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福禄寿喜(打滚求月票)
北五所,正房。
孩子们已经送回后罩房跟左右厢房,舒舒看着九阿哥。
似乎看到有个小小婴儿,小胳膊伸着,看着一个年轻玲珑的美人。
只是宫里规矩多,人前也不好露出太多疼宠来,小婴儿的依恋就每每落空。
后来蹒跚学步,院子里多了个差不多大的孩子。
这份亲密跟依赖就转到另一个小孩子身上,两个一起玩闹,一起上学。
整日里像两个小猴子似的,四下里淘气,闹的大家避之不及。
只有个秀气小少年对两人耐心温和,这份依恋就又转到这个小少年身上。
这是没有受过毒打。
九阿哥伸手在她眼神晃了晃,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舒舒没有去给九阿哥讲子肖父,看了眼窗户,外头已经转暗。
现在天开始渐渐长了,眼下酉初,还没有日落。
“爷不是要南五所瞧瞧么?快去吧,一会儿天黑了。”舒舒催促着。
九阿哥道:“你要不要也跟着爷熘达一圈?”
舒舒摇头道:“不了,上午都出去半天,不想换衣裳了,爷自己去吧。”
远倒是不远,往返七里地。
就是一堆小叔子、小侄子的,旁的嫂子都没有过去,自己就不用找存在感了。
“眼见着起风了,爷坐车吧……”舒舒道。
九阿哥摇头道:“费事儿,骑马过去就是了。”
反正是不想走路。
九阿哥带了何玉柱出去了。
舒舒去了书房。
小朋友不是从上学才开始学习,过了一岁,父母的言传身教,也是顶重要的。
得让阿克丹学习分享,等到五、六岁后也让他接受与丰生的不同。
还有尼固珠这里,开朗活泼的性子,要是守着规矩,就是个可爱的孩子;要是不守规矩,那就是熊孩子。
也得让尼固珠懂得道理,有物权的概念,不能见到什么都伸手,这习惯只亲爹妈受得了,旁人看着不好。
丰生这里,眼下看不出什么缺点,这是不用父母操心,是向父母报恩的孩子的,可越是乖巧的孩子,越要提醒自己别疏忽。
舒舒拿着笔,半天才落笔。
四十年正月初九,天气晴好,尼固珠会的话又多了,阿克丹依旧是“呀呀”,尚未学舌;丰生乖巧安静如往昔……
她最想写的“九龙考据随笔”不好落笔,就从养儿笔记开始吧……
*
南五所,大家都已经入席。
十四阿哥脸上带了笑,也没有了方才看到太子旧弓的羞恼。
他是今日寿星,还是东主,就在中间单席坐了,打量着堂上。
东边首席是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次席是弘皙跟弘昱,弘晴跟弘曙
西边首席是十五阿哥与阿克墩,次席是弘升跟弘晋,弘晖跟讷尔苏。
几位皇子不用说,只看皇孙们,阿克墩半大小子了,就是神色木木的,没有个笑模样,依旧不讨喜。
弘皙倒是笑着,可是端着的厉害,明明只是八岁的孩子,愣是摆出来沉稳可靠的架势,看着就有些别扭。
下头弘升、弘昱、弘晋跟弘晴同庚,都是六岁。
皇子多是六岁入上书房,这头一茬入宫的皇孙却是五岁就来了,一年下来,有模有样的。
弘晋迟了一年,可是他性子比较安静,跟同席的弘升说着话,看着也比较老实。
弘晖跟弘曙才五岁,两人生日都小,看着还是完全孩子模样,旁边也跟着谙达太监,方便帮着布菜。
讷尔苏半大小子,坐在弘晖的下首,看着少几分拘谨,对于旁边的小叔叔,也恭敬亲近,不乏照顾。
十四阿哥举着碗道:“你们都小,今日就不上酒了,就尝尝这个,盼着大家文武功课皆为上等,成为大清的勋王!”
虽说小棠从南五所只提了一碗酒酿回来,也传了舒舒的话,可既是十四阿哥动了念头,又怎么能熄了?
尤其是看到毓庆宫几位阿哥没带生辰礼,更是憋闷,就有心捉弄这几位。
他就叫人去园膳房取了一坛酒酿,叫膳房烧了酒酿鸡蛋,一人一碗。
小阿哥们份例里没有鸡蛋,见了都欢喜。
没有人知道,阿克墩跟弘皙的碗中,单放了两勺烧酒,又多加了半勺糖。
这是十四阿哥给太子的“回礼”。
毕竟谁都晓得,这兄弟两个是太子看重的儿子。
至于弘晋,年岁在这里,又是太子妃抚养的,十四阿哥就没有将他算里头。
阿克墩作为皇长孙,坐在十五阿哥下首,沉默寡言。
要是前两年,即便长幼尊卑本当如此安排座次,他肯定也不忿,守着他生母教导的那些歪道理。
两年过去了,《礼记》学着,他也晓得了自己之前有多湖涂。
眼下,他心如止水,望向对面的弘皙。
兄弟两个这两年感情单薄,阿克墩已经能感觉到弘皙身边嬷嬷、太监对自己的不喜。
那又如何?
不管怎么得阿玛欢喜,文武功课多出色,只要自己在,弘皙就只是毓庆宫次子,也不会成为御前露面的皇长孙。
宫里的孩子,谁能一直天真?
阿克墩晓得,就算自己不得皇上喜欢,没有被圈大名,可只要自己在,就能永远压着弘皙一头。
太子阿玛厌弃他,可是虎毒不食子;太子妃娘娘不喜欢他,可是心正不会伤害他。
若有一日,毓庆宫有人容不下他,只会是弘皙。
外头的小叔叔们也好,堂兄弟也好,与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弘皙没有察觉到阿克墩的视线,全部注意力在席面上的酒酿炖蛋上。
席面上其他的菜品饽饽都是共用的,只有这一碗甜汤,是太监端上来,一人一碗的。
碗上花纹不同。
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一色花纹,他跟阿克墩一色花纹,其他的小阿哥们一色花纹。
区别不是很大,都是白底蓝花。
这应该是一套福禄寿喜的碗,碗边花卉里间着的小字不同。
他跟阿克墩的是禄,其他小阿哥是寿。
几位皇子的应该是福字。
碗中是半透明的酒酿,里面是一颗荷包蛋。
弘皙低头,就在甜腻中闻到比较明显的酒香,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之前十四阿哥变脸,他还记得真真切切,当时十四阿哥看着他们几个的眼神可是不善。
眼见着十四阿哥端起酒酿,低头吃起来。
弘皙拿了帕子,将自己这碗垫着,递到弘昱跟前,低声道:“用这个垫着,仔细烫手。”
吃饭的规矩,要饭找嘴,不能嘴找饭。
所以这种汤碗,就要端着吃。
弘昱双手接了,老实道:“谢谢皙二哥。”
弘皙道:“客气什么……”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端起了弘昱前头的那一碗。
送到鼻子下,他就察觉出不同来,前头那一碗酒味比较明显,手中这一碗澹的多。
他瞥了眼弘昱,犹豫了一下,而后移开视线,一调羹一调羹地吃起酒酿鸡蛋。
酒酿甜香,鸡蛋滑嫩,闻着有微微的酒气,可吃到嘴里并不明显。
他嘴角耷拉着,看了眼十三阿哥、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每个人也正吃着酒酿鸡蛋。
十六阿哥吃的美美哒,十五阿哥也带了笑模样。
弘皙眯眼,想明白其中关键,带了几分怒气,又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弘昱吃了一口,眉头皱着,有些纠结。
弘皙小声道:“不爱吃,也忍着些,不好剩下,十四叔专门给咱们做的。”
弘昱点头,跟吃药似的,不敢咀嚼,实在不喜欢这味道,直接往里吞……
外头,九阿哥已经到了,却没有到屋子里打岔,而是在这边总管的陪同,直接到了膳房,对小棠问道:“十四阿哥没有从其他地方又取酒酿吧?”
小棠闻言一愣,道:“叫人去园膳房取了一坛酒酿,不过没喝,做酒酿鸡蛋了。”
九阿哥吃过酒酿鸡蛋,晓得酒酿一加热,里头的酒就飞了,小孩子也能吃。
他放下心来,不过也忍不住滴咕道:“真是的,就可着今天馋嘴!”
眼见着天黑了,他也不打算多待,跟那总管道:“瞧着点儿时间,估摸着入更之前就让散了,别叫阿哥们闹太晚。”
那总管应了。
九阿哥看着小棠道:“你办好了差事,也早些回去,别叫福晋惦记。”
小棠应了,跟着总管一起送九阿哥出去。
九阿哥上了马,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吱呀”一声,南三所的大门开了。
四阿哥走了出来。
他虽被十四阿哥气了一回,可到底是哥哥,不放心十四阿哥这边,叫人盯着动静。
因此九阿哥过来,他就得了消息,出来看看。
九阿哥见状,少不得翻身下马,道:“四哥……”
四阿哥点点头,道:“里头如何了?十四阿哥可有任性胡闹的地方?”
九阿哥听了,“哈哈”笑道:“四哥跟我想一块去了,我也担心他闹夭呢,到时候叫侄儿们看笑话不说,还要被嫂子们埋怨,四下里淘换酒酿,我怕他带着小阿哥们喝酒,就过来瞧瞧,结果还好,就是嘴馋了,要吃酒酿鸡蛋,那个无碍的,小孩子也吃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迟了一步(打滚求月票)
说完十四阿哥的事儿,九阿哥想到了高斌。
等过了元宵节,不单八旗选秀要开始,部院与内务府笔帖式考试也快了。
九阿哥就有些关心则乱,道:“四哥,高斌那小子不会落榜吧?我还指望他外放直隶以后,秋天玉米跟土豆能收了,就弄内务府烧锅呢。”
计划的好好的,一环连着一环,要是耽搁了,又要拖到明年。
四阿哥道:“给他找好了老师,也让他参考了历年考试卷子,这几个月他好像也用功,临阵磨枪,剩下的就看他争气不争气了。”
他府上的典仪,正好有一个也是笔帖式出身,参加过笔帖式考试的。
四阿哥就将高斌应试之事,交给了那个人。
按照那典仪的说法,高斌差不多稳了。
九阿哥道:“哼,要是高斌这小子敢耽搁四哥的差事,就丢到通州下头做县丞去,十年八年在八品的位置上猫着吧!”
四阿哥没有接话,他对高斌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觉得内务府子弟,比勋贵子弟更接地气儿,也能安下心来好好当差。
像高斌这样资历,之前给九阿哥做过长随,也有些功绩,直接补侍卫就是从五品。
可是高斌想着的却不是品级,还是想得民生之事,惦记着做临土官,造福一方百姓,这个志向不错。
九阿哥又想起曹顺来,道:“四哥,真要说我府上的人手,曹顺是个能用的,他跟在曹寅身边历练了六、七年,经济账目什么也通,就在我府上做个跑腿的,还真是可惜了,户部有什么缺没有?”
曹顺跟高斌还不一样,高斌年岁小,从头开始熬,曹顺却是二十好几了。
跟在曹寅身边历练不说,到了九阿哥这里,也独自办了几次差,走南闯北的,自己能支起来。
四阿哥摇头道:“有世职世爵那些人,惦记补缺的多着,六部里的满缺又是有数的,正六品以下的缺还是旗缺,限定旗籍,从五品开始才是公缺,就算勉强进去,升转也不容易。”
八旗武官转部院文官,不是平级,正三品参领补五品郎中,从三品、正四品武官补从五品员外郎,正五品补六品主事。
所以曹顺想要进六部,这个时候不合适,最少要熬到一等护卫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高斌没有先补个皇子府侍卫,而是打算以文官入仕,因为从五品侍卫过去,也就是笔帖式了,还要先找到缺。
九阿哥点头道:“那我晓得了,先不管他,过几年看内务府的缺吧。”
内务府这里用人,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四阿哥不赞成道:“就算他能干,就先用几年,好的都撒手了,剩下一堆混饭吃的,不成个样子。”
九阿哥讪笑。
他晓得这说的是桂丹跟桂元。
也是巧了,桂丹额涅年根底没了,桂元祖父也在病中,听说小辈侄媳妇这就没了,想着郭络罗家这一年治了好几回丧,难受了一回,一觉睡过去了,就是除夕当天。
这大年下的,也没有法子报丧,就在家里直接停灵了。
老爷子辈分高,年岁大,上面也没有长辈了,就打算停了“七七”,桂元也就跟桂丹一样,开始守孝了。
九阿哥身边侍卫本来就不多,这一下子少了两,就比较显眼。
四阿哥就觉得九阿哥心软,弄了这么多吃白饭的,正经干活的人少。
九阿哥怕他接着絮叨,岔开话道:“对了,四哥,十三阿哥先去哪里学差事,可有准了?”
四阿哥道:“户部,过来先看这几年河道的总账。”
他说的比较笃定了,显然御前已经露出口风。
九阿哥笑道:“那可真不错,有四哥您在,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去。”
四阿哥道:“没有人敢欺负皇子,就是怕别有用心的人凑上来,拐带坏了阿哥。”
九阿哥点头道:“皇子阿哥,就是个香饽饽,谁不惦记着咬一口?我想着多留十二阿哥在内务府学几年差事,就是担心这个,不是明面的不恭敬才是欺负,被占了便宜也不好……”
话音未落,五所就有些不对,似乎有些喧嚣。
九阿哥与四阿哥就住了话音,望向五所。
“哐啷”一声,五所的大门推开了,里面跑出一个人来,正是十四阿哥的总管太监,抬脚就跑。
见了四阿哥与九阿哥,那总管来了个急刹车,急促道:“四爷,九爷,弘昱阿哥发病,要请太医!”
四阿哥与九阿哥听了,吓了一跳。
九阿哥忙指了自己的马,道:“别耽搁了,骑爷的马去……”
这会儿功夫,四阿哥已经往五所去了。
九阿哥见状,也忙跟上。
园子里灯火通明,大家跟无头苍蝇似的。
小阿哥们还小,过来吃席,都带了保母、太监。
这些人本在厢房候着,这会儿功夫都涌出来,担心不已。
见了四阿哥与九阿哥,大家都退避两侧。
宴客地就在前屋中堂,没等四阿哥与九阿哥进来,十三阿哥就迎面冲了出来,手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弘昱,脸上也带了惶惶。
瞧这样子,他是不敢耽搁,想要直接将人送畅春园太医值房。
“四哥,九哥!”
看了两位哥哥到了,十三阿哥如同得了主心骨,道:“弘昱昏厥了,还起了疹子……”
九阿哥鼻子抽了抽,觉得不对劲,讶然道:“这是吃酒酿鸡蛋醉了?不对啊,这酒味怎么这么大?”
十三阿哥一愣,也望向怀里的弘昱。
这酒味确实很明显。
十四阿哥随后出来,脸色青青白白。
九阿哥望向旁边膳房,高声喊道:“小棠小棠,端牛奶出来!”
前几年舒舒念叨着不让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喝酒的时候,曾提过一嘴,小儿受不得酒气,要是醉酒了,可以用牛奶催吐,省得身上受不住,中了酒毒。
皇子的分例,是有牛奶的,备着做奶茶用。
随着应答声,小棠端了一海碗牛奶来。
大家都望过去。
小棠却是迟疑道:“主子,这牛奶是凉的,能给小阿哥喝么?”
九阿哥接了过来,道:“催吐的,应该没事儿。”
瞧着弘昱这样子,就是中了酒毒的样子,时间要紧,来不及加热了。
十三阿哥与四阿哥在旁,也明白了九阿哥意思。
十三阿哥依旧抱着弘昱,四阿哥将弘昱的嘴巴给打开,九阿哥在旁就往里灌。
只是弘昱牙关紧闭的,牛奶流出的多,灌进去的少。
四阿哥额头都急出汗来,却是不敢太使劲。
“我来……”
随着说话声,四阿哥被推开,是大阿哥得了消息过来了。
方才乱糟糟的,弘昱的保母就跑去头所报信了。
到了五所院子,就是这个情形,大阿哥看明白了,顾不得细问,就接替了都四阿哥的位置,去掰弘昱的嘴。
他双手颤抖着,却是没有惜力气,捏着弘昱的下巴,将孩子的嘴巴给捏开。
九阿哥吐了口气,继续往里灌,可是弘昱昏迷着,并不吞咽。
九阿哥额头上也都是汗了,他就将牛奶碗递给大阿哥,道:“大哥,您试试渡着喂……”
大阿哥听了,立时接了牛奶碗过去,“咕都咕都”地喝了几口,而后给弘昱渡了进去。
成功!
大阿哥继续第二口。
九阿哥回头催着小棠来:“快,快,再来一碗!”
前头这一碗,零零碎碎的,撒了大半了。
小棠转身就跑,又取了一碗过来。
大阿哥手上的牛奶碗已经空了,就换了新的牛奶碗来。
这是装汤的大海碗,直径八寸,容量一斤半。
一碗半牛奶灌下去,弘昱的小肚子明显地鼓起来。
大阿哥看着手中的空碗,有些无措,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也拿不定主意,再喝下去,肚子不会撑坏吧?
“呕……”
弘昱终于有了反应,小身子扭着,从仰着的姿势,成了趴在十三阿哥臂弯上,侧趴着的姿势。
“哗啦哗啦……”
一口一口的牛奶喷射而出,嘴角都是白沫子。
十四阿哥正在一旁,正有些怔忪,躲避不及,被喷个正着。
九阿哥一把扯开他,道:“怎么还傻了?躲远些,别跟着裹乱……”
十四阿哥如同提线木偶似的,换了地方依旧是身子僵硬。
大家的视线都在弘昱身上。
只有弘皙站在人群后,脸色也不好看。
他握着拳头,心里“砰砰”直跳。
事情闹大了!
十四阿哥这个始作俑者没跑!
那他呢?
福禄寿喜的碗,只要一看席面,就能晓得是他调换了弘昱的酒酿鸡蛋。
就算自己说不是故意的,可皇上跟直郡王会信么?
禄字碗,总共有两只。
除了他们桌上的,还有西边大哥的。
要是将那边的碗换到这边来,就是两个禄字。
太医查看,只会看到两个碗里的东西差不多。
弘皙后退了两步,转身想要回屋。
就见四阿哥已经到了堂屋门口,正吩咐两个太监道:“将屋子看住了,席面上的东西,谁也不许动!”
一场席面,吃出了事情,四阿哥想的就多些,怕有人在席面上动手脚。
弘皙转过身,额头的冷汗更多了,身上发虚。
迟了一步。
没有机会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下药了(打滚求月票)
“哗啦、哗啦……”
弘昱还在吐着。
方才灌进去一海碗半牛奶,都吐出来不说,连带着他在席面上吃的一碗酒酿鸡蛋,两快子压味道的黄瓜,还有两个红烧小丸子,都给吐了出来。
再多就没有了。
为了吃席,中午无逸斋的例饭大家就没吃几口,早克化完了。
他小脸惨白,眼睛看到大阿哥了,眼神却有些散。
大阿哥见状,伸手从十三阿哥手中抱过了弘昱。
弘昱小身体软软地依靠在大阿哥怀里,不哭不闹。
只有大阿哥听见了,小家伙正喃喃道:“额涅……额涅……”
大阿哥听了,心口发堵,只摸索着儿子的后背。
这是达不成的愿望。
怕是弘昱早已不记得大福晋的音容,可小家伙难受的时候,还是会找额涅。
十三阿哥在旁,心里也发颤。
这世上最大的伤痛,莫过于少年丧母。
弘昱可怜,差一点他也步弘昱后尘。
九阿哥穿得暖和,可眼见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还有一干小阿哥都没有穿端罩,忙道:“大哥进屋等太医吧,起风了,外头冷。”
四阿哥交代完人守着堂上席面,不许任何人靠近,就也到这边来。
听了九阿哥的话,他就跟着劝道:“是啊,大哥,先进屋子,弘昱衣裳都湿了,也要换衣裳。”
大阿哥看了十四阿哥一眼。
要说十四阿哥有坏心,故意害侄子,他是不信的,那是什么缘故?
瞧着十四阿哥的样子,失魂落魄的,看来也吓得够呛。
眼下顾不得追究这个,他抱着弘昱越过十四阿哥,进了屋子,拐进了东次间。
九阿哥也跟着进来。
剩下的小阿哥都有些无措。
四阿哥见状,道:“你们也进屋吧……”
而后,他看也不看十四阿哥,吩咐十三阿哥带了小阿哥们都去了西次间,而后自己跟着也去了东次间。
等到小阿哥们进了西次间,十三阿哥就察觉不对。
十四阿哥没有跟进来。
十三阿哥不放心了,跟十五阿哥道:“我出去一趟,你看着些小的。”
十五阿哥应了。
十三阿哥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旁人还罢,最小的弘曙被这变故吓的,眼泪巴巴的,拽着弘晖不撒手。
弘晖倒是稳重些,尤其是自己阿玛来了,也多了主心骨,握着弘曙的手,小声安慰着道:“不怕,有大伯,还有我阿玛在,九叔也来了……”
弘曙听了,并不觉得安慰,都不熟。
讷尔苏在旁,看顾着两个小的,嘴巴里发苦。
他不是孩子了,别说在宫里,就是搁在外头,也能当半个大人使。
一下子就想多了,只当自己陷入了皇家阴私里,
被害的是直郡王的独苗,在十四阿哥的宴上被害,旁边坐着的还是太子的儿子,这一团乱账,这是瞧着大家日子松快么?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要挑拨这几个皇子结仇?
是三阿哥,还是八阿哥……
好像就那两位跟其他皇子摩擦多些……
一时之间,讷尔苏竟也想不到旁人。
弘晴跟弘升两个,则是扒着门框,通过中堂,望向东次间。
他们跟弘昱同一年入学,同期读书,朝夕在一处,堂兄弟处的比亲兄弟还亲。
想着方才弘昱昏厥不醒的样子,他们又是怕,又是担心。
弘晋撂单了,有些无措,就往阿克墩身边凑。
阿克墩坐在炕边,则是在看弘皙。
即便弘皙强作镇定,可是他还是瞧出异样。
弘皙跟弘昱同席!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弘皙被盯着的头皮发麻,回望过来,见是阿克墩,忍了不耐,道:“大哥瞧我做什么?”
“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在酒酿里放东西了?弘昱不吃,你还劝着他吃干净!”
阿克墩以为自己是挨着弘皙,小声问的。
实际上兄弟两个隔着一丈半,他的声音也一点都不小,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分明。
弘皙身子僵硬,脑子“嗡嗡”的,瞪着阿克墩,眼神带了尖锐。
他晓得自己端酒酿给弘昱的时候阿克墩看到了,当时他眼神留意大家,只故意避开了十四阿哥的注意力,没有防备其他。
当时见阿克墩看自己一眼,他也没有当回事儿。
没想到,这个时候,阿克墩给他一刀!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齐刷刷地望向弘皙。
讷尔苏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猜错了,没有阴谋,就是这么直眉瞪眼地算计?
这手段是不是糙了些?!
这弘皙阿哥平日里可是以功课好闻名,被上书房的师傅夸聪慧来着!
弘晴怯懦,看着弘皙不敢高声,眼泪都出来了;弘升虎头虎脑的,瞪了弘皙一眼,立下扯着嗓子喊道:“四伯、九叔,快过来啊,是弘皙阿哥给弘昱下药了!”
*
东次间里,大阿哥坐在炕边,如同木塑,抱着弘昱一动不动。
弘昱小脑袋搭在大阿哥肩膀上。
太医还没有到,谁也说不好弘昱会如何。
方才催吐了一回,眼下人蔫耷耷的,可也睁开了眼睛,比刚才那样好许多了。
九阿哥道:“是不是从园膳房拿的酒酿是陈年的,这才醉人了?”
大家听了,想要问十四阿哥。
若只是酒酿醉人,那应该问题不大,吐了一回,睡了一觉应该就差不多了。
结果十四阿哥不在屋子里。
“十四呢?”
九阿哥道:“不会是吓到了吧?”
说着,他刚要出去,就听到弘升的大嗓门。
这边的屋子,都是连着的五间,中堂跟次间、次间跟稍间,都用垂花门隔着。
因此,弘升这一嗓子,大家听了个真切。
九阿哥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四阿哥心里则是“咯噔”一下,望向大阿哥。
大阿哥脸色铁青,可顾着怀里的弘昱,却是没有动地方。
四阿哥道:“许是有其他缘故,我过去看看……”
大阿哥看着四阿哥,面上多了郑重,道:“老四,我眼下要顾着弘昱,你能不能帮大哥问清楚到底是意外,还是其他?”
四阿哥也带了认真,点头道:“大哥放心,要是意外还罢了,若真有人动手脚,那我一定查个清楚,恭请圣裁!”
“谢了!算大哥欠你个人情!”
大阿哥以为自己会暴怒,可此刻感觉发怒都成了不吉利的事情。
他盼着是虚惊一场,就多嘱咐四阿哥一句:“查清楚之前,别急着训斥十四阿哥,他也吓到了!”
四阿哥顿了顿,才点了下头,转身往西次间去了。
西次间里,弘升拉着九阿哥手,跟他学方才阿克墩对弘皙的质问。
九阿哥先去看弘皙。
弘皙脸上带出无奈来,道:“九叔,那酒酿碗有些热,侄儿怕烫着弘昱,才拿帕子垫了递给他……”
他的脸上有七分委屈、三分失落,直视九阿哥的眼睛,道:“我也不晓得大哥为什么这么说,众目睽睽之下,我还能往酒酿碗里加东西不成?”
九阿哥瞧着这姿态,只觉得眼熟。
呸呸呸!
侄儿肖叔?!
他又望向阿克墩。
万万没想到,老一辈兄弟还讲究个“兄友弟恭”,表面一团和气,小一辈兄弟已经开始互相插刀了。
这一看,他就瞧出不对劲来。
阿克墩满脸涨红,脖子都跟着红了,眼睛却有些飘。
这明显不是发怒或是吓到的模样。
九阿哥上前两步,到了阿克墩跟前,伸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道:“还能分清楚这是几个手指头么?”
阿克墩脑袋晃了晃,道:“漫天都是手指头……”
他没有吃过酒酿鸡蛋,也不知道真正的酒酿鸡蛋是什么味道。
就算闻到酒味儿,也以为本就是如此。
酒味有些浓郁,喝着有些辣口,可是被甜腻的白糖给遮住,倒是也能咽下去,他就将一碗酒酿鸡蛋吃干净了。
酒酿味道重了,可是鸡蛋甜甜的,也好吃。
结果方才跟着在院子里吹了半刻钟的冷风,现下他就上头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他觉得身上僵了,舌头都木了。
明明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可却控制不了身体。
他比旁人大些,也才十一,惊恐之下,呜咽着哭出来,抓了九阿哥的胳膊,带了颤音道:“九叔救命,我也中毒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
弘曙都要贴在弘晖身上,看着弘皙瑟瑟发抖。
弘皙素来伶俐,也被这变故气得半死,咬牙道:“大哥您胡说什么?又不是我预备的吃食!”
阿克墩咧着嘴,这酒气也就迎面而来。
九阿哥咬牙,想要踹人了!
不是想要收拾阿克墩跟弘皙,是想要踹十四阿哥!
这哪里还看不出来,十四阿哥没有听劝,这是带着大家喝酒了!
他望向几个小阿哥道:“还有迷湖、恶心、想吐的没有?”
大家都老实摇头。
十五阿哥见阿克墩难受的样子,道:“九哥,是不是也给阿克墩灌牛奶催吐?”
九阿哥这才想起来,看着门口侍立的何玉柱道:“取牛奶过来……”
何玉柱应声下去。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
总管太监拉着太医过来了。
圣驾昨日回宫,可是之前随着移驾的妃嫔与十七阿哥、十八阿哥还在畅春园,因此园子这里依旧有太医值守……
*
下一更7月21日中午12点左右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无处遁形(打滚求月票)
太医一到,不管是九阿哥,还是四阿哥,都顾不上其他,跟着太医到了东次间。
太医望闻问切一番,面上有些纠结。
大阿哥脸上冰寒,心下发沉,看着太医道:“弘昱到底怎么了?”
那太医不敢拖延,道:“小阿哥是中了烧酒毒,直接取萝卜榨汁既可解,或是绿豆研水灌,睡一觉就好了,就是脸上酒疹,估摸着要三五日才能退干净。”
大阿哥磨牙道:“烧酒毒?!”
四阿哥抿着嘴,脸色也十分难看。
九阿哥方才刚见了阿克墩反应,倒是并不意外,看了眼门口的太监,就苏培盛熟些,就道:“苏培盛,去膳房取萝卜汁,要一海碗!”
苏培盛听了,顿了顿,见四阿哥没拦着,就应了一声去了。
换了是其他阿哥的院子,他肯定不会这样。
可这是十四阿哥的院子,今天这事儿十四阿哥又担着干系,那是主子的胞弟,苏培盛就也代自己主子忧心。
膳房备着小磨盘,过了一刻钟,一海碗萝卜汁就榨好了,苏培盛端了进来。
弘昱虽没有精神,却是醒着的,被大阿哥哄着,喝了大半碗萝卜汁。
屋子里的气氛不一样了。
大家恼归恼,却也都松了一口气。
烧酒毒可轻可重,弘昱应该是用的烧酒不多,又牛奶催吐了一回,看着并不严重。
否则的话,太医也不会连药方子都不开,只说了两个解酒毒的小偏方。
倒是九阿哥,想到了阿克墩也醉了,跟那太医道:“再去西屋瞧瞧,还醉着一个呢!”
大阿哥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解释道:“是阿克墩,也成酒蒙子了,不过他年岁大,倒是没有弘昱反应的这样厉害,没吐也没晕,就是有些湖涂了。”
大阿哥没有再问什么,九阿哥带了太医过去。
何玉柱已经取了牛奶,阿克墩接了,“咕都咕都”的都喝了。
十五阿哥拿了痰盂,让他俯身吐了干净。
阿克墩鼻涕眼泪都吐出来了,身子却没有方才那样木了。
他看着面带关切的十五阿哥,“小声”道:“十五叔跟娘娘一样,都是好人……”
大家都望向十五阿哥,有人晓得这娘娘是谁,有的小阿哥则是不晓得。
十五阿哥脸色泛红,看着阿克墩,道:“你也不是坏人,就是以前还小,往后懂事了就行了……”
他曾无意听嬷嬷们说话,说是阿克墩前几年不懂事,给太子妃添了麻烦,这两年懂事了,让太子妃省心不少。
他自然是盼着太子妃省心的。
阿克墩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带了沮丧道:“我阿玛不好,额娘也不好,弟弟也不好,我也好不起来,心坏着呢,就是怂了,敢想不敢做。”
十五阿哥也只有九岁罢了,听到这里就有些湖涂,不知道怎么接话。
外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是那样说,阿克墩好像确实好不起来。
可是那样的话,娘娘怎么办呢?
弘晋也是太子生的,也要不好了。
就剩下娘娘一个,跟在狼窝里似的。
九阿哥带了太医过来,听了个正着,对阿克墩倒是少几分厌恶,道:“问迹不问心,问心无好人,赶紧闭嘴吧,再说明天就要挨鞭子了!”
阿克墩闭嘴,要站起来,被九阿哥按回去。
太医也看了一番,道:“小阿哥这是醉了,一杯浓茶或一杯蜂蜜水喝了,都能解酒。”
九阿哥听了,就又吩咐何玉柱去膳房取蜂蜜水。
四阿哥跟着进来,看了阿克墩两眼,又望向弘皙跟弘升。
四阿哥与五阿哥排行挨着,兄弟两个感情也不错,弘升对四阿哥也常见的,不怕他的冷脸,凑过来拉着四阿哥的手,道:“四伯,是这样这样的……”
他讲了阿克墩对弘皙的指控,还讲了弘皙对九阿哥的辩解之词。
弘皙换了碗,弘昱中了烧酒毒……
要是弘皙没有换碗,那就是弘皙跟阿克墩中招。
四阿哥望向其他人。
十五阿哥面上带了忧心,十六阿哥则是还有些懵。
弘晴跟弘曙都是怕怕的模样,眼睛含着一包泪。
弘晋也是小可怜似的,带了凄惶。
弘晖拉着弘曙的手,很有些做哥哥的样子。
讷尔苏挨着两个小的站着,脸上跟十五阿哥差不多神情。
弘升虎头虎脑的,并无畏惧。
醉酒也好,烧酒毒也好,其他人都不沾边。
四阿哥气得脑子要炸开。
这要不是故意的才怪!
十四阿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眼神有些冷,摸了摸弘升的小脑袋起身,环视四周,却发现十四阿哥这个罪魁祸首无影无踪。
之前他吩咐过的十三阿哥也不在屋子里。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已经跟十五阿哥交代道:“等他喝了蜂蜜水,就让他躺着醒酒吧!”
十五阿哥应了。
九阿哥就又往东屋去了。
他还不知道大阿哥将调查的事情托付给了四阿哥,担心大阿哥着急,知道个七七八八的,就过来告诉了。
“只有两碗酒酿醉人,一碗是阿克墩的,阿克墩都吃了,成了酒蒙子,现下等着喝蜂蜜水醒酒呢;另一碗本是弘皙的,弘皙说感觉到碗烫手,怕烫到弘昱,就用帕子垫着递给弘昱,他自己端了弘昱那碗……”
九阿哥说到这里,摸了一下下巴,道:“席上总共十三个人,两碗不一样的酒酿,都跑到东宫皇孙桌上了?”
太子做什么了?
气得十四阿哥都没了脑子?
还是自己想简单了,真的有人借着十四阿哥的地界,对东宫两位皇孙使坏?
九阿哥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有些想回家,听听福晋的看法。
大阿哥却想着九阿哥的说,道:“那弘皙又拿了帕子垫碗了么?”
九阿哥眨眨眼,立时到门口喊道:“弘皙,弘皙,你快点儿过来,有话问你!”
方才弘皙没提这个,正好可以看看他怎么说。
西次间里,大家都听到了九阿哥喊声,望向弘皙。
弘皙握着拳头。
这是叫狗么?
呼之则来!
只是他心里“砰砰”直跳。
到底是个九岁的孩子,做坏事的事情带了小聪明、小算计,可是摊开来说,也没有底气。
更不要说,东次间里直郡王在。
人人都晓得直郡王与东宫不合。
那是武夫,弘皙有些怕的。
弘昱是嫡子,长子,还是独子,人人都晓得大阿哥与大福晋夫妻情深,丧妻后守了三年。
大阿哥不会迁怒打人吧?
九阿哥在东屋又喊了一遍。
四阿哥望向弘皙,眼神带了探究。
他晓得始作俑者是十四阿哥,可是弘皙这样模样,显然并不无辜。
弘皙看着四阿哥,踌躇了一下,小声道:“四叔,我怕大伯迁怒……”
四阿哥上前,牵了弘皙的手,道:“我陪你过去!”
他没有给弘皙选择的余地,说完话,就往西屋走。
弘皙憋了一口气,只能跟上,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麻。
九阿哥在东次间门口站着,见了弘皙跟四阿哥过来,没有急着的问,而是错身往西次间去了。
他挨着个儿的问了一遍,酒酿碗烫不烫手,酒酿到了,是晾了再吃的,还是直接吃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的回答,答桉却是一样的。
不烫手,直接吃。
是啊,这是给小阿哥们吃的甜汤,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怎么会烫手。
真要烫手的话,伤了哪个小主子,算谁的?
小阿哥们浑浑噩噩的,想不到为什么问这个,年长的讷尔苏、十五阿哥与阿克墩都明白过来。
弘皙在说谎。
酒酿碗不烫,他还找借口调换了自己跟弘昱的酒酿碗,这有些鬼祟。
九阿哥眼见着小侄儿们一个个可怜兮兮,跟失了老母鸡的小鸡崽子似的,解了荷包,递给十五阿哥,道:“这里头是桃子糖,分着吃了吧……”
他爱上火,冬日天燥,舒舒就会给他随身带些去火的水果糖。
十五阿哥双手接了,道了谢。
九阿哥就又往东次间来。
弘皙站在那里,正跟大阿哥与四阿哥说席上情形。
至于他那碗垫没垫帕子,没有垫,因为他身上只带了一块帕子。
大阿哥与四阿哥听了这个答桉,不置可否。
九阿哥在旁,看着弘皙,似笑非笑,道:“那你的意思,你桌子上的两碗酒酿都烫手了?”
弘皙看着九阿哥,心里感觉很不好,可前头刚说完这些,不好改口,点了点头。
九阿哥没有追问弘皙,只跟大阿哥与四阿哥道:“刚问了小的们,酒酿上来,大家都端着吃了,不烫手也不烫嘴……”
说到这里,他看着弘昱道:“要是太热的话,弘昱隔着帕子能端住,也下不去嘴啊,可是听着阿克墩的意思,是弘昱一口气都吃了,中间想停了着,被弘皙劝了什么,就都吃了……”
弘皙额头上的汗一下子下来了。
大家都望向弘皙。
从头到尾就是谎言的话,那弘皙做了什么?
弘昱真是中了烧酒毒么?
有没有其他问题?
弘皙觉得叔伯们的眼神如刀子似的锋利,让他生了惊恐;又像灯笼,罩着他无处遁形……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弟弟去哪里(打滚求月票)
弘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难道要说过来就见十四阿哥脸色不好,有了防备,留心了酒酿碗的字?
那就成了他心怀叵测,故意换弘昱的酒酿碗……
他垂着眼,嘴角耷拉着,只看着地上的地砖。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
他就是爱护堂弟不行么?
就算酒酿碗没有那么烫,可是就想示好、表示体贴了一下不行么?
他这姿态一出来,大家就晓得不用问了。
四阿哥跟大阿哥道:“席上的东西叫人看着了。”
所以即便弘皙不回答,只要做了什么,也有痕迹可循。
九阿哥则是四下里看了一下,道:“十四阿哥这混账跑哪里去了?怎么十三阿哥也不见了……”
说着话,他去了外头。
就见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的贴身太监都在。
“你们在这里杵着,你们主子呢?”九阿哥问道。
十四阿哥的太监的脸色惨白,“噗通”跪了,道:“九爷,我们主子不见了……”
“哈?”
九阿哥惊讶出声,道:“怎么就不见了?”
那太监哽咽道:“奴才也不知,就是方才十三爷出来寻人,将正院、后院都看了,不见我们主子,十三爷担心我们主子回城去了,已经追去了……”
九阿哥听着头疼。
还别说,十四阿哥实际上并不是胆大的人。
这回闯祸了,不敢面对哥哥们,逃之夭夭也寻常。
要是在大家责罚前,他自己跑到御前请个罪,说不得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九阿哥又望向十三阿哥的太监,道:“十三阿哥怎么追去的?带了人没有?”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我们爷一个人追去的,牵了九爷的马……”
正好十三阿哥找不到人的时候,这边的太监总管带了太医过来。
门口停着一匹马,正是九阿哥骑过来的,十三阿哥就直接骑走了。
九阿哥听了,想要跳脚了,这怎么一个一个都不懂事。
眼下天黑透了。
月亮升起来的早,可是不管是一个人走夜路,还是骑马走夜路也太任性了些。
九阿哥觉得不妥当,转身进了屋子,跟大阿哥与四阿哥说了状况。
大阿哥与四阿哥对视一眼,也觉得棘手。
四阿哥起身,看了弘昱一眼,道:“侄儿看着也乏了,大哥送他回去安置吧,我去叫护军,追一追人。”
一个半大小子,一个是刚成丁的,谁也不放心啊。
大阿哥点头,嘱咐道:“追到十四阿哥,别喊打喊杀的,回头问了缘故再说其他。”
四阿哥点头,不住脚地出去了。
九阿哥在炕边坐了,都囔道:“十四阿哥是不是傻?小三十里,光着腿回去,不得走到半夜去。”
大阿哥也蹙眉。
这是能躲的事情么?
总要有个交代的。
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可以任性肆意。
十四了,就算没成丁,也不能当孩子待了。
弘皙站在地上,没有人搭理他。
他听了个真切,晓得十四阿哥跑了。
他心里恨的不行,真想直接说出福禄寿喜碗的事情来,可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
就算那酒酿碗不烫,可他想要借此拉近跟弘昱的关系,想要照顾好堂弟,动点小心思不算什么。
要是说了全部,那就显得憋着坏了……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
是三阿哥来了。
晓得弘晴今晚在五所吃席,三阿哥与三福晋就跟弘晴说好了,让他今晚回南二所住一晚。
原来眼见着时间不早,人还没回去,三福晋想要打发人过来接弘晴,三阿哥听说了,就主动请缨。
只能说南五所跟南二所之间隔着两个院子,所以之前这边院子里沸沸扬扬的,可是并没有惊动南二所。
三阿哥是进了院子,才发现不对。
静悄悄的,太安静了。
等看到堂上膳桌还摆着,空无一人,他惊诧了。
看到东次间有人影,他就拐进来。
“大哥、九弟,你们也来吃席了?”
三阿哥好奇道:“不是说十四阿哥只请小的么?怎么还挑着人派帖子?”
九阿哥摆手道:“我们都是赶过来的……”
这么多人看着,事情也瞒不住,九阿哥就简单说了,也说了小阿哥们都在西次间。
三阿哥听了,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弘昱一眼,不放心儿子了,道:“那我先看看弘晴……”
说着,他就转身出去,往西次间去了。
西次间里,没有大人在,小阿哥们又恢复了欢实。
弘升摸着小肚子,看着十五阿哥道:“十五叔,什么时候接着吃饭啊?侄儿饿了,刚才都没吃几口……”
随着说话声,他的小肚子配合的一阵肠鸣。
弘晴立时道:“我也饿了……”
“还有我,还有我……”弘曙也应声。
十五阿哥也只吃了几快子,可是这时候方便提吃饭么?
他有些犹豫。
十六阿哥也是叔叔,见状就跟十五阿哥道:“哥,大家也不能干饿着,弘昱跟阿克墩吐干净了,也要吃着东西垫垫。”
十五阿哥点了点头,望向门口的人。
何玉柱在,听了九阿哥吩咐,给十五阿哥在这边打下手的。
十五阿哥走过去,就道:“小阿哥们都饿了,让膳房热些吃的送上来吧……”
何玉柱看了眼炕上躺着阿克墩,正想着怎么跟十五阿哥解释,膳房那边已经叫四爷安排人看管起来了。
三阿哥已经在门口听了这几句道:“还磨蹭什么?旁的没有,寿桃、寿面呢?还要让小主子们饿着不成?”
何玉柱出去,找九阿哥去了,他也不好做主。
九阿哥想了想,道:“叫小棠直接煮鸡蛋,那个快,还不用人手。”
带皮的东西,这也安生些。
何玉柱应声下去了。
九阿哥看着弘皙,不知道怎么安排。
这个跟十四阿哥还不一样。
十四阿哥是弟弟,欠揍了,他们当哥哥训斥几句,踹一脚不是大事。
这个是侄儿,又不是一般的侄儿。
真要是他们上手打了、骂了的,有以大欺小之嫌。
大阿哥则是直接对弘皙摆手道:“你过去吧,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不能动手,可他心里的气却没有散。
大阿哥晓得自己的弘昱,性子老实温和,在上书房里对叔叔跟堂兄们都恭敬,对比他小的堂弟、族侄儿也照顾。
弘皙此举却是存了算计跟不良。
只是他是伯父,也犯不着跟八岁的侄子对上,这一笔账少不得记在太子身上。
弘皙站了一刻钟,腿已经僵了。
听了大阿哥的话,他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他理解了太子阿玛的愤怒,这些皇子阿哥都野心勃勃、图谋不轨,否则不会对他全无半点客气。
九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这都酉正二刻了。
弘昱已经被放在炕上,闭眼睡得正香。
九阿哥探身看了,不知道是不是萝卜汁起了作用,觉得脸上的红色褪了不少。
只是炕上热,弘昱身上穿着全套的衣裳,有些不自在,伸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九阿哥见状道:“大哥,你抱弘昱回去吧,让他好好歇着。”
大阿哥听了,迟疑了一下,起身道:“我先送他回去。”
九阿哥亲自送出来,道:“您也歇着吧,有我呢,回头四哥逮了十四阿哥回来,我会拦着,不叫打狠了。”
大阿哥不置可否,只看了眼西屋方向,道:“要入更了,安排人送回去吧!”
这一波小阿哥们都在西花园住,倒是方便。
“嗯,嗯……”
九阿哥应着,见到了门口了,想要问一句,讨源书屋要不要安排人跟太子说一声缘故,否则不管不问的,别在让弘皙说到头里。
可是想着大阿哥与太子的关系,他将话又咽了下去,这个不适合问大阿哥的意见。
因还在年节里,这一熘阿哥所都挑了红灯笼挂着。
目送着大阿哥往头所去了,九阿哥转身回了屋子。
“呜呜……”
夜风更大了,这郊外空旷,就显得很凄厉。
九阿哥紧了紧身上衣裳,进了屋子。
孩子们都在西次间,九阿哥也抬脚过去了。
三阿哥坐着,正安慰弘晋道:“别担心,你大哥没事儿,刚学喝酒都这样,多喝两回就好了。”
弘晋老实点头。
三叔是大人,自然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弘皙在旁,眼睛看着阿克墩。
他没有喝过酒,不过看了今晚阿克墩跟弘昱反应,心中警醒。
酒不是好东西!
不过等过两年,他大些,也会尝尝的。
他想要试试,醉酒之后说的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书上有“酒后吐真言”的说法,就是不知道实不实。
要是不实,阿克墩就是故意借酒发疯。
今晚的事情本不与自己相干,要不是阿克墩质问自己,也不会使得自己被审来审去。
九阿哥在旁坐了,看着大家道:“等一会儿鸡蛋上来了,你们垫垫肚子就回园子吧,不早了。”
小阿哥们都老实点头。
只有十五阿哥与讷尔苏没有应声。
“九哥,十三哥跟十四哥呢?”十五阿哥道。
讷尔苏也带了担心。
他在宫里一年,住在乾西二所,挨着十三阿哥,受了十三阿哥不少照顾。
今年开始,十三阿哥出了上书房,十四阿哥就过来照顾他了。
他也是知好歹的人。
九阿哥没说十四阿哥偷跑之事,道:“有事出去了,不用担心,四哥带人接应去了。”
十五阿哥这才放心。
这会儿功夫,何玉柱端了鸡蛋过来,还有一盘细盐。
足有一盆鸡蛋,红彤彤的,有二、三十个。
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就招呼几个小阿哥,给大家磕鸡蛋吃。
三阿哥却是越寻思越不对,拉了九阿哥到了东屋,道:“也没人瞧见,怎么就笃定十四阿哥是回城去了?而不是去其他地方?”
九阿哥道:“这不回城,往哪里跑?园子里都有人守着,他也进不去啊!”
三阿哥看了眼北面,道:“那,会不会去北花园了?”
九阿哥摇头道:“他直接回宫跟汗阿玛求情,还有可能逃出生天,敢去求太后庇护,扰了太后清静,就要罪加一等了!”
三阿哥道:“那三十多里地,这个时候就算进了城,也进不去宫里……”
还有就是他们出行,不是骑马,就是坐车,这用腿走着,感觉十四阿哥没有那大毅力的。
被三阿哥说的,九阿哥也拿不准了,道:“那十四阿哥没回城?就近跑了?”
三阿哥想了想,道:“御马场、御稻田都有值房,海淀镇有官房,挨着这边往北、往南还有几个王公的园子,去哪里不能猫一宿?”
九阿哥皱眉道:“三哥的意思,十四阿哥不是奔着御前请罪去了,就是躲起来了?”
三阿哥道:“等着四阿哥跟十三阿哥回来吧,我觉得多半会如此。”
九阿哥看着窗户,黑洞洞的。
这要是不走官道回京,而是在附近猫着,那可上哪里找去?
这会儿功夫,大阿哥去而复返。
他是安置好了弘昱,过来看看。
听了三阿哥的猜测,大阿哥真是生了心火。
做错事不怕,可是这没担当的样子,就过了……
*
官道上,十三阿哥骑马,一口气追出去二十里地。
按照时间看,从十四阿哥不见到这个时候,最多走出来十来里地。
可是二十里地追下来,都没有人影,十三阿哥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是他猜错了,十四阿哥没有回城。
更叫人不放心了。
他调转方向,却是没有策马,而是看着官道两侧,防着十四阿哥躲起来。
不过十四阿哥胆子小,应该不敢离官道太远。
他就挑着牛角灯,看着道路两侧,也仔细听着动静。
夜风呼啸。
只有?鸟的叫声,听着有些?人。
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响。
十三阿哥勒马避到路边。
“哒哒哒哒”随着马蹄声渐见,来人也看到了十三阿哥。
正是四阿哥带了两什护军,策马过来。
“吁……”
四阿哥勒马,看清楚十三阿哥的马头方向,就明白了。
十三阿哥带了担心,道:“四哥,十四弟没有回城,应该是还在园子附近……”
四阿哥咬牙道:“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该好好罚了!”
心中再生气,还是要先找到人。
虽说眼下已经立春,可是京城的冬天还没有过去。
今年又是倒春寒,这七九天气,也跟腊月里差不多了……
*
下一更7月22日中午12点左右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好叔叔九阿哥(打滚求月票)
南五所,西次间。
一盆煮鸡蛋,只剩六枚,剩下都变成了鸡蛋皮。
何玉柱机灵,去膳房传话的时候,跟小棠说了阿哥们的人数。
他算上了阿克墩跟弘昱,连带着没在跟前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算上了。
小棠这里,就按照每人两枚鸡蛋的数量煮的。
要不然也不晓得小阿哥们秉性,再来个分配不均闹起来,那今晚的热闹就要连上了。
小阿哥们吃的时候,就也按照这个来了。
除了讷尔苏之外,其他人吃了两个鸡蛋也差不多。
只是鸡蛋好吃,这煮鸡蛋就平平了。
小阿哥们想起席面上尝过的菜饭饽饽,都口水哒哒的。
原来吃席这样好,还想要吃席。
讷尔苏这里,也没有心情多吃。
早先不管外头皇子们如何,跟上书房这里关系也不大。
比如人人都晓得直郡王与太子不合,可是在上书房里,两家的小阿哥跟寻常一样,不是特别亲近,可也没有怎么疏远,正常关系。
今日往后,就说不准了。
还有十四阿哥,今日跟毓庆宫的两位阿哥对上,往后这嫌隙是少不了的。
上书房里的气氛,怕是要叫人难受了。
讷尔苏紧了紧身上衣裳,不是很想要看这个热闹。
入更了。
上书房早课早,平日里这个时辰,小阿哥也差不多要歇了。
*
东次间里,今日变故也被梳理清楚。
除了喝了萝卜汁,看着好转了的弘昱,另一个醉酒的阿克墩也醒酒了。
方才他还吃了两个鸡蛋,就是怏怏的,透着没精神。
堂上的酒酿碗也叫太医查看过,除了阿克墩跟弘昱的碗底残余的一点点儿酒酿还有明显的酒气,其他的碗碟都正常。
九阿哥直接让五所的总管太监将膳房的人拷问了一番,也找到了奉命动手的小太监,还有剩下的半壶烧酒,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十四阿哥生辰,各处都如常送了生辰礼,只讨源书屋没有送。
今天正日子,十四阿哥以为阿克墩兄弟会带过来,结果只带了太子赐的旧弓。
十四阿哥觉得被轻慢了,想要捉弄阿克墩跟弘皙,安排小太监在两人的酒酿鸡蛋中各倒了两调羹的烧酒……
弄清楚这原由,不管是九阿哥,还是大阿哥与三阿哥都不晓得说什么。
十四阿哥不对,一个当叔叔的,不该这样戏耍侄儿;可是太子的过错也不小,太子妃病了不假,那讨源书屋就没旁人了么?
十四阿哥这个年岁,正是要脸的时候,下不了脸想歪了也是有的。
不过三个人都晓得,这是阴错阳差。
太子应该压根就不晓得落下了十四阿哥的生辰礼。
即便太子心高气傲,不会将小阿哥们放在眼中,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必要坏了规矩。
“这事儿闹的,到了御前,十四阿哥跑不了,太子也得挨两句……”
三阿哥说着,压住了幸灾乐祸。
他早先是亲近太子的,可眼下心里也不舒坦。
尤其是这几日,他去讨源书屋请安,太子不冷不热的。
听说八阿哥过去了两趟,三阿哥有些紧迫感。
他觉得太子爷眼睛瞎了,自己这个弟弟不亲近,非要去亲近旁人。
要知道他给太子做助力,可是皇父十来年前就定下的,太子想要做什么?
早先对他还亲近,也常有赏赐与馈赠。
现下呢?瞧着自己,好像看着仇人似的。
势利眼?!
因为他额娘降位了?!
这大半年下来,外头是有些墙头草跟三贝勒府往来少了,可是三阿哥也没当回事。
他是皇子,旁人世态炎凉也凉不到他跟前,面上都要恭敬着。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在他跟前变脸的居然是太子!
三阿哥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记下了太子的态度变化。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道:“那三哥您还跟不跟我去讨源书屋?”
双方都有错。
十四阿哥的错处更大。
太子只有个失察之责,不过他素来脾气不好,说不得一会儿要迁怒。
本该四阿哥前往讨源书屋,说明此事,只是眼下四阿哥不在,九阿哥可不想让弘皙颠倒黑白,让太子先入为主,就打算过去一趟。
这不是三阿哥正好过来了么?
比九阿哥年岁大,说话也有分量,九阿哥就跟他商量着一起过去。
三阿哥点头道:“去,去,这就走吧,不早了,太子爷别再歇下。”
有热闹看,当然要瞧瞧。
三阿哥还盼着太子“大义灭亲”呢。
他可是晓得弘皙去年在上书房出了大风头,将同一年入学的弘昱、弘晴跟弘升给压得死死的。
*
西次间里,全都是人。
小阿哥们的保母跟太监也放进来了。
或是给小阿哥们穿端罩,或是披斗篷,都给裹的严严实实。
这边到西花园都有石板铺陈的甬道连着,可是大晚上的,也怕小阿哥们摔了滑了的。
因此除了讷尔苏、十五阿哥跟弘皙之外,其他人都是保母或太监抱了。
弘晴除外。
三福晋还在家里等着。
路过二所的时候,弘晴就被保母跟太监簇拥着回南二所了。
弘曙看了,羡慕的不行。
他也想回“家”。
弘升见了道:“太远了,好几里地呢。”
弘曙老实点头。
三阿哥与九阿哥跟在后头,先将其他人送到了荷池四所,而后才送阿克墩三人往讨源书屋去。
*
讨源书屋里,太子正在看信。
这是盛京的来信。
是佟国维的信。
佟家已经都迁到柳边墙内。
不管佟国维在上头说的多么忠心好听,太子晓得这都不作数。
估计这送出这一份信,佟家都费了不少心力。
被圈起来的老狗,已经跟死狗没有什么区别。
他撂下信,有些烦躁。
他缺少一个臂膀,像索额图那样,可以帮他联络朝中大臣跟八旗勋贵的。
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这个太子就成了宫中太子,分量越来越轻。
八阿哥份量又太轻了些。
安郡王府倒是不错,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正缺少一个机会。
还有信郡王府,这些年沉沉浮浮的,日子过的不大顺当,偏偏汗阿玛去年为了护着九阿哥,还打了信郡王的脸。
或是贝子苏努?
这一支枝繁叶茂,缺少分家银子,正是憋着劲儿往上爬……
或是阿灵阿?
阿灵阿之前怕自己以后会干预钮祜禄家的爵位传承,所以抱着汗阿玛大腿,可是明显这两年汗阿玛在领侍卫内大臣中更重视福善跟几个宗室公,阿灵阿不仅没升领侍卫内大臣,连内大臣都丢了,被放下去做都统。
太子将人选想了一圈,却是越发沮丧。
不好拉拢,真要拉拢到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发配柳边墙里的人。
外头有了动静。
“主子,三爷跟九爷送三位阿哥爷回来……”
值守太监进来禀告道。
太子爷看了眼座钟,戌初了。
十四阿哥没有请年长的皇子过去,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去了?
太子越发烦躁了,点点头道:“叫他们进来吧,弘皙他们不必过来了,回去安置。”
那太监出去了。
三阿哥与九阿哥站在那里。
阿克墩正揉着太阳穴,他醒了酒,可还是觉得脑子里一颤一颤的,有些疼。
弘皙则是看着书屋正殿的光亮,想着说辞。
他看出三阿哥与九阿哥过来的用意,觉得应该抢先一步,可是也晓得未必有机会。
弘晋已经被保母放下来,小手握着,有些后悔。
自己出门之前,还跟姐姐说,给她带好吃的饽饽回来,结果忘记了。
十四叔家的席面真好,有糯米糕,还有红豆饼。
等到太监出来传话,三阿哥与九阿哥就跟着进了正殿。
弘皙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
他懊悔不已,今晚做多了。
为什么要换碗、
要是跟阿克墩一样的醉了,那错处就都是十四阿哥一人的……
*
“太子……”
三阿哥与九阿哥进去,眼见着太子安坐,两人就躬身请安。
太子爷抬手,道:“起吧,怎么还劳烦你们跑腿?大家都去十四弟那边了?”
三阿哥听了,顿了顿,这算都去么?
好像去了一半……
九阿哥在旁,晓得三阿哥不如自己晓得的全面,就道:“凑巧了,去了有一半……”
接着,他就说了五所的变故,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只平铺直述地讲了一遍。
“本该四哥来的,他去追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去了,我就跟三哥过来了,跟您说一声,阿克墩那里,虽是喝了蜂蜜水,也解酒了,也要防着明天上头,不舒坦的话,还是请两天假好;弘皙应该是吓到了,他就是想要对弟弟亲近一些,结果这阴错阳差的,谁也想不到会有后头的乱子;弘晋岁数小,当时乱糟糟的,也要防着吓到,晚上叫值夜的保母留心些……”
这番说辞,是九阿哥在路上琢磨了一回的。
疏不间亲。
他一个当叔叔的过来告侄儿的状,听着也叫人笑话。
就算他们都看出弘皙有些歪了,用心不良,可是在太子眼中,那也是亲儿子。
九阿哥就熄了告状的念头。
没有实证。
关键就是里头还有弘昱,真要事情闹大了,太子不落好,大哥跟四哥说不得也会被皇父迁怒。
太子听着,脸已经漆黑一片。
三阿哥倒是有些意外,看了九阿哥一眼。
没想到,九阿哥还真是一年比一年长进,不单在小阿哥面前像个好哥哥了,在皇孙面前也有个叔叔的样子了。
太子憋着火,却无处可发。
但凡十四阿哥再大两岁,他都要告到御前,请皇上教训十四阿哥一顿。
可是十四阿哥今年不成丁,十四岁,只比阿克墩大不了几岁。
太子觉得好心喂狗了。
就算讨源书屋疏忽了生辰礼,自己用过的弓不是比生辰礼贵重?
一年到头,都有小皇子过生日,太子也晓得大致的生辰礼,寿桃、寿面、衣服、文房这几样罢了。
但凡自己没有叫阿克墩带了弓过去,十四阿哥还这样尥蹶子,太子都不会这样恼。
自己的示好,竟然比不得一次疏漏!
可见在十四阿哥眼中,对自己这太子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才敢去报复阿克墩跟弘皙。
父子两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太子看了眼三阿哥,讨厌鬼;又看了眼九阿哥,依旧是讨厌鬼。
他冷哼道:“那你们过来,是什么意思?代十四阿哥张目来了?要不要孤去给十四阿哥请罪,太子妃病了,我疏于内务,竟是忘了尊贵的十四阿哥的生辰礼!”
三阿哥忙道:“太子爷误会了,我跟九阿哥就是碰上,过来传个话,本就是十四阿哥不对,等抓了人回来,四阿哥会带着过来请罪的!”
九阿哥闭上嘴。
虽早就预料到太子会迁怒,可到了跟前,他还是不爱听。
谁也不是贱皮子,乐意讨骂。
今天这事儿,十四阿哥有错,太子跟弘皙也不是全无辜,反倒是他们这些路过的,本没有什么干系。
太子瞥了三阿哥一眼,道:“才知道三弟竟是热心人,是了,你跟四阿哥序齿挨着,肯定也兄弟情深,今晚这件事,你当是偏着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的……”
三阿哥还是头一次听太子这么爱说废话。
他讪笑道:“瞧您说的,都是一色的兄弟,还分了远近不成?都是一样的,太子爷跟大哥是哥哥,弟弟敬着;下头的都是弟弟,我也友爱着,要是不这样,汗阿玛也不容……”
太子疑心生暗鬼,就觉得三阿哥藏奸,说的都是虚话。
他又望向九阿哥,就见九阿哥百无聊赖,正打量着屋子里器物陈设。
“九阿哥瞧什么呢?”太子的声音有些凉。
他可是记得清楚,佟国维从盛京到了柳边墙里,起因是隆科多新宅子摆酒。
结果闹出“大不敬”来。
眼下宗室也好,勋贵也好,开始爱打官司了。
这个不良风气的罪魁祸首,就是九阿哥。
九阿哥道:“太子爷,您这屋子里香炉是不是太多了……”
他说着,指了指书桌上、百宝阁上还有窗台上,道:“这都三个香炉了,都点着,这冬天的门窗紧闭的,这烟熏火燎的,别勾出病来……”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别打了(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真真是好心。
舒舒有宿疾,冬天容易咳嗽。
五所的正房,一个香炉都没有,只摆着两个一尺来宽的水果缸,借着苹果、橙子的味道熏屋子。
这要是日常熏香,用一个香炉还罢了,檀香、沉香的熏着,也能驱虫。
可是一个屋子三个香炉,这人都能熏透了,这不咳嗽才怪!
说来也巧,太子听了九阿哥的话,还真就咳嗽了两下。
九阿哥就道:“您瞧,这不就咳了么?不单嗓子不舒坦,这眼睛也受不住啊……”
他才进来半刻钟,眼睛都熏的有些痒痒了。
三阿哥在旁,则是抽了抽鼻子,仔细嗅了嗅味道。
浓浓的沉香味道,好像还夹着其他,是石楠花的味道。
他跟太子年岁相彷,后院妻妾也不少,正经有胡闹的时候,嘴角就带了笑。
啧啧!
竟是如此。
太子妃病着,倒是没耽搁太子胡闹。
这个残余的味道,这是天黑之前,还是刚天黑的时候?
那是不是白日宣淫?
太子听到香炉,本不自在,见三阿哥一副了悟的神情,越发恼了。
他瞪着九阿哥道:“这是哪里的规矩?大正月的,上门说这样的话?病不病的能挂在嘴边么?也不怕忌讳?”
九阿哥:“……”
心里很想问候一句太子了。
就多余做这好人!
他眼皮耷拉着,道:“太子爷教训的是,是我瞎操心了。”
太子看着九阿哥撂了脸子,眉头拧得更紧。
下头的一波小阿哥真是长大了。
没有什么能耐,却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十四阿哥敢挑自己的理,九阿哥也敢当面撂脸子。
这如他刚说的,这他妈的都没有学过规矩吧?
眼见着气氛不对,三阿哥忙道:“太子爷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也要防着四阿哥没追上人,到时候就要四下里找找,这大过年的,真要丢了一个皇子阿哥,这也没法子跟汗阿玛交代不是……”
太子黑着脸道:“篓子是十四阿哥捅的,没打没骂的,他还戏挺多?”
三阿哥道:“那不是汗阿玛幼子么,素来惯着的,要不然也不会养成现下这个人嫌狗憎的臭脾气!”
太子也不想留人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那孤不留你们了,下去吧!”
三阿哥本笑着,见了这态度,神色有些僵,却没有说什么,拉着九阿哥出去。
出了讨源书屋,九阿哥吐了口气。
不是一路人。
往后继续敬而远之。
三阿哥脸色也不好,真是将兄弟们都当奴才,这是什么做派,装都不装一装。
这是因汗阿玛不在园子,笃定没人去告状吧?
想到这里,他就看九阿哥道:“这哪里是对兄弟呢?估摸着对门下奴才,都比这客气几分!”
九阿哥冷哼道:“不是向来如此么?打小就别了君臣,还要那虚客气做什么?”
三阿哥想了想,道:“那兄友弟恭呢?”
九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懒得废话了。
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的。
大家都要捧汗阿玛的饭碗,所以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也守着汗阿玛的规矩。
太子是汗阿玛打小哄出来的,不需要看汗阿玛的脸色,自然也懒得费心跟他们做戏。
否则的话,又哪里有什么皇长子与皇太子之争呢?
*
讨源书屋,三阿哥与九阿哥离开后,太子就吩咐人传了弘皙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太子吩咐道。
不是他多心,而是三阿哥有些看不透了。
看着对自己只有亲近的,像是丝毫不晓得荣嫔降位与毓庆宫相干。
太子才不信他不晓得,只觉得是太过隐忍,存了狡诈,这打交道就要防备着些。
至于九阿哥,谁都晓得他跟下头的小阿哥们关系好,十四阿哥常过去他那里蹭吃蹭喝,话里话外偏着十四阿哥也不意外。
所以,太子也想听听弘皙怎么说。
弘皙回房两刻钟,已经将前后思量了一遍,也想着太子盘问,如何作答。
他想了一圈,明白还是不能实话实说。
他当时生了小坏心,这个不好对人言,亲阿玛也是。
因此,他还是坚持在大阿哥与九阿哥跟前的说辞,只是也带了羞愧道:“其实,那酒酿碗不是滚烫,就是略微有些烫手罢了,儿子就是想着自己是当哥哥的,当好好的照顾弟弟,才换了酒酿碗,要是儿子没换就好了,儿子比弘昱大,吃了应该也就跟大哥似的,醉了一会儿就好了……”
弘皙身边的哈哈珠子跟太监都是太子安排的。
太子晓得弘皙在上书房里也有些长兄的做派,对同年入学的几个小阿哥都很照顾。
平日里照顾习惯了,席面上也照顾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他立时道:“都是十四阿哥使坏,怎么能怪你?就算弘昱遭罪了,那当问责罪魁祸首去,与你不相干!”
弘皙还不到十岁,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的,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流下眼泪,呜咽出声。
他是真心委屈了。
不是委屈叔伯的盘问,而是胞兄阿克墩的那一刀。
太子见了,道:“哭什么?你是毓庆宫的阿哥,代表着毓庆宫的脸面,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今晚很奇怪。
不单是弘皙跟太子父子想一块去了,他跟阿克墩兄弟之间也想到一块去了。
弘皙看出来了,他的对手不是弘昱、弘晴等堂弟,就是阿克墩。
不管今晚阿克墩是真的耍酒疯,还是借酒发疯,他都不想吃这个亏。
之前阿克墩在上书房没人搭理,可今天往后呢?
十五阿哥已经原谅了阿克墩,不用想也能知道,阿克墩在上书房的处境要好转了。
他就带了纠结,看着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见状,想到大阿哥身上,又觉得不大可能。
老大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是想到十四阿哥身上,道:“除了那个见鬼的酒酿,十四阿哥还欺负你旁的了?”
弘皙忙摇头道:“不是十四叔……”
太子立了眉毛,道:“那是谁?”
十四阿哥尥蹶子,冲着弘皙,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可是旁人要是拉偏架,跟着欺负弘皙,那当自己这个太子是死的?!
是十三阿哥,还是九阿哥,或者是三阿哥?
弘皙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儿子,是大哥,许是醉了,先是质问儿子用心不良,不该给弘昱用帕子垫碗,还催促弘昱吃东西,为了这个几位叔伯前头还怀疑儿子来着,后来问清楚了,才晓得跟儿子没干系;大哥还拉着十五叔的手,说……说……”
他有些学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出来,很是难受的样子。
他想到了已故的生母,即便生前多有错处,可逝者为大,也轮不到他们当儿子的说嘴。
“阿克墩胡咧咧什么了?”
太子想到阿克墩,越发厌恶,道。
弘皙擦了眼泪,低着头道:“大哥说娘娘跟十五叔是好人,说阿玛不好、额娘不好、我也不好……”
太子这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到了极点。
说他不好,怎么个不好?
不孝的逆子!
太子“腾”地起身,提了旁边的鞭子,就出了屋子。
弘皙见状,吓了一跳,脚步挪了一下,想要跟上,随后他又退回来。
讨源书屋修建在临水的半岛上,屋子都是挨着的。
这会儿功夫,太子就到了阿克墩的住处。
阿克墩换了衣裳,保母服侍着梳洗了,就已经躺下。
他脑子清醒了,可头疼也是真真的。
只是还没有熄灯。
“哐啷”一声,太子踹开了屋门,就大踏步地进来。
阿克墩在床上,吓得一哆嗦,随即察觉不对,忙翻身坐起来,要给太子见礼。
太子已经三步两步到了炕边。
阿克墩跟鹌鹑似的,吓得不敢动。
太子则是一把将他扯下炕,摔到地上,“啪、啪”的,鞭子就重重地抽了上去。
阿克墩穿着亵衣,薄薄的一层,立时被抽的皮开肉绽。
“阿玛、阿玛……”
阿克墩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太子越发暴虐,狠狠地踹了一脚,道:“倒是长了嘴了,不是阿玛不好、额娘不好的时候了?天下竟然有你这样不孝的人,简直是毓庆宫之耻!”
随着喝骂声,他手上的鞭子也没停,重重地打在阿克墩身上。
阿克墩惨叫着,却是也停止了求饶。
值夜的保母在门口跪着,却是不敢求饶,只瑟瑟发抖。
阿克墩前几年连番有过失,身边乳母保母都罚了一遍清退了,眼下换的保母是前年新来的,在毓庆宫压根没有什么说话的体面,更别说还是太子跟前。
只是讨源书屋这一片就这么大。
阿克墩这里的喧嚣之声,也惊动了太子妃。
太子妃休养的五、六天,已经好了差不多,就是不爱搭理太子,怕太子再抽风,想要熬到正月十六以后再病愈。
“去看看,又在闹什么?”
太子妃吩咐身边嬷嬷。
她不想掺和太子管教儿子,只是怕波及到弘晋身上。
弘晋是个老实孩子,也本分感恩,她对这个庶子也有几分真心。
嬷嬷去了,正与迎面赶来的弘皙对上……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你要坚强些(打滚求月票)
嬷嬷眼见着弘皙急匆匆而来,预感不好,忙屈膝福礼,道:“阿哥爷,娘娘吃了药歇下了。”
听了这话,弘皙这个时候就该告退才对。
毕竟尊卑有别,又不是亲生母子。
此刻,弘皙脚步却是没有停,绕过嬷嬷,直接到了太子妃寝室门口,扬声道:“娘娘,阿玛要打死我大哥了,娘娘救命啊!”
弘皙额头都是汗,说话也带了颤音。
这不是作伪,是真着急了。
他怨恨阿克墩今晚扎刀,也故意将阿克墩的话告诉给太子,却不想太子真的打死阿克墩。
不是兄弟情深,是莫名的直觉,今晚的事情太多了。
阿克墩真要有意外,就不单单是东宫的事情,还牵扯到十四阿哥,皇上一定会叫人严查。
到时候他又要被牵连进去。
他只是想要让太子更加厌恶阿克墩,让阿克墩继续沉默寡言,躲在僻静处。
这一嗓子,太子妃听得心惊胆颤。
她没有耽搁,立时翻身起了。
虐杀亲子?
太子要疯了!
夫妻感情所剩无几,太子妃并不担心太子,可是也不能束手不管。
弘皙既过来,叫开此事,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头上系着抹额,穿了氅衣,推门出来,看着弘皙。
弘皙第一次见太子妃满脸寒霜的模样,移开了眼,随即又回望过来,道:“娘娘,我大哥在十四叔处吃醉了酒,说了几句失身份的话,阿玛晓得了,要打死我大哥……”
太子妃定定地看了弘皙一眼,直接抓住弘皙的胳膊,拉着他往阿克墩的屋子里去。
“娘娘……”
弘皙挣脱不开,带了几分无措。
太子妃低头看着他,轻声道:“你阿玛最是喜欢你,你既不放心你大哥,就跟我一起去劝劝吧!”
弘皙还要再说,太子妃已经加快了速度。
说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阿克墩屋子门口。
房门大开着。
只听到太子的呵斥道:“不孝的小畜生,孤养儿子,倒是养出孽来!”
随着呵斥声,还有“啪啪”的鞭子声。
鞭鞭到肉,阿克墩挣扎着,嘴里不是求饶,而是咬着嘴唇,一声声闷哼。
太子见了,越发恼了。
这是跟自己较劲儿?
他越发不惜力气。
讨源书屋上下,都屏气凝神的。
这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吧?
就是不知道阿克墩阿哥到底做什么不孝之事了,惹得太子爷发这么大的火。
太子妃见着太子因愤怒而狰狞的脸,也是唬了一跳。
这是打儿子?
打仇人也就如此了。
太子妃不敢耽搁,忙上前几步,拉住太子的胳膊,道:“爷,您要打死阿克墩,换个‘不慈’的名声么?”
太子力气却不是太子妃能拉住的,依旧一鞭子下去的,只是方向歪了,抽到了地上。
太子瞪着太子妃道:“你倒是来装好人了?哄着这小畜生嫌弃亲爹亲娘,只认你这个好嫡母是吧?你做什么白日梦,装什么慈悲人?”
太子妃却没有顺着太子的话说,而是正色道:“我倒是想问问弘皙到底跟爷说什么,使得太子爷恼了阿克墩,喊打喊杀的,爷就不怕冤杀了亲子?”
太子一怔,望向弘皙。
弘皙没想到太子妃直接咬到自己身上,忙否认道:“娘娘,儿子没跟阿玛说什么……”
“是吗?那你方才不是跟我说你大哥说了失身份的话才挨打么?不是你跟你阿玛说的,那是谁说的?三贝勒跟九皇子,那要不要请他们过来,好好问问?”太子妃的声音冷澹道。
她是女主人,这边之前来了个客,自然也有消息报到她屋子里。
不是她心窄,将弘皙想的太坏,而是弘皙有前例,阿克墩也不是头一次因弘皙搬弄口舌挨太子鞭打。
弘皙:“……”
他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被烧酒熏着了,才会接二连三的办蠢事。
太子看着弘皙,忍了怒道:“阿克墩到底说没说那些话?”
弘皙握着拳头,咽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望向太子妃。
太子妃却依旧看着弘皙,道:“阿哥跟我学学,到底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给你大哥按个不孝的名声,还要被你阿玛打死了事!”
弘皙脸上涨红,看着太子妃说不出话来。
阿克墩浑身抽痛,却是听明白了几人的对话,晓得了自己这一番鞭子的缘故。
他看着弘皙,心灰道:“你就是容不下我,将我害死了,你就是皇长孙了……”
刚才回讨源书屋之前,叔伯们翻来覆去调查席面上的事,阿克墩也算明白过来,弘皙看出了十四阿哥预备的酒酿不对劲,却忙着跟弘昱换碗,压根没想着提醒自己这个哥哥一声。
弘皙怨恨因自己连累了额娘,早已不将自己当哥哥。
阿玛眼中,更是恨不得他早死了干净。
阿克墩生出一股悲愤来。
弘皙哪里敢背负这个名声,忙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如实跟阿玛说了,大哥您说阿玛不好、额娘不好、我不好的话,我心里也难受,你说娘娘跟十五叔是好人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我们是坏人,我不想被当坏人……”
说到最后,他已经呜咽出声。
太子妃怔然,实没有想到阿克墩会这样说。
太子则是冷笑,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真是好人缘,这宫里上下竟没有说你不好的人……”
太子妃看着太子,思量着怎么为阿克墩辩白。
阿克墩的话,确实说的无礼,挨一顿鞭子不冤枉,可是罪不至死。
阿克墩越发悲愤。
那些话是他醉酒以后滴咕的,随着酒醒,早忘到脑后。
如今他满心冤屈,不但兄弟谗言,还有父亲的无情跟厌弃。
他直直地盯着弘皙,恨恨道:“你要我死,我就成全了你吧……”
说罢,他翻身而起,就直直地撞向旁边的立柱。
“砰”的一声,小身子变成了面条似的,软倒在地。
脑袋上血流不止,脸色已经泛白。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啪嗒”一声,太子身子一趔趄,手中提着的鞭子掉落在地上。
太子妃醒过神来,心里也是酸酸涩涩。
她忙上前,蹲下来看着阿克墩,用帕子将他额头的伤口捂住,道:“好孩子,额涅相信你,额涅相信你,你要坚强些……”
说着,她回头吩咐跟着过来的嬷嬷道:“叫人园子里请太医,快点去!”
那嬷嬷不敢耽搁,转身就跑。
自戕,这在宫里是大罪。
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太子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正如太子妃所说,今日打死阿克墩也好,逼死阿克墩也好,自己都要落个不慈的恶名。
自己是皇父次子,皇父膝下序齿十八子。
自己待亲生子不慈,皇父怎么会相信自己能对下头的弟弟们友爱?
废太子刘荣……
他出了一身冷汗,后退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望向弘皙。
阿克墩的悲愤不似作伪,那是弘皙编瞎话?!
弘皙手足无力,小身子颤抖着,真是恨不得昏厥的是自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克墩死了?
可是自己没有编瞎话!
讨源书屋跟荷池四所隔着百十来丈,所以这边的喧嚣也传不到荷池四所去。
回到荷池四所的小阿哥们陆续安置,也都开始渐次熄灯了。
倒是南五所这里,四阿哥跟十三阿哥策马回来,刚在五所门口下马,就见西花园里出来人,挑着灯笼小跑着往畅春园里去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就有些悬心。
这个点儿打发人往畅春园去,除了传太医,也想不到其他。
难道还有其他小阿哥食了加料的酒酿?
四阿哥忙吩咐护卫,道:“跟上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谁要太医,因什么缘故?问清楚了,帮着送送。”
那护卫听了,立时翻身上马,带了一个伙伴,追了过去。
风声呜咽中,马蹄声很是清脆,须臾功夫,就追上了那个太监。
护卫直接道:“你是哪位阿哥身边的太监,是要入园子么?什么事情这样急?”
那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的,见护卫骑马,忙停下道:“小的是太子妃身边当差的,劳烦这位爷帮忙去园子里传下太医,我们大阿哥摔破了头,昏厥了,太子妃打发小的去请太医。”
那侍卫没有耽搁,伸手拉了那太监上马,道:“耽搁不得,爷送你过去。”
他策马带了那太监远去了,另一人却没动,调转马头回去跟四阿哥禀告了。
四阿哥听了,越发不放心了。
居然是阿克墩,阿克墩是酒劲又上来了?
不管是什么缘故摔倒,都是十四阿哥的因果。
他看了眼西花园,倒是不好直接过去,就大踏步的进了屋子。
九阿哥与三阿哥正在吃茶,大晚上的,往讨源书屋走一趟,这来回也吃了冷风。
听到动静,见四阿哥回来,九阿哥起了。
他跟三阿哥还以为十四阿哥逮回来了,都望向大阿哥。
大阿哥对兄弟好是好,可弘昱是独苗,还是发妻接连生了四个格格挣命生下来的儿子。
他先头再三嘱咐四阿哥少打人,轻点教训,就是想要自己亲手教训一回。
大阿哥揉着拳头,关节“卡卡”做响。
今晚谁拦着都不行,他要好好跟弟弟展示一下另一种方式的友爱。
可惜的是,四阿哥身后只有十三阿哥,没有十四阿哥。
三阿哥挑眉道:“还真让我说着了,十四阿哥没有回京,就近躲了?应该就在园子这一片!”
四阿哥苦笑,看着大家道:“阿克墩摔破头,昏厥了,讨源书屋打发人去园子传太医了!”
眼见着弘昱无大碍了,阿克墩又出事,十四阿哥这窟窿越来越大。
四阿哥眼下也是身心俱疲。
三阿哥忙道:“不对啊,方才送他回去的时候走路稳稳当当的,压根就不用人抱,看着都醒酒了,怎么还摔了?”
九阿哥则是想起了太子的书房。
不单有三个香炉,还有好几根鞭子。
他当时心里还腹诽来着。
早听说自打索额图没了后,太子爱发脾气,常鞭打毓庆宫下人,这两年“报病”抬到景山后殿的不是一个两个,还有消除宫册的。
“不会是太子爷教训儿子,手重了吧?”九阿哥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大阿哥立时道:“头所有太医,我刚才留着给弘昱值夜的,先叫去园子吧,别耽搁了……”
说着,他就望向几个兄弟,道:“我不好过去,你们看看谁领了太医过去……”
四阿哥忙道:“谢谢大哥,我去!”
说着,他转身就走。
他是十四阿哥胞兄,此事也是责无旁贷。
屋子里大家面面相觑。
十三阿哥道:“外头起风了,比白天更冷了,是不是叫人找找十四弟?”
大阿哥做主,道:“将旁边值房的护军都叫起来,挨个地方找吧……”
九阿哥道:“北六所那边的护军也叫上……”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一处,道:“要不要打发人去九格格那里看看,是不是十四阿哥躲那里去了?”
那是十四阿哥的同胞姐姐,要是十四阿哥自己怂了,求着姐姐出面跟哥哥们求情,倒是不无可能。
十三阿哥道:“我过去吧,省得下头人说不清,若是没有,正好吩咐那边的护军找人。”
若是只安排太监过去,传话也传不清楚。
九阿哥点头道:“去吧,去吧,带上何玉柱,今晚富庆当值,就说爷吩咐的,除了九格格处,叫他带人将那边的阿哥所都问到了,看十四阿哥过没过去。”
十三阿哥点头,出去招呼何玉柱去了。
九阿哥跟大阿哥与三阿哥道:“七哥回城了,不在这边,可五哥跟八哥在,两人都心软,要防着十四阿哥过去躲着;还有老十,今儿也回来了,跟十四阿哥也相熟的。”
大阿哥点头,确实如此。
三阿哥听了,道:“那是不是也去十三阿哥的院子里找找?我们二所门禁严着,三所有动静的话,四福晋早打发人来了,倒是十三阿哥的四所,是空院子。”
九阿哥跟大阿哥听了,都觉得不无可能。
大阿哥就吩咐太监道:“过去四所问问,看十四阿哥过去没有。”
太监应声去了。
九阿哥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十四阿哥的端罩还在架子上挂着,帽子也在。
大阿哥与三阿哥也望了过去。
三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盼着他别跑太远,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这冻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死也残。
这会儿功夫,四阿哥带着从头所叫来的太医,已经进了西花园,疾步往讨源书屋来。
到了门口,他们就被侍卫拦下。
见这里有侍卫,四阿哥生出闷气来。
居然不叫侍卫去传太医!
这是生怕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够?
他立时道:“别耽搁,快给太子与太子妃传话,就说我带太医来了。”
那侍卫也晓得出了事故,立时往里通传。
没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过来,道:“四爷,太子爷跟太子妃请您进去……”
四阿哥没有耽搁,抬步带了太医进去。
阿克墩的屋子里,早已没有一丝热乎气儿。
阿克墩伤的严重,太子妃不敢动,只叫人拿了毯子给他身上盖上。
她蹲在旁边,握着阿克墩的手。
阿克墩的手从温热转为冰凉,身子也不规律地抽搐着。
阿克墩的前额,血肉模湖。
太子妃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蹬蹬蹬蹬”的脚步声,打破屋子里的死寂。
四阿哥带了太医到了。
等到看清楚阿克墩的模样,四阿哥傻了眼。
太子已经醒过神来,催促太医道:“快给阿哥瞧瞧……”
太医躬身应着,屏了呼吸,身上有些木。
实没有想到阿克墩阿哥摔倒是这样的摔倒。
他上前去,看了眼太子妃,道:“娘娘,臣要给小阿哥请脉……”
太子妃忙移开,将阿克墩的手轻轻放到太医手中。
太医摸着脉,眼睛却落在阿克墩身上。
竟是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地方。
他虽然压低了音量,可说话声还是惊扰到了阿克墩。
阿克墩的抽搐越发频繁,嘴角也湿润起来。
等到太医往阿克墩脸上看时,就发现不好。
阿克墩已经开始咬牙,“咯咯”作响。
太医忙掏了帕子,捏开阿克墩下巴,将帕子塞进去。
阿克墩紧紧咬住,身子抽搐着,翻着白眼,就跟离了水的鲤鱼一样,恨不得要弹起来。
太医忙按住阿克墩的身子,回头道:“小阿哥伤了囟门,发癫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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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鬼使神差(打滚求月票)
按照太医的说法,阿克墩是囟门受损、血气外溢、经脉失调,心窍不通,生了癫痫。
太子妃捏着帕子,望向太子。
这癫痫外头也叫羊癫疯,得了这个,就是废人了,要时刻叫人看着,否则发病,直接咬断舌头死了的大有人在。
这个发病周期会越来越频繁,等到一日几次、几十次的时候,就是跟着阎王抢命了。
太子妃竟不晓得阿克墩是直接夭了好,还是救了好。
只是宫里有太医,近些年还有人专门验前朝宫里传下的御药方子。
太子妃还是开口跟太子道:“爷,先保全阿哥性命吧,再寻名医。”
四阿哥在旁,也望向太子,道:“这样重的伤势,又是伤在这里,也是佛祖保佑,给侄儿留了一线生机。”
不管是看在阿克墩可怜上,还是顾念着十四阿哥,四阿哥也盼着阿克墩能逃过一劫。
太子吐了口气,苦笑道:“治吧,孤还能杀子不成?”
大家都望向太医。
太医心下发颤,这个样子,谁都不能确保阿克墩能治好。
他就实话实说道:“囟门这里,不好愈合,小阿哥恐怕要起高热,这两日还凶险,还要看这一关能不能熬过去,再说其他。”
太医给阿克墩下了针,阿克墩身上的抽搐渐渐平缓。
太医看他的外伤,被人传到阿哥所的时候他背了药箱,里面倒是有些成方,也有伤药。
只是他不是创医,伤药数量有限,阿克墩身上伤的不单单是囟门一处。
太医是跟着四阿哥来的,就依旧对四阿哥说道:“贝勒爷,这伤药臣这里不足,还需找疮科的太医取药。”
四阿哥点头,见太子跟太子妃都没有吩咐的意思,就叫苏培盛道:“去取药。”
苏培盛应声下去了。
阿克墩的癫症过去,太医就将他转移到炕上。
太子妃跟在旁边看护。
太子望向弘皙,目光有些陌生。
弘皙额头都是细汗,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打寒战。
饶是他素来机灵,此刻也张不开嘴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言多必失”。
眼下还有四阿哥这个叔叔在,自己再辩白什么,怕是就要就揭穿换酒酿碗之事。
阿玛的好恶来的都快,他不想如同胞兄一样被厌弃。
四阿哥看到太子的反应,顺着望过去,看到了弘皙的异样。
今晚阿克墩本没有什么错处,还被十四阿哥针对了一把,醉了酒,要说能被责罚的地方,就是揭破弘皙换酒酿碗之事。
阿克墩这一顿打,跟弘皙脱不得干系。
四阿哥心下发冷,这还是同胞兄弟,恨不得你死我活,异母兄弟会如何,叫人不敢想。
四阿哥移开眼,只做未见,看着太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就算东宫兄弟倾轧,可前因还是十四阿哥的生日宴。
四阿哥直运气,这回找到人,他也不会再忍着了。
就算拼着被汗阿玛训斥被娘娘厌恶,他也好好教训十四阿哥一回……
*
海淀畅春园周边,都是马蹄声响。
一队队的护军派了出去,查看附近的建筑,看是否有藏人之所。
十三阿哥的四所,还有北六所,都去了人。
结果依旧是没有人影。
等到十三阿哥带了沮丧从北五所离开,往御马场找人时候,十阿哥跟着去了,五阿哥与八阿哥、补熙则过来南五所这里。
丢了个大活人,又是这样天气,谁能安心等着?
五阿哥道:“正院搜了吗,不会是灯下黑吧?”
大家都望向九阿哥,他是一直在这里的。
九阿哥道:“十三弟过去看了一回,没找到人才着急的。”
听着这话,大家还真觉得有可能“灯下黑”。
大阿哥就道:“那就分着翻一遍吧……”
于是,大阿哥跟九阿哥去了后院,三阿哥与五阿哥去正院,八阿哥带着补熙看前院。
九阿哥手中换了更透亮的琉璃灯,是刚才何玉柱过去北五所后,舒舒叫拿上的,这个晚上照亮照得更远。
九阿哥嘴里滴咕道:“找了一个半时辰,这破孩子,到底躲哪儿了!”
这么个混蛋弟弟,之前恨的不行,现下也叫人恨着。
可是担心也越来越多了。
这样的天气,要是猫在暖和的屋子里还好,要是空屋子什么的,冻手冻脚的,没有人在跟前,要是睡过去,能不能醒过来都两说。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不等到天亮再找的缘故,怕找晚了。
大阿哥一间间的推着门,也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个弟弟就是欠教训,以前就是觉得性子要强、口无遮拦,现下看着这怂样,不配当皇子阿哥,该有的担当都没有。
正房里,三阿哥与五阿哥也犄角旮旯的看着,衣柜跟炕柜都翻看了。
三阿哥道:“十四阿哥这回可不大机灵,明明一顿揍解决的事儿,这一藏,没个三五顿解决不了了。”
五阿哥跟在旁边,没有看到人影,可依旧觉得十四阿哥没往远处去。
“胆小,怕黑,就算不在阿哥所猫着,也是这跟前,远了也不敢去……”
前院八阿哥与补熙也动了起来。
正房这五间,他们只简单看了,这边一直有人在,十四阿哥往里藏也没有时间。
他们就去看了看厢房跟耳房。
一处厢房是膳房,这边灶上人都被关在里屋看管起来,外屋只有小棠还有一个四阿哥身边的太监。
另一处是太监值房,补熙就过去查看了。
八阿哥站在正房门口,四下里看着。
这前院灯火通明的,边边角角的,也没有藏人的地界。
八阿哥心里很复杂。
这几年兄弟聚会,他也参加过几次,怎么觉得每次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不过谁都没有十四阿哥能折腾。
谁能想到十四阿哥还没有成丁,只请小阿哥们吃饭,都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八阿哥正走神,就觉得不对劲。
头顶好像有????的声音。
“卡哒”一声,好像是瓦片碎裂的声音。
屋顶上有动静。
八阿哥离开屋檐下,退后两步,仰头望去。
今晚正月初九,月亮出来的早,酉正就出来了,现在快升到中天。
“哗啦”一声,有东西甩过来。
八阿哥忙避开。
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什么份量。
八阿哥屈膝伸手摸了,却是一愣,入手丝滑,这是衣服料子。
衣服?
另一面是皮毛。
八阿哥忙抬头,望向屋顶,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歪歪扭扭地站着。
月光之下,那人影胳膊在胸前摸着,好像是脱衣服的动作。
即便看不真切,可是这个时间,又是扔下绸缎面子的皮毛氅衣,那屋顶的是谁,并不用猜。
八阿哥立时想要开口喊人,可是那人影歪歪扭扭的,已经是向前走的动作。
“八哥、八哥……”
八阿哥脑子里,是幼年十四阿哥小狗似的跟着自己,笑得跟花似的,小米牙白白的。
“啪嗒”,随着瓦片的坠落,屋顶的人影也是一趔趄,折了下来。
八阿哥晓得自己应该避开,可是却鬼使神差地上前两步,抬起了胳膊。
“卡察……”
八阿哥接到一半人,脸上露出痛苦里,嘴里也闷哼一声。
“啊……”
倒是十四阿哥,坠下的时候一条腿顺着屋檐残破的瓦片划下来,摔到地上的时候,正好将半拉瓦片深扎进肉里,惨叫出声。
“蹬蹬蹬蹬……”
寂静的夜里,这惨叫声凄厉遥远。
不管是厢房查看的补熙,还是后罩房与正院查看的几位阿哥,都听到了动静。
大家都跑了过来。
随着十四阿哥的惨叫挣扎,八阿哥也抱不住十四阿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额头都是冷汗,望向了自己的手臂。
虽说疼的厉害,可是八阿哥居然有些庆幸,幸好伤的不是右臂。
他低头看着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只穿着亵衣亵裤,袜子跟靴子都不见了。
这会儿功夫,补熙已经到了。
他离的最近,看到八阿哥怀里的十四阿哥,大吃一惊。
八阿哥道:“冻僵了,拿雪来。”
补熙看着八阿哥额头都是冷汗,觉得不对劲,没有立时就走。
这会儿功夫,跑的快的三阿哥与大阿哥也前后脚到了。
三阿哥从八阿哥怀里抱了十四阿哥过去,大阿哥看了八阿哥的胳膊一眼,吩咐门口的人道:“去园子里传太医。”
门口的人不敢耽搁,飞奔着出去。
门外都是马,倒是不用步行了。
气喘吁吁的九阿哥跟五阿哥也到了。
见了十四阿哥的样子都傻眼。
九阿哥露出惊惧来,他年前才去了关外,路上遭遇过大雪,就听驿丞提及冻死的人都会脱衣服。
这个兆头可不大好。
眼见着补熙抱着雪块进来,九阿哥明白过来,也带了人出去。
走到膳房门口,他吩咐小棠道:“烧水,多多的烧……”
小棠道:“已经烧了两锅水备着。”
主子们都不在,她这边没有被圈着,可事情没有辩白清楚,也不好回五所,就顺带着带了人将热水烧了。
九阿哥点点头,要了一个大盆,带人去装了一盆雪进屋。
屋子里,十四阿哥已经被脱得光熘熘的。
大阿哥与三阿哥正用雪给他搓身上。
五阿哥在旁,看着十四阿哥红亮的耳朵提醒着,道:“避开点耳朵,别将耳朵碰掉了!”
九阿哥带了雪盆进来,看着大阿哥与三阿哥动手,自己也没敢往前凑。
这还能缓过来么……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不利小儿(打滚求月票)
九阿哥看了一会儿,也没闲着,转身出去叫人抬浴桶。
膳房的热水都是现成的,兑成温水抬进来,比身上热乎些,还不烫手的温度。
大阿哥提着十四阿哥,往浴桶走去。
只是到了跟前,他的脚步顿住,跟九阿哥道:“不能用浴桶,要换盆。”
十四阿哥身上有外伤,就是小腿到脚踝的位置,伤口三寸,这可不是小伤,这要是泡水,伤处就要烂了。
九阿哥忙出去,让人抬了洗衣服的大盆过来。
十四阿哥就被放在大盆中,伤了的腿耷拉着盆外,开始泡水。
眼见着十四阿哥脸色有血色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大阿哥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坐在炕上,脸色惨白。
补熙坐在旁边,面上有些担心的样子。
大阿哥上前道:“胳膊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八阿哥点头道:“听着动静不好,应该是小臂断了,半个身子麻了。”
九阿哥在旁,瞧着八阿哥神色,只有佩服的。
八阿哥汗如雨下,都跟洗澡似的了,可见疼的多厉害,方才却是就这么沉默坐着,眼下说话也不磕巴。
五阿哥看了眼十四阿哥,又看了眼八阿哥,道:“这一个个的,都伤了,今晚太医挺忙啊!”
三阿哥之前守着水盆,伸手探了下十四阿哥的鼻息,这才望向八阿哥。
换了其他人,也会伸手接人,可这个人是这几年跟大家都疏远的八阿哥,就让人多有感触。
不管平日里相处融洽不融洽,兄弟就是兄弟,八阿哥还是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三阿哥看了眼九阿哥。
不是他小瞧人,估摸方才前房门前站着的是九阿哥,那有些不敢想。
真要砸实了,这脆皮老九就不是断了一条胳膊那么简单的。
大家眼下才顾上想其他事,大阿哥跟九阿哥道:“叫外头的人四处报个信,人找到了,都安生回值房吧,十阿哥与十三阿哥也叫回来,再病两个可就成笑话了。”
这里是御园所在,即便圣驾不在这里驻扎,还有其他贵人在,半夜三更的,闹的四下里有动静,让人多想。
九阿哥应了一声,下去传话去了。
三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四阿哥进西花园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不会是阿克墩有什么不好吧?
这会儿功夫,外头有了动静,正是四阿哥回来了,还带着之前带到西花园的太医。
原来,讨源书屋请的太医也到了,正是跟阿克墩外伤对症的疮医,还带了外伤药。
四阿哥就带了之前的太医回来。
他可还记得这个太医还要给弘昱值夜的。
外头的动静,正是九阿哥在问那个太医:“今晚太医值房有几个疮医?”
那个太医如实道:“一个,其他是大方脉跟儿医、妇医……”
随着说话声,几个人也进来了。
四阿哥看了伤了胳膊的八阿哥,又望向泡在温水盆里的十四阿哥。
方才在外头,他已经听九阿哥说了两人情形,也晓得十四阿哥是从屋顶掉下来的,还是大头朝下倒栽葱下来的。
屋顶!
这边的屋子都是丈三高,加上下头的台基,就是丈四、丈五。
要不是八阿哥接着,十四阿哥不死也瘫。
只是四阿哥没有跟八阿哥说什么道谢的话,大恩不言谢。
这救命之恩,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轻飘飘谢了的。
八阿哥的左臂肿了,无法脱衣。
太医直接拿剪刀剪了八阿哥的衣裳,露出伤口来。
整个手臂都肿了,小臂尤其厉害,看着比上臂都粗了。
红肿透亮。
太医不是疮医,这接骨又不是小事,接歪了要出大问题。
他有自知之明,看着四阿哥道:“四贝勒,这需要疮医接骨,臣不敢妄动。”
这会儿功夫,这边请的太医也到了。
大方科的太医。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
四阿哥起身,跟大家道:“疮医在讨源书屋,我再过去一趟。”
三阿哥犹豫了一下,跟上道:“我跟你一块去吧!”
四阿哥忙道:“不用,三哥留步,我自己过去就行……”
说罢,不等三阿哥再说话,他就大踏步离开了。
实在是阿克墩的事情,还不知道会如何,也不知道讨源书屋对外会什么说辞,就不宜太多人过去。
否则太子只有更糟心的。
今晚变故太多了。
等出了阿哥所,四阿哥又与十三阿哥、十阿哥碰上。
四阿哥就顺手牵了十三阿哥手中的马,一个人往西花园去了。
十三阿哥与十阿哥来不及细问,还都混沌着。
不过听说找到了十四阿哥,算是谢天谢地。
两人进了院子。
正赶上三阿哥带了个太医出来。
三阿哥觉得就算是挪用讨源书屋的疮医,也要安排个太医过去。
否则真要因为没有太医在,阿克墩再伤势发作什么的,那别说十四阿哥,连带着去叫人的四阿哥都要担干系。
涉及到毓庆宫,还是小心为上……
*
讨源书屋,一片死寂。
太子妃还在阿克墩屋子里。
太子已经回了书房。
他没有逼问弘皙。
书房里的香炉都灭了,窗户也都开着。
太子坐在几桉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方才的画面,像是大戏一样,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那种亢奋,叫人害怕。
残暴!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看着书房里触手可及的鞭子,精神有些恍忽。
这些鞭子,都是哪里来的?
有的是毓庆宫库房的,有的是这两年外头孝敬的生辰礼?
外头为什么孝敬这个?!
满人骑马,离不开马鞭,可这一条不适用于他这个深宫太子。
这些年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太子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像黑暗中有一张巨网向他笼罩来。
门口传来????的声音,太子望过去。
是蹑手蹑脚过来禀告的侍卫,道:“爷,四爷来了。”
太子看了眼座钟,亥正了。
“叫他进来!”
太子冷澹地说道。
今日弘皙有错,他也有错,罪魁祸首却是十四阿哥。
这是找到人了?
四阿哥带着人过来请罪?
等到四阿哥进来,只有一个人,太子有些意外。
四阿哥没有耽搁,直接说了八阿哥骨折之事,要借疮医去接骨。
太子蹙眉,道:“接人的断了胳膊,那被接的呢?”
饶是他想要大度,也大度不起来。
四阿哥道:“冻湖涂了,泡了热水,还昏迷着。”
太子听了憋闷。
这是还没有等着别人罚,先将自己折腾个半死?
只是别说伤的是八阿哥,就是伤的是十四阿哥,这个时候太子也不可能扣下太医。
那样的话,御前没法子交代。
他叫人带了太医出来。
四阿哥也没有耽搁,带了太医离开。
太子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是大阿哥么?
还是三阿哥?
或者是老四……
四阿哥察觉到太子的视线,却没有回头。
他看到了太子冬日开窗之举不大妥当,只是那是太子,不是他好叮嘱的人。
还有就是太子之前鞭打亲子确实失智,也当仔细冷静冷静。
因十四阿哥是始作俑者,连带着四阿哥都觉得羞愧。
可是这份羞愧在看到阿克墩满身鞭伤后,就只剩下忌惮。
太子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大了。
刚出讨源书屋门口,四阿哥就跟三阿哥撞上。
三阿哥说了自己送太医过来的原由。
四阿哥听了,带了感激,道:“是我不周全,谢谢三哥……”
三阿哥摆手道:“外道什么,你这一晚上没着消停。”
四阿哥依旧请三阿哥止步,自己带了新太医过去,跟太子说了一声才出来。
三阿哥侯在外头,想着四阿哥拦着的这两回,就想多了。
他以为是太子心情不好,骂人了,四阿哥才一个人过去挨骂。
毕竟他跟九阿哥过来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恼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三阿哥对着讨源书屋撇撇嘴,哪天在御前这样的牛气才算真厉害。
等四阿哥再次出来,兄弟两个就往外头走。
三阿哥这才想起阿克墩的摔伤之事,道:“怎么样了?多大的伤口,还要疮医守着?”
四阿哥吐了口气,道:“磕囟门上了,很是凶险,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两天了。”
三阿哥目瞪口呆,讶然道:“怎么摔这么狠?”
这是什么运气?
四阿哥抿着嘴,没有说什么。
虽说他晓得内情,可是这显然不能诉之于口。
那哪里是摔倒……
自戕……
还有那满身的鞭痕。
太子逼杀亲子!
此事定是要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四阿哥素来话少,三阿哥也没想旁的,就道:“你说十四这个祸闯的,还真是没法说了,到时候庆幸他还没有封爵,要不也要降一级。”
如今只盼着阿克墩熬过去了,要不然这一笔账,十四阿哥怕是还不清了。
跟阿克墩相比,八阿哥的伤反倒不算是大事了。
跟着的疮医听着两人说话,只当自己是木头人。
谁能晓得疮医也有今天!
要知道,太医院中,疮医素来是最安全的。
可是今天……
性命倒是无碍,宫里没有灭口的规矩,只是学会闭嘴不说,往后只能终老京城了,原本他还打算再过些年致仕还乡,开馆收徒……
到了南五所,疮医就给八阿哥看了胳膊,用拇指肚一寸寸的摸过,找到了伤处,又对好了伤处,最后上了夹板。
这一套下来,用了小半个时辰。
这是因为八阿哥不是骨裂,而是骨折,要是不接好骨头,往后这左手小臂使不上力气不说,还会长变形。
八阿哥已经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为了防止他咬伤自己,嘴里也咬了毛巾。
“臣开个补血强骨的方子,清澹饮食一旬,多吃果蔬防止密结,一旬后可以多吃羊骨汤、牛骨汤,以形补形,需静养三个月,骨头才能长上,只是一年之内,不要提重物……”
疮医接完骨后道。
四阿哥在旁仔细听了,记了下来。
八阿哥的情形,怕颠簸,暂时不好移动,要在南五所养些日子了。
不过这里是十四阿哥的住处,没有女卷,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十四阿哥挪走,直接将八阿哥他们换过来就是了。
十四阿哥已经在稍间躺着,他小腿上也有外伤。
刚才太医看过,简单清理了伤口。
疮医看了一遍,没有说别的,只是打开了箱子,拿出了桑皮纸、针包,还有一个小瓶子。
方才给八阿哥正骨,疮医已经洗了手,眼下又叫了水盆,重新洗了一遍。
大阿哥在军中,见过疮医的清创缝合术,望向那个小瓶子。
早先疮医用盐水清创,去年宫里的疮医开始换了酒精了。
十三阿哥在旁,握着拳头,看着十四阿哥的伤处。
伤口差一点就到脚踝的位置,有鸡蛋那么大的创面,看着血肉模湖。
十四阿哥的身上之前是惨白色,泡了温水,又在暖和的屋子里,眼下转成了滚烫。
人也烧得迷湖着,双眼紧闭,看着倒是比平时乖巧的多。
既是疮医,手头的功夫都是历练出来的。
可是对着十四阿哥,疮医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这不单是个孩子,还是养在深宫,娇贵着长大的孩子。
这缝针之痛,怕是受不住。
他就望向能做主的四阿哥,道:“四贝勒,园值房没有麻药,宫里御药房备着麻药,只是有蟾酥,有毒,不利小儿……”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心疼我们爷(打滚求月票)
四阿哥并不难抉择。
要是十四阿哥的伤势涉及生死,可以半夜叩开城门跟宫门求药;既是不涉及生死,那肯定不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等到明早开城门再取药,就又耽搁了。
还有就是是药三分毒,既是宫里存着的麻药都“不利小儿”了,那肯定是弊大于利。
“直接缝!”
四阿哥拿了主意,道。
十三阿哥在旁提醒道:“四哥,十四弟不耐疼,怕是会为了这个怪您。”
四阿哥蹙眉道:“随他!”
疼了才长记性,以后再想要做坏事,就该掂量掂量。
三阿哥在旁道:“那得按住了。”
大阿哥在旁运气,看着十四阿哥不动手都是友爱,并不上前。
五阿哥见状道:“那我也搭把手。”
外加上补熙,就几个人一起按住了十四阿哥,防备他挣扎。
九阿哥又退了两步,坐在大阿哥旁边,小声道:“大哥,圣驾原本大后天回园的,可今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医都叫了好几个,这是不是得报御前?”
皇孙还隔着一层,皇子都伤了两个。
要是等皇父主动问起来,怕是大家都要跟着挨骂了。
没看好弟弟。
大阿哥点头道:“明早我去御前……”
说到这里,他看着九阿哥道:“你要不要同去?”
九阿哥看了眼四阿哥道:“是不是四哥也要去?您二位都去,还用弟弟我凑数么?”
他这内务府总管,也管不到哥哥们头上,今晚从头陪到尾,那也是赶巧的缘故。
大阿哥想了下,道:“去吧,跟你没有直接干系,你更好说话一些。”
“那听您招呼……”九阿哥道。
他现在会思考了,明白了大阿哥说没有直接干系是什么意思。
今晚差点伤了弘昱,还牵扯着太子家的弘皙,若说十四阿哥有七分错,那还有三分是弘皙的,大阿哥不好直接告状,要不然好像咬着侄子不放似的。
有皇长子跟皇太子之争在前头,他这话没有私心也会被当成有私心。
可是不告状,这是独子呢,心里也搓火。
至于四阿哥这里,捅娄子的是十四阿哥,四阿哥即便公正也显得不公正。
九阿哥长吁了口气,还得看他。
“嗷……”
随着疮医动手,拉扯着桑皮线,十四阿哥一下子疼醒了,惨叫出声。
他的身体也使劲地挣扎着,可惜的是三阿哥压着他的左肩膀,十三阿哥压着他的右肩,补熙压着一条好腿,五阿哥压着另一条大腿和腰,四阿哥压着伤腿的脚踝。
十四阿哥就被扣在了炕上似的,挣脱不开。
他挺着脖子,望向伤处,正好跟四阿哥对了个正着。
眼见着四阿哥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十四阿哥身上一哆嗦。
随后,看清楚眼前人头涌动的,都是哥哥们。
十四阿哥又羞又臊,闭上眼睛,不想看人。
他盼着这是一场噩梦。
压根就不是正月初九,也不是他的生辰。
也没有吃席。
更没有屋顶上难熬的两个时辰,夜枭落到他身上,他瑟瑟发抖,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来。
还有那刺骨的冷风,吹得他透心凉。
疮医的手很稳,继续缝了一针。
十四阿哥又要叫,三阿哥直接塞了预备好的毛巾在嘴里。
十四阿哥额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冷汗夹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呜呜……”
他闷哭着。
再也不要过生日了!
今晚是他短短十几年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晚!
跟刚才八阿哥的澹定相比,十四阿哥这表现高低立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都多了嫌弃。
十四岁了,不是孩子,性子已经长成了。
看来就厉害在一张嘴上。
九阿哥听着,只恨自己耳朵太好使,好像听到了桑皮线穿过了皮肉的“吱呀”声,后背跟着发麻,觉得汗毛都起来了。
大阿哥瞥了他一眼,道:“这就怂了?要是到军中,别说就是个小口子,断胳膊、断腿也是常见的,有时候还直接上锯条。”
九阿哥讪笑道:“那不一样,军中断胳膊、断腿的也不是我弟弟啊,我这是关心则乱。”
三寸长的口子,总共缝了六针,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等大家放开十四阿哥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疼麻了,没有力气挣扎。
他依旧闭着眼睛,看着可怜又可恨。
眼下也不是说教的时候,大家就算记账,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教育弟弟。
就任由十四阿哥装睡了。
时间已经快到子初。
大家早已精疲力尽。
大阿哥看着四阿哥道:“你在这里守着?”
四阿哥点头道:“我将太医送回讨源书屋,就回来这边守着。”
十三阿哥在旁道:“我也给四哥搭把手,回去也不放心。”
三阿哥在旁,看着四阿哥道:“反正我就在跟前,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招呼就是了。”
剩下五阿哥、九阿哥跟十阿哥、补熙都是住北六所的。
大阿哥就对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省得家里跟着担心……”
说到这里,他想到还要告诉八福晋此事,这么晚了他们当叔伯的也不好上门,看了一眼九阿哥,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四阿哥道:“让苏培盛走一趟吧,得告诉八福晋一声……”
四阿哥点头道:“好,那就让苏培盛跟着过去一趟。”
八阿哥直接安置在次间,跟十四阿哥隔了一个月亮门。
这边既安排了照看的人手,大家也就都出来了。
九阿哥打着哈欠,是真困了。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人,吩咐何玉柱道:“叫上小棠丫头,跟着累一天了。”
何玉柱应声下去,去膳房唤了小棠。
五阿哥、十阿哥、补熙几个也是骑马过来的,大家就一起骑马回了北六所。
苏培盛去三所叩门去了,其他人就散了,各回各家的院子。
舒舒还没有睡,等着九阿哥回来,都有些走了困。
先头何玉柱回来一趟,说了缘故,所以舒舒也晓得这是一顿饭引发的事故。
十四阿哥这回接二连三的犯蠢,怕是难逃一劫。
弘昱……
舒舒心里有些乱。
她还记得大福晋刚薨时,奶嬷嬷给弘昱穿绸衣之事。
那以后,大阿哥清理了内宅,惠妃也打发大宫人过去看护,这几年弘昱平安无事的长大了。
这孩子历史上是二十来岁就没了的,舒舒本来庆幸小家伙健健康康的,就来了这么一遭。
还有阿克墩,历史上被遗忘的长孙,早早给胞弟让出皇长孙的位置。
是不是过了生死劫?
所以喝了烧酒也只是醉了,没有大碍的样子。
但凡今晚换酒酿的不是弘皙,接的不是弘昱,都不会叫人这样揪心。
可是这两人,事情就显得很微妙。
皇子之争,说不得就要蔓延到皇孙身上。
估计着没有之前的安乐祥和了。
九龙夺嫡……
划掉,几龙夺嫡就要开始了么?
外头有了动静,舒舒翻身坐了起来。
九阿哥打着哈欠进来,念叨着:“真是吓死爷了,十四阿哥太能折腾了,是不是现下爷不方人了,换了十四阿哥方人了?”
舒舒愣住,道:“弘昱不是没大碍么?阿克墩也醒了酒,这是两位小阿哥又不舒坦了?”
九阿哥摇头又点头道:“弘昱没事,是阿克墩回到毓庆宫又摔了头,估摸着是见了夜风,压下去的酒劲儿又上来了,还有十四阿哥,这混蛋玩意儿直接藏房顶上了,没穿端罩,就是里头的小毛氅衣,在屋顶上趴窝了两个时辰,冻湖涂了,脱鞋脱衣裳,还倒栽葱的折下来,正好五哥提醒了一句,怕是‘灯下黑’,大家伙就都出来在五所里翻查,八哥正在屋檐下,接了人,折了胳膊,十四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脚都冻伤肿起了,小腿还伤了……”
舒舒听着,面上跟着担忧,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不涉及人命,那事态就不会扩大。
这要这个时候死个皇孙,就算太子表明不迁怒、不记恨,大家也不敢信。
那样的话,夺嫡就要加速了。
但是敌在乾清宫。
大家这会儿跟着下场,都是白热闹,变成绞肉机里的肥料。
太子的对手,还有皇子们的对手,只有康熙一人。
三更天了。
明天舒舒要去北花园请安,九阿哥还要跟大阿哥与四阿哥回城,夫妻两个就简单梳洗,歇下了。
*
六所,十福晋也听十阿哥说了今晚的变故。
十福晋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是十四阿哥的错,怎么能让小孩子喝酒呢?在我们阿霸亥,有句喝酒的老话,‘二十岁时只可品尝,三十出头放开喝一点,过了四十岁才可以用酒取乐’……”
十阿哥道:“十四阿哥之前爱‘倚小卖小’,行事说话肆意,也没有人会与他计较;这回,还是犯了肆意的毛病,却忘了他面对着的不是年长的哥哥们,而是年幼的弟弟跟侄儿们的,惹出祸事来,可不是‘倚小卖小’能躲过去的。”
十福晋点头道:“那该好好教了,训马要从马驹开始,育人要从孩童抓起……”
*
四所里。
九格格心中记挂着幼弟,翻来覆去睡不着。
补熙拍了拍她的被子道:“要是不放心,明早就过去看看好了。”
九格格点了点头。
*
南五所,八福晋带了嬷嬷、丫头来了。
三更半夜的,她心里并不想动,可是也晓得此刻动静都在旁人眼中,真要是她不闻不问的,那不说旁人,御前都要记上一笔。
她就叫人收拾了八阿哥的换洗衣裳,还有被子铺盖什么的。
四阿哥已经从西花园回来,防着八福晋过来,已经叫人跟四福晋说了。
所以八福晋到时,四福晋已经在这边候着。
规矩如此,总不能大半夜的大伯哥招待小婶子。
八福晋脸色很难看,这是被扰了觉烦的。
等看到双目紧闭的八阿哥时候,她用帕子揉了下眼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四福晋在旁,也不知如何安慰。
关键是八阿哥与十四阿哥都吃了安神汤睡下了,也怕说话惊扰了两人。
等到挽着八福晋的手,到了西次间,四福晋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八叔这里还有的熬,也需要人照顾,你也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好人。”
八福晋的眼泪滚滚而落,低头擦拭了,道:“嗯,我晓得,我就是心疼我们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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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儿臣有罪(打滚求月票)
四福晋看着八福晋,心里也不好受。
将心比心的,要是伤的是四阿哥,她肯定也失态。
除了夫妻情分,还因为她们嫁的是皇家,皇子就是顶梁柱。
寻常妇人,要是守寡,还能回娘家再嫁,她们这些皇家福晋,就只能从纯亲王福晋之例。
八阿哥伤的重,八福晋不放心,要守着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规矩是规矩,就算有四福晋这个嫂子陪着,可这大伯子、小叔子都在一个屋里也不像话。
十四阿哥的年岁,也到了避嫂的时候。
四福晋就看四阿哥。
四阿哥本想要明早再将十四阿哥挪到自己的三所,眼下见八福晋不肯走,就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太监,直接将十四阿哥背到三所了。
十四阿哥的伤处并不怕挪动,吃了安神退热的药睡得也实,全程没醒。
南五所恢复了安静。
八福晋的神色,从担忧变成木然。
她看了眼八阿哥,起身去水盆前,用清水洗了洗眼睛,而后拿着手镜,仔细地照了照脸。
可惜,今晚不好涂三七粉了……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舒舒跟九阿哥都卯初就醒了。
叫膳房热了些饭,两人简单吃过,九阿哥就准备走了。
走到门口,他叮嘱舒舒道:“要是太后问起昨晚的事情,就说不大清楚,看嫂子们怎么说,要不回头倒显得咱们嘴快似的。”
舒舒点头道:“嗯,不说……”
涉及到东宫与直郡王府两家皇孙,还有十四阿哥这个宠妃幼子,说多说少都是毛病,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太后要是私下里问,还有九格格跟五福晋呢。
要是当面问,还有三福晋这个年长的嫂子,轮不到舒舒这个小孙媳妇多嘴。
九阿哥急匆匆的走了。
他依旧选择了坐车,往返六十来里地,真要骑马的话,他担心大阿哥与四阿哥跑马。
到时候他跟着颠簸,颠的尾椎骨疼,没有必要。
等马车到了南五所前的官道上,大阿哥与四阿哥已经在等着了。
九阿哥挑着车帘道:“大哥跟四哥也太早了,吃了吗?给您二位带了烧饼夹肉,要不要到车上垫巴一口?”
四阿哥早上是吃过的,倒是大阿哥这里,只胡乱对付了两个花卷,就翻身下马,上了九阿哥的马车。
四阿哥想起还有一件事要跟九阿哥说,也上了马车。
九阿哥的马车,是带了暖炉的,旁边做扶手的箱子,里面放的就是食盒,装着烧饼夹肉,旁边还一壶奶茶,几个杯子。
九阿哥让了座位,就给大阿哥递了烧饼,倒了奶茶。
每一枚烧饼里除了厚切的卤牛肉,还有一个煎荷包蛋。
大阿哥一口气吃了三个烧饼,喝了两杯奶茶,心满意足。
四阿哥没有吃烧饼,端了一杯奶茶喝了半杯,看着九阿哥,有些迟疑。
九阿哥瞧着他这费劲的样子,琢磨了一下,道:“四哥,您这是有事情要求到弟弟跟前了?借银子?”
要不怎么不好意思开口……
只是四贝勒府有什么大花销的地方么?
他可是记得清楚,去年夏天自己不单还了本金,还给了红利,四阿哥手上应该有四十多万两银子。
诸位皇子之中,这位哥哥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裕。
这才半年的功夫,再花也花不干净这么多。
四阿哥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借钱上去,道:“昨晚的医嘱你也听到了,八阿哥伤了骨头,要清澹饮食,我想着能不能从你这挪些洞子菜跟鸡蛋过去。”
“一句话的事儿,瞧您这费劲儿……”
九阿哥滴咕道:“等回来就叫人到小汤山拉菜去。”
都是哥哥,就是他这个弟弟直接给八阿哥些洞子菜又能如何?
不过这话九阿哥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既是关系疏远了,就客客气气的远着吧。
有些人,近之不逊。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道:“城里的菜铺这个时候开张了,只是我想着还是从你这里拿更好些。”
九阿哥点头道:“我明白四哥的意思,也就这一年了,明年大家都有暖房,这洞子菜也不金贵了。”
皇子们都在小汤山买了地,预留着泡温泉的泉眼,其他的泉眼就可以盖暖房。
车厢里地方狭小,又是闷热。
大阿哥与四阿哥就又骑马去了。
等到辰初,乾清宫这里要陛见的官员都见过,几位阿哥也候到了乾清宫外。
康熙有些意外。
要说一个阿哥求见,那是寻常,许是有事情要禀告。
可是三人联袂而来,这叫人不大放心。
“传……”
康熙吩咐着。
梁九功应声下去,引了三位阿哥进来。
九阿哥还好,昨晚回去就歇了,虽起得早了,可等到大阿哥与四阿哥下车后又眯了小半个时辰,眼下精神抖擞。
大阿哥这里,不放心弘昱,跟儿子一铺炕睡的,半夜睁眼了两次,看弘昱有没有其他症状。
结果弘昱先是喝萝卜汁,后头喝安神药的,灌的水饱,半夜尿了,大阿哥又盯着保母给儿子换了一次衣裳跟铺盖。
这一折腾,昨晚他就没歇好,眼底有些红丝。
只是他正值壮年,身子骨也结实,看着还算好。
四阿哥这里,本来有些干巴巴地瘦,看着不大结实的样子,现下更是黑眼圈,透着几分疲惫。
康熙的视线从三个儿子脸上扫过,最后落到四阿哥身上,道:“怎么了?”
四阿哥就如实讲了昨晚变故,只是隐下了太子鞭打阿克墩之事。
康熙听了,拧着眉头,望向大阿哥道:“弘昱如何了?”
大阿哥今年而立之年,只有弘昱这一个独苗。
独苗难养。
最是让人悬心。
大阿哥道:“早上叫太医看了,无大碍了,就是疹子还没有褪干净,也要净净肠胃。”
康熙想到十四阿哥这行径,也是瞪着眼睛看不上。
这还是当叔叔的,对太子不满,迁怒到年幼的侄儿身上。
就算没想着杀人越货,可抱着戏耍之心,也有些过了。
他不喜阿克墩,可还是看着四阿哥,开口问道:“阿克墩呢?如何了?”
四阿哥有些迟疑,要是掩下太子鞭打阿克墩的事,十四阿哥的罪责就更大了。
虽说太子鞭打阿克墩的事情能瞒住旁人,瞒不过御前,可是这消息不能从自己嘴里出去。
否则就成了自己告刁状,对太子不善,过后说不得会被记一笔。
四阿哥就垂下眼,道:“摔到囟门,生了癫痫,还没脱险,太医说这两日要防着高热……”
九阿哥跟大阿哥在旁,都露了吃惊之色。
昨日乱糟糟的,大家只晓得阿克墩摔伤了,磕到了头,可知晓伤了囟门的只有四阿哥与三阿哥。
后来又是八阿哥接骨,又是十四阿哥缝线的,旁人也没有追问阿克墩的情形。
九阿哥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额头,道:“怎么伤了这个要命的地方?这是直挺着摔的?身边的保母、太监都是瞎的?”
大阿哥没有说什么,只是面色也带了沉重。
癫痫。
怎么生了这个病?
这个可没听说有去根儿的,得了就跟废人一样,往后生出孩子来,也有可能会是癫痫孩子。
虽说只是太子的庶长子,可也是长子,还是养到十一岁立下的长子。
太子怕是要恨死十四阿哥了。
康熙的脸色阴沉着,要是十四阿哥在跟前,他恨不得要打一顿。
一场生日酒,就倒下两个皇子、两个皇孙。
康熙望向梁九功道:“吩咐下去,准备仪仗,稍后出京!”
总要去看看阿克墩如何了,叫太医院里当用的老太医都过去看看。
真要因十四阿哥的缘故,东宫折了皇孙,那往后太子跟德妃母子之间的关系就要微妙。
此事十四阿哥七分错,可太子先头短了弟弟的生辰礼,也有三分错。
还有八阿哥这里,前两年干了不少湖涂事,可去年在刑部却是立功了,这回还救了十四阿哥一命,该赏也要赏。
康熙真心无奈。
一个个的,都是年岁不小的人,却是还要他跟着操心。
还有太子妃那里,也要打发太医勤着看着,东宫离不开太子妃。
太子妃才告病几日,这人情往来上,东宫就出了乱子。
长久以往下去,太子将人都给得罪光了。
四阿哥听了,脸色却是一白。
圣驾这个时候回园子,叫太子怎么想?
会不会当他们是故意来告状,挑拨着皇父回去。
如果看到阿克墩满身的鞭痕,皇父不得气炸了。
他忙道:“汗阿玛,关于十四阿哥,儿子还有内情需单独禀告!”
一句话,不单康熙愣了,大阿哥与九阿哥也愣了。
单独禀告?
关于十四阿哥的伤,有什么是四阿哥这个哥哥晓得的,不好让大阿哥与九阿哥这两个兄弟晓得的?
康熙醒过神来,对大阿哥与九阿哥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大阿哥与九阿哥应声下去了。
康熙望向四阿哥,也带了担心。
但凡男人,不管年岁大,还是年岁小的,涉及到难言之隐,都是天大的事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噗通”一声,四阿哥跪了,叩首道:“儿臣有罪。”
康熙皱眉,看着四阿哥,脸色转冷,道:“你做了什么?”
四阿哥抬头,看着康熙道:“儿子先头瞒了些事,是关于阿克墩的……”
他没有提阿克墩自戕,只道:“阿克墩在南五所醉酒,说了几句不大妥当的话,太子晓得了,有些恼了,教训了一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剩下的话都咽下去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论起父子之情的薄厚,自然是皇父跟太子更深。
他现在只需要让皇父有个缓冲,省得到时候为此事发作,其他的轮不到他操心。
康熙沉默,明白了四阿哥话中之意。
阿克墩的摔伤有水份,对外只说是摔伤,实际上是不是太子打伤的,也脱不得干系。
康熙心里发堵。
阿克墩才十一岁,正是该好好教导的时候,打孩子有什么用?
自己这么多儿子,也不是打小就乖巧来的,也有性子各色的,可自己还耐着心去教导。
太子只有三个儿子,阿克墩还是长子。
还有太子是怎么晓得的?
没有人去专门告诉太子,太子怎么会因儿子的失语就恼的教训人?
东宫皇孙兄弟阋墙……
康熙叫四阿哥起了,并无责怪之意。
他晓得四阿哥为什么假借十四阿哥的名义“密禀”,也明白他掩下此事是护着太子的体面。
“难为你了,顾大局,有公心……”
康熙赞了一句。
太子是储君,太子的体面不单是皇家的体面,也是朝廷的体面,不容人说嘴。
将阿克墩的伤归在醉酒摔倒上,这干系就是十四阿哥的了,四阿哥是十四阿哥的胞兄,能这样选择并不容易。
四阿哥起身,苦笑道:“儿子也是存了小私心,盼着十四阿哥能长个教训,省得往后还这样肆意。”
康熙冷哼道:“打小就顽劣,每次训斥就是面上虚应着,这回吃个大亏,那也是自找的,别以为折腾病了就能躲避责罚,朕给他记着,另,身边的太监、保母不知道劝导主子,还跟着胡闹,都押慎刑司发落,查清是否还有其他不法事宜,另择了老实人当差!”
四阿哥垂手听了,应了此事。
*
乾清宫门口。
大阿哥与九阿哥下了台阶,到了广场上,离侍卫有些距离。
九阿哥忍不住了,小声跟大阿哥道:“难道除了手脚跟耳朵冻伤了,还伤了腰子?”
大阿哥也想到了此处,皱眉道:“太医不好当着大家面说的,需私下里告诉人的,除了这个,应该也没有旁的……”
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这病可得抓紧治啊,要是两、三年都治不好,那大婚怎么办?”
大阿哥没有说话。
重要的不是大婚,是子嗣。
要是真的影响了子嗣,那十四阿哥这回得到的惩戒可太重了。
咦?!
不过大阿哥视线落到九阿哥身上,觉得就算十四阿哥伤了腰子也不算大事。
有个九阿哥在呢。
之前被黑心奶嬷嬷害的,脾胃不合、气虚肾虚的,吃了一年的药,也调理过来了。
十四阿哥这里,应该就是吃药时间长短的问题。
论身体根基来,十四阿哥可比九阿哥强多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顺序与尊卑(打滚求月票)
估摸辰初二刻,舒舒从五所出来。
十福晋已经出来了,正在跟五福晋、七福晋在二所门口说话。
舒舒忙快走几步,羞愧道:“我出来晚了……”
七福晋笑道:“是我们出来早了,比平日早了一刻钟,你倒是沉得住气。”
昨晚闹闹哄哄的,七阿哥不在,可是二所的大门也被敲开了。
十三阿哥带人过来问了一遍。
所以七福晋也晓得十四阿哥闯祸后躲起来了。
今早提前出来,就是想问个后续,结果大出意外。
她还以为那么多人折腾,指定能找到十四阿哥,然后少不得教训一番。
没想到不用大家教训,十四阿哥自己就折腾的半死。
舒舒晓得,这是妯里好奇昨晚的事,才提前出来。
只是好这样欢喜么?
七福晋说完,也觉得不妥当,收了脸上的笑,只回头指了指屋子方向道:“这还真熊,居然敢上房,要不是自己掉下来,谁能想到呢。”
真要在上头冻迷湖了,小命难保。
五福晋则担忧道:“幸好已经是七九,要是腊月里,也要出大事儿。”
十福晋摇头道:“酒不是好东西,估计十四阿哥也是上头了,才稀里湖涂的。”
妯里几个说着话,都望向四所门口,等着九格格出来。
结果出来个嬷嬷,道:“公主早上去探望十四爷了,留了话,请几位福晋先行。”
几个小妯里点点头,就往西花园来了。
三所大门紧闭,主子已经都去了南五所。
八福晋要是请安的话,应该会跟三福晋与四福晋一路。
妯里四个到了西花园,进了太后宫。
太后这里,显然也听到风声,只是晓得的不多。
等到大家请了安,入了座。
太后看着五福晋道:“听说昨晚十三阿哥带人找十四阿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五福晋斟酌着回道:“十四阿哥调皮惹了祸,怕被哥哥们训斥,就躲出来,十三阿哥来阿哥所这边挨家问了。”
这大过年的,一个两个都伤了,也不好直接告诉太后,省得老人家担心。
五福晋就用了春秋笔法。
太后听了,心里有数,这是十四阿哥不占理。
只是将十四阿哥吓成这样,这祸闯的不小。
她就道:“就算十四阿哥顽皮,也不兴大过年的训孩子,瞧给孩子吓的。”
这会儿功夫,三福晋与四福晋也到了,同行的还有八福晋与九格格。
太后看到九格格,有些意外,道:“你大早上就过去了,十四阿哥这是不舒坦?”
九格格点头,道:“着凉了,起了高热,都是他自己作的,得养阵子。”
太后道:“那得好好净净肠胃。”
老人家只问了这一句。
至于八福晋为什么也跟着三福晋、四福晋进来,她就没有问。
本打算今天支开牌局,好好打牌的。
可这太子妃没好,十四阿哥又病了,小辈也不好玩乐。
太后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就道:“一会儿宗室福晋过来,我们老一辈要支牌桌了,你们小的,自己松散去。”
正月十六,八旗选秀就要开始了。
想要求恩典的宗亲福晋,能在太后跟前说上话的,前几日就上了帖子,想要过来请安。
有的是给自己儿孙选福晋,有的则是帮着姻亲家的格格说项。
太后允了请安。
上了年岁,最爱的就是保媒拉纤的事儿。
看着小年轻成双成对也欢喜。
虽说指婚人选多是皇上定夺,太后并不插手,可是将人选招到宁寿宫,见见人品相貌,也是好的。
除了九格格,其他人都起身了。
别的嫂子不好说十四阿哥的坏话,将事情说的仔细,九格格这里却晓得不好瞒着太后。
牵扯到两个皇孙,两个皇子,十四阿哥自作自受,弘昱也算是虚惊一场,可八阿哥与阿克墩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太后作为尊长,也不好不闻不问。
等到大家退出去,九格格就在炕边坐着,缓缓地跟太后说了昨晚的事儿。
这一波三折的,听得太后都跟着咋舌。
听到弘昱昏厥,太后忍不住叫出声。
等到听到弘昱无大碍,老人家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弘昱不单单是大阿哥的独子,还是惠妃的独孙。
这真要有损伤,不单大阿哥与十四阿哥兄弟之间难做,就是惠妃跟德妃怕是都和睦不了。
越是上了年岁,越在乎儿孙。
听到阿克墩磕破了脑门,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若只是皇子之间的矛盾还罢了,牵扯到太子,这往后也犯愁。
跟这两个小的相比,八阿哥与十四阿哥伤还好一些。
虽说小小子都淘气,可没有像十四阿哥这样的。
太后看着九格格,见她跟着犯愁的模样,劝道:“且想好的,有这一回祸事打底儿,往后十四阿哥再想要淘气都要掂量掂量,要是能多了小心、守了规矩,不是坏事儿。”
九格格叹了口气,道:“只盼他稳重些,改了这无事生非的毛病。”
太后想了想道:“我是不好当不知道,可也不用这个时候去探看,等圣驾吧,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圣驾也该从宫里回来了……”
皇孙辈的还算了,皇子们在皇上眼中可都金贵着。
就算十四阿哥要挨罚,也是往后了。
西花园门口,妯里们分了两路。
四福晋跟八福晋走了。
十四阿哥就在南三所,且有四福晋这个嫂子操心的地方。
八福晋这里,则是早上叫人将行李都挪到南五所了,往后就住在那边照顾八阿哥。
三福晋没走。
憋了一晚上了。
当着三阿哥的面,不好吐槽小叔子,当着妯里就无碍。
连带着五福晋、七福晋跟十福晋,大家都一起去了北五所。
舒舒带了妯里们去了正房,叫人上了布丁跟奶茶。
三福晋跟五福晋炕上坐了,舒舒、七福晋跟十福晋坐了椅子。
舒舒看了这一圈,脑子里想到一个画面,后妈茶话会。
她们这些嫂子,还真像是后嫂子了。
对于十四阿哥这个小叔子没有什么同情心,看热闹的更多些。
三福晋抛砖引玉道:“既是伤了养病,是不是各家就要送东西探病,这送什么呢?八阿哥与十四阿哥这里要送,那弘昱跟阿克墩那里送不送?”
五福晋想了想,道:“八阿哥与十四阿哥养伤,倒是有先例可循,弘昱跟阿克墩这一辈的,好像没有常例。”
这几年伤的皇子阿哥不是一个两个,送些补品药材之类的,账册上都有记。
尤其是九阿哥这里,连病带伤的好几回,收到的补品有半屋子。
皇孙这里,各府之前预备的就是生辰礼一份、过年压岁荷包一份,并没有其他。
至于七贝勒府三格格早产病弱,还有九皇子府三胞胎早产病弱,当时各府也送了礼,可都是给产妇的,并不是给孩子们。
七福晋道:“那三嫂掂量着预备,我们后头的就随三嫂的例,反正弘昱那里,咱们得过去瞧瞧,那是大嫂挣命留下的根苗儿,只看在大嫂的情分上也得走一遭,这回真是无妄之灾了。”
除了舒舒跟八福晋,入宫住的是乾西阿哥所,其他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都是乾东阿哥所,或多或少都受过大福晋的照顾。
三福晋点头附和。
舒舒与十福晋也没有意见。
三福晋寻思了一下,道:“那就比照着皇子们的减等吧,问问太医,加些孩子能用的补品。”
大家都点头。
只是弘昱这里好说,阿克墩那里却不好说。
对于这个皇长孙,大家都不熟。
不单不熟,因前年上书房打架事件,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大好。
可是没有道理只看一个,不看另一个。
大家看着三福晋,三福晋也纠结,道:“看太后吧,估摸九格格留下,也是说这个,太后也要打发人去探病的。”
到时候就比对着弘昱这里的东西,预备差不多的就是了。
太子的庶子,与郡王的嫡长子,说起尊卑来,各有各的算法。
三福晋叹了口气,道:“多悬啊,差一点就是弘晴跟弘皙坐,想想我都后怕。”
去年入宫读书的三个皇孙,都是同庚,五贝勒府的弘升最大,其次是直郡王府的弘昱,最小的是三贝勒府的弘晴。
“之前听说功课好,这哪里是单功课好,太奸了,不是实诚孩子,反正我是嘱咐弘晴了,往后躲远些。”三福晋忍不住道。
不是当婶婶的挑剔小孩子,而是心里也憋着火。
弘皙去年可没少出风头,将三个堂兄弟压的死死的,衬着旁人愚笨似的。
“差着两岁呢,就不信他之前在毓庆宫没开蒙,闹的我们好好的孩子都不爱学习了……”
三福晋真是一肚子的不满,只是以前没法说,倒像是嫉妒人家孩子聪明似的。
“我家三爷早年在上书房的功课数一数二,我也是打小爱看书的,结果弘晴这功课叫人犯愁,既差着年岁,就不该一起读书……”
大家听着,没有办法跟三福晋共鸣。
舒舒的孩子还小,七福晋跟五福晋那是庶长子。
其中七福晋家的弘曙是今年这一波的,才去上书房几天,还看不出什么来。
至于五福晋,想了下弘升,好像功课确实也不好。
可也不好白冤枉了人,许是随根儿呢?
“弘昱的功课会不会好些?”五福晋道。
三福晋摇头道:“去年的四个皇孙,只弘皙老被先生夸,其他三个都不行,太小了,五岁的孩子顶什么?”
这回七福晋有些担心了,道:“弘曙也是小生日,这话才学利索,估计听着功课也难。”
舒舒在旁,不知道说什么了。
历史上这一波皇孙什么时候入宫读书的没有记载,反正都在宫里读过书就是了。
现下早了,可是九阿哥的锅。
这个还是当个无名英雄吧……
大家吃了布丁,喝了茶,就散了。
谁也不傻,先头兴致勃勃的,可是等到坐下,就发现人多了。
有些话,可以人少的时候滴咕,人多就不方便了。
旁人还好,三福晋这里可是好几里地,百无聊赖的,倒是有些庆幸了。
幸好正月在园子这边住的时间短,要是跟夏天似的,一次几个月,那她下回得跟九阿哥打招呼,不住南五所了。
她一路走的脚后跟疼,等到过了西花园,就放缓了脚步。
因为南五所前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好多牵马的侍卫。
圣驾到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儿子求殉(打滚求月票)
南五所之前是十四阿哥的住处,昨晚开始住着八阿哥夫妇。
今早八福晋更是吩咐下人,将北三所那边的行李物件都挪到这边。
八阿哥见了,本还拦着,觉得不必如此。
八福晋却是觉得还是听医嘱,真要因颠簸的缘故,接好的断骨移位还是要折腾。
见八福晋这样关切自己,八阿哥也没有反对。
这边有大阿哥跟四阿哥,兄弟感情也比北六所那边好些。
眼下,圣驾到了。
两子两孙,自是从皇子开始探看。
先来的就是八阿哥处。
八阿哥得了消息,想要起身,被八福晋拦住,道:“我去迎驾,爷爱惜自己,才是真孝顺呢,皇上会体谅的……”
说着,八福晋匆匆离开,迎驾去了。
八阿哥想了想,还是翻身下炕。
他左手手臂用夹板固定着,走路无碍,就是动作要轻。
院子里,八福晋已经带了嬷嬷、太监屈膝恭迎圣驾。
康熙抬手叫起。
眼见着八福晋妆容素净,没有了骄娇之气,看着也有些憔悴,他心中的不喜去了几分,问道:“八阿哥如何了?”
八福晋道:“昨晚疼醒了两回,五更才睡得踏实些,己初醒了,刚吃了一碗素面。”
康熙听了,微微满意。
好好服侍皇子,这才是皇子福晋的本份。
八福晋嫁进皇家三年,见贤思齐,也当立起来了。
他点点头,越过八福晋往屋子里走。
这会儿功夫,八阿哥已经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正挑着门帘,打算出来。
康熙见状,不由皱眉,快走几步,道:“既是伤了,就当好好养着,逞什么强?”
八阿哥道:“不碍走路,儿子想迎迎汗阿玛。”
康熙道:“恭敬不在这上头,你好好养着,就是对朕的孝顺了!”
听到这里,八阿哥看了眼自己的伤处,带了愧疚,道:“儿子无能,让汗阿玛担心了。”
康熙冷哼道:“晓得就好,一个个的,早年在上书房的功课都忘到脑后不成?接个人就折了胳膊?整日里养尊处优,连卸力都忘了?”
父子两个说着话,进了屋子,到了东次间。
康熙上座。
八阿哥喃喃道:“当时儿子没想那么多。”
眼见着八阿哥杵着,康熙叫他坐了,道:“不许再动了,养不好胳膊,往后拉不开弓,那朕就没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回头南巡也好、北巡也好,还怎么跟人显摆?”
八阿哥听了,心下一颤,看着康熙说不出话来。
自从康熙三十七年他在御前就一次次丢了体面,得到了皇父毫不掩饰的厌弃。
“汗阿玛……”八阿哥想着这三年的冷清,眼圈泛红。
康熙看着八阿哥,多了耐心。
他虽是帝王,却不是偏执的性子,从京城到园子这一路上也反省许多。
八阿哥不是寻常阿哥,也是他早年疼爱的小阿哥之一。
只是长大了,娶了个不大贤惠的福晋,日子多有不顺心的地方,自己对他就没了耐心。
可是这是亲儿子,教养了十几年的。
前几年的进退失据,也有自己这个汗阿玛不好好管教的缘故,使得八阿哥乱了阵脚。
儿子不能老训,该夸也要夸。
“你今年二十一了,已经不是少年,也当踏实下来,过去的就过去吧,朕盼着朕的八阿哥长长久久地成为朕的骄傲,成为大清的柱石勋王!”
康熙道。
八阿哥重重地点头,道:“儿子一定踏踏实实的,好好当差,不辜负汗阿玛的教导!”
康熙赞道:“去年刑部的差事做的好,朕给你记功;这回救了十四阿哥,朕也给你记一功,朕的八贝勒,文武功课都不亚于你的哥哥们,爵位也当比肩才是!”
“汗阿玛……”
八阿哥的声音带了哽咽。
年前去了南苑围场,晓得牛痘之事,八阿哥就绝了刑部记功的念头,没想到峰回路转。
他心中激动,却晓得不能稀里湖涂的受着,否则就有故意邀功的嫌疑。
他忙道:“儿子不是为了功劳才接的十四阿哥,那是儿子的亲弟弟,儿子当哥哥的照顾护着他,都是应当的,算不上功劳。”
康熙看着八阿哥,晓得他说的都是实话,道:“正是因为如此,朕才要奖你,若是你冲着换功劳的心思救十四阿哥,那朕也不会给你记功,不要再?嗦了,这是你应得的,当年三阿哥因对弟弟失了友爱被朕降爵,眼下你就能因对弟弟友爱被恢复贝勒爵!”
八阿哥越发羞愧,道:“汗阿玛给儿子留着脸,儿子的贝勒也是不友爱丢的,就是儿子之前羞恼,不敢承认,儿子之前多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对着外人尚且周全示好,对着家里人反而轻慢不周全,没分清远近……”
康熙看着他道:“你能反省这个,可见是真长进了,不错不错。”
只盼着是长了教训,往后别再远近亲疏不分。
在外头有个好口碑、好人缘有什么用?
要是夫妻反目、兄弟疏离,那日子也过不痛快。
做人是不能太实在,可对着家里人也不能尽是虚的。
良嫔……
康熙有阴影了,盼着八阿哥还是能多像自己这个阿玛一些,即便有些小缺点、小毛病,也多克服克服。
还要去其他几处,康熙跟八阿哥说了一刻钟就起身,道:“听朕的,不许再动,老实坐着,你也当了好几年差,就当放个长假,等到四月里,朕再给你派差事。”
这是要让八阿哥休养三个月。
八阿哥应道:“嗯,汗阿玛不用记挂儿子,儿子定会好好休养的……”
康熙离开,依旧是八福晋恭送出来。
康熙对八福晋,嘱咐道:“好好照顾八阿哥!”
八福晋躬身应道:“儿媳领命……”
康熙出了南五所,就去了南三所。
昨晚十四阿哥被背过来后,就直接安置在前院东稍间。
四阿哥已经回来了,正跟太医在堂屋说冻疮膏的事情。
这冻疮也不是小事儿,要是不治的话,留了病根儿,往后就要年年犯,到时候红肿化脓,也遭罪。
十四阿哥的手脚耳朵,眼下就都肿着。
十三阿哥也在,在稍间陪着。
十四阿哥醒了,蔫耷耷的,还有些发烧,就是没有昨天热。
他是疼醒的,闹心扒拉的看着自己的小腿,又忍不住抓自己的手。
“怎么会这么大的口子?”
他已经断片了,记得趴房顶的前半截,忘了后头。
十三阿哥正给他剥橘子,道:“你都成蝙蝠了,大头朝下往下掉,要不是正好八哥接着,就不是腿上这一处,就是脑袋上的口子了!”
十四阿哥都囔道:“那八哥怎么接的我,就抱住半拉身子,没抱全乎!
十三阿哥放下橘子,看着十四阿哥带了严肃。
十四阿哥收了声,小声道:“我就是腿疼……”
十三阿哥看着十四阿哥,皱眉道:“阿克墩伤了囟门,还不知会如何;弘昱折腾一回,也要防着伤了肠胃,八哥胳膊都折了,哪个不比你这伤口严重?”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下巴顶到胸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呜呜,我知道我成罪人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当时觉得没面子,心里不自在,想着阿克墩跟弘皙指定也笑话我……”
十三阿哥听着,吐了口气,道:“阿克墩跟弘皙是侄儿,小了一辈,就是弟弟,也不好用这样的法子戏耍,九嫂再三叮嘱,不让给小阿哥们吃酒,四哥不放心,也说过一回;九哥就怕你任性,还专门过来看了,你怎么就不听劝……”
十四阿哥也是沮丧,道:“当时见到只有一张弓,脑子就炸了,早忘了旁的。”
谁会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这会儿功夫,圣驾已经到了,拦住了四阿哥与太医的请安。
稍间里,十四阿哥还“呜呜”的哭着,又悔又怕。
太子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要是阿克墩没事儿,太子念着娘娘跟四哥的面上,未必会与自己计较,可万一阿克墩有事呢?
“还有脸哭?!”
康熙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往后可别再提什么大将军王了,欺软怕硬、没有担当、色厉内荏,大清要是出了你这样的大将军王,那迟早要完!”
十四阿哥被骂得愣住,抬头望向康熙,随即就翻身下炕。
挣扎之下,抽到了伤处的缝线,他疼得脸色泛白。
没等旁人反应,“噗通”一声,他在康熙跟前跪了,抱着康熙的大腿道:“呜呜,汗阿玛,您一定要长命百岁,让儿子走在前头,儿子害怕……”
一句话,听得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都变了脸色。
四阿哥望向十四阿哥的目光多了探究。
十四阿哥是真怕了,还是故意的?
十四阿哥已经嚎啕大哭,道:“太子不会饶了儿子的,儿子求殉……”
十三阿哥在旁,手心发紧,心惊肉跳。
康熙强忍着,身子才没有晃动。
他低头看着十四阿哥,面上也带了怒气,使劲拍打了十四阿哥的后背两下,道:“混账东西,说什么湖涂话?”
十四阿哥却是真怕了。
爱新觉罗家可不缺杀戮。
兄杀弟,从太祖皇帝开始就有的传统。
他眼泪磅礴而下,嚎啕道:“儿子就算挣命,做了汗阿玛的大将军王,可到了太子的时候,也无法善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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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养儿子不是这样的(打滚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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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十四阿哥的嚎哭声。
康熙觉得太阳穴直跳。
骨肉相残……
太祖皇帝杀弟杀子杀女婿杀外孙,太宗皇帝杀兄杀姐杀侄……
就是世祖皇帝亲政前,在多尔衮的逼迫下,也背过杀兄之名。
康熙自己,亲政当初,也杀过不少黄带子。
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孙也骨肉相残。
他神色肃穆,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望向四阿哥。
十四阿哥说这些,让四阿哥为难了。
四阿哥素来敬着太子,这话将四阿哥也裹挟进去。
四阿哥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跪了,道:“汗阿玛,十四阿哥癔症了……”
要不是癔症是什么?
这样揣测储君……
十三阿哥也跟着跪了,想要说一句十四阿哥胆小,可十四阿哥真的胆小么?
这样的话都敢往外说。
这是砸死太子爷不孝不友?!
康熙看着十四阿哥。
耳朵支棱着,又红又亮,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并不显得可怜,反倒更可恶。
康熙的神色冷了下来,道:“这就是你的行事?犯了过错,不是躲着,就是哭闹?”
十四阿哥抽搐着,慢慢止了哭声,道:“儿子就是害怕……”
“你怕你有理?!”
康熙面色不善:“你做了错事,不想着反省,不想着跟哥哥们赔不是,反倒打一耙?照你这样说,你怎么才不怕,让太子过来给你赔个不是,不该吓到你,答应给你个铁帽-子,富贵绵长?”
十四阿哥抬起头,带了委屈道:“汗阿玛,您当晓得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康熙呵斥道:“那你什么意思?你今年是十四,不是四岁,当晓得你说的是话会有什么后果?太子疏忽,忘了你的生辰礼,是他的过失,你就没错?害了人毫无愧疚之心,还在这里跟朕耍小聪明!朕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十四阿哥哆嗦着,看着康熙,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康熙面色带了失望,道:“你这样大吵大闹的,非要给太子扣个心狠手辣、报复兄弟的帽子,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太子白忍了这口气,对你面上友爱着,可凭什么?你既有了错处,朕罚不得你?你的哥哥们怪不得你?”
同样是德妃生的阿哥,十四阿哥这品格与四阿哥天差地别。
自私自利,不识大体。
为了自己的体面,伤太子的体面,对太子毫无崇敬之心。
想到这些,康熙看着还跪着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道:“起来吧,陪这混账东西跪什么?朕是那湖涂人不成,为了这混账东西还迁怒你们……”
十四阿哥有些无措。
他没有想到自己哭泣了一番,换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嫌弃。
四阿哥沉默。
他晓得汗阿玛是故意的,揭开十四阿哥的小心思,将十四阿哥的这个怨愤之词归于其他,澹化此事的影响。
康熙又望向十四阿哥,神色寡澹,道:“就算你敢做不敢当,也逃不过责罚,记过两次,停三年月钱……”
十四阿哥听了,有些迷茫。
停三年月钱,这个他明白。
每月五十两,一年六百两那个。
倒是无所谓,他手上现下有两万多两银子,还有娘娘的贴补,不差钱。
那记过两次是什么意思?
他只听说记功的……
康熙说完,起身就走。
他心里有些乱。
他将十四阿哥的话说成了小算计,想要澹化此事,可还是听进去了。
他为什么不待见阿克墩?
就是因为阿克墩在上书房打了十五阿哥……
子不教、父之过。
康熙不好迁怒太子,就将过错都推到阿克墩身上。
可谁都晓得,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教养都是来自于父母。
但凡太子对十五阿哥有几分手足情分,阿克墩跟他的哈哈珠子敢欺负皇子?
只是当时别扭是别扭,康熙却不愿将太子想的太坏,只当太子失察。
方才十四阿哥的话,却是使得康熙警醒。
不管太子这里如何,往后对下头的弟弟们会不会友善,小阿哥们唇亡齿寒,对太子都多了防备,担心被欺凌。
人心都是相互的。
这种防备与忌惮,也会让太子难做。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跟着送出来。
康熙走到三所门口,脚步停下,看着四阿哥道:“十四阿哥年岁不小了,你福晋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你也当体恤一二,明日直接送十四阿哥回宫休养,不必都挤在一处。”
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不必捆在一处。
四阿哥办差勤勉,政务上多有长处,康熙打算好好培养,留给太子使唤的,可不想让十四阿哥在中间搅合。
四阿哥听了,有些迟疑。
十四阿哥没有成丁,阿哥所没有女卷,身边太监跟嬷嬷眼见着又要换一茬。
康熙蹙眉道:“听朕的,不许再纵容他,让他回宫后安生待着,上书房的功课也停了,学再多的学问也没用,当先学着做人……”
这就是要禁足了。
四阿哥躬身道:“儿子遵旨。”
康熙又望向十三阿哥,道:“年后你就去户部吧,先跟着四阿哥查一查直隶这几年的税收,去年京畿大雪,今春要防备春汛,过些日子,朕要去巡畿甸,到时候你跟着同去。”
十三阿哥亦躬身应了。
圣驾出了三所,就往头所去了。
大阿哥早在门口候着了,迎了圣驾进来。
看着神色平和的长子,康熙神色微动,道:“你这几年,倒是修身养性,少了几分锐气。”
年轻人,怎么能没有锐气呢?
大阿哥正值盛年,正是当建功立业的时候。
他的长子,可不能单单是一个郡王。
大阿哥道:“儿子福晋一走,儿子就生了紧迫之心,怕自己陪儿女的时间少,儿女跟父母的缘分是半辈子,可是说起相处的日子,这就是前头这十几年,等到雏鹰大了,就都飞了。”
康熙摇头,很不赞同大阿哥的想法。
他后悔没有在大福晋薨了次年就给大阿哥指继福晋了。
这又当爹、又当娘的,心气都给磨没了。
康熙是来探看弘昱的。
父子两个说着话,就到了弘昱这里。
弘昱醒着,半坐在炕上,穿着中衣,双手捧着小肚子,小脸挤成一团。
康熙穿着宝蓝色常服,走在大阿哥之前,模样眼熟。
他们这些在上书房读书的小阿哥,陛见的次数有限,可是也见过康熙。
弘昱认出人来,面上就多了恭敬,翻身想要下炕。
康熙在炕边坐了,按住他的小胳膊,道:“不用折腾下来,汗玛法过来看看你。”
早先没有留意弘昱,现下看来,竟是不肖父。
大阿哥这个年岁的时候,虎头虎脑的,身子结实得很,回到宫里时,自己跟太皇太后都分外欣喜。
这一看就是个能立住的皇子阿哥。
果真如此。
眼下弘昱肖母,看着乖巧沉静。
弘昱抿着嘴,多了羞涩,道:“那孙儿要不要给汗玛法磕头?”
康熙摇头道:“不着急,等你好了再说。”
弘昱听了,立时道:“那孙儿现下已经好了。”
康熙看着他的肚子,道:“瞧着你方才皱眉,你是胃里不舒服么?不可讳疾忌医。”
弘昱犹豫了一下,道:“孙儿不是胃疼,就是饿了,想吃东西,可今早膳房只给了小米粥……”
康熙望向大阿哥,道:“怎么回事儿?有医嘱?”
“嗯!”
大阿哥应着,道:“年岁小,肠胃细弱,烧酒又烈,就算九阿哥之前给催吐一回,症状轻了许多,也要喝两天粥养养肠胃。”
康熙点点头,看着弘昱道:“这都过去半天了,再坚持一天半,就能吃饽饽了,弘昱想吃什么饽饽?”
弘昱听了,生出渴盼来,道:“那能吃韭菜虾仁馅的饺子么?蘸香油跟蒜吃,九叔家就有,十四叔带讷尔苏吃过……”
虾仁他爱吃,韭菜也爱吃。
这两样做饺子馅,那得多好吃啊?
康熙点头道:“好,弘昱乖乖的,汗玛法后天叫人给你送韭菜虾仁馅的饺子。”
弘昱脸上带了欢喜,看了旁边的大阿哥一眼,鼓起勇气道:“汗玛法,那能给孙儿三十个饺子么?”
康熙笑道:“这是连你阿玛的份也预备出来么?”
弘昱点头又摇头,道:“有阿玛的,还有大姐、二姐、三姐、四姐的,阿玛吃十个,我们一人四个!”
这是个孝顺又重情的好孩子。
康熙心情宽慰,摸着弘昱的小脑袋,道:“弘昱的数术不错啊,这算得对。”
弘昱红了脸道:“可孙儿旁的功课不好,《千字文》上的内容都不大懂,《百家姓》上也有记不住的字。”
这孩子还真是又实诚又乖巧。
康熙慈爱道:“你是年岁小,上学的时间短,温故而知新,基础会慢慢垒实的,眼下已经挺好了。”
小孩子哪有不爱听夸奖的。
弘昱小脸红扑扑的,望向大阿哥道:“阿玛,阿玛,汗玛法夸我!”
大阿哥点头道:“阿玛听见了,阿玛不是也夸过你呢,弘昱聪明着呢,不用跟别人比,真要比的话,也是跟阿玛小时候比,比阿玛小时候功课好,阿玛当时坐不住,抄书也马虎,不如弘昱仔细。”
弘昱眼睛亮亮的,嘴角也咧着。
等康熙出来,就跟大阿哥道:“有人在弘昱跟前说他读书不好?”
要不然的话,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会这样不自信。
大阿哥不以为意,道:“应该没有,就算有,也不是故意的,弘昱他们这一波小阿哥,跟弘皙一个班,弘皙年长两岁,功课要更好些,先生也夸弘皙的时候多……”
康熙看着大阿哥道:“养儿子不是这样的,不是只管穿衣吃饭,教育才是最紧要的,你疏忽了……”
大阿哥道:“上书房的先生都是汗阿玛精挑细选出来的,再不会有错的,多学几年就好了。”
康熙摇头道:“到时候弄的孩子不爱学习了,就晚了,还是要多留意,多鼓励……”
大阿哥听了,不由失笑,道:“汗阿玛当年教儿子时,可只有训的,没见鼓励。”
康熙轻哼道:“你当时跟猴子似的,到了校场就欢实,进了书房就火烧屁股似的,朕要是不训的狠了,怕是字都识不全,弘昱乖巧,又是个知耻的好孩子,就是该好好夸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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