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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     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回礼”

    婚礼过后,就是“三朝回门”,然后才拆了喜棚,这喜宴才正式结束。

    随后又过了端午节,舒舒的日子才恢复往日的悠闲。

    伯夫人本就是亲姑姑,又不是刻薄性子,桂珍处事也周全圆润,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半日跟着婆婆学着管家,半日陪着丈夫,隔上三、两日还会来隔壁与堂小姑子研究养生药膳,很自然的就融入了董鄂家。

    舒舒心中却惦记一件事,那就是给郭络罗格格一个教训,总不能让她白过来威风一把,否则不是被白欺负了。

    舒舒的小本子上就添了这一则小记,将郭络罗格格的无礼描述了一遍。

    等到五月初九这天,福松带来了九阿哥的传话,剩下的银子凑齐了,明天下午可以过户。

    初夏的京城干巴巴的热,舒舒外出的衣服从氅衣换成了马甲,罩在罗纱大褂外头,凉快不少,饶是如此,也是团扇不离手。

    初十这天,舒舒带着小椿上了马车,福松则带了几个常随骑马跟着。

    姊弟却是没有直接去户部衙门,而是去了离户部不远的茶楼。

    这是九阿哥指定的地方,约定今日未正在这里交割。

    舒舒身上带着怀表,在家里估摸着时间出来的,提前一刻钟到了。

    等到舒舒与福松进了茶楼,二楼就下来个面熟的蓝衣小太监,正是九阿哥的近侍何玉柱,恭敬行了千礼:“格格与阿哥来了,主子已经在楼上等了……”说着,躬着身子引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最大的雅间里,九阿哥已经到了。

    看到舒舒姊弟进来,九阿哥看着舒舒毫无遮掩粉盈盈的脸,立时移开眼,带了几分不自在道:“听说‘千金坊’的生意日进斗金……怎么着,连个新匾额也舍不得换?就差那二两银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用爷的招牌?”

    九阿哥原本盼着今日见面,可知晓千金坊生日兴隆也觉得憋闷。

    连八哥都听说了,还私下里问了自己一嘴。

    舒舒带着福松大大方方的入座,推了盘果子给他零嘴,才解释道:“要是旁人的招牌,自然没有跟着用的道理……不正是九爷的招牌,才想着用么?”

    反正婚事黄不了,到时候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依旧是我的,想到这里,舒舒不由莞尔。

    跟后世只保证男性与男性私生子财产权、对女性不友好的法典相比,现在这种女主人掌握财产权的方式也不错。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带了几分不满:“还真是厚面皮,什么便宜都占……”

    舒舒理直气壮,毫不心虚道:“难道要大张旗鼓的换招牌,让人打听这换东家的缘故?再将先前的官司翻出来让人嚼舌?”

    得了便宜还卖乖。

    九阿哥的脸更黑了,将手中的荷包一推:“这是剩下的庄票,地契、房契呢,拿出来让何玉柱去过户……”

    舒舒没有清点庄票,也没有急着掏契书,而是给自己倒了半杯茶,不紧不慢喝了,才换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容我多嘴一句……九爷着急忙慌宁愿加价也要买下这几处产业,可是为了给郭络罗格格添妆?”

    这并不是舒舒胡乱猜测,而是桂丹口风不紧,之前露过话头。

    九阿哥也想到桂丹身上,不由皱眉,却是点点头,没有否认。

    舒舒眉头蹙起,面上带了不赞成:“以九爷自己的名义?这……是不是容易落人口舌?别好心办了坏事……”

    九阿哥看着舒舒,越发不满:“你真当爷是傻子?自然是八哥的名义!”

    明明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却总是装大辈,开口闭口讲道理,什么毛病?

    这是在家里当长姐当的习惯了?

    九阿哥心中想要挑剔舒舒的不是,可又忍不住为她找理由。

    或许真是这个缘故?

    大阿哥待下边的小阿哥不就是这样,习惯性的说教。

    五哥在旁人面前还行,到自己跟前也容易唠叨。

    舒舒很是大方的说道:“那这交易不能是这个价!我怎么好赚八爷银子,还是原价过户算了!”

    九阿哥倒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气恼,这里分出远近亲疏?

    这是要“杀熟”?!

    这个董鄂氏,真是叫人拿她没办法,恨也恨不起来。

    他却不稀罕为了这几个钱去说谎,口气中带了不耐烦道:“不是八哥的银子,是我的银子……八嫂父母去的早,与郭络罗家也不亲,嫁妆全靠王府张罗,可那边毕竟太福晋当家,要是寒酸了也伤八哥体面……”

    这京中果然没有秘密,聪明人都会想到郭络罗格格的尴尬处境。

    舒舒真心赞道:“九爷义气豪爽,还真是兄弟情深!”

    九阿哥没有反驳,点头附和:“八哥待人好,在爷这里,八哥同五哥都是一样待的……”

    “哦,原来有五爷的先例在,那九爷这回添补也是应该的。”

    舒舒好心建议道:“听说九爷同十爷感情也深厚,想来不会比跟八爷的差多少,是不是也该提前预备下添补,省的到时候匆忙……”

    十阿哥指婚的旨意也下来,就是前几年定好的蒙古格格,初定礼在年底,婚礼要在明年初了。

    一番话听得九阿哥迷糊:“什么先例?五嫂娘家好好的,哪儿就需要添补……老十那边也是,汗阿玛既从蒙古择贵女指婚,嫁妆只有更丰厚的,不会简薄……”

    舒舒直言不讳道:“五福晋虽是旧勋之女,可只是他他拉氏的旁支,其父祖官职也低,嫁妆自是比不得其他皇子福晋丰厚,怎么不需要添补?郭络罗格格家是家族嫡支,几辈子与皇室联姻,几代公主郡主的陪嫁在库房,要是凑嫁妆还难,五福晋岂不是更艰难……”

    九阿哥没有说话,却是陷入沉思。

    五嫂嫁妆真的简薄吗?

    好像确实不丰厚。

    去年五哥与七哥同日大婚,两位皇子福晋的嫁妆都是同日入宫,自然少不得被人比较。

    七福晋是正红旗副都统法喀之女,“八大家”中哈达那拉氏的旁支,亦是世代与宗室联姻,族亲中不少人都在军中居高位,家资自然不是五福晋家可比的。

    当时好像还有人笑话五福晋,说是诸皇子福晋中出身最低,嫁妆最寒酸。

    自己当时没有当回事儿,毕竟五哥不差钱,五哥得太后抚育,得了太后不少私房,自己今天拿出的银子就是跟五哥开口借的。

    之所以从三月底拖到现下,就因为上月五哥有差事去了京畿,不在京中。

    好像,自己帮着八哥添妆是不太妥当。

    五哥厚道,倒不会误会,可还有娘娘与五嫂……

    要是挑理,自己还真不占理。

    九阿哥眉头紧皱,陷入纠结,可是之前跟马尔浑私下里透过话……

    舒舒看着九阿哥反应,“恍然大悟”:“九爷是不是去年疏忽了?那也没什么,往回找补就是……这不是正好三处产业,一位阿哥爷一处就是了……”

    九阿哥眉头略松,随即摇头:“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老十大婚日子在明年,不急……五哥那里,爷回头赔个不是,等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补上就是……”

    舒舒收了笑容,带了几分认真:“那我呢?”

    九阿哥不由疑惑:“哈?你怎么了?”

    舒舒肃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娘家亦是寻常,玛法生前只是侍卫,阿玛不是承爵人,头几年才升了都统……额涅娘家除宗籍,连闲散宗室都比不得……我家里比五嫂家里也强不到哪里去……”

    九阿哥开始还认真听着,随后觉得不对劲,立时反驳起来:“又当爷是大傻子糊弄?骗谁呢?!你家里还缺嫁妆?!不是有十顷地,四个铺子吗?!其中还有两间日进斗金的银楼,还好意思跟爷哭穷?”

    舒舒叹气,带了几分无奈:“皇恩浩荡,指了我为九爷福晋,我阿玛、额涅素来忠心,除了倾家嫁女还能如何?可我为人女,又是长姐,怎么好意思看着祖产都归到嫁妆里,让家里喝西北风去?”

    九阿哥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嘀咕道:“那也不用找爷添补,这嫁妆不是都女方族亲凑的?……爷要添补,那成什么了?那不是自欺欺人?传出去,也是笑话……”

    舒舒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九阿哥这个“双标狗”。

    九阿哥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恼了:“你什么意思?非要拦着,不让我帮八哥是吧?!”

    舒舒伸出手,将桌子上的荷包拿过来,打开认真清点,九张庄票,五张面值一千两的,四张面值百两,还有些零散的。

    舒舒收好庄票,放进自己的荷包,将空荷包退还给九阿哥。

    九阿哥的神色稍缓:“啰嗦了半天,还是拿出契书叫何玉柱早点去过户,别耽搁了……”

    舒舒却没有掏契书的意思,反而问道:“九爷到底是想帮八爷长脸,还是想帮郭络罗格格长脸?”

    九阿哥哼了一声:“废话!自然是帮八哥!要不是指婚给八哥,爷晓得郭络罗氏是老几?”

    舒舒抽出三张一千两的庄票,推到九阿哥跟前:“既是帮八爷,自然当顾着八爷体面……听说宫里想要生活自在银子少不得,八阿哥之前简朴些没什么,总不能在新妇面前失了体面,花用新妇的陪嫁银子……九爷用这个做新婚贺礼,不是更实在……”

    九阿哥看着三张银票,整整三千两,这真不少了,就算八哥封了贝勒,年俸也只有两千五百两。

    董鄂氏说的似乎也对,私下里以八哥名义给郭络罗氏添妆,也只会给郭络罗氏锦上添花,反倒是八哥这里手头实在不宽裕。

    可是,这不是爷的银子吗?

    哪里就轮到她来分配!

第十七章 学习

    直到出了茶楼,九阿哥看着董鄂家的马车,还有些恍然。

    怎么又被说服了?!

    这董鄂氏上辈子是讼师吧?!

    就是马尔浑那边,既是之前透了话,少不得要去知会一声。

    之前桂丹行事并无遮拦,董鄂家掺和也容易查。

    九阿哥沉吟了一下,交代何玉柱:“去跟安郡王说,就说跟董鄂家的撞了,爷不好跟他们家争……让郡王想法子先从旁处拨几处产业……”

    何玉柱掩不住的轻快,躬身应着:“奴才这就去……”

    九阿哥瞪着他,质问道:“爷先前真不妥当?连你这奴才也觉得爷错了?”

    何玉柱忙解释着:“主子都是兄弟义气,哪里有错?就是主子是弟弟,不是哥哥,做的多了,倒是衬着当哥哥的不当用……”

    九阿哥无语,摆摆手打发了这奴才下去,自己也上了马。

    又领了董鄂氏一个人情?

    还有这董鄂氏是大方,还是小气?

    要说她大方,自己都不信。

    万事不吃亏的主儿,自己一个皇子阿哥,在她身上吃了几次亏。

    自己是得了三千两庄票,可还剩七千四百八十八两,可都在董鄂氏荷包里揣着,没有退还的意思,那其中可还有五千两是跟五哥借的!

    可要是直接开口讨要,他不是露怯了?

    也张不开那个嘴。

    *

    马车里,舒舒圆满的达成目的,笑吟吟的很是欢喜。

    小椿在旁道:“那酒铺不过给九爷了?格格自己开铺子吗?”

    小椿是她身边内总管,自然晓得自家格格眼下一心攒银子。

    舒舒却是摇了摇头:“还是赁给原来的人家就是……”

    就算要铺陈买卖,也不是现下这个时候。

    这几处产业,即便依旧在自己名下,可自己暂代九阿哥“保管”还说得过去,真当自己的吃相就太难看。

    还有这庄票也是,现在也不宜挪用,名不正言不顺,暂时维持原样就好。

    倒是郭络罗氏,眼见就是她正日子,倒要看看没了这三处,王府还用什么给她充数。

    回到家中,舒舒将银票、地契、房契都收好了,就换了衣服去了校场,开始每日半个时辰的射击锻炼。

    自从初定礼后,舒舒记得额涅的“教导”,对拉弓射箭就更上心。

    真要到了讲理讲不通,需要动手的时候……

    这个只是以防万一,并不鼓励“家暴”。

    校场上,小五、小六都在,正在跟着武师傅学习射箭。

    两人拿的都是儿童弓,靶子距离也只有三丈远。

    倒是舒舒,身体遗传的原因,比寻常女子力气要足,早就用了成人弓,而且不是寻常的三石弓,而是五石弓。

    一轮三十支,除了三两支略偏离靶心,其他都正中靶心。

    小五、小六看得直拍手。

    “我要是像大姐一样厉害就好了,到时候就去考武举!”

    小五星星眼。

    舒舒撂下弓箭,擦了一把汗:“你才多大?保持勤勉,得你像姐姐这样大时,不会比姐姐差。”

    小五点点头,目光带了坚定。

    舒舒倒也不是哄骗弟弟,在五个弟弟中,双胞胎因是双胎的缘故,身体比其他兄弟略显不足,小二也资质平常,反而是小五、小六,要比同龄的孩子健壮,身体素质也好。

    小六则是恳求:“大姐也好好教教我,等明年我进宫好去盖过他们去……”

    小六已经被齐锡带进宫陛见,也见过了十五阿哥,被点为哈哈珠子。

    只是因为十五阿哥生辰在冬月,离过年不远,康熙就将入学时间定在明年正月。

    连上小六,总共算了八个哈哈珠子,囊括远支宗室子弟、勋贵子弟、大臣子弟、包衣子弟四类。

    舒舒抹了一把小六的短发,这小兄弟两个还没有开始留头:“为什么要盖过其他人?宫里可不是争强好胜的地方。”

    小六抿了抿嘴,小声道:“我出息了,好给大姐做靠山!”

    舒舒心里又软又酸:“那我等着咱们小六出息了!”

    小五没有说话,可瞧着神色,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舒舒心下难安,从校场出来,就去了上房。

    觉罗氏屋子,摆了好几个杌子,坐着几个嬷嬷。

    舒舒进来时,几位嬷嬷都起身。

    舒舒上前一步,扶了两位年长的落座。

    这两位都是董鄂府的老人,略严厉是齐锡的乳母周嬷嬷,神态柔顺的老妇人是觉罗氏的乳母吴嬷嬷。

    另外两个略年轻的,舒舒也颔首见礼,其中个子高挑的是她的奶嫫嫫林氏,面容温和的是她的保姆嬷嬷齐氏。

    舒舒小时候没有记忆,可也不算乖巧,不肯像其他孩子那样吃母乳到五岁,过了周岁就不肯吃母乳。

    随后奶嫫嫫家去,接连产育,再回到舒舒身边当差时,舒舒已经大了,对这个乳母嫫嫫并不怎么亲近,反而更亲近陪在身边的保姆。

    齐氏是觉罗氏的陪嫁,早年指了齐锡的常随,可惜命运多蹇,婚后三年丈夫没了,没有孩子,又回到觉罗氏身边当差。

    正好舒舒身边缺人,觉罗氏就拨了齐氏过去,这些年真是尽心尽力。

    年初的时候,舒舒进宫选秀,齐嬷嬷也遇到事情,就是送公婆的灵柩去关外老家安葬,端午节后才回京。

    觉罗氏将几人叫来,显然是要为舒舒择选跟着进宫的人选。

    按照前头几个皇子福晋的例,舒舒进宫可带六人,两个嬷嬷、四个丫鬟。

    “嬷嬷年岁大了,本不该再劳烦嬷嬷,可谁让这是老爷的心肝肉,少不得再劳动嬷嬷一年,陪着她在宫里立住脚……”

    觉罗氏首先择定的人选是周嬷嬷,周嬷嬷是王府包衣出身,是舒舒祖母当年的陪嫁。

    周嬷嬷年过花甲,却并不是倚老卖老的性子:“就是夫人不说,老奴也要请命,跟着咱们大格格进宫去见识一遭……”

    舒舒却知晓觉罗氏的用意,并不是真的要使唤周嬷嬷打理自己身边庶务,而是要借着她的辈分与资历做个镇山太岁。

    九阿哥身边有皇子嫫嫫与皇子保母,周嬷嬷的王府包衣身份比不得内务府包衣,可到底是长辈的乳母,不必与她们平辈论短长。

    觉罗氏又在林嫫嫫与齐嫫嫫之间游移,先对林嫫嫫道:“宫里离不了银子,大格格的产业也需要心腹人盯着,往后你就多尽心,别让大格格被糊弄了去。”

    林嫫嫫不敢托大,早起身听着,带着几分亢奋,跪下应承着:“夫人放心,奴婢定尽心当差,看好了大格格的产业。”

    她也知晓跟着进宫更体面,可丈夫儿女都在外头,离家久了也不安生,如此自然是两全其美。

    觉罗氏目光最后落在齐嬷嬷身上,眼中多了复杂:“大格格性子懒散,御下又宽和,往后还得你跟在身边多盯着,别叫丫头们淘气。”

    齐嬷嬷也已经起身,郑重叩首:“主子放心!”

    等到几个嬷嬷下去,剩下母女二人,舒舒不由好奇:“怎么还请了吴嬷嬷?”

    吴嬷嬷看着年轻,实际上比周嬷嬷还年长几岁,早已经休养多年,只逢年过节才进来请安。

    关于其他几个嬷嬷的安排,母女两个早就定好的,今天不过是吩咐下去,让她们也各自准备。

    觉罗氏瞥了闺女一眼:“今儿开始,吴嬷嬷去你院子里住……咳!有东西教你,你老实跟着学习……”

    舒舒眨了眨眼,明白过来,看着觉罗氏就有些好奇,小声探问:“嬷嬷当年也教过额涅?”

    觉罗氏拍了她一下:“瞎问什么?没大没小!”

    却是没有否认,舒舒闷声笑,拉着觉罗氏胳膊:“都教什么了?”

    觉罗氏瞪了她一眼:“教我勤洗澡,别这么臭……还不去换了衣裳,这一身汗津津的也不嫌脏……”

    舒舒想起正事:“是不是要给小五找个正式师傅……总不能一直这样跟着护院练下去……”

    觉罗氏道:“我与你阿玛早想着了,不过你这堂伯那里递了话过来,要准备开族学……咱们家不好不捧场,到时候少不得送小五过去……”

    舒舒的堂伯彭春本是勋贵中的名将,可自打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统之战后,圣眷就不同以往,康熙三十五年西征准格尔时立战功,可又因小事问罪,最后功过相抵,没有封赏,如今身上只正红旗蒙古都统一职。

    早时不张罗族学,眼下张罗,也是为儿孙铺路,收拢家族子弟。

    舒舒自是没有异议,反而生出几分期待:“堂伯手下,不少军中退下的老兵,小五过去也能学着正经东西。”

    觉罗氏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董鄂家军功晋身,子弟不能忘了根本,否则后继无人,日子就真难了。”

    *

    等舒舒回到自己院子,吴嬷嬷已经在东厢房安置,齐嬷嬷陪着说话。

    舒舒没有托大,直接过去探看。

    老太太年将古稀,家中亦是四世同堂,早享福多年,还要劳动一场,也得多敬重几分。

    至于“教学”什么的,总不能大白天的,这么着急。

    至于“学习”什么?

    舒舒并没有那么上心。

    咳!

    同只在“避火图”上学习的知识相比,舒舒自诩知识储备更详尽些。

    不过就是妖精打架那些事罢了,让一个老太太耳提面命的也尴尬。

    齐嬷嬷看出舒舒的漫不经心,少不得私下劝诫:“夫人这样安排,自有夫人的用意……吴嬷嬷早年坎坷,先为妻、后为妾、再为妻,换做寻常女子早熬死了,哪里这样善始善终……”

第十八章 人心 (双更求收藏、求票票)

    到了晚饭后,吴嬷嬷过来,给舒舒上了第一课。

    舒舒承认自己狭隘了。

    吴嬷嬷并没有拿“男欢女爱”开头,也没有其他类似扬州某某圈的隐藏出身与技能,而是说起自己的经历。

    “老奴祖籍怀柔,娘家世代酿酒为业,等到老奴初嫁,嫁妆丰厚,许字同村的耕读子弟,两人女财郎貌,也蜜里调油似的,生育了一双儿女……

    八旗入关,宗室圈地,京畿的地多成了官庄,百姓多为佃农……

    娘家长辈相继病故,我前夫已经是秀才,借此钻营到老主子身边,还贬妻为妻,娶包衣女为正妻……

    当时所有人都劝老奴认下,老奴不认,他能凭借书本晋身,我就不能么?

    当时顺治爷也是推崇汉学,旗人女眷学着说汉话,认汉字儿,老奴就投靠到女主子名下,带着嫁妆与前夫合离……

    在女主子的陪房中,择了现下的男人为夫……

    虽说是半路夫妻,可半辈子下来,小五十年,哪里没有磕磕绊绊的?

    可是他就算有父母兄弟为靠山,也不敢得罪了老奴这个孤女,除了老奴奶大了夫人,在府中有几分体面,还因为老奴手中不差钱,家里置办的房宅都在老奴名下,这夫妻情分不过是锦上添花,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别居也好,再次合离也罢,都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什么夫妻情分、儿女亲缘,只要不差钱,就都能彼此体面……

    可也不能当了冤大头,想着骨肉情分云云……

    要晓得这人心都是养大的,还不如早早的划出线来……

    什么时候,都是自己最重,才是真正的保全之道……

    别想着委屈求全,越是求,却是求不全……

    老奴那两个前夫儿女,就是前车之鉴……

    之前觉得他们可怜,想要带在身边教养,可是他们当时是富贵眼,看不上老奴这下堂妇……

    老奴也就不强求……

    等到眼下,都是孝子贤孙……

    不过老奴也明白,都是奔着钱来的……

    来就来吧,谁也不是圣人……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权当哄自己乐呵,不必苛责……”

    老人家慢条斯理的讲述着,舒舒却听得敬佩不已。

    要知道觉罗氏名下之前也是有酒坊的,前些年皇上下了“禁酒令”才关了。

    看来用的应该是吴嬷嬷娘家的配方。

    换做寻常妇人,经历娘家败落、丈夫变心、贬妻为妾这种大变,怕是只有郁郁而终,吴嬷嬷却是不肯认输,永远有自己的底牌。

    这其中不乏“借力打力”、“狐假虎威”、“未雨绸缪”等算计,可是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所谓公婆,不是父母……当年老奴前头公婆,一进门就想要收拢我的嫁妆,一口一口‘长嫂如母’,恨不得将小叔子、小姑子的婚嫁之资都推到老奴身上……

    不过是欺负我新媳妇面嫩,不好拒绝,老奴直接在书坊里借了律书回来,日夜催促着前夫抄书,担起‘长兄’之责,也主动教导小姑子绣花,手把手的教她为妇之道……

    约莫着嫌隙深了,后来才支持儿子另娶,最后得了个‘如母’的跋扈长媳,也是‘求仁得仁’……

    这些闲人,不必放在心上,这些闲气也没必要生,不相干的人罢了……

    等到后来的公婆,大家就都客客气气的,彼此都守着礼儿,谁也不错规矩就是……”

    舒舒越发肃然起敬。

    或许有些人福气是天生的,有些人就是努力换得的。

    看来自己误会觉罗氏,她想要通过吴嬷嬷教给自己的,不是男女之间的博弈,而是一种处事态度。

    什么时候都要自立自强,不要委屈了自己。

    等到第二天,舒舒凑到觉罗氏跟前,就有些感伤:“额涅,你与阿玛都要好好的……每个月要请平安脉,四时的食补也要跟着……”

    夫妻两个成亲多年才有了长女,眼下都是四十多了,担心自己做不了女儿依靠也是有的。

    觉罗氏轻揽着舒舒,抚摸她的后心:“额涅晓得你的性子,看着平和,气性最大……要想不受气,靠谁都不行,只是无需锋芒外露……有些成算在心里记得就行,没必要将精明刻在脸上……多少病都是气上来的,除去生死,没有什么事儿不能开解……”

    舒舒心中叹气,眼下恐婚的不是她,而是觉罗氏,这就是“高门嫁女”的弊端。

    “额涅放心,我一定会过的好好的……”

    舒舒闻着觉罗氏身上越发浓郁的檀香味,郑重的说道。

    等到回到房里,舒舒就将自己的记事本拿出来。

    在担心“九龙夺嫡”的走向之前,自己还是应该学着做个“合格”的九福晋。

    第一印象很重要,自己之前与桂丹打官司,与郭络罗格格针锋相对,显得性子过于锋利。

    接下来,该展示守礼柔和的一面。

    嫁妆,可以减抬数!

    不管是序齿,还是爵位,九阿哥都逊八阿哥一头,自己的嫁妆减抬也是对前头兄嫂的恭敬。

    还有郭络罗家那边,桂丹混账是混账,可没心没肺也不是爱记仇的,比较容易哄好。

    郭络罗家那边却不是傻子,不过也无需担心,自己身份在这里,只有他们奉承自己的,到时候将茶叶生意分润出去一二,也就安抚住了。

    舒舒做了调整,心里也就踏实下来。

    就是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见识到真正的“学问”。

    “有什么男人学的,女人学不得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传承了上千年的老理儿错不了……

    人前规规矩矩的,人后怎么闹腾那是两口子的小情趣……

    男人吗?都带着牲性,你不满足他,总有人满足他……

    阴阳调和,本是天道,调和不了,那只能外头找人……

    真要论起男女体力来,男人看似力气大,可女人有耐力……

    想要折腾他没有外心,很是容易……”

    吴嬷嬷第二次“教学”,只留了舒舒与齐嬷嬷,将小椿、小桃几个都打发了。

    舒舒接过吴嬷嬷递的小匣子,听着吴嬷嬷的话,知晓这才是正戏。

    一套略粗糙的瓷器,都是两个小人一组,不过拇指大小,不过细节很是到位。

    有些姿势常见,有些只听过名字,很有几分杂耍的意思。

    “这两个姿势,女子下承,极易受孕……这几种姿势,胞宫不好着床,可用来避孕……这种与这种,多是男子发力,可以先行……后头这两种,男人力气不足了,可反客为主……”

    吴嬷嬷依旧是慈和模样,慢条斯理的讲述着。

    齐嬷嬷满脸严肃的听着,瞧着那意思,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记在心里头。

    舒舒后知后觉,脑子里出现九阿哥的模样,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是羞臊的,而是觉得尴尬。

    这种私密的事情,就不要当课题讨论了吧!?

    这……这……这……

    不用这样认真……

    吴嬷嬷与齐嬷嬷对视一眼,只当舒舒才开窍。

    吴嬷嬷笑眯眯道:“多听这些,不是坏处……省的到时候吓到了,疼到了,再烦了这个……”

    齐嬷嬷亦苦口婆心劝道:“说白了,男女之间就是这点事儿……真要这个都烦了,那日子过的也热乎不起来……虽说嫡妻福晋,不需要媚上,可小年轻正新奇这个,夫妻和乐总比夫妾和乐要省心……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不管和不合心意,小主子落地前,还得笼络着,等生下一儿半女,想不稀罕就不稀罕……皇上指婚,格格的地位稳着,只要放宽心,不往窄处想,想要顺心如意过日子不难……”

    舒舒心中囧的不行,却不好太过另类,装作腼腆的点头。

    等到两个嬷嬷出去,小椿几个进来,脸上就带了几分不安。

    舒舒依次看过,会算账的小椿、会推拿的小松、会厨艺的小棠、会梳头的小桃,都是打小跟着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

    尽管当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可是她明显怕死,取的都是这种寓意长寿的树木名。

    这四人都比她年长一岁到两岁,也都是正华正好,尤其是小桃,长得格外好,胸脯鼓鼓的,娇嫩的蜜桃似的,性格也绵软。

    舒舒亲手调教出这几个水晶人,自然没有让她们为通房的意思,少不得将话说在前头:“我早跟你们几个说过,我不用通房……指婚前是这个意思,如今还是这个意思……以后阿哥爷就算要纳妾,可以从八旗秀女里指,也可以从内务府秀女里择,就是不会推你们几个,你们陪我两年,想要外嫁,还是想要在府里择人,都任由你们……”

    小椿几个立时跪了。

    “主子放心,但凡有了那个烂心肝的念头,只叫奴婢不得好死,世世为娼!”

    小椿最是忠心,嘴里说着狠话,望向其他几人也就带了质疑。

    小松皱眉道:“反正奴婢是打定主意自梳……臭男人有什么好,奴婢才不要离了格格……”

    小棠没有说话,目光如刀,落在小桃身上。

    见她如此,舒舒的目光也落在小桃身上。

    小桃满脸骇白,连忙磕头:“格格,奴婢……奴婢也不敢生这个念头……都是家人浑说的,奴婢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

    舒舒听了,心跟着沉了下去。

    家人生出这样的心思,这人就有了隐患。

    倒是小棠平日里最护着小桃,眼下却主动挑破此事,可见是气的狠了。

    小棠与小松都丧母,且都是亡于产关,不当不是生她们时,而是生弟弟妹妹时,她们当时已经记事,显然是给两留了阴影。

    小松觉得怀孕是原罪,嫁人生子有危险。

    小棠则是恨上了母亲没死,就上赶子勾结姐夫想要做填房的姨母身上,将丧母之恨归罪与通奸的父亲与小姨身上,尤其厌恶男女私情。

    舒舒没有立时发作小桃。

    毕竟这种念头寻常,皇子通房,在下人眼中不亚于登天富贵,阖家都能改变命运,主仆之情算什么?

    不管小桃生没生出这个念头,都不宜跟着入宫了。

第十九章 处置(一更)

    到了晚上,舒舒在床上辗转反复。

    真要论起这四个丫头来,她之前最不满意的就是小桃。

    因为小桃脑子有些笨,不如其他几个有眼色机灵,可胜在听话,有什么好好教就是。

    至于脑子笨也不怕,自己也不需要她动脑子。

    眼下,听话就成了弊端。

    可以听舒舒的话,也能听她家人的话。

    她家人既生出这种念头,不能如意,就只有怨恨。

    到时候耳濡目染的,谁晓得小桃会如何。

    小桃是她贴身丫头,是万万不能随意放在外头的。

    小椿外间软塌上听到动静,举着烛台进来。

    “格格别为那糊涂东西费心思了……这些年格格怎么待她,她爹娘兄嫂怎么待她?但凡有一丝良心,也不会白听了那些混账话不与格格说一声……”

    小椿提及此事,依旧恨恨:“直接交夫人发落就是……不顾给她留着脸面……”

    舒舒苦笑:“我也是为这个堵心……她七岁就到我身边服侍,这朝夕相处了十年,我也盼着善始善终……”

    小椿沉默了一会儿道:“周嫂子去年不是代她小叔子问过小桃……”

    舒舒闻言,不由一怔。

    小椿口中的“周嫂子”是舒舒小时候的大丫鬟云杉,前几年到了年岁就被周嬷嬷给长孙求娶了,早就定下来日后做舒舒的陪房。

    去年云杉跟舒舒提小桃时,舒舒还只以为是看小桃长得好、性子绵软做妯娌不挑事儿,却舍不得。

    现下想想,未尝不是瞧出小桃不妥当,又不好直说。

    舒舒拍了下额头:“云杉姐姐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小椿叹气:“格格素来最疼小桃,总觉得她性子憨嘴也笨,担心她吃苦……奴婢却是瞧着她的性子,不识抬举,越是对她好,她反而不感恩,倒是一门心思讨好那种对她不好的……不说别的,就说小棠那丫头,与家里不亲,又折了同胞妹子,待小桃亲妹子似的,可小桃待她只是寻常,奴婢一直待她不热络,平日还多有训斥,她反而主动来讨好奴婢……这些话,之前不好与格格说,反倒像挑拨离间,如今眼看着她要走了,格格也想想她是不是这个品格?就是这样的糊涂性子,小聪明不在地方,格格不用为她伤怀……”

    舒舒沉默。

    人无完人,之前还没有小桃如何,只看她的老实听话,现在想想,自己怕不是傻子。

    这哪里是“不识抬举”?

    也是另一种“势利眼”罢了。

    几个丫鬟中,小椿最得舒舒看重,在院子里做个总当家;小棠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小厨房也是这两年才开始设立,之前就跟凑数的似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罢了,不提她……倒是你,对嫁人有什么念头……之前你说要在姑爷的长随里找,这回怕是不行,阿哥爷身边服侍的老人都是公公……”

    想起主仆旧话,舒舒不由失笑:“不过只要不着急,后头有好的,等开府出来,属官、侍卫里择品级高的……”

    小椿也笑:“那奴婢可等着,到时候也捞个赦命……不仅要挑品级高的,还要挑俊的,生出小的来以后服侍小主子……要是丑么卡尺眼的,那奴婢可看不上……”

    主仆说笑着,压下了对未来生活的忐忑。

    次日,舒舒就将小桃的事情告诉了觉罗氏:“额涅看着安置吧,女儿不留了……”

    觉罗氏点点头:“不着急,先跟三喜换个差事……”

    三喜是觉罗氏房里的梳头丫鬟,是吴嬷嬷的孙女,相貌寻常,可却有一双巧手,不仅头发梳的好,衣服配色也有所长,年岁与小桃相仿,可却算是小桃的半个师傅。

    舒舒自然没有异议,这种技术类人才,自然多多益善。

    等舒舒从上房出来,就带了三喜回来。

    小桃泪津津的,跪在地上不肯走:“格格,奴婢不走……奴婢不想离了格格……”

    舒舒直视小桃,轻笑道:“谁说让你离了……择一个人家,回头做陪房跟我出门子,也是长长久久……”

    小桃愕然,看看小椿几人,目光落在小棠脸上,含泪控诉:“你是故意的,你嫉妒我得格格的心,诚心要挤走了我……不过几句闲话,就闹到格格跟前……”

    小棠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嫉妒?!只是几句闲话?你亏心不亏心?做什么放了裹胸脯子的小衣裳?还暗地里抱怨格格出门只带小椿姐姐……你既生了鬼祟念头,就算格格心软能容你,我也会告到夫人跟前,处置了你!”

    小桃软坐一团,嚎啕大哭:“我没有……我没有……你冤枉我……”

    舒舒只听得心烦,对婆子们摆摆手,扯着小桃下去了。

    舒舒看着小棠道:“你也别恼了……不值当,大家伙儿都对得起她……”

    小棠满脸愤愤:“奴婢只恨自己眼瞎心瘸,才看透了她,竟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舒舒讪讪,眼瞎心瘸的何止小棠一个?

    自己也不是自诩是大人做派,看几个丫头都跟小孩子似的,也带了养成滤镜,多有优容。

    三喜是新来的,不好点评旧人,可眼见气氛凝重,岔开话道:“奴婢既从夫人房里出来,倒是不好占着这名儿,还请格格赐名……”

    觉罗氏屋子里的丫鬟,大丫鬟“福禄寿喜”,三喜归在舒舒名下,才这样说。

    舒舒本就是个起名废,也没有给人换名字的癖好,便道:“姐姐原名叫什么?要是顺耳,换回去就是。”

    三喜抿嘴笑道:“奴婢乳名杏哥儿,重了郑嫂子的名儿……格格辛劳,还是帮奴婢想一个,听着也跟小椿她们像是一伙儿的……”

    “郑嫂子”是舒舒另一个已经出嫁的大丫鬟银杏,所以三喜才说是重名。

    “那就叫小榆,亦是长寿之木……”舒舒想了想,在枣、梨、槐、榆中择了最长寿的榆树。

    三喜立时欢喜福身:“谢格格赏名儿,奴婢往后就叫小榆……”

    小榆虽是年长,还在觉罗氏屋里当差多年,可并不托大,处处将小椿摆在头里,很自然的就接手小桃差事,融入进来。

    倒是小椿她们三个,因来了新人的缘故,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舒舒看在眼中,不由羞愧,算是记住了这个教训。

    怪不得上房的丫头总不是正可好,或者多一两人、或是少一两人,那边丫头的“上进心”都挺强,不像她这个院子,大家都安逸的开始养老模式。

    舒舒为陪嫁人选操心,九阿哥那边也不省心,正闹心的不行。

    *

    皇宫,乾西五所,二所。

    “椿泰什么意思?这是还没死心?”

    九阿哥铁青着脸来回踱步,心里恼的不行,却也晓得分寸,不好对外人念叨这个,就跟何玉柱抱怨:“买个相邻的庄子,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呢?”

    何玉柱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无奈接话道:“都是管事经手,康亲王或许压根就不晓得两个庄子挨着……”

    九阿哥瞪了何玉柱一眼:“诸王府中,康王府最富,王府快有半个皇宫大不说,当年京畿圈地也是圈的最多的,还稀罕买个几百亩的小庄?这话,你这奴才信?”

    何玉柱眨眨眼:“就算专门买了,想要给福晋主子添妆也寻常,嫡亲的姑表兄妹……正如福晋主子说的,董鄂家不宽裕,夫人陪嫁不丰厚,福晋主子又是要嫁入皇家,本就该亲族多帮衬着才是亲近体面……”

    九阿哥站住,瞪着何玉柱:“这就正常?他一个亲王爷就这么闲?随便叫人预备些什么不是添妆,非要添嫁产?”

    何玉柱小声道:“这守着老王爷的孝,可不是正闲着?”

    九阿哥依旧愤愤,轻哼道:“倒是大方,也有脸面,九百亩的大庄……当初桂丹打着爷的名号,也只问了个三百六十亩的小庄……”

    何玉柱倒不好说什么。

    要说尊贵,自家主子是皇子,自然比宗室王爷尊贵,可是谁都晓得,即便以后封了亲王,也是恩封亲王,站班也会在功勋亲王之后。

    更不要说,自家主子封爵遥遥无期,想要熬成亲王还不知什么时候。

    九阿哥咬牙:“董鄂氏这些日子倒是安分……不会是她托的椿泰?”自言自语着,随后否了:“不会,有福松那小子在,她不差人使唤……看来真是椿泰大方……”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又出来一张粉盈盈的小脸,歪着头质问,“那我呢?…………我家里比五嫂家里也强不到哪里去……”。

    九阿哥连忙摇头,将脑子里的人影驱散,却是带了几分犹豫:“董鄂家的日子好像真不宽裕,要不然她也不会将首饰铺子当命根子似的,宁愿撕破脸打官司也不肯转手……”

    何玉柱跟着点头:“差不离……董鄂家就算风光,财产大头也在宗房……福晋主子这一支,虽是嫡支,可算是旁系了,当家的伯爷也病弱,可不是啃老本……”

    九阿哥皱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差到哪里去?难道真要爷给她添妆?”

第二十章 风光(二更)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

    八阿哥大婚前一日,安郡王府作为女方,大宴宾客的日子。

    都统府早就收到安郡王府帖子,是下给伯夫人与觉罗氏的。

    妯娌两人都不喜郭络罗格格,可下帖子的是安郡王福晋,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不仅是顾及到舒舒,主要还有郭络罗太太的面子。

    妯娌两人既是安郡王府的姻亲,也是郭络罗家的姻亲。

    郭络罗太太早就到了,面上笑得坦坦荡荡,出手添妆也显示了家族底蕴,一个房山的庄子,一处崇文门内的三进宅子,还有几抬足以传家的古董珍玩。

    只有跟觉罗氏独处时,郭络罗太太才小声抱怨:“能如何呢?倾家之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人家还未必稀罕……可这是皇恩,只看着皇子阿哥的脸面,也得将心力尽足了。”

    觉罗氏点头听着,没有附和。

    不管这添妆是谁拟的,显然是存了私心。

    陪嫁宅子是死的,位置寻常,就算舍得赁出去房租也有限。

    土地是庄子,那就是大几百亩顶天,还有所谓“古董珍玩”,看着体面,可真不如金银顶用。

    要知道郭络罗家与都统府又不同,是族长一房,祖产继承了大头,就是郭络罗大人如今只是世袭四品佐领,品级不高,不露富而已。

    不过凭借着郭络罗格格的孤傲,家族如此相待也是自有因果。

    不管如何,安郡王府这一日极风光。

    宗室中的王府贝勒府,都有主子过来捧场,只添妆就能凑上几十抬。

    不说旁人,就是寻常姻亲过去的伯夫人与觉罗氏,就各自添了首饰四件,蜀锦四匹。

    舒舒已经安心备嫁,只等六月底的婚期。

    不过对于郭络罗格格的嫁妆,她还是颇为关注,少不得跟回来的觉罗氏打听了一下,结果很意外:“一百二十抬?那不是跟五福晋、七福晋的重了?”

    关于皇子福晋嫁妆抬数,大家自然参考前头几个皇子福晋的。

    太子妃当初千挑百选的,婚礼筹备了好几年,先进门的就是大福晋。

    大福晋当初为了避让太子妃,就选择了一百二十六抬嫁妆。

    其次进门是十一、二入宫的四福晋,礼让嫂子们,也给未进门的三福晋留下余地,就择了一百二十二抬。

    随后大婚的是太子妃,却是后册封的太子妃,先以太子福晋的身份入宫,没有压大福晋,也是一百二十六抬。

    到了三福晋进门,董鄂家并不肯招摇,也没有因是嫂子的缘故就压四福晋,也是一百二十二抬。

    到了去年五福晋、七福晋大婚,两家应是彼此通了气,都是一百二十抬。

    不管嫁妆薄厚如何,只说这抬数就彼此谦让着,人人守礼。

    到了八福晋这里,虽说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预备一百二十抬嫁妆,可舒舒还以为王府会更周全些。

    “一个糊涂人罢了,一味争强好胜,远近亲疏分不清……往后你面上过得去就行,不必忍着,也不必太理会……”

    觉罗氏唏嘘道:“安郡王府不过是早前太风光,受不得眼下寂寥日子,想要借着八阿哥晋身,却不想想太子爷还好好的,皇上能容下他们做耗?如今这偌大阵仗,想要显示王府实力,实是愚蠢!他们兄弟虽多,可序齿靠后,没有实在军功,不过是吃老底子……还因为当时顺治爷有传位安和亲王之意,使得皇上对这一脉忌讳,本该缩着头过日子,熬到下一任皇帝这一茬就算过去了,偏不肯老实……好好的亲王传承降袭了郡王,开国诸功王中除了睿亲王系与豫亲王系,功王子辈直接降袭的还是头一遭……”后面几句,却是压低了音量。

    “额涅,嫁妆不必再增,还是按照一百一十四抬……”

    舒舒之前的嫁妆也是参照其他皇子福晋,初步拟定的是一百一十四抬,当初以为八福晋会是一百一十八抬。

    觉罗氏想了想,点头:“如此也好,很不必在此处争锋……”

    *

    皇宫,乾西头所。

    嫁妆中午就抬进宫,早已经铺陈完毕,有先一步入宫的嬷嬷带着丫鬟在新房守着。

    书房中,八阿哥对着九阿哥苦笑:“都是我之过,早听过风声,当早于安郡王提及此事……五哥素来宽厚,不会放在心上,七哥怕是恼了……”

    七阿哥因天生腿疾缘故,早年是宫中禁忌,不许参加祭拜之礼。

    幼年曾被送到纯亲王府给纯亲王福晋为嗣子,当时不过五、六岁年纪,知晓什么是过继,就不吃不喝,差点绝食而死。

    纯亲王福晋也怕了,亲自安抚好了,送回宫中。

    等后来诸皇子都在尚书房读书习武,七阿哥自成一派,却是文武兼修,不肯落后于兄弟,凭着毅力克服残障,骑射功夫在诸皇子中仅次于大阿哥。

    凭着这股子倔强与毅力,得到皇父器重与愧疚,带着一起西征,还封了贝勒,算是将之前要过继之事抹掉。

    不过七阿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见纯亲王福晋没有另过继嗣子,这些年也多有孝敬,除了名份上不是嗣子,其他的孝道该进都尽了。

    皇上就这几个养成的兄弟,其中纯靖亲王不仅是幼弟,还弱冠之年病薨,守寡的亲王福晋也不是别人,是养姐和顺公主之女,亦是太祖血脉。

    七阿哥不去亲近热门的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府,而主动亲近门庭冷落的纯亲王府,不管是刻意为之,还是为早年渊源,都对了皇上的心思,这几年在御前很有体面。

    要说七阿哥与八阿哥序齿挨着,年岁只差半岁,幼年都养在景仁宫,又是同年入尚书房,本该感情最好,可是因两人分宫后一个是乾东,一个乾西,隔得远,往来不如与九阿哥、十阿哥亲近。

    饶是如此,好好兄弟,平白得罪了,八阿哥难免不安。

    九阿哥心中却是庆幸,今日晒妆,八福晋的嫁妆何其风光?

    不愧是安王府出手,嫁产就十几处,古董珍玩就有占了二十多抬,压箱银一万两,真是一辈子嚼用都够了。

    别的福晋相隔的远,比较不着,却是将去年嫁进宫的五福晋、七福晋比个正着。

    七阿哥在宫里素来威严,七福晋娘家也殷实,即便少了几处嫁产,可其他嫁妆也没有什么可说嘴的;反倒是九阿哥的亲嫂子五福晋被狠狠地比较了一番。

    “这都是实数,箱子都是满的,哪像五福晋,都是半空的箱子,压箱银子也只有三千两。”

    “他他拉家也是老姓,出了皇子福晋,怎么这么不体面?”

    “不过中等人家,算不得旧勋,祖上传下来子爵,也在嫡支手中,他这一房旁支,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巡抚……”

    一星半点的透到九阿哥耳中,九阿哥都跟着恼。

    也就是五阿哥豁达宽厚,否则觉得下面子记仇的怕是还得加上一个。

    要是这份尴尬还有自己这亲弟弟的手笔,那让五阿哥如何自处?

    九阿哥也明白了舒舒之前的提点,八福晋的嫁妆不会匮乏,自己之前差点自作多情。

    反倒是五福晋,不论是家世,还是嫁妆,都是诸皇子福晋中最简薄,上面的几层主子不会因这个挑理,可内务府那些家伙都是势利眼,怕是没少受闲气。

    去年进门的五福晋都被八福晋这份嫁妆映衬的寒酸叫人说嘴,那下个月入门的董鄂氏呢?

    真要为了嫁妆比不得八福晋,被内务府的奴才小瞧说嘴?

    九阿哥关心则乱,有些坐不住。

    八阿哥玲珑心肝,看在眼中,自然也想到董鄂家的嫁妆,却不好说什么。

    别看外头说的热闹,私下里不少人对比两位皇子福晋的嫁妆,可董鄂家不是招摇的做派,齐锡为人素来又谨慎,哪里会出这等纰漏?

    他提了酒壶,给九阿哥满上:“今日没露怯,还多亏了九弟援手……这一年抛费大,安家银子还没下来,要不是九弟的银子,怕是我真要去户部支了……可也别说什么随礼的话,没有这样重的礼……权当是借了,等安家银子下来,我给你补上……”

    九阿哥摆摆手,不以为意:“又不是别人,八阿哥外道什么?兄弟这么多,远近亲疏不同,哪里就要各各热络……就是这些,我还嫌少了,也就是弟弟拮据手头不富裕,否则翻一倍又值当什么?五哥有太后的体己贴补,老十有贵妃娘娘留下的私房,八哥还没开府,产业还没分下来,除了兄弟还能指望哪个?就是五哥挑理,我也这话……其他兄弟,也轮不到他们说嘴挑剔……”

    三月里皇子分封,大阿哥、三阿哥直接分了佐领入旗。

    虽说兄弟两个是郡王爵,可分的的佐领与包衣却是同康熙十四年的两位亲王叔一例。

    剩下的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是贝勒爵,即便佐领减半,也有六个牛录。

    到时候这些都是八阿哥的门人,自有供奉与孝敬。

    八阿哥这个新出炉的贝勒爷,最窘迫的还真是出宫前这几个月。

    九阿哥的礼金,很是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八阿哥心思细腻,怕九阿哥因礼金之事落人非议,才告诫身边人掩下此事。

    没想到九阿哥这般赤诚,他要是再想着什么周全之道,反而对不起兄弟这份情谊。

    八阿哥红了眼圈,心却是踏实了。

第二十一章 添妆

    到了六月,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董鄂家搭喜棚的日子。

    婚礼前两日,照常是亲族添妆。

    族亲这里大头早就送来,剩下的就是女眷之间的首饰料子这些。

    倒是姻亲人家,康亲王太福晋打发心腹嬷嬷送了地契,添了海淀一个大庄,一柄金玉如意,一副点翠头面,一串珊瑚朝珠。

    倒是也无人侧目,毕竟是嫡亲姑姑,又是姻亲之中身份最尊贵之人。

    只是如此一来,嫁产就成了单数,觉罗氏与伯夫人商量着,舍不得减少,还是决定增加一处。

    董鄂家愿意减少嫁妆抬数,那是守长幼尊卑的规矩,可这嫁产多少全靠娘家心意。

    之前正好是十处嫁产,铺子、宅子都是双数,需要加一处庄子或者良田。

    “公中还有一个庄子,却是在昌平,位置有些偏……要不然先加上那个,回头找了合适的再调换……”

    觉罗氏迟疑着,原本就没有合适的,才统一置换了通州的地。

    伯夫人道:“我还有个庄子,在怀柔,倒是更远些。”

    驻京旗人出京,有四十里的限制。

    超过四十里,公事还算方便,因私出京很麻烦,要禀明所在佐领,经过管官允许颁给印票才能出京。

    就是宗室王公,没有正当理由,也不好老派人出京。

    远郊的庄子,打理不方便,也不能老派人盯着,进益有限。

    舒舒跟着堂嫂过来,正好听个正着,忙劝阻着:“不用再加了,没有必要非要凑成双数……”

    桂珍则是爽快道:“我有个小庄在大兴,只是三百二十亩的小庄,都是沙碱地,平日里就种个果蔬,出息有限,正打算给妹妹添妆,妹妹莫要嫌弃简薄就好……”

    舒舒忙推辞:“嫂子莫要跟着凑热闹……要是让郡王府那边晓得,倒显得是咱们家搜刮嫂子嫁妆似的……”

    “就不能是我这做堂嫂的提前孝敬你这个皇子福晋?”

    桂珍揽着舒舒:“都是一家人,就莫要客气,还是太福晋尊贵,添妆你就收?我这个嫂子没有诰命,你就轻慢不收?”

    舒舒哭笑不得,望向伯夫人与觉罗氏,见两人点头,才道:“那就承嫂子的情,等有了小侄儿小侄女,我再添回来……”

    实际上舒舒手中还握着两个铺子,两个庄子,都是从九阿哥那边先后截买的,只是三个名义上已经“转卖”给九阿哥,不用动。

    前一个铺子,已经低调经营,舒舒打算留给表弟福松。

    福松身份尊贵,总不能真的只当成个管事用,可是他阿玛偏心后妻幼子,自己也是个荒唐无用的,家底散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都在马佳氏手中。

    满人早年在关外,是长子成丁分出去,幼子守灶,奉养父母。

    马佳氏用这个做理由,不分给福松家产,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要是含糊说起来,千金坊隔出来的那个茶楼也算一处产业,可当初并没有到衙门改房契、地契,还是算作一个铺面。

    前些日子九阿哥不知怎么想的,说要可以将之前三处产业都挂在舒舒名下做嫁产,舒舒婉拒了。

    不过堂嫂这庄子,舒舒也不打算白占这便宜,之前想着的茶叶生意,计划已经做得周全,这做批发的茶庄也是其中一环,到时候拉堂嫂入股茶庄就是,这是她们姑嫂情分,伯夫人与觉罗氏也会乐意她们亲近。

    有八福晋的十里红妆在前,董鄂家的嫁妆一出门,就有不少人盯着。

    这边最后一抬嫁妆才出都统府,就有人立时往安郡王府内宅送消息。

    “一百一十四抬!是董鄂家的行事品格!”

    太福晋并不意外,嘴角带了几分讥讽:“只有那个傻子,自诩出身高贵,生怕人瞧不起,旁人鼓动两句,就要争这个强,真当皇家儿媳妇是那么好做的?她嫁妆抬数上打五福晋、七福晋的脸,后头牵着太后与宜妃……就是七阿哥,戴佳氏也是内务府老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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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正看着宗人府的折子。

    四月份清查宗室,革了贝子蕴瑞、镇国公刘永、根度、明瑞四人的爵,这四人所属佐领还没有分派。

    按照太宗日子誓言,下五旗牛录只在本旗中转分。

    康熙眯了眯眼,虽然设了南书房,遏制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可宗室也需要安抚乱不得。

    满人本就少,宗室繁衍了几代人,连上红带子也不过三、四百人之数。

    开国功王凋零,八旗战力有疲软之势,实不宜再动荡。

    想到这些,他就提笔,写了朱批。

    蕴端佐领给安郡王马尔浑,根度佐领给镇国公门度,明瑞佐领转给镇国公吞珠,这三位都是恩封,佐领转给了同支;镇国公刘永是始封,所属四佐领就拨给原属。

    皇子们已经封爵,除了老大、老三之外,其他几个皇子只是贝勒,所属佐领有限,下五旗的公中佐领够用,他并不打算再从上三旗拨佐领下去。

    安郡王一系倒是猖獗,四月里自己刚割了蕴端的贝子爵,五月里依旧大宴亲朋,这是晓得他不会拿宗室开刀?

    八阿哥……

    正蓝旗……

    康熙还在沉吟,李德全已经躬身进来。

    康熙瞥了他一眼,看他手上托着黄色荷包:“这是得了九阿哥的赏?双份?”

    李德全躬身,满脸欢喜:“托主子的福,奴才过去时正赶上五爷、八爷也在,得了好几份的赏赐……”

    儿子们兄友弟恭,康熙只有欣慰的,挑眉道:“董鄂家的嫁妆都抬进宫了?”

    “奴才等到最后一抬进了阿哥所才出来……拢共一百一十四抬嫁妆,箱子都满满当当的,不说别的,只书籍字画就满满八箱,听说还有不少珍本,看到三爷眼睛都直了……”

    “一百一十四抬……”

    康熙面上越发舒缓:“齐锡这做派,与彭春一脉相传,性子恭谨……”

    当初三福晋是嫂子,即便是后嫁进来,嫁妆上也可以压四福晋一头,却只是一百二十二抬,妯娌一样。

    上个月八福晋一百二十抬嫁妆入宫,真要论起来,并没有越过前面的嫂子们去,也可以说是从嫂子的例,可到底不够恭敬。

    到了董鄂家这里,要是不想落下风,也可以跟着一百二十抬嫁妆,却选择了一百一十四抬,自是礼让前头的嫂子们。

    *

    乾西二所,正房。

    嫁妆中的家具摆设已经铺陈开,其他的也都入库。

    随着嫁妆入宫的齐嬷嬷带着小松、小棠两人看屋子。

    九阿哥抿着嘴角,招呼着兄弟们在前院喝酒。

    如今年长的皇子虽封爵,可还都没有开府出去,分住在乾东五所与乾西五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已经挪宫的小阿哥住回了兆祥所。

    明天才是大婚正日子,今日兄弟们多是露了个面就走了,只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在。

    十四阿哥本也不肯走,可是他还有尚书房的功课,就被四阿哥提溜走了。

    “董鄂家晓得规矩,又重视女儿,这门亲事选的好……”

    五阿哥敦厚,不会那些弯弯道道,直接说道:“往后阿哥所交给弟妹管着,省的你手头散漫,弄出亏空来,老是四处张罗银子……”

    九阿哥脸色通红:“五哥!”

    五阿哥却不住口,只质疑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花销的地方?一借就是几千两银子,上个月几千两,这个月又是几千两……反正下回再这样遮遮掩掩,不说明白,就别从我这里哄银子。”

    八阿哥、十阿哥也看着九阿哥,各有疑惑。

    两人都晓得之前八阿哥大婚,九阿哥给的礼钱是三千两,那是借的?

    八阿哥心中带了不自在,那三千两银子不是老九自己的,是跟五阿哥借的?

    幸好知道的人少,否则倒像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哄弟弟银子花。

    要不是笃定五阿哥不知晓此事,他都要怀疑五阿哥是故意当着自己面提这个。

    十阿哥则飞快的看了八阿哥一眼,并不赞同九阿哥之前的豪爽。

    哥哥们都封爵,以后都有年俸,还有门人孝敬,哪里缺他们这几个钱?

    只是给都给了,先不说了,那这个月的的几千两银子怎么花的?

    人在宫中,拢共没出去两回,这么费钱?

    “九哥,你不会是被人骗了?仙人跳?还是沾了赌?”

    十阿哥不放心:“这色啊、赌啊都沾不得,这个节骨眼,真要闹出不体面来,打董鄂家的脸,可叫人笑话。”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浑说什么?一时手紧周转周转,过几个月就好了……”

    五阿哥认真道:“这两回就算了,权当接济你零花钱,往后你再用银子,我就交给弟妹,省的你糊弄我……”

    九阿哥哭笑不得:“五哥,谁远谁近?”

    五阿哥轻哼:“弟妹就是妹子,与你一样的,都一样亲近,说不得还比你懂事听话……”

    九阿哥没有反驳,想着董鄂氏的嫁妆单子,眼睛有些发亮。

    嫁妆一百一十四抬,诸皇子福晋中最少,却没有人会小瞧,箱子满满当当的,并不亚于八福晋嫁妆的丰厚。

    嫁妆帖子上写的压箱银子两千六百两,比五福晋的三千两还少四百。

    可是嫁产十二处,只比大福晋、太子妃少两处,与八福晋齐平。

    九阿哥为了以防万一,怕董鄂氏的嫁妆真的艰难,送过去五千两银子,也当面表示可以将那三处没有过户的产业填在嫁妆里。

    董鄂氏说是嫁产已经定好,没有要动那几处产业的意思,可却收了银子。

    虽说明面的压箱银子写的少,比九阿哥拿出的还少,可是九阿哥还是体会到了董鄂氏的细心,这是保全了五福晋的脸面。

    五阿哥只是宽厚不计较,又不是傻,只看他话里话外对未来弟妹的亲近,也就晓得他心中有数,领了这个情。

第二十二章 出闺(大婚求收藏)

    都统府,上房,次间。

    夜已经深了,依旧是灯火通明。

    齐锡坐在罗汉床上,手腕拄着额头,眼泪却是“吧嗒”、“吧嗒”的掉。

    “阿玛……”

    舒舒看着,心中跟着发酸。

    要是嫁到寻常人家,姑奶奶回娘家不过寻常事,这嫁入皇家,除非开府出来,否则父女想要再见一面还真不容易。

    “当初你刚落地,就一尺半长,红彤彤的……阿玛当时抱着你,手都跟着哆嗦,看着你那肿眼泡都觉得稀罕的不行……这一转眼,你就要离了家去,这是割你老阿玛的肉……呜呜……”

    齐锡说着,越发动容,忍不住呜咽起来。

    舒舒的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脑子里是一帧帧的画面。

    两、三岁时骑在齐锡脖颈上去逛庙会,四、五岁时被带着出去吃席听戏,六、七岁自己开始读书,老父亲外头盯着,生怕自己坐累了,喝了饿了的。

    家里六个孩子,被当成眼珠子似的,只有她一个。

    还有觉罗氏,虽说当年接连产育,可也没有亏待过舒舒这个长女。

    从小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她这个长女拿头一份。

    因为“八旗选秀”的缘故,旗人小姑奶奶尊贵,不少人家是盼着女儿攀个高枝拉扯娘家兄弟,齐锡与觉罗氏却从没有提过一句,反而教导儿子们,不要混沌混日子,以后给姐姐撑腰,别不着四六的丢了姐姐的脸。

    离开这样的父母,舒舒也舍不得:“九阿哥十六了,没两年就该开府出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在西城选府邸……”

    齐锡抽了抽鼻子,仔细想了想:“直郡王府、诚郡王府都在正红旗地界……五贝勒在正白旗地界……四贝勒、八贝勒在镶黄旗地界……可见皇子开府,选址都没个一定……直郡王同诚郡王都入了镶蓝旗,可镶蓝旗没有合适地方……九阿哥到时候开府,或许是挨着八贝勒那边,北城官房多,好改建……或是挨着五贝勒那边,未必能分开正红旗地界……”说着,嘴角又往下耷拉。

    “到时候说不得是正黄旗或镶红旗呢,离咱们家也不过是马车多走二里地……都在内城,最远能有多远……到时候女儿往回跑两趟,阿玛额涅辛苦两趟,三、五天的见见又有什么难处?”舒舒连忙劝道。

    八旗都住在内城,拢共多大的地方。

    南北八公里左右,东西六公里左右,出行又可以坐车,道远也就多上半个时辰罢了。

    齐锡犹豫了一下:“你见了几次九阿哥,九阿哥打没打听正红旗的事儿?八阿哥是要入正蓝旗的,九阿哥会不会入正红旗?”

    想起这个可能,齐锡也不知自己该盼着九阿哥入正红旗还是不入正红旗,入了正红旗,说不得皇上会将自家所在的佐领分过去,到时候就成了旗属,多了主仆名分,想要给闺女撑腰不容易。

    可事情有利有弊,正红旗都是董鄂氏的姻亲故旧,九阿哥想要立足,只会多亲近拉拢董鄂家,不敢怠慢嫡妻。

    舒舒摇头:“不曾提这个……皇上膝下阿哥多,前头一茬一次封爵,九阿哥落了这一次,估摸要等后头十三、十四阿哥起来才一起封爵……到时候入旗,应该也不会是两红旗……”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音量:“皇上想要压着宗室,总不能五旗都压了,那样怕是八旗就不稳……两红旗都是礼烈亲王子侄后裔,天然的亲近抱团,有两蓝旗、镶白旗在前头,足够皇上蚕食,轻易不会插手两红旗旗务……”

    齐锡看着闺女,露出惋惜,不由得埋怨起觉罗氏:“都是你不好,将舒舒生成了姑娘?要是大儿子,就不必嫁出去,骨肉离散……咱们家也能多个顶梁柱……”

    觉罗氏哭笑不得:“是是,都是我的错……很不与老爷相干……老爷盼儿子,我却不后悔生姑娘……姑娘怎么了?不比臭小子贴心?老爷爱喝酒,酒量还浅,姑娘就寻来古方,叫人酿出比米酒味道还淡的稠酒……也没有用江米,换了寻常的老黄米,甜滋滋的,夏天喝着不仅解了老爷酒瘾,用冰镇过了还解暑……别说老爷,大伯如今也爱的不行,一顿也离不了……大嫂都说大伯每年苦夏都要掉几斤,今年用这甜酒滋补着,不仅没瘦,还胖了二斤……”

    齐锡红着眼圈,却是难掩得意:“那是我姑娘孝顺,大哥白沾了光……”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

    觉罗氏起身:“行了,明儿还得折腾一天,老爷也眯眯,我陪姑娘歇一晚……”

    齐锡立时起身,提了灯笼:“我送你们娘俩……”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一家三口去了跨院。

    目送妻女进了房,齐锡还在院子门口站了站,才叹息转身。

    舒舒与觉罗氏简单梳洗,就都躺下了。

    明日除了舒舒这个正主,齐锡与觉罗氏夫妇作为皇子福晋父母,也要进宫送嫁,领了晚上的赐宴再出宫。

    京城的宵禁,是对臣民百姓的束缚,自是管不到皇家人头上。

    如此算下来,并不需要起大早,日暮时分才会出家门。

    舒舒却睡不着,不仅是舍不得父母,还因为忐忑。

    再周密的计划,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那可是皇宫……

    自己前几个月虽见识过一遭,可不过是走了个过场……

    往后真要成了皇子福晋……

    觉罗氏性子比丈夫疏朗,眼见舒舒翻来覆去的不睡,拍了她两下:“好好睡,明儿打瞌睡寒碜不寒碜?”

    舒舒嘴角带了笑,也不嫌热,凑到觉罗氏身边紧贴着:“额涅哄着我睡……唱《狩猎谣》……”

    “多大了?还作怪!”

    觉罗氏嗔怪着,嘴里却是轻哼起来:“九月狐狸十月狼,立冬貉子绒毛长,小雪封地没营生,收拾压关打老黄……”

    舒舒的眼皮沉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舒舒再睁眼,早已日上三竿。

    全福太太已经到了,请的是主动请缨的简亲王福晋。

    除了充当全福太太,简亲王福晋还与清如之母、伯夫人、彭春四继夫人觉罗氏为送亲太太。

    早有会开脸的妇人候着,给舒舒开脸。

    舒舒年岁在这里,脸上粉嫩嫩的,绒毛也细软,绞脸也并不觉得疼,就是绞眉毛的时候,感觉明显些,不过也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眉夹……”

    舒舒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妆台上各种小盒子,有些熟悉,脑子里有些跑神。

    或许自己的银楼又能多个柜台,制些鎏金镀银的化妆小工具?

    皇子大婚,早有流程,董鄂家这边也早有内务府官员与礼部官员过来宣讲过。

    皇子没有亲迎的规矩,今日护着喜轿过来迎亲的是两位领侍卫内大臣,带了内务府属官二十人、护军四十人过来奉迎皇子福晋。

    齐锡夫妇与送亲亲朋则要送亲,进宫领宴。

    舒舒穿的是内务府制的皇子福晋喜服,一应服制从朝服,就是龙褂从秋香色换成了正红色,绣五爪正龙四团,前后两肩各一。

    头上戴着镂金三层的朝冠,用东珠、珊瑚为饰。

    脖子上压着金约,镂金材质,用东珠、红珊瑚、青金石为饰。

    一耳三钳,戴着也是金衔珠耳饰,胸前还挂着朝珠三盘,一盘珊瑚、两盘蜜蜡。

    只这一套穿戴,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舒舒穿戴完毕,已经是一身毛汗。

    小椿早备着冰块,用帕子包着,塞到舒舒手心中,用来解热。

    小榆手中也拿着几块素棉帕子,在舒舒脸上小心擦拭。

    舒舒很是庆幸,幸好之前上妆时很坚定的只涂了面膏,没有先涂粉,要不然现在估摸就是花脸。

    流程一套一套的,舒舒蒙着盖头,顾不得感伤,就被牵引着拜别父母,又被珠亮背着,上了花轿。

    舒舒手中托着宝瓶与苹果,晃晃悠悠的,好像过了许久,轿子才停了下来。

    接下来,仿佛似沉浸式游戏。

    等到舒舒下了花轿,入眼一片红彤彤,耳边是笙、笛、小锣合奏的《麒麟送子》。

    早有两个穿着石青色朝褂的宗室诰命等着,扶着舒舒跨马鞍,到了天地桌前行礼。

    舒舒能看的只有眼下这一块,金黄色的满绣龙褂衣角,不用说就是九阿哥。

    等到娶亲太太喊过“夫妻对拜”,舒舒就被转了方向,对着人拜了下去。

    两人之间距离两尺多,本还从容,九阿哥身后却有人推了一把,身子往前一趔趄,两人撞了个正着。

    舒舒一手宝瓶,一手苹果,腾不出手来扶东西,脚下还是四寸高的花盆底,眼见着就不稳要跌倒。

    还是九阿哥手快,一把揽在怀中,才没有跌倒。

    “老九、斯文些,斯文些……”这是男人的打趣声。

    “九哥脸红了……哈哈,还真是稀罕……”少年正处在变音期的公鸭嗓。

    “哈哈……”

    “哈哈……”

    各种调笑声中,还有男子的小声呵斥:“十四,别手欠!”

    舒舒身边,早已经换回了宗室诰命,被搀扶着顺着红毯送进了婚房……

第二十三章 妯娌

    “坐床”、“撒帐”一套下来,舒舒的盖头就被挑开。

    九阿哥手中拿着秤杆,与舒舒正好来个对视。

    舒舒很是诧异,没想到九阿哥脸红了,不止脸,耳朵根都是粉粉的。

    九阿哥被看得心烦意乱,移开眼睛。

    舒舒头上戴着朝冠,不是绒花,也就没有了“插花卜吉”这一步。

    又有人端来烤羊,宗室诰命拿了筷子,喂了舒舒与九阿哥一人一口。

    窗户外头,已经是高声的满语吉祥话,似吟似唱。

    送亲太太瓜尔佳氏奉上子孙饺子。

    这回却不是夫妻互相喂着吃,而是宗室诰命夹了饺子,喂了舒舒与九阿哥一人一口。

    “生不生?生不生?”

    窗户外,响起小儿的嬉笑声。

    舒舒嘴里饺子,强做镇定,这真要咽下去?

    生猪肉陷的?

    就是就是饺子皮看着好些,估计就是所谓的一分熟。

    又是三伏天放了大半天,吃了不拉肚子?

    她用眼角去看九阿哥的神情。

    九阿哥显然没有准备,已经咀嚼了两口,神情凝住。

    “生不生呀?”

    外头童声还在催问着。

    九阿哥猛地一咽:“生!生!”

    舒舒见了,也跟着效仿,生咽了下去。

    幸好这饺子是董鄂家预备的,觉罗氏心疼闺女,都是不足一寸的小饺子,生吞倒也不艰难。

    可是……

    这只是开始……

    总共是七对饺子……

    等到最后一对时,九阿哥脸色早就红色褪尽,有些青白了。

    舒舒也强做镇定,实际上嗓子眼一阵阵的发顶。

    新婚夫妻对视一眼,都没有之前的羞臊,反而有几分同病相怜。

    幸好饺子过后,长寿面是熟的。

    将筷子面条下去,将恶心往下压了压,要不然舒舒真担心自己吐出来。

    长寿面用完,九阿哥就出了洞房,去外头酒席上敬酒。

    舒舒则从背西面东,调整了方向,背北面南,盘腿而坐。

    今日喜神位正南,这一步为“坐财”。

    几位充当娶亲太太的宗室福晋,已经陪着送亲太太们入席,新房里就剩下几个年轻福晋。

    三福晋这个嫡亲堂姐并不在,因是怀孕的缘故,忌讳冲撞新人。

    其他几位福晋,舒舒也认识大半。

    八福晋……虽只有一面之缘,却是印象深刻……

    依旧是不合时宜的穿着,接近正好的银红色旗装,头上也满是珠翠,看着富丽堂皇。

    七福晋那拉氏,出身正红旗,身量高挑,相貌明艳大气,其父现在是副都统。

    与舒舒家就是前后街,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嘎拉哈,算是半个闺蜜。

    七福晋带了几分促狭,低声笑道:“去年我出门子,你怎么劝的我?老话说得好,还真不能说嘴,说嘴就打嘴。”

    舒舒讪笑,要不是人多,真想拍自己的嘴巴一下。

    言多必失。

    她平时并不是爱嚼舌的性子,就是去年去那拉家添妆时见新娘子情绪不好,很是体贴的开解了几句。

    做便宜娘虽然让人闷气,可事已至此,便只能自己开解自己。

    旗人家规矩多,尤其是“敬老”、“敬长”、“敬尊”。

    在娘家小姑奶奶当得再自在,出嫁为人妇也要从小媳妇开始熬,上面几层婆婆要敬着,大小姑子就是二层婆婆。

    皇家就不同,宫中没有皇后,其他都是庶母。

    即便是生母婆婆也不好在皇子福晋跟前托大,公主们性子更软,对嫂子们只有客气的,只要看得开,在皇家做媳妇比给寻常人家还省心。

    就算得了便宜儿子格格的,庶子就是庶子,也不会担心失宠就失了嫡福晋地位。

    要是寻常勋贵人家,侧福晋与嫡福晋实在不差什么,嫡子当着更是没趣。

    没想到,去年她劝七福晋,今年自己就跟着进来了。

    四福晋是双重姻亲,从礼烈亲王那边算是远的,从清如这里算关系就近,待舒舒也是透着亲近,拉着了她的手,嘴上话不多,却十分和气温柔。

    舒舒也多看了几眼四福晋,论起年龄来实际上她与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相仿,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可却是入宫的老人。

    十二岁嫁入宫中,与四阿哥算是青梅竹马。

    无奈的是,四阿哥当时已经十五,身边还有了两个十六、七的格格。

    夫妾倒是更像是正经两口子,衬着原配夫妻成了过家家。

    不过还好熬过来了,如今四福晋得了长子,神态看着也平顺。

    舒舒望向几个不认识的福晋。

    年纪看着最大、体态有些臃肿的应该就是连番生育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站在她上首气度雍容金黄色朝服的是太子妃瓜尔佳氏,站在她下首抿着嘴对舒舒笑的,应该就是她的亲嫂子五福晋他他拉氏。

    等到七福晋主动担当起介绍人,说起诸嫂子身份,果然舒舒都猜了个正着。

    舒舒因是“坐床”的缘故,不好起身,便都颔首为礼。

    大福晋的长女都十一岁,看舒舒跟两代人似的,和和气气道:“折腾了一天,早乏了,厨房已经预备吃食,一会儿弟妹先垫垫。”

    “谢谢大嫂……”

    舒舒亦是恭恭敬敬。

    太子妃亦道:“日头落了可还是燥热,叫人多预备了冰,一会儿叫人换了冰盆……”

    舒舒亦是恭敬谢过,不仅是今日,日后怕是也要在太子妃手下讨生活。

    自打瓜尔佳氏正式册封太子妃,后宫就有了新的女主人。

    之前分理宫务的四妃将手头的宫权交了,如今是太子妃当家。

    到了五福晋这里,气度与其他嫂子又不同,斯斯文文的,看着像是汉人闺秀,说话也绵软:“外头催了两次,嫂子们先去入席,我陪着弟妹就是……”

    这是嫡亲嫂子,旁人自是没有话说,只八福晋冷哼道:“可见是分出远近亲疏了……”

    五福晋蹙眉,正要开口,舒舒挑眉道:“八嫂这话,叫人听着糊涂?都是一色的亲嫂子,谁还是后嫂子不成?”

    大喜的日子,不管心中如何,众皇子福晋面上都带了热络与亲近,只八福晋耷拉个脸,跟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舒舒看在眼中,早记下了,就是不好发作,如今撞上来,正好怼怼。

    八福晋不意外舒舒敢回嘴,冷笑道:“装什么糊涂?五阿哥是九阿哥同母兄长,你们妯娌不亲,还跟旁人亲?”

    舒舒讶然:“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之间只有同母的亲近,其他的就疏远了?这倒是与寻常人家不同,我们寻常人家,都是从父论的,都是亲兄弟,正是彼此扶持依靠,哪里会论什么远近亲疏?那是与外人论的,一家人还说这个,就外道了。”

    不管私下里如何,如今大家都在宫里住着,谁不是一好百好的,非轮得着她说远近亲疏。

    八福晋性子傲,嘴巴却不是伶俐的,自己开始无礼,被怼了却是气了个半死瞪了舒舒一眼:“还真是八面玲珑,哈巴狗似的,看你能讨好几个?”说吧,转身离去。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亲近嫂子们就是“八面玲珑”?

    那像她似的,有事没事就摆个架子、使个脸色的才正常?

    七福晋是真担心了,不由皱眉:“这挨着住着,九爷与八爷还亲近……”

    四福晋则小声提点道:“不用计较,先忍忍,回头他们就开府出去了。”

    五福晋则带了些许认真:“是她说错了……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嫂子们为长,亲着敬着本是应当的,这是人情道理,哪里算是讨好……”

    大福晋与太子妃对视一眼,两人倒是都不好说什么。

    尤其是大福晋,原本应该帮着八福晋说两句好话,这一个月来她不是没帮着找补过,可是没有用,没人领情,她自己也腻烦了。

    太子妃位置敏感,对众妯娌只有客客气气,不好亲近哪个,也不好点评哪个,否则传出一句半句的就是是非。

    又有嬷嬷来催,众福晋都袅袅的去了,留下五福晋陪着舒舒。

    小椿早在旁候着,上前帮着舒舒换下喜服喜冠,换上正红色绣了百子的衬衣,脸上也擦拭一遍。

    五福晋减了在众妯娌面前的拘谨,自在许多,招呼门口侍立的宫人:“去传膳……之前叫人预备的凉面与甜瓜李子也一并带过来……”

    等到膳桌抬进来,除了四碗四碟,还有两碗鸡丝凉面与一碟子冰镇甜瓜、一碟子甜李。

    舒舒没有胃口,就只捡了凉面吃了,五福晋陪着,也是只吃凉面,吃饭的姿势极为优雅缓慢,如何一帧画似的。

    舒舒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在上一届秀女中,五福晋家世不显却能脱颖而出,真是八分长相,十分气度,看了就叫人喜欢。

    舒舒跟着放慢了进食速度,估摸着对方差不多吃完,才撂下的筷子:“谢谢嫂子爱护,要不然我怕是真要水饱了……大热天的,实不耐烦吃那些油腻的……”

    五福晋温柔一笑:“不过是前车之鉴……去年我入宫,还是初夏,都燥的不行,看着膳桌实在难以下咽,闹得饥肠辘辘……”

    舒舒听着,却是唏嘘。

    瞧着五福晋的言谈,明显是个知书达理、通晓汉学的才女……

    或许这是被选为五福晋的原因?

    可五阿哥似乎没有发现妻子的优点,听说这夫妻两人关系寻常,要不然八福晋也不会毫无顾忌,为了吃哒舒舒连带着五福晋都说在里头……

第二十四章 花烛

    二所前院,搭着彩棚,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众皇子阿哥都到了,陪着送亲的客人吃酒。

    九阿哥由五阿哥、八阿哥几个陪着,挨着桌子敬酒。

    轮到姻亲长辈,尊卑所限,各有拘谨,不过是走个过场,到了同辈,大小舅子们,年轻气盛,顾忌少了,就是灌酒主力。

    偏生舒舒的亲兄弟都没有成丁,堂兄锡柱看着就病弱,出面的还是公府众从堂兄。

    彭春膝下七子,除了最小的两个,其他都成丁,正是敬酒的主力。

    一时之间,兄弟对兄弟,场面十分热闹。

    彭春也是送亲之人,坐在齐锡上首,堂兄弟俩碰了一杯:“皇上隆恩,珠亮他们兄弟也渐大,咱们董鄂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齐锡喝了,又亲自执壶给彭春满上:“这些年,全赖大哥辛苦,屡立战功,才支撑起门户……就是今日之喜,也多有大哥的缘故,弟弟心里都晓得……”

    堂兄弟两个这几年也多尴尬,倒不是兄弟有了嫌隙,而是齐锡的正红旗满洲都统之前是彭春兼着多年。

    同彭春现下掌的正红旗蒙古都统相比,自然满洲都统握着实权,而且还要轮值宫中,与皇帝更亲近。

    彭春却拍了拍齐锡肩膀:“莫要想多了,还是侄女出彩,皇上才下恩典……幸好有你……小一辈还撑不起来,要是董鄂家丢了这满洲都统,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轮回来,正红旗体面人家可不只是咱们董鄂氏……”

    堂兄弟两人再次对饮,都在酒中,将前头的嫌隙都去了。

    小一辈桌子上,九阿哥与几个堂舅子喝了一轮,就不肯再喝,拉扯了三阿哥过来:“三哥代弟弟陪客,好好陪,好好喝,不醉不归……”

    三阿哥本在邻桌,被拉了过来,与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大眼瞪小眼。

    还是五阿哥厚道,主动提起酒壶,要代弟弟敬几位酒,却是带了醉意,一句蒙语、一句满语的,舌头都硬了。

    三阿哥哭笑不得,连忙扶五阿哥坐下,将酒壶抢在自己手中:“来来,我给几位新舅爷倒酒!”

    公府的几个兄弟,立时老实了不少。

    三阿哥虽是他们的亲姐夫(亲妹夫),却是新出炉的多罗郡王,皇子中唯二封王之人,别说他们兄弟,就是彭春在此也要陪小心。

    九阿哥敬完一圈酒,被八阿哥领到厢房,这边早预备了醒酒汤,是蜂蜜水熬的酸梨汁。

    九阿哥端起喝了个精光,被嘴里的酸涩激的一激灵,清醒了许多:“董鄂家怎么回事?那几个没完没了的灌人,不像是来撑腰,倒像是捣乱……”

    八阿哥想了想道:“他们都是董鄂氏嫡脉,一个是门长一房,一个成了旁支……向来都是公府体面,不管是齐锡家这一支,还是伯王外家那一支,都没什么份量……这几年皇上却提拔起齐锡来,不仅将他们那一支分了新佐领,还晋了满洲都统……此消彼长的,老一辈历经沉浮不计较,小一辈却涉及世职之类的,可不是急了……”

    九阿哥嗤笑:“好大出息?不想着自己攒功劳晋身,就惦记自家碗里的几块肉……”

    八阿哥垂下眼,却是苦笑。

    八旗入关数十年,天下大定,哪里还有什么大战事?

    之前的准格尔之战,说不得就是近年最后一场大战。

    要不是沾了这战功,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会直接封了郡王贝勒。

    或许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能高封,可他与七阿哥肯定要差一等到两等。

    “子以母贵”,那四人是四妃之子,不是嫡出,可也不算庶皇子。

    也就是眼下推崇汉学,旗人“并嫡”制度弱了,尤其是皇家,分了三六九等出来,否则按照太祖朝的规矩,就只有四妃以上所出的皇子才有排序,他与七阿哥这种生母位卑的就是连排行都没有的庶皇子。

    等到以后九阿哥、十阿哥封爵,依照“子以母贵”的规矩,也会封在他上头。

    幸好……

    有了之前的战功……

    有这一步领先,往后只要自己勤勉当差,只会处处先,不会被弟弟们爵位压一头。

    九阿哥嘲笑完董鄂家,察觉到不妥当,那是他的岳家,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立时道:“齐锡家这几个倒是实诚,都不太机灵的样子,往后少不得拉扯一把……”

    八阿哥不由莞尔:“是了,往后也是做姐夫的人……可要当姐夫的样子……”

    九阿哥倒是听进去,连连点头:“反正公府那几个想要凭着年纪欺负那几个小的,可不成!真要那样,到时候我找三哥说理去!”

    八阿哥笑着听了,没有再说话。

    好弟弟成家了,往后有了自己的小家……

    董鄂氏,不仅是长女,还是叔伯两房唯一的女儿,娇养着长大,曾传出与妻子不睦的闲话……

    “爷,福晋主子在外候着呢,要回了……”

    八阿哥的近侍赵福躬身进来,小声禀告。

    外头的喧嚣声渐歇,八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眼,已经快到子时,便起身吩咐何玉柱:“扶你主子去新房……”

    九阿哥酒醒了一半,脑子清醒,却有些脚软,就扶着何玉柱出来。

    八福晋等在外头,看到九阿哥嗤笑一声:“你倒是娶了个好福晋,怪会看人下菜碟,谁都容让,就是要我的强!”

    九阿哥听着稀里糊涂的,八福晋已经拉扯着八阿哥走了。

    客人们散的差不多,有五阿哥帮着送客,九阿哥就转到新房来。

    舒舒依旧是盘腿姿势,旁边却挨着一个小炕桌借力,使得腰身那么累。

    五福晋不是健谈的性子,舒舒也累了一日,妯娌两人都是强撑着。

    眼见着九阿哥进来,五福晋立时起身:“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安置……”

    “劳烦五嫂!”

    九阿哥躬身道谢。

    平日里不显,可这两日婚礼,五阿哥这个胞兄跑前跑后,没少受累。

    九阿哥看在眼中,自是感激,对五福晋也多几分恭敬与亲近。

    五福晋口称:“都是应当的……”带了嬷嬷、宫女离开,将新房留给一对新人。

    舒舒嗅觉灵敏,被这扑鼻而来的酒气熏得作呕,忙道:“爷也乏了,快去梳洗……”

    九阿哥被催的脚步一顿,带了几分不自在:“爷这就去……”

    这边正房五间,新婚设在东稍间,官房与浴桶都在东耳房,九阿哥就转身出去。

    舒舒松了一口气,忙望向旁边侍立的齐嬷嬷。

    舒舒上午洗了澡换的衣服,可这一天下来,身上也黏黏糊糊的。

    齐嬷嬷也叫人准备好了澡盆,抬进来,给舒舒里外擦拭了一番。

    舒舒也换下百子衬衣,换上更轻薄宽松的红纱衬衣,头发也都放下来,松松的绑了。

    九阿哥洗了个澡回来,剩下的酒也都醒了,看到舒舒坐在炕上就有些迟疑。

    舒舒早困得不行,忍着哈欠,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过来,带了几分质问:“怎么又得罪了八嫂?她到底是嫂子?”

    舒舒听着这话不顺耳,仰着头,很是好奇:“是嫂子,我就要让着;那弟妹,以后不友爱?要是上面下面都陪着小心,那我这九福晋算什么?爷好好的妃主之子,处境这么艰难,我这当福晋的都要跟着受气?”

    九阿哥轻哼道:“别往爷身上扯?我还没问你,你想着嫁妆银子让五嫂一步,怎么不想着嫁产让八嫂一头?这个上与她争锋,倒像是故意给她没脸似的。”

    舒舒讶然:“抬数上不是减了六抬,这还不够恭敬?没听说还有人一对一比较嫂子们的嫁产,不过是说一句抬数与压箱银什么的……要是这样都计较,那前头几个嫂子互相结下多少仇?”

    大福晋的嫁产自然比不得太子妃的嫁产,四福晋阿玛去世的早,家道中落,也与三福晋的完全没有可比性;五福晋与七福晋也是,嫁妆抬数相同,可压箱银子与嫁产都是量力而行。

    各家都不同,家族地位财富也不同,谁好去计较这个?

    九阿哥心里也觉得八福晋太计较,可依旧嘴硬:“爷一句,你八百句顶着,就不能学着柔顺!”说着,也不往炕边坐,转身去了南窗榻下坐下,面上带了几分得意:“之前你怎么要强是之前,今儿你进了阿哥所,往后就要守阿哥所的规矩!”

    舒舒看着这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牙根直痒痒。

    好吗,还没有见识公婆的下马威,就有这混蛋等着。

    舒舒眯着眼,面上笑盈盈的:“爷什么规矩?”

    “凡事都听爷的,爷让亲近谁你就亲近谁,爷让敬着谁你就老实敬着谁,不用跟爷讲什么道理,爷的喜好,就是道理!”

    九阿哥扬着下巴,越说越得意。

    他虽担心董鄂氏被不开眼的欺负,可也不想将她纵的压自己一头,到了自己地盘,自然要弹压住。

    舒舒听得心里呕的不行,这是什么狗屁言论?

    自己是木头人?

    没有喜好,完全要按照他的喜好?

    脸真大!

    舒舒腹诽着,神色越发温柔,看了眼炕桌上摆着的合卺酒:“出嫁从夫,自是都听爷的……”

    九阿哥掩不住的得意,嘴角差点要裂到耳朵根,目光落在舒舒的梨涡上,鬼使神差的起身,走了过来:“你好好听话,爷往后也疼你!”

    舒舒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酒盘上,露出雪白的脖颈。

    九阿哥用尽了力气才移开眼,也晓得这是今日最后的礼仪,就提了酒杯放在舒舒手中,又提了另外一杯,嘴欠道:“这叫‘交杯酒’,你晓得怎么喝么?”

    舒舒皮笑肉不笑:“我见识少,还是头一回喝,九爷见识多,好好教教我……”

    九阿哥移开眼,嘟囔着:“笨,爷教你……”说着,伸手托了舒舒的胳膊,两人做了交杯的动作。

    舒舒正欣赏九阿哥的模样,也是英俊少年,地道的小鲜肉。

    唯一让人心里膈应的是被人尝了鲜儿,没吃上第一口。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今年八旗选秀时,也进行着一年一度的内务府选秀。

    因九阿哥要大婚,宜妃就按照规矩指了两个内务府秀女过来教导人事,如今就在阿哥所后院,没有正式名分,只算是宫女子。

    九阿哥却觉得晕眩,清冷的玉兰香扑鼻而来,端着酒杯的手都跟着发软,连忙喝了杯中酒,强做镇定,可是身上却燥热起来……

第二十五章 朝见礼(上)(新书求收藏)

    次日,周嬷嬷、齐嬷嬷没用丫鬟动手,亲自收拾了炕。

    舒舒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榆梳头,却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打量九阿哥。

    谁会想到……

    九阿哥是鲜桃?

    没被人咬过?

    要是有经验怎么笨手笨脚的?

    虽说第一次狼狈了些,可瞧着后头也不像是“病桃”?

    可要没有被人“咬”过,那后院两个宫女子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只觉得舒舒的眼睛跟钩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勾着自己。

    这大白天的……

    他的嘴里响干……

    这是压服了呢?

    还是没服?

    这女人……

    居然敢翻身……

    九阿哥想着昨晚,忍不住又咬牙切齿,不过看丫头捧上高底旗鞋,还是忍不住提醒着:“一会儿要去好几个地方,这样高的鞋子,脚还要不要了……”

    宫中有辇车,可显然不是他们小一辈能用的,所以别管去什么地方,都要步行前往。

    新婚夫妇二人,今天要依次前往皇宫东北角的宁寿宫拜见太后,然后去前面乾清宫觐见皇上,去西六宫的翊坤宫拜见宜妃,然后毓庆宫见同辈。

    送鞋的是小椿,却没有立时拿走,而是望向舒舒。

    “换两寸那双……”

    舒舒吩咐着。

    实际上舒舒的身高在这里,穿平底旗鞋个子也不矮,可那太家常了,显得无礼。

    旗人规矩,最是讲究这礼,今日又是头一回给长辈请安。

    小椿换了鞋子过来,舒舒换上了,依旧是全套吉服装扮,却不再是昨日的正红色,而是按照皇子福晋服的秋香色。

    为了赶时间,两人没时间用早膳,一人喝了一碗面茶就从二所出来。

    乾西五所,是五个相连的三进院,前头共用一个甬道,位置在紫禁城正北偏西地方,西内廷的外路。

    夫妻两人没有多带人,舒舒身后是已经换了宫女服饰的小椿、小松,九阿哥身后就跟着何玉柱一个。

    夫妻俩早就见过数次,打过交道,并没有那种生疏不自在,再加上昨晚闹了半宿,多了关系,又有不同。

    “太后同几位太妃都住在宁寿宫,早先太皇太后在世,太后同太妃都住慈宁宫……后来太皇太后薨了,这边也修好了,就都挪到这边来……”

    两人出了乾西五所侧门,穿过御花园,到了东路,九阿哥边走边说着。

    紫禁城是对称建筑,出了御花园,就是与乾西五所对应的乾东五所。

    从西到东,依次是头所、二所、三所、四所、五所。

    “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住这边,这边早年损毁,修缮的比西边晚,他们也是这几年才住过来……前些年住在散,大哥、三哥住在撷芳殿,四哥、七哥、八哥住在景仁宫,五哥住在宁寿宫……”

    舒舒仔细听着,心中不由八卦,四四八八是竹马?

    还有这乾西五所加上乾东五所,也不过是十个院子,怎么算也是排不开的。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不小了,一个虚岁十三,一个虚岁十一,不是能与宫妃混住的年纪。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住哪儿?”

    九阿哥指了指东北角的方向:“都住在兆祥所……等年底封爵的哥哥们搬家呢……”

    舒舒有了不好的预感。

    隔壁的八阿哥年底搬家,那进来的是谁?

    虽还没有见到十四阿哥,可昨日也间接见识了他的顽劣。

    两人说这话,时间就过得飞快,约莫着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宁寿宫外。

    早有宫人侯着,见两人过来,立时往里传话。

    少一时,一个上了年岁的宫嬷嬷出来传话,唤两人进去。

    太后没有升殿,直接在东次间见人。

    太后五十多岁,典型的蒙古人长相,高颧骨单眼皮,略显富态,家常装扮,石青色蓝色宽松袍子,头上盘发,手中拿着一串和田白玉十八子,盘腿坐在炕上。

    地上椅子上,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太妃,也是蒙古太妃,年长的是端顺太妃,略年轻与太后相貌相似的,就是太后亲妹淑惠太妃。

    舒舒跟着九阿哥,给太后行“朝见礼”。

    地上放了锦垫,九阿哥的位置居左稍前,舒舒的位置居右稍后,九阿哥三跪九拜,舒舒六肃三跪三拜。

    等到行完礼,小夫妻两人又给两位太妃见礼,这回简单了,九阿哥是“打千儿”,舒舒是“蹲安礼”。

    舒舒会说蒙语,小时候学过几句,剩下大部分是这两月突击学习。

    齐嬷嬷就是半个蒙古人,日常就带出一句两句的,可女眷常用的对话学习,简单的日常对话也够用了。

    太后开始还磕绊着与舒舒用满语打招呼,却是因说的少的缘故,两三句里总夹着一句半句蒙语。

    舒舒就很自然的转了蒙语接话,倒是引得太后脸上多了欢喜,拉着舒舒的手:“跟谁学的蒙语?说的很好。”

    “孙媳保姆就是出身蒙古,小时候跟着学过几句,那时候淘气,定不下心来,这两月又紧着学了些,也就是这几句吉祥请安话,多了就不行了……”

    舒舒没有掩饰,实话实话道。

    太后哪里听不出她的生涩,却喜欢她的实诚,轻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长得俊,人也实诚,是个好孩子!”说着,就将手腕上的十八子撸下来,放在舒舒手中:“长生天会保佑你的……”

    “长者赐,不可辞”,舒舒双手捧了,直接挂在衣襟上:“孙媳也跟长生天祈祷,皇祖母长命百岁……”

    舒舒奉上自己的孝敬,一个宝蓝色抹额,并没有缝什么珊瑚、蜜蜡,而是用小米珠缝了三头拇指大小圆滚滚的小羊羔,羊眼睛有的黑玛瑙,两侧是如意纹组成的迷你蒙古包。

    东西并不华贵,却胜在用心,太后摩挲好一会儿。

    两位太妃的面上,也多了柔和。

    太后没有亲生骨肉,这些年在宫里的体面都赖皇上的孝顺,到了小一辈,到底又隔了一层,能用这份心,难得可贵。

    从慈宁宫出来,九阿哥的目光落在舒舒的衣襟上,倒会讨巧。

    这串十八子看着简朴,可间珠与佛头用的都是蓝宝石,宫造上品,又是太后日常所用,意义自是不同。

    小椿怀里捧着檀木匣子,是一对双喜双如意点翠金簪,那是太后常规赏赐。

    每个皇子福晋过来行“朝见礼”,都有差不多的一份。

    只这十八子又不同。

    舒舒也晓得,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少一时,两人走到乾清宫,舒舒的脚底已经开始发酸。

    这还真是二寸鞋底,要是穿了之前的三寸的,怕是更废了。

    待传召进去,按照规矩肃跪,这一套是与太后那边一样的。

    舒舒不好直视,不过也接着起身的时候飞快的看了一眼。

    这边是西暖阁,地方比太后寝宫的次间要大的多。

    康熙亦盘腿坐在炕上,旁边是几案,上面有笔墨折子这些。

    第一印象就是个四十来岁清瘦的中年人,眉心已经有了川子纹,细眉细眼的,至于麻子……倒是看不真切。

    康熙目光却落到舒舒的衣襟上,看到那串十八子。

    他隔日到宁寿宫定省,自是认识这串十八子是太后手上的爱物。

    能赏了给董鄂氏,显然是因为董鄂氏得了太后喜欢。

    康熙神色稍缓,带了几分深沉莫测:“你们俩个,倒是有缘分……”

    九阿哥满脸懵懂,舒舒已经醒过神来,连忙低下头,脸色变红,不是羞的,而是自己屏住呼吸生憋出来的。

    要不然能如何?

    总不能自己吓了一跳,脸色惨白?

    这就是皇权森严?

    京城动静,都在他眼中。

    九阿哥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带了尴尬:“汗阿玛怎么晓得这个?都是桂丹闹出来的,儿臣都被他气死了!”

    康熙瞪了儿子一眼:“下月开始,尚书房加一门《大清律》,回头朕要考!”

    “汗阿玛,儿臣都成亲了,还要去念书?”

    九阿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哥哥们成亲后,不是开始学着当差?”

    “堂堂皇子阿哥,《大清律》都不通,不读书能做什么?”

    康熙轻哼道:“什么时候读通了《大清律》,再说差事!”

    九阿哥的脸立时成了苦瓜,望向舒舒的目光带了埋怨。

    舒舒的脑袋低的更低,下巴都贴着胸口,真的生出几分忐忑。

    康熙既推崇汉学,不会也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吧?

    自己的嫁妆中,可是有八箱子书,不是为了操“才女”人设,而是为以后行事做个铺陈。

    康熙的目光转到舒舒身上,看着她的鹌鹑模样,不由失笑,对九阿哥摆摆手道:“你额娘还等着,等董鄂氏过去吧……”

    九阿哥恭敬应着,带着舒舒从乾清宫出来,前往西六宫。

    直到出了隆福门,舒舒与九阿哥才齐齐的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着,九阿哥想起继续读书之事,低声抱怨:“都是你的不是,开口闭口提什么《大清律》……”

    舒舒心中不忿,却不好在外头与九阿哥争执,只提醒着:“爷少说两句,难道还要让大家都晓得《大清律》的前因不成?”

    九阿哥干瞪眼,直运气,哼了一声不再啰嗦。

    隆福门出去,就是南北一条长道,依次有几个侧门前往西六宫各宫室。

    斜对着隆福门的,就是前往翊坤宫的广生右门。

    进了广生右门顺着甬道往西几十步,就到了翊坤宫正门翊坤门。

    门口的小太监看到一行人过来,忙不迭往里传话。

    等到舒舒跟着九阿哥进了院子,早有个二十来岁的大宫女在正殿前候着,蹲福见礼,引了两人进去。

    翊坤宫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一明四暗格局,入门就看到明间正中摆着宝座、屏风,中间与东西次间用花梨木雕花落地罩搁着,次间与稍间又隔扇隔着。

    宜妃在东次间起居,舒舒就九阿哥就直接被引到东次间……

第二十六章 朝见礼(下)

    一见东次间,就见一个明艳美人临窗而坐,舒舒就有些移不开眼。

    要说穿着打扮,就是杏黄色满绣吉服,可是坐在那里,浑身发光似的。

    乌黑浓密的黑发,并没有戴吉冠,也不是家常盘发,而是绾在脑后,头顶是个黑纱网的半钿,上面点缀着两团点翠团花,这个装扮在这个时候算是开了先河,有些后世清宫美人的意思。

    五官并不是绝美,却是处处精致,让人一见是喜欢,身材丰腴诱人。

    难得的是,或许都是满人的缘故,郭络罗氏的脸型眉眼与觉罗氏有几分相似,都是容长脸、杏核眼,舒舒巴巴的看着,除了喜欢,就是不由自主的亲近。

    宜妃笑吟吟的看着两人进来,目光也落到舒舒身上,在她的脸上多了几眼,笑容越发真切,看到她发呆的模样,更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九阿哥却是在旁边咬牙切齿,低声提醒着:“董鄂氏!”

    舒舒醒过神来,脸腾得红了,带了几分腼腆“小声”道:“娘娘真美……”

    宜妃看了眼旁边侍立的宫女,宫女起身去摆好了垫子。

    见母妃的礼仪,比见太后、皇帝的减等。

    九阿哥是两跪六拜,舒舒则是四肃两跪两拜。

    等到舒舒起身,宜妃就起身拉了过去,娘俩在炕边坐了。

    舒舒只觉得一种淡雅的梨子香环绕,丝毫不抗拒,挨着宜妃坐下。

    这样的美人婆婆,谁不喜欢呢?

    这是美人的味道?

    同明艳的相貌相比,这味道很是清爽宜人。

    宜妃笑着道:“本宫要是生个格格,就是这个模样……”

    舒舒能感觉到宜妃的喜欢并不是虚伪作态,心中松了一口气。

    九阿哥在旁边凳子上坐了,对生母的反应并不算意外。

    自家这个额娘,平生最喜欢美人!

    宜妃之前总览西六宫宫务,并未将人分出三六九等,可对于年轻长得好的还是多几分照顾。

    之前对未来儿媳妇,不管是钮钴禄氏,还是换成舒舒,宜妃都没有什么反应,那是因为这两人相貌都中上,不算差,可也称不上出众。

    没想到,还有今日之喜。

    换做小心眼的,少不得要落下嫌隙,觉得舒舒之前装扮内敛是“藏奸”什么的,宜妃却不会计较那些,只觉得儿子占了便宜,小儿媳妇竟然是这样美人。

    “这小子性子倔,嘴巴还坏,不会哄人……往后有欺负你的地方,只管与额娘说,额娘教训他……”

    宜妃想起指婚时儿子的抗拒,心下一紧,面上却不显,和和气气的说着。

    长子长媳夫妻不和谐,宫中众所周知;总不会次子这里,重蹈覆辙。

    舒舒虽说头一回做儿媳妇,没有经验,可后世里将婆媳这点事儿就做成学问,这个时候顺着婆婆说丈夫不好才是犯蠢,满脸真诚道:“九爷很好,不仅长得好,为人也好,待人赤诚,也细心体贴……”

    九阿哥在旁听着,嘴角要咧到耳根儿,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宜妃的心一下子落定,却是望向儿子,留心他的反应。

    总要两情相悦才是真好,否则剃头担子一头热,也终于心凉那天。

    眼见儿子有一眼没一眼的瞄着舒舒,哪里还有指婚前嫌弃的模样?

    即便是自己生的,宜妃也觉得没眼看。

    哼,男人都是这臭德行,什么都是假的,好色是真真的!

    宜妃虽对舒舒喜欢,也看见了太后的十八子,可依旧是之前预备的赏赐。

    不患寡而患不平。

    有两个儿媳妇,宜妃做婆婆都带了几分小心。

    翊坤宫离乾西五所近,舒舒与九阿哥就先回了阿哥所,将几处的赏赐放下,也稍做休整。

    两人是从卯正出发,眼下已经到晨正,早已饥肠辘辘。

    可是还有毓庆宫,要赶着见礼,两人就着茶垫了几口饽饽,又出发前往毓庆宫。

    毓庆宫的路程有些远,在紫禁城东路靠前的地方。

    两人依旧是穿过御花园到了东路,然后顺着东六宫边上的甬道一路往南,到了毓庆宫。

    毓庆宫名为宫,实际上就是个细长院子,大小比阿哥所大不了多少。

    侧殿里,一众阿哥福晋、公主都到了。

    太子、太子妃自然是主座,其他阿哥、福晋、公主左右入座。

    太子妃是昨日见过的,今日笑着对舒舒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看了舒舒一眼就移开视线,对九阿哥道:“既大婚了,往后也是大人……往后何处当差,汗阿玛可提了……”

    太子二十五岁,却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气势天成,即便口气和缓,可也不是兄弟之间的气氛,别出了君臣。

    九阿哥十分尴尬,可还是老实回道:“汗阿玛让臣弟继续在尚书房读书……”

    至于读什么,暂时就不用细说。

    太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反应也快,点头道:“你与老十班对班的,当初开蒙都在一处,后来读书也是,估摸着要等到老十成亲,汗阿玛才给你们安排差事……”

    九阿哥眼睛一亮,望向十阿哥。

    是啊,自己关心则乱,倒忘了这个。

    多半是这个缘故,老十只比他小两个月。

    哥哥们当初去六部学习,也不是一个一个去的。

    拜见了太子、太子妃,舒舒就跟着九阿哥,先皇子后公主,按照序齿认人,福晋们昨日都见过,舒舒就多看了皇子与公主们。

    都是平辈,无需大礼参跪,伯哥们,舒舒用的“蹲安礼”,对嫂子们是“抚鬓礼”,对小叔子是“颔首礼”,对小姑子“拉手礼”。

    这些礼仪,都是旗人生活常用礼仪,并不是宫廷专有,舒舒早就熟的,规规矩矩没有错处。

    大阿哥封了郡王,二十七岁,虽然身量魁伟,可并不是小说中那种五大三粗的武人形象,反而很英俊,在众皇子中数一数二,并没有摆什么长兄架子,只是也不亲近。

    三阿哥长着笑面,看着十分和气,或许是因为妻族的缘故,神色之间对小夫妻也多热络。

    三福晋相貌极佳,怀孕六个月也不减其色,挺着个肚子,拉着舒舒的手,真心欢喜:“万没想到皇上这般恩典,咱们姊妹成了妯娌……晓得叔父、婶子素来娇惯你,养的你小娇娇似的,往后阿哥所这边有什么不顺手不顺口的地方就来同我说……”

    两人血脉至亲,这番话看着是贬低堂妹,实际上也是撑腰张目。

    舒舒自是领情,笑道:“别的不稀罕,就稀罕姐姐的胭脂盒,回头可要讨了那玉兰花味儿的……”

    三福晋“咯咯”笑道:“你倒是会挑,回头给你两盒好的……”

    四阿哥才二十一岁,面容还稚嫩,细长脸,相貌平平,比不得大阿哥、三阿哥长得好,可是板着脸看着比那两位更像是长兄。

    五阿哥二十岁,圆脸,不是长相圆脸,而是胖乎乎的感觉,比其他皇子阿哥富态,眼神单纯许多,只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七阿哥十九岁,看不出腿疾,态度也温和。

    八阿哥十八岁……

    这个相貌气度……

    舒舒十分惊艳,脑子里只出现一个词,“芝兰玉树”。

    要说皇子阿哥的长相,与普通人比起来大多数并不差,毕竟宫妃也改良了皇家基因,可只能说爱新觉罗家的基因强大,大多还是遗传了细眉细眼。

    只有八阿哥截然不同,剑眉星目,英姿勃勃,在众阿哥之间鹤立鸡群似的。

    就是眉眼精致的九阿哥比起来,都逊色了一头。

    难得的是,这种英俊不带女气,也不带攻击性。

    舒舒好像明白他为什么好人缘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

    舒舒的反应,八阿哥并不意外。

    前头嫂子们进门时,他年岁还小,并不明显。

    去年五福晋、七福晋见他,也都是如此。

    他只能笑笑移开眼,不好有什么反应。

    八福晋却是要气炸肺,怒视着舒舒。

    九阿哥面上不显,可也眯了眯眼,咬了后槽牙。

    舒舒也就是心中感叹了两句,已经笑吟吟的转向十阿哥。

    十阿哥与九阿哥同庚,生日小两月,也是刚抽条的缘故,瘦的脸都瘪了,正在变音期的公鸭嗓也刺耳,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是个内秀之人。

    十二阿哥十四岁,相貌中中,没有什么存在感。

    十三阿哥十三岁,长相与十阿哥有些相似,都是瘦瘦高高的,眉眼间带了几分活泼。

    十四阿哥十一岁,笑嘻嘻的,有些大酒窝,看着亲切可人,全无昨日的顽劣。

    到了十五阿哥,舒舒多看了几眼。

    十五阿哥虚岁六岁,实际上还不到五周岁,还是个四头身小娃娃,身边保姆嬷嬷跟着。

    看着是个乖巧老实的孩子,舒舒想到小六,放下心来。

    十五阿哥的胞弟十六阿哥更小了,虚岁三岁,说话还要奶嬷嬷在旁一句句的教。

    最后的是十七阿哥,虚岁两岁,是养在宜妃宫的,是个害羞的小阿哥,脑袋藏在奶嬷嬷的怀里,叫了才探出头。

    “九龙夺嫡”的主人公都在此,打酱油的小阿哥也都在,眼下却是和乐融融模样。

    舒舒看在眼中,亦是心中感叹。

    估摸着这些皇子阿哥,也没有想到会卷进去那么多人。

    接下来是几位公主,从十六岁的皇九女到四岁大的皇十六女,总共有六人。

    其中九格格是四阿哥的同母妹,十三格格与十五格格是十三阿哥的同母妹,都是历史上提过一笔的公主。

    这几位命运都不好,前者因太后养育的缘故,没有抚蒙,嫁到京城,可早早病故,后两位也是抚蒙没几年就香消玉殒。

    舒舒面上依旧笑着,可想到已知的未来,心里直发堵。

    她倒不是圣母普照,同情起这些天家金枝玉叶,而是想到的家里人。

    董鄂家在历史上如何了?

    好像后世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

    泯灭众人?

    史官记在的都是帝王家事,哪里会记录寻常臣子的家族兴衰?

第二十七章 二所

    见礼完毕,舒舒收了一圈礼,也派出去一圈礼,从毓庆宫出来。

    众人就分出不同来,年长的阿哥多是往前庭去了,十阿哥往下到十四阿哥往尚书房去,十五阿哥往下回东西六宫,其中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之母住在永和宫,位于东六宫,挨着毓庆宫不远,十七阿哥则有奶嬷嬷抱着回翊坤宫。

    几位公主除了最年幼的十六格格还随生母居住在钟粹宫,其他几位都随着太后居住,前往宁寿宫方向。

    几位皇子福晋又有不同,大福晋与三福晋都有肩與,嬷嬷扶着,宫女随着,乘着肩與而去。

    剩下几人步行,到了乾东北所的小门前,众人又分作两处。

    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要回这边,剩下舒舒与八福晋要穿越御花园回西路的阿哥所。

    几人看着舒舒都带了不放心,可当着九阿哥也不好说什么,就有几分欲言又止模样。

    八福晋见状,嗤笑一声,也不与众嫂子打招呼,就先一步带着嬷嬷宫女走了。

    七福晋低声道:“先远着些,她全无顾忌,咱们犯不上……”

    舒舒握了握七福晋的手,点了点头。

    宫里处处都是耳朵,七福晋昨晚也好,今日也好,都是站在她这一边。

    不管是因幼时情分,还是因为其他,舒舒都领情。

    四福晋本就寡言,昨日说了已经难得,当着小叔子实说不出什么,只冲舒舒嘱咐:“得闲了,只管过来说话……”

    妯娌多,有投契的,就有不投契的,不投契的就远着些。

    舒舒笑着应道:“我可当真了,到时候四嫂别嫌烦……”

    九阿哥看着八福晋的影子,听着嫂子们的话,心中也生出烦躁。

    怎么回事?

    人人都晓得自家福晋与八福晋不合?

    五福晋看着九阿哥,正色道:“九叔,九婶既是你的福晋,你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要担起丈夫之责,护着她不受欺负!”

    九阿哥听着不对味儿,可道理是真道理,也带了认真:“五嫂放心,弟弟省得!”

    与三位福晋作别,夫妻走在御花园,都沉默下来。

    “八嫂昨儿欺负你了?”

    九阿哥迟疑着,开口问道:“不会是话赶话的,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被嫂子们误会了?”

    昨天九阿哥听了八福晋的抱怨,先入为主,还真以为是舒舒有什么不恭敬处让人挑礼,可今日见几位嫂子的反应,明显被欺负的是舒舒。

    八福晋想要做什么?

    大喜的日子,耷拉着上门不说,还欺负新娘子?

    舒舒没有添油加醋,将昨晚新房的情景说了一遍,叹气道:“平日要是刺个一句两句,我忍忍也就罢了……可昨晚上拿着兄弟远近说话,这谁能认下?她又是借着五嫂的话发挥,将五嫂顶在头里,我就只能回嘴了……我瞧着她说话也不是全无顾忌,并不敢与太子妃与大福晋吭声,反倒是对五嫂少了几分客气……但凡五哥出面护着,她敢这样待五嫂?五嫂今日不放心,多嘱咐你一句,估摸也是怕我步其后尘……”

    九阿哥的脸沉下来,心中十分憋闷,可又不知如何解决。

    八福晋嫁进宫一个月,脾气秉性都在大家眼中,最是心高气傲,满心满眼都是丈夫,其他人都入不得眼。

    如今夫妻俩蜜里调油似的,自己要是去说什么,倒好像挑拨人家感情。

    “五哥那里,明儿我去说……宫里都是势利眼,他不护着五嫂,谁护着五嫂……”

    九阿哥到底义气,无法旁观此事,转眼就有了定夺。

    舒舒不免好奇,难道除了八福晋之外,还有人敢怠慢五福晋?

    “有太后与娘娘双重靠山,还有人不开眼的欺负五嫂?”

    九阿哥白了她一眼:“五嫂是皇子福晋,再不开眼的奴才也不敢直接欺负到跟前……可这宫里过日子,让人堵心的法子多了……”

    关于八福晋,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九阿哥是觉得抹不开脸,觉得自己昨晚那几句话说早了,却也不会拉下脸赔不是。

    舒舒则记得“事缓则圆”的道理,这才哪儿到哪儿。

    夫妻俩说着话,到了二所。

    一上午走了这些多路,又顶着日头回来,两人都汗津津的。

    九阿哥去更衣,舒舒也换了穿戴,换了吉服,换上家常袍子;脱了旗鞋,换了软底布鞋;摘了吉服冠,面上也清水洗了。

    九阿哥更衣回来,舒舒已经歪在榻上,等着传饭。

    宫里一日两餐,早饭晨时,晚饭未时。

    现在离晚饭时间还早,可也没有主子饿肚子等着的道理。

    二所有皇子膳房,就设在前院厢房。

    等两人梳洗完毕,膳桌就摆了上来。

    四碟四碗,四荤四素,荤是肥鸭一品,烧排骨一品,盐煎白肉一品,猪肉丝一品;素是烧茄子、溜白菜、炒面筋、烧豆腐。

    点心两品,象眼小馒头一品、蜂糕一品。

    汤一份,猪肉丝丝瓜汤。

    粥一份,老黄米粥。

    看着满满登登一膳桌,可能下筷子的不多。

    不是住在宫里,吃的就是宫廷御膳!

    皇子膳食,都出自各阿哥所的皇子膳房,由几位灶上妈妈料理。

    能被内务府选上当差的,自然手上有几分真功夫,可是还有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每天固定的皇子分例,都是皇子膳房的人去御膳房支取。

    谁能想到,皇子每日分例如此简薄,猪肉六斤,鸭子十只每月,陈米一升二合,白面二斤,时蔬六斤,调料也只有盐、糖、甜酱、醋、香油这几种,还有葱姜蒜三样。

    如今多了舒舒这个皇子福晋,本应该也有分例,可昨日才进门,相应的份例还没下来,吃的就是九阿哥的例。

    “鸭子给刘嬷嬷,盐煎肉给崔谙达,肉丝嬷嬷与周嬷嬷用了吧……”

    舒舒见九阿哥面上带了嫌弃,迟迟不动筷子,就吩咐旁边的齐嬷嬷。

    刘嬷嬷是九阿哥八位保姆中的头儿,崔谙达是二所的领侍太监崔南山,今早出去“朝见礼”前都见过。

    几碗肉菜端下去,剩下的依旧不好动筷子。

    幸好这会儿功夫,小棠带了食盒进来了,带进来两碟子小菜,麻酱萝卜皮、凉拌木耳。

    舒舒饭量本就不小,今天一上午动的也多,就着两盘小菜,吃了半碟子小馒头,还喝了两碗老黄米粥。

    满人有吃老米的习俗,尤其是黄米,陈米算是上等。

    或许是有专门的存储技巧,并无陈米的霉味儿,反而比新米更粘稠。

    九阿哥跟吃药似的,半响才动一下筷子,简直被舒舒的食量惊到。

    等到撂下筷子,他盯着舒舒的肚子:“吃了这些多,你也不觉得顶?”

    舒舒想了想九阿哥的饭量,就两个象眼小馒头,也是惊诧:“爷就吃这几口,能顶饱么?”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九阿哥道:“我的食量就是如此……倒是你吃的多,不是养生之道……”

    舒舒差点要翻白眼了,这还多吗?

    比在家的时候少很多了。

    吃饭是个大问题,总不能老这样糊弄。

    她想了想道:“爷有什么忌口没?分例到了膳房,这样做着不合口的,下人辛苦,咱们也不合心,往后比照着分例点菜,也省的吃不好……”

    九阿哥摇头:“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舒舒心中直“呵呵”,好一个不挑食,刚才例菜,他就动了一口炒面筋,这叫不挑食?

    自己还动了两筷子排骨呢?

    既是不说,往后自己看着安排就是,左右不会比眼下的例菜差。

    等到膳桌撤下去,齐嬷嬷进来道:“福晋,阿哥所上下人等已经在院子里候着……”

    舒舒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望向九阿哥。

    后院不是有两个宫女子?

    那算是半个主子吧?

    不是该先见那两个?

    九阿哥只当舒舒露怯,提点道:“都是当差的,除了两人,其他不用太放在心上……崔谙达是爷当年挪宫出来,汗阿玛指的人……刘嬷嬷除了是爷的保姆嬷嬷,还是爷的奶嬷嬷,一直照顾爷起居……”

    舒舒点点头,心中有数,起身跟着九阿哥出来。

    院子里站了满满登登的人,目测足有八、九十号人。

    为首站着两人,一个四十来岁的内侍,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这两人就是九阿哥专门提点的崔南山与刘嬷嬷。

    崔南山白面无须,略有些清瘦,躬着身子,神态很是恭谨。

    刘嬷嬷长着一副笑面,看着是个好脾气的绵和人,昨日就露过面,里里外外的提点了周嬷嬷了不少,今早待舒舒这个女主子也恭敬。

    这一院子就是皇子服务团的全部成员。

    保姆嬷嬷八人,针线、浆洗、灯火、灶上妈妈二十四人,谙达太监一人,随侍太监六人,另有粗使太监四十余人。

    其中嬷嬷与仆妇,都是内务府的妇人挑出来的,是他落地就在身边的,谙达太监与随侍太监是六岁就划到他名下,其他粗使太监负责的是这个阿哥所的差事,不在他名下。

    这些人并不住在阿哥所,也不住在紫禁城,太监多住在皇城的排房,嬷嬷们则可以住在皇城宿舍,也可以请假回家去。

    这些人分作三班,每班四个时辰,进宫来服侍九阿哥的生活起居。

    至于宫女?

    并不是皇子阿哥的常规配额。

    直到年初,九阿哥这里指了宫女子进来,才配了四个小宫女进来当差。

    如今,这六人并不在这里,要等舒舒传召,才能到前院来。

    等两人出来,众人就齐刷刷跪下去磕头,异口同声说道:“主子大喜,福晋主子大喜!”

    “赏!”

    舒舒带着笑,看着小椿将荷包一个一个派出去,心里却在滴血。

    只这一个字,就要散出去四百两银子。

    这只是新主子见面礼,听着五福晋昨日的提点,类似今日这样给身边人放赏,不是只这一次,而是成了常规。

    一年好几次大节,端午、中秋、春节,都要放赏。

    还有主子生辰,也要放赏,阿哥生辰,福晋生辰。

    就算以后赏银减半,那一次也要二百两,五次就是一千两;再往少了算,一次一百两,也是五百两。

    谁开的狗屁先例?

    这些人不是都拿着月例么?

    每天八小时工作,不需要007,也没有996,拿的月例也丰厚,为什么还要贴上这么多次的赏?

第二十八章 宫女子

    舒舒虽被阿哥所放赏这种“陋习”不满,可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挑战既定规则。

    十几个阿哥住着阿哥所,其中成家的也六家,都没有人出来说话,哪里轮得着她这个新妇?

    只是她也不愿意吃亏,少不得叮嘱九阿哥:“爷的月例赏银可得拿回来养家,要不然这放赏就放不起了……”

    九阿哥瞥了她一眼:“哪里还有什么银子?之前大几千两银子你收着,后给你的五千两银子还是你收着……”

    提起这个,舒舒好奇道:“后头那五千两庄票……爷从哪里淘换的……”

    明明之前付尾款的时候就艰难,怎么后头还有银子?

    九阿哥不自在道:“能从哪里淘换,就是跟五哥借的!”

    舒舒听着立时不对,觉得银子咬手。

    要是九阿哥自己的私房,那她厚着脸皮昧下就昧下了,可是借来的……

    “除了这五千,之前还借了多少?”

    舒舒想起那一笔尾款,琢磨着要不要还上。

    九阿哥喝了一口茶,带了不耐烦:“那是我们哥们之间的事,又不找你要,你啰嗦什么?”

    舒舒见他逞强,也不揭破,只带了微笑点头:“好,我不啰嗦,只跟着爷一道领五哥的情……谁让爷是为了我的体面,才想着帮着撑脸面……”

    这一句,舒舒是真心道谢。

    九阿哥看着骄横,实际上心肠很软,才会想要私下帮衬八阿哥。

    也不是不讲道理,否则舒舒之前再三挑衅,旁人早容不下,哪里还会有大婚前的五千两庄票?

    舒舒笑吟吟看着,想起昨晚……

    小鲜肉是够鲜的……

    小奶狗也是够狗的……

    会啃人……

    九阿哥只觉得董鄂氏的目光热辣辣的,落到自己身上滚烫,脸红了起来。

    他也想起昨天晚上,想起董鄂氏居然敢翻身……

    自己竟然还被压住了……

    他不由恼羞成怒,低声呵斥道:“大白天的,眼睛规矩些……”

    “爷俊,我还不能多看两眼?”

    舒舒忍着笑道。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想起上午毓庆宫见礼的情景,心中生出不自在,面上却是露出郑重:“宫里人多口杂,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弟媳妇见大伯子,哪里有直眉瞪眼往脸上瞅的?”后一句,压低了音量,却没有压着不满。

    舒舒收了笑,没有反驳,老实认错:“是我的不是,以后不会了……我就是一时诧异大爷的长相,外头都说是勇武,没想到跟爷差不多俊;还有八爷,眉眼倒与其他阿哥爷不同,想起卫嫔娘娘的传闻,说是后宫第一美人,可咱们娘娘的长相在那里摆着,实想不出比娘娘还出色会什么样……”

    九阿哥听着,露出诧异来,打量着舒舒,半响不说话。

    舒舒低下头,有什么不妥当?

    “你这不是嘴巴挺甜的,会说好话,怎么以前见了爷就只会呛人,爷就那么不招你待见?”

    九阿哥想起舒舒之前的桀骜,开始找后账。

    这一笔是抹不去的。

    解释不好的,夫妻难免生嫌隙。

    舒舒既是有了计划,要与九阿哥做“恩爱夫妻”,自然也有了应对之法。

    她捂了嘴笑道:“谁能想到爷是九爷呢?当初爷打着‘金二爷’的招牌,满京城乱窜,任谁都会以为是桂爷内务府的表哥……就算是出身内务府三旗,表弟的表哥是皇子,大喇喇的上门讨要掌柜也太猖獗……我当时气坏了,可不是直愣愣的顶回去……等到北兵马司衙门再见爷,瞧着金大人的反应,才察觉不对劲来……还能请罪认错不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误会’……就是阿玛、额涅那里我都没敢提,要不然他们晓得我闯了祸,肯定吓到……说起来还是爷大气宽和,没有真的与我计较……”

    九阿哥直勾勾的盯着舒舒,眼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心里才舒坦了不少,嘴角也勾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这样似笑非笑的,谁受得住?

    舒舒侧头看着,亦是觉得移不开眼,就着九阿哥喝了半碗茶。

    九阿哥察觉,哭笑不得,却也莫名感触。

    董鄂氏这与额娘一样的毛病,婆媳两个应该投契,这应该是好事吧?

    好像八福晋那里,与卫嫔娘娘不甚和睦,宫里有些闲话出来。

    屋子里气氛正浓,可惜天色还大亮。

    这是,就有不开眼的过来破坏气氛。

    次间门口,齐嬷嬷走过来禀道:“主子,刘嬷嬷带了兆佳格格同王格格过来给福晋敬茶……”

    舒舒笑着听着,心里却是火起。

    人总是要见的,毕竟是宜妃给指的人,可自己开口与旁人顶上门是两回事。

    刘嬷嬷看着和气,行事却霸道。

    这是昭显她在二所的权势?

    眼见舒舒不吱声,九阿哥轻咳了一声道:“就是走个过场,要是碍眼回头不让她们到前院就是……”

    舒舒打趣道:“有哪个要照顾的,爷只管吩咐,别委屈了爷的心肝肉……”

    九阿哥脸上露出嫌弃来。

    舒舒对齐嬷嬷点点头。

    少一时,刘嬷嬷领着几个女子进来,两个旗装装扮,顶着盘发,四个大辫子宫女装扮,穿着深绿色宫女服侍,都是低眉顺眼,看不清长相。

    真要说起来,眼前六人都有个统一称呼“宫女子”。

    所谓“格格”,不过是口头上的敬称,称呼皇子身边的侍妾通房,实际上并没有诰封,就是吃穿用度分例比寻常宫女高一等。

    至于寻常宫女,也统称为“宫女子”,吃穿用度生死都是内务府造册。

    反而是舒舒带进来的四个丫头,上了宫册,只记为“家下女子”。

    “阿哥爷,福晋主子既进门,两位格格也当奉茶,要不然岂不是不恭敬……”

    刘嬷嬷依旧是笑面,对着九阿哥躬身说着。

    九阿哥没有反驳,点头道:“那就磕头吧,认认女主子……”

    小椿与齐嬷嬷侍立在旁,一人铺陈锦垫,一人端了茶杯。

    两位格格侍茶。

    其中一个身量高挑的领先,规规矩矩的跪下、叩首,奉茶:“奴才兆佳氏请主子喝茶!”

    舒舒只看见发际线的一圈绒毛,轻声道:“抬起头来……”

    兆佳氏抬起头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要说难看说不上,十七、八岁的年岁自带几分水嫩,可要说好看就有些谬赞,只能说平头正脸,也没有描眉画眼的。

    舒舒掩下心中惊诧,端茶在嘴边沾了沾,目光在兆佳氏腰身看了两眼,放了个荷包在茶盘上。

    “谢主子赏……”

    兆佳氏再次叩首,起身退了一旁。

    接下来的是王格格,身量娇小许多。

    舒舒依旧喊了“抬头”,看了好几眼。

    这个比兆佳氏强几分,可也只是矬子里面拔大个,勉强称为清秀,别说赶不上舒舒丁点儿,就是比小椿几个都差远了。

    这就是宜妃挑的人?

    舒舒决定,以后将宜妃当亲娘待了!

    这是什么贴心的好婆婆!

    不仅没有从八旗秀女中选格格,从内务府秀女中选两个格格还都是这个成色。

    舒舒已经喝了茶,撂了荷包。

    随后,小椿撤了锦垫,是四个宫女上来请安。

    两个十五、六岁,两个十一、二才留头,看着也都是搁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长相。

    舒舒叫起,示意齐嬷嬷给了赏。

    刘嬷嬷还要开口,舒舒见了,立时堵住,对诸人吩咐:“我同爷有话说,先下去吧……”

    旁人都老实应了下去,刘嬷嬷落在最后,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摆摆手:“嬷嬷这两日也受累,出宫好好歇几日再进来……”

    刘嬷嬷强笑道:“是,老奴谢阿哥爷恩典……”

    屋子里就剩下小夫妻二人,九阿哥看着舒舒:“同爷说什么?旁人听不得?”

    舒舒从炕上起身,走到炕桌另一侧,挨着九阿哥坐了:“爷,娘娘是个好额娘,也是个心善的好婆婆,往后咱们好好孝顺额娘……”

    九阿哥被玉兰花香气冲的身上发软,却是嘴硬道:“别自作多情!额娘指了这两个过来时,你还没影呢……”

    “我知道,可依旧感激不尽……”

    舒舒依靠在九阿哥身边,柔柔的说道。

    九阿哥挺直了腰身,面上带了不耐烦,却没有推开舒舒,而是小声提点道:“五哥、五嫂那边闹成这样,娘娘心里不好受……说起来都是阴错阳差……按照历次八旗选秀的规矩,当年选秀了,都是当年大婚……当年五哥十七,五嫂十五,也是正好的年岁,娘娘就按照规矩选了两个内务府秀女过去……谁想到因为要备战的缘故,五哥、七哥的大婚就耽搁下来,直到去年才大婚,这里外差了整两年……五哥的长子都周岁,与刘格格的情分也好几年,倒是让五嫂尴尬……娘娘不是没说过五哥,可是这夫妻感情也不是旁人勉强的……”

    实际上,被坑的岂止是五福晋?

    同五福晋一批指婚、一样被耽搁亲事的还有七福晋!

    七福晋进门没有便宜儿子,却也要面对怀孕的宠妾,没耽搁做便宜娘!

    如今两家一家一个宠妾所出的庶长子立着,嫡福晋却是没有动静,日子能好过才怪。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估摸宜妃也怕再有什么万一,才选了这么两个过来,倒是便宜了舒舒。

第二十九章 教学相长

    小夫妻俩正说着话,外头又有动静。

    齐嬷嬷隔着门禀告着:“福晋,内务府来人了……”

    舒舒望向九阿哥,九阿哥想了想道:“应该是送人手过来,按照规矩你名下能有八个宫女子使唤,除了家里带来的,还有四个的缺……”

    舒舒点点头,示意齐嬷嬷带人进来。

    进来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进来就行千礼:“奴才内务府会计司郎中黑寿见过九爷,九福晋……”

    九阿哥点点头:“起吧……”

    后边跟着一排宫女,都是一色装扮,绿色半身褂子,下边是散腿裤子,编着长辫。

    身量高些的几个有十六、七岁,身量矮小的几个面容稚嫩,看着就十二、三岁。

    舒舒打量着,看到排在第一个五官有些眼熟,眉眼似曾相识。

    她眼神眯了眯,脑子里闪出一个人来,桂丹。

    这宫女的眉眼,依稀与桂丹有些相似,不算十分出色,也是水灵灵的。

    舒舒心中嗤笑着,这不会是宜妃的安排,那多半是郭络罗家或那个金家自作主张。

    这是真当九阿哥是肥肉,想要先借着宫女身份过来,然后呢?

    这亲戚的亲戚能当成真正的奴才使唤?

    这是宜妃大嫂的娘家人,总要看着宜妃的颜面。

    舒舒晓得这种事少不了,可依旧觉得恶心,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压根没有看几个宫女,而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黑寿:“有正白旗第七内管领的么?”

    “这个王三妞家里就是正白旗第七内管领的……”

    黑寿指了最后一个宫女。

    九阿哥扭头对舒舒道:“这一内管领包衣在娘娘名下……”

    舒舒转念一想,就明白九阿哥用意。

    虽说是亲生母子、亲婆媳,可在宫中生活都落在旁人眼中,多这么一个桥梁,有备无患罢了。

    “听爷的,留下这丫头……”

    舒舒说着,略过开头那个眼熟的宫女,择了第二个、第三个,又在后头小的里挑了个眼睛滚圆的。

    宫女“小选”,是十三虚岁,这十六、七的算是老人,正好可以弥补小椿她们几个的不足。

    剩下两个小的,好好调教,也省的以后青黄不接。

    宫女的原名大多是大妞、二妞之类的,需要重新赐名。

    舒舒就就对两个年长的道:“你们俩个叫核桃、花生……先跟着齐嬷嬷……“说着,又对两个小的,对那眼睛滚圆的道:“你叫桂圆……”

    剩下王三妞就叫“榛子”。

    两个小的跟在小椿身边打杂。

    四人磕头认主,退了下去。

    九阿哥看着舒舒,面上带了鄙视:“你不会只读了一本《大清律》撑脸面,旁的书都没读过吧?给丫头起个名儿都不会,花花草草的,什么起不得?什么花生、榛子,哪里是正经名字!可见一时忘了遮掩,是露了短处,是个贪嘴的!”

    “花呀、草呀的太过娇嫩,我起的名字是坚果……”

    “坚果?坚硬之果……什么跟什么……”

    九阿哥依旧是不大赞成,嫌弃的摇头。

    舒舒只看着他,这样嫌弃?

    哪个孙子昨晚跟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

    有能耐今晚别上炕!

    九阿哥自是不晓得舒舒腹诽什么,可也有些被盯毛了,跟着说了一句软话:“你能晓得提前学习蒙语,是个机灵的……五嫂那里,性子太木讷,你找机会多提点她……”

    舒舒对五福晋印象大好,自然也乐意帮忙。

    九阿哥又挑起下巴,得意起来:“就是学的什么呀,磕磕绊绊的,好好端杯茶,往后爷教你……”

    舒舒这个时候倒是没有犟嘴,直接端了茶杯送到九阿哥嘴边。

    九阿哥神色诧异,就着舒舒的手将茶喝了,问道:“怎么晓得听话了?”

    舒舒将茶杯塞到他手中,又递茶壶:“爷是不是也敬敬我?《大清律》有什么不懂的,我也能指点指点爷!”

    九阿哥立时炸毛:“瞧不起谁?还用你指点?爷只是学得晚,之前对这个没兴趣,就学法兰西语与义大利语……”说到这里,眼睛一亮:“来,来跟爷学这个,要是你连这个都学会了,爷才服你……”

    说着,九阿哥就招呼何玉柱进来,吩咐着:“去前院书房,将那本法兰西手札与义大利手札拿过来,就在书桌上,一本蓝布皮,一本草绢色皮……”

    何玉柱应声下去,九阿哥想起一件事:“这宫里行走还是太监更方便……爷将孙金与李银拨给你使唤……”

    这两人亦是九阿哥的贴身近侍,排在何玉柱之后。

    舒舒听了,不由笑了:“爷只笑话我,不说说自己……这名字起得不直白……”

    九阿哥轻哼道:“爷使唤的人,自是爷叫着顺口就行……怎么着,你还想着树啊,果儿什么的,要换了奴才名字……”

    “挺好,不用换,这名字听着吉利!”

    舒舒含笑说着。

    九阿哥也忍不住笑了,随后又收敛回来:“爷倒是忘了,你也是个财迷……”

    舒舒实话实说道:“这世上,多少烦恼都从没钱上来……这银钱足了,就能解决大部分烦恼,不是更省心……”

    人人都不屑谈钱,认为粗鄙,九阿哥还是头一回听这样说辞。

    旁的不说,九阿哥年纪不大,却已经晓得银子多寡的好处,不由又怀疑起董鄂家的经济状况来。

    看来,董鄂家的风光都在面上,内里应该真的不宽裕,否则也不会让董鄂氏有这样感触。

    他哪里晓得,舒舒只是财务自由惯了,自从想起上辈子的记忆,就不习惯伸手要钱,不管是对父母亲人,还是对九阿哥这个荣辱与共的丈夫。

    说话的功夫,何玉柱小心翼翼的捧了几本书进来。

    “主子,草绢色书皮的拢共两本,都是洋文,奴才就都拿来了。”

    何玉柱说着,仔细的将几本书放在炕几上。

    舒舒低头看了,看着都够古朴的,像是有年份。

    九阿哥也跟着小心翻着,递给舒舒:“这都是前朝传教士留下的笔记,少说也有几十年……你要是能学会,爷抄一份给你……”

    舒舒接过,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法文夹杂着拉丁语。

    舒舒虽不精通,可也简单学过,心下安定。

    这正房五间,也布置了书房,就在西稍间。

    小夫妻两个就移步过去,依旧是南窗炕上坐了,两人头碰头的,中间摆着小几,铺了笔墨纸砚。

    九阿哥因着《大清律》之事在舒舒面前漏了怯,一直想要找补回来,眼下兴致高昂的做老师,连戒尺都准备了,一边拍打着手心,一边道:“爷可是严师,不会留情……”

    舒舒媚眼如丝,瞥了九阿哥一眼。

    小样儿,真要动手,谁怕谁?

    九阿哥已经开口朗读起法语,他诚心为难,直接说了短句。

    很奇怪的口音,舒舒听得很勉强,可依旧分辨出来,是“天气怎么样”的意思。

    看着舒舒认真,九阿哥扬一扬眉:“别以为读了《大清律》有什么了不起,学法兰西话可比那个难多了……”

    舒舒没有回答,而是缓慢了说了一句法语。

    或许是因后世法语发音与现在有差异的缘故,只有五分相似。

    饶是如此,九阿哥都惊住了,忍不住又重复一遍。

    舒舒看着九阿哥的唇形,记住他停顿的重点,也跟着学了一遍,这回居然有七、八分与九阿哥的口音相似。

    九阿哥瞪大眼睛看着舒舒:“你是不是学过?”

    舒舒只好大言不惭的扯谎:“都是爷教的仔细,我才囫囵跟着说了,实际不过是鹦鹉学舌,并不解其意……”

    她的人生轨迹都在京城,压根就没有接触过传教士,自然也无处可学。

    九阿哥点头道:“倒是没看出,你还真有几分天分,跟爷比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动静。

    崔南山扬声道:“爷,福晋,皇上打发人赏菜过来……”

    舒舒抬头看了眼书房的座钟,已经未初,到了晚饭的时候。

    因他们俩早饭用的晚,还没有饿,倒是忘了传晚膳。

    两人起身,门口跟着齐嬷嬷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蓝衣太监。

    “皇上看到这碟福字碟四喜烧麦,就想着九爷、九福晋,打发奴才送来……”

    太监躬身笑着,双手奉上食盒,目光却在炕几的书册上看了两眼。

    九阿哥双手接了提盒:“劳烦梁谙达……”

    宫中规矩,御前下来的人都要上等封,崔南山早已准备好了,可听到九阿哥称呼,还是将准备好的荷包换了,亲自送了出去。

    等众人出去,九阿哥跟舒舒介绍道:“那是御前太监梁九功,是汗阿玛的哈哈珠子太监

    ,近日刚兼了乾清宫副总管……往后客气些,总没有错……”

    怪不得九阿哥收敛了骄横,这么客气,原来竟然是他。

    这可是康熙中晚期最有存在感的大太监,一直风光了好多年。

    赏菜到了,舒舒也叫人传膳。

    上午虽提了一句,以后皇子膳房点菜,可今天乱糟糟的没顾上,上的依旧是例菜。

    这回多了鸡,炖鸭子换成了炖鸡,红烧肉、糯米鸭,焖羊肉,素菜是烧口蘑、芥末白菜、炒芹菜、蒜蓉油菜。

    点心两品,猪肉白菜包子,金丝花卷。

    汤一份,菠菜鸡蛋汤。

    饭一份,白米饭。

    这是舒舒的份例送过来了。

    因为鸡蛋与羊肉,就是皇子福晋的每日分例才有。

第三十章 帝妃

    相对于皇子阿哥的分例,皇子福晋的分例要丰富的多。

    每天里只猪肉就二十斤,白面八斤,陈粳米一升二合,老米六合,鲜菜五斤,剩下几十种调料副食,都精确到几两几钱,每月还有羊肉十五盘。

    实际上,这些就是单供应给皇子福晋一个人的。

    至于舒舒带进来的陪嫁嬷嬷、丫鬟,上了宫册,饮食也按照等级供应食材。

    不过嬷嬷的分例还好,还有猪肉,家下女子就只有菜与米。

    因此舒舒的皇子福晋分例,还要贴补给身边人。

    按照规矩,实际上是主子们先用,剩下的菜再赏人。

    不过舒舒没有那样的习惯,也不想养成赏菜的惯例,就没有再开口。

    两人“食不言、寝不语”的将晚膳用了。

    宫里的菜寻常,点心却算是精致,舒舒就用了半碟子包子、半碟子花卷。

    九阿哥依旧是吃药似的,就着半碗菠菜汤吃了一个金丝花卷,就撂下筷子。

    舒舒将口中的饭菜吞咽完毕,也撂下筷子:“爷每顿都这么多?不是昨儿吃酒的缘故才用的少?”

    九阿哥道:“少吗?这不是正附和养生之道?倒是你的食量,怎么回事?每顿吃这么多不怕积食……”

    “我正长身体呢,吃的饭量也不算多……”

    舒舒说着,不由皱眉:“倒是爷的饭量,比我家小六还少……怪不得爷身上摸着都硌手,吃这几口,跟猫食儿似的,身体可不是亏了……”

    “浑说什么?”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并不承认自己体弱:“宫里习惯素来如此,并不重口腹之欲……日常也是七分饱……”

    舒舒只想要“呵呵”,想要重“口腹之欲”也重不起来呀,就那样几样食材,可不是例菜也是固定的,早腻烦了,厌食都是情理之中。

    九阿哥显然也是有厌食的倾向,胃口也饿的小了。

    这个饮食习惯倒不好直接大改,否则身体受不住,还得慢慢增加,让胃口适应了。

    舒舒想着,心中觉得好笑。

    这哪里是当弟弟看?

    怕是连当娘的心也操了!

    *

    乾清宫,西暖阁。

    膳桌已经撤了下去,今日的御膳总共八品,都是猪肉,只因为康熙饮食尚简朴,每餐只食一味肉。

    今天晚膳是猪肉,一应菜品就都是猪肉。

    除了二所的新婚夫妇,毓庆宫的太子、钟粹宫的惠妃、翊坤宫的宜妃,都得了赏菜。

    别的还好,二所专门打发梁九功过去,康熙也想要晓得这小两口是否和睦。

    之前点了董鄂氏,是因为人选合适,也因为这个女子聪敏,与老九有些“欢喜冤家”的意思。

    等回过头来,康熙这当阿玛的,少不得担心起来,这两人要是“欢喜”还好,要是真成了“冤家”,也叫人操心。

    “奴才过去时,九爷与九福晋都在书房呢,小两口脸对脸坐着……听着那话头,是九爷教九福晋洋文,九爷还夸九福晋,说是跟九爷似的有天分……”

    梁九功跟皇帝描述起二所见闻,面上也带了笑:“九福晋学的也仔细,一句一句的跟着九爷学,神态恭敬着……”

    康熙笑着点头,心中也多了得意。

    这人选换的好。

    老九素来慵懒,没有上进心,这娶了媳妇到底不同……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其他,能有教导媳妇这份心也是上进……

    董鄂氏又是通律法、明事理的性子,小夫妻教学相长,彼此影响,只有越来越好的。

    总算是又完成一桩儿女大事。

    倒是老八那面……

    康熙的好心情立时散了。

    郭络罗氏倒不愧是安和亲王的亲外甥女,脾气秉性倒是与那一支的女人一脉相传,跋扈无礼。

    这宫里的砖都长着耳朵,哪里有什么能瞒过御前?

    八福晋嫁进来不足月,各种不当之处早就露出来。

    上不能孝敬母嫔,中不能友爱妯娌,下不能宽待侍妾,至今还没有喝侍妾的敬茶。

    不过是自欺欺人,难道那样人就不在了?

    康熙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对八阿哥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

    翊坤宫。

    宜妃也用完了晚膳,正在院子里溜达,一边消食儿,一边逗十七阿哥说话。

    “蛋羹好不好吃?”

    “好吃……谢娘娘……”

    十七阿哥奶声奶气的说着。

    宜妃稀罕的不行,弯腰抱了十七阿哥:“那明儿还过来陪宜额娘吃饭,好不好……”

    “好……”

    奶娃娃应着,口水都出来了。

    宜妃也不嫌弃,拿了帕子擦了。

    一个浅绿色服侍宫女近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主子……刚才二所那边有人传话……说是阿哥爷一下晌没有出屋子……”

    宜妃的脸立时耷拉下来。

    旁边跟着的皇子奶嬷嬷知趣,立时上前,接了小阿哥过去。

    宜妃脸色铁青,转身进了正殿。

    那宫女跟了进去。

    “哪个奴才嚼舌?盯着主子?”

    宜妃忍着怒火问道。

    “是赵氏……”

    宫女回道:“赵氏与白嬷嬷是表亲,也出身正白旗内管领,是第八内管领……”

    “黑了心肝的下作奴才……”

    宜妃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她入宫多年,哪里不晓得宫人之间的猫腻?

    “这是容不下正经主子,想要借着本宫压着女主子!你记得此事,明儿寻个由子过去见九爷、九福晋,不用瞒着,原原本本的告诉九爷,让他将院子料理干净了,不要让福晋为难!”

    宜妃吩咐着:“白嬷嬷也放出去,再有人敢私下里勾连阿哥爷身边的人,就是这个处置!”

    宫女正色应了。

    *

    就算舒舒晓得宫里存不住秘密,也想不到二所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康熙与宜妃处。

    夏日天长,即便用了晚膳,离天黑还早。

    舒舒拉着九阿哥,逛了逛二所。

    乾西五所,是五个相连的三进小院四合院。

    以御花园为准,从东到西,为头所、二所、三所、四所、五所。

    如今八阿哥夫妇就住在头所,三所住的是十阿哥、五所住的是十二阿哥。

    这三进院子,一进二进格局差不多,都是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第三进没有厢房,有后罩房五间,东西各有两间耳房。

    前院的厢房,一侧做了皇子膳房,一侧都是明间,一间是崔公公在阿哥所的值房,另外两间,一间是嬷嬷们的值房,一间是其他太监们的值房。

    五间正房,之前是书房与客厅。

    等到九阿哥指婚,要将二进的正房腾出来,前院就布置了简单住处,东稍间添了铺盖。

    舒舒看在眼中,就觉得这前院卧室不顺眼。

    夫妻分居没什么,可要是想要在前院“红袖添香”,那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第二进正房厢房十一间,就都是舒舒的地盘。

    她自己用了正房五间,东厢做了内库房,装着嫁妆之类的。

    西厢房也都是三明间,一间周嬷嬷、齐嬷嬷住了,两间是小椿她们四个,至于新来的四个,则暂时安置在后院耳房。

    舒舒带来的陪嫁,与内务府进宫当差的妇人不同,不是三班倒出宫安置。

    因是近身服侍,在舒舒跟着九阿哥开府前,大家就只能都住在宫中。

    九阿哥之前并不觉得这院子狭小,毕竟三进的院子,就算太监嬷嬷多,可都是轮值,更不要说能凑到他跟前的只有那么几个。

    真要说起来,这阿哥所比不得毓庆宫,也有三分之二个毓庆宫大小。

    可眼下见舒舒溜溜达达,面上没有嫌弃,可九阿哥停下脚步,莫名就觉得这院子不算宽敞。

    要是能早点分府出去就好了!

    九阿哥带了懊恼。

    要是像八哥那样,十八岁封爵开府……

    九阿哥面上带了向往,随即则是懊恼。

    要是像大阿哥那样,在宫里住到二十七岁……

    舒舒眼见九阿哥停下,看了过去,就见他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

    “爷想什么呢?”

    舒舒有些好奇。

    “八哥他们的贝勒府都修的差不多,年底就要出宫……爷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封爵开府……只盼着别拖太久……”

    九阿哥这回没有抬杠,说了所思说想。

    舒舒不由觉得眼前发黑。

    九阿哥什么时候封爵开府?

    要是真要封爵才能开府,怕是要有得等!

    康熙就封了两次皇子,一次是今年,一次是一废太子后,康熙四十八年。

    这算下来,还有整整十一年。

    “爷……宫里皇子都要封爵才能开府吗?这成亲了,人口滋生,阿哥所也不宽敞……再说了,往后当差,这出入内廷也不方便……”

    舒舒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小夫妻俩回了内室,才小声的询问。

    九阿哥想了想这个可能,摇头道:“没有这样的先河……汗阿玛那一辈,伯王、两位叔王都是大婚后封爵开府,除了王俸,主要还分人口……王属佐领,还有王属包衣管领……一个王府,比阿哥所大多少倍,上下执役的人多了,按照八旗规矩,都是王府属人中遴选……”

    舒舒依旧不觉得九阿哥、十阿哥等无爵皇子真的会等到康熙四十八年封爵才会出宫。

    真要那样的话,行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还掺和什么夺嫡?

    咦?

    舒舒眼睛一亮。

    或许这是规避风险的法子?!

    老实猫在宫里,只要不封爵就不张罗出去!

    那样外头夺嫡再热闹,也是旁人的热闹,掺和不进去。

    这样想着,舒舒就笑了。

    九阿哥只觉得莫名其妙,却是心里酸酸软软的:“嫁进宫里,就这么欢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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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公叫康熙介绍:
都说给千古一帝做媳妇难,
其实,
给千古一帝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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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沉浸式见证“九龙夺嫡”,绝对绝对不要被休归娘家!我的公公叫康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公公叫康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