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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九     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     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孩子要坚强

    次日,就是十月初三,圣寿节。太后已经发话,免了宗亲诰命入宫贺寿。

    不过一大早,五阿哥还是去了宁寿宫磕头。

    “孙儿祝皇祖母长命百岁,康康健健……”五阿哥道。太后扶了他道:“也没有新词儿,年年都是这个。”五阿哥道:“孙儿盼的,也只有这个。”太后笑道:“七八十岁就行了,再老就讨嫌了。”五阿哥忙道:“皇祖母这样好,孙儿们只有爱的,谁会嫌弃皇祖母?等您九十九,孙儿背着您爬景山去……”太后越发笑得欢快,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六十多了,还能背的动皇祖母么?”五阿哥立时挺起了腰板,道:“那指定能,孙儿这身子骨,结实着呢,等到六十,也跟十六似的。”太后想到外头的痘疫,看着五阿哥道:“你们几个这回要忙,这痘疫一出,要生出多少事来……”五阿哥小声道:“孙儿瞧着三哥乐在其中,这遇到事了,才能显出他的能来,有他在前头顶着,功劳是他的,过也是他的。”太后听了,这才放心。

    她养出来的孙子,当然不是笨蛋,心中有成算。如今太子处境微妙,皇上也长了脾气,其他皇子顶好安安份份。

    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太后又问起五贝勒府避痘之事。五阿哥道:“昨天下午就让福晋带了孩子们去海淀了,三哥跟老七那边也去了,也能有个照应。”太后点头,想到九贝勒府封府之事,道:“叫人看着些,隔天打发人过去看看,看那边有什么不凑手的没有。”五阿哥点头道:“皇祖母放心,孙儿都安排的妥妥的。”太后晓得他入值南书房,也没多留人,祖孙一起吃了长寿面,就让五阿哥离开。

    没等五阿哥出门,三阿哥拉着七阿哥来了,也来给太后磕头。

    “皇祖母体恤孙儿们,免了行礼,可是孙儿们不过来磕个头,心里也不安……”三阿哥说着,就跪下来,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七阿哥跟在后头,也是如实行事。太后摆手,笑呵呵道:“行了,孝心我收到了,且忙去吧!”兄弟三个这才从宁寿宫出来。

    三阿哥嗔怪五阿哥道:“五弟真是的,怎么能一个人过来?皇祖母单是你一个人的皇祖母不成?”五阿哥被说的摸不着头脑,道:“可是皇祖母之前不是让免了贺寿么?”这疫情起来,就算是熟身,也不好四处乱窜。

    万一还有别的病气呢?三阿哥止了脚步,看着五阿哥道:“那是旁人,跟咱们能一样么?咱们是亲孙子,又是每日入宫当值的,南书房距离宁寿宫就一里半,这都不过去,汗阿玛会怎么看?”五阿哥:“……”还真没想那么多。

    他眨眨眼,道:“那还有十二阿哥呢?也在宫里当差,那要不要告诉一声?”三阿哥轻哼道:“那小子才鸡贼呢,不用咱们告诉,早上就去宁寿宫磕过头了。”五阿哥还真是没想到。

    “那剩下几个小的呢?”五阿哥问道。三阿哥带了幸灾乐祸,道:“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一早去宁寿宫前磕了头,没有进去;十四阿哥么,应该还没想起这个。”他拉着七阿哥做了找补,十四阿哥那里可没有找补。

    等到皇父晓得,怕是会给十四阿哥记上一笔。五阿哥默默,也没有提醒十四阿哥的意思。

    他只是心中诧异。早先兄弟之中,三阿哥的消息是出了名的不灵通。如今,不一样了。

    接连几年入值南书房,还牵头负责料理政务,三阿哥的人缘似乎也逆转。

    这消息,是三阿哥主动安排耳目打探的,还是旁人为了巴结三阿哥主动告之的?

    不管是哪一种,三阿哥都大有长进。啧,往后要更热闹了……等到中午,兵部就将御前批复回来的折子递到南书房。

    三阿哥将三人昨日送出去的请安折子看了,半晌没有动地方。五阿哥察觉到异样,道:“三哥怎么了?汗阿玛到底对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什么安排?”三阿哥将折子递给他,道:“你自己看!”五阿哥接过来看了,等看清楚朱批,

    “腾”地站起来。这不是给九阿哥添乱了?!那边三个孩子外加上一个孕妇,哪里还有余力再看皇子皇女种痘!

    三阿哥已经不平起来:“汗阿玛到底什么意思?这照顾幼弟幼妹,也轮不到九阿哥吧?他自己还是孩子呢,能担什么事儿?”七阿哥见两人反应,晓得批复不对劲,起身从五阿哥手中抽了折子过去,匆匆看了,沉吟道:“或许汗阿玛是晓得九弟在府中给孩子们种痘,才这样安排。”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不种痘的话,就要出城避痘,可年岁在这里,总要人看顾。

    宫里太子妃掌宫务,身份所限,也不能离开宫廷。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的生母是年轻宫眷,也不好外宿。

    避痘时间不定,种痘痊愈后,就可以重新回宫。跟避痘相比,种痘还是比较稳妥的。

    那样的话,就需要妥当人陪护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三阿哥不忿道:“太子妃不能出宫,宫外还有大嫂跟我福晋,大嫂没有产育过,不适合照看孩子,我福晋不是最好的人选么?”五阿哥巴不得弟弟弟妹不沾手,忙道:“那三哥你上折子,主动请缨就是,三嫂确实比老九福晋靠谱,老九福晋身子重,怕是力有不及。”三阿哥轻哼道:“汗阿玛是听劝的?既是老人家这样安排,哪里有更改的余地?打发人去永和宫跟储秀宫,叫妃母、嫔母给预备人手跟行李吧,再打发去老九府上,那边屋子也要收拾出来……”五阿哥不放心弟弟,道:“我去老九府上……”三阿哥与七阿哥不好出入内廷,就叫身边太监往两宫传话。

    九贝勒府,正院,后罩房。东稍间,丰生正准备种痘。眼下的种痘法,不再是人痘时的鼻饲法,而是换成种痘成功概率更高、出花更快的

    “栽花”法。丰生眼下就是身上穿着无袖小褂子,露出手臂。种痘太医手中拿着小刀,在烛火上炙烤。

    旁边还有舒舒给预备酒精。九阿哥看着这情形,小声跟舒舒道:“非要动刀子么?鼻饲法慢些就慢些……”舒舒道:“单慢不怕,可是鼻饲法,只一半出花,不出花,还要再来一回,每回前后要将一个月的功夫……”本来就是种痘防痘的,真要用两、三个月的时间种痘,那这期间谁能保准没事呢?

    九阿哥听了,也就明白了轻重,过去对丰生道:“大儿子,要坚强,就一点点儿疼,过后就好了……”丰生再懂事,也是孩子,见了小刀也害怕,转头望向舒舒:“额涅……”舒舒上前,将丰生揽在怀里,道:“额涅抱着呢,过了就不疼了,都要来一下,你弟弟妹妹也是,隔壁的小弟弟也是。”今日宜种痘,敦郡王府与额尔赫、张家的孩子既是决定种痘,也都安排在今天。

    “嗯……”丰生好一会儿才点头。九阿哥跟太医道:“花小些,伤口越小越好……”虽说如今天气,不怕伤口溃烂,可是小孩子怕疼,自然越小越好。

    痘医应着,用酒精擦拭着丰生的左手臂。在消烁穴,痘医飞快地用刀尖划了小十字。

    “呜呜……”丰生是皇孙,还是贝勒府的嫡长子,从小哪里受过这样疼痛,忍不住哭出声来。

    舒舒跟九阿哥听着,都跟着难受。不过这才种痘刚开始,等这皮肉之伤过后,才是正文。

    将干痘苗点到伤口处。

    “若是种成,两到三日起疹子,若是不成,还要在清冷渊穴复种……”痘医包扎好伤处,对九阿哥与舒舒说道。

    九阿哥忙道:“那还是一次种成吧,别遭二回罪!”舒舒想起来牛痘已经出来三年,问痘医道:“两次就都成了么?最多几次?”痘医道:“最多四次,右手两个穴位也种满了才见喜。”舒舒:“……”一会儿给佛祖上柱香。

    丰生不哭了,有些怏怏的,看着舒舒,双眼水润,看着可怜兮兮的。舒舒将儿子抱了抱,道:“额涅跟阿玛先去给你弟弟妹妹种痘,种好了就过来看你,你先睡一觉,好不好。”丰生点点头。

    舒舒跟九阿哥就去了西稍间。齐嬷嬷在这里陪着阿克丹。这也是个娇气的。

    舒舒将人抱在怀里,摸索着,道:“哥哥已经种完痘了,轮到阿克丹了,额涅陪着你。”阿克丹抬起头,道:“种了痘,额涅再出门,就带我们么?”舒舒点头道:“嗯,肯定带啊,不过要等到天气暖和,明年三、四月,到时候额涅带你们去海淀看花,有梨花,还有桃花……”九阿哥在旁也道:“阿玛也带你们出去,到时候去天津卫捞大鱼去……”阿克丹听着,小脸放光。

    看着痘医拿起小刀,也没有退缩。不过等到手臂上挨了一刀,他还是疼得嘴唇抖了抖,眼泪花花的……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周全不周全

    “嗷呜……”

    小丫头的哭声分外刺耳,小胖腿也乱动,被九阿哥按住,两个小胳膊也想要舞动,被舒舒牢牢按住。

    “阿玛坏……额涅坏……呜呜……”

    尼固珠泪珠乱滚,小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害怕。

    舒舒也被哭得心肝乱颤,手上力气却没松。

    “玛嬷……阿嬷……”

    尼固珠眼见着自己的额涅娘心似铁,就望向门口,盼着伯夫人进来。

    伯夫人刚刚被舒舒打发到南屋去了。

    这是怕尼固珠气性大,记仇。

    将伯夫人与种痘之事分割开来,过后伯夫人哄孩子也方便。

    痘医额头都渗出汗来,这还没下刀呢,小格格都哭闹着这样;这要是下刀了,还不知如何。

    九阿哥看着妻女,除了心疼女儿,还心疼妻子。

    他催促痘医道:“别耽搁了,开始吧……”

    痘医应着,定了定心神,下手很稳,在尼固珠的左臂上飞快地划了两道。

    “啊……”

    尼固珠的哭声惨烈,小脸也从通红转白。

    舒舒见状忙道:“好了,好了,种完了……”

    她放下尼固珠的胳膊,想要抱女儿。

    尼固珠脱离束缚,却是小胳膊乱挥着,眼见着就要打到舒舒身上。

    九阿哥见状,忙将舒舒护在身后。

    尼固珠的两拳就捶到九阿哥肩膀上。

    尼固珠打了人,嘴巴一撇,往炕上一坐,更委屈了:“玛嬷……玛嬷……”

    伯夫人听到动静,立时从南屋小跑着过来,心疼道:“玛嬷在呢,玛嬷在呢……”

    尼固珠起身,扑到伯夫人怀里,嚎啕大哭。

    伯夫人心疼得不行,可是看着尼固珠还没有包扎的伤口,望向舒舒。

    舒舒吐了口气,道:“还没有点浆……”

    伯夫人拍着尼固珠后背,道:“乖乖,都要这一遭的,你阿玛额涅小时候也种痘,你大哥、二哥也种痘,种好后,咱们就能出门吃席,还能去庙会上看戏法,以后还能跟你阿玛、额涅一起坐船出去玩……”

    尼固珠哭累了,好一会儿才抽泣道:“玛嬷,疼……”

    伯夫人轻声道:“一会儿吃红豆沙,甜甜沙沙的,吃了就不疼了。”

    “呜呜……要带莲子的……”尼固珠道。

    伯夫人道:“好好,那就往里面放十颗莲子,可多可多了。”

    尼固珠几个没有正式开蒙,可是也跟着大人开始学数数,听了果然觉得是很多,就比较满意,渐渐止了哭声。

    她哭闹一番也乏了,屋子里有地龙也暖和,在伯夫人怀里,一会儿就睡过去。

    舒舒这才示意痘医点了浆,又做了包扎。

    等到舒舒跟九阿哥从西厢房出来,两口子都身心俱疲。

    这才是开始,接下来要等孩子们见喜。

    等到见喜,还要看孩子们是否高热,是否退了高热。

    九阿哥对舒舒道:“下午补一觉吧,省得晚上睡不踏实。”

    舒舒也晓得轻重,并不逞强,道:“爷也歇一歇。”

    九阿哥道:“爷先跟何玉柱说一声,让他去老十府上看看,顺当不顺当。”

    正院封了。

    何玉柱被撵出去,在外头听吩咐跑腿。

    等到九阿哥到正院门口,不单何玉柱在外头,福松跟五阿哥也在外头。

    九阿哥见状,道:“五哥您怎么又跑过来了,别来回折腾了,我这都开始种痘了。”

    虽说隔着门,不会将疫病带出去,可要是不小心沾上呢?

    五阿哥瞪了他一眼,道:“当我爱来?你……哎……叫人收拾院子吧,汗阿玛下旨,将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挪到你府上种痘……”

    福松跟何玉柱方才已经听到这个消息,面上都带了担心。

    九阿哥听了,瞪大眼睛,差点想要问候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我是告假不假,可是也没空带孩子啊,我家里还有这三个活祖宗呢!”九阿哥激动道。

    五阿哥将哥几个的请安折子递了过去,道:“你自己看,汗阿玛御批……”

    说着,他想起了还有九阿哥的折子,从袖子里翻出来递过去。

    九阿哥气鼓鼓地接了两个折子,先看三阿哥几个联名的。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第一时间他还是觉得自己被阴了。

    怀疑是不是三阿哥巧言令色糊弄五阿哥之类的。

    等到看到折子,除了请安跟请示皇女皇子避痘事宜并无他话,九阿哥真心觉得冤枉的很。

    后头皇父朱批了两句,将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挪到九阿哥府种痘,令九阿哥夫妇看顾。

    这叫什么事儿?

    是不是皇父忘了自家福晋重身子?

    九阿哥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拿起自己的请安折子,上面皇父只写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将自己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明明提到了妻子有身孕,自己才封府,亲自照看三个孩子种痘。

    不过他确实没有提及妻子的月份。

    可是妻子是在热河查出来的身孕,这只要算算,就晓得现在已经大月份了。

    要么是不在意,要么就是真的忘了。

    九阿哥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委屈,还是该惊诧。

    汗阿玛对儿媳妇不算宽厚,可是也没有怎么苛待过。

    要说是故意让儿媳妇受累,那不至于。

    皇家这么多人,此事也不是非他们夫妇不可。

    就是宫外头,还有好几位皇子福晋在。

    其他人各有不足,四福晋可是宫里长辈看着长大的可靠人。

    五阿哥道:“事已至此,除了应着,还能回绝不成?好好的将人接过来照顾着,时间不会太长,要是种痘顺利,也就是半个月的事儿。”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汗阿玛这回巡南河,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五阿哥道:“汗阿玛是乘船出行,上冻之前总要回京,快的话月底,慢的话冬月初也回来了……”

    九阿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里飞转。

    他跟五阿哥道:“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能来,可是不能乌泱泱地带一堆人过来,得精简人手,来的人也不能充大辈儿,我可不惯着这些奴才脾气。”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道:“晓得你仔细,回头我先过一遍,保母还罢,乳母必是要跟着的。”

    宫里的小主子,身子结实的,吃奶吃到三、四岁;像十七格格这样身子弱的,就要吃到六岁。

    因此,十七格格也好,十九阿哥也好,身边都有乳母。

    九阿哥也晓得没有法子之事,依旧是郁闷。

    福松晓得他们夫妻两个将孩子看的严,平日里内宅当差的人都是再三择选。

    这个时候放宫中人入内宅,是有不方便之处。

    尤其是九阿哥管了几年内务府,不少包衣人家更迭,保不齐就有沾亲带故的。

    福松就道:“九爷,皇子皇女尊贵,不好居住厢房,要不要将前院正房收拾出来?”

    九阿哥点点头,道:“是啊,如今正院安置着三个孩子,只剩下厢房,本该挪出大阿哥与二阿哥,给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腾地方,可是两个孩子才种痘,不好移动,前院倒是正好。”

    福松就道:“那我就带人将前院的正房跟厢房都收拾出来。”

    九阿哥点头道:“收拾吧,等到收拾好了,再去接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过来。”

    五阿哥觉得有些不妥当。

    皇父将两个孩子送过来,哪里是看的九阿哥?

    看得还是九福晋心细会照顾人。

    这将皇女皇子安置在前院,显得太客气了。

    不过他没有多话。

    汗阿玛不厚道。

    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太周全,还是以这边的孩子为重。

    这回汗阿玛能有这样不着调的安排,就是因为九福晋之前行事太周全的缘故……

    *

    五阿哥传达完消息,就回宫去了。

    福松送了人出去,带人收拾前院。

    九阿哥则是回到正房,跟舒舒提及此事。

    舒舒正担心三个孩子,听到这消息,不由得一阵烦躁,道:“上面那么多哥哥嫂子,怎么就想起了咱们?”

    就算晓得牛痘的风险小,可也是有风险。

    就是九阿哥与十阿哥这样生死兄弟的交情,也没有说将侄儿接过来一起种痘,就是因为晓得责任重大,非父母不能承担。

    九阿哥小声道:“应该是看了爷的折子,晓得咱们在给丰生他们种痘,想着咱们左右要封府,照顾三个是照顾,照顾五个也是照顾。”

    舒舒皱眉道:“真是会给咱们揽活,平日想不起爷来,这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倒是想起爷来!”

    九阿哥小声道:“汗阿玛有些不对劲儿啊,好像记性不好了,忘了你已经是大月份,要不然不会这样安排的……”

    舒舒:“……”

    怪不得觉得这安排莫名其妙。

    九阿哥这样猜测还真是不无可能。

    舒舒就道:“先想着怎么安置吧,安置在前院不妥当,皇上会记上一笔的,说不得还会嗔怪到丰生他们身上……”

    想到这里,舒舒道:“让阿牟带尼固珠回宁安堂吧,孩子们也迁过去。”

    九阿哥听了,眉毛就立起来,道:“不行,今日才种痘,这两日正关键,折腾孩子们做什么?前院都腾出来,怎么就不重视了?再说,还有你呢,爷不想让外人进正院。”

    舒舒也舍不得折腾孩子们。

    她想了想,道:“那就我跟爷挪到前院去……”

    九阿哥还要再说,舒舒看着他,道:“爷陪着我,护着我……”

    九阿哥皱眉道:“可是你哪里能受累?要不请三嫂或五嫂过来?”

    舒舒摇头道:“到时候人更多了,才是添乱,我就是露个面罢了,能怎么受累?”

    九阿哥还要再说。

    舒舒拉着他的手,道:“爷放心,我晓得轻重,晓得自己眼下金贵着,只是皇命即下了,总要面上过得去……”

    否则以康熙的小心眼,指定要记一笔。

    九阿哥不是太子,也不惦记大位,可还要当二十多年的皇子。

    不友爱兄弟的皇子,怎么让皇上相信这个儿子是孝子?

    还有舒舒这个皇子福晋,这个时候敢不好好领着差事,那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直接空降个侧福晋。

    九阿哥这才不说什么了。

    等到下午,夫妻两个去看孩子们,伯夫人也知晓了皇子皇女要来种痘之事。

    听说收拾了前院,伯夫人摇头道:“不妥当,要是捎大些的皇子皇女还罢,可这点儿年岁,安顿在前头,当成客待,不是兄嫂的做派,正好宁安堂空着,直接安顿在宁安堂好了,前院后院各安顿一个,也宽敞。”

    只有外客才会安置在前院,家里人安置在内宅。

    舒舒听了不乐意,道:“那是阿牟的院子,等到尼固珠见喜后,您跟她还要搬回去。”

    九阿哥也道:“种痘的屋子,等到见喜后,用过的器物衣裳都要焚毁……”

    宁安堂里,除了伯夫人的东西,还有尼固珠从小到现在的玩具。

    伯夫人道:“都装箱收起来就是,那是内宅,跟前院不一样,地上也宽敞,就这样安排吧,既受了一回累,不求尽善尽美,也别让人说嘴,到时候才是费力不讨好……”

    舒舒跟九阿哥对视一眼,同意了伯夫人的建议。

    *

    储秀宫中,正殿。

    敏嫔正见十七格格生母刘氏。

    “将格格的行李预备两套,贴身衣裳也多收拾几套,按照规矩,等到格格见喜,之前的被褥衣服都要焚毁……”

    敏嫔生育三个儿女,也经历过种痘,知晓不少。

    刘氏捏着帕子,身子都在发抖,看着敏嫔道:“娘娘,奴才害怕……”

    敏嫔看着刘氏,道:“这是皇命……”

    刘氏哽咽着,好一会儿才道:“那奴才能不能给九福晋送一份生辰礼?”

    九福晋在宫里住过,刘氏也听说过她的生日是颁金节,眼下还没有到。

    敏嫔晓得刘氏的惶惶不安,却也不想她将期望都放在九福晋身上。

    真要那样,有个万一的话,她的怨恨也会集中在九福晋身上。

    敏嫔冷了脸,道:“你还真将皇子嫡福晋当保母不成?皇上将皇女、皇子挪到九贝勒府,不过是借个地方,有九阿哥这个亲哥哥坐镇,总比送到痘所稳当,九福晋身子重了,自家的孩子都要九阿哥这个当阿玛的看顾,哪里有余力照顾皇子皇女?”

    敏嫔性子好,平时对贵人庶妃也和缓,鲜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

    刘氏立时怕了,不敢再啰嗦,讪讪道:“是奴才糊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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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反应

    永和宫,后偏殿。

    王贵人也是默默流泪,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叫人将十九阿哥的行李跟衣服又检查了一遍。

    前天听到痘疫的消息,她就晓得十九阿哥多半会出宫避痘,本以为是送到畅春园或是南苑行宫,没想到是九贝勒府。

    同畅春园跟南苑行宫相比,自然九贝勒府更让人放心。

    只是没想到,不单单是避痘,还要提前种痘。

    身上掉下的骨肉,只要想到万一……

    这当娘的都受不了……

    身边宫人小声道:“小主,越是这个时候,阿哥身边的人手不是越该齐备么?五爷怎么还传话让精简……”

    王贵人以汉女身份入宫,盛宠十多年不衰,也是玲珑心肝。

    听到五阿哥的传音,就明白了用意。

    九阿哥不放心宫里的人。

    王贵人也不放心。

    宫妃之中,不乏有生育数位皇子的。

    比如荣嫔,生育五位皇子,四位都夭折了。

    宜妃生育四子,夭了一子。

    德妃生育三子,夭了一子。

    惠妃生育两子,夭了一子。

    就连已故的几位后妃,除了孝昭皇后没有生育之外,其他人,元后夭一子、孝懿皇后跟温僖贵妃各夭一女。

    自怀上十九阿哥,王贵人心中就不安。

    她怕保不住三个孩子。

    五爷的传话,她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正好。

    九阿哥跟九福晋是亲哥哥、亲嫂子,跟这么小的幼弟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如今他们的目标一致,防范的是宫里的冷箭,还有内务府的人借着十九阿哥算计九阿哥夫妇。

    等到正殿德妃传召,王贵人低下头想了想,没有掩饰住担忧神色,去了正殿。

    “九阿哥也太托大了……”德妃看见王贵人,忍不住抱怨着。

    王贵人并不接话,只拿帕子擦泪。

    她可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

    九阿哥吃饱了撑的,会主动请缨?

    这一看就是皇上的随手安排。

    亲阿玛叫亲哥哥嫂子照看,有什么好挑理的地方?

    德妃面上不好看,道:“九福晋还小,性子也不柔顺,哪里是能照顾人的?真要在外头避痘,也该是四贝勒府才是。”

    王贵人的眼泪流得更厉害。

    德妃的视线落到王贵人脸上,压着心中的嫉妒。

    入宫十几年,已经是三旬的人,可是王贵人身量小、皮肤白,看着还跟二十来许人似的。

    这样立不起来的模样,才是皇上稀罕的?

    眼见着幼子要被送出宫,王贵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德妃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摆手道:“下去吧,好好陪陪十九阿哥……”

    王贵人失魂落魄的离开。

    德妃的脸色越发难看。

    皇上这样安排,信重的是九阿哥,还是宜妃?

    想着惠妃管了二十来年的兆祥所,想着僖嫔病重,皇上领了惠妃跟宜妃探看,想着修缮中的启祥宫,德妃觉得憋闷得很,忍不住将炕几的茶盏一挥。

    “哐当”一声,一套盖碗就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

    四贝勒府,正院。

    四福晋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不单她收到四阿哥的信,司仪长也收到四阿哥的信。

    前头跨院也收拾出来,等着两位小阿哥过去。

    四福晋望了眼偏院的方向,这是李氏在骂自己?

    还真备不住。

    可是命令是四阿哥下的,李氏一个格格,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这几日要给孩子们好好调理身体,为种痘做准备……

    *

    九贝勒府这里,既是要接人过来,舒舒觉得赶早不赶晚。

    就没有拖太久,收拾了半天院子,次日一早,就由福松入宫,接了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过来。

    至于九阿哥与舒舒,则是沐浴更衣后,在贝勒府相迎。

    因有五阿哥的话在前头,十七格格这里跟着两个乳母、两位保母跟敏嫔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十九阿哥那边,则是两位乳母、两位保母跟王贵人身边的管事太监一位。

    十七格格今年五岁,见过舒舒,不过是在过年的时候,约莫有些印象。

    至于十九阿哥,才十三个月,前阵子才出兆祥所,舒舒跟九阿哥还是头一回见。

    眼见着十七格格看着都没有尼固珠高,看着细弱,舒舒问那管事嬷嬷道:“格格看着瘦,是不是胃口不好?”

    管事嬷嬷道:“前两年的时候,换季就要闹病,吃药比吃饭都多,败了胃口,一直没有断奶,今年开始才掺和着来。”

    舒舒看了两个奶嬷嬷一眼,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妇,看着体态也丰盈。

    可是再是健康,这奶水喂了几年,营养也有限。

    九阿哥则是抱着十九阿哥,看着他不认生也带了几分喜欢,跟舒舒道:“瞧瞧,跟十六阿哥一个模子出来的……”

    舒舒望过去。

    果不其然,就是小号的十六阿哥。

    同父同母的兄弟,如此肖似也寻常。

    这可是唯一一位葬入皇陵的皇子。

    随着他的夭折,也拉开了“一废太子”的大幕。

    如今因宜妃生育幼子的缘故,十九阿哥的排行也往后延了一位,不知道能不能改变早夭的历史。

    十九阿哥正是浑身小奶膘的时候,小脸圆乎乎的,眼睛也乌黑明亮,五官精致。

    舒舒忍不住摸摸十九阿哥的小肉手,看着他身后的奶嬷嬷跟保母,都觉得顺眼几分。

    不管先天如何,后天将孩子养的这样好,奶嬷嬷跟保母都用心了。

    一行人直接到了宁安堂安置。

    十七格格就安置在前院,十九阿哥安置在后院。

    同样的屋子,前院算正房。

    十七格格是姐姐,为尊,安置在前头也算合适。

    舒舒留意十九阿哥身边的人,见面上老老实实,并无不忿之色。

    还好,没有仗着是皇子身边人就托大的,否则她跟九阿哥还要清理一遍。

    宁安堂前院正房,陈设都换了一遍。

    伯夫人跟尼固珠用惯的器物都封存了,从库房拿了新家具出来布置。

    不仅家具摆设是新的,所有的幔帐都是新的。

    因入住了皇子与皇女,宁安堂前也安排了护军轮班。

    跟着过来的十位,自是不好随意出入,贝勒府的人,也不好随意进入。

    舒舒这里,就安排小棠跟白果住进了宁安堂。

    白果是带了四个丫头、四个妇差打下手,小棠则是带了两个灶上人,在宁安堂伙房里开灶。

    皇子皇女出来种痘,太医院那边也安排了一个太医、两个痘医随行,这几人也安置在贝勒府客院。

    将人安置得差不多了,九阿哥将宫里出来的一行十人都叫到一起,手中拿了一个单子,道:“汗阿玛看重爷,将给皇子皇女种痘事宜交到爷手中监看,术业有专攻,这种痘要看痘医,照看皇子皇女要看诸位……”

    说到这里,他弹了弹那页纸道:“这上面是你们各家人口,这照看的好,家门荣光也不是难事;照看的不经心,那到时候连累家人儿女,也别道委屈……”

    除了安置在客院的太医跟痘医是五阿哥择选的,剩下住进宁安堂这十人是敏嫔跟王贵人选的,都是有牵扯的人。

    像那种六亲断绝的人,一个都没有。

    早先觉得六亲断绝容易出忠仆,可是有了十三阿哥奶嬷嬷的前车之鉴,敏嫔跟王贵人自然不会再这样挑人。

    有父母儿女牵扯,行事也谨慎。

    这回精简人手,挑的多是齐全人。

    听了九阿哥的话,这些人明白这其中的威胁。

    舒舒在旁坐着,见众人都战战兢兢,道:“外头都晓得九爷赏罚分明,你们用心当差,好好照顾皇子皇女种痘,九爷自然也短不了赏……”

    说着,舒舒就示意白果托了茶盘上前,上面都是荷包。

    十位跟着出来的嬷嬷、太监,一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

    等到舒舒跟九阿哥出去,大家打开荷包,都被九阿哥夫妇的大手笔镇住。

    管事嬷嬷跟管事太监两位都是一百两的庄票,其他人是五十两!

    差不多是大家两年的俸。

    因为之前九阿哥已经叫福松从钦天监拿过宜种痘的日子,除了初三,接下来就是初八。

    因此,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这里,只要做好准备,等着初八种痘就是。

    舒舒跟九阿哥夫妻两个,安顿了小客人,就将心思依旧放在三个孩子身上。

    丰生三兄妹之中,尼固珠身体最好,反应也最明显。

    初三上午种痘,初四傍晚就有了反应,胳膊上起了小丘疹。

    开始只有小米粒大小的三、四个,可是痒痒。

    要不是伯夫人盯着,尼固珠就要伸手去抓。

    伯夫人哄着:“抓破了还要再来一回,遭罪……”

    尼固珠撅着嘴巴,很是委屈的模样。

    舒舒跟九阿哥听说尼固珠有反应,都过来看她。

    尼固珠伸手,想要让舒舒抱。

    九阿哥忙拦在前头,抱起了尼固珠,道:“阿玛抱,额涅累了……”

    这几日一件事连着一件事,舒舒到底是孕妇,精神就有些不济。

    尼固珠乖乖让九阿哥抱了,看着舒舒道:“额涅也难受么?”

    舒舒点点头,道:“额涅心里难受,担心尼固珠疼了……”

    尼固珠伸出小胖手指比划着,道:“那我就一丢丢疼,额涅别难受了。”

    舒舒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还没起来,道:“除了胳膊疼,还哪里不舒服?”

    尼固珠歪着头,仔细想了想,道:“想吐……没劲儿……”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见喜

    尼固珠有了症状,晚上吃下鸡蛋羹就都吐了出来。

    等到入更后,也开始高热。

    舒舒跟九阿哥如何能放心?

    夫妻两个都在西厢房守着。

    伯夫人看着舒舒不放心,道:“这……不要强撑……”

    舒舒道:“阿牟放心,我晓得轻重,明早会补觉。”

    “玛嬷……额涅……额涅……玛嬷……”

    尼固珠脸上涨红,闭着眼睛呻吟着。

    舒舒拉着尼固珠的小手,道:“额涅在呢,玛嬷也在……”

    “那阿玛呢?”尼固珠小声道。

    九阿哥心里酸酸软软的,忙道:“阿玛也在。”

    尼固珠睁开眼睛,看着九阿哥,喃喃道:“真好,那明儿投壶……”

    九阿哥点头道:“嗯,嗯,不单投壶,还拉弓……”

    几个人围着,哄着尼固珠喝了退热药,又拿了湿毛巾给她擦腋窝。

    双管齐下,外加上药材里头有促眠的药材,喝了没一会儿,尼固珠就老实了。

    脸上的热度也降了一些。

    屋子里安静下来。

    伯夫人拉了枕头过来,催促舒舒道:“你要陪着,也不能这样坐着,仔细腰疼,歪一歪……”

    九阿哥见状,道:“是啊,我值上半夜,你先闭上眼睛眯眯,下半夜再换我。”

    舒舒确实累。

    这才是尼固珠见喜,后头还有丰生跟阿克丹。

    她就侧身躺了,架不住眼皮子发沉,就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

    有被关在矮房子里的九阿哥,还有革了官职与爵位的老迈的齐锡、满头白发的觉罗氏、呕血而亡的伯夫人……

    舒舒想要叫人,可是却张不开嘴似的,跟大家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急得不行。

    “醒醒醒醒……”

    “福晋……”

    听到熟悉的声音,舒舒才睁开眼,已经是浑身冷汗。

    伯夫人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不怕,就是魇着了……”

    九阿哥也是拉了她的手,道:“没事没事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孩子们会好起来,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也会顺利种痘。”

    舒舒看了一眼伯夫人,又看了一眼九阿哥,眼泪簌簌而下。

    伯夫人哽咽道:“你都当额涅了,要坚强……”

    舒舒搂着伯夫人的胳膊,轻声道:“阿牟一定要长命百岁……”

    伯夫人点头道:“嗯,嗯,阿牟放心不下你,总要看着你子孙满堂了才能闭眼。”

    舒舒又望向九阿哥道:“爷也要平安康泰、富贵绵长,我吃不得苦,也舍不得爷跟孩子们吃苦。”

    九阿哥嗔怪道:“爷是皇子,爷不富贵,谁富贵?放心,等到疫情过去,爷就打发人去广州淘换西洋药去,保证让汗阿玛活到九十九,到时候爷做七十年皇子!”

    舒舒也晓得自己矫情,可还是觉得很难受。

    有这么多亲人在,她真的越发胆小了,什么都怕。

    九阿哥与她做了几年夫妻,晓得她不是个胆大的。

    眼下的难受,除了孩子们种痘压力大,就是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入府的缘故。

    他心中也生出怨愤来。

    汗阿玛真是的,是不是太自私了?

    皇子皇女金贵,就全然不顾皇孙们的安危么?

    他的儿女是儿女,儿子的儿女就不是儿女?

    *

    皇子皇女出宫,都在大家眼中看着。

    当日,消息就传开了。

    九阿哥是怨愤不平,八阿哥则是惊疑不定。

    他想起了汉景旧事。

    将幼子幼女送到九贝勒府,是不是在皇父眼中,九阿哥夫妇更可靠?

    真要有这种信重,那等到太子失位后,会是什么格局?

    若是皇父跟太宗差不多寿数,那最有希望接替太子的是大阿哥或三阿哥;要是皇父跟太祖一样的寿数,说不得就要从下头的小阿哥中择人。

    皇父盼着儿女友爱,九阿哥对上面的哥哥们寻常,可是对下头的小阿哥们确实称得上是友爱。

    不是九阿哥,是九福晋可靠。

    八阿哥心里酸涩不已。

    九福晋颁金节的生日,又平安生下三胞胎,对太后和宜妃孝顺,对下头的小叔子小姑子友爱。

    自家呢?

    富察氏名不正言不顺,平日里出门往来身份也尴尬。

    自己能出来,郭络罗氏呢?

    郭络罗氏这两年很是安份。

    早年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年轻任性,也吃足了教训。

    这么多皇子府中,只有他们家有侧福晋。

    安郡王府那边,早先差不多每月都要打发人来看望郭络罗氏,这几个月却是少了。

    是因自己的原因,迁怒郭络罗氏?

    再这样关下去,安郡王府那边就会先忘了郭络罗氏吧?

    连外甥女都不亲近了,那自己这个外甥女婿还会亲近么?

    这样想着,八阿哥提了灯笼,就去了西跨院。

    眼见着挂着铁锁的大门,八阿哥脚步定了定,随即就叫值守的婆子开了。

    院子里黝黑一片,只有东屋有光亮。

    八阿哥挑了帘子进去。

    八福晋头发披散着,穿着中衣,正在泡脚。

    旁边有个十来岁的丫头,坐在小杌子上,给八福晋捏脚。

    见八阿哥进来,那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起身退到一旁。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很是意外。

    八阿哥摆摆手,要打发那小丫头下去。

    那小丫头却没有动,而是望向八福晋。

    八福晋将脚从洗脚盆里拿出来,道:“下去吧……”

    那小丫头才应着,躬身端了洗脚盆下去。

    八阿哥不以为意,在炕边坐了,望向八福晋。

    八福晋脸上没有了戾气,看着很是平和的模样。

    “福晋想不想‘病愈’?”

    八阿哥带了几分蛊惑问道。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穿着一身红的胖丫头,还有那清脆的童声。

    若是能“病愈”,自己就能出门,到时候亲戚往来,都是少不了的。

    明明是八福晋之前最不屑最厌恶之事,眼下倒是盼着。

    只是八福晋在这跨院里磨平了浮躁,变得有耐心。

    她就不动声色,不答反问,道:“爷需要嫡福晋了?”

    八阿哥点点头,没有否认,道:“是啊,爷需要嫡福晋了,你若是乐意‘痊愈’,爷就想法子让你出来……”

    若是不愿意,或者不长记性,出来了再闹夭,那自己就要想法子换个嫡福晋。

    八阿哥垂下眼,心里发颤。

    若是不改变眼下局面,劣势永远是劣势,自己也要被九阿哥压着。

    或许,自己从头到尾,缺少的除了身份,还有魄力。

    八福晋觉得心里发冷,眼里却含了泪,道:“我早晓得错了,我也需要爷……”

    八阿哥拉着八福晋的手,道:“明年是汗阿玛五十整寿,咱们从现在就开始预备万寿节礼,到时候夫妻联名孝敬,我再跟汗阿玛求恩典,允你出来……”

    “爷……”

    八福晋只觉得八阿哥的手心潮湿,像毒蛇一样冷冰冰的,恨不得立时甩开,却依旧是哽咽有声。

    “谢谢爷,到时候我一定跟四嫂学,规规矩矩的,再不叫人挑出错来……”

    八阿哥点头,很是欣慰,道:“想明白就好,你我夫妻,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

    海淀,南二所。

    三福晋也梳洗完毕,准备安置。

    她也听到了京城的消息,晓得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被接到了九贝勒府。

    她跟三阿哥想的差不多,觉得有些没脸。

    虽说照顾金贵年幼的小叔子、小姑子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是这落到旁人身上,尤其还是自己的堂妹身上,也叫她难受。

    “真是个马屁精,这是拍熟了……”

    三福晋忍不住跟值夜的心腹丫头絮叨着:“看着大大方方的,一肚子心眼,进宫就抱上太后的大腿,鸡贼……”

    那丫头不好附和说九福晋的不是,只道:“都是主子心实,待人好,没防备……”

    三福晋撇撇嘴,道:“心再好有什么用?那边肯花银子,用银子买好人缘,这谁比得了?”

    主仆说着话,门口就有动静。

    三福晋不由皱眉,望了眼座钟。

    这都二更天了,还闹什么?

    三福晋的小脸耷拉下来,道:“那个奴才喧嚣,让她滚进来!”

    等到进来,不是旁人,正是四格格的乳母。

    她满脸惶惶,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了。

    “福晋……福晋……四格格见喜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抉择

    三福晋听着,觉得脑仁“嗡嗡”直响。

    她看着那嬷嬷道:“四格格怎么会见喜?”

    那嬷嬷哭着道:“奴才也不晓得,起了高热,也开始出花。”

    三福晋脸色发白。

    这二所,除了四格格,还有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跟六阿哥四个没有种痘的孩子!

    她抚着胸口起身,道:“安排人去三所铺陈,一会儿将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跟六阿哥挪到三所去……”

    阿哥所本就不大,就是三进小院子。

    这一窝蜂的住进来这些个奴才主子,对外门禁严,内里却是不禁的。

    这痘疫是怎么带来的?

    阿哥所立时动起来。

    人头涌动。

    三福晋是嫡母,避无可避,就去了四格格所在的四厢房探看。

    四格格小脸通红,眉头皱着,脸颊上有细小的红疹子。

    三福晋看着,心乱如麻。

    换成三格格跟六阿哥见喜,都不会这样棘手。

    这是田格格所出,真要有个万一,田氏指定要借题发挥。

    田氏早有先例。

    因她当年夭了二阿哥,就咬着自己不放,将自己当成敌人,后头还联合其他格格,将自己当成狠辣嫉妒的主母。

    自己的名声,一半是毁在田氏手中。

    丫头扶着三福晋,也跟着担心。

    等到跟过来的府医看过,确诊四格格确实是出痘了。

    如今只能喝“退痘散”熬着。

    等到花出来,烧退了就算熬过去;要是花憋着,高热不退,那就危险。

    如今已经二更天,城门早已关闭。

    阿哥所这里,全由三福晋自己做主。

    三福晋站在炕边,看着小小的四格格,心里发凉。

    这瓜田李下的,谁能说得清呢?

    自己带了五个孩子过来避痘,要是都出痘,其中两个亲生女儿,旁人还不能说什么;只有田氏这一个,三阿哥会相信自己么?

    三福晋回到正房,依旧是如困兽一般。

    丫头道:“主子,这……要防着病气过到六阿哥身上,真要是六阿哥有个闪失,那……”

    三福晋看着那心腹丫头,不由苦笑。

    糟糕的结果,是四格格立不住。

    更糟糕的结果,是连带着六阿哥也不好。

    前头的三个庶子还能说是先天不足,或是落地当日殇,或是殇在月子里。

    六阿哥已经一岁半,牙牙学语,看着也虎头虎脑的,真要是再有个闪失,那自己清白看着也不清白了。

    三福晋觉得眼前发黑,已经后悔出城避痘。

    若是在王府中,四格格是田氏亲自抚养照看,自然也就不关自己的事儿。

    她看着那丫头道:“怎么办?这几日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谁晓得这病气散没散开……”

    那丫头也不敢胡乱出主意。

    这会儿工夫,带着人去三所铺陈的嬷嬷回来了,看着三福晋,也是满脸担忧。

    三福晋看着那嬷嬷道:“我信任的,只有嬷嬷了,嬷嬷带六阿哥去三所吧!”

    那嬷嬷一愣,道:“那大格格与二格格呢?”

    三福晋的脸青白,好一会儿,道:“大格格跟二格格就不挪了……”

    *

    兵荒马乱了一晚上,次日天亮,三福晋就打发人回京报信。

    除了报信,还要再请擅儿科的太医过来。

    *

    九贝勒府,西厢房。

    眼见着尼固珠脸上炙热消退,舒舒与九阿哥齐齐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舒舒眼圈发黑,伯夫人催促道:“快回去补觉。”

    舒舒跟九阿哥出了西厢房,却不能安心,还是去了后罩房一趟。

    丰生跟阿克丹还没有起症状,睡得正熟。

    夫妻两个看了一眼,才回正房,用了早膳,才开始补觉。

    *

    诚郡王府,前院。

    三阿哥歇在书房,从初一开始茹素。

    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寄托神佛。

    早年三个庶子相继夭折的时候,他并无太大感伤,因为要么是落地殇,要么是月子里殇,总共就见了一面,没有什么情分。

    现下不一样了。

    最小的三格格跟四格格都九个月大,眼见着就能学说话。

    二格格与六阿哥更是都能叫“阿玛”。

    大格格都快能开蒙了。

    他喝着小米粥,吃了一笼白菜粉丝馅的素包子,正准备去宫里,就有海淀的人过来传信。

    四格格见喜,大格格高热,三福晋让请太医。

    三阿哥吓了一跳。

    四格格是宠妾爱女,大格格是嫡长女!

    他忙吩咐身边太监道:“拿爷的腰牌,去太医院请太医跟痘医去海淀……”

    除了看护两个女儿,他也想要跟二格格跟六阿哥种痘。

    谁能想到,出城避痘,没有避开?

    那剩下的孩子还安全么?

    要知道,在种痘推广之前,每逢痘年,这孩子都是一串一串的夭折。

    那太监不敢耽搁,往太医院找人去了。

    三阿哥生出慈父心肠,叫人安排马,打算出城一趟。

    等到了西直门门口,他勒住缰绳。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考验。

    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传到御前。

    因私废公,可是大忌。

    他咽了口吐沫,喉咙动了动,还是调转了马头,往宫里去了。

    这痘疫来势汹汹,连自己都不能幸免,那其他人家呢?

    等到了南书房,看到五阿哥与七阿哥,三阿哥道:“对了,我家的四格格见喜,虽说我家在南二所,你们两家在北所,可到底同在海淀,还是打发人去告诉一声。”

    “什么?三哥府上的四格格见喜?”

    五阿哥瞪大眼睛道:“都去海淀了?怎么传上的?内城不是总共才查出来几例么?”

    三阿哥望向七阿哥,道:“那是初一,八旗筛了好几天了,别说十几例,百十多例都不止了吧?”

    七阿哥点头,道:“只镶白旗就报上了一百二十八例……”

    八旗,要是都差不多如此的话,内城就超过一千例!

    南城人口更密,数目只多不少。

    三阿哥恨恨道:“那些不种痘的人家在想些什么?还真是不怕死?”

    连宫里的皇子皇女都种痘,下头的奴才不晓得什么是“上从下效”?

    五阿哥担心孩子们,道:“这传得太快,防不胜防,还是种痘更稳妥……不行,我要去要痘苗,准备给孩子们种痘!”

    说着,他也不吩咐人,自己就出了南书房,直接往太医值房去了。

    七阿哥面上还犹豫不定。

    他家没有种痘的几个孩子,要么病弱,要么太小。

    要不要种痘……

    叫人两难……

    *

    德州,行宫。

    看着放下来的床幔,康熙看着太子的贴身太监道:“挑起来……”

    那太监不敢耽搁,小心挑起。

    里头太子正昏睡不起,脸色青白。

    昨晚太子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早起醒不来了,才报到御前。

    康熙定定了看了太子片刻,要了太子的脉案。

    是风邪入体引起了脾胃弱,引起水土不服。

    脉案后头,也有太医下的方子,倒是也对症。

    “放下吧……”

    康熙吩咐着,叫人放下幔帐,起身离开。

    幔帐内,太子慢慢睁开眼,神情有些木然。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站在门口,也都面带忧色。

    康熙出来,示意两人跟上。

    昨日衍圣公孔毓圻来朝,今日随扈的翰林院诸臣入行宫请安。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本以为太子既然生病,皇父会来太子下榻处逗留,免了臣子觐见。

    结果行程没有变化。

    这……似乎太子生病也是小事一样……

    好像还是头一回……

    诸词臣跟衍圣公还是入行宫,进呈绫字一副,临摹古人法帖。

    等到诸臣子请安完毕,将临摹的大字也都展示出来。

    康熙则是一一点评,多有不足,或是笔重、笔轻,或是疏密有异。

    点名到最后,他就亲自写了“朕”字,让诸词臣观摩。

    看着龙凤凤舞的大字,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两个心情各异。

    这个字,谁不想写一回呢?

    等到看到御笔,康熙吩咐魏珠道:“带大家看看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字……”

    魏珠应着,引诸大臣到行宫左厢房。

    那边悬挂着两幅字帘,是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之前奉命写的。

    又是一阵惊叹赞溢声……

    *

    九贝勒府,正房。

    舒舒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中午。

    九阿哥还睡着,打着小呼噜。

    舒舒也没有扰他,换了衣裳,去了宁安堂。

    她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叫了白果问话。

    等过了这几日,丰生跟阿克丹也都见喜,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也种痘后,她跟九阿哥会就近看顾。

    “十七格格早上吃了一碗蒸鸡蛋,中午吃了牛奶小馒头,还吃了半个蒸苹果;十九阿哥中午吃的蒸鸡蛋,还吃了半块奶糕……”

    白果仔细说着:“瞧着精神还好,十九阿哥午睡之前还拉着奶嬷嬷,非要到院子里溜达一圈,才回去睡觉;十七格格文静的多,也不爱说话……”

    今天初五。

    等到初八,就能给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种痘。

    舒舒心中算着时间,幸好分开了。

    真要是集中在初三种痘,她跟九阿哥还真是分身乏术。

    到时候守着皇女皇子就是不慈,守着儿女就是不友。

    九贝勒府自成天地,自然不晓得外头见喜的人家不少。

    皇家也没有幸免。

    裕亲王府跟恭亲王王府,也陆续报上来有孩子见喜。

    如此一来,太医院的儿医就不够用了……

    *

    下一更,明天下午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善因善果

    “吃肉……”

    尼固珠眼巴巴地看着伯夫人。

    伯夫人伸手摸了摸尼固珠的额头。

    小家伙的反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再起高热,却是犯馋了。

    初三开始种痘,就饮食清淡,这都两天半没吃肉了。

    可是又怕吃了肉,生胃火。

    伯夫人还在犹豫,舒舒跟九阿哥进来。

    “额涅……阿玛……肉肉……”

    尼固珠扯着嗓子喊人,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九阿哥见她精精神神的,很是高兴,抱了她在怀里,道:“想吃什么肉?跟阿玛说,阿玛给你淘换去?”

    “吃大排骨,吃鸡腿,还吃鱼肉片……”

    尼固珠激动的点菜。

    九阿哥想要点头,想着这几日孩子还要忌口,就望向舒舒。

    舒舒看着尼固珠,道:“今天先吃鸡腿,剩下的明后天再吃。”

    鸡肉去皮就不油腻了,这两日吃着也无碍。

    尼固珠撅着嘴巴,有些不满意,望向伯夫人,道:“玛嬷,早上吃鸡蛋了,明早上也吃,不想单吃鸡腿……”

    伯夫人想了想,也就明白舒舒这样选择的用意。

    她就道:“那明早的鸡蛋就不吃了。”

    尼固珠:“……”

    九阿哥看着大姑娘失望的小脸,有些心疼,跟舒舒商量道:“再加个肉松馒头呢?或是烧饼夹焖子……”

    多少也带些荤腥。

    尼固珠听了,果然生出期待来,眼巴巴地看着舒舒。

    舒舒想了想自家的牛奶小馒头一寸见方,烧饼也是棋子大小,就点头道:“行,那就再加个馒头或烧饼……”

    本以为尼固珠只是白天退烧,晚上会再起高热,结果竟安安生生的。

    伯夫人见了,都觉得惊讶,道:“这算种上了么?反应比人痘轻太多了……”

    伯夫人也是熟身,自是经历过种痘过高热的。

    只是当时种痘不是栽花法,是水苗法,在鼻子里放入痘苗。

    种痘的时间长,成年人高热的时间也久,前后要发烧三、五天才时间,这痘才能发出来。

    九阿哥道:“种上了,等到种花的地方掉痂才算种完,种完以后,也要再来一回,看防痘的效果如何。”

    伯夫人忍不住双手合十。

    舒舒与九阿哥也松了口气。

    尼固珠这里就不用操心了。

    这一晚,夫妻两个在后罩房守着。

    丰生跟阿克丹都起反应了。

    丰生烧得厉害,阿克丹的体温也起来。

    除了退烧药,舒舒还给两个儿子物理降温。

    折腾了一晚上,丰生的高热退下去,阿克丹却依旧烧着。

    舒舒拉着阿克丹的手,心里担心的不行。

    好孩子持续高烧都危险,更别说阿克丹是多胎早产儿中比较弱的那个,本就肺弱。

    “乖乖,额涅在呢,好好睡……”

    因高热,阿克丹昏迷中也不踏实,眉头皱着。

    舒舒就上炕,将阿克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

    阿克丹闻到熟悉的味道,眉头这才舒展开。

    九阿哥正拿着帕子,蘸了酒精擦阿克丹的手心脚心。

    穿着衣裳时还不显,这光手光脚的,就能看出阿克丹的消瘦。

    肋骨都一条一条的,看着比皮包骨好不了多少。

    九阿哥后悔了,跟舒舒道:“这肉膘没养起来,生病了更遭罪,早知道就该油渣拌饭,先将肉膘养起来。”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那不是养膘,那是催肥。

    就算养出来也是虚胖。

    她跟九阿哥道:“转年孩子们就四岁了,爷带着跑步吧……”

    九阿哥点头道:“好,弓箭爷也给他们开蒙。”

    夫妻说了这一句,就熄了声。

    门口有动静,齐嬷嬷进来,小声道:“大阿哥醒了,找福晋跟贝勒爷呢……”

    再懂事的孩子,病中也脆弱。

    丰生本在父母的陪伴中睡过去,醒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虽没有哭闹,却是默默掉眼泪,也叫人不忍,齐嬷嬷才过来找人。

    舒舒抱着阿克丹走不开,九阿哥就去了东稍间陪丰生。

    等到将丰生哄睡了,九阿哥蹑手蹑脚地回来。

    这一晚上,孩子们睡了又醒。

    舒舒跟九阿哥也是东西屋的腾挪,一晚上没有合眼。

    幸好是夫妻两个,要不然的话,还真是分身乏术。

    等到次日,阿克丹从高烧转为低烧,舒舒也歪在炕上,睁眼皮都费劲。

    阿克丹见状,就拍着舒舒的胳膊,哑着嗓子道:“额涅,睡觉,好好睡……”

    舒舒点点头,也没有回房,直接就在阿克丹屋里补了一觉……

    *

    皇宫,南书房。

    三阿哥拿着个排单,递给五阿哥与七阿哥道:“这是太医院报上来的,急需儿医的人家……”

    五阿哥也不接道:“太医院总共才几个人?既是人手紧缺,就找外头的大夫啊,内城没有,就去南城淘换,南城没有,去保定,干等着有什么用?”

    七阿哥垂下眼,也没有接茬的意思。

    三阿哥看着五阿哥道:“要不要去老九跟老十府上问问?他们两家不是初三种痘么?今儿都初六了……”

    五阿哥立时瞪大眼睛,看着三阿哥道:“三哥您什么意思?谁家种痘只用三、四天就好了的,就算顺利也要两旬左右,您这是为了卖好宗亲,拿兄弟侄儿开刀?”

    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五阿哥气鼓鼓道:“那您什么意思?昨儿您不是还安排太医去海淀了么?想要卖好旁人,您抽那边的!”

    三阿哥见五阿哥这混不吝的劲儿,也有些恼,道:“海淀那是我一家用的么?安排人在那边值守,你跟老七家就不用了?”

    五阿哥轻哼一声,道:“旁人排上了就排上了,排不上是先来后到的缘故,您跟着操心什么?我就不信,谁真敢去老九跟老十府上要人……”

    这满城上下的,除了皇子,谁还能金贵过皇孙去?

    更不要说,两府那四个孩子不是寻常的皇孙,还有两家的嫡长子在。

    三阿哥闭上嘴巴。

    他是想要示好宗亲,可是也没有不顾兄弟侄儿的意思。

    就是想着,太医也不必非守着一家,轮着来。

    七阿哥抿着嘴。

    他昨晚出城,去了一趟海淀,跟七福晋商量过了。

    贝勒府的几个孩子,确实不适合种痘,就只能严防。

    他想到了四贝勒府那边。

    四福晋没有出城避痘,瞧着样子,也是准备在府里种痘的,只是太医院这边痘医都没了,太医只有一个,是留宫的,谁也不敢轻动。

    宫里还有十七阿哥、十八阿哥与二十阿哥三个孩子……

    *

    四贝勒府,正房。

    四福晋正跟谢嬷嬷、傅鼐说话。

    傅鼐跑了一天太医院,跑了一天南城,都没有请到人。

    “福晋,就算请到痘医,也没有新痘苗……”

    傅鼐很是无力,道:“这几日临时种痘的宗室多了不少,最后的两份新痘苗,就五爷拿走了,只剩下早年的熟苗。”

    四福晋听着,只觉得浑身乏力。

    她想念四阿哥了。

    若是四阿哥在京城,不会这样束手无策。

    谁也没有想到会蔓延的这样快。

    不过几日工夫,这北官房前后的人家,都有人挂白。

    这会儿工夫,外头就有人进来禀,道:“福晋,九贝勒府的何玉柱来了,要见福晋……”

    四福晋点头道:“叫进来吧……”

    她也不意外为什么来的是何玉柱,而不是舒舒身边的丫头或嬷嬷。

    贝勒府封了,内宅的人也出不来,方便出入传话的也只有前院的人了。

    “见过四福晋,我们主子打发奴才过来问问,这边小阿哥是不是择了初八种痘,痘苗跟痘医都预备齐全了吗?若是齐全了就罢了,要是不凑数,您只管吩咐,我们爷安排人过来。”

    何玉柱道。

    四福晋听着,生出期待来,道:“丰生他们几个种痘顺利?九爷手上还有痘苗?”

    何玉柱道:“大格格初四晚上见喜,大阿哥与二阿哥是昨晚上见喜,我们福爷初一去太医院领痘苗时,多领了两份备用。”

    每一份痘苗可种四回。

    自家小主子都见喜,富裕的痘苗不止两份。

    不过这边也只有两个小阿哥种痘,匀出两份尽够了。

    四福晋带出惊喜来,道:“正缺,痘苗也好,痘医也好,都要。”

    何玉柱道:“那奴才就回去给主子传话。”

    四福晋叫人包了双份茶封给何玉柱。

    等到傅鼐亲自送了何玉柱出去,四福晋才跟谢嬷嬷道:“谢天谢地,本还以为这回种不成了……”

    种不成,也不能去海淀避痘。

    三阿哥昨天已经打发人过来传话,提及南二所被占用之事。

    海淀出了痘人,她们想要避痘,也能另外寻地方。

    谢嬷嬷道:“也是善因善果,平日里四爷跟福晋就肯照顾弟弟跟妯娌,九爷跟九福晋都是大方人,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四福晋想了想,道:“他们两口子,虽素来大方,从不肯白占人便宜,可也不是主动揽事儿的人,这回一再帮这边,不是因我的缘故,是因为爷之前提出要照顾侄儿侄女种痘。”

    本是四阿哥好心帮着弟弟弟妹,结果就是嘴上提了一句,正经忙还没有帮呢,那边就领了情,开始帮着他们。

    说是善因善果也没错……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雪中送炭

    泰山脚下。

    十三阿哥下了马车,穿着冬朝服,看着巍峨耸立的高山,心神荡漾。

    五岳之首,东岳泰山。

    今日,他奉命代天子祭泰山……

    *

    德州行宫。

    四阿哥正在写大字。

    他的心有些乱。

    前日圣驾召集词臣觐见后,就命十三阿哥去泰安祭泰山。

    算算行程,十三阿哥今日应该到达泰山。

    皇子祭泰山,这还是本朝头一遭。

    皇父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要将十三阿哥推到风口浪尖?

    十三阿哥只有十七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可是若十三阿哥真的生出了不得的念头,那皇父会容么?

    还是将他当成太子的第二个磨刀石?

    兄弟这几年时常结伴随扈巡永定河,说话也投契,有几分兄弟情谊。

    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的处境,很是焦躁,偏偏不能点明。

    否则,倒像是他小人之心,挑拨十三阿哥与皇父的父子之情。

    初冬时节,外头北风猎猎,屋子里,四阿哥也一阵阵发寒……

    *

    京城,裕亲王府。

    世子保泰看着裕亲王,焦急道:“阿玛,敦郡王府跟九贝勒府上有儿医……”

    原来是裕亲王的幼子六阿哥见喜,起了高热。

    府医才学有限,束手无策,太医院的儿医又没有请回来。

    世子就有些着急,想起了这两处。

    疫情一出,这两处就从太医院请了儿医过去,封府避痘。

    裕亲王看着儿子,叹了口气,道:“保泰,亲王庶子与皇孙谁金贵?”

    皇家与宗室不一样。

    世子保泰皱眉道:“为什么比较,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裕亲王道:“万一呢?”

    世子保泰:“……”

    他倒是晓得皇上最是护短,自己阿玛跟叔父这十几年的沉寂,就是因乌兰布统之战殇了佟国纲,还差点折了一个皇长子。

    他带了颤音道:“那六弟……”

    裕亲王闭上眼,叹道:“大夫已经看过,听天由命吧……”

    话虽如此,保泰这个开始当家理事的兄长却不好真的束手旁观。

    他想起了听见过的一则旧事,十四阿哥与毓庆宫高热,曾经用酒精降温退热,到了前头,立时叫了王府长史吩咐道:“去太医院问酒精……”

    等到长史回来,却是跟八阿哥一起回来的。

    八阿哥因痘疫之事,正好去太医院,跟王府长史遇到。

    “世子爷,太医院的酒精都支取光了,只宫里御药房还有存货……”

    长史苦着脸道。

    御药房的药物,是备着宫里主子支用,没有圣旨,谁也领不出来。

    保泰听了,失望不已,犹豫着要不要进宫求太后。

    这御药房备着的酒精,数目指定不会少,求来一份救急,应该没事吧?

    可是想到阿玛的话,他又迟疑。

    宫里还有好几位小阿哥。

    这初冬时节,本也是容易发生时疫的时候。

    就是其他主子,这伤风感冒,也是在所难免。

    真要因王府支用御药房酒精的缘故,使得宫里主子们不够用,那后果确实无法承受。

    八阿哥路上已经听长史说了缘故,眼见着保泰失望,就道:“我府上还存着些,方才已经打发人回去取了。”

    保泰听了,感激不尽,道:“谢谢八爷援手……”

    八阿哥摆手道:“你我兄弟,说这个就外道了!”

    两人年岁相仿,早年在上书房一起读书,堂兄弟感情也好。

    说到这里,八阿哥顿了顿,道:“到了王府,本该就去王伯请安,只是今儿我在外头去了几个地方,见了不少人,就先不去见王伯了!”

    裕亲王体弱,今年年初虽出来当差,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王府之中。

    加上裕亲王有痹症,秋冬难熬,连见客也少了。

    八阿哥本是“雪中送炭”,自不会做个恶客。

    少一时,八阿哥的人将酒精送到。

    八阿哥告辞,保泰亲自送了出来。

    而后他安排人将酒精给府医送去,回去沐浴更衣,才去见了裕亲王,说了八阿哥援手之事。

    裕亲王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保泰道:“平日里太子待你如何?”

    保泰闻言,皱眉道:“太子素来目下无尘,早年在上书房就如此,现下也如此。”

    他已经被正式册封为亲王世子,排班在多罗郡王之前,可是依旧不入太子的眼。

    不单单因为他是亲王府阿哥,还因为他是以侧室子身份封世子,更为太子不喜。

    裕亲王叹了口气。

    同样是和硕亲王,被皇上看重的和硕亲王与不被皇上看重的和硕亲王是什么境遇,他都亲身领教过了。

    他还是皇帝的兄长,还有个面上情在;到了保泰这里,只是太子的堂弟,哪有什么情分。

    大阿哥这边,早在康熙二十九年之后,就相看两厌。

    太子这里,也没有香火情。

    裕亲王想起了自己的身后事,实是不能安心。

    “大阿哥呢?”

    裕亲王接着问道。

    保泰老实回道:“直郡王跟儿子差着岁数,平日里并无往来。”

    裕亲王吐了口气,道:“三阿哥呢?”

    保泰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往来,儿子瞧着,三阿哥母族流了后,更重妻族,这两年跟恭亲王府的堂兄关系更好些……”

    *

    南二所,厢房。

    三福晋站在炕边,身子发软。

    炕上躺着的,是面色青紫的大格格。

    地上跪下了一片。

    大格格的乳母、保母,还有三福晋的身边人,都跪了……

    *

    九贝勒府,正院后罩楼。

    “额涅、额涅,大哥有三个鸽子蛋……”

    尼固珠看着自己的食盘,再看丰生的,就有些不满了。

    她的盘子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舒舒道:“你方才在自己屋子里不是吃了两个了?忘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七,三个孩子种痘的第五天。

    尼固珠早退烧了,活蹦乱跳的,在厢房里就待不住了。

    因这两日舒舒与九阿哥常在后罩楼陪丰生与阿克丹,尼固珠也就颠颠儿的跑过来。

    今天也是,她吃了饭过来,见大家吃着,就要跟着再吃。

    分给她一个鸽子蛋,还不干了。

    丰生的高热也退了,就是人还有些怏怏,也没有什么胃口。

    听到妹妹想吃,就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道:“给妹妹。”

    舒舒给他推回去,道:“妹妹吃她的那份,这份是你的。”

    丰生看了尼固珠一眼,道:“妹妹,这个明天还有,十叔送了好多。”

    他听舒舒跟九阿哥提了一嘴,倒是记得。

    尼固珠看了眼西屋方向,道:“那二哥也是三枚么?”

    阿克丹昨晚高热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还在补觉。

    舒舒道:“也是三枚,你们三个都是一样的……”

    尼固珠看了眼舒舒道:“那玛嬷么?额涅跟阿玛呢?也是三枚么?”

    舒舒摇头道:“不是啊,我们是长辈,还是大人,饭量也大,不止三枚。”

    实际上鸽子蛋,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给孩子们调解口味的,省得老吃鸡蛋烦了。

    十阿哥叫人送了一篮子过来,除了丰生他们,还给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那边。

    不过当着尼固珠的面,舒舒不会说大人没有。

    不能给孩子养成那种好东西只能给他们,大人没有的错觉。

    尼固珠老实了,乖乖地将她的鸽子蛋吃了。

    *

    前院书房,九阿哥正听福松说起外头的消息。

    “恭亲王府殇了一个小格格,裕亲王府六阿哥病重……”

    福松说着。

    九阿哥诧异道:“这两家怎么都没有出城避痘?”

    福松道:“裕亲王的痹症犯了,恭亲王前阵子钓鱼闪了腰。”

    两人没动,两府的儿孙就没有跟着动。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痘疫传得这样快。

    “这两日出京的人多了,封府的人家也多了……”福松接着说道。

    九阿哥道:“这次过后,该没有人再敢侥幸,种痘的人该多了。”

    福松道:“恭亲王府的人今天入宫找了诚郡王,借了海淀的太医……”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三哥家两个格格见喜么?这时候身边哪里能离了人?”

    福松道:“许是病情稳定了,许是诚郡王不好回绝。”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做人情呢?蠢不蠢?”

    这样想着,他想到了四贝勒府那边,摸着下巴道:“若是爷前天没有打发何玉柱过去,四嫂会跟爷开口么?”

    福松沉思了片刻,道:“若是以前,四福晋应该不会开口;现下两府往来交好,四福晋许是会打发人问问。”

    九阿哥点头道:“嗯嗯,不过还是别为难人,本来就是你周全,将他们家要用的痘苗算在里头了。”

    要是四福晋这个时候开口借太医,九阿哥也会点头的。

    毕竟丰生他们兄弟都顺利见喜,但是换了旁人,皇子家还考虑考虑,其他人家就算了。

    也幸好没有旁人跟他开口,否则也只有回绝。

    这样想着,九阿哥对福松道:“瞧瞧,没人缘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旁人也不敢这个时候上门来……”

    如今他心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惶惶。

    不仅丰生三兄弟顺利见喜,敦郡王府的小阿哥也顺利见喜……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哭闹

    小孩子幼殇,本就不治丧。

    更不要说如今痘疫,殇了的孩子都要直接火葬。

    九贝勒府这里,既是封府,也就不用安排人出去吊唁。

    九阿哥听了不少小儿夭折的消息,心中也不踏实了。

    不过当着舒舒的面,他还是瞒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吓到她。

    折腾了好几天,这两日舒舒才缓过精神,再跟着熬几天,怕是受不住。

    阿克丹比哥哥跟妹妹的症状延了两日,等到初八早上,也退了烧。

    九阿哥松了一口气。

    真要是阿克丹持续不好,他估计就要食言。

    舒舒眼见着九阿哥如惊弓之鸟,有些不理解,道:“爷真是的,不说宁安堂备着的太医,就是老十那边,不是还有太医值府么?”

    所以他们家的太医还是很富裕的。

    又不是说给皇子瞧病了,就不能给皇孙瞧。

    九阿哥摇头道:“咱们家这不是三个孩子么?等到结痂了,还要再来一回呢!”

    第二回过程跟第一回一样。

    只是按照痘医那边的说法,如果第一次种痘成功,那第二回的反应就很微弱。

    这种重复,是为了测试种痘成功与否。

    舒舒心里踏实许多。

    按照痘医的说法,眼下状况,是种成了。

    没有种成的话,伤口不会起疹子,就是刀疤。

    起了疹子这种,疤痕像花朵一样,所以叫栽花。

    旁人不晓得牛痘的可靠性,舒舒却是晓得的。

    只要控制住,别起了高热,危险性很低。

    最担心的是高热引起的肺炎跟脑膜炎。

    如今三个孩子都退烧了,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也有心情问外头的事,跟九阿哥道:“爷每天去前头,听到外头的消息没有?不是说每次痘疫,京城要折损的人口成百上千么?这回外头如何了?”

    九阿哥挑拣着说道:“内城还好,佐领按户排查,查出家里有痘疫病人的,都阖家送出去四十里,很快就排查清楚了,南城人口密集,耽搁了两天,封了好几个胡同……”

    舒舒好奇道:“那报上来的病人总数大概多少?”

    九阿哥道:“内城一万来人,南城估摸得翻倍。”

    舒舒:“……”

    她咽了口吐沫。

    她小的时候,京城就有过一次痘疫。

    略大的时候,听父母提及过天花的可怕。

    得上天花的人,基本上三个人折一个。

    就因为有这样高的死亡率,才使得京城百姓谈痘色变,使得康熙从上到下的推广痘苗。

    董鄂家孩子多,不敢侥幸,他们姐弟年岁到了,就都种痘了。

    这次痘疫,如果病人控制住,是三万,那按照之前的死亡比例,也要病死一万人。

    京城内城四十多万人,南城二十多万,总人口数才六十多万!

    这百分之一点五的比例,也很可怕了。

    九阿哥见舒舒反应,道:“这已经不错了,种痘在京城推广了十几年,青壮多种痘,病人要么老迈,要么是幼童。”

    舒舒道:“吓人,往后生人别安排在府里当差了,都安排外差吧!”

    九阿哥点头道:“嗯,也好,这样一来,种痘的人会越来越多。”

    今日既是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种痘,舒舒跟九阿哥都沐浴更衣,去了宁安堂。

    前几日夫妻两个陪着孩子,不好过来,每次都在院门口跟着里头说话。

    不过里头有白果跟小棠等人,对两个孩子的状况也都了解。

    十七格格增加了辅食的缘故,从每天吃两次奶,减少到一次,并没有哭闹,瞧着也适应了。

    十九阿哥这里,因吃辅食的缘故,断了夜奶,晚上也能睡足三个时辰,小脸更圆润。

    姐弟两个气色看着都不错。

    小孩子,能吃能睡,没有养不好的。

    舒舒看着十七格格气色好了些许,心里的担心也去了几分。

    几个孩子中,就这个体质最弱。

    这先天不足,就算养的再精细,看着也不如其他孩子结实。

    要是有意外,多是在这个孩子身上。

    到时候折损人命不说,九阿哥跟舒舒也要背不是。

    十七格格都是五岁的孩子,能听得懂话,舒舒就慢条斯理地跟她讲种痘之事。

    “小孩子都要种的,格格本该去年就种,因为太瘦,才延迟到今年,跟十九阿哥一起种,不用担心,你几个侄儿、侄女前几天种的,都已经好了……”

    伤口虽第一天痛,可实际上划的并不深,后头就是痒为主。

    十七格格晓得这是嫂子,小声道:“那要忌口么?”

    舒舒想了想,道:“忌一点点儿,发物跟酱油半个月不能吃,肉停两天,鸡蛋跟牛奶无碍。”

    十七格格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见了痘医的刀子,小姑娘才开始害怕,眼泪都出来了,紧紧地靠着舒舒,跟寻求庇护的小鸡崽子似的。

    舒舒搂着她,安抚着,道:“早种早好,不能延迟了,否则大孩子要发高烧,更遭罪。”

    本就是极乖的性子,十七格格并不敢哭闹。

    等到疼了,她也只是小声抽泣。

    舒舒将一盒水晶橘子糖递给她,道:“吃块糖,等到睡一觉,明儿就不疼了。”

    十七格格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盒,渐渐止了抽泣。

    跟十七格格的乖巧相比,十九阿哥的哭声震天。

    九阿哥被哭得脑门疼,跟舒舒抱怨道:“这赶上咱们大格格的动静了……”

    宝贝姑娘再哭,那也是心肝宝贝;这臭弟弟哭闹,就让人暴躁想要上手。

    眼见着半刻钟都不停,嗓子都要哭哑了,九阿哥实在忍不住,板着脸道:“不许再哭了,憋回去!”

    十九阿哥吓得一激灵,随即哭得更大声。

    舒舒忙道:“爷真是的,这孩子遭罪了爱哭不是寻常的?”

    再这样让十九阿哥哭下去,怕是生内火发烧。

    舒舒就抚摸十九阿哥的后背,道:“好孩子,你九哥不好,咱们打他……”

    十九阿哥依旧哭着,却是捂着眼睛的手指露出个小缝。

    才一周岁零两月的孩子,就透着几分机灵。

    九阿哥与舒舒对视一眼。

    舒舒就在九阿哥的胳膊上拍打两下,道:“不许说小十九……”

    “哎呦,哎呦……”

    九阿哥呲牙咧嘴,做痛苦状。

    十九阿哥这才动静转小,看着舒舒,委屈巴巴道:“呜呜,疼……”

    舒舒将他搂在怀里,嘴里安抚着:“睡一觉就不疼了,明天继续吃蒸蛋。”

    她有些庆幸,幸好十九阿哥刚从兆祥所出来,习惯了身边是奶嬷嬷跟保母照顾,跟王贵人这个生母的感情还没有培养起来。

    否则,这么大的孩子是认人的时候,要是哭闹着找额娘就愁人了。

    夫妻两人坐镇宁安堂,这宁安堂的上下众人都精神绷得紧紧的。

    等到了晚上,姐弟两个都好好睡了,没有起高热,夫妻两个才回了主院。

    舒舒想着十七格格的乖巧,跟九阿哥道:“八旗女孩金贵,怎么皇家格格反倒成了例外了?”

    同样是疼了哭,十七格格都不敢大声,只会小声抽泣;十九阿哥却是没有束缚,身边的嬷嬷也更尽心。

    九阿哥道:“矫枉过正呗,早年宗室姑奶奶惹了多少乱子,闹腾着造反的都有,到了夫家,作天作地,引得夫家勋贵大臣到御前打官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外加上从世祖皇帝开始就推崇礼教,这皇女的教养,为了不让人说嘴,就也添了不少规矩。

    舒舒道:“反正尼固珠不能这样教,都教成包子了。”

    九阿哥点头道:“那当然了,咱们大格格只能欺负人,可不能受人欺负,像小九那样读书读糊涂的做派,可不能要……”

    关于公主府跟佟家的事,九阿哥也有所耳闻。

    叫九阿哥说,就是规矩没有立好。

    从头开始,就将尊卑立好了,谁敢蹬鼻子上脸?

    提及这个,九阿哥赞道:“岳父家的规矩就好,宗女就是宗女,都要敬着的。”

    舒舒点头道:“是啊,我也这样觉得,瞧了一圈京城的宗女,阿牟跟额涅的日子也算是省心的。”

    虽说伯爷生前糊涂,可也没有落过伯夫人的脸,锡柱母子都是蜷着。

    齐锡这里更不要说了,对妻子那是顶顶好的。

    夫妻梳洗一番,也就早早歇了。

    等到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起高热,还要守着……

    *

    八贝勒府,西跨院。

    八福晋辗转反侧。

    小儿上午的哭闹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让她十分焦躁。

    京城痘疫……

    诚郡王府殇一女,恭亲王殇一孙女……

    听到外头的消息,八福晋更不安了。

    怎么殇的都是小格格?

    她越发盼着出门了。

    门外有了动静,是八阿哥顶着月色而来。

    八福晋吐了两口气,起身相迎。

    八阿哥看着八福晋,道:“宝珠,这次痘疫起得凶,你要不要出城避痘?”

    八福晋的眼皮跳了跳,道:“爷之前不是说府里更安全么?”

    她是她额涅的独女,还是遗腹子,即便小时候宫里开始推行种痘,老安亲王已经薨了,舅舅舅母也没有人敢做主给她种,就拖延下来。

    因此,八福晋是生身。

    八阿哥面上带了愧疚,道:“是管家疏漏,排查下人的时候没查清楚,膳房出了两个生身,如今见喜了……”

    八福晋心里发狠,却依旧是摇摇头道:“不折腾了,还是在府里吧,我心里踏实。”

    真要出去避痘,八福晋觉得自己就回不来了。

    八阿哥迟疑了一下,道:“那……你身边新添的两个小丫头,有个是生身……”

    八福晋垂下眼,好一会儿道:“也不用出去,就在这院子里,也没有地方过上痘,先这样吧……”

    *

    磕头,这是昨天的,明天恢复双更。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意外

    虽说舒舒也担心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的种痘情形,但是毕竟跟担心丰生兄妹的不同。

    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十七格格熬不过去。

    说句实在话,这个结果九阿哥跟舒舒完全承受得了。

    本就不是他们夫妻两个主动请缨,他们也不是长兄长嫂。

    十七格格也好,十九阿哥也好,本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他们尽心照顾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

    就算有个闪失,康熙要迁怒,也是一时的。

    不过他们夫妻两个的运气不差,等到十月十三,舒舒生日的时候,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都已经顺利见喜,也退了高热,剩下就是等着结痂跟复种。

    尼固珠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等到明天,就能复种。

    丰生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有阿克丹因前几日败了胃口,看着还有些没有精神。

    这一天早上,正院外的僚属跟下人,都在门外给舒舒贺寿。

    正院里的下人,则是直接在院子里磕头。

    丰生兄妹,也都穿戴一新,给舒舒磕头庆生。

    舒舒的身孕也七个月,换了更宽松的衣裳。

    不过跟上次怀孕相比,还是轻松许多。

    正院这里,一家六口就预备了席面,西跨院跟宁安堂也送了席面。

    等到坐下,舒舒这个寿星坐了主位,左手是伯夫人跟尼固珠,右手是九阿哥、丰生跟阿克丹。

    尼固珠仰着头问伯夫人道:“玛嬷,二十是多少?多吗?”

    这是晓得今天是舒舒的二十岁生日。

    伯夫人道:“将小手小脚都数了,就是二十了,多,比三多了好多好多。”

    尼固珠仰头道:“那玛嬷是多少岁啊?到二十了么?”

    伯夫人不由失笑,道:“到了,五十二了,比你阿玛、额涅加起来还要多。”

    尼固珠点头道:“那还真不少,我的手指头脚趾头数不过来,还得加上大哥、二哥的。”

    丰生则是看着舒舒道:“额涅,为什么我们给额涅预备礼,玛嬷跟嬷嬷也预备,其他人却没有准备,还要领额涅的赏?”

    小家伙虽没有开蒙,可是被福松带在身边,耳濡目染的,晓得阖家上下,都是阿玛、额涅养的。

    这是有些不高兴了。

    觉得旁人没有预备生辰礼,是对自己的额涅不尽心。

    舒舒笑着说道:“因为你们是额涅的家人,都心疼额涅;其他人是给阿玛、额涅当差的,他们干活,阿玛、额涅拿银子,不牵扯其他。”

    实际上,贝勒府僚属跟九阿哥名下几户佐领人家还是按照“三节两寿”的规矩来给孝敬,舒舒跟九阿哥也不会特立独行不收。

    不过多是人情往来或是年节赏赐,再派回去。

    毕竟贝勒府也没有给他们刮油水的地方,就不要彼此为难。

    至于其他的管事下人,真要收他们的孝敬,那倒像是刻薄钱财似的,说出去也难听,没有那样的规矩。

    丰生似懂非懂,可是见舒舒没有不高兴,就放下此事。

    阿克丹则是看着九阿哥道:“阿玛,飞龙汤……”

    九阿哥指了桌子中间,道:“预备了,不会忘了的。”

    这是记得舒舒喜欢喝飞龙汤。

    月初的时候,一起吃饭那两天,吃过一次。

    过了半月,阿克丹还记得清清楚楚。

    舒舒看着次子,看着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真是恨不得抱到身边来。

    不过随后,她克制住了。

    同样是孩子,不能因为阿克丹是个高需求宝宝,就给予特例。

    那样的话,只会让阿克丹更依赖自己,对丰生跟尼固珠也不公平。

    想到这里,舒舒低头看了眼高高的肚子。

    自己就要成为四个孩子之母,可是这次怀孕跟上回完全不同。

    上回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关注跟母爱,这回自己更关注的是三个宝宝。

    之前舒舒并不喜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句话,觉得父母的偏心是失智,是可控的。

    这真当了母亲才晓得,真的是不由自主的偏心。

    就比如舒舒,因阿克丹身体弱,小时候格外关注阿克丹。

    舒舒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这份关注,引发的后果,让阿克丹更依赖自己。

    伯夫人看着三个孩子,很是欣慰。

    三岁看老。

    现在就看出三兄妹的大致性情,虽有淘气的时候,可还是孝顺乖巧的多。

    伯夫人有些怔忪。

    同样是养在董鄂家,锡柱从小就低头看人,不怎么抬头。

    即便是庶出,可是独子,行事也小家子气。

    他是邢家的孩子么?

    那邢海、邢江几兄弟身上,怎么没有这样的习气?

    若是伯爷的孩子,也丝毫没有董鄂家子弟的风骨。

    舒舒跟伯夫人挨着,眼见着伯夫人走神,道:“阿牟是不是太累了?”

    关键是厢房狭窄,住着也不如宁安堂自在。

    可是,宁安堂那边,月底之前都腾不出来。

    伯夫人看着舒舒道:“没事儿,就是想起你们姐弟小时候,也都是孝顺懂事,跟丰生他们差不多。”

    舒舒听了,望了眼都统府方向,道:“阿玛、额涅肯定也在念叨我小时候,早上开始,我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伯夫人道:“指定想了,今天那边也吃席。”

    因为今天不单单是舒舒生辰,还是颁金节。

    也是跟过节差不多,八旗上下,家家也要包饺子炖肉的。

    舒舒给伯夫人盛了一碗飞龙汤,道:“就盼着这痘疫早些结束……”

    *

    都统府,正院。

    阖家确实是吃席,吃的就是涮锅子。

    就是这洞子菜不是外头买的,而是贝勒府的温泉庄子送来的。

    觉罗氏确实在念叨女儿,却不是跟丈夫儿子,而是跟儿媳妇张氏。

    “你姐姐的生辰巧,每年都要摆席……”

    张氏道:“姐姐孝顺,今儿肯定也念着额涅。”

    觉罗氏道:“也就是有你大伯母在那边照顾,还有福松搭把手,我跟你阿玛心里才踏实,要不然且让人操心。”

    婆媳两个单独一席。

    家里多了儿媳妇,也不好再同桌吃饭,就分了两桌。

    婆媳两个在东次间,齐锡父子在西次间。

    齐锡看着几个儿子,跟珠亮道:“那年你姐姐从宫里选秀出来,咱们家吃饭,恍惚就在昨个儿似的……”

    结果现在想要团圆不容易。

    因贝勒府封府,福松在那边值守,今天没有回来。

    小六在宫里,也不在。

    珠亮端起酒壶,给齐锡倒了一杯道:“等到过阵子,大姐就归宁了……”

    福松人没有回来,消息却是递回来。

    三个孩子种痘顺利,皇子与皇女也都平安康泰。

    这样一来,等到月底,贝勒府那边就能解禁。

    珠亮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正好一家团聚。

    齐锡点点头,看了看小三跟小四。

    小三也订婚好几年,今年十六,最迟后年也该成亲。

    小四跟小三是双生子,婚期肯定也要挨着,明年也要定下来。

    小五今年十三,转年十四,也是半大小伙子了,正在给小七夹菜,照顾小七。

    小七虽然只有四岁,可是最爱粘着几个哥哥。

    今日吃饭,就没有跟着觉罗氏在东屋,而是跟父兄在西屋。

    齐锡想到跟妻子的对话,等到儿子们成亲,都会给他们分出去。

    省得以后儿子们生出其他心思来,闹得兄弟阋墙。

    这说快也快。

    这会儿工夫,外头就有动静。

    齐锡听了,就有不好的预感。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的人情走动都停了,除了报丧。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不是报丧,可是听着也叫人觉得心里发紧。

    来的是贝子府的管事,气喘吁吁地禀告道:“伯爷,我们爷打发奴才来求援,我们十三格格见喜,起了高热的,我们爷想要问问伯爷这边有酒精没有?”

    齐锡听了愣住,皱眉道:“十三格格没有种痘?”

    十三格格这样的年纪,小时候已经开始推行种痘了。

    那管事讪讪道:“没种,早年耽搁了,大了不敢种,想着这些年没起痘疫……”

    十三格格是贝子府的庶女,幼年丧母,还没有同母兄长,在跟董鄂家订婚之前,压根就没有人留心这位主子。

    齐锡吐了口气,望向小三道:“去药房拿一瓶酒精跟一盒人参。”

    小三脸上带了惶惶,应了一声,去药房取东西了。

    齐锡道:“十三格格在哪里避痘?”

    前阵子出京的人多,生人多出京避痘。

    管事道:“跟几位格格跟小阿哥在海淀庄子里。”

    “你们贝子爷呢?”

    齐锡问道。

    两家这几个月有些疏远,发生这样的事情,正好是个缓和关系的台阶。

    以苏努贝子的行事,应该会亲自过来才是。

    管事道:“在宗人府,有几位老国公跟老福晋报丧了……”

    齐锡叹了口气。

    这痘疫一出,孩子跟老人最凶险。

    不说别的地界,就说正红旗这里,就有好几家糊白了。

    这痘疫病人都要挪到城外,死了也不能入土为安。

    儿孙这里,也不能治丧,不过自家人却是要守孝。

    少一时,小三取了酒精跟人参过来,望向齐锡,面带犹豫。

    齐锡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别跟着裹乱了,等过几日十三格格好了,你再过去探看。”

    小三也晓得轻重,即便他是熟身,也不好去探看见喜的十三格格。

    只有等待十三格格自己熬过去……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没有后悔药

    紫禁城,南书房。

    三阿哥眉头皱着,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身上换了灰色的素服,腰间的荷包也换成了青色,身子塌下去,看着老了好几岁。

    五阿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还是开口道:“三哥要是难受,就歇两日缓缓。”

    从诚郡王府大格格殇,至今都好几天了,三阿哥的精神还是萎靡。

    这样说着,五阿哥看了眼七阿哥。

    同样是病弱的小格格,七阿哥很是有魄力,眼见着这回痘疫人多,立时给自家的几个孩子种痘,连带着半岁的两个庶子、不到百日的嫡次女都没有落下。

    结果都平安度过。

    五阿哥想着,脸也耷拉下来,对五福晋生出不满。

    七福晋不爱孩子么?

    挣命生下的两个嫡女,其中一个不宜种痘,一个还不到百日,结果还是种痘了,都平安度过。

    自己的嫡子三岁了,两生日,不算小了,正是最适合种痘的时候。

    自己亲自跑了海淀,也没有说服五福晋。

    瞧着自己福晋对自己的防备,就好像自己不是亲阿玛,是后阿玛似的。

    三阿哥叹了口气,看了眼五阿哥跟七阿哥道:“我后悔了,等到汗阿玛回京,一顿训斥少不了的……”

    三福晋哭诉不已。

    郡王府痘疫的源头是四格格。

    四格格跟四格格身边的奶口最先发病,这痘疫才在阿哥所传开。

    结果四格格熬过去了,大格格没有熬过去。

    三福晋已经认定是田格格心坏,行武皇之策,故意用四格格陷害自己,否则怎么会不从包衣里选奶口,非要选了娘家远亲,生身报了熟身?

    结果就是这个奶口,成了祸根子。

    要知道,早在四格格见喜之初,哭诉的是田格格。

    三阿哥终于明白什么是“家和万事兴”。

    这内宅不和,自己丧了嫡长女不说,跟恭亲王府的关系也生了尴尬。

    如今不管是嫡妻,还是宠妾,三阿哥都不想见了。

    他不想去辩清楚谁是人谁是鬼。

    也怕真的有人是鬼。

    三福晋是两个嫡子之母,田氏陪伴自己最久,如今还怀有身孕。

    等到御前评判的时候,自己因将太医借给恭亲王府还要背负一个“不慈”。

    自己想的很简单。

    那是亲叔叔家,不是远支宗亲。

    本想着太医耽搁几个时辰没有大碍,谁会想到就那样寸劲儿,赶上大格格惊厥。

    这样想着,三阿哥心酸不已,眼圈都跟着泛红,道:“早先我还笑话老八走背字,这是轮到我了么?”

    八阿哥虚情假意,薄待兄弟,坏了运气活该。

    自己也活该么?

    就是不想得罪恭亲王府罢了。

    自己没跟老九对上啊?

    三阿哥觉得头昏沉沉,身子就是一趔趄。

    五阿哥忙伸手拉住,担忧道:“三哥您这是几晚没歇好了,眼圈黢黑!”

    三阿哥揉着太阳穴,哑着嗓子道:“是连着几日夜不寐,半夜老听到孩子哭,我们大格格也怪我了。”

    嫡长女,如何能不怜惜?

    即便比不得嫡长子那样看重,可也是养到好几岁,眼见着就是能站住的年岁。

    这殇了,还真是叫人心里不好受。

    早先殇了三个庶子,加起来都赶不上这一回难受。

    五阿哥咬着嘴,其实也想要絮叨两句。

    小儿高热惊厥而亡。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死法。

    可不是有了酒精退热的法子么?

    还有水浴退热等法子。

    怎么还熬不过去?

    是不是身边的人不尽心?

    想着太医被借走了,剩下三福晋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五阿哥只能吐了口气。

    自己还是老实闭嘴。

    说三道四的,这过错就成了三福晋的,好像挑拨兄嫂关系似的。

    皇孙女殇亡,皇子承担责任,比皇子福晋承担责任要好。

    汗阿玛就算恼,骂几句、踹两脚就到头了。

    小儿难养。

    除了后头的几个弟弟,前头的哥哥里谁家没有殇了的孩子?

    三福晋在海淀,也不是说偷懒,需要照顾四、五个孩子。

    那是三福晋的亲骨肉,怎么会不尽心照顾呢?

    估摸着就是人力不及罢了……

    *

    海淀南二所。

    三福晋系着包头,躺在炕上,身子依旧是软绵绵,脸色苍白,没有丁点儿血色。

    嬷嬷端了药碗过来,哽咽道:“福晋,吃药了。”

    三福晋坐起来,神色木木的。

    嬷嬷安慰道:“福晋还年轻……等到养好了身子,还会再有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格格痘殇,三福晋心神震惊之下小产。

    是刚上身没两个月,只当是换季经期延了几日,结果是怀上了。

    等到小腹下坠,人差点疼晕过去,才发现不对头。

    三福晋如今坐小月子。

    三福晋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喝了。

    明明是最怕苦的人,嘴里却失了知觉似的。

    三福晋喝完药,躺了,看着那嬷嬷道:“北所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边住着五福晋跟七福晋。

    嬷嬷摇头道:“两家都闭门不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三福晋闭上眼,晓得对她来说,这应该是好消息。

    痘疫是郡王府的人带到海淀的,真要过到那两家身上,往后妯娌之间都有起嫌隙,怕是都不能再好好说话。

    可是想着旁人的孩子都好好的,只有自己的孩子殇了,她心中也生出坏念头。

    真是恨不得这痘疫散得再多些。

    可是她心里也晓得,那是糊涂念头。

    损人不利己。

    只是,为什么殇的不是四格格……

    三福晋的眼泪又下来。

    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

    对后送过来的四格格就没有一丝戒备?

    但凡自己当初将四格格安置在前院厢房,禁止四格格身边的嬷嬷乱窜,这疫病就不会传到大格格身上……

    三福晋这样想着,就“啪啪”地抽了自己两耳光。

    嬷嬷吓了一跳,忙道:“福晋……”

    三福晋睁开眼,看着嬷嬷道:“我真是个大傻子……”

    嬷嬷道:“这痘疫本就凶险,等您养好了身体,说不得大格格就再投到福晋肚子里。”

    三福晋听了,嚎啕大哭。

    “不会了,她怪我这个额涅护不住她,这才自己去了不说,还带了弟弟妹妹过去……”

    *

    又过了几日,丰生兄妹几个复种完毕。

    这次反应很微小,只低烧了一两天,种花处起的疹子也少了大半。

    这是痘苗种成功的标志。

    舒舒跟九阿哥欢喜不已,连带着伯夫人脸上也带了笑。

    再等个三五天,伤处彻底愈合结痂,丰生兄妹的种痘之旅就结束了。

    这两进院虽不小,可是也不大。

    尼固珠前后屋跑熟悉了,已经有些待不住。

    每天都要拉了伯夫人的手,指了宁安堂的方向。

    伯夫人抱起她安抚道:“等到再画几个小花就能过去了……”

    她是个急性子,不用圈在屋子里后,就惦记着回宁安堂。

    主要是惦记东路的花园跟暖房。

    舒舒就按照九九消寒图,画了个半月份的小梅花,让她每天填充梅花。

    尼固珠叹口气,道:“那去看二哥……”

    伯夫人这回没有拦着,只道:“那要乖乖的,别抓哥哥的金鱼。”

    “嗯,嗯,不抓……”

    尼固珠乖乖应了,祖孙两个去了后罩房。

    丰生跟阿克丹坐在东次间炕上,正玩积木。

    丰生搭了个三角屋顶的房子,阿克丹则是搭了个盆子状的器物。

    见伯夫人带尼固珠进来,兄弟两个都起身。

    “玛嬷,妹妹……”

    “玛嬷,妹妹……”

    尼固珠见了,立时将金鱼缸撇在脑后,小腿蹬着要上炕。

    伯夫人就抱了尼固珠,将她的鞋子脱了,让她在炕上坐了。

    “大哥的这个屋子小……二哥的也不大……”

    尼固珠点评着,看着大小不一的木头块,道:“我要拼发财树,掉元宝的,阿玛、额涅喜欢……”

    丰生看着那些方形、长方形的木头块道:“不能拼树,没有树叶,也没有元宝。”

    阿克丹抿着嘴没有说话,眼中却多了几分得意。

    他也晓得额涅喜欢金子,他拼的是福缸,等到拼好后,会将他的金锞子放里面,孝敬给额涅……

    *

    宁安堂里。

    陪着小姑子的舒舒,手中也拿着各式玩具。

    有京城庙会上买的,还有江南时买的泥塑等。

    都是叫人从库房里翻出来的。

    小孩子关在院子里,又没有人陪着,多些小玩具打发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

    经过十来天的相处,姑嫂两个也熟悉些,十七格格也少了几分胆怯。

    她抓着那胖阿福,眉眼弯弯,道:“十九弟……”

    舒舒仔细看了两眼,除了胖之外,没看出胖阿福跟十九阿哥的相似之处。

    不过她还是配合着点头道:“是啊,跟十九阿哥一样,尤其是这肚兜,都是红色儿的……”

    十七格格犹豫了一下,道:“九嫂,我什么时候好?好久没有给娘娘请安……”

    舒舒摸了摸她头上稀疏的短发,道:“快了,等到梅花画完就该回宫了。”

    这哄孩子的梅花图,她也给十七格格预备了一份。

    十七格格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道:“娘娘说了,要教我描红。”

    “呀,那真好,到时候九嫂给你预备一份小砚台……”舒舒道。

    十七格格是三十七年生人,今年五岁,本就该是最活泼可爱的年岁。

    之前却怯怯的。

    眼下不怕生了,话才开始多了。

    想来也是,敏嫔就是个活泼大方的性子,养在储秀宫的皇女,日子也会宽松许多。

    舒舒看着,也松了一口气。

    操心受累一回,能得全功,自然是好事。

    十七格格也有些懂事,道:“那回头我也给侄儿预备。”

    这是来贝勒府的时候,敏嫔给预备的东西,帮着给丰生兄妹三个备了三份表礼,算是十七格格这个姑母给孩子们的。

    十七格格这是记得,晓得在几个侄儿侄女跟前自己是长辈,才这样说。

    舒舒点头道:“好,那叫他们等着。”

    姑嫂说着话,九阿哥抱着十九阿哥过来。

    “这小家伙,不肯老实在屋子里待着了,非要去外头溜达,爷抱了一会儿,胳膊受不住了……”九阿哥抱怨着。

    眼见着就要快冬月,外头更冷了,哪里敢让他在外头多待?

    这种痘顺利了,结果得了风寒,可是没地方哭去。

    十九阿哥开始认人了,这几日兄嫂每日都过来,所以冲着舒舒扑腾:“嫂……嫂……”

    九阿哥将他放在炕上,压下他的小胳膊,道:“乖乖的,老实些,你嫂子眼下可抱不动你……”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凭什么

    等到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也复种后,已经到了月底。

    十月二十六,圣驾驻跸大兴,即将回銮。

    九阿哥跟舒舒道:“爷要不要上折子告假?”

    这些日子,舒舒的心起起伏伏的,九阿哥也一样。

    北巡后刚养回来的那点肉,又都折腾没了。

    九阿哥心里还憋着火。

    能者多劳,也要分什么时候。

    自家这里,两口子正提心吊胆的时候,皇父问也不问一句,直接将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送过来,也太给人添乱了。

    这大半月,夫妻两人,就没有睡过踏实觉。

    舒舒看着九阿哥也有些心疼,想着太医请平安脉也说九阿哥最近有些虚,就道:“那就歇一阵子也好,爷也好好补补。”

    九阿哥想着随着圣驾回銮,自家这“封府”也要告一段落,就轻咳了一声,道:“有些不大好的消息,前阵子怕惊了你,爷没说……”

    舒舒听了,变了脸色,道:“是阿玛、额涅那边?”

    九阿哥忙摇头道:“不是家里的事儿,是旁人家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三哥家的大格格痘殇,苏努贝子府的十三格格也没了,这痘疫没完全过去,岳父、岳母那边也不好派帖子,小二成亲的日子也只能另择日子……”

    舒舒听得目瞪口呆。

    诚郡王府的大格格小时候是弱,可是都精心调理了好几年。

    还有苏努贝子府的十三格格,都是及笄的岁数。

    珠亮换了日子,这个倒是并不意外。

    他是董鄂家长子,还是承爵人,婚礼肯定要大办的。

    可是眼下挂白的人家太多,痘疫也没有过去,不宜聚会。

    “三嫂要难受了……”

    舒舒叹了口气,道。

    这次痘疫虽来势汹汹,可是因皇家子嗣到了年岁多种痘,反而伤亡最少。

    就是没有想到,轮上的是诚郡王府。

    “不单丧女,还坐小月子了……”

    九阿哥补充了一句,道:“这产育也太密,应该是之前身体就没有养好,快赶上大嫂了,大嫂当年五年生四女,坏了身体;三嫂这也是六年生四回……”

    舒舒问起七福晋那边,那边也有个孱弱的小格格。

    九阿哥道:“放心,都好好的,七哥也安排他们种痘了,就是初八那天。”

    舒舒道:“回头爷当差了,在太医院打听打听,这回种痘的人家,有没有没熬过去的。”

    早先的痘苗试验,人数并不多。

    这次疫情出来,放出的痘苗数量应该不少。

    这是不是能更好的验证牛痘的作用?

    九阿哥点头道:“爷也想着这个呢,经过这一回,估计再也没有人敢心存侥幸,八旗幼儿估计都要种痘了,就是不知道,年岁大的,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世祖朝京城痘疫频繁,三五年就来一回。

    不过查的也严,大多数是小疫。

    像今年这样的大疫,上一回还是在康熙二十六年。

    上上回,是康熙二十一年。

    虽说熬过前头痘疫的老人,并不敢种痘苗,多是存了侥幸。

    “八旗就死了三千多人,六十岁以上老人占了半数……”九阿哥道。

    不过旁人的悲伤,听着并不能感同身受。

    家里人平平安安,舒舒的心也就踏实下来。

    九阿哥提及苏努贝子府,道:“按照规矩,小三跟十三格格换了庚帖,十三格格的后事,就有两种治法,一种是殡葬,一种是薄葬。”

    舒舒听了一愣,道:“葬到董鄂家福地?”

    十三格格已经及笄,不算殇了,两家的亲事也定了两三年,舒舒也见过这位未来弟媳妇。

    对于她少年病故也同情,可总不能为了顾全死了的,就牺牲活人。

    十三格格真要葬入董鄂家,那小三再说亲,就是继室。

    谁家好好的女孩儿,乐意给人做继室的?

    到时候就要从差一等的人家择亲。

    九阿哥道:“要看两家怎么说了……”

    *

    大兴行宫。

    康熙看着奉命来接驾的三阿哥,丝毫没有给好脸子。

    三阿哥额头的汗都冒出来。

    虽说早知道少不了一顿骂,可是临了临了还是叫人惶恐。

    前几日看到请安折子上让他一个人到大兴接驾,三阿哥就有不好的预感。

    这要是迎驾的皇子多了,当着弟弟们的面,汗阿玛会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这单提溜出自己,哪里还有好?

    康熙看出他的惶恐,心火更盛:“虎毒不食子,你也配做阿玛?!”

    三阿哥不敢再站着,“噗通”一声跪了。

    “是儿子混蛋,想的不周全……”

    “哼!不周全?不是挺周全的,恭亲王怎么没找其他人借太医,怎么单找了你?这不都是你平日里周全有礼人缘好么?”康熙冷哼道。

    三阿哥后背直发凉,不敢辩白,老实道:“儿子这几年爵位起起伏伏,前头还做了不少错事,成了笑话,生怕旁人看不起,也怕得罪人,就犯蠢了。”

    康熙见他并没有巧言令色,脸色才稍好些。

    “可见你不缺子嗣了,一次犯蠢,折了嫡长女,还折了你福晋肚子里的嫡血!”

    事情过去大半月,可是三阿哥听到此事,还是难受得不行,哽咽道:“汗阿玛,儿子难受……”

    见他这样,康熙并不生怜,反而生厌,道:“你难受?不是你放纵的,先除嫡女,再除嫡子,给你那宠妾的孩子腾地方!”

    他想起了宫里早年殇了的皇子皇女。

    有殇于痘症的。

    那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如今也查不清了,更让人警醒。

    三阿哥忙叩首,道:“汗阿玛,儿子不敢,儿子不是畜生!”

    康熙瞪着三阿哥,道:“不管田氏是不是无辜,你的嫡长女确实是因田氏之女而殇,田氏不得请封侧福晋,所出之子,不必考封,所出之女,亦不许请封!”

    三阿哥:“……”

    “怎么?舍不得?”康熙越发恼了。

    虽说这几年他查出几家后族不安分,可是包衣人家野心大的也不是一家两家。

    本是他最信重外戚跟包衣,眼下成了他戒备的人。

    不说宫里,只说太子跟诸皇子的后院,但凡生事,都是这些包衣挑头。

    三阿哥摇头道:“没有,儿子就是心软,念着田氏是儿子头一个女人,平日里才没有好好管束。”

    康熙见他听教训,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总想着稀里糊涂的糊弄,这是能糊弄过去的事么?”

    他虽不喜三福晋无能,可是也受不了儿子真的宠妾灭妻。

    尊卑不可逆。

    就是没想到三阿哥这么肉,磨磨唧唧,事情过了半月,还没有给三福晋一个交代。

    三阿哥说不出什么感觉。

    或许,是感激。

    要是他自己的话,还真是下不了这个决断。

    只是这样的处罚,没有命令,只有口谕,那暂时要瞒着田氏。

    总要等她生产后再告诉她。

    要不然的话,这么重的惩处,田氏怕是受不住,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产都是两说。

    至于三福晋,三阿哥既觉得愧疚,又忍不住迁怒。

    要是三福晋自己能立起来,护住孩子,哪里有这痘殇之祸?

    等到从御前退下来,三阿哥的后背都湿透了。

    不过他心里也踏实了。

    这没有一事二罚的。

    算是翻篇了吧?

    他吐了口气,去旁边的院子里找四阿哥。

    四阿哥这里,正在抄经。

    见三阿哥来了,四阿哥撂下笔。

    三阿哥见他换了衣裳,书桌上摊开的是《地藏经》,道:“这是给谁抄的?”

    四阿哥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三阿哥一眼。

    三阿哥:“……”

    三阿哥拉了椅子坐了,想起了来意,道:“太子爷呢?这是滞留德州?”

    四阿哥道:“太子爷有恙,留在德州行宫休养,要陆路回京了。”

    圣驾乘坐御舟巡河,要赶在冰冻之前回銮。

    太子没有病愈,就留在德州休养。

    三阿哥纳罕道:“太子爷到底什么病?正值盛年,怎么说病就病了?”

    四阿哥斟酌着,道:“船头受了风寒,体弱引发的水土不服。”

    实际上,还有其他原因。

    那就是这次随扈,太子带了六个小太监跟四个宫女。

    虽没有带女眷,可是太子显然也没有闲着。

    四阿哥有些纳闷。

    太子在毓庆宫里偶有放纵,可出门在外,何至于此?

    太子好像有阳亢之兆……

    四阿哥不敢多想。

    三阿哥问了一句就放下,道:“那十三阿哥祭泰山是怎么回事?太子爷身体不舒坦,不是还有你么,怎么就轮到十三阿哥了?”

    祭泰山,多荣耀之事。

    三阿哥提及此事,都觉得发酸。

    十三阿哥,一个序齿靠后的光头阿哥,凭什么?

    换成了四阿哥,三阿哥反而更容易接受。

    四阿哥道:“奉命而已,三哥不必多想。”

    三阿哥轻哼一声道:“多想?是你想少了,你瞧瞧十三阿哥跟当年的老八有什么区别?在汗阿玛跟前露面,在宗亲面前体面,比当年的老八还会哄人,只是人无百日好……”

    四阿哥不爱听这些,道:“三哥,那是弟弟,您就别跟着捧杀了……”

    三阿哥摇头道:“有个老八在前头,你还不长记性,这个是弟弟,那个也是弟弟的,人家心里当咱们是哥哥么……”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怕什么来什么

    “我怎么就没当哥哥们是哥哥?”

    十三阿哥过来寻四阿哥,听到有人说话,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去,一会儿再来,就听到三阿哥大放厥词,内容还是自己跟八阿哥。

    等听清楚内容,他气得浑身直哆嗦。

    竟然是毫无遮拦地挑拨四阿哥跟自己的兄弟之情。

    他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再也忍不住,直接推门进来。

    “哐啷”一声。

    三阿哥与四阿哥吓了一跳,都望向了门口。

    人人背后都说人。

    可是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只有十三阿哥的呼吸声。

    三阿哥眼神发飘,讪笑两声道:“这不是哥哥听说你出息了,心里发酸,念叨两句,还真禁不住念叨。”

    十三阿哥却不容他含糊下去,看着三阿哥,直接道:“我听得真真切切,三哥说我跟八哥一样,还说花无百日红,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去汗阿玛跟前问问,我这弟弟哪里错了,怎么就不能当四哥的弟弟了?”

    三阿哥“蹭”地跳起来,道:“哎呀,哎呀,哥哥失言了,失言了,又不是孩子了,哪里用去汗阿玛跟前断官司,哥哥给你赔不是……”

    说着,他就躬身,很是能屈能伸。

    十三阿哥胸口直喘,不能平静。

    他倒是宁愿三阿哥无赖,直接用拳头见真章。

    眼见着三阿哥作揖再作揖,十三阿哥不觉得荣幸,只觉得憋气。

    他望向四阿哥,眼中带了委屈:“四哥……”

    四阿哥也觉得脑仁疼。

    真要因这两句口舌闹到御前,那就是笑话;可是三阿哥嘴巴确实坏,存心也不良。

    四阿哥斟酌着道:“三哥确实不应该说这些,你想去御前就去,想原谅就原谅,我不掺和。”

    弟弟是亲弟弟,哥哥也是亲哥哥,他也不好偏着那个。

    “老四!”

    十三阿哥没等反应,三阿哥望过来,道:“弟弟是亲弟弟,哥哥不是亲哥哥了?快帮我说说情,饶了我这一遭,我最近这日子过糊涂了,脑子是浆糊,嘴巴也欠!”

    四阿哥看着三阿哥,也晓得他为什么这样怕去御前。

    这是才挨了训斥,连着再去一回,要引发更大怒火。

    是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好。

    毕竟皇父盼着皇子们手足相亲,受不了三阿哥这样在兄弟之间挑拨。

    十三阿哥这状告实了,那三阿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眼见着四阿哥不吭声,三阿哥又跟十三阿哥求饶,道:“十三弟,三哥真晓得错了,饶了三哥这一回吧,算三哥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用得着三哥的地方你只管说话!”

    十三阿哥吐了口郁气,道:“那我先问一句,我有得罪过三哥的地方没有?”

    怎么就这样心黑,直接下蛆害自己。

    这是跟四哥说,四哥跟自己关系好,不会信了挑唆,要是跟其他兄弟说呢?

    或是跟外人说,外头人怎么看自己?

    三阿哥讪笑道:“咱们年岁也不挨着,差事也不在一处,提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就是哥哥红眼病犯了,想起汗阿玛早年爱重八阿哥的情景,当时跟十三弟的待遇差不多,不说是每次出巡都随扈,也比旁人随扈的次数多,妥妥的幼子待遇。”

    他肯俯首做小,十三阿哥倒不好穷追不舍。

    真要闹到御前去,还要连累四阿哥。

    十三阿哥觉得心堵,闷声道:“那弟弟求您一句成不,往后别将弟弟跟八哥说到一块。”

    八阿哥在外头人缘好,可在皇家兄弟之间,不能说人人厌弃,也好不了多少。

    除了同样不招人待见的十四阿哥,就没有人稀罕搭理八阿哥。

    十三阿哥也不想混成那样的人缘。

    三阿哥拍打自己的嘴巴两下,都:“再不说了,再不说了,哥哥就是嘴欠,寻思你们都当过皇幼子……往后再说,咱们不跟老八放一块说,跟小十六放一块……”

    十三阿哥:“……”

    还真是忍字头上一把刀。

    但凡他不是皇子这样的身份,只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他的拳头早捶三阿哥身上。

    他哪里看不出三阿哥的赔情,并不是后悔诋毁兄弟,只是后悔被自己给堵住?

    就三阿哥这张嘴,这再不说了,就是放屁。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怎么诋毁自己。

    三阿哥眼见着十三阿哥的怒气平息些了,忙道:“你找你四哥来说话吧,那你们哥俩先聊着,哥哥还有点其他事儿……”

    说罢,不等十三阿哥回话,他就脚踩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走了。

    十三阿哥看着门口,眼神恨恨。

    这也配做哥哥?

    三十七年那次降爵,一点也没有长记性!

    不是所有的兄弟都是手足,这比仇人还可恨。

    四阿哥也不替三阿哥说话,只给十三阿哥倒了一杯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自己要正,就不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过阵子就好了……”

    京城的新闻都是一阵阵的。

    等有了其他事件,就不会再有人提及十三阿哥祭泰山之事。

    十三阿哥有些惶惶,看着四阿哥道:“四哥,除了三哥,旁人也会捧杀我么?”

    奉命祭泰山,是让人有些飘飘然。

    不过十三阿哥素来聪慧,也晓得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心里生出畏惧。

    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好一会儿才道:“汗阿玛膝下十八子,上面有太子,有大哥,还有三哥……”

    十三阿哥:“……”

    太子在,大哥好像半退了,三阿哥这两年很活跃……

    十三阿哥似乎明白了四阿哥话中之意。

    只要他自己稳得住,别往前蹦跶,前头还有好几位挡着,且轮不到自己经风历雨。

    十三阿哥吐了口气,这才略心安些,看向四阿哥,满是感激,道:“弟弟晓得了……”

    *

    紫禁城,南书房。

    五阿哥看着高高的题本,觉得脑仁疼,跟七阿哥道:“汗阿玛明天上午就回宫了,这个今天下午还用送么?”

    七阿哥抬起头,道:“您说呢?”

    五阿哥满脸纠结,却是不敢真的耽搁差事,只后悔道:“下回汗阿玛出门回来,我也要上折子请迎驾。”

    七阿哥想着他磨蹭一早上了,道:“五哥快些看吧,中午就要送走。”

    五阿哥揉了揉眼睛,老实拿起了一个题本。

    这会儿工夫,门口有动静。

    五阿哥的贴身太监进来,面带焦急,道:“主子,三阿哥见喜,福晋打发人来送信……”

    五阿哥的脸紧绷着,从海淀有痘疫开始,他就担心这一天,熬过去大半月,本以为能躲过去,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

    他觉得脑子“嗡嗡”的,手脚直发麻。

    七阿哥见他不动,忙道:“快过去,预备酒精没有,没有从御药房支了再走。”

    五阿哥这才起身,道:“酒精预备了……早叫人送过去,也交代过太医。”

    七阿哥见他心神不稳,道:“别骑马,坐车,别这个时候添乱。”

    “嗯,嗯……”

    五阿哥点头应着,没有再耽搁,匆匆而去。

    南书房只剩下七阿哥一个人。

    七阿哥看着还剩下大半的题本,不敢耽搁,加快了速度。

    不过看了两本之后,他还是放下题本。

    三阿哥是五贝勒府的嫡子……

    之前因为三阿哥种痘之事,五阿哥跟五福晋还争执过。

    真要孩子因为没有种痘有个闪失,那夫妻情分也到头了,这往后的日子也难过。

    七阿哥想着五阿哥方才的情形,就有些不放心,叫了贴身太监吩咐道:“去九贝勒府告诉九贝勒一声,五贝勒府的三阿哥见喜,五贝勒去海淀了。”

    那太监记下,出宫往九贝勒府去了。

    九贝勒府这里,除了正院跟宁安堂还封着外,其他地方也在陆续恢复正常。

    听说七阿哥打发人过来,九阿哥就到前院来看人。

    听到这太监的传话,九阿哥就明白七阿哥的意思了。

    这是不放心五阿哥一个人在海淀,怕有个万一。

    九阿哥对五贝勒府的侄儿都没见过几次,因五福晋的缘故,不大乐意亲近。

    可那也是亲侄儿。

    爱屋及乌,还要看五阿哥的面上。

    关心则乱,他一时心乱如麻,顾不得打发那人离开,就匆匆往正院去了。

    “五哥家的老三见喜,爷想去海淀,将老十府里的太医带上!”

    九阿哥跟舒舒道。

    他们之前排到的太医跟痘医,初八送去了四贝勒府,如今在那边值府。

    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的太医不能动。

    幸好敦郡王府的太医还能挪用。

    舒舒听了,也吓了一跳,忙道:“那爷就去吧,再带上酒精跟石斛,防着小儿高热惊厥。”

    “嗯,嗯……”

    九阿哥点头,就要往外走。

    “爷等等……”

    舒舒忙拦住,拿了一件天马毛斗篷给他,道:“爷坐车,仔细别着凉……”

    临时出门,马车上的炉子来不及烧,要防着着凉。

    九阿哥系上斗篷,大踏步出去。

    舒舒心里发沉。

    这是在修整历史么?

    历史上五阿哥跟五福晋本没有嫡子。

    诚郡王府大格格本也是早夭的命运。

    随即,舒舒吐了口气。

    哪有什么修正?

    真要那样,自家的丰生跟阿克丹也是多出来的。

    大主线不变就成了,细节哪里能一模一样?

    真要按照历史上的来,九阿哥还是捅了闺女窝,生了一堆庶女呢……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请罪

    “驾……驾……”

    九贝勒府的马车在官道上驰骋。

    幸好这段官路每年春秋都要修缮,很是平整,颠簸的才没有那么厉害。

    五阿哥也没有逞强骑马,也是坐着马车回来的。

    因在城里的时候,马车要慢行,所以他只比九阿哥提前一刻钟到北所。

    五福晋带了孩子住在北一所。

    这边安排了太医当值,如今正在屋子里,用酒精给小阿哥退烧。

    这是太医院的儿科大夫,都学习过的小技巧。

    不过似乎作用不大,小阿哥的面容依旧炙热,呼出的气息都滚烫。

    五福晋在旁,脸上全无血色,看着小阿哥摇摇欲坠。

    太医拧着眉头,心中也没底。

    “这法子也不行么?”

    五福晋带了颤音道。

    太医摇头道:“内热正炙,酒精降不下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再烧下去,怕有痴症……”

    五福晋:“……”

    她觉得天旋地转。

    五阿哥急匆匆进来,正听到这一句,忙道:“那快试其他法子!”

    太医道:“那臣要给小阿哥放血了。”

    五阿哥点头道:“放!”

    太医拿了金针,不是平时常见的细针,而是像缝衣针那样的粗针出来。

    在酒精里擦拭过,他才在小阿哥的耳朵尖穴位上放血。

    五福晋看着人事不知的儿子,心痛如绞。

    太医已经刺破两个耳朵,换手上的几处穴位。

    等到手上、脚上都放完血,小阿哥的体温略微下降,虽不是很明显,却还是有些作用。

    太医吐了口气,解开小阿哥的衣裳,在他后背的穴位上放血。

    九阿哥急匆匆进来时,就看到这样骇人的情景。

    小阿哥赤身裸体被太医摆弄,身上血迹斑斑。

    九阿哥刚想要呵斥,可见五阿哥跟五福晋都老实看着,就熄了声。

    等到小阿哥的后背上,也放了好几处血,太医再探查他的鼻息,热气就散了许多。

    五阿哥本站在炕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见着太医对自己点头,才长出了一口气。

    九阿哥看着狼狈的小侄儿,真是想要骂自己的亲哥一声了。

    不该纵容五福晋,他才是一家之主!

    眼下治疗为要,九阿哥只憋着气,什么也不想说,只道:“五哥……”

    五阿哥回头,这才发现弟弟来了,先是一喜,随后蹙眉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九阿哥摇头道:“无碍的,回去后我不去后院。”

    五福晋也回头,低声道:“九叔安。”

    九阿哥不想搭理她,就敷衍地点点头。

    太医已经将小阿哥的血迹擦拭好,小阿哥的脸色也从之前的通红,缓和了一些。

    这个法子管用。

    太医看着五阿哥道:“阿哥已经从高烧转为低烧,先等等看。”

    五福晋在旁道:“低烧也不好,能不能继续用酒精退热?”

    太医忙摇头道:“万万不可,小儿非高热慎用酒精退热,用多了容易中酒毒,轻则昏迷,重则抽搐。”

    五福晋还要再说,五阿哥已经忍不住呵斥道:“快闭嘴吧,什么也不懂,还跟着裹乱!”

    五福晋:“……”

    五阿哥对她再无耐心,吩咐旁边嬷嬷道:“扶了福晋下去!”

    五福晋醒过神来,忙道:“我不走……”

    五阿哥怒道:“非要害死了阿哥,你才肯老实?”

    五福晋听了,身子站不稳。

    五阿哥却懒得瞧她,骂那嬷嬷道:“主子说话不管用了?”

    那嬷嬷不敢耽搁,半搀半拉的,扯了五福晋下去。

    九阿哥在旁,没有给五福晋说情。

    平日里看着像个聪明人,尽办愚蠢事。

    有诚郡王府家的前车之鉴在,还不长记性。

    这么多家都选择种痘了,就不能见贤思齐?

    谁家的孩子不金贵?

    五阿哥叹了口气,看了眼儿子,带了九阿哥到外间。

    “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等着了,你来也是干看着,快家去吧……”五阿哥闷声道。

    九阿哥道:“我带了老十府上的太医,还带了酒精跟石斛,叫太医瞧瞧,这个内热退热,石斛对症不对症,不过就算要喝石斛水,也要少量,喝多了容易小儿惊厥。”

    五阿哥听说又来了一个太医,忙道:“那传进来给阿哥瞧瞧。”

    九阿哥示意何玉柱出去叫人。

    等到太医进来,给小阿哥看过,跟这边的太医结论一样。

    这是见喜之初的高热,等到痘都发出来,才会开始真正退热。

    小阿哥高热,就不能再用发物,可以用凉性的去内火,梨、藕、海带等。

    这几样阿哥所都有,倒是不用另外淘换。

    五阿哥生出沮丧来,跟九阿哥道:“回去吧,明早还要接驾,又耽搁了。”

    九阿哥没有动地方,道:“府里一切都好,现在回去明早也只能告假,来都来了。”

    五阿哥后悔道:“我还笑话三哥的墨迹,结果我跟他一样墨迹,要是早做主给小阿哥种痘就好了。”

    九阿哥见他难受,开解道:“五哥先别难受,侄儿身子看着康健,这高热也暂时退了,说不得明日就出全了。”

    五阿哥听了,并不觉得安慰,想起了步军都统衙门跟顺天府衙门报上来的病亡人口。

    三千多人,占到痘症患者的三成半。

    五阿哥吐了口气,道:“你还是先回,太医留下用几日,我去抄《药师经》……”

    太医虽是熟身,可接触了痘症,也不好再回府当差。

    五阿哥这些日子没有往九贝勒府跑,可是也隔天就打发人过去,所以晓得那边的详情。

    侄儿侄女跟弟弟妹妹们都顺利种完痘了,那边还有个太医备用,便也没有跟他客气,留了太医,防着突发情况。

    九阿哥听他再三催促,自己却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就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有什么吩咐五哥只管打发人……”

    这样的日子,他前阵子也熬过。

    到了见喜这个地步,只能是祈祷顺利,全凭天意,人力不可控。

    等回到九贝勒府,已经是下午。

    九阿哥没有回正院,直接在前院沐浴更衣。

    连带着跟着他进去北一所的何玉柱,也勒令回去沐浴。

    等到沐浴完毕,主仆脱下来的衣服鞋袜,就叫人全部焚烧。

    九阿哥换了衣裳,就去书房,写请罪折子。

    因今日探看侄儿,明早不能接驾,衙门也要开始告假一旬。

    虽说丰生他们已经种过痘,可是九阿哥也不敢大喇喇地进内宅。

    他就给舒舒也写了一封信,提及这几日自己在书房之事,打发人送到正院门口。

    等到白果将信带给舒舒,舒舒并不反对九阿哥的决定。

    小心无大错。

    之前给孩子们复种的时候,用的也是牛痘痘浆。

    那个毒性本就比天花病毒弱。

    虽说逃离免疫的概率微乎其微,可是舒舒也不想试。

    九阿哥还在书房坐着,想起一件事来。

    南二所的痘疫查清楚来源,那北一所的痘疫根源在哪里?

    按照太医院的记载,接触了天花病人用品过,数日到旬月内都有可能发作。

    北一所的痘疫,是南二所传过去的么?

    不知道五哥那边,开没开始查这个……

    *

    北一所,五阿哥又去了稍间,坐在小阿哥的炕边,脸上肃穆。

    两个太医也在。

    小阿哥的高热又起来,不敢这样干熬着,这回要再试其他的退烧法子……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犀牛角

    等到入更时分,北头所这里就又有人来。

    是御前派过来的御医。

    九阿哥的告罪兼请假折子下午就到了大兴。

    上面也写清楚五阿哥嫡子见喜之事。

    孙辈虽是隔了一层,可各家的嫡子又不同。

    都金贵着,五阿哥府里嫡出只有这一个。

    从落地开始,太后就叫人赏,这真要痘殇,老人家也受不住。

    康熙中午才骂完三阿哥不配当阿玛,见了五阿哥跟九阿哥这亲阿玛、亲叔叔的做派,就没有生气。

    否则的话,就算自己马上回銮,也是没有回銮,五阿哥身上还有差事。

    如此出京,这也是因私废公了。

    不过五阿哥本也没有什么上进心,要是选择因公废私,那就不是他。

    康熙这时候,又是宽容的汗阿玛,不仅没有责怪五阿哥,反而还觉得他的选择对。

    京城消息,每天都要传到御前。

    关于几个儿子家种痘之事,康熙也一清二楚。

    九阿哥跟十阿哥不用说,是听说痘疫后,马上就封府种痘。

    四阿哥那边四福晋写了家书,四阿哥的回信也是种痘。

    三阿哥、五阿哥与七阿哥三家因孩子各有原因不适合种痘,开始选择的是海淀避痘。

    可是等到三阿哥的嫡长女见喜痘殇后,七阿哥与三阿哥都选择将剩下的孩子种痘。

    五阿哥也是这个意思,结果被五福晋所阻。

    想到这里,康熙再次后悔自己的指婚。

    这撑不起内宅的皇子福晋,对儿子不是助力,反而是拖后腿。

    因这个缘故,康熙更心疼五阿哥了。

    他这个儿子,虽心肠软,可并不是宠妾灭妻的糊涂蛋,这些年对五福晋也多尊重,倒是惯得五福晋忘了尊卑。

    康熙就将随扈的一个御医打发去海淀。

    虽说术业有专攻,可是太医院最好的圣手,不在太医之列,而是几位专门负责皇上与太后平安脉的御医。

    五阿哥听说是御前派来的人,忙迎到小阿哥屋子里。

    孩子折腾了大半天,各种降温手法都试过了,可是高热褪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起来。

    如此反复,两个太医都没信心了,小阿哥一直没有睁眼,牙关紧闭。

    五阿哥也是身心俱疲。

    只能说不愧为御医,拿了长针出来,在小阿哥颅骨与后心找了几个穴位,连扎针带放血,这小阿哥的脸色还真是慢慢由红转白……

    *

    九阿哥既不去接驾,就打发人给十阿哥传了信。

    次日一早,十阿哥自己进宫,随着大家一起迎驾。

    等到圣驾入了乾清宫,十阿哥就打算出宫。

    十二阿哥追了上来:“十哥……”

    十阿哥以为他问九阿哥,道:“九哥没事儿,就是昨儿去了海淀。”

    十二阿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扁匣,道:“不找九哥,是听说五哥家的侄儿见喜,我这里正有一枚犀牛角,清热解毒,与小儿惊厥正对症,劳烦十哥打发人给五哥送过去,有备无患得好。”

    幼儿高热不退,容易惊厥。

    十阿哥看了十二阿哥一眼,压低了音量,道:“嬷嬷给你的?”

    十二阿哥没有说点头,也没有摇头。

    十阿哥吐了一口气,晓得五贝勒府出事的消息传到宫里了,只是还没有人敢往太后前递话。

    他接了过来,道:“我这就打发人送去海淀。”

    “谢谢十哥……”

    十二阿哥道。

    “犀牛角?!”

    三阿哥见小哥俩凑到一起说话,过来探看,结果发现是递东西。

    他涨红了脸,胸口直喘,瞪着十二阿哥道:“五贝勒府的阿哥是你的侄儿,我们王府的阿哥、格格就不是你的侄儿?”

    十二阿哥回头,听了这话蹙眉。

    十阿哥忙道:“三哥挑理挑得着么?王府的药房里就没备着犀牛角……”

    说到这里,想着三阿哥的吝啬,他就补了一句:“就算药房没有,这外头的药铺也能淘换到,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缺这个?”

    三阿哥的眼圈都红了,道:“外头的犀牛角,怎么能跟宫里的相比?若是我们大格格见喜时,有犀牛角……”

    十二阿哥垂下眼,依旧不接茬。

    十阿哥却不能任由三阿哥将嫡长女病殇的罪责推到十二阿哥身上,道:“就算有犀牛角,太医不在,谁晓得该给小儿灌犀牛角粉?”

    三阿哥:“……”

    十阿哥板了脸,道:“三哥失女之痛,我们当弟弟的也能体恤,可三哥想要自己心里好受,非将侄女之殇归罪在犀牛角上,也是没有道理!”

    三阿哥没有方才那样理直气壮了,可眼睛依旧黏在扁匣上。

    十阿哥催促十二阿哥道:“去内务府吧,别耽搁了差事。”

    十二阿哥点头,往内务府衙门去了。

    三阿哥看着十阿哥,打量了两眼,狐疑道:“你什么时候跟十二这样好了?”

    圣驾这回巡南河,没有点十阿哥入值南书房。

    估计也是怕十阿哥心大了。

    十阿哥从小眼睛顶在脑门上,除了九阿哥,谁也不放在眼中,眼下却是换了做派。

    十阿哥可不耐烦与三阿哥斡旋,带了不耐烦道:“三哥您这太操心了,什么好不好的?兄弟之间,扯那个做什么?”

    三阿哥撇嘴道:“不扯这个,只你跟老九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旁人怎么没这样?”

    眼见着不远处有小太监过来,十阿哥胡乱道:“三哥,有人找,您先忙着……”

    说罢,他自己就往西华门去了。

    三阿哥回头。

    还真是来找他的。

    是七阿哥身边的小太监。

    原来他们兄弟还没有交差事,今天上午还有最后一上午。

    五阿哥没来,七阿哥就等着三阿哥。

    结果圣驾都进了乾清宫了,三阿哥迟迟不至,七阿哥才打发人出来找。

    三阿哥就跟着小太监回了南书房。

    想着方才的事儿,他还是觉得憋闷,忍不住跟七阿哥抱怨道:“我人缘就那么差么?没见老五跟十二怎么亲近,怎么平日里什么闲事都不管的十二阿哥还主动送犀牛角了?”

    犀牛角是海外奇珍,论起珍惜程度来,不亚于人参。

    三阿哥想多了。

    他不仅开始怀疑十阿哥在拉拢兄弟,也疑上了五阿哥。

    五阿哥的身份,真要起了那个心思,那是要出身有出身,要臂膀有臂膀。

    十阿哥也是。

    咦?!

    他们两个臂膀都是九阿哥!

    三阿哥心思转了转。

    要是两人都生出野心来,好像反而不怕了。

    就怕一个生出心思,一个暗中勾连,那联合起来,自己还真扛不住。

    七阿哥见三阿哥脸上神情变换,挑了挑眉,道:“三哥府上没备着犀牛角?”

    三阿哥:“……”

    他哪里晓得到底有没有?

    七阿哥面上带出不赞成来,道:“犀牛角清热解毒,与小儿高热正对症,当常年备着。”

    不仅小儿高热危险,这大人高热不退,也容易坐下病根儿。

    三阿哥讪笑道:“没太留意,既是常备药,应该有吧……”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正在召见马齐跟两位户部尚书,议得是山东、河南两省灾地免钱粮之事。

    这次圣驾巡南河,在德州驻留了几日。

    虽说逃荒的灾民不多,可是也零星可见。

    这还是圣驾巡幸,地方父母早预备迎驾的情况下。

    虽说两省巡抚并没有上折子请免钱粮,可是康熙晓得百姓生计艰难,但凡有一口吃食,都不会背井离乡,就记下了此事。

    回京第一件事,他连京城痘疫都顾不上问,先传了两位户部尚书。

    今年的钱粮已收,那就免明年的丁银钱粮。

    等到议完此事,康熙打发两位尚书下去,留了马齐说话。

    “八旗查痘做的不错,后续没有扩散过来,都是前面查得清晰,处理得当的缘故……”

    对自己提拔起来的大学士,康熙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马齐道:“各旗都统很是尽心谨慎,诚郡王与两位贝勒也每日问询此事。”

    康熙指了凳子,让马齐坐了,斟酌着说道:“朕想要在京城成立痘所,日后八旗幼儿,满周岁后,都勒令种痘。”

    如此几十年过去,八旗上下就再也不怕天花。

    马齐道:“皇上仁爱,只是一是钱财、人力,需要增加支出;二是恐怕有人畏痘……”

    康熙冷哼道:“这一次次的教训,还不叫他们警醒?朕的皇子皇女都敢种痘,他们的孩子,比皇子皇女还金贵不成?”

    马齐见他心意已决,就不啰嗦其他,道:“那奴才从太医院借了种痘档案,看一下银钱抛费,做一下估算。”

    康熙点头道:“顺天府那边,也叫人问问,最近二十年,新出生人口几何,夭折多少,等到内城的痘所建好,南城也要建,京城试行几年,再推行到直隶。”

    京城除了本地户,还有数万的外地人,或是官员,或是商贾,或是士子。

    所以这防护可以一层层往外推。

    马齐应着。

    康熙说完公事,想起自己夭折了孙女,还有个孙子垂危,看着年岁跟自己相仿的马齐,道:“爱卿家也出城避痘了么?家里情况如何……”

    马齐脸色有些沮丧,道:“奴才老妻带了儿媳妇跟孩子们去海淀避痘,只是前阵子有个孩子见喜,殇了一个孙儿……”

    康熙生出同命相怜来,道:“朕也失了一个孙女,可见对于痘疫,再不能心存侥幸……”

    *

    最近失眠恶性循环了,今晚早睡,明天三更补齐今天,下一更明天中午。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不满

    四贝勒府,正房。

    看着清减了许多的四福晋,四阿哥道:“辛苦你了……”

    四福晋摇头道:“爷说这个做什么?孩子们顺利种痘,比什么都好。”

    四阿哥却晓得,这次事情很有风险。

    即便自己安排了谢嬷嬷负责二阿哥种痘,可真要有个万一,也防止不了外头的诋毁跟李氏的怨愤。

    李氏的怨愤不会影响什么,可是外人的诋毁会坏了四福晋的名声。

    夫妻两个闲话家常。

    这一个月来,四福晋紧闭门户,可是外头的消息也不是全隔绝。

    她是当家主母,许多事情还要她定夺。

    “这回没的老人有些多,我三叔没了,乌雅家那边六舅爷也没了,还有两位宗室老国公与三位宗室将军,都没有治丧,不过我还是查了之前的例,叫人送了帛金……”

    至于痘殇的孩子,就没有这个了。

    就算没有痘疫,幼殇的孩子也无须吊唁。

    四阿哥点头道:“晓得了。”

    四福晋是个贤内助,人情往来也素来周全,不用四阿哥啰嗦什么。

    四福晋又拿了礼单上来。

    再有几日,就是四阿哥生辰,各家的生辰礼都送的差不多了。

    “盛京送了一份回来……”四福晋指了一张礼单道。

    四阿哥接过来看了,人参两匣、鹿茸一支、玄狐皮两张、貂皮四卷、荷包四对、挂面二十斤。

    对于散生日来说,这样的生辰礼不轻了。

    佟家虽挪到柳编墙外,人不能入关,可是往京城递送的信件财物却是不禁的。

    四阿哥绷着脸,并没有收到生辰礼的喜悦,反而是后背发凉。

    这些东西递到京,通过好几层关卡。

    不仅是御前,就是八旗里有心的人家都会晓得。

    佟家这个时候攀扯他,可不算什么好事儿。

    四阿哥垂下眼,道:“老国公年过花甲,这几年还常告病,不好收他的东西,预备差不多的回礼吧,加在年礼里。”

    四福晋看了四阿哥一眼,点头。

    这样回礼,那边可不会乐意。

    这礼尚往来,也没有说前后脚就还清的。

    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道:“爷要是给老国公回信,要不要问一句佟三奶奶养赡之事,前阵子听人提了一嘴,佟三奶奶卖了一处嫁妆铺子。”

    京城的产业,要不是到了窘境,谁舍得变卖?

    那是佟家妇,还养着佟家的孙子,佟家人该负责母子两个开销的。

    四阿哥听了皱眉,道:“不是还有鄂伦岱么?鄂伦岱是佟家族长……”

    四福晋道:“到底是分了家的,又是大伯哥跟小婶子,瓜田李下也要避讳,怕是不方便照顾。”

    四阿哥并不想在给佟国维的信中提及这样家务事,只打算正常的请安两句,否则佟国维说不得就要顺杆爬,将这件事托付给自己,加深自己跟佟家的联系。

    眼下,这可不是跟佟家亲近的好时机。

    真要那样,容易引起旁人侧目,那往后皇父也好,太子跟三阿哥也好,都会将关注放在自己身上……

    *

    九贝勒府。

    舒舒正在看人情走礼的单子。

    每个月都有人过生日,十月里格外多。

    初一是十三阿哥,十一是十阿哥,三十是四阿哥。

    另有侄儿、侄女两个,也是十月生辰。

    不过这生辰礼都有例,并不怎么费心思,只要别忘了就成。

    白果、小棠跟小椿都在宁安堂,正房这里是冬月跟腊月两个在。

    舒舒想起了珠亮婚礼延期之事,道:“将黄历拿过来我瞧瞧……”

    冬月应着,取了两本黄历过来。

    原来,明年的黄历也已经印出来了。

    舒舒想着外头的痘疫,即便控制住,也没有人敢轻忽。

    今年过年,应该都会简办。

    那腊月跟正月里应该都不宜宴饮,少说也要二月后才会陆续恢复正常。

    舒舒就简单翻看了一下,只盼着春暖花开时候,一切都恢复如常。

    现在想想,福松跟张氏也好悬。

    两人的婚期跟痘疫报上来,只差了旬日时间。

    因这边封府种痘的缘故,福松要在前院留守,这小两口也有阵子没见了。

    舒舒决定预备一份礼,跟冬月道:“中秋后预备冬装,翻出来几卷青貂皮,你记上一笔,回头找出来。”

    等到过阵子福松可以回家,就叫福松给张氏捎带上。

    冬月点头应了,道:“还有一张红狐狸皮,福晋当时也让单搁着的。”

    舒舒道:“那个做衣裳不够,过两年给大格格做围脖。”

    这两年就算了,小儿呼吸道敏感,这硝制过的皮草还是会有些味道。

    正说着,门口有了动静。

    尼固珠牵了伯夫人进来。

    “额涅,额涅,阿玛呢?”

    原来今天尼固珠在正院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九阿哥,开始找人了。

    舒舒道:“阿玛不在正院啊,你找阿玛做什么?”

    “冰!冰车!”

    尼固珠道。

    原来前几天九阿哥哄孩子,说今年要给他们在府里做冰场,带他们滑冰车。

    尼固珠惦记上了。

    舒舒道:“要冬至以后才能做冰场,别着急,这几日别在外头跑太久。”

    按照宫里种痘的规矩,皇子皇女种痘后满四十日才能搬回宫里。

    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是十月初八种痘,最快也要冬月十七才搬走。

    整个贝勒府东路出入才会不禁。

    九阿哥计划给孩子们的冰场,就在宁安堂前头的花园里。

    尼固珠指了指外头,道:“冰,有冰了……”

    舒舒听了,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道:“院子里人多,水房门口,不小心洒了水,结冰了。”

    舒舒听了,吩咐冬月道:“出去瞧瞧,是谁这样不小心,革半个月月钱。”

    这院子里小的小,老的老,尼固珠又是爱在外头转悠的,真要跌了,小孩子没事,伯夫人这个年岁可是容易骨折。

    正院当差素来优容,可是规矩也不能散。

    冬月出去查看去了。

    腊月下去预备茶水。

    舒舒跟伯夫人道:“丫头们一茬不如一茬……”

    打小身边的几个不必说,心腹中的心腹。

    宫里出来的几个也仔细。

    要是核桃跟白果两个,早就留意此事了。

    换了后选进来的丫头,就都寻常了。

    伯夫人道:“宫里出来的,跟外头直接选的,不能放在一块比,府里嬷嬷少,小丫头选进来还是当好好教上两年规矩,后头用着才省心。”

    舒舒想想也是。

    直接教导齐整了,用起来自己才省心。

    她不是狠心的人,女子花期又有限,顶多留到二十岁就都放出去,这人就只能一茬一茬来。

    看着舒舒手边的黄历,伯夫人道:“想小二的日子呢?随他们吧,少操心娘家事儿。”

    舒舒道:“没操心,就是想起了看一眼。”

    伯夫人道:“明年也好,岁数也不算大。”

    清如比舒舒小三岁,今年十七,明年十八。

    之前将军府那边就想要在明年选日子。

    谁叫宗女眼下正流行晚嫁,十八、九是常例,留到二十的也有。

    舒舒经过这一个月的煎熬,生出庆幸,道:“幸好小七之前种痘了,要是也赶这一波,阿玛、额涅得多难受。”

    她还年轻,都觉得自己憔悴了许多,更别说齐锡跟觉罗氏上了年岁。

    伯夫人道:“这几年,家里的运气确实不错,盼着往后也是如此……”

    *

    都统府里,觉罗氏脸色很难看,跟齐锡道:“我已经说过了,不管如今流行什么规矩,十三格格也不能葬到房山……”

    齐锡面上带了不快,道:“我还没有糊涂,怎么能答应这样荒谬的要求!”

    如今是推崇礼教不假,可到底不是汉人。

    就是汉人,这样未婚而亡的女子,入了夫家祖坟的也少有。

    觉罗氏神色这才舒缓起来,道:“不是我心狠,谁的孩子谁心疼,贝子爷也不着调,咱们都回绝了,还想要找小三。”

    八旗不流行娃娃亲,都是快到岁数才相看,不过也有这种未婚而亡的年轻男女,也是葬在自己家。

    若是父母疼爱孩子,怕日后香火没有供给的,就给张罗冥婚。

    齐锡道:“之前我已经回绝了,可谁能想到贝子府还没有下葬,我再过去一趟。”

    两家再有情分,他也不会为了顾全旁人女儿,牺牲自己的儿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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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公叫康熙介绍:
都说给千古一帝做媳妇难,
其实,
给千古一帝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尤其是正值盛年的千古一帝!
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沉浸式见证“九龙夺嫡”,绝对绝对不要被休归娘家!我的公公叫康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公公叫康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