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北宋大法官TXT下载北宋大法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宋大法官全文阅读

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六章 直接梭哈?

    蔡府。

    “卓主簿,可有查清楚?”

    蔡延庆向刚刚入得屋来的卓群问道。

    卓群道:“下官去打听了一番,虽无具体证据,但看上去,真不像似有人在背后谋划。”

    蔡延庆好奇道:“那就奇怪了,为了这一个小兵,去引检察院调查,只会得不偿失啊!”

    卓群道:“这军费各司转来转去,雁过拔毛,多少都是有些问题的,要是蔡知府你亲自过问,估计也就给了,但问题这是检察院过问,如今谁也不相信检察院,各司都担心,如果由自己来承担,会引来检察院的调查。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他们也对检察院的行为,感到极为不满,认为检察院是在干预他们的政务。

    其三,如果检察院一查,他们就补上,可能会引发更多人去检察院告状,这么下去,各司的问题也都会暴露出来。”

    蔡延庆叹了口气,“是呀!这是避免不了的呀!”

    原本这个权力结构已经非常稳定,其中套路,大家已经玩了几十年,你这一来,直接打破之前的权力结构,你们又这么强势,事事讲法律,这谁不害怕啊!

    其实从这一点,也能够看出王安石的无奈。

    他为什么不先去整顿吏治,原因也在这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徒手去凿,这得凿到何年何月去。

    只怕这里还只是刚刚凿一个洞,那边财政已经先垮了。

    而张斐那边,虽然也有些担忧,但他非常清楚苏辙的性格,以及苏辙现在心思。

    绥州一案,定是让苏辙心生警惕,这心里肯定在盘算着,该如何来制衡皇庭。

    故此,检察院肯定是想要主导此案。

    但张斐对此也非常放心,因为他也知道,苏辙不是苏轼,他一定不会去搞什么骚操作的,而且苏辙也不是一个蠢货,他既然敢染指此事,必然是会想到应对之策,而不会给他添加麻烦。

    再加上,目前这皇庭内外的事务也都非常繁琐,张斐也是忙得头昏脑涨,无暇顾及。

    近日,京城的第二波援兵已经赶到。

    正是那洪中、白班两个老师傅,以及十多个学徒。

    这活字印刷术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更快的宣传知识,而法制之法的建设,恰恰非常需要普及基本的法律知识,想要公检法在这河中府长足发展,是离不开这活字印刷术的。

    “二位师傅,觉得这里如何?”

    “好。”

    洪中刚说一个字,又面露迟疑之色,“但是.。”

    张斐笑道:“这才多久没见,洪师傅还跟我讲起这客套来了。”

    “没没有!”

    洪中咧嘴一笑,“就是俺认为这里环境太好,不太适合将作坊建到这里。”

    白班也点头道:“是呀!不管是制作活字,还是印刷,这又是泥土,又是墨水,可会糟蹋这环境的。”

    这古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是有环境保护的意识,尤其是看到这么美丽的环境,自然是不忍破坏。

    张斐稍稍点头。

    洪中道:“俺们来的路上,发现有一处的河边的泥土,可是非常适合制作活字,俺以为何不在那边建造作坊,运送几张纸,倒也不是那么费劲,不一定非得建在这里。”

    张斐点点头,“行,这事你们商量着办,但是你们要记住一点,看好地方,可别说出去,先来告诉我。”

    “哎!俺们知道了。”

    如今这里处处是敌人,仅仅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他能说了算,出了这地,要干点啥,都会有人来阻拦的。

    要官府批地给他们,那简直是白日做梦啊!

    还得偷偷摸摸进行。

    正当这时,李四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三哥,苏检察长来了。”

    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啊!张斐面露诧异之色,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几个人?”

    “一个人。”李四回答道。

    张斐又问道:“可有带文案来?”

    李四摇摇头,“就是空手来的。”

    “空手?”

    张斐不禁心想,那他就不是来起诉得,他不会搞不定,来向我求救得吗?靠,我还真是高估他了。

    他让李四带着洪中、白班熟悉一下这里,自己则是回去了。

    来到前厅,稍稍拱手一礼,张斐便故作诧异左右看了眼,“苏小先生一个人来的?”

    苏辙微笑道:“张庭长以为我是来起诉的?”

    张斐也不否认,“我认为若是苏小先生过来,定是为起诉而来。”

    苏辙迟疑片刻,“其实你猜对了一半。”

    “一半?”

    张斐疑惑地看着苏辙。

    苏辙道:“我的确是决定起诉,但是我觉得,此事若不跟张庭长商量一下,未免太自私了一点。”

    你兄长就肯定不会跟我商量的。张斐暗道一声,又问道:“苏小先生但说无妨。”

    苏辙瞧了眼张斐,“相信张庭长已经对此案有所了解?”

    张斐笑道:“你们检察院这么大动作,连查好几个官署,声势可是不小,听说那些原本要走的官员,都没有动身。”

    苏辙道:“不满张庭长,原本我也有打算息事宁人,只要他们答应如数补偿给陈光,那我们就不起诉。毕竟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光审此案,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徒增消耗,除非朝廷下决心要整顿军政,如此才有意义。

    但是他们却不愿意配合,反而是相互推卸责任,含糊其辞,刻意刁难我们。而他们所依仗的就是他们认为,以我们检察院,想要将此事调查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涉及到诸多官署,甚至还涉及到三司。

    以及,如果我们将此案闹大,必然会引来更多人起诉朝廷,这不但会得罪许多人,同时,还可能一发不可收拾,使得朝廷也是进退维谷。”

    张斐点点头,“这我也想到了,他们就是赌你检察院不敢闹大,这会牵扯到许多文官武将,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好奇道:“既然如此,苏检察长为何还决定起诉?不会是意气用事吧?”

    “如果我意气用事,就不会事先来这里与你商量。”

    苏辙道:“其实关于这军政的问题,很早之前,我就与我兄长,以及诸多好友谈论过,事实就是如他们所想的一样,是剪不断,理还乱,不管朝廷派多少官员前来这里,都只是治标不治本,除非朝廷下定决心,否则的话,此案是永远解决不了的。”

    原来我不是高估了他,而是低估了他啊!张斐稍稍皱眉,沉吟一会儿,又瞧他一眼,不太确定道:“你的意思是,干脆就将此案闹大,逼迫朝廷来下决心来整顿军政。”

    “正是如此。”

    苏辙点点头,“如果我们检察院发起起诉,我们就必须要闹大的准备,既然如此,何不我们就直接查到底,将此事彻底闹大,逼着朝廷给个说法。”

    这其实也符合张斐的风格,他可不喜欢被动,要么就别干,要干就得先发制人,此时却有些疑虑道:“决心是一回事,办法又是另一回事,万一真没有办法解决,如何是好。”

    “其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裁军。”

    苏辙道:“以目前国家的财政,是根本无法负担这么庞大的军费开支,况且依我之见,也不需要养这么多士兵。

    记得在太祖时期,我朝可是拥有上万细作,将敌军动向打听的一清二楚,如此便能针对性防守,亦或者进攻,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兵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张斐问道:“裁军可不是小事,这是我们能决定的吗?”

    “但裁军遇到的阻力,远比裁官要小得多。”

    苏辙道:“你或许有所不知,在熙宁元年时,曾就此有过争议,文公和司马学士都是赞成裁军,只是当时官家更渴望在边境有所建树,再加上当时陈升之和韩绛都表示不应裁军,故此未能成功,但是在我看来,即便想要在边境有所建树,也必须得裁军。

    就拿陈光一案来说,他如此勇猛,在边境浴血奋战,结果还不如留在河中府,成天游手好闲的士兵,这战斗力如何打胜仗。”

    那些官员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小检察院长可是有宰相之才,并且他是偏向司马光的思想,但是有一点他比司马光强,司马光虽有建议,但畏首畏尾,怕自己处理不好,没有太多担当。

    苏辙就比较有魄力,这艺高人胆大,你拿这威慑他,他还真敢跟你梭哈一把。

    张斐道:“但是苏小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这些裁掉的兵,该如何安置?”

    苏辙道:“当年文公就曾裁军八万,而此之前,不少人也都怕这些人聚集为贼,可事实并未有发生。”

    说着,他稍稍一顿,“当然,我也希望张庭长能够想办法,给予他们安置,因为我知道张庭长在财政方面,也是挺有手段的。”

    “过奖!我可没有这本事”

    张斐一笑,又道:“这事我还得慎重考虑考虑,如果真的闹大了,一旦朝廷没有下定决心,那我们整个公检法可能都会玩完。”

    苏辙道:“关于此事,我也有考虑过,由我检察院来做此事,假如失败,我来承担全部责任,以目前皇庭的威望,不太可能会影响到皇庭。”

    张斐沉吟少许,道:“再让我想想。”

第五百三十七章 稳如老狗

    “张庭长,免送!”

    “苏小先生慢走。”

    张斐停步门前,看着苏辙离去的背影,不禁一笑,“这真是艺高人胆大,没有想到,他竟然想着用法令去逼迫朝廷进行改革。”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但是这么干的风险着实太大了,我可不敢陪你这么玩。”

    嘀咕一番,他便转身回去了。

    来到湖边,只见两位娇妻正坐在小亭内,于是悄悄走了过去,踮起脚尖,往里面一瞧,但见亭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堆文案,不禁一笑,悄悄来到许芷倩的背后,弯下身来,快速地在她脸颊上亲吻。

    “呀!”

    当即吓得许芷倩一惊,偏头见是张斐,登时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白眼,“都已经是大庭长,还是这么不正经,要是让人看见,对你的威信多么不好。”

    “我就这风格,看我不爽,他们可以换人啊!谁稀罕当这大庭长。”

    张斐轻轻一哼,又道:“你这工作狂,自己茶饭不思也就罢了,还拉着夫人陪着你一块疯。”

    高文茵忙道:“与芷倩无关,是.是我闲着无事,过来帮芷倩整理一下。”

    “是吗?”

    张斐一笑,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文案一瞧,果然是关于军费腐败的律例,以及相关的军费管理制度。

    高文茵自知瞒不过,不禁轻咬朱唇,心虚地低下头去。

    对于此案,她确实有着不一样的关心,因为她曾经历过这种事,知道其中的酸楚,于是也想出一份力。

    许芷倩则是深知张斐不太爱看这些,于是想着帮他整理出来相关文案,之前他们合作也是这么做的。

    这也是为什么张斐指定许芷倩当他主簿,这工作上,配合的亲密无间。

    张斐瞧她们两一眼,突然十分感激道:“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我只是尽我主簿的职责。”

    许芷倩傲娇地撇了下小嘴,又问道:“对了!听说苏小先生来了。”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道:“可是来起诉的?”

    “不是!”

    张斐摇摇头,紧接着又道:“但比这更可怕。”

    “更可怕?”

    许芷倩急急问道:“什么意思?”

    高文茵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忐忑地看着张斐。

    张斐对她们自不会隐瞒,便将苏辙的打算,告知二女。

    许芷倩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见张斐面露疑虑之色,于是道:“你答应了么?”

    毋庸置疑,她肯定是想为陈光讨回公道,但是她也懂得深浅,她以前帮人也都是尽力而为,比如李四,当初她也只是帮李四找寺庙,安顿好他,而并没有傻乎乎地去找那陈裕腾算账,她一般不会给许遵添加额外的麻烦。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

    许芷倩失望地瘪了下小嘴,又问道:“为何?”

    “因为我跟他苏小先生的目的不一样。”

    张斐道:“他想着的是清除国家弊政,而不是以公检法为先,故此他敢这么一搏,但我的目的是公检法。

    此时此刻,若是给出一个最终让朝廷驳回的判决,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政令始终是高于法令,而这也会令我们皇庭权威大损。

    故此。”

    他微微耸肩,“我不可能会答应他的要求。”

    许芷倩道:“但是司法改革,到底也是为了清除弊政。”

    “错!”张斐笑道:“司法改革只是为了让别人去清除弊政,公检法并没有这个权力。”

    许芷倩立刻道:“故此苏小先生所想也没有错,他也想借由法令,去迫使朝廷清除弊政。”

    张斐无奈地道:“我没有说他有错,我只是认为这其中风险太高,根据他的想法是,我们先要将此案闹大,吸引更多人来告状,然后判定官府要给出巨额赔款,对方肯定会以财政问题,向朝廷施压,从而让朝廷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逼迫朝廷做出更改。但是.。”

    他摇摇头道:“这些问题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也曾有过商议,但最终未有做出任何改变,也就是说,官家和那些宰相,心中还是诸多顾虑的,他们是完全有可能,驳回我们的最终判决。

    一旦朝廷驳回,这会使得我们得不偿失。不但帮不到陈光,反而可能会杜绝更多陈光上诉的机会,以及让那些贪官污吏更加有恃无恐。”

    许芷倩听罢,也不再多言,只是与高文茵郁闷地对视一眼。

    入夜不久。

    刚刚洗完澡的许芷倩,身着一件玉白色绸缎睡衣,露出那雪白、修长的玉颈,冷艳中,平添一丝高贵。

    来到卧房,见张斐又半躺在那大长椅上,夹着腿,轻轻摇晃着光溜溜的脚尖,手拿着一份文案,看得十分入神。

    她走上前去,一把从张斐手中夺过文案来,“就不怕把自己给看瞎么。”

    张斐瞧她一眼,诧异道:“你这工作狂竟然好意思说我。”

    许芷倩一本正经道:“若非特殊情况,我可也是尽量在白天将事情做完,不会像你这般躺着看,烛火离你这么远,能看的清楚么。”

    张斐竟不知如何辩驳,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来,嘻嘻笑道:“洗完澡了。”

    许芷倩轻轻拍了一下他那作怪的大手,倒也由着他,余光突然瞟了眼那文案,美眸一转,“你不是说,苏小先生的办法风险太大,不能这么干么,那你为何方才还看得这么入神。”

    张斐笑道:“所以能够将风险降低,那么就能这么干了。”

    许芷倩期待道:“那你可有想到办法。”

    张斐朝着她手中的文案勾了勾手指。

    许芷倩下意识便想将文案递给张斐,可转念一想,不行,我若给他,那.那岂不是显得我很虚伪。她还是强忍着好奇,一本正经道:“算了!明.明儿再看吧,要.要注意休息。”

    张斐岂不知她的性格,瞧她那纠结的神态,当即没有忍住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抱住,“你这小妮子。”

    便是亲吻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

    许芷倩整个人趴在张斐身上,薄薄的丝被经受不住那玉背的嫩滑,稍稍向下滑落少许,露出那性感香肩。

    “张三,你到底有没有想到办法?”

    “不是说明儿再说么?”

    “闲聊呗,反正现在也没事。”

    许芷倩撅着红唇,娇滴滴道。

    “好吧。”

    张斐点点头,“看你方才还算是比较配合的情况,我就与你说说。”

    许芷倩登时脸红入血,娇艳欲滴,啐了一声,又道:“还不快说。”

    张斐一手曲臂枕头,一手轻轻抚摸着许芷倩,“你可还记得,你曾与我说过,这军费虽然是固定的,但是钱币只占少数,一般是仓库里面积压了什么就发什么,然后折算成相等的货币价值就成了。”

    许芷倩好奇道:“你这与之前说得风险有何关系?”

    “先别急,听我说完。”

    张斐笑着瞧她一眼,又继续道:“你还说,有专门的牙人干这事,将这些货物,兑换成钱粮。”

    我有说过这事吗?好像是有说过。许芷倩自己都有些不太记得,因为这只是中间很不起眼的一个环节,眼神变得更加困惑,她不明白,张斐为什么看重这一点。

    又听张斐言道:“而我方才看过你整理过的文案,发现朝廷规定的军饷,禁军每年大概在五十贯左右,而厢兵则是在三十贯左右,其中货币占比并不高,禁军士兵每年最高是拿十二贯,普通一点的是拿七八贯,最差地厢兵每年是拿五六贯。

    占比大概在五分之一。”

    许芷倩点点头,嘴上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斐笑道:“根据苏小先生所言,对于裁军,朝中大致分为两派,文公和司马学士是赞成裁军的。

    官家、王学士、陈枢密是不赞成的。故此我们得想办法先说服官家和王学士,如此朝廷才会支持我的判决。

    而他们不愿意裁军大致原因可分为两类,其一,就是渴望在边境有所作为,裁军显然是不合他们的主张。

    其二,就是担忧裁军会引发这些被裁掉的士兵聚集为贼。”

    许芷倩道:“故此我们需对症下药,说服他们。”

    “当然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对症下药,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只怕文公他们都已经说得十分透彻。我们得抛出一个更大的诱惑,去影响整个平衡。”

    “更大的诱惑?”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就是我们方才提到的军费问题,如今这种军费结构,看似不少,但实则是令士兵们苦不堪言,因为只要涉及到折算问题,必然会令百姓有巨大损失。

    既然牙人可以将那些货物兑换成钱粮,那朝廷何不直接开一个质铺,再配合王学士的均输法,将这些货物变现成钱粮,由士兵自己来领。

    如此,便还可以杜绝一些吃空饷的情况。”

    其实目前宋朝吃空饷还算是比较少,但是是在增加的趋势。

    “更主要的是。”张斐笑道:“王学士正在筹备青苗法,所谓青苗法,就是想要对百姓放贷,那就需要本钱,需要一个理财机构去干这些事。不仅如此,根据你所整理的文案来看,目前的军费管理,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三司就连地方的舟船修葺所需之料,也都要记录在案,这也必然会使得账目庞杂无序,给予那些贪官污吏,更多便利。

    其实中央只需要控制钱、粮、布、盐、茶、马,等相关财政就行了,如柴碳、驿料、修造、竹木、车马,这些可交由地方财政,那么也可以归入其中,再配合均输法和青苗法,如此便能够形成一个超级庞大的理财机构,这就足以打动王学士,令他支持苏小先生的计划,借着我的判决,去迫使朝廷做出改革,以便于自己的新法。

    而公检法和新法,统统属于官家的核心利益,而裁军又能够减轻财政负担,诸多利益之下,官家必然也是会动心的。”

    许芷倩这才彻底明白过来,突然又问道:“那如何安置那些被裁掉的士兵?”

    张斐道:“这一点我还没有细想,不过想要支撑这个庞大的理财机构,也是需要不少人力的,再加上警署那边也需要不少人力,应该能够消化大部分。”

第五百三十八章 故技重施

    苏辙说自己扛下一切,且不说他能否扛下,即便能,这对于他的政治仕途而言,也只是一个小坎,以他的能力和才智,以及他在朝中的人脉,将来还是能够东山再起的。

    很轻松!

    这都不用去怀疑。

    但是对于张斐而言,整个公检法都是他的心血,检察院也是他的,他可没有将检察院看成是别人家的。

    你拿我家的家业去赌,你当然说得是义不容辞。

    但话又说回来,这都是公检法必须要面对的,如今苏辙主动提起,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所谓风险有多高,这利润就有多大,张斐得认真去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于是,他让蔡卞他们,认真查阅相关律例和相关制度,自己则是与许芷倩,讨论制度改革方面的事宜。

    目前来说,他不能只考虑判决的快感,他还得考虑到政治后果,要知道如今公检法的强势,它就不是一种共识,不是一种制度,而是皇帝加上一众大佬的支持。

    他必须要说服这些大佬,继续给他提供支持,他才敢玩大一点。

    然而,就在他为此案蓄力期间,关于绥州的一案,以及河中府各种官员的弹劾奏章,如雪片一般传到京城。

    全都是加急快马。

    要知道此案引发许多文官们的不满,只不过他们也知道,跟张斐较劲没啥意义,这最终做主还是朝廷。

    要说到写奏章弹劾,那可是他们的强项。

    他们不再谈论这种谔的对错,因为相比较起来,种谔已经不够看的,他们主要是针对那几个指导原则。

    这明显是偏向武将的。

    他们知道,这么写,在朝中一定能够获得很多支持。

    果不其然。

    这消息一传到朝廷,立刻引发轩然大波。

    朝廷里面毋庸置疑,绝对是文官的天下,直接屋顶盖都骂翻了。

    这是谁给他的权力?

    富弼顿时感觉亚历山大,我特么就提了一句,不曾想那小子竟然玩得这么大。

    与此同时,详细的庭录也送到汴京。

    张斐也不傻,当时审完,他就马上将庭录整理好,且是一式三份,给皇帝、政事堂、审刑院送去。

    而以王安石为首的革新派,则是强烈支持此次判决。

    垂拱殿。

    “陛下,那些质疑此次审判的人,真是非愚则诬。根据庭录来看,张庭长是带有偏袒,但他不是偏袒武将,而是偏袒那些为国立功之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

    在庭录的最后,张庭长也说得非常明确,如果种谔当时出击失败,肯定就不是这么一番判决。而理由则是国家和君主利益,此乃法制之法的最高原则,难道这也有错。”

    王安石是神情激动,口沫横飞。

    为什么赵顼会如此看重王安石,就是因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完全一致,就是要收复旧地,开疆辟土,成就霸业。

    王安石为人是走儒家路线,但政治主张,则是更偏法家。

    法家就是讲究霸业。

    庭录上每一个字,他都是非常支持。

    赵顼听得是连连点头,嘴角都微微上扬。

    陈升之、韩绛一看赵顼的态度非常明确,赶紧站出来表示支持。

    反观富弼、司马光,则是犹豫不定。

    这人是司马光安排去的,权力又是富弼支持的,这要站出来反对,不是自打嘴脸吗?

    文彦博心如明镜,于是站出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法不能令我军常胜,且会破坏军法,到时前线将士,不听命令,一味贪取战功,所造成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王安石立刻道:“文公此言有以偏概全之嫌,张庭长未有破坏国法,而给予判决指导,也就是说,违法还是要接受审理的,但可以根据其此战胜败,以及对国家和君主利益得失,给予不同的判决。

    战争不就是为此吗?张庭长有句话说得好,战争的原罪就是失败。

    这也是非常合理的,且自古有之,听取命令,战败者,依然是要受到惩罚,而未听命令者,且立大功者,往往会给予奖赏。

    而且,张庭长考虑的是面面俱到,且更加遵从国法,而不是破坏国法,故而他首先强调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充分说明,无论如何,违反国家决策者,必定是违法的,且只适用于最前线的战斗人员。

    另外,我以为这几个指导原则,不但对国法无害,还弥补了制度上的一些缺陷。我国向来是以文驭武,文官可以在战略可以给予建议,但往往前线的战事,许多文官都难以给准确的判断,这还是需要经验丰富的武将来做主。

    以往我朝与西夏和辽国许多的战争,都是因此而败,这些指导原则,将会改善这一现象。

    同时,武将若不听命令,因而坏事,在我朝也是常有现象,如今必然是要接受审判,这反而能够让武将在一些决策方面,听从命令。”

    这一番话下来,文彦博是无言以对,他只是站出来,帮助司马光和富弼意思意思。

    因为他其实也赞成给予武将在战场上更多的决断权,战术和战略是要分开算得,这几个指导原则,是能够在战后给分开来算,那这必然会使得文官武将必然有所忌惮。

    赵顼跟王安石一样,这百分之一万支持这个判决,立刻道:“朕也认为河中府皇庭的判决,是非常公正,而且张庭长的几个指导判决,不但完善制度,确实也非常符合朕与国家的利益。”

    说到这里,他才向富弼问道:“富公对此有何看法?”

    你都这么说了,富弼还能说什么,这口锅是背定了,点点头道:“臣觉得没有太多问题,只是张庭长的权力,确实!”

    不等他说完,赵顼就摆摆手道:“这最终判决权,还在朝廷的,能不能成为最终的律法,到底还得经过朕与诸卿的商议,总不能张庭长每个案子,都得先请示朝廷,那还派他去作甚。

    不过这几条指导原则,朕以为非常好,在未有改变律例的情况,给予了完善。不过此事还是交予立法会。”

    他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富弼。

    富弼只能拱手遵命。

    他知道,这要是没有绝对的理由,这几个指导原则,必然是要写入军法中的。

    赵顼又道:“在此案上面,朕当初也是有所疏忽,不应再未调查清楚之前,就给予陆知府指责,对此朕也是十分后悔,这也是设立军事皇庭的原因,要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朕也决定任命陆诜为判大理寺事。”

    这说得多好啊!

    妥妥一枚圣君啊!

    要知道庭录也记录下,张斐对于赵顼的指控,人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反省自己。

    由此可见,这个判决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陛下圣明。”

    一众参知政事只能见好就收,立刻拱手言道。

    赵顼马上又道:“另外,擢升种谔为知绥州。”

    “.!”

    “陛下圣明。”王安石赶紧道。

    司马光他们也附和着说道。

    会议结束后,赵顼立刻向蓝元震道:“赶紧将此两份诏令传去河中府给陆诜和种谔。”

    这两份诏令,表面上是给陆诜和种谔的,跟皇庭没什么关系,但实则是对皇庭最大支持。

    你怎么判,我怎么做。

    还有比这更好的支持吗?

    那边司马光、文彦博、富弼回到政事堂。

    “错了!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司马光坐在椅子上,嘴里是喃喃自语。

    文彦博问道:“什么错了?”

    司马光捂着额头一叹,“那小子只是一个珥笔时,就敢状告朝廷,他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住,不管咱们怎么嘱咐,他一定不会按照规矩办事,故此在他去之前,我们就应该想办法给予他各种限制,他就不会做的太过分。

    可咱们不但没有给予限制,反而给予很大的支持,他要不上天,可真就有鬼了。”

    张斐去之前,他们是各种愧疚,那就是龙潭虎穴,果不其然,半道上就被刺杀,现在还没有找出凶手,故此他们就给予张斐很多便宜行事的权力。

    结果那小子还真是不客气啊!

    富弼苦笑道:“你现在才说这话,已经晚了。”

    “怪我!怪我!怪我!”

    司马光是拍着脑门,极其懊恼地说道。

    富弼却道:“这话说回来,张三这三次判决,都是可圈可点,若是基于公检法的制度,他几个指导原则是完全可行的。但没有公检法,就绝对不能这么干。”

    “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

    文彦博瞧向司马光,“如今看来,无论如何,必须得让青苗法现在河中府试行。”

    司马光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次判决,可是令保守派内部很多人不满,如果公检法事事都跟王安石一条心,那大家凭什么去支持公检法。

    这得发挥作用啊!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一个更大的计划,正在河中府酝酿着。

    今日张斐又将元绛,请来皇庭,说是询问执行结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你你又想故技重施?”

    元绛得知张斐的计划后,不免也是大吃一惊。

    张斐笑道:“这都是当初元学士给我的灵感。”

    “哎!”

    元绛赶忙道:“这事可与我没有关系。”

    张斐呵呵道:“那元学士为何说故技重施?”

    “呃!”

    元绛咳得一声,“但这事关军政,我.我也做不了主啊!”

    张斐道:“是事关军费,我查过,这就是转运使的职权。而且,发放盐债,也是需要利息的,若将盐债也放入其中,这样一来,大家对于盐债的信心也会更加充足,不怕拿不出利息来。

    同时,组成一个庞大财政执行官署,这既方便转运使调拨经费,而且这完全符合王学士的理财理念。

    拥有这么多财富在手中,不但可以轻松生财,同时还可以加强对地方的掌控,甚至于控制针对西夏的贸易。

    最为关键的是,一旦裁军成功,极大减轻元学士的负担,拥有更多的回旋余地,是百利而无一害。”

    元绛听着很是动心,但这个计划太大了,他沉思半响,再三权衡后,又问道:“那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

    张斐呵呵笑道:“就是故技重施,检察院只要提起诉讼,此案必然会越闹越大,然后由我判决,这将会给朝廷出一个很大难题,那么再由元学士来提出应对之策。”

    此事他必须先跟元绛沟通好,因为政法分离,他不可能上奏去跟朝廷说这事,这得借元绛之口去说。

    元绛紧锁眉头道:“那也得朝廷答应啊!”

    张斐道:“若我没有把握,我也不敢这么做。”

第五百三十九章 放手去干

    元绛见张斐恁地有把握,那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虽然这不是什么小事,但毕竟是公检法来制造问题,他只是帮忙提出解决之策,就是朝廷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他之前反而是担心公检法会不会陷到这坑里面去。

    与元绛通气之后,张斐才让大狗快马传信给皇帝,他只写了两封,一封是给赵顼的,还有一封是给王安石的。

    但是两封都是传给皇帝,再由皇帝将信转送给王安石。

    因为他知道,赵顼非常渴望消灭西夏,这时候裁军,是一个消极行为,如果他不接受,也就没有必要给王安石写信。

    当然,这也是为了表露忠心,让赵顼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

    但张斐没有写信给司马光,因为他知道,司马光过于谨慎,要不将他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答应的,都不用去猜,但他不答应的理由,不是可行与否,而是考虑风险。

    所以对付司马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斩后奏,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如果是好结果,那司马光也就发发牢骚。

    但是赵顼和王安石,可都是有魄力的,且愿意冒险。

    传信给他们,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而答应与否,都不会是因为犹豫不决。

    如果赵顼和王安石不答应,那他也不会为此冒险。

    他表面上跟个愣头青似得,但是心里还是非常谨慎得,因为他非常清楚一点,说是政法分离,但是司法到底是要为政治服务的,也是要妥协的。

    在讲授法制之法时,他时常提到国家和君主利益,就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到时妥协,就可以拿这个原则说事。

    基于这一点,肯定还是要以政治为先。

    故此,他还是要等到获得政治支持,才能够决定如何去审理此案。

    他不给答复,检察院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动。

    但是此事早就传出去了,大家都在关注,一看迟迟没有动静,这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河中府,水云阁。

    一间包间门内,盐仓押司李永济,透过门缝瞅了瞅外面,然后将门关上,来到桌前坐下。

    这桌旁还坐着韦应方、何春林、曹奕,以及都头樊猛。

    “这都已经半月过去了,怎么检察院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何春林疑惑道。

    李永济也是一脸疑惑道:“最初陈光前去检察院告状,百姓们也都是议论纷纷,可如今百姓都不再谈这事了。”

    樊猛却是呵呵笑道:“没有动静,才是正常的,若是为了一个小兵,与这么多官署为敌,我看苏子由也就不过如此呀。”

    曹奕摆摆手道:“话虽如此,但咱们还是得小心一点,毕竟陈光现在还在检察院待着,这足以说明,检察院并没有放弃此案。”

    韦应方纳闷道:“此案到底只是一个小案,这要告就告了,不告就不告,拖拖拉拉又是为那般。”

    曹奕皱眉沉吟半响,道:“依我之见,他们考虑可能也不是此案,而是此案所会引发的后果,如果失败,他们检察院是颜面尽失。

    但如果成功,可能又会引发更多人前去告状,整个陕西路可是有二三十万禁军,哪怕就来个两三千人,这动静也是不小啊。”

    何春林突然机灵一动:“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逼着他们去审,目前朝廷最紧张的就是财政,要是赔的多,朝廷还能支持这公检法么。”

    此话一出,几人是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韦应方突然咳得一声,“还是算了,之前我就向蔡知府保证过,此事与我们无关,如果让蔡知府他们知道,这是有人在后面搞鬼,只怕又会怪罪到咱们头上来,再加上目前王经略、种将军他们可还没有离开,咱们还是别轻举妄动。”

    樊猛点头道:“韦通判说得对,此事到底还是有些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将咱们也都给牵连进去了,那可如何是好。秦指挥使可也不会放过我的。”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大家立刻禁声。

    韦应方问道:“谁?”

    “韦通判,是我。”

    “进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但见一个胥吏快步入得屋内,他径自来到韦应方身边,低声在其耳边嘀咕了一番。

    “这么快?”

    韦应方微微一惊。

    曹奕问道:“什么事?”

    韦应方先挥挥手,等到那胥吏出门之后,他才向几人言道:“朝廷的诏令来了。”

    “说什么?”

    几人立刻紧张地看着韦应方。

    “官家亲自下令,擢升陆诜为判大理寺事,同时还升种谔为知绥州。”

    他话说完,在坐的人,面色变得相当凝重。

    虽然里面没有提到半句皇庭,但他们都知道,朝廷是非常肯定皇庭的判决,关键还来得如此之快,这不禁令他们亚历山大啊!

    韦应方瞧了几人一眼,叹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皇庭啊!”

    何春林道:“不如就借此案,再搏一搏,反正闹到最后,这难受的是朝廷,到时看朝廷还如何支持这公检法。”

    韦应方还是犹豫不决。

    曹奕突然道:“何不这样,且先看检察院会不会出手,他若不出手,那咱们等些时日,以此制造舆论,去抨击公检法。若是检察院出手,那就是他们成心不让咱们好过,那咱们就在火上浇油,如此一来,蔡知府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韦应方稍稍点头,“如此倒是可行。”

    赵顼是年轻气盛,既然这个判决,如此符合他的心意,他自也不会顾忌太多,是快马加急,将两道诏令传到河中府。

    而如今不少文官武将可都还留在河中府的,看检察院会否提前诉讼,得知此事,不免也是大吃一惊。

    这是我大宋的效率吗?

    要知道这么多官员上奏弹劾,结果诏令下达的比他预计中要早两三个月,因为这并非是紧急情况,且有得一辩。

    哪里知道,这不到一月,诏令就来了。

    这令不少人对皇庭是刮目相看。

    种谔他们是非常庆幸当时选择了相信皇庭。

    而郑獬等文士,则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底陆诜还是因此得到升迁,直接进入中央。

    但这是谁带来的?

    皇庭。

    这要换个官员,给出同样的判决,即便朝廷接受,也很难说,这么快就会得到升迁,除非是如范仲淹、韩琦这样的大宰相,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判决。

    这皇庭的权威,直接又上得一个台阶。

    但这也在河中府的官场中,造成极大的恐慌。

    如果是韩琦、富弼来此,整顿吏治,即便更狠,他们也不会感到这么恐慌的,因为这也是比较常见的,到底是关上门,大家商量着办。

    但是皇庭是另一类官署,就不是一家人,这才是大家感到不安的原因。

    而不是说皇庭要清查腐败。

    这恐慌就进一步令他们需求抱团取暖,而在他们眼里,公检法又是一体的,原本慢慢沉寂的陈光一案,又是被人重视起来。

    皇庭这么大的权威,要真调查起来,是真会出事的。

    但目前为止,皇庭似乎与此案还没有任何联系,陈光一家人,至今都还待在检察院。

    检察院直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

    这令陈琪、王申他们都深感不满。

    风头全然皇庭抢走,烂事尽归自己所有。

    不公平啊!

    “苏检察长,你一直都说咱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那又何须等皇庭的答复,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咱们要起诉也行,不起诉也说得过去,这样耗着,对咱们检察院可真是太不利了。”

    陈琪抱怨道。

    王申也道:“检察长,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此案愈演愈烈,如果我们再不做决断,到时可能会进退维谷,告也不是,不告也不是。”

    面对他们的抱怨,苏辙却面如止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更加慎重对待,仓促行事,只会授人把柄,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虽然我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但这到底涉及到军国大事,不可轻举妄动。这并非是我们受制于皇庭,而是我们必须对国家和君主负责。

    我相信皇庭那边也在认真权衡此事,也有哪条法令,规定我们此时必须做出决断,你们也莫要受人影响。”

    他倒是理解张斐迟迟不给回应,他的计划不是小事,这必须要深思熟虑,包括他自己,他一点不在乎再等些时日。

    殊不知,张斐也在等,而且在等待的过程,他也有让蔡京等人先认真研究此案。

    “你们在吵什么?”

    张斐来到会议室,发现蔡卞等四人吵得是面红耳赤。

    上官均立刻道:“老师,你来的正好,你帮我们评评理,看看谁才是对的。”

    张斐一脸懵逼道:“什么事?”

    蔡京道:“是这样的,陈光一案不是涉及到高利贷么,我二弟和上官,就认为朝廷应该颁布法令,禁止高利贷。但是学生与敦礼则是认为,这是无法禁止的,自前朝起,就有严禁高利贷的法令,我朝也是继承前朝的律法,但这根本无法禁止。”

    蔡卞争执道:“那是以前,老师在课堂上说过这一点,之前之所以管不到,那是因为官有政法,民从私契,如这种事,百姓都不愿意闹到官府去。但如今有我们公检法,自然是可以禁止的。”

    叶祖恰笑道:“蔡二,你未免想得有些太简单了,百姓借钱的时候,就不知道这是高利贷么,又不是说那些大地主、大财富骗着他们来借,这不是没有办法么,难道就活活饿死不成,如果朝廷明文禁止,大家都不借钱,岂不是害了那些需要借钱活命的人。”

    蔡卞道:“借了高利贷,更是家破人亡,这早死与晚死,又有何区别。”

    上官均又向张斐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张斐笑道:“我们觉得你们说得都有很有道理,禁,是肯定要禁的,但肯定也是禁不了的,这种事自古有之,皇帝都意识到这高利贷的危害性,要是能够解决,早就解决了。要想减少这种情况,就只能给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计,没有太多的办法。

    而我们要做的是,打击那些带有欺骗性质的,比如说,欺负百姓不识字,利用契约诈骗百姓。

    另外,方才蔡京说得也对,百姓要活命,再高的利息,他也得借,借钱这个问题上,我们其实很难有所作为。

    故此我们要在还钱这问题上下功夫,在合法的情况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制定严格的法律,强制他们还钱,但是我们又要确保不会导致借钱者家破人亡。”

    这一番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们茅塞顿开。

    他们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在借钱方面禁止高利贷,因为高利贷是在借钱的时候发生的,还钱只是履行结果。

    如果不卡在第一道手续,等于是放任高利贷。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大多数去借钱,都是借活命之钱,纯粹是你情我愿,你是卡不住的。

    然而,他们痛恨高利贷的原因,是高利贷害得百姓家破人亡,而这个家破人亡,其实是发生在结果,如果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是可以在结果这个程序上,有所作为的。

    法律是无法禁止百姓去借高利贷的,但法律给予百姓最起码的生命保护。

    当然,保护的理由,必然也是你要将钱还了。

    “学生受教了!”

    四人同时拱手道。

    对于老师的话,他们总是心悦臣服。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走了进来,在张斐耳边小声道:“三哥,大狗那边来信了。”

    说着,他将一封密信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就写了四个字——放手去干。

    上官均好奇道:“老师,什么事?”

    张斐一怔,瞪他一眼:“少关闲事。”

    说着,他又向四人道:“就为师方才说得,你们四个好好再讨论讨论,我有点事要处理。”

    他急急出得门去,立刻向李四吩咐道:“请苏小先生过来一趟。”

    “是。”

第五百四十章 运筹帷幄

    其实对于赵顼这一道密令,张斐并不觉太意外。

    他在给赵顼的信中,并未有去过分去强调那精兵战略,因为就北宋的地理环境而言,确实需要更多的驻守军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斐在信中是强调皇家警察。

    这套路依旧,与其去整顿军政,费劲心思,将这摊浑水去肃清,就还不如另起炉灶,这个炉灶就是警署。

    赵顼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之前做法,是警署从禁军招多少人,就转移多少财政过去。

    若是直接裁军,就可给予警署更多的财政。

    另外,张斐还将苏辙的建议,告知赵顼,而这也符合赵顼与张斐的计划,那真正税务司就是潜伏在暗中的。

    这个间谍计划,也是得到赵顼的极大认可。

    当然,苏辙对此是一无所知啊!

    而张斐也不打算告诉他。

    “不知张庭长考虑的怎么样?”苏辙来了之后,语气平淡地问道。

    张斐稍稍审视他一眼,“冒昧问一句,苏小先生似乎也不是很着急。”

    苏辙如实道:“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小案,将心比心,如果陈光是先到你们皇庭,张庭长来找我说,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这就是他与苏轼最大的不同,他更懂得去妥协。

    张斐点点头,又道:“那如果我不答应了?”

    苏辙也未露出一丝失望,仿佛是在预计之中,“那我们也得想个办法,为陈光讨回公道,如果我们检察院毫无作为,就算我们掩耳盗铃,那也会贻人口实,那些对公检法充满敌视的人,定会就此制造舆论。”

    “苏检察长言之有理。”

    张斐点点头,“光凭这一点,我们也必须要受理这场官司,争取为陈光讨回公道来。”

    苏辙诧异道:“张庭长答应那么干?”

    “不!”

    张斐摇摇头道:“我只是答应为陈光讨回公道,而并非是答应苏小先生的整个计划。之前绥州一案,已经显得我们咄咄逼人,不少官员对此是感到非常不满,认为朝廷有偏袒我们。

    如果再制造这么大的风波,只怕真的会引起众怒,无法收场,而且裁军会影响到诸多边州,我们却只管河中府,许多情况是我们无法掌控的。”

    苏辙点点头,心里也认同张斐的担忧,但问题是这不是一个个例,这是一个广泛存在的现象,一旦为陈光讨回公道,那引来不少人,于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道:“首先,我还是希望苏小先生与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和解?尽量低调处理。

    其次,如果闹上公堂,也仅限于为陈光讨回公道,不要去深究,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些官员认为我们会要清算旧账,如此一来,可就没有余地周旋,可能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总之,我们还是尽量做到,不要去将事情闹大。”

    在政治中,一旦开始清算旧账,那就是没完没了。

    苏辙皱眉道:“但是这可能也由不得我们做主,如果我们坚持起诉,他们就可能会将此事闹大,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前来与你商量。”

    张斐笑道:“苏小先生可知我为何此时做出决断吗?”

    苏辙疑惑地看向他。

    张斐道:“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朝廷那两道诏令。”

    苏辙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此之前,我也跟苏小先生一样的看法,认为此事一旦上庭,是很难压得住,但这两道诏令,充分说明朝廷对于我们公检法的支持,我对此有些担忧,相信他们对此也会有所忌惮的,如果我们愿意跟他们谈,他们有接受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张斐又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他们一定要将事情闹大,我们再启动苏小先生之前的计划。到时苏小先生可能得书信一封给朝廷,或者给司马学士,讲明缘由,争取朝廷的支持,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言外之意,咱们尽量就事论事,不论人,但如果走到那一步,还得你苏辙去扛,你上书朝廷。

    苏辙思索半响后,点点头:“好吧!就依张庭长所言,我亲自去找他们谈谈。”

    张斐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如果此事真的闹到庭上,检察院只能说起诉军资库等官署,但是不能去帮忙处理,陈光欠下高利贷一事,毕竟这属于民事纠纷,而检察院代表的是官府。如果不能解决此事,那总归是不完美。”

    苏辙立刻问道:“张庭长有何建议?”

    张斐道:“这可能需要检察院与法援署合作。”

    苏辙稍稍点头,“是呀!差点将这法援署给忘了。”

    与苏辙交涉过后,张斐来到湖边的小亭内,将方才与苏辙的交谈结果,告知许芷倩和高文茵。

    别说高文茵听得不是很明白,许芷倩也有些困惑。

    “你为何不告诉苏小先生?”

    “怎么告诉?”

    张斐没好气道:“他只是要求裁军,精兵,可光凭这一点,是不足以打动王学士的,故此我提出利用这场官司,来王学士的均输法和青苗法打下基础,如此才征得王学士的统一,但苏小先生不一定会认同的,让他知晓,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这倒也是。”

    许芷倩点点头,又问道:“若是官府那边答应低调处理此事?”

    张斐笑道:“这样我们也不亏,毕竟我们公检法还是为陈光讨回公道,但我认为此时此刻,想要说服他们也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耽搁了这么久,他们肯定认为我们对这官司是所有所担心的,再加上苏小先生主动去示好,他们不会答应的可能性要更高。

    对于他们而言,这事闹大一点,后果也是由朝廷来承担,而起因却是我们公检法造成的,这会影响到朝廷对我们的信任。”

    许芷倩狡黠地笑道:“故此你就将计就计,先礼后兵,让他们来将此案闹大,从而逼迫朝廷做出改革。”

    “聪明!”

    张斐一笑,道:“还有,苏小先生也能够帮助我去说服司马学士。”

    许芷倩眼中一亮,“司马学士遇到你,可也真是劫数难逃。”

    “会不会说话,这叫做三生有幸。”张斐没好气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高文茵瞧了眼他们两个,一脸呆萌地问道。

    张斐瞧了眼她,笑道:“夫人,这种糟心事,你还是别懂为妙,免得你天天睡不着,如今我们已经决定为陈光讨回公道,你也可以放心,安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高文茵激动道:“是吗?”

    张斐和许芷倩同时点点头。

    “那就好!”

    高文茵终于是松得一口气。

    张斐笑道:“这回夫人可以安心去照顾那些花花朵朵了。”

    高文茵羞赧地瞧他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对了!三郎,我打算在这小湖里面养一些鱼,你看如何?”

    张斐愣了下,道:“这湖水不是供我们吃的么,还能养鱼吗?”

    高文茵道:“我们喝的水是来自后面的山泉,这湖里的水是来自那边的小河里,一般都是用来洗衣。”

    张斐瞧了眼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急闪。

    高文茵见他不语,道:“你看如何?”

    “啊?哦,养,必须要养,只不过要养一条君子鱼。”

    “君子鱼?有这种鱼吗?”

    说到一半,高文茵见张斐直接脱起衣服来,下意识地捂眼。

    “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捂什么眼。”张斐笑呵呵道。

    许芷倩瞪他一眼,“你做甚么?”

    “游水!”

    “噗嗤!”

    许芷倩当即笑出声来。

    张斐侧目看向她,很是诧异道:“你笑什么?”

    许芷倩咯咯笑道:“你游什么水,是嫌命不够长么,上回就差点淹死在登州那条小河里面,还是人家阿云一个弱女子将你救上来的。”

    高文茵一听,忙道:“是呀!三郎,你可别冲动呀!”

    “我!”

    张斐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是有苦难言,“我不跟你们争,这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鞋子一脱,穿着高文茵亲手为他缝制的雄鹰大短裤,便往湖边走去。

    “哎!”

    许芷倩见他来真的,不免担心的站起身来,也知其要强的性格,心念一动,喊道:“这里人来人往,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扑通一声,这就是最好的回应。

    张斐一头栽入湖里,一个仰泳,嘴里开始高唱道:“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噢噢噢.!”

    他其实很喜欢运动的,羽毛球、篮球、足球,包括这游泳,但是前三项运动,这里没啥条件,这里要是当个泳池,那倒是挺不错的。

    许芷倩、高文茵都已经来到湖边,可见这厮非常畅快的哼着小曲,倒也松了口气。

    忽听得“哎呦”一声。

    高文茵心中一凛,“三郎,怎么了?”

    “草!忘记做下水前准备,腿有些抽筋。”

    张斐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往岸边游来。

    这可将高文茵急坏了,“快些来人啊!”

    许芷倩直接就准备湖里跳。

    “别喊!”

    张斐是死要面子,赶紧制止高文茵,“我还稳得住。”

    这湖不是很深,张斐一手掰着脚背,尽量拉伸,凭借一手一脚,半游半走,堪堪回到岸边。

    高文茵似乎很有经验,立刻蹲在他脚前,抓住他的脚掌往前一摁。

    “呼!”

    张斐当即一声呻吟。

    “都说别让你下水了。”

    说完之后,许芷倩再也忍不住了,噗地一声,咯咯笑了起来,“真是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高文茵也忍不住了,二女笑得是前俯后仰。

    “笑笑笑,不怕呛着。”

    张斐嘀咕了一句,尴尬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来到亭内,拿着外衣裹在身上,手往旁边一伸,高文茵立刻上前来,本想轻轻搀扶着张斐,哪知张斐狠狠将她那丰腴柔软的身子往怀里一搂,嘻嘻笑道:“因祸得福啊!”

    高文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我看还是养鱼吧。”

    “不!”

    张斐道:“除君子鱼,什么鱼也不能养。”

    身后的许芷倩道:“你也不是君子,要不叫珥笔鱼。”

    而那边苏辙并未看破张斐的全盘计划,毕竟张斐说得是合情合理,刚好那诏令一到,皇庭权威大涨,这的确是有谈判的机会。

    他也不可能想到,张斐会直接去说服皇帝,且比他玩得大得多。

    他认为张斐还真不想惹这麻烦,故此他也认为,尽量低调解决,他思考一宿后,决定去游说蔡延庆。

    “若是陈光是来找蔡知府的,相信蔡知府也不会置若罔闻的。”

    苏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说据我们所查,陈光之所以受伤致残,乃是因为他战场上非常勇猛,如此将士,朝廷若还这般对待,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蔡延庆点点头,道:“本知府能帮到你们什么吗?”

    他其实也不愿意将此事闹大,这确实比较麻烦。

    苏辙道:“我希望蔡知府接受我们的调解,给予陈光一些补助和奖赏,不要闹到皇庭去。”

    蔡延庆略显犹豫道:“但是如陈光并非是个例,这也是许多人所担心的。”

    苏辙道:“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首先,布帛的事,我们就不追究了,官府将抚恤金给予陈光,同时官府以表彰陈光功劳为由,再给他一笔钱,让他还债,如此一来,自也不会引发太大的动静。”

    蔡延庆沉吟少许,点点头道:“好吧!我去帮你说说看,但这里面还涉及到转运司,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那就多谢了。”

    苏辙拱手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决不妥协

    蔡延庆身为河中府知府,其实这权力并不小,这河中府的军政也是要归他管的,只不过这中间还有巡检、御史、钤辖等官员在旁制衡他,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但是他的话,肯定是举足轻重。

    为什么韦应方他们还是避免将与皇庭的矛盾放在明面上,就是因为蔡延庆没有明确表态。

    当然,蔡延庆心里也非常清楚,自己要管好这个州府,还是要恩威并施,他若与下面所有人离心离德,那他也难以有所建树。

    毕竟他不能将所有的人全都给换了。

    根据宋朝的制度,即便是主簿,也都是中央调派,这极大削弱地方长官的权力。

    双方都还是有一定的默契在,尽量都别做得过火。

    但是这个情况,在渐渐失控,因为大家对于公检法的忌惮是越来越大,并且还有很多河中府之外的官员,在里面煽风点火,包括一些京官,以及京兆府的官员。

    蔡延庆其实也有些担忧,他一方面希望借助公检法,来帮助自己整顿吏治,他无法去整顿吏治,包括之前范祥、薛向这些顶级人才,也都不敢触碰这条线。

    因为你触碰到这条线,你的政务也干不好,到底你得依靠他们,但是公检法是非常特殊的,他们都不管政务,他们就只管司法。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敢将鸡蛋都放在这一个篮子里面,公检法最终能不能成功,是真不一定,这需要智慧,而非蛮力。

    “蔡知府,听闻之前苏检察长来找过你?”

    韦应方试探性地问道。

    蔡延庆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今日找你过来的原因。”

    韦应方立刻问道:“他说了什么?”

    这检察院方面没有丝毫的动静,他们也有些忐忑不安,就怕公检法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自是为陈光一事来的。”

    蔡延庆道:“苏检察长表示不希望将此事闹大,故而希望由他们检察院从中调解,让官府将抚恤金发给陈光,同时再以他立功为由,给予陈光一笔奖金,让他偿还债务,至于布帛之事,他们也不追究。”

    原来是来求饶的。韦应方心中稍稍松得一口气,这与他们预计的一样,瞧了眼蔡延庆,“不知蔡知府怎么看?”

    蔡延庆道:“我觉得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苏检察长到底是进士出身,他还是懂得轻重缓急的,但如果闹上皇庭,可就不一定了。”

    他认为此时此刻,皇庭的强势,已经是不可逆转,张斐再低调,人家也害怕,他希望将检察院塑造成中间派,用于缓和皇庭与官府只见的矛盾。

    因为他知道苏辙跟郑獬他们的关系都不错,身上有着传统官员的气质,跟张斐还是不一样,张斐就是属于另一类官员。

    韦应方问道:“蔡知府认为检察院与皇庭不是一条心的吗?”

    蔡延庆道:“根据制度而言,公检法是不分上下,而且我也打听过那苏辙,他与张庭长绝不是一条心的,之前在汴京的时候,就曾屡屡在庭上与张庭长争讼,根据郑学士所言,朝廷之所以派苏辙前来,主要也是为了制衡张庭长。”

    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又道:“就事论事,这事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而且这只是小事,就没有必要。”

    韦应方沉吟片刻,点头道:“蔡知府,我与此事是真的没有关系,既然蔡知府希望息事宁人,那我自会跟他们说说的。”

    蔡延庆微笑地点点头。

    按理来说,这点小事,一府长官都开口了,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是小事,故而变得非常复杂。

    下面那些官员得知,检察院方面主动示好,这跟他们所预计的可真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检察院方面也意识到,如果闹上皇庭,此事反而会变得非常难办。

    到底是让朝廷吐钱出来,而不是为朝廷敛财。

    如果这个钱,会非常多的话,那么这个性质就变了。

    其实他们并不在乎给陈光多一些抚恤金和奖赏,但是他们希望以此来对抗公检法。

    你判了,却无法执行。

    这就是攻击公检法最好的武器。

    各官署的底层官员,全部反对,理由就是检察院干预官府政务,说好互不统管的,结果你还来教我做事。

    我们并没有违法,每月都给布帛,抚恤金得各种审批,得看财政情况,不能你来要,我就要给。

    但蔡延庆到底开了这口,他是一府长官,要是这点事还做不了主,那还得了。

    然而,此事牵扯到财政问题。

    官府只管收税和输纳,一旦这钱进入仓库,那就是归转运使管,军费也是经过转运使分拨出来的。

    这绝对涉及到转运司。

    而元绛因为盐钞一案,表面上是跟张斐闹得很僵。

    于是,以韦应方为首的府衙官员,表面上都遵从蔡延庆的命令,但是私下他们却撺掇仓司部门的官员,向元绛去抱怨,通过元绛来制衡蔡延庆。

    却不知,元绛早就与张斐串通好,知道整个计划,再加上他现在要笼络人心,于是他亲自跑来找蔡延庆谈。

    “这这只是一桩小事,若闹上皇庭,可能会节外生枝,一发不可收拾。”

    蔡延庆一边打量着元绛,一边说道。

    “蔡知府所忧,我也明白。”元绛点点头,又道:“我也愿意给予陈光抚恤金和奖金,但是我不会答应检察院从中调解。

    因为检察院只针对违法之事,如果检察院参与此事,那就证明我们转运司有违法情况,这若传出去,会对我们转运司的名誉会造成影响。

    而且,这也算是检察院干涉我们转运司的政务,并且有可能为我们转运司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故此,只要检察院参与,我们就不会理会此事,除非检察院先放弃这个官司,等此事的风波完全过去后,我们会给予陈光一些帮助的。”

    他可是老司机,说话亦是滴水不漏,这种情况,在北宋是非常常见的。

    为什么说北宋效率慢,就是因为相互制衡,互不听从,为职权扯皮的事,多不胜数。

    你没有权力管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其实通判都可以不听知府的,只是韦应方确实也没有参与这事,他也不愿意为这点事,去跟蔡延庆吵架,通判与知府斗,对大家的仕途都不利。

    但蔡延庆听得可不是元绛的理由,上回盐钞一事,他就笃定元绛与张斐私下肯定有联系,如今这事,我都已经开口,你却要反对。

    这背后肯定又有阴谋。

    皇庭。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条”君子鱼正在里面畅泳,不是张斐是谁。

    经过上回抽筋一事,被许芷倩笑了大半天,这面子必须找回来,张斐每天都保持半个时辰游水。

    让那些女人瞻仰一下自己健美的身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皮肤黝黑的大汉,站在湖边,眸子随着张斐的位置徐徐移动着,目光中微微透着一丝嫉妒。

    哗啦一声。

    只见张斐冲出水面,双手搭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朝着那大汉道:“大牛,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守在这里,我绰号浪里白嫖,这小湖焉能困得住我。”

    “三郎,这夫人吩咐的,俺可不难违命。”

    说着,牛北庆那对大眸子滴溜溜一转,“要不这样,俺也下水跟着三郎一块游,这样,就不会有辱三郎的绰号。”

    这大热天,他也很想下水凉快凉快。

    张斐想都自己跟着一个黝黑猛汉在这小湖里戏水,当即哆嗦了一下,赶紧道:“你还站在上面看着吧,如果你真的想游水,去外面随便找条河游水。”

    “哦!”

    牛北庆郁闷的挠挠头。

    “张三!张三!”

    忽见许芷倩快步往这边行来,“你快些出来。”

    张斐问道:“什么事?”

    许芷倩急得跺脚,“苏小先生来了。”

    张斐纳闷道:“那又怎样?又不是苏小妹来了。”

    许芷倩急切道:“你如此样子,如何见客。”

    张斐一翻白眼道:“我是庭长,又不是面首,见客还得打扮一下么?”

    许芷倩恨不得一脚将这张脸踹下去,“谁要你打扮了,但你好歹也得衣冠整洁,此乃待客之道。你看看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衣快快,快些上来。”

    张斐大咧咧道:“没事的,那苏小先生自小跟苏先生长大得,就不会在意这些的,将他请到这里来就行了。”

    许芷倩就纳闷道:“你平时不是很在乎你的外貌吗?”

    张斐道:“那只是工作,我私下何时穿得那般风骚,不,俊美。”

    许芷倩立刻道:“第一次去白矾楼的时候。”

    女人啊!这些事真是记得比谁都清楚。

    张斐一个闷子就溜了。

    “哎!哎!张三.!”

    许芷倩气得是直跺脚。

    牛北庆道:“许娘子,三郎一直都是这般洒脱的俺.俺看门去了。”

    没有办法,许芷倩也只能将苏辙请到这里来了。

    直到苏辙出现在湖边,张斐才从湖里出来,裹上一件外衣,头发随意往后一拨。

    “真是抱歉,不知苏小先生今日回来,方才正在游水,但又不好让苏小先生久等,冒犯之处,还望苏小先生见谅。”

    说话时,张斐还有意避开许芷倩那杀人的目光。

    “游水?”

    苏辙惊诧道。

    游水在古代可不是一个全民的锻炼项目。

    “是的,锻炼身体。”

    “哦。”

    苏辙点点头,又拱手道:“是苏某冒昧打扰,还望张庭长包涵。”

    “哪里!哪里!苏小先生请坐。”

    待苏辙坐下走,张斐先是打量了下苏辙,“看来不是一个好消息。”

    苏辙叹道:“我已经说服蔡知府,但可惜转运司那边却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是,要让我们检察院先放弃此案,等风波过去之后,他们会根据具体情况,给予陈光补偿。”

    张斐微微皱眉,又向苏辙问道:“那苏小先生如何打算的?”

    苏辙非常果决道:“这我们检察院做不到,事实就是他们有错,我们检察院只是秉公执法,如今却变成我们干预他们的政务,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我们检察院打算起诉。”

    张斐听罢,显得有些犹豫。

    一旁的许芷倩,悄悄翻了个白眼,演的跟真的似得。

    但苏辙不知实情,不过他也是有备而来,想好如何说服张斐,于是道:“那陈光本就是打算来你们皇庭告状的,是我们从中拦截下来,如果我们放弃起诉,那陈光极有可能还是会来找皇庭。

    张庭长不是顾虑皇庭最近风头太盛,如果陈光直接上皇庭,这有可能令你们皇庭左右为难,如果由我们检察院提起起诉,这反而会令你们皇庭减轻不少负担。”

    不得不说,苏辙的口才也是非常不错,是一个谈判高手,这个理由确实令张斐难以拒绝。

    张斐瞧他一眼,似权衡了一番后,问道:“苏小先生可有把握?”

    苏辙点点头,道:“我们打算联合法援署,一块起诉转运司,而其中不会涉及到具体官员,只是为陈光讨回公道,张庭长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去清算他们的旧账。”

    张斐点点头道:“好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 轻装上阵

    当初苏辙拦下这场官司,就是希望能够伸张检察院的权力,避免被皇庭给压下去,当时皇庭风头太劲,检察院压力很大。

    原本是一定要起诉的。

    但后来在调查期间,发现官府并不配合,愤怒之余,苏辙倒也没有冲动,反而是深思熟虑,觉得要起诉,就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他去找张斐商量时候,也是奔着最坏的结果去的。

    故此,张斐的疑虑,其实他也理解,最后他又去努力息事宁人,但是对方仍旧拒绝,这反而是将他给逼到悬崖边。

    如果他退一步,那今后谁也不会将检察院当回事,这必然是要起诉的。

    可见无论张斐答应与否,他都会发起起诉,只不过他认为还是应该与张斐商量一下,最好是能够相互谅解。

    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在得到张斐的答复后,苏辙回到检察院,立刻以拖欠、克扣军饷的罪名,正式向皇庭递交起诉书,而对象则是转运司。

    此消息爆出之后,身在河中府的官员,皆是大吃一惊。

    关于陈光告状一事,闹了这么久,这谁都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检察院方面竟然会直接起诉转运司。

    这转运司真不是一般的官署。

    这一路财政、运输、盐铁等战略物资,全都是归转运司管,其实以前就连司法他们都管。

    这转运使其实就是相当于***,只不过都是临时的,没有任期,随时可以撤换。

    就说那些武将,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转运司,你们还要不要粮草。

    关键这还事关军饷,军饷一直是宋朝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不禁涉及到边境战事,同时还是财政困难的罪魁祸首。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认为这远比之前绥州一案,还要恐怖的多。

    在利益面前,那文武之争就是个屁啊!

    文武官员经常为利益相互合作。

    “这是真的吗?”

    种诂震惊地看着秦忠寿问道。

    秦忠寿点点头:“千真万确。”

    种谔也是目瞪口呆道:“难道这皇庭还在转运司之上?”

    秦忠寿道:“我从曹警司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此事倒是与皇庭无关,是检察院做的。”

    种谔立刻问道:“皇庭不是头头吗?”

    秦忠寿道:“还真不是的,反正那曹警司是说,他们公检法互不统属,检察院方面要起诉,皇庭也只能根据证据来判断,是否达到起诉的标准,如果皇庭不作为,检察院可直接起诉皇庭。”

    “起诉皇庭?”

    折继祖也蒙了,“皇庭自个审自个么?”

    秦忠寿摇摇头道:“要起诉河中府皇庭,要么就去大理寺,要么就去审刑院。现在的情况是,检察院向皇庭起诉,但是皇庭还未决定是否开庭审理。”

    几人是面面相觑。

    以前他们认为公检法是一体的,那就是一个大恶人,如果不是一体的,可就是三个大恶人。

    光跟皇庭打好关系还不能够的。

    还得跟检察院打好关系。

    这.。

    真是太难了!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郭逵都不禁感慨一声,又看向好友吕公孺,见他怔怔不语,于是打趣道:“稚卿为何不语,莫不是被吓坏了。”

    吕公孺一怔,抚须呵呵道:“恰恰相反。”

    “哦?”郭逵好奇道:“此话怎讲?”

    吕公孺笑呵呵道:“郭兄之所以那般说,是不是认为公检法将来去到京兆府,让我也焦头烂额。”

    郭逵点点头。

    吕公孺道:“这河中府的利益纠葛,可真是比我京兆府要复杂的多,若是河中府最终也得受制于公检法,那我还挣扎什么。

    若公检法镇不住,那也不会去京兆府,故此这场官司,对于我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郭逵笑道:“难道你们都不愿意走。”

    “你不也是吗?”

    “哈哈.!”

    转运司。

    砰!

    “岂有此理!”

    元绛狠狠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狠狠骂道:“上回盐钞一事,老夫尚未与之算账,这才过了多久,他又来找事,张三小儿,真是欺人太甚。”

    曹奕赶忙道:“好像这会听说是检察院的主意,皇庭暂时还未有决定受理.!”

    “就是说他们公检***流欺负咱们,那更加可恶。”何春林打断了他的话。

    其余转运司的官员一听这话,也纷纷吆喝起来。

    “咱们转运司凭什么听从他们公检法。”

    “是!让他们去审,咱们不去就是。”

    “不错!咱们不去,让他们去自娱自乐。”

    韦应方突然意识到,是呀,咱们可以不配合,于是向元绛问道:“元学士,你对公检法最为了解,咱们若不配合,会怎么样?”

    元绛叹道:“你要知道,这司法改革可是司马学士主持的,他心思缜密,怎会想不到这一点,皇庭只看证据,证据足够,无论证人是否出席,都可以判决。

    这也导致,大部分被告,都愿意出庭作证,否则的话,吃亏只会是自己。”

    何春林激动道:“判决咱们也可以不认啊!”

    元绛又是一声叹气:“不认也行,但必须得向大理寺、审刑院上诉,总不能说咱们不受司法管辖吧。”

    曹奕道:“各位先听我一言,适才我说,此事乃是检察院挑起的,皇庭尚未决定,我们何不借此挑拨检察院与皇庭的关系,如今主动去与皇庭商量,看能否和解。

    如此一来,检察院方面,必然会大为不满。”

    元绛不免瞧他一眼,心道,这厮真是有些谋略啊!

    何春林哼道:“那岂不是促长皇庭的威风,那我宁可与检察院和解,皇庭才是罪魁祸首。”

    “咳咳!”

    元绛警告他一眼,“你骂张三可以,但不能骂皇庭,注意下自己的严词。”

    何春林身子一颤,“是是是!下官都被气糊涂了。”

    曹奕见罢,知道大家更痛恨皇庭,也只能放弃。

    韦应方笑吟吟道:“检察院起诉,咱也不一定会输,就算输了,可能引来更多人告状,到时就让他们皇庭去收场。”

    “不错!咱们担心什么,让他们去告,到时财政被他们弄坏了,朝廷怪罪下来,就让朝廷去找皇庭要钱。”

    “是呀!咱们这么做,到底也是为了财政着想,朝廷还派检察院来告咱们,可真是岂有此理,今后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这河中府可是西北各路军队的后勤,这里驻扎大量军队,士兵们比官员们要更加关心此案,因为这直接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

    此时,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此事。

    街边的一家茶棚下。

    “那陈光也是够狠的,直接起诉转运司,是不想活了么?”

    “可要不到钱,他也是死啊!”

    “此时可不同以往,有皇庭在,要是敢公报私仇,可以去皇庭告状。”

    “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官府要整你,还能给你机会去告状?”

    “那咱也不管,如果转运司真的赔了钱,那咱们一块去告,咱也领过那些发霉的酱菜和烂布。”

    隔壁桌的一个年轻人听得大家的议论,是愁眉难展,唉声叹气,“如今人人都在议论皇庭和检察院,全当咱警署不存在似得,真是岂有此理。”

    正是曹栋栋。

    失落!

    相当失落!

    自从来到河中府后,他们警署是毫无存在感。

    在京城,税务司没有出来前,警署的存在感是远胜于皇庭和检察院的。

    符世春笑道:“衙内,你就知足,这对咱们警署而言,可是大好事一件啊!”

    曹栋栋鄙视他一眼:“你这怂蛋,胆小怕事,咱们争着来这里,不就是想干点什么吗?在京城,咱爹在上面,影响本衙内的发挥。”

    马小义直点头道:“就是,就是,这我支持哥哥。”

    “你才怂蛋!”

    符世春瞪他一眼,“在公检法中,最麻烦的就是咱们警署,咱们可是专门管人的,那些官员、衙差,谁想被咱们管着?到时咱们给他们发给门牌,他们都得念叨几句。

    还有你曹栋栋,你不还得顾忌秦指挥使他们的关系。

    如今好了,皇庭和检察院又是告解盐司,又是告转运司,将风头都抢了,那到时咱们干点事,大家反而不会在意,咱们功劳拿了,还不会得罪人,岂不一举两得,到时被朝廷夸奖的,肯定是咱们警署。”

    曹栋栋眼眸滴溜溜一转,道:“对呀!到时他们都上赶着去弹劾皇庭和检察院,没有人弹劾咱们,那咱们岂不是表现最好的。”

    符世春点点头道:“正是此理,咱们这时候先按兵不动,由着他们去闹,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再出手,保管是一帆风顺。”

    “有理!”

    曹栋栋登时转忧为喜,“咱们就再等等看,嘿嘿.。”

    相比起前两回,这回皇庭可算是轻装上阵。

    “老师,外面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此事与我们皇庭无关,是他们检察院要起诉转运司的?”

    蔡京小声眼道。

    张斐瞧他一眼,笑道:“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检察院放出去的消息,告诉大家,眼里可别就只有我们皇庭,还有他们检察院在。”

    蔡京尴尬一笑。

    苏辙也不傻,不可能责任由我来扛,功劳是你们的,既然责任是我在扛,如果成功,功劳也应该属检察院。

    这些消息都是检察院放出去的,营造出一种,他们检察院一定为陈光讨回公道的架势。

    尽量把皇庭撇除在外。

    “这不是重点。”

    张斐摇摇头,道:“我们现在所要关注的事,关于检察院提起的诉讼,能否达到开庭的标准。”

    蔡卞道:“目前检察院主要是控诉两点,其一!”

    他拿起桌上的一卷布帛,“就是这布匹,确实,这布匹比丝线还不值钱,根本就换不到什么,但是根据我朝的折算的制度,也没有明确说,这算是违法。

    其二,就是抚恤金,这个官府确实没有给陈光,也未有说不给,只是说目前财政困难,要优先阵亡者,这也说得过去。”

    张斐耸耸肩,道:“也就是说,没有达到起诉标准?”

    上官均道:“那倒不是,毕竟是没有给抚恤金,且陈光面临倾家荡产,卖妻卖儿,同时官府那边又不愿和解,只有来告状,我们皇庭怎能置之不理。”

    蔡卞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认为,检察院方面,不一定能赢。”

    叶祖恰道:“我倒是觉得检察院方面肯定还藏了证据,否则的话,苏检察长不可能这么果断的起诉。”

    蔡卞道:“这我也有想过,但这并不好证明,事实就是河中府财政一直都是不够用,转运司那边是很容易证明,他们确实没钱,优先阵亡者这并没有错,关键那检察院要的账目也都是他们提供的,可能都没有什么破绽。至于这布帛,更加难以证明是否合理。”

    上官均问道:“老师,你可是大珥笔,应该能够猜到吧?”

    蔡卞他们也都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我们手中一点证据都没有,难道去凭空想象啊!”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布帛的事先不算,咱们就只论抚恤金,假设财政确实困难,应该怎么判?”

    上官均道:“陈光这般可怜,而官府再没钱,也不可能这点钱也拿不出。”

    叶祖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法制之法是以国家利益为先的,我们也要考虑到,这可能会引发更多人来告状,到时我们怎么判都不对。”

    张斐叹了口气。

    上官均问道:“老师为何叹气?”

    张斐没好气道:“我教你们的,你们又全还给我了。尽量在还钱的时候,设立规矩。你们说得都很对,那怎么办?

    我们首先要确保财政,同时又要确保陈光的安危,这不是不可以两全其美的。朝廷欠陈光钱,陈光欠地主钱,就得找他们三方谈,看看怎么还钱,将三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四个人开始挠头了,还真是一下子就将这事给忘了。

    张斐哀其不争地摇摇头,道:“行了,既然达到起诉标准,那就是开庭审理,先给相关证人发传令,我看多半都是官员,挑个放假时候开庭。”

    蔡京笑道:“老师,选在假期开庭,只怕会引得他们不满。”

    张斐呵呵道:“国家利益为先,这该干活的时候,还得让他们干。”

第五百四十三章 法中取利(一)

    在皇庭宣布将公开审理此案后,整个河中府的目光又全都集中在皇庭。

    从表面上看,好像公检法咄咄逼人,但其实真不是。

    目前为止,公检法是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

    因为就常理而言,此案本不应该闹到皇庭上去,如果没有公检法,那蔡延庆一句话,就能够解决了。

    可见,不是公检法去刁难官府,而是官府在刁难公检法。

    但是这也都在张斐的预计之中。

    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必然是会引来旧势力的群攻。

    这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权力就这么多,新势力的崛起,必然是要以牺牲旧势力为代价。

    旧势力会想尽办法给你添乱,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且兵强马壮,你哪怕干掉我一波官员,补上来的,也还是咱们的人。

    这官员几乎都是属于旧势力的。

    但你们公检法输不起,只要你们输了一回,你们就会元气大伤。

    这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认为这场官司,对于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能赢,固然最好。

    可即便是输了,也只会给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雪上加霜。

    对抗司法最好武器,就是财政。

    对于朝廷而言,肯定是财政胜于司法。

    所以他们也是有恃无恐。

    天公作美。

    昨夜一场暴雨,冲刷掉大地表面上那炎热的气息,为第二天的观审,提供了更好的体验。

    大清早的,官员们便陆陆续续地赶到皇庭。

    嘴上虽然是各种不满,但来还是得来,这国家财政的十之六七,都集中在军费上面,要知道宋朝的国家财政,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这里面关乎多少人的利益,可以说,与河中府每个官员都息息相关,再加上朝廷对于皇庭的支持,他们要不亲自来,这心里能够安稳吗?

    霎时间,整个皇庭都充斥着抱怨声。

    官员们都向王韶、郭逵、元绛这些各种“遣使”抱怨,这些人都是代表朝廷的。

    你们看,这公检法一来,整个河中府都不得安生,使得我们这些官员都束手束脚,都不敢努力干活了。

    言下之意,我们这么干为得是什么?

    还不是为国家财政。

    公检法这么搞,谁还敢为国家敛财。

    如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那王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国家现在急缺钱,那么谁能捞到钱,谁就是好官。

    这边让我们想尽办法捞钱,那边又搞什么公检法来给我们使绊子。

    你这不是在耍我们吗?

    王韶、郭逵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也都表示,一定会跟朝廷说明大家的难处。

    没钱,大家都得玩完。

    还是得哄着一点。

    其实这些老狐狸,都已经看出来,公检法到底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告得是转运司,而非是转运使,这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既然你告得是官署,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涉及到官员。

    这其中肯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辰时将近,大门前,已经被挤得是水泄不通,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站在前面的,全都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而不再是街边卖茶的大婶,市民完全就挤不进来。

    这场官司,与士兵们的利益,是息息相关。

    他们渴望陈光能够赢得这场官司,因为多多少少,他们也都受到过类似的待遇,这口怨气也憋在很久。

    官员们不觉有压力,这些烂事都给捅出来,引发兵变,那公检法可就彻底完了。

    与以往一样,还是蔡京、蔡卞、上官均、叶祖恰四人,以及检察院方面的苏辙,陈琪、王申,先后陆续入得庭来,开始整理所需文案。

    不过这回皇庭在检察院的后面,还增加一个座位,有两个年轻人径自来到那座位上,整理自己的文案。

    其中一人大家都很熟悉,就是上回帮盐商打官司的珥笔李敏,另一人则是邱征文。

    然而,这回大家并没有焦急地等待张斐,目光都锁定在苏辙身上。

    已经证明,此案就是检察院强行要起诉,之前皇庭还比较犹豫,可见检察院还真不归皇庭管。

    “这回咱们将人都给得罪了。”

    陈琪是如芒在背,小声嘀咕道。

    苏辙颇感无奈道:“但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要借此案来对付我们,我们别无选择。”

    说着他回头瞥了眼邱征文和李敏,又偏头瞧向另一边空空如也的座位,道:“他们还是没有请珥笔。”

    陈琪道:“今日出庭的可都是官员,他们又怎会相信那小小珥笔。”

    “这倒也是。”

    苏辙稍稍点头。

    就事论事,论口才,论才华,论对律学的理解,那些珥笔又岂能跟官员相比,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全都在当官,当不了官的,肯定就是不够聪明,官员不可能让珥笔来帮自己打官司。

    等到他们准备的差不多时,张斐才与许芷倩姗姗来迟。

    不管愿不愿意,皇庭那简单粗糙的礼仪,可谓是深入人心,这回没有人再自找不痛快,如今皇庭威望大涨,稍稍起身,然后就坐了下去。

    砰!

    张斐敲了下木槌,“肃静!”

    皇庭门前顿时安静了下来。

    张斐环顾周边,朗声道:“在开庭之前,本庭要先说明一下,今日皇庭审理的是一次联合诉讼案。”

    说着,他伸手引向苏辙那边,“检察院方面是起诉转运司拖欠军饷,这是属于刑事案件。此外,诉讼人陈光,还委托法援署,向转运司提起赔偿诉讼。”

    大家听得是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回事吗?

    就连那些官员都有些看不懂。

    张斐又解释道:“将来我们皇庭会设立民事皇庭和刑事皇庭,其中具体解释,皇庭会发布告示。本庭长在这里先简单的说明一下。

    最好理解的就是,刑事案件,必然会触动刑罚,比如偷盗,又比如杀人,贪污腐败,克扣军饷,此类案件,一旦证据确凿,朝廷必然会给予刑罚,检察院必然是会介入的。

    而民事案件,通常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纷,比如说欠债,遗产,婚姻等等纠纷,此类案件是不会涉及到刑罚问题。

    这里本庭长还要特别说明一下,根据之前的规矩,借钱不还者,官府会动用苔刑,最高可达到六十苔,但是在皇庭这是不会发生的,因为这属于民事案件,就不会动用刑罚。同时此类案件,检察院通常就只是负责监督,而不会介入其中,代表任何一方。

    克扣、拖欠军饷,是属于检察院职权范围内的,但是原告陈光所提出的赔偿诉讼,就属于债务纠纷,这是属于民事案件,检察院不便介入,故此原告陈光只能委托法援署,进行诉讼。”

    这一番话下来,百姓们听得是都是目瞪口呆,这么复杂吗?

    但是不少官员们则是想,这公检法还真是严谨,且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司马光的功劳。

    当然,也有些人认为,这是在故弄玄虚,浪费人力物力。

    “这里我就再介绍一下法援署。”

    张斐道:“顾名思义,法援署就是向百姓提供法律帮助,这是考虑到许多百姓不识字,不懂法,故而在诉讼方面,常常因此吃亏,为求公平,故而朝廷决定设法援署,但此非官署,法援署里面没有一个官吏,法援署的珥笔,全都是自愿加入的,行得是善举,他们会免费帮百姓写状纸,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当然,本庭会酌情考虑,根据具体情况,指派法援署的珥笔,为百姓进行诉讼,同样也是免费的。而此次本庭长就是考虑到陈光诉讼的复杂,故而指派法援署署长邱征文,以及其助手李敏为其争讼。”

    邱征文、李敏立刻站起身来,向四周行得一礼,混个脸熟。

    这张斐都是有嘱咐过的,正好这是一桩联合诉讼案,且涉及到法援署,必须得宣传一番。

    门前百姓听罢,不禁是欣喜若狂,之前的担忧,荡然无存。

    复杂是复杂,但如果专门人士帮忙,那就当然没话说。

    体贴!

    真是太体贴了!

    不亏是我们敬爱的皇庭。

    要知道如今找人写张状纸,可得几十文钱,更别说免费帮人争讼,这可真是太好了。

    在坐的不少官员,则是冷眼相待。

    他们都是一眼看出这法援署的目的,不就是鼓励大家去争讼么。

    以前官府都是尽量减少百姓争讼,因为老爷们是白天日理万机,晚上也得日理万机,还得游山玩水,写词谱曲,如果天天都来处理官司,那不得累死。

    但是皇庭就是干这事的,要是没人来诉讼,那皇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当然是鼓励的。

    必然是要百姓提供争讼便利的。

    解释完这一切后,张斐便一敲槌,宣布正式开庭审理。

    苏辙立刻请求传原告陈光上庭。

    只见一个断臂男人忐忑不安地来到庭上,顿时引来门前一阵唏嘘,为国奋战,以致身残,然而回到家里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要跟官府对簿公堂,讨回自己的抚恤金。

    简直就是,唉.!

    如郭逵、王韶、元绛等渴望建功立业的官员,不禁是愁容满面。

    如此军政,又怎能打胜仗。

    在苏辙指示下,陈光才坐在原告席上面,但也是如坐针毡一般。

    苏辙起身问道:“陈光,你是哪里人?”

    “哦,我,我是河东县人。”

    “那你之前是凭何为生?”

    “之前我是一名农夫,大概四年前我家乡遇到水患,几乎是颗粒无收,家里又无余粮,只能卖得一些土地,才能勉强度日,可也无力缴税,正好治平四年,官府在招募士兵,说是应伍者可免税赋,那我想着,这总比去借高利贷要好,于是我就去当兵了。”

    又是治平四年。

    种谔他们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跟绥州一战有关。

    那是大战一触即发,河中府必然是要招募新兵,以防万一。

    苏辙又问道:“之后你又在哪里当兵?”

    陈光回答道:“之后我随几名乡亲一块去到鄜州戍守。”

    苏辙问道:“是否顺利?”

    陈光摇摇头道:“在熙宁二年年初时,有一支敌军前来进犯,在交战中,我我的手臂被敌人给砍断了,还险些丧命。”

    说到后面,他神情显得极其落寞。

    苏辙又问道:“之后呢?”

    陈光道:“之后我鄜州养病大半年,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在去年年底我便回到河中府。”

    苏辙问道:“鄜州军营那边可有跟你说过,回来之后,该如何生活吗?”

    陈光点点头道:“我们军营的虞侯给了我一道公文,让我凭此公文去河中府领取抚恤金。”

    苏辙问道:“那虞侯可说明,领取多少抚恤金,具体又是去哪个官署领取。”

    陈光道:“鄜州军营那边会先将我调回河中府,我再将公文交给军营,军营自会发抚恤金给我。他还说按照规定,大致是可以领到三十贯钱,另外,他还说咱们击退敌军有功,应该还能要一些奖赏,这些公文上都是有说的。”

    苏辙问道:“那你可有按照上面说得去做?”

    陈光点点头。

    “可有领到抚恤金?”

    “没有。”

    陈光摇摇头道:“已经递上去大半年了,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辙问道:“军营方面是怎么说得?”

    陈光道:“管这事的虞侯是说,目前财政困难,军资库那边暂时拨不出太多钱来,让我回家再等一等,还说这都是很正常的。”

    苏辙道:“既然是正常的,你为何要来告状?”

    陈光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当初我入伍时,军营那边可说的好好的,咱的酬劳,一分为二,每月会给我妻子米三十升,酱菜十五斤,两百五十文,四季各一套衣衫。

    可是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每月就给我妻子一匹烂布,以及十斤快要发霉的酱菜,就逢年过节给个三十文钱,至于衣衫,每年就给了一件。

    可是那些烂布就不能还钱,这就不够我妻儿活命,逼得我妻子只能将家里剩下的那几亩田地也都给卖掉,换取活命的钱,还借了不少钱。如今债主逼得我卖妻卖儿,我是走投无路才来告状的。”

    说到后面,他双目噙泪,但也许是因为这周边人太多,他始终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苏辙问道:“那在你告状之前,可否再去军营询问?”

    “去了。”

    陈光哽咽道:“但是.但是他们还嫌我啰嗦,说到时钱拨下来了,自会来让我过去领钱的,然后就将我赶了出去,还让我没事别来军营,我已经不是士兵。”

    门前观审的士兵们,几乎人人都在蠕动着嘴唇,各种脏话在唇齿之间流动,但无一人发声。

    向官府要钱,真是要命一般,人人是感同身受,只是他们目前尚在军中,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第五百四十四章 法中取利(二)

    在询问一番后,苏辙便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张斐又向邱征文问道:“法援署可有要问的?”

    邱征文摇摇头道:“没有。”

    门前观审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看着邱征文和李敏。

    就这?

    之前审案,主要就是原告阐述,这两三句就问完了?

    还有这法援署,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果然是免费的。

    但是在场的官员,并不这么看,经过前几回官司,他们对于这全新争讼制度,也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

    不管是珥笔,还是检察院,都喜欢从第三人嘴中去证明自己的观点。

    这也不难理解,第三人的口供肯定是更有说服力的。

    他们是要说服庭长。

    关键这场官司,重点也不在于陈光,因为陈光说得,官府这边自己都认可,最关键是在于官府有没有故意拖欠、克扣军饷。

    还是真的财政困难。

    陈光下去后,苏辙又起身道:“正好当时与陈光同处一营的都头雷虎最近也回到河中府,陈光正是其手下的兵,我恳请庭长传雷虎出庭作证。”

    “传雷虎。”

    在坐的不少官员,立刻瞟了眼坐在对面的折继祖等人。

    而那些武将们则是神情专注。

    此案不涉及到文武之争,照理来说,文官武将都应该是一条心,你们要出庭帮检察院作证,转运司能够给你们好果子吃吗?

    这个名叫雷虎的都头敢出庭作证,必然后面是有人在支持他,否则的话,他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小兵,而影响自己的官途。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种谔他们投桃报李。

    鄜州可也是他们的地盘。

    过得一会儿,但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上得庭来。

    苏辙立刻起身问道:“雷都头,从治平四年到如今,不知你何处任职?”

    雷虎大咧咧道:“老.我之前一直鄜州担任都头,今年才调职来河中府。”

    苏辙又问道:“那你可认识河东县陈光?”

    “认识。”

    雷虎道:“那小子咳咳,陈光来到咱营里后,作战一直都是非常勇猛,当时咱们的杨指挥使可都非常看好他,还打算让他将妻儿叫去鄜州,让他一直在鄜州当兵。”

    这鄜州可就是那杨业杨家的大本营,他们会选取一些骁勇善战的士兵,编入自己的杨家将。

    “可惜,唉.。”

    雷虎惋惜地叹了口气。

    张斐微笑道:“看来这汉子还真是一个性情中人。”

    许芷倩低声道:“人家那么悲伤,你还笑。”

    张斐赶紧收敛几分。

    好在也没有人关注他。

    苏辙道:“雷都头,你可知道,如陈光这种情况,军营方面会怎么处理?”

    雷虎道:“虽然这事不归咱管,但咱也知道,如陈光这种情况,军营会给一些粮食和一纸公文,让他回乡里,然后凭借公文从府县获得抚恤金。”

    苏辙问道:“军营不会给抚恤金吗?”

    “一般不给。”

    雷虎摇摇头道:“边境粮食一直紧缺,如陈光这些放停回乡的士兵,反正都要回来,自然是从地方上领抚恤金比较好,但是军营的公文,会讲述士兵在营里的情况,府县就凭借这公文给抚恤金。”

    放停是遣返,不是退伍的意思,退伍是要交了公文,公文如果是写消除兵籍,就会给一笔抚恤金,消除其兵籍。

    前线是不可能发抚恤金的,全都是归地方管,毕竟军费很大的支出,就是将粮草运到前线。

    苏辙又继续问道:“你们军营给予陈光的评价如何?”

    雷虎道:“可是非常好,他回来的时候,杨指挥使特地从鄜州要了十石粮食给他。据说他还可以拿到本就该给的三十贯抚恤金,还有部分赏金,但具体多少可就不一定了,得看着府县会怎么算。”

    “那你是否听说过,英勇负伤回来的士兵,拿不到抚恤金?”

    “呃听,听过一些,但具体为啥,我可就不知道了。”

    看似大咧咧的雷虎,提到这事,还是有些结巴。

    可见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故此他才深知其中利害。

    “多谢雷都头愿意上庭作证。”

    “不谢!不谢!”

    雷虎还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也就是实话实说。”

    苏辙笑着点点头,又向张斐道:“我没有问题了。”

    张斐照例问道:“法援署可有问题?”

    “没有!”

    邱征文又摇摇头。

    观审士兵都是一脸怪异地看着那两个哑巴。

    你们两个是来搞笑的吗?

    怎么一个问题都不问。

    这雷虎下去后,苏辙便要求传转运使元绛出庭作证。

    众人立刻打起精神来。

    重头戏终于来了。

    元绛来到庭上,神情相当严肃,完全没有往日的谈笑风生。

    张斐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这老头的演技,可真是影帝级别的。

    苏辙起身先拱手一礼,道:“元学士,下官得罪了,虽然这回我们检察院是起诉转运司,但下官也知道,此事与元学士毫无关系,毕竟去年的军费,并非是经元学士之手。”

    元绛冷冷一笑,道:“此案本官也认真调查过,转运司方面并没有任何问题。”

    苏辙笑问道:“以元学士之见,那应该谁的问题。”

    元绛道:“这财政困难,你们不知晓吗?”

    苏辙道:“这我当然知晓,但是这点钱,对于官府而言,不至于拨不出来吧?”

    元绛怒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官府又未说不给,但也不能因为你们检察院介入,官府就要给予陈光优待,不如你们检察院来管这财政好了。”

    说得好!

    好!

    一旁的官员,是人人握拳,神情激动。

    这才是咱们官员上庭作证的样子。

    蔡卞他们则是表示同情看向苏辙。

    陈琪、王申是一脸不爽,凭什么呀!张三问的时候,你们就这么老实,欺负我们检察院是吧。

    邱征文、李敏坐在后面是瑟瑟发抖。

    苏辙倒是并不在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元学士不妨与我们说说转运司是如何拨军费的,以及转运司的难处。”

    元绛道:“这军费主要是靠地方征税,具体各州县征多少税,这并非是我们转运司管,而是地方州县管。等到这税征上来,进入仓司,才归我们转运司管。

    但不是每年地方州县征多少税上来,我们转运司就有多少钱调拨。具体还得先听从三司的指令,我们转运司先将账目上报朝廷,三司再下达指令,调拨多少钱财进国库,剩余的再由我们转运司分配给各州县,其中就以驻军为主。

    然而,这军饷还是不确定的,因为三司只是根据往年的经费,确定留有多少钱粮给地方,应发突发情况,只能向朝廷申报,由国库在拨钱过来。

    这一时半会发不出抚恤金来,这都是很正常的。”

    苏辙问道:“敢问元学士,主管发放军费的是哪几个官署?”

    元绛道:“主要是军资库和粮料院,恤养司的经费,也是从军资库支出,转运司不会直接拨钱给恤养司。”

    抚恤金这个是完全不确定的,一般都是申报之后,军资库再拨给恤养司。

    苏辙点点头,又道:“故此,转运司是每年将剩余之钱中军费支出,拨入这两个官署。”

    元绛点点头。

    “可有定数?”

    “当然是有的。”

    元绛道:“如本官之前所言,转运司会根据往年的支出,划分各官署的钱粮。”

    苏辙点点头道:“多谢元学士出庭作证,我没有问题了。”

    元绛一愣,道:“问完了?”

    “是的。”

    苏辙点点头,又回头看向邱征文。

    “我们没有问题。”

    邱征文抢先说道。

    张斐一笑,又向元绛道:“多谢元学士出庭作证。”

    元绛瞪他一眼,起身下去了,但却是满脸疑惑。

    两边的贵宾席上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就这?

    他们认为既然起诉的是转运司,肯定是从元绛这里突破,哪知道就是问了一些军费发放的规矩。

    就连许芷倩都小声问道:“庭长,你可看出什么来?”

    张斐摇摇头,道:“他不亮出证据,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苏辙又要求传军资库长官司理参军唐仲文出庭作证。

    “唐司理,关于负伤放停士兵的抚恤金,是不是你们军资库负责?”

    “是的。”

    唐仲文点点头,底气十足地说道:“多半都是由我们军资库拨钱给恤养司,还有部分可能是粮料院发。”

    苏辙又道:“关于将士们家属每月所得之钱,是否也是你们军资库负责?”

    唐仲文点点头道:“这一笔钱我们会发给军营,军营再发给士兵家属。”

    苏辙拿起一卷布来,“此布可是出自你们军资库?”

    王申立刻将布拿给唐仲文看。

    唐仲文草草看得一眼,道:“我不知道这布是不是出自我们军资库,但前两年由于财政困难,我们的确发出一批这样的布。”

    苏辙问道:“唐司理此布值多少钱?”

    唐仲文叹道:“此布是在仓库里面积压许久的,我们也知道这布不大好,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治平四年,绥州突发战事,我们仓里的钱粮都先供应前线,实在是拿不出钱粮来,只能以此布折算成军饷发给士兵的家属们。”

    苏辙点点头,道:“陈光在回来后,便立刻去军营申请抚恤金,你可知道此事?”

    唐仲文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军营报上来的名字,确实是有他的名字,但是我们库里所剩余的钱粮,都是有备用的,但是抚恤这边支出也不少,只能先优先阵亡者,我们军资库的账目,你们也是有看过的。”

    苏辙点点头,道:“但是唐司理可还记得,在今年二月初五,你曾拨出一笔钱,大概是一千贯左右。”

    一千贯?

    众人为之一惊。

    这么小的数目,你也有要问?

    你比张三还细啊!

    “二月初五?一千贯?”

    唐仲文念叨一句,突然神色一变,惊讶地看着苏辙。

    “怎么回事?”

    何春林激动地直接站起身来。

    其余官员脸上也微微露出紧张之色。

    苏辙又问道:“唐司理可还记得?”

    唐仲文皱眉道:“你怎么?”

    苏辙笑道:“我们检察院调查过公使院的账目。”

    唐仲文闻言,心虚地瞧他一眼,“记记得。是是拨给公使院的。”

    此话一出,官员们的脸顿时怒气上涌,就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看待苏辙。

    张斐也注意到了,心中也是万分好奇,这是什么情况?

    苏辙又问道:“为何拨给公使院?”

    唐仲文道:“嗯好像是,是.是用来给李浩御史践行的。”

    苏辙又问道:“唐司理可还记得,同月二十三,你又拨了两千贯,以及三百二十石粮食给公使院。”

    唐仲文轻微地点了下头。

    苏辙又问道:“又是为何?”

    唐仲文开始头疼了,一手捂着脑门,“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公使院那边要的。”

    一旁的官员,也是纷纷抹汗。

    苏辙道:“适才元学士说得很清楚,每个官署所得经费是有定数的,而且根据制度而言,一般是公使院贴补军资库,为何账目上一直都是军资库去贴补公使院。”

    唐仲文含糊不清道:“我不大清楚,反正一直以来就是如此。”

    “等会!”

    张斐突然问道:“苏检察长,本庭长有些不大理解,这公使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他这一问,所有官员都愣住了。

    不会吧!

    你.你连公使院都不知道?

    许芷倩一脸尴尬了,深深自责,自己很是失职啊!

    苏辙连忙解释道:“公使院主要给接待送往官员提供经费,但是根据我朝传统,若遇到突发状况,公使院的钱可挪为军费使用。”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来的经费,都是自己掏的钱,他才懒得为了点钱,跑去跟官府打交道,来到河中府后,也没有官员请他潇洒,差点连俸禄都不给他,对此他是一无所知啊!

    目光左右一看,难怪提到公使院,这些官员都要杀人似得,原来是专门供他们公款消费的部门,这回你们可完了。

    蔡延庆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从公使院着手。”

    一旁的王韶道:“他若不是官员,定不知此中玄机。”

第五百四十五章 法中取利(三)

    没有想到!

    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谁也没有想到,苏辙会在公使院的账目上,去调查军资库的经费问题。

    当时他们都认为,检察院光要查清这些账目,都要查上数月之久,故此对于苏辙这么快起诉,他们都有一些诧异。

    殊不知,苏辙压根就没有看那些账目,直接就调查公使院的账目,因为公使院也与军费有一些关系,尤其是在犒赏和抚恤这方面,检察院也只是照例去拿了一些账目回来。

    而公使院为证清白,非常配合,表示自己的经费也是入不敷出。

    可哪里知道,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是当时苏辙为何能够立刻想到公使院,确确实实,就是因为他是官员。

    这还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是官员,还真不知道这事。

    而当时根据各方出示的账目,河中府的财政的确是非常拮据,本就是入不敷出,财政赤字,怎么可能会有盈余。

    这也是千真万确的,公使院再能花钱,也无法将河中府的财政花成赤字。

    之前包括张斐在内,也一直都在想苏辙会去怎么证明,这财政是有盈余的。

    不能说财政账目只要还有钱,那就应该拨给陈光。

    这也是不合理的。

    毕竟每年的支出都是规划好的,这是不能轻易破坏的,这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关键官府也没有说不给这笔钱,只是说先欠着。

    在当下这个制度下,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而苏辙控诉的是拖欠和克扣军饷,那么就势必得证明,军资库是有富余的,只是他不给而已。

    但众所周知,这财政赤字,怎么可能还会有富余,确确实实都还需要中央拨款,来贴补军费。

    哪知苏辙直接从公使院这个不起眼的官署进行突破。

    这公使院可不是一般官署,关乎到每个官员的切身利益,这公款吃喝,全靠公使院的经费啊!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公使院要钱,各官署都会积极配合,他们也是官,这钱等于也是拨给自己用的,至少也能去蹭一顿酒席。

    急了!

    这一下官员们是彻底急了!

    “他他怎么能拿公使院说事,难道他就没有用过公使院的钱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没有想到,这小子比张三还要可恶。”

    “他们检察院是要与所有的官员为敌么?”

    两边的贵宾席上,低语骂声不断。

    自河中府皇庭开庭以来,也出现过许多令人不愉快的时刻,但从未如今天这般,两边官员都是直接骂出声来。

    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

    气氛顿时变得相当暴躁。

    陈琪、王申皆是低着头,可见这是在他们的预计之中。

    但他们心想,让你们和解,你们不愿意,还想方设法来刁难我们,这能怪得了我们吗?

    搞笑的是,那门前观审的士兵们也在骂。

    原来你们是将我们的军饷,拿起给官员公费吃喝,真是欺人太甚啊!

    唯独武将们是沉默,神情相当纠结。

    这公使院的钱,他们也用,但是拖欠军饷,显然也不利于他们。

    真是左右为难啊!

    一时间,这皇庭内外,是嗡嗡作响。

    “肃静!”

    张斐狠狠敲了几下槌子,“肃静!肃静!谁若再喧哗,本庭长便会将其逐出皇庭,并且三月之内,不得进入皇庭观审。”

    如何威吓之下,庭院内外,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张斐这才向苏辙道:“苏检察长,你可以继续了。”

    “是。”

    苏辙微微拱手一礼,旋即又看向唐仲文。

    此时唐仲文是低着头,满头大汗,如坐针毡。

    “咳咳!”

    贵宾席上,传来两声重重地咳嗽声。

    任谁都听出,这语音中夹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张斐只是瞧了一眼,但也没有做声。

    苏辙既然决定要走这一步,必然也是充分考虑过后果,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继续下去,如何能行。他也是无路可退,于是又向唐仲文问道:“唐司理方才说一直都是如此,不知此话是何意思?”

    过得片刻,唐仲文兀自不语。

    张斐开口道:“唐司理,请你回答苏检察长的问题。”

    唐仲文抬起头来,双目睁圆,狠狠瞪向苏辙,突然发狠道:“这是当初范公定下的规矩。”

    此话一出,张斐一怔,插口问道:“唐司理所言的范公,可是范仲淹宰相?”

    “正是。”

    唐仲文突然腰板一直。

    哇.这个瓜不小啊!张斐也惊到了,回头瞧了眼许芷倩。

    许芷倩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他们都没有料到苏辙会从公使院突破,并不掌握这一手资料。

    张斐又很是八卦地向前面的四小金刚问道:“你们可知?”

    四人均是摇头。

    然而,苏辙听到范仲淹时,神情显得有些犹豫,显然他是知道这事的。

    唐仲文也看在眼里,当即主动说道:“在庆历四年,曾有御史弹劾知渭州张亢过度使用公使钱,其中还包括以公使钱资助游谒文士,而当时范公就为其辩护。

    之后仁宗皇帝便颁布了《赐陕西四路沿边经略招讨都部署司敕》,确定只要公使钱若非自用便可从宽。”

    张斐听罢,又问道:“有这条敕令吗?”

    上官均不太确定道:“应该是有得,因为据我所知,这公使钱确实开销比较大。”

    叶祖恰低声道:“这可是属于咱们官员自己的福利啊!”

    张斐苦笑道:“原来我不是个官啊!”

    “.!”

    叶祖恰一听,也对哦,我们皇庭是一点都没有享受到啊!

    岂有此理!

    不提还好,一提生气啊!

    此时,庭院外面也响起窃窃私语声。

    郑獬突然起身道:“一派胡言!范公只是针对这公使钱的使用,许多清廉正直的官员,赴京任命之钱都拿不出,只能求助公使院,关键,范公当时所言,与军费是毫无关系。”

    张斐侧目看向郑獬,“郑学士,希望你不要干扰审问,若有需要,我们会让郑学士出庭作证的。”

    郑獬道:“我只是帮忙解释清楚这一点。”

    “多谢郑学士的好意。”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朗声向四小金刚,庭录官员道:“郑学士所言,只是庭外之言,不予理会。”

    几人点点头。

    郑獬尴尬地脸都红了,气愤地坐了下去。

    张斐又向苏辙道:“苏检察长,你可以继续了。”

    苏辙微微颔首,又面无表情向唐仲文问道:“我问的不是公使钱如何使用,而是你们军资库。可有规定,军资库将会承担公使院的支出。”

    “.!”

    唐仲文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管得是军资库,不是公使院,讪讪道:“公使院那边开销大,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将责任往公使院那边推,不然就得军资库扛下所有,他扛不起啊!

    苏辙又再问道:“有没有制度规定?”

    唐仲文尴尬地摇摇头。

    苏辙继续问道:“不知是否有明文规定,公使院和军资库的经费不可相互借助?”

    唐仲文听得眼中一亮,忙道:“不对!不对!我方才说得不对。其实我们军资库和公使院的钱是可以相互借助的,这可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张斐闻言一笑,嘀咕道:“看来他进步不小啊!”

    许芷倩低声问道:“怎说?”

    张斐身子微微后侧,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又见那苏辙继续问道:“适才唐司理说,之所以军资库拨经费给公使院,乃是因为公使院开销太大。”

    唐仲文点点头。

    苏辙道:“这是早有计划的,还是临时的支出。”

    唐仲文立刻道:“这当然是临时的。”

    苏辙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在军资库拨出这两笔钱之前,关于抚恤的申请名单,就已经送到了军资库。”

    哎呦!完了!这厮真是太狡猾了,竟然阴我。唐仲文心中一凛,又开始装糊涂,漫不经心道:“我不记得了。”

    苏辙拿起一份文案来,向张斐道:“这是军营递给军资库的抚恤名单,上面清楚的记载,是在去年十二月十六递上去的。”

    张斐道:“呈上。”

    文案呈上之后,张斐看过,然后点点头道:“关于陈光的抚恤申请,确实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十六日送达军资库的。”

    又递给蔡京他们。

    苏辙又向唐仲文问道:“唐司理,方才你说,当时军资库没有富裕的钱,账目上的军费,都是有计划的,如优先拨给阵亡士兵,但是拨给公使院的钱,却又是没有计划的,不知唐司理对此要作何解释。”

    唐仲文心虚地眨了眨眼,又道:“好像又是有计划的,我.我不太记得了。”

    苏辙问道:“唐司理可知道李御史为何调任?”

    唐仲文眉角一个劲的跳,过得半响,他才挠着头,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是临时拨的。”

    原来那御史李浩是因为上奏弹劾薛向,然后就被王安石给调走了,不是说常规调任,这怎么可能有计划。

    他自己都不相信啊!

    苏辙问道:“但不知这些钱原本是计划用来做什么的?”

    唐仲文结结巴巴道:“没没有计划,这是富余的钱。”

    苏辙又问道:“可是方才转运使元学士说目前财政困难,转运司的分拨经费,也是根据往年的经费分拨的。而唐司理也同样强调着一点,财政困难,没有富裕的钱,故此只能将陈光他们的抚恤金拖到明年。”

    “我。”

    唐仲文张了张嘴,眼神中带着一丝求饶地看着苏辙。

    苏辙却是疑惑地看着他,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火花。

    来!

    来啊!

    刁难我们啊!

    给我们脸色看啊!

    你们不是很嚣张吗?

    其实苏辙对此事非常恼火,当初他是掌握到公使院的证据,才去找他们谈判的,他也不想将这遮羞布给扒下来,你们一定要逼我到这个地步,真是岂有此理。

    唐仲文见求饶无果,只能道:“这是富裕的钱,因为我们军资库得留一部分钱,应对突发情况,而我们知道,士兵们放停,军营那边会给一笔粮食,故此一般都是来年再算。”

    他就两个选择,要么承认挪用军费,因为军资库的钱,如果是在计划之内,肯定是军费支出,若是支出给公使院,供官员吃喝,不就是擅自挪用军费,要么就承认故意拖欠军饷,我有钱我不发。

    前者罪名是要命的,拖欠军饷,这个惩罚相对要很轻很多。

    苏辙问道:“故此为李御史践行,算是军资库所要面对的突发情况?”

    唐仲文也是破罐子破摔,“之前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是照例办事。”

第五百四十六章 法中取利(四)

    记得在刚刚上庭时,那唐仲文真是信心满满,只是气势上稍微比元绛弱那么一点点。

    这也不奇怪。

    如唐仲文这些财政部官员,虽然没有那些宰相、大将军那般威风,但权力几乎都是控制在他们手中的。

    要经费,你就得求他。

    而且唐仲文也不傻,他也分析过检察院要去的账目,基本上每一个字眼都透着那浓浓的赤字风味。

    包括公使院的财政也是处在如履薄冰的阶段。

    话说回来,这现实也是如此,主要就是中央财政不好,更多希望河中府来支出西北军费。

    唐仲文所准备结案陈词就是,麻烦你们检察院帮我们向中央多要一点点钱。

    可是梦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很骨感的。

    此时此刻,唐仲文坐在椅子上是面如死灰,就是一副问啥,啥不知道的表情。

    自我麻木!

    苏辙并非张斐,一瞧唐仲文就这状态了,他就没有再多问,“我问完了。”

    陈琪低声道:“咱们今后的日子,只怕比皇庭要难过的多了。”

    苏辙都不用看,就已经察觉到一道道饱含怨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这真是踢了大家的饭碗,他颇为无奈道:“我们已经努力尝试过了。”

    不得不说,此战确实打出了检察院的威风,也令那些官员突然明白过来,相对而言,检察院更是那条毒蛇。

    皇庭是不具备进攻性的,他们也只能说皇庭在最终的判决上,是具有偏袒的,但没有人从过程中去挑毛病。

    确实也挑不出。

    但是检察院不同,检察院是极具进攻性的,他会找你的弱点去进攻,皇庭则多半不会。

    但是这在许芷倩看来,却觉得苏辙还是太过宽容,撇了下小嘴,低声道:“看来苏小先生,还是留有余地。”

    她对此很不满,都问到这份上,不如将这军费问题问清楚,人家为国而战,手臂都断了,区区三四十贯,你们拿不出来,为一个御史践行,却花一千多贯。

    这真是令人心寒。

    不如直接搞清楚这个问题,既能为国家省钱,又能给予士兵应有的待遇。

    她的立场向来明确,就是永远站在弱势一边的,也改不过来,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律师生涯是非常短暂的。

    张斐回头瞧他一眼,笑道:“再问下去,那就是令一个案子了。”

    说着,他又看向邱征文,“法援署可有问题?”

    邱征文直摇头道:“没有。”

    “.!”

    观审的士兵门,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叫什么法援署,不如叫“没有署”,就会说“没有”,不会说些别得么。

    唐仲文顿时如泄气一般,瘫倒在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险些跌倒,幸得一旁的庭警搀扶住他,是喘着气,下得庭去,哪里还有方才那般淡定从容。

    张斐又看向苏辙,“检察院方面,还有证人吗?”

    苏辙摇摇头道:“我们没有证人了。”

    一旁的官员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故意拖欠军饷都是板上钉钉的了,再问那就多余了。

    张斐又看向邱征文道:“法援署有什么要说得吗?”

    邱征文这才站起身来,道:“我们主要针对的是转运司方面故意克扣陈光的军费。根据陈光与军营的契约。

    军营每月要支出三十升米,十五斤酱菜,两百五十文钱,以及四季各一套衣衫。根据熙宁元年到熙宁二年的米价来说,每升米在十文钱左右,三十升米,也就是三百文钱,当时的酱菜的价格在于一斤十文钱左右,十五斤就是一百五十文钱。

    四套衣衫,根据我们请专门的牙人评估,总价值大概是在一千二百钱左右,分摊到每月,大概是一百文钱,再加上一些零碎的补助,官府每月应该支付陈光妻子一千三百五十钱。

    但是正如之前陈光所言,朝廷每月就只给陈光妻子一匹布帛,十斤酱菜,一套衣服。”

    说到这里,他低头仔细看了眼文案,这都是数据,他不敢拖大,才道:“根据朝廷制度,官府是可以用布帛、钱粮折算给士兵家属。

    虽然在这条规定中,朝廷确实没有写明,具体的折算标准,但是我们在朝廷收税和发放官员俸禄的规定中,找到了具体的折算标准,根据这个折算制度来看,是以物的好坏来进行具体折算。”

    官员们顿时睁圆双目,看着邱征文。

    既然没有明写,那就官府说了算,怎么能够按照别得折算规定来算,你懂不懂规矩。

    张斐直接提他们问出心中疑惑,道:“这能混为一谈吗?”

    邱征文道:“将军与士兵所得军费,都是出自军资库,且都是处于军饷制度下,在朝廷没有明文区分开来,理应用同一个标准来算。”

    许芷倩适时递上一份文案。

    张斐看过之后,点点头:“不错,在军饷制度中,确实是有明确的折算规定,有分上等布帛,下等布帛,上等米,下等米,既然是在同一制度下,又未另加说明,这折算应该同处于一个标准。你继续吧。”

    那些官员有苦难言,他们真不敢争论标准不一样,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收税折算,要是争辩这个折算问题,可能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士兵这个折算,是支出,而这个支出,朝廷是认得,你就是如数发,也不会影响政绩。

    而收税那个折算,是财政收入。

    财政支出,不一定影响政绩,但是这财政收入是一定影响政绩的,收入减少,那政绩就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他们只能认。

    “是。”

    邱征文点了下头,又端起一个木托盘来,“这上面是陈光妻子每月所得的布帛,方才唐司理也承认,军资库却是发出一批这样的布帛,充当军饷。

    而我们寻找了四个牙人,五家布铺进行询问和调查,他们认定的结果都是相差无几,在这些布帛中,最便宜的一匹只值七十文钱,而最贵的也就值一百文钱,我们折中算下来,平均一匹布帛也就值八十五文钱,再加上每月的十斤酱菜,虽然是快要发霉的,但我们还是以十文来算,也就是一百文钱,以及那件衣衫和逢年过节所得补助,那么陈光妻子每月实际所得在两百三十文钱左右,差不多只有所约定的五分之一。

    对此,我们这里有相关的折算证据,其中还包括当年米铺卖出米的账簿,牙人、布铺对于这些布帛的议价,等等。”

    李敏立刻起身将一沓厚厚的文案递给蔡京。

    那些观审的士兵一方面是咬牙切齿,他们也受过折算剥削,但他们算不明白,到底亏了多少,如今一听五分之一,这真是人神共愤,这未免也太狠了一点吧。

    另一方面,又对这法援署另眼相看,原来这法援署不是“没有署”,查得这么细致。

    之前这种纠纷案,就是一句话的事,哪里还会找当年米铺卖米的账目来当证据。

    许多官员们不禁都是大开眼界。

    这就是皇庭强调的过程吗?

    果真是言出法随啊!

    那蔡京非常懂事,将拿到的文案,分给蔡卞他们,而不是递交给张斐。

    这等粗糙的活,怎能让老师来做,老师坐在上面喝茶就行了。

    张斐还真在喝茶,放下茶杯来,又向邱征文道:“你继续说。”

    邱征文继续言道:“很明显官府发给陈光妻子的酬劳,是远低于官府与陈光所约定的。而且苏检察长方才提到军资库拨款给公使院,并非是个例。

    而我们所查,在去年军资库至少向公使院拨款五万贯,以及六千五百石头粮食,分布在全年的十二个月,可见军资库的仓库里面,从来就不仅仅只有那些布帛,是有相当一部分在计划之外的钱粮。

    这足以说明,军资库就是故意以次充好,因为根据朝廷的规定来看,这种布帛,是属于下下等布,但是官府却以一贯的价钱折算,这是属于上等布的价钱,可见官府用一种折算的方式,去克扣军饷。

    且此案是极为特殊,因为陈光随军出征,家中就只有妻儿,再无任何保障,只能凭借这一份酬劳来勉强维持生计。

    而这份保障,也是这份契约中的关键所在,朝廷立此规矩的初衷,也是为了士兵们能够安心在前线杀敌立功。如果官府无法确保陈光妻儿的生计,陈光是绝不会答应随军出征的。

    然而,众所周知,两百三十文钱是完全不能维持陈光妻儿的生计,而当时陈光又不在身边,陈光的妻儿只能卖田借钱度日,别无其他选择。

    在这期间,陈光妻子一共向乡亲们,借取十六贯钱,如今连本带利,已经达到八十二贯钱。”

    全场一阵哗然。

    最多也就两年,这已经是差不多百分之两百的利息。

    但是张斐却很平静,并没有对这个利息,提出异议。

    邱征文又继续说道:“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克扣军饷所造成的,故此,理应由朝廷来承担这一切债务,以及偿还这期间陈光妻子所卖出的六亩土地和已经支付的利息钱,同时,支付三十贯的抚恤金和以及部分赏金。我说完了。”

    张斐又看向苏辙。

    苏辙起身道:“我没有太多要说的,因为根据目前的证据,以及唐司理的供词,足以证明,转运司是故意拖欠军费。

    因为在陈光那份申请抚恤名单递交到军资库后,军资库对公使院还有三笔至五笔的支出,而且公使院向军资库借助经费的公文,都是在那份抚恤名单之后。

    而根据转运使元学士所言,每年各官署所得经费是根据往年的经费分拨的,公使院财和军资库的财政是相对独立的,其中军资库的财政就是用来支付军费的,那么陈光抚恤金也应该算在其内的。

    但是军资库拖欠陈光抚恤金的理由却是要等待朝廷拨款,同时又将仓库里面的钱粮拨出给公使院,显然这是故意拖欠抚恤金。”

    他只是很平静的阐述,但是在场所有官员的心脏都直接挤到嗓子眼了。

    你这不就是暗示,军资库将军费挪给公使院,用于公款吃喝,然后以抚恤的名义,又向朝廷请求更多军费支出。

    整个河中府的官员都开始焦虑了。

    你真是冤枉人了,军费是真的紧张,公使院只是在这紧张上面,稍稍的锦上添花。

    如果削减军费,这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张斐突然侧目看向坐在贵宾席上的元绛,“元学士有什么要说得吗?”

    元绛激动地张了张嘴,旋即沉默不语。

    他总不能说,我们公款吃喝只是在紧张的军费上锦上添花。

    那真是不打自招。

    尽量当做没有听明白。

    哇!这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张斐暗自一赞。

    这时,蔡京又将经过审阅,且整理好的证据递给张斐,道:“这些证据都没有问题。”

    张斐点点头,也懒得看了,直接敲了下木槌,道:“经过本庭长审理,转运司拖欠、克扣陈光军饷罪名成立,转运司将承担陈光妻子在陈光前往鄜州戍守期间,为求生计,所借的一切债务,并且赔偿其在这期间所卖六亩田地,以及在这期间其已经支付的相关利息,同时,在本月之内,必须支付其抚恤金三十贯给陈光,至于犒赏方面,这是军营方面的考量,本庭暂不予理会。”

第五百四十七章 法中取利(五)

    砰!

    “退庭!”

    言罢,张斐便起身离去,一如既往地潇洒。

    而这一次宣判,也真是干净利落,都不带一丝迟疑的。

    有些事是不能较真,一旦较真,就会发现如此简单。

    关键还有一点,就是当苏辙谈到公使院后,官员们就开始直接躺平,不愿意做过多地挣扎,你爱怎么判,就怎么判。

    因为官府的论点就是一点,财政困难。

    事实也真是如此。

    但是军资库对于公使院的支出,就令这个论点就站不住脚了。

    如果再争下去,只会令他们更加难堪,同时牵扯到更多人进来。

    毕竟目前还是局限于转运司,不针对任何官员。

    与以往不一样的是,张斐起身的同时,那些官员们也是立刻起身,走的比张斐还快,且非常沉默,人人都是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走了出去。

    陈琪、王申是倍感压力,暗自一叹,心里均在想,往后还能不能在这官场中混下去啊!

    苏辙只是默默收拾着文案,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场战争才是刚刚开始。

    有趣的事,门前观审的士兵们也都是异常安静,但是他们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张庭长!”

    许芷倩抱着一沓文案,快步追上张斐,问道:“你说他们会根据服从判决吗?”

    张斐嘴角一扬,“一定会!而且非常快,绝对打破你对官府效率的认知。”

    许芷倩抿了下唇,道:“那只是为了让更多士兵前来告状。”

    张斐点点头,“那些士兵肯定还会继续观望,看看官府会不会执行判决,如果执行,他们一定会来告的,而这恰恰是官员们所期望的,在这这一个时刻,我们与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许芷倩稍稍点了下头,又赶忙道:“我不知道检察院会从公使院着手,故此没有准备这方面的文案。”

    张斐笑道:“今儿的主角是检察院,我们听听就行了,也不需要太努力。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公使院了解多少?”

    许芷倩道:“关于公使院,司马学士倒是没有给我们提供相关文案,不过我之前听爹爹提及过,公使院近年来确实是有着大量铺张浪费的行为,但是公使院也确实帮助了许多清廉官员。记得有个知县,就连葬母的钱都拿不出,最终还是公使院出得钱。”

    说着,她又偏头看向张斐,“怎么?你想打公使院的主意?”

    张斐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盘算,这公使院欠我多少钱,我可是一文钱都没有用过啊!”

    许芷倩当即翻了个白眼。

    张斐笑道:“为何人人都在寻求公道,都为公道而哭泣,就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啊!许多事情听着是让人生气,但这又是必然的结果,是无法阻止的,只要别过分就行了。

    从唐司理他们的态度来看,目前还不算很过分,否则的话,他们不可能忽略了这个破绽。”

    许芷倩哼道:“拿一千贯去践行,还不过分么?”

    张斐道:“要是没有这种福利,谁愿意为了官家,东奔西跑,日晒雨淋,这一笔账,官家比我们算得清楚啊。不过此案过后,他们暂时应该也会收敛一点,除非他们将我们公检法赶走。”

    正说话时,蔡京突然追过来,“老师!种副使求见。”

    许芷倩蹙眉道:“种副使为何要急着见你。”

    张斐笑道:“他现在跟我是一条船上的,我有隐患,他可是最着急的。”

    于是他又折返回到前厅。

    “种副使急于见我,不知有何指教?”

    “哪里!哪里!”

    种谔抱拳一礼,旋即道:“种某此番前来,主要是想提醒张庭长,此番判决,可能会引来大祸的。”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种谔道:“军营里面的情况,我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公使院所花之钱,相比较整个西北军费开支来说,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真实情况,还就是财政不足,以至于那些官员是绞尽脑汁,将这财政的缺失给补上。

    换而言之,如陈光这类现象,其实是普遍存在的,尤其是在厢兵军营里面,绝大多数士兵都是需要自营生路,不能光凭那点微薄军饷谋生。”

    张斐叹了口气道:“不瞒种副使,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也是知晓一些的。”

    种谔愣了下,“既然张庭长知晓,为何还要这么判?”

    张斐苦笑道:“因为我无权干预检察院,此案是由检察院发起的,事先我也与检察院谈论过,是转运司那边不肯和解。而检察院提供了充分的证据,我也只能开庭审理,而其中过程,种副使也看见了,我只能这么判,别无选择。”

    “原来是这么回事。”

    种谔眉头紧锁,道:“但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如果他们煽动士兵都来告状,到时张庭长该如何处理?”

    张斐道:“如果都如今日一般,证据确凿,我也只能秉公处理。”

    种谔诧异道:“难道张庭长不怕朝廷怪罪吗?到底这会令朝廷非常难做的。”

    他非常焦虑,因为目前来说,他跟皇庭是进行一定程度的捆绑,如果皇庭完了,那些官员说不定就会来清算他。

    张斐笑道:“多谢种副使的关心,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我不这么判,那就是我的失职,我必然会招人弹劾,但如果我这么判,那就是宰相们和转运使失职。

    即便朝廷要怪罪,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种谔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听着好像有些道理,但朝廷真的会怪罪宰相和转运使吗?

    而那些官员离开皇庭后,直接去到府衙的大堂。

    来到自己的地盘,唐仲文可没有在皇庭那般颓废,整个人都变得龙精虎猛,嚷嚷道:“他们这是要我们所有官员宣战呀!他检察院算什么东西,那苏子由也不过是一个雏鸟,他怎敢如此。咱们不用理会那什么狗屁判决,瞧他们又能怎样。”

    “难道咱们就不想给那些士兵发足军饷么,朝廷养这么多兵,又不给足够的钱粮,咱们陕西路的田税可远不比上东南六路,咱们只能想尽办法,弥补这缺失。

    这龌蹉事留给咱们干,也就罢了,可干完之后,还要惩罚咱们,卸磨杀驴也不是个杀法,就是闹到朝廷去,我也不怕。”

    这回可真是将他们给气着了,个个都是破口大骂。

    你朝廷不给足钱,你让我们怎么办,我总不能亏待自己吧,不只有去亏待那些士兵。

    既然已经亏待了,多亏待一点又有何妨。

    韦应方突然道:“诸位说得极是,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不能再这么继续干下去了。故此,咱们得坚决服从皇庭的判决,如数赔偿给那陈光。”

    唐仲文惊诧道:“韦通判此话怎讲?”

    韦应方只是笑了笑。

    唐仲文愣了下,只拍脑门,“哎呦!你看,我这都被气糊涂了,对对对,该如数赔偿,一文都不能少。”

    一直沉默的蔡延庆突然看向元绛,“元学士怎么看?”

    此话一出,众人全部看向这两位大佬。

    元绛点点头道:“我认为韦通判说得极为有理,咱就事论事,皇庭也是依法判决,其判决并无过错。既然要依法,那咱们也得依法向朝廷讨要足够的军饷,军饷的额度是朝廷定的,募兵的数量,也是朝廷定的,这军费自然也是一文都不能少。”

    韦应方激动道:“元学士说得极是,一文都不能少。”

    其余官员也是纷纷点头。

    此案要追根溯源,就必须先让朝廷将这钱都给补足,朝廷不给足钱,那咱们也就不管了。

    让公检法去找钱吧!

    元绛又道:“但话说回来,咱们也不能任人欺负。”

    何春林好奇道:“元学士此话怎讲?”

    元绛道:“根据皇庭的判决,那陈光的债务都得由我们来承担,但并没有说,咱们该给多少,那几十贯的利息,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我们必须派个人去跟他们谈谈。”

    此话一出,大家皆是一愣。

    这.。

    你竟然还能记得这事?

    韦应方讪讪道:“元学士,这不过是小事。”

    元绛皱眉道:“这可不是小事,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索要赔偿,而我们是要将账目拿给朝廷看的,以此为咱们讨回公道。

    如果朝廷发现,每个人都是几十贯的利息,而且又不是皇庭要求赔这么多得,你们想想看,到时朝廷会怎么想,定会认为我们从中浑水摸鱼,侵占公财,到时朝廷借此怪罪于我们,可就得不偿失啊!”

    大家听得又是连连点头。

    “还是元学士考虑的周到,这事咱们还真不能不防啊!”

    “那张三可真是够阴险的,竟然也不提具体赔偿数目,说不定这就是一个陷阱。”

    “关键那利息确实不合法,朝廷要这么个赔法,朝廷肯定会怪罪咱们的,咱们最多也只能承担法定利息。”

    “元学士请放心,此事我会派人去谈的,绝不会有人问题的。”

    “就有劳韦通判了。”

    蔡延庆瞧了眼元绛,心想,难道他们还想借此案,解决高利贷的问题?又是一石数鸟吗?

    第二日。

    仅仅过去一夜。

    朝廷就先将三十贯抚恤金,十贯赏金,五贯利息钱,供四十五贯,以及六亩田地的地契送到皇庭来。

    “李押司,其实犯不着这么着急的。”

    张斐笑着向李永济言道。

    李永济道:“此事是我们转运司的疏忽,我们转运使也希望早点解决。”

    张斐拱手道:“那就代我跟元学士说一声谢谢。”

    李永济又道:“至于陈光的债务问题,我们也愿意承担,但是对方的利息显然是违法的,如这种情况,张庭长认为我们该如何解决?”

    张斐道:“可以提起上诉,也可以约对方来皇庭,商量着解决。”

    李永济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打扰了。告辞!”

    张斐道:“蔡京,代我送送李押司。”

    “免送!”

    李永济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蔡京也没打算去送,望着那些钱币,道:“老师,这看着像似毒药啊!”

    “但也有可能是治病良药。”

    张斐一笑,又道:“你去一趟检察院,让检察院将钱给陈光,这是他们的功劳,咱们不稀罕。”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三冗第一战(一)

    其实此案中还暗藏一桩纠纷,也就是陈光妻子所借的高利贷,只因法援署是追求,将陈光家的债务,全部转给官府,故而就没有去强调这个问题。

    如今官府要追究这个问题,张斐当然也很乐意当这中间人。

    这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不然的话,元绛哪会想得那么细,公检法迟早要面临高利贷的,不如就拿此案来做个范例。

    那大财主吴天福来到皇庭,真的是如丧考妣,他当天也在场,得知这债务要转给转运司,郁闷的几天没有睡着。

    原本他是强势的一方,如今却成为弱势的一方。

    一对小眼珠子时而瞟向张斐,时而瞟向李永济,幽怨的眼神,配上那一脸横肉,真是我见犹怜啊!

    张斐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端起茶杯,喝口茶,放下茶杯来,看向吴天福,语气温和地问道:“吴员外,今日只是让你来转运司协商的,你有何想法,大可直接说,不用担心。”

    吴天福其实更怕张斐,因为李永济也就是一个押司,见张斐这么说,他便道:“我这契约又没有违法,那法援署的人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八十几贯,根本就没有的事。”

    说着,他掏出几份契约来,递给张斐,“张庭长请过目,这上面根本没有就提钱,当时那陈胡氏是来我家借粮食,约定换得是盐、布、茶,这个八十几贯可真不知从何谈起。”

    根据宋朝律法,年息最高不能超过百分之六十,至多也不能超过一倍,有些财主身后有人,不在乎,照样放几倍利息,但也有些财主,使用“借甲还乙”的套路。

    陈光妻子借的都是粮食,但约定换得是布、盐、茶,这利息都是按照斤两、匹尺来折算,这一般百姓根本算不清自己到底付了多少利息,总之,还不清就对了。

    张斐接过来契约来,先没有急着看,而是看向李永济。

    李永济道:“张庭长,你不会不知道,朝廷明文规定,以粟麦出举还为粟麦者,任依私契,官不为理。”

    吴天福道:“陈胡氏第一次来我这借粮,约定是还粮食,之后她却要求以布帛来还利息,她说朝廷只给他布帛,我见她可怜才答应她的,之后就约定以布帛、盐、茶来还。

    这是陈胡氏自己要求的,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想要粮食,但是她拿不出来。之前官府也处理此类案件,也是允许的。”

    这些地主在借钱这事上面,手段可是非常厉害的,防得是面面俱到。

    张斐仔细看过第一份和第二份契约后,又递给李永济。

    李永济草草看得一眼,便向张斐问道:“张庭长认为这合理吗?”

    又不是要他赔钱,是转运司赔,如果你皇庭规定要这么赔,转运司一定会这么赔的。

    张斐道:“现在我的意见并不重要,而且一方是转运司,在私下商量时,我也不便发表任何意见。关键还是你们双方能否达成和解,故此李押司认为这合理与否更为重要?”

    李永济道:“我当然认为非常不合理。”

    张斐又问道:“李押司又是否愿意接受?”

    李永济果断道:“肯定不愿意。”

    张斐道:“既然你们双方是各执一词,又不愿意和解,那就不如开庭审理此案。”

    李永济道:“好啊!”

    临门一脚,吴天福倒是有些发怵,众目睽睽,他都能够想到会是个怎么状况,自己名声都会臭,主要对方还是转运司,得到整个转运司,这才能有好日过吗,将来还想偷税漏税吗。当即神色一变,笑道:“那那倒不至于,既然转运司承接这些债务,好说,好说。不知李押司愿意给多少?”

    李永济道:“连本带利,三十贯亦或者三十石粮食,不能再多了。”

    吴天福顿觉一阵肉疼,这一下就少了五十多贯,但他只能认栽,毕竟他也知道,其实自己跟李永济他们是一边的,点头道:“行!三十贯就三十贯,但是我要钱,不要粮食。”

    他可精明,要粮食,天知道官府会给什么粮食,玩折算,玩得赢官府?

    张斐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三方立刻签订一份和解书。

    送走他们后,张斐来到前厅,刚到门前,就听到一阵哽咽声,“多谢官人,多谢官人为我们做主,我.!”

    当即收住脚步,偏头往里面看去,但见那陈光夫妇作势就要给苏辙跪下,而苏辙赶忙拦住。

    “哎哎哎!你们这是作甚,都说了,这是你们应得,不需要感谢我。快拿着钱和地契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看得出,苏辙的表情有些复杂。

    为了这桩案子,他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等到陈光夫妇走后,张斐才走了出来,苦笑道:“想不到你这边比我那边还要慢一些。”

    苏辙苦笑道:“他们夫妇都不识字,我得跟他们将一切解释清楚。”

    顿了顿,他又道:“你那边谈完了。”

    张斐笑道:“稍稍纠结了一下,转运司提议三十贯,原本那吴天福还不答应,要求如数偿还,转运司肯定是不答应,故此我建议他们上庭审理,最终吴天福还是答应下来。”

    苏辙微微皱眉道:“这摆明是高利贷,吴天福还敢争执?”

    张斐道:“始约缗钱而偿谷粟,始约粮稻而偿布缕,这种路数的确比较复杂,陈胡氏的债务是由茶、盐、布组成的,我这一时半会都理不清这利息到底是多少。”

    苏辙问道:“那如果上庭的话,你会怎么判?”

    张斐笑问道:“你又会怎么打?”

    苏辙沉吟半响,道:“上场官司已经判定朝廷的折算标准,故此可以用同一个标准来计算。”

    “如果你这么打,那你赢的可能性很大。”

    张斐一笑,道:“因为我也打算借这场官司,颁布一个以货币为中心的折算法令,专门用于借贷。”

    苏辙斜目一瞥,问道:“这是你早就打算好的?”

    张斐笑道:“我总也要捞点好处啊!”

    苏辙微笑道:“你要捞这好处,我倒是不反对。”

    拿这个官司来做判例,绝对是非常完美得,因为一方是官府,官府以身作则,更具有说服力啊!

    张斐突然抬头往外面看去,“外面好像有不少人。”

    苏辙头疼道:“他们是来看陈光能否拿到足额的赔偿。”

    张斐笑道:“接下来你们检察院有得忙了,要不要我让蔡京他们过去帮忙?”

    苏辙道:“暂时先别要,我已经跟法援署那边谈好了,他们会来帮我。”

    “那就.。”

    张斐拱手道:“祝苏小先生好运。”

    苏辙拱手回礼道:“但愿不会连累到张庭长。”

    张斐苦笑道:“但愿吧!”

    之前那场官司,只是导火索,真正战役此时才刚刚打响。

    当苏辙回到检察院时,却发现这大门进不去了。

    整个官署的大门,被一群汉子给挤得是水泄不通,隐隐听得里面传来陈琪那无奈地叫喊声,“你们别往里面挤,一个个来,一个个来,别挤,听见没有。”

    天呐!来的这么快。苏辙人都是晕的。

    士兵们一看陈光能够拿到这么补偿,关键还不用还债,这简直就是.!

    马上!

    立刻!

    以免迟则生变。

    苏辙看到这场面,少说都有上百人,都不敢露面,直接就跑去警署,调来五十多个辅警维持治安。

    好不容易,才将检察院的治安给维持住。

    苏辙这才出现大厅前,朝着据,我们检察院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来的。

    你们先排好队,一个个来,跟检察员讲述你们的冤情,以及你们的家庭住址,到时候我们检察院会评估,如果证据确凿,我们便向皇庭提起诉讼,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一阵齐声高呼,震得那屋顶都在抖动。

    士气相当高。

    苏辙都不禁抹了一把冷汗,稍稍点头,“听明白就行了。”

    言罢,略显疲态的转身回到大厅中去。

    陈琪急忙跟上,叹道:“这回咱们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苏辙抬头看着屋顶,“这马蜂窝若是生在自家的屋顶上,不捅也得捅啊!”

    官府。

    “接了!接了!”

    何春林激动地跑入厅堂,“检察院接了。”

    韦应方惊喜道:“全都接了吗?”

    何春林道:“反正是说,只要拥有足够的证据,那检察院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曹奕皱眉道:“那些士兵手中有证据吗?”

    韦应方笑道:“只要军营方面配合那些士兵,就不会缺证据。”

    曹奕眼中一亮道:“也对!证据全在军营里面。”

    何春林问道:“军营方面,会愿意配合吗?”

    韦应方呵呵笑道:“此事要是闹不出一个结果来,哼,那些武将头上也都悬着一把剑。”

    秦府。

    “诸位将军,这我可拦不住了。”

    秦忠寿道:“检察院如此彻查军费,引起许多将军的不满,他们现在都在鼓励士兵前去告状,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将士们还会服我么。”

    折继祖皱眉道:“难道他们都是清白得吗?”

    秦忠寿讪讪道:“谁都不清白,故此他们此时才会抱团取暖,如今此事闹得这么大,朝廷也不敢一下惩罚这么多文官武将,若是今日不闹,将来一个个查,他们可就回天乏术。现在他们都想借此事,一举遏制住公检法。

    他们甚至还要为那些士兵提供军资库拖欠、克扣军饷的证据。诸位将军应该也都知道,克扣和拖欠军饷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朝廷财政不足。”

    折继祖、种诂瞧向种谔,然后均表示无奈地摇摇头。

    这不可能拦得住。

    而且,你要拦,说不定还会被人告一状,是得不偿失啊!

    种谔叹了口气,又叮嘱道:“你也得看紧一点,可别闹成了兵变。”

    秦忠寿连连点头道:“故此我才得跟他们站在一边,如此才能够叮嘱他们。”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三冗第一战(二)

    官府、军方,再加上士兵们自己的意愿,在这三方的助力下,直接将这场控诉风波,给推向高潮。

    前去检察院的士兵们,从最初的兄弟好友,到现在一个营一个营的去,他们手中还拿着由军营、官府提供的丰富证据。

    毋庸置疑,检察院已经成为整个大宋最为忙碌的部门,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为此,皇庭、警署都纷纷调派人员过去帮忙。

    而这其实也是地方官府对抗重要朝廷的一个关键且又是常用手段。

    如果要对这一手段追根溯源,那就是皇帝统治国家的目的。

    封建社会从来就不是追求发展发展再发展,而是追求稳定稳定再稳定,这也是封建社会与现代社会最大的区别。

    基于这一点,再加上管理技术的落后,那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皇帝与地方势力合作,我给你权力,你给我安定。

    皇权不下县,也就是基于这一点。

    至于百姓是不是越过越好,皇帝是完全不在意的。

    每每听到皇帝谈民生,永远是谈饿死与否,而不是谈大鱼大肉。只要百姓还活得下去,就不会闹事,就不会影响到皇帝的政权统治。

    对于古代盛世,最合理的评价,还就是国富民安,百姓是安定,而不是富裕,这是最基本的,国库再充盈,那就是盛世。

    甚至可以理解为,只要国家不将百姓口中最后一口饭给挖出来,那就是一个还不错的政权。

    既然如此,那么地方对中央最有效的措施,就是去制造动乱。

    只要动乱,皇帝就会着急,双方就必须要去商量,然后双方做出妥协。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改革非常困难的根本原因所在,改革往往是图富图强,当然,为得是中央政权的富强。

    但是守住安定这一点,又是皇帝的底线,然而,这又不是宰相的底线。

    这个出入,往往是改革失败的根本原因。

    你一改革,我地方就乱,一乱,皇帝就急了,往往就会后退,因为皇权始终是第一位的。

    为什么明朝张居正能够成功,就是因为他将皇帝都给拿捏住了。

    但是在大多数改革事件中,面对地方动乱,皇帝和宰相往往是两种态度,宰相往往是要硬刚到底,但是随着动乱进一步增加,皇帝就会选择往后退。

    就是因为他们的切身利益是不一致的。

    只要封建社会统治的目的不变,那么这一招必然是屡试不爽。

    天子脚下,他们都敢这么玩,地方上就更不用多说了。

    你只想点一把小火借光,他就直接给你烧一把大火烤肉。

    检察院斜对面的一家酒馆二楼。

    “唉。”

    王韶看到检察院门前那乌泱泱的一片,不禁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在陈光上检察院告状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遇见到这一幕。

    因为发不足军饷,根本原因还不真是贪污受贿,而是因为财政赤字,官员们肯定揪着这一点发难。

    因为哪怕一切都是公平行事,我们官员分毫不贪,甚至都不公款吃喝,你也发不起军饷啊!

    查到最后面,一定查到朝廷头上。

    王韶又看向坐在对面,沉眉思索的蔡延庆,问道:“仲远兄,如果真的要依法行事,河中府的财政可否应对?”

    蔡延庆摇摇头道:“绝对无法承担,除非。”

    王韶问道:“除非什么?”

    蔡延庆道:“除非解盐司那边发盐债,来补偿这部分军费。”

    王韶皱眉道:“这不大可能吧!元学士与皇庭闹成这样,不可能还会愿意为公检法来承担这么大一笔债务,盐债到底也是要还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裁军?”

    “正是如此。”

    蔡延庆点点头道:“众所周知,军饷不足的根本原因,还是国家养不起这么多兵。”

    “其实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王韶点点头,道:“但是裁军这个问题,朝中一直都有争论,且其中关系十分复杂,甚至直接会影响到官家,可不是添加几个法律原则那么简单。

    我不相信公检法能够用法令去逼迫朝廷裁军,这是绝无可能的。”

    裁军绝对属于国家头等大事,哪能说皇庭迫使朝廷裁军,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蔡延庆道:“这一点我也认同,故此我才会想到会不会用盐债来承担这部分债务。”

    王韶问道:“你就没有想过,公检法会失败吗?”

    “当然有。”

    蔡延庆叹了口气:“最初那苏子由曾来找过我商量,可见他也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故此才希望能够私下解决,但可惜转运司那边都不答应。

    在我看来,检察院也是被逼到死角上,他也只能这么做,否则的话,百姓将来只认皇庭,不认检察院。”

    “这苏子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啊!”

    王韶叹了口气,道:“如今局势十分复杂,咱们可都得看紧一点,这闹归闹,但决计不能出乱子,否则的话,我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蔡延庆点点头,但心里始终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他笃定元绛跟张斐是关系的,若无把握,元绛绝无可能拒绝检察院的诉求。

    习惯了高文茵的贴心服侍,张斐一般不在外面吃饭,是尽量回家吃,无论多晚。

    但是今日早晨,张斐却来到门前大狗店里面吃早餐。

    “大狗,你店里的饭菜,味道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因为咱最近请了一位火夫。”

    “是吗?”

    “这火夫张庭长可也认识。”

    大狗说着便往棚里喊道,“小武!小武!”

    “哎!”

    只见陈小武从棚里窜了出来,一见张斐,激动道:“张庭长来了。”

    张斐诧异道:“陈小武?”

    这陈小武正是上回出庭为种谔作证的火夫。

    “张庭长还记得小人啊!”

    “你怎么在这里?”

    张斐好奇道。

    陈小武嘿嘿道:“我早就不太想在军里干了,正好今年我服役到期,那日上庭之后,我见这里再招火夫,就来试试,狗哥还真要了我。”

    大狗笑道:“那你手艺好啊!方才张庭长可夸你做得好。”

    “真的么?”

    陈小武惊喜道。

    张斐点点头道:“确实非常不错,这饼做得很是地道。”

    “张庭长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陈小武聊得两句,便回到棚里做事了。

    张斐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吧。”

    “哎!”

    大狗坐下之后,张斐左右看了两眼,低声道:“税务司发展的怎么样?”

    大狗忙道:“还算比较顺利,因为这河中府走歪门邪道的人不少,与这种人是好搭上关系,而且他们消息都很灵通。”

    张斐问道:“在这歪门邪道中,哪一门行当最红火,势力最容易发展。”

    “贩卖私盐。”大狗小声道。

    张斐道:“记得我来之前,就有安排盐贩。”

    大狗点点头道:“是有,也就是这一门行当发展的最好。”

    张斐道:“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事情发展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可能明年年初税务司就得降临河中府。”

    “明年年初?”

    大狗皱眉道:“这恐怕不够啊!”

    张斐道:“想想办法。”

    大狗瞧了眼张斐,“除非.。”

    张斐鼓励道:“说。”

    大狗道:“目前我们贩卖私盐主要是集中在内陆,但利润最高的是贩卖西夏的私盐,如果咱们能够渗透进去,并且能够逃过官府的监察,那很快就能发展起来,但是朝廷是严禁贩卖西夏盐的。”

    “没有但是,就这么定了。”

    张斐道:“正好我们最近要想办法渗透西夏,找几个机灵点的去走私西夏盐,我保证他们在两年之内,就成为最大的走私盐贩。”

    大狗点点头道:“是。”

    张斐道:“我满足你的要求,明年税务司来的时候,可别丢豹哥的脸。”

    大狗瞧了眼张斐,嘿嘿道:“我怎感觉,张庭长是设了个一套,让我往里面跳啊!”

    贩卖西夏私盐,就是给西夏送钱粮,这是朝廷最恨的,哪能这么轻易的决定,肯定是已经决定的。

    “里面有肉有酒,跳进去又何妨。”

    张斐呵呵一笑,扔下一小吊铜钱,“我去做事了,你忙吧。”

    虽然张斐看似玩世不恭,但也不得否认,他卡点打卡的功夫也确实是一流的,只有最后压轴,但很少很少迟到。

    今儿,他又是在最后一秒来到会议室。

    四小金刚已经在里面聊得热乎,见到张斐进来了,他们立刻站起身来行礼。

    “都坐吧。”

    张斐笑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蔡卞道:“我们在聊检察院那边的事,如今府衙、转运司,军营,都在怂恿那些士兵前去告状,这人数是一天比一天多,这么下去,恐会出乱子的。”

    张斐道:“这是检察院方面的事,只要检察院方面没有起诉,与我们的关系就不大。”

    上官均忧虑道:“但是我们公检法是一体的,如果检察院出问题,必然也会影响到我们皇庭的。”

    张斐笑道:“苏检察长是一个成年人,他理应懂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此外,就算我们想帮,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借人给检察院。我们不能教检察院做事,更不能干预检察院的工作,否则的话,公检法就真的完了。”

    四人稍稍点头,但显然不太认同。

    虽说是相互制衡,但出门在外,还是的抱团取暖啊!

    不过张斐也没管,“关于如何协助检察院,都由蔡京来负责。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整理方才结束的那场官司,探讨律法上面的不足,然后做出弥补和修改。你们有什么看法?”

    上官均率先道:“我们应该给出更明确的折算的标准。”

    蔡卞道:“还有高利贷的问题,朝廷不断出台法令,严禁高利贷,但屡禁不止,这也加速土地兼并,于国于民都是非常不利。如那陈胡氏债务,其中利息不但利滚利,还达到两倍之多,简直瞠目结束,依法是该惩罚的,但最终还是吴天福还是拿走了一倍的利息。”

    叶祖恰道:“关于这桩纠纷,我们也商量过,幸亏吴天福选择与转运司和解,要是真打官司的话,还没有条例能够治得了他。”

    张斐笑道:“如果我帮吴天福打官司,输得可能性很小,而这又是一个广泛存在的现象,将来我们皇庭会涉及到许多这方面的关系,可能会导致百姓对我们皇庭不满,故此我们必须要做出应对措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目前地主常用的招数,就是借布换米,借米还钱,且用尺寸、斤两来计算利息,如此计算,我们皇庭是很难去评估。

    然而,禁止这么做,吃苦的还是百姓,因为百姓手中没有多少钱币,只能去借物还物。

    故此我决定,以所借之物当时的市场价值来评估利息,如果你借一石米,而当时的米价,一石是一千文,那么利息就得按照这个一千文本金来计算。”

    蔡卞点头道:“理应如此。”

    叶祖恰道:“但是这么做,只怕会引来不满。假设约定借一石米,还一匹布,且利息按布来算,等到还钱之时,若是这期间布价在持续上涨,富户显然吃了大亏。”

    蔡卞道:“若是布价下跌,富户可就占了便宜。说到底,富户肯定还是能赚的。”

    叶祖恰道:“我们不能只考虑农夫与地主,还得考虑商人间的借贷,许多商人借贷,赌得就是布价会上涨。”

    张斐点点头道:“你们说得都有很道理,那么就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评估这高利贷,更为适合。”

    蔡京却道:“老师,学生以为现在不合时宜。”

    张斐看向蔡京,道:“此话怎讲?”

    蔡京道:“无论咱们怎么规定这高利贷,只要是趋于公平,必然会引来那些大地主的不满,如今检察院那边已经引得军方的不满,如果咱们再得罪那些大地主,只怕他们会抱团取暖,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张斐思索片刻,然后笑着点点头道:“蔡京说得也有道理,那你们就暂时秘密商量,不要公开,以免节外生枝。行,今日会议就到此为止。”

    等到张斐出门之后。

    蔡京他们是面面相觑。

    “今儿老师有些不太对劲。”上官均率先说道。

    蔡卞点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讽刺!”

    叶祖恰道:“今儿老师一句讽刺咱们的话都没有。”

    “不错!正是如此。”蔡卞点点头道:“以往咱们提出质疑,老师多多少少会讽刺咱们几句。”

    蔡京道:“而且老师还会询问我们的想法,如果我们拿不出办法来,又会被挖苦几句。”

    “老师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莫不是抛砖引玉?”

    “老师向咱们抛砖引玉,这不可能,老师从未这么做过。”

    “难道是有意锻炼我们?”

    “这倒是有可能,咱们可得仔细斟酌斟酌。”

第五百五十章 三冗第一战(三)

    河中府作为西北军的后勤基地,这里的军事氛围可是非常浓烈的。

    关于士兵向检察院讨要军饷一事,早就传得是沸沸扬扬,热度是居高不下。

    傍晚时分,劳累一日的街坊们,并没有早早回屋休息,而是三五围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讨要军费一事。

    “这闹得是凶,但能要回这钱吗?”

    “咋不能,陈光都要着了,其他人肯定也要得到,只要有证据。”

    “陈光就一个人,如今有成千上万的人去要,真的能够要得着吗?”

    “不错!朝廷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吧。”

    正聊着,忽听得一人喊道:“刘老七。”

    “在!”

    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立刻往自家门前跑去,只见门前站着两个皇家警察。

    “我说刘老七,就这点功夫,你也得跑过去聊两句。”

    其中一个皇家警察沉眉不悦道。

    刘老七赶忙腆着脸笑道:“哎呀!这点事,咱还不相信你们皇家警察么。”

    “你倒是挺会说话得。”

    那皇家警察将户籍递给他,“收好你的户籍,记住,你现在门牌号是357,认清这几个符号。”

    “哎哎哎!”

    那刘老七直点头,又一脸八卦道:“对了!二位警察可知士兵讨要军饷一事吗?”

    那皇家警察笑道:“如果你家有冤情,也可以跟我们说,但若是与你们无关,那就别多问了。告辞。”

    河东县,妫乡。

    在一个大棚下,但见三五皇家警察坐在里面喝茶闲聊。

    “衙内,这点小事,咱们是不会出错的,你犯不着亲自来。”

    欧俊很是心疼地向曹栋栋说道。

    曹栋栋没好气地瞧他一眼:“你跟本衙内这么久,还看不出来,本衙内是闲着无聊,出门来透透气。”

    欧俊愣了下,旋即点点头。

    正聊着,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请问几位大哥是皇家警察么?”

    曹栋栋当即偏头看去,见是一个妙龄小少妇,当即一把摁住准备起身的欧俊,“我来!”

    他立刻起身上前,用浑厚的声音,“小娘子,吾乃是皇家警司曹栋栋,你看,皇!”

    说着,他秀了下肩膀上的“皇”字,目前来说,整个河中府穿这种绣“皇”字制服可真是凤毛麟角。

    那小少妇忙屈膝行礼道:“民女岑氏见过.!”

    “哎!”

    曹栋栋立刻伸出双手准备去搀扶岑氏,这刚一碰到,令佳人一惊,曹栋栋赶忙缩回双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也不用行礼。”

    岑氏两颊生晕,颔首轻声道:“不,是民女唐突了。”

    “没事!没事!”

    曹栋栋又问道:“对了,你有什么事?”

    岑氏道:“我是想来为我夫君讨回公道的,听乡亲们说,可以来这里请求皇家警察写状纸。”

    “夫君?”

    曹栋栋眼眸一转,问道:“你夫君为何不自己来?”

    岑氏哽咽道:“我夫君他.他已经阵亡了。”

    曹栋栋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忙道:“小娘子,请这边坐,你有何冤情,可与本警司说,本警司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他殷勤的将岑氏请到椅子上,突然对着欧俊就是一脚,“都愣着作甚,还不倒茶。”

    “倒.倒茶?哦,是是是。”

    这糕点和茶立刻奉上。

    然后欧俊就带着其余两个皇家警察出得棚外,别碍着衙内的大事。

    “高手!”

    欧俊不禁感慨道:“衙内不愧是这方面的行家,真是料事如神啊!”

    “俊哥儿,咋说?”

    “你还看不明白么,衙内今儿过来不是来透气的,而是来看寡妇的。”

    “是呀!咱们来这里帮放停士兵讨公道,肯定会遇到寡妇的。”

    “高!真是高啊!”

    “你们两个还未成婚,多向衙内讨教讨教。”

    “哎哎哎!”

    已是傍晚时分,但检察院门外兀自是人满为患。

    “今日就到此为止只,我们检察院要关门,还有要申诉的,请明日再来。”

    王申一边吆喝着,那些维持秩序的皇家警察是推着人群往外面挤。

    “这还早啊,先让我将证据交了吧,我可是都等了一日。”

    “还早?这天都快黑了。”

    “俺带了蜡烛。”

    一个汉子掏出一根蜡烛来。

    王申差点没有爆粗口,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各位壮士,你们别着急,我们检察院肯定是统计好再一块上诉,早来晚来没有多大区别,诸位可以有空之时再来,无须在挤在这里排队,可别耽误了自个活计。”

    话虽如此,但王申也知道,明儿他们还是会扎堆来,因为军营那边完全是纵容的,为这事请假,是一定批的。

    好不容易清场,天色也暗了下来,当苏辙来到前院时,只见那些检察院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着。

    “都吃了饭没?”

    “还没!”

    王申摇摇头道:“这才刚刚将人赶走,他们立刻趴着睡着了。”

    “这几日辛苦大家了。”苏辙道:“将他们叫醒,让他们赶紧吃了,回家休息。”

    “哎!”

    吩咐完后,苏辙便去到后堂,但见陈琪带着二十余个还在实习期的检察员审阅着,今日记录下来的证据。

    见到苏辙来了,陈琪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有多少份了?”苏辙问道。

    “一千八百多份。”

    说着,陈琪又忍不住抱怨道:“最可恶的是警署,不抽调人手上咱们这里帮忙,还去周边县里帮那些放停的士兵申诉,这不是成心折磨我们检察院吗?”

    苏辙微微一笑:“倒不是折磨我们,而是为他们自己打算。”

    陈琪叹道:“这我倒也想到了,咱们检察院承担所有的责任,且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他们警署到时在旁闷声发大财,可真是岂有此理。”

    “警署好,对咱们都好,而且,我们不需要将所有人的情况记录下来。”

    苏辙笑着点点头,又道:“这样,你将其中证据确凿,且涉及数额比较大的整理出来。”

    “我知道了!”

    陈琪点点头。

    相比起检察院的累死累活,没日没夜,九九八,皇庭和警署相对而言,那就要轻松许多。

    今儿马小义和符世春还跑来皇庭蹭酒喝。

    张斐来到屋内,见马小义和符世春两个坐在酒桌前,已经吃了起来,尤其是马小义,抱着一个羊肘子啃,满嘴是油。

    符世春倒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即便这里就马小义一个狐朋狗友。

    “咦?衙内怎么没来?”

    “他最近认识一个小寡妇,跑去献殷勤了。”符世春笑道。

    张斐愣了下,坐了下来道:“不是吧!我们让你们去乡里帮那些士兵申诉,不是让你们去找寡妇的。”

    马小义叼着一块肉,摇头晃脑,含糊不清道:“俺们都没有去,就哥哥一人去找了。”

    “.!”

    张斐一阵无语。

    符世春道:“其实衙内越是表现这般放荡不羁,别人对咱们的忌惮就越少,反正这事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借他来迷惑大家。”

    张斐稍稍点头,又道:“但你也得看着一点,可别让他着了别人的道。”

    符世春道:“这就是你们逼着我来的原因吧。”

    “咳咳!”

    张斐正色地问道:“你们警署发展的怎么样?”

    马小义一抹嘴,“三哥,这河中府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搞,可别说多么顺利,周边各乡的分署,都已经建起来,比起当初俺在京城时,可是要轻松太多了,当初俺带队出门,干个啥都被那些乡绅给念叨,憋屈的很。”

    张斐笑道:“那就再努把力,赶紧将场面给铺开,尽心尽力为那些乡亲们服务,让他们习惯找皇家警察,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马小义直点头道:“哎!俺知道了。”

    符世春呵呵笑道:“张三,咱们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让检察院干,咱们却趁机壮大。”

    张斐笑道:“事已至此,能捞多少是多少啊!来来来!为了警署的明天,干一杯。”

    “干干干!”

    马小义正吃得油腻,立刻举杯饮尽。

    到此为止,毋庸置疑,警署绝对是最大最大的赢家。

    真的是闷声发大财。

    赚疯了!

    不但借着普及门牌号,重新普查城内百姓的户籍,同时借着帮助那些已经放停士兵之名,主动去乡里,帮助他们伸冤。

    这一下就将分署开起来。

    要是平时,警署去乡里,那些乡绅、地主肯定都会阻扰的,所以这警署想要成长起来其实是最难的。

    因为皇权不下县,这个权力是皇帝给不了的。

    但是这回由于大家齐心协力要搞检察院,警署这么干,等于是在变相拱火,大家对此是非常宽容,有些乡绅还鼓励乡亲们去找皇家警察。

    当然,这一切都是张斐安排的,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既然玩得这么大,这风险有多高,利益就得多大啊!

    当然,检察院也不会等到查明所有士兵的军饷情况,那估计一两年都是搞不定,永远不要低估宋朝的士兵的数量。

    而且这军费钱币只占少部分,多半是粮食、布帛、茶盐,账目也是非常复杂,难以统计。

    今日,蔡延庆、元绛、韦应方、唐仲文、秦忠寿他们受邀来到检察院。

    “不知苏检察长请我们来此,有何吩咐?”

    唐仲文是阴阳怪气地问道。

    苏辙将门微微打开一条缝,瞅着外面那乌泱泱的一片,道:“诸位也都看见了。”

    秦忠寿立刻道:“这可不能怪我们,是他们自个要来的,咱们要是劝阻,就怕你们检察院还会告咱们徇私枉法。”

    苏辙点头笑道:“他们来此,自然被允许的。但是根据我们这几日调查的证据来看,在军营中存有大量克扣、拖欠军费的现象,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秦忠寿还愣了下,忽觉苏辙这话有些不对劲,立刻道:“这与我们可没有关系。”

    唐仲文突然也反应过来,激动地站起身来,“苏检察长,你可别想冤枉人。”

    之前检察院告得是转运司,他们才有恃无恐,方才苏辙这么问,他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想到,他们不会掉转枪头,直接冲着这人来吧。

    还是元绛格局大,摆摆手道:“你们都稍安勿躁,苏检察长为官清廉,怎会轻易诬蔑他人,这么多军饷,让你们贪,你们也贪不了啊!坐坐坐!”

    唐仲文突然想到,对呀!这事你要冲着人去,可能将河中府九成官吏都牵扯进去。

    当即自信坐了下去。

    苏辙微笑道:“我们检察院主要是看证据的,问题也在这里,事实证明,确实存在大规模拖欠、克扣军饷的行为,各位不应该不知情啊!”

    蔡延庆张了下嘴,余光瞟向元绛,忍着没有做声,他怕自己多嘴,打乱元绛他们的计划。

    元绛道:“唐司理,你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与苏检察长说说。”

    唐仲文立刻道:“我们当然知情,但这是因为朝廷财政不足,没有拨给我们足够的军费,咱们也要不到足够的钱,故而只能拖欠。”

    苏辙道:“这空口无凭,不知你们转运司是否有这方面的证据?”

    唐仲文道:“当然有。”

    苏辙道:“能否劳烦你们转运司将这方面的证据送来,因为目前证据已经足够,但是我们首先要确定,我们该起诉谁。”

    唐仲文底气十足地说道:“可以啊!”

    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就是因为军费缺口确实不小,尤其是在河中府,因为他们首先要满足边州的军费,后备军自然得到的比较少。

    相比起来,这克扣、贪污军饷,都是皮毛。

    很快!

    仅仅相隔三日,转运司就将具体账目给检察院送来。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因为这个账目是对他们最有利的证据,也是最关键的证明,确实是军费不足,而不是被人贪了。

    皇庭。

    湖边。

    “张庭长又在!”

    苏辙见张斐又是头发湿漉漉的,裹着一件外衣,不禁都郁闷了。

    张斐拱手道:“这是不巧,还望苏小先生多多见谅。”

    “无妨!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苏小先生来此有何事?”

    “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要到转运司的账目。”

    “是吗?”

    张斐问道:“缺口多大?”

    苏辙叹道:“折算下来,光河中府的军费缺失,就在三十万贯以上。”

    张斐闻言不禁吸得一口凉气,“光河中府的军费就差这么多。”

    苏辙点点头道:“整个陕西路可能会达到一百多万贯,但这只是账目上的缺失,实际上并未缺这么多。”

    张斐惊讶道:“敢情还有人往里面垫钱?”

    “那倒不是。”

    苏辙道:“这是因为蔡知府,还有薛发运使他们的努力,增补了一些军费。由此可见,咱们真的想要告他们贪污受贿,还真有可能告不下来。”

    官府拼命敛财,就是贪了,也没有贪朝廷的。

    张斐问道:“不知苏小先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苏辙道:“如果你没有问题,我就打算上奏朝廷,请求裁减士兵。”

    张斐摇摇头道:“我没有问题。”

    苏辙点点头,目光却在打量着张斐,突然问道:“警署那边的事,是你安排得吧。”

    张斐一愣,笑着点点头道:“是我建议的。”

    苏辙又问道:“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张斐稍稍迟疑了下,道:“也不算早,是检察院决定起诉,我才想到的。”

    苏辙笑问道:“不知张庭长还有什么计划。”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了!你知道我跟曹衙内的关系,这警署方面,我也一直在帮他出谋划策。”

    苏辙叹道:“要是张庭长还藏着计划,我可能要睡得踏实一些。”

    张斐忙道:“真的没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宋大法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宋大法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宋大法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