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风应有语TXT下载风应有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应有语全文阅读

作者:疏桐雨     风应有语txt下载     风应有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论道武林

    “此事的疑点在于天下剑盟既与神遂宫水火不容,若是八方城教阴风寨的人来替饮血岗出头,实在不像武中圣的行事风格。”李沧浪谨慎的说道。

    甘棠听到这里才稍稍消下气来道:“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见解。”

    李沧浪于是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大概意思是当今武林能够指使阴风寨这类恶人的豪强无非天下剑盟、神遂宫两派,而尤以天下剑盟为甚。理由不仅是武中圣有意强推云台派入盟,还因为八方城对江湖黑道的诸多控制。而武中圣行此异举无非是要让云台派知道自己得罪了神遂宫,进而再迫使云台派主动归附天下剑盟。

    乐天却不大理解了,既然天下剑盟与魔教势不两立,那么武中圣指使阴风寨替饮血岗寻仇的举动就不仅会遭致剑盟中人的不满,还会被视为干涉神遂宫事务而落人口实。若神遂宫以此为由选择开战,那对八方城来说可就是因小失大的事情了。

    这也是李沧浪心里想不明白的地方,武中圣能耐通天,手段又多,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冒险的法子。难道武中圣和独孤尘在这背后是有什么交易?但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就被李沧浪否决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应是谁都明白的。

    甘棠却忽然话锋一转的对乐天说道:“近日小孤峰来了只小猴子,你去捉来给我豢养。”

    乐天最喜与山中鸟兽为伍,听得甘棠说小孤峰有猴子出没,便当即兴高采烈的张望起来。李沧浪虽黑脸相向,却也压不住他的兴致了。

    只见乐天对着肩头苍鹭“咿呀”而语,那苍鹭似听懂他话语一般拍拍翅膀就翱翔于山林,稍许又在半空中发出苍沉的嘶叫声来。很明显,这是苍鹭发现了目标的信号。

    “还不快去把它捉来?”甘棠催促道。

    乐天点点头,只“嗯”了一声后便逐着苍鹭指示的方位去了。

    李沧浪觉得乐天这是不务正业,便没什么好眼色,但他又好奇甘棠为何要支开乐天来,莫非他是有什么秘密的发现只能说与自己听吗?

    面对李沧浪的疑问,甘棠只默默说了句:“乐天性情纯真天籁,实在不愿他听了江湖中的种种诡诈心思。”

    李沧浪听罢便难免有些失望了。好在甘棠也不想浪费时间,便马上又转回正题说道:“乐天到底还是以孩童单纯心思考虑问题。这些年天下剑盟和神遂宫一直大力发展势力,堪算得各占了武林半壁江山,两派决斗只是早与迟的问题。武中圣此举除了要讹诈云台派以外,还是想试探一下神遂宫的反应。至于剑盟中人的看法,武中圣能只手遮天就不会担心这些,说不定他还巴不得有些剑盟中人蹦跶起来呢。”

    李沧浪觉得甘棠的话十分的有见地,便说道:“此举真是一箭三雕之策,不仅可以进一步压迫我云台派入盟,还顺势试探神遂宫的反应,同时又清理剑盟中的异己之辈。武中圣果然是个厉害的主。”

    “看来你倒是很佩服武中圣的。”甘棠鄙夷道。

    李沧浪只得无奈叹气。

    甘棠冷冷的审视李沧浪一番,末了,才说道:“武中圣的最后一个用意你说错了。”

    李沧浪惊讶的望了望甘棠,便追问他有何高见。甘棠的看法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武中圣希望剑盟中有人以此非议或反对他,其实是为了重组天下剑盟,而这一点又要从十多年前八方城发起天下剑派同盟之约说起。当年八方城发出盟约后,江湖中鲜有呼应门派,若非与八方城交好的紫阳观和青城派相投,只怕这剑盟会变成一个空架子。这两派加入后又分别拉拢劲苍派和泰阿派入伙,至此天下剑盟才算有了与神遂宫正面相争的资本。但成也萧何败萧何,天下剑盟规定武林大事需由东南西北四坛坛主与总坛主一起商议决策,非坐这五坛位置的门派就算有再好提议也无法直接发挥出来。但劲苍、泰阿在剑派中并不算太突出,青城派与紫阳观也只堪堪算得第一流,这四派稳坐天下剑盟四坛坛主之位,其实就堵死了其他更大门派加入剑盟的路子。比如天山、崆峒两派是肯定不甘屈居劲苍、泰阿两派之下的,而长生道教也不愿青城派和紫阳观骑在自己头上。

    天下剑盟这些年难以笼络到最顶尖的那一批剑派,原因便就在此。武中圣知道天下剑盟当前的座次排位不改,定难再进一步。但他又不大敢无故贸然改变座次,否则内部一旦起了争执,这天下剑盟就有分崩离析之危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犯下原则性错误,其他与之关系密切的坛主、门派不好插手,他才能按着自己设想逐个去收拾。

    “武中圣若做到了这一点,天下剑盟就能再做大一圈,到时与神遂宫平分秋色也非不可能。”甘棠分析道。

    李沧浪听罢大为赞同,但旋即又后悔道:“我云台派有你这样的人才却不能用,实在是莫大的损失。”

    甘棠却丝毫不在意,只默默问道:“你对当今武林有何看法?”

    李沧浪一愣,便思索起来,片刻才答道:“当今武林有三派,一是少林为首的传统门派,二是以八方城为首的天下剑盟,三是神遂宫。三派鼎足而立,犹似曹、刘、孙局面。”

    “你说对了一半,却又说错了一半。”甘棠低沉道。

    李沧浪一惊,连连追问自己说错的一半在哪里。

    “当今武林自分三派,神遂宫由光明神教分化而来,不仅高手如云而去还有教众无数,实力首屈一指;以八方城为首的天下剑盟囊括了江湖大大小小八十一个剑派,且还不断扩张,其实力可算第二;而传统门派虽有诸多如少林、丐帮之类豪强,但各有算盘各自为政,实力其实最弱。”甘棠说道。

    李沧浪虽也赞同,却并不觉得自己把这三派排错位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甘棠自然也不会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继续说道:“三派既然实力不均,而神遂宫与天下剑盟又加速在武林中的扩张,三足之势定然要变成他们两强争霸局面。曹、刘、孙可以纵横联合,但这三派却不存在这种可能。”

    李沧浪隐隐感觉出甘棠话中深意,便默然沉思起来,良久他才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云台派要如何在这纷争之世保全下来呢?”

    “你现在是掌门,这是你要去想通的问题。”甘棠直截了当的答道。

    李沧浪听罢又愁上眉来,云台派式微后只算得二流门派了,既无能力回绝天下剑盟维持中立,又无实力联合少林等门派求得自保,往后一旦武林出现争霸局面,云台派亦无独善其身之可能。真是进又不得腿又不能。

    甘棠只静静等候李沧浪的答复,便再不多说半句话来。

    李沧浪看了看甘棠,又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方才与你一谈,才知我云台派不仅有近忧还有远虑。但凡是总有个先后次序,天下剑盟入盟约书之期还剩一个多月,此事若弄不好我们肯定难逃疾风堂、巨剑门的悲凉下场。”

    李沧浪见甘棠仍旧不语,便悲愤道:“天下剑盟的实力虽远远胜于我们,但我云台派也是有骨气的,到时他若强压,我唯有与之拼个玉石俱焚。”

    “然后呢?”甘棠冷道。

    “纵然我云台派不幸也遭灭门,但其中不屈气节定与世长存。”李沧浪慷慨陈词道。

    甘棠随即冷笑不止,笑着笑着便又狂纵起来,最后才问道:“你觉得云台派掌门的职责是什么?”

    “自是勤苦钻研、除魔卫道,将云台派发扬光大。”李沧浪斩钉截铁答道。

    “门派都没了,又如何实现你所说的勤苦钻研、除魔卫道、发扬光大?”甘棠质问道。

    李沧浪虽一再以道义相争,但甘棠却连连摇头,末了才问道:“你可读过几本史书?”

    李沧浪愣住了,他自入了云台派后,先是一门心思放在学艺上,待做了掌门后又事务繁多,哪有闲工夫去看些与门派无益的书籍。但甘棠就不同,他当年消沉后,终日在小孤峰酒剑度日,甘清不想他就此颓废,便遣人找来许多史书典籍供他打发时间。七八年下来,甘棠早将那些典籍看遍,无论眼界还是格局都大为开阔,更莫论从中悟出的道理了。

    “天下是由人构成的,而史书载册的莫不是人心事情。大天下而小江湖,亦是相同道理。”甘棠说道。

    李沧浪默默点头,便试探着问道:“说到人心,便是如何逐利;而说到逐利,便是如何取舍。这样说可对?”

    甘棠总算难得一次的赞同起来。李沧浪于是顺着话题继续说道:“少林、丐帮乃家大业大的门派,故无人敢轻易打他们主意,所以他们容易保存现状。但我们云台派式微已久,想在这人人贪争的世道存活下来却比他们艰难的多,若无屈伸之道,必定要面对各种强敌,实在不是上上之策。”

    甘棠知道李沧浪还有话说,便又再赞同道:“屈伸之道本来也是江湖生存之道,可惜一些人却守着面子过活,最后只能落得满盘皆输局面。”

    李沧浪被这话大为鼓舞,便说将开来道:“其实云台派本可避免今日困境的,但有师门遗命在,我们却也只得遵照着硬撑下去。”

    “如果不受遗命限制,你又会做出何种高明的屈伸来挽救云台派呢?”甘棠试着问道。

第十六章 达成共识

    “如无遗命在,我将答应加入天下剑盟。”李沧浪正色道。

    甘棠却并不显意外,因为他知道这才是云台派当前唯一能够自保的办法。李沧浪见甘棠对此似乎并不抵触,便又接着说道:“加入天下剑盟实乃无奈之举,但也绝非长久之策,否则日后它与神遂宫决斗时,我云台派必受无妄牵连。”

    甘棠觉得能说出如是观点的李沧浪才像有远见有作为的一派掌门。只是武中圣把持的天下剑盟限制颇多,云台派一旦加入,就再无什么自主自由可言,又如何去实现李沧浪所想的暂时过渡的想法呢?

    “前番说到武中圣一箭三雕之计时,你不是说我把最后一点说错了吗?”李沧浪机警的问道。

    甘棠瞬间恍然过来,便起身说道:“转机就在于此。”

    不需多说,二人的策略算是一致的了。

    “不错,天下剑盟如不改制,就无法收纳其他大的剑派;但贸然改制,又会遭致现有坛主的极力反对。我们何不以此提个要求,那就是新入盟的门派需给予一年的观察期,用于各大门派来融合和过渡。期间彼此身份已经是天下剑盟的成员,但却有自主自由处理本门事务的便利。这样既兼顾原有坛主的利益,又实现了武中圣想让天下剑盟扩张的目的。”李沧浪细细说道。

    “前面的都好说,但是后面这个自主处理各派事务,恐怕武中圣是不会答应的。”甘棠迟疑道。

    “这我倒不担心,因为天下剑盟要笼络剩下的大门派,就不能以过往在小门派上使用的强压办法,一张一弛之道,想他也能谙透。况武中圣一心所想乃是剩余的各大剑派都能加入剑盟,就算有个临时折中,他也会考虑接受的。”李沧浪自信说道。

    甘棠细细一想,却始终未下定论。

    “只是这个决定要违背师门遗命,恐怕山门中会有人反对……”李沧浪迟疑道。

    甘棠知道李沧浪这话其实是担心自己不同意,毕竟全派弟子中就只有他和李沧浪一个辈分了。如此,甘棠便直直表态道:“掌门老爹已死,今日云台之艰,他也管顾不来,说到底还是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处理。况此乃解决云台派危急的唯一办法,我倒是十分赞同。”

    李沧浪当即心下激动起来,甘棠这一番心声,又何尝不是他几近绝望时的想法?甘棠同意了,那么下一辈的弟子便就无人能阻拦的了李沧浪,唯有如此,加入天下剑盟一事才可实现的了。

    “此番加入天下剑盟切莫显得急切,最好是拖到武中圣他们亲上山来再定。”甘棠交代道。

    “这是自然,否则我们加入天下剑盟后岂不被人看轻?更何况我们还能以此向武中圣讨价还价,为云台派日后在天下剑盟立足多要些便利来。”李沧浪得意道。

    甘棠虽然支持加入天下剑盟之举,但却不喜李沧浪这番表现,如此他便严肃提点道:“加入天下剑盟不过是暂解云台之危,下一步你又该如何打算?”

    李沧浪却不急着回答,只自得说:“先走好这一步,后面的事情我自当见机行事,却是万万不会叫云台派吃了亏的。”

    “可莫聪明反被聪明误。”甘棠警醒说道。

    李沧浪见甘棠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初始已大为好转,便从篮子里取出好酒好菜道:“这是给你带的酒菜,你拿去吧。”

    甘棠扫了这些酒菜一眼,便冷傲说道:“今日你砍断我种的蕙柳,这酒菜我受之无愧。”

    李沧浪不与甘棠呈口舌之快,只转而说道:“你有一身高超剑术,又有过人的才思,何不搬回去为师门施展?”

    甘棠戳开酒坛子后猛喝了数口,良久才说道:“我在小孤峰自在惬意,哪都不会去。”

    李沧浪知道甘棠的臭脾气,便又转问他能否帮忙传授弟子武功,如此也算是给云台派出了大力了。但甘棠却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我的武功是自己这些年单独悟出来的,和云台派已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就算我肯教,那帮兔崽子们愿意跟我学吗?他们一个个都当我是疯子而已。”

    李沧浪知道甘棠所言不虚,便不再作强求。不过既然提起教授武功,甘棠却说出自己的一个要求来,那就是乐天不把他当疯子看,他要乐天每日来小孤峰学习剑法。李沧浪觉得甘棠能教一个算一个,尤其是乐天年纪小,还未学到多少东西,来此深造总比天天养鸟捉猫要出息的多。

    李沧浪于是举头望去,便见乐天正兴高采烈的朝此奔来。

    “甘师叔,我捉到你说的小猴子了。”乐天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来。

    甘棠瞄了一眼后故意放大嗓门说道:“既有烈酒,正好取那猴脑来下酒。”

    乐天一听,脸色当即怔住了,便连连摇头道:“不可以,不可以。”

    李沧浪遂趁机说道:“你若不想他吃了猴脑,最好就答应他的条件,每天来此向你甘师叔勤学武艺,莫再捣腾些没用的东西。”

    乐天点点头,便什么都答应下来了。甘棠却鄙夷着瞪了李沧浪一眼道:“我愿教他,并不是一种交易。”

    李沧浪不想再触及甘棠敏感的神经,便连连招手示意不提此事。既然一切都已谈妥,而甘棠也打开心结,那李沧浪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再三交代乐天不能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后,李沧浪便径着小树林畅快的回去了。

    李沧浪以一己之力击退来犯之敌,自是让云台派威风大涨,此事虽已过去半日,一众弟子们仍旧沉浸在津津有味的回忆之中。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心里想着此等威风事情,比如李苓思,因为萧让音讯全无而黯然伤神;又比如楚鸣乔,因为见着师妹消愁而黯自萦心。

    “你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不测了?”李苓思焦虑问道。

    楚鸣乔自然答不上来,虽然心里酸酸的,但他也不希望萧让有事,便宽着眉宇说道:“萧师兄吉人天相,必定平安无事。”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我真的好担心。”李苓思忧伤道。

    看到李苓思这般伤神,楚鸣乔心里渐觉失落,但他却也识得大体,便委婉着声音劝道:“师妹放心,萧师兄机敏过人,又最得师父真传,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经他这么一说,李苓思又想起萧让平日能耐无穷的样子,便这才一扫愁云的说道:“楚师兄说的没错,大师兄心思机警,本领又好,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楚鸣乔正要附和,李苓思却忽的一转话语道:“我这就去三清堂乞求天尊保佑大师兄。走,你也跟我一起去。”

    楚鸣乔暗地里觉得有些委屈,但他不想辜负了师妹这番心意,只好默默的尾随而去。二人一前一后才过大堂,就碰上从小孤峰归来的李沧浪了。

    却也不知为何,李沧浪见到女儿与楚鸣乔单独在一块儿后就面色凝重的责问起来。李苓思只道父亲是在小孤峰碰了壁,自不会作多想,但楚鸣乔却明白师父此举是不悦自己与师妹在一起。在楚鸣乔看来,大师兄萧让才最得师父心意,往后师父不仅要把掌门位置传给他,甚至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也已托付好了。

    “萧让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本事,你们在山上干着急能有什么用?”李沧浪责问道。

    李苓思不知父亲为何这般火大,也不敢贸然抵触。楚鸣乔明白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便连连点头道:“师父教训的是,我看我们还是去做些对门派更有帮助的事情好。”

    李沧浪听得楚鸣乔这番表态,又见他似乎并不缠着李苓思,便这才松口道:“萧让迟迟没有回山,不如这样,你即刻带两人下山打探,无论结果如何,半个月内务必回来禀报。”

    李苓思听得父亲要安排人下山去找萧让,便自告奋勇的向李沧浪请缨同去。不待李沧浪答复,楚鸣乔却一口否决道:“此行路途遥远,更兼江湖险恶,师妹当留在山门中为好。”

    楚鸣乔的话语正符合李沧浪心思,但他却难言高兴,只默的看了这位二弟子几眼,最后才五味杂陈的嘱托道:“下山后凡事谨小慎微,切莫招惹闲事,七八日后如还无消息,便原路返回。”

    楚鸣乔虽憾师父偏心大师兄,但此番悉心叮嘱,却又让他心头一暖,便感念道:“弟子时刻铭记师父教诲。”

    说罢,楚鸣乔便转身往前院抽调人手去了。

第十七章 下山寻人

    楚鸣乔在一众师弟里选出铁蛋和陈子豪两位精壮一同下山去打探消息。行前,李苓思亦备了糕点相赠,并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找到萧让。铁蛋与陈子豪只记着好吃的点心,便无论何事都一一应允下来。楚鸣乔知道她心里只有萧让,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念及与大师兄的手足情谊,他又觉得自己不可以私误公。如此,楚鸣乔便豁然答应道:“萧师兄亦是我的手足兄弟,我自当全力以赴。”

    李苓思听了直是感激不已,但她越是如此,楚鸣乔就越觉着心里别扭,或许不再诉说才是时下最好的决定。楚鸣乔只好点点头,再道上一句“保重”后,他便带着两位师弟直下山去了。

    此行去找萧让,李沧浪并未交代他们要如何做,缺了指导意见后,三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就顿觉无从下手了。关键时刻还得看楚鸣乔,他想起阴风寨提及萧让曾于月前出现在饮血岗的事情,便思索着推算道:“大师兄未按师命直接回云台山,却是一路南下去了荆蜀交界的巫山,你们说为什么?”

    铁蛋和陈子豪面面相觑,稍后才答道:“大师兄肯定是碰到特殊的事情要去办,才临时改道的吧?”

    这样的答复说了等于没说,楚鸣乔于是继续说道:“巫山三面莽原环绕,殊为难行,但好在南面临水,便无论西进还是东出都十分顺畅了。”

    “你是说大师兄过道巫山是为了去长江?”陈子豪迟疑道。

    铁蛋听得稀里糊涂,只睁大眼睛望住楚鸣乔,却看他有何说法。

    “不错,而且他应该是想乘船溯江而下的。”楚鸣乔坚决的说道。

    陈子豪一时想不大明白,遂疑惑道:“你如何断定大师兄一定是向东去了呢?”

    楚鸣乔只默默一笑,接着又在沙地上画出图比划道:“大师兄既是南下巫山,自不会向北而行;他若要西去蜀地,就应当在蜀汉交界之地入蜀,而不该选择有巴山横阻的巫山;所以他最有可能就是乘船东去。”

    陈子豪听罢直点头赞同,只有尚在云里雾里的铁蛋犯愁问道:“等等,楚师兄只说了北面、西面不可能,那南面呢?万一大师兄是要过江去南边呢?”

    楚鸣乔顿了顿,便望住陈子豪道:“你来和他解释一下吧。”

    陈子豪知道这位铁蛋师兄乃敦厚之人,便尽量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告诉他为何萧让不会是渡江南下。可是铁蛋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巫山之南的荒蛮之地,萧让就不会去那里了。

    “大师兄能冒着违背师命的风险去办的事情,必定是事关重大的事情。而事关重大的事情,一定不会在荒蛮之地。”楚鸣乔细细的说道。

    铁蛋眉头皱了皱,依是不得其解,便又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蛮荒之地?”

    楚鸣乔和陈子豪直气的答不上话来。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咱们照楚师兄吩咐去做就是了。”陈子豪不耐烦道。

    铁蛋只好答了一句“哦”了事。

    既然确定萧让是东去了,那他又会去哪个地方呢?关于这一点,楚鸣乔也答不上来,只是他相信萧让要选择走水路,就必定是一个不会太近的地方。而另一方面,长江就算绵延千里,也只有水路一条,他们若向沿途以水路为生之人打听,或许就能探出一二来。

    说到这以水路为生的人,渡口船家自然算一个,而盘踞在长江上的赤蛟帮更是不可或缺的主。楚鸣乔细细盘算,确认七八日时间能赶到赤蛟帮黄州分舵后,他便向铁蛋和陈子豪部署行动任务了,大致是:铁蛋和陈子豪往荆州去,到达后铁蛋负责向当地丐帮弟子打探,陈子豪则负责向渡口询问,三日后直接原路返回云台派;赤蛟帮乃水上匪徒出生,自非善茬,去黄州分舵的事情就落在楚鸣乔身上了。

    三人合计好后便分头行事。

    说来也巧,萧让因为所骑马匹跑动后要浑身溢血之故,不得不改乘船去浔阳。只是他又舍不得丢下马匹,便索性带着一并上了船。这却不正是一个明显的目标吗?

    铁蛋和陈子豪去往荆州后只需将萧让画像一展示,船家便遮遮掩掩的不以理会了。而丐帮弟子亦避让再三,显是不愿搭理他们。陈子豪意识到他们是见过萧让的,奈何对方不配合,他们也没办法。

    相比于两位师弟的经历,楚鸣乔则不那么幸运了。首先是赤蛟帮的弟子个个蛮横高傲,任何妄图向他们问路打听的人都会被趁机勒索一番;其次,他们似乎对萧让甚有偏见,楚鸣乔才一展示画卷,他人就被十几号赤蛟帮弟子团团围住了。见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楚鸣乔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赤蛟帮中有一个名叫鳌仲的大汉指着萧让画像急问道:“这画中之人到底是谁?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鸣乔从对方语气中嗅出了恶意,便不去回答,只反问一声道:“这么说你见过他?”

    鳌仲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但他又似乎在刻意隐忍,只骂骂咧咧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楚鸣乔意识到其中定有曲折,遂灵机一动说道:“此人借了我五十两银子,一直没有归还,我来找他索债的。”

    鳌仲上下打量了楚鸣乔一眼,最后才疑惑道:“那他姓甚名谁呀?”

    楚鸣乔心想师兄行事磊落,他若与赤蛟帮有过节,必定也会报上家门。如此,他便把萧让的名字报上去。

    “果然是他。”鳌仲恶狠狠的骂道。

    “这么说你们是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楚鸣乔急切问道。

    鳌仲却点了点头,在承认见过萧让后又下令部众擒住楚鸣乔。楚鸣乔大为意外,唯有抽剑相抗,但他一出手,鳌仲就看出了端倪。

    “那小子拿的剑和你一般,武功也是一个路子,看来你们是一伙的。”鳌仲得意道。

    楚鸣乔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早已看穿自己身份,便只好强行和众人缠斗一圈,却看能否突出重围去。鳌仲见楚鸣乔剑术颇有章法,虽七八名赤蛟帮弟子联手亦不能完全制住,如此他便回身取来一捆绳索,待场上战的不可开交时,鳌仲再大手一挥,那捆绳索旋即当空漫散开来,却不正是一张硕大的渔网吗?

    阵中的赤蛟帮弟子见状纷纷滚地而走,依是站立着的楚鸣乔转眼就被这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缠住了。楚鸣乔大呼不妙,但他越挣扎就被这渔网缠得越紧。赤蛟帮弟子却也不急,只待渔网中的楚鸣乔再无力挣扎时,他们才各自收网起来。

    此时,鳌仲便上前瞪住楚鸣乔笑道:“看你一身粗麻衣服,也是能借出五十两银子的人?把大爷当三岁小孩戏弄可没有好下场。”

    楚鸣乔只恨自己先前没有想得周全,便只好无奈道:“既落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鳌仲一听便来气,遂二话不说的上前施以一顿拳脚。楚鸣乔束缚在网中动弹不得,便结结实实的挨了顿饱揍。

    不过楚鸣乔却也是有心气之人,虽挨了痛打却仍旧毫不屈服。

    鳌仲打的累了,又见他是有些骨气之人,便收手问道:“你和萧让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会儿楚鸣乔倒学得机灵了,他只故作好奇道:“却不知那萧让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恨。”

    楚鸣乔不问也罢,一问,鳌仲等人皆火冒三丈起来。原来赤蛟帮弟子误将萧让所带的马匹当成了汗血宝马,便意欲抢夺。但萧让奋力抵抗,不仅伤了多名赤蛟帮弟子,还叫江上来往船舶看见,着实是叫赤蛟帮丢了面子。

    楚鸣乔听到这里只忍不住笑道:“原来是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鸣乔话音未落,便又有一顿拳脚相加过来。

    “哼!我们就是吃江上这碗饭的,所有行事皆光明正大,怎能和偷鸡牵扯上了?”鳌仲不服气的骂道。

    楚鸣乔知道对方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便不再说这些绕口的话,只接着说道:“不就是挨了萧让一顿打的事吗?你们既要混迹江湖,怎么连这点小挫折都受不起?”

    “呸!他若只是推我几名弟子下水,我还不至于满天下的找他。”鳌仲骂道。

    楚鸣乔于是追问缘由,鳌仲却也不避讳,只把原委直直说了出来。原来赤蛟帮弟子在江上吃了亏后急搬救兵,闻讯而来的赤蛟帮帮主程不时一眼认出萧让所牵马匹乃是饮血岗赤目郎君的坐骑。想那赤目郎君食人无数,几十年来仅就赤蛟帮便有十数人亡于他口,如此他们岂能不恨?只是赤目郎君武功高强,饮血岗下又有他干儿子冷冰派血衣社相助,赤蛟帮就算想报仇也难以遂愿。

    既然说到赤目郎君,程不时和鳌仲皆认定萧让是饮血岗的人,如此,他们要把新仇旧恨一起算在萧让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楚鸣乔听罢只“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才说道:“萧师兄乃我云台派大弟子,怎会是你所说的赤目郎君徒弟?”

    鳌仲心头一稟,便问道:“你说萧让是云台派弟子,那他怎么骑了赤目郎君的坐骑?”

    楚鸣乔答不上来,只好反问对方为何认定萧让所骑是赤目郎君的马儿。鳌仲于是把原因告诉了他,却是听得楚鸣乔咋舌不已。原来赤目郎君以饮血为生,不管是人血兽血,但有所余他便拿去喂马,时间一久,这马儿溢出的汗便也是鲜红的血了。

    “若非极为亲近之人,怎能骑得到赤目郎君的马?我看萧让和赤目郎君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鳌仲严词道。

    “呸!我萧师兄乃名门正派出身,为人急公好义,怎会是你所说的那样?兴许是他夺了赤目郎君的马而已。”楚鸣乔愤然驳斥道。

    鳌仲亦“呸”了一声骂道:“赤目郎君在江湖成名已久,武功更是毒辣非常,就凭萧让那三脚猫功夫能夺得了他的坐骑?”

    楚鸣乔虽然坚信事出有因,但鳌仲之问他又答不上来,便只得忿忿叹息。

    鳌仲见楚鸣乔无言以对,便认定对方这是心虚了,如此他又得意道:“你既然是他师弟,我就拿你当人质,却也不怕他不来。”

第十八章 别样处境

    却此时,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领着数人从林间赶来,鳌仲等人一见,便悉数上前参拜。这来者正是赤蛟帮帮主程不时了。

    在略略听完鳌仲介绍后,程不时便捻须思索起来,稍许他又走近楚鸣乔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萧让是云台派首席大弟子,赤目郎君是邪教余孽,二人是否勾结关系到整个武林安危。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程某可不敢私自放了你。”

    楚鸣乔本打算和这个赤蛟帮帮主说明原委的,见他忽的又下令叫人去云台山传李沧浪亲来黄州解释此事,便索性作罢。

    鳌仲一直不解为何程不时不以楚鸣乔为质捉拿萧让,反而要大老远的去找云台派掌门,万一这李沧浪护短了,他们不等于白费功夫吗?程不时却不和他解释,只悠然自得的挥手而去。

    “那这厮怎的处置?”鳌仲追上去问道。

    程不时却瞪了鳌仲一眼道:“云台派的大弟子打伤我多名弟兄,你该不会好吃好喝伺候着吧?”

    鳌仲这会儿却不笨了,便当下心领神会道:“云台派的人打伤我们赤蛟帮兄弟,我今日就为兄弟们一雪前仇。”

    程不时看了鳌仲一眼道:“这是你捉的人,怎么安排你自个看着办。”

    鳌仲点点头即可答应下来。只见鳌仲回身向众人比了个动作,尚束缚在网中的楚鸣乔就被赤蛟帮弟子七手八脚的扛到江边去了。楚鸣乔见着这阵势,只道对方是要将自己投入江中淹死,便黯然道:“师妹,师兄先去了。”

    鳌仲见他神情黯淡,便讥讽道:“怎么?你也怕死了?”

    楚鸣乔却不管这些,又改口默道:“师妹只记着大师兄……大师兄要照顾好师妹。”

    鳌仲听罢只嘲笑道:“想不到你这厮小小年纪还挺风流,那大爷我就成全你。”

    楚鸣乔却急道:“师妹选谁她自有主张,可没你什么事。”

    鳌仲却摇摇头道:“你以为我会去给你说媒呀?我打算把你丢到江里喂鱼,等鱼儿吃饱了再捞上一条肥的送到云台山去,这样你就可以和你的师妹团聚了。”

    鳌仲说罢,一众赤蛟帮弟子皆是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楚鸣乔只觉得此举恶心非常,便连连摇头骂道:“好歹毒的人,我就是死也要死的远远的,绝不让你得逞。”

    “那可由不得你。”鳌仲不以为然道。

    说罢,他便命人按住楚鸣乔,然后再用粗麻绳将他手脚分别捆住,最后才叫人搬来一个大竹笼。楚鸣乔见此情形,心知再无能为力,便只得再三祈祷道:“待会儿最好是遇到一条能够一口吞下我的大鱼,这样他们就送不去云台山了。”

    鳌仲一声令下,楚鸣乔就被锁在竹笼里了,而待众人扛起竹笼丢入江中时,楚鸣乔便双眼一闭,再不作半分挣扎了。只听得“噗通”一声响,江边随即荡出阵阵浪花来,而待鳌仲双手一拉绳索,困着楚鸣乔的竹笼便又在水花四溅中被悬吊出江面来。如此反复折腾,楚鸣乔自是被呛得连连咳嗦,但赤蛟帮弟子却个个看得捧腹大笑起来。

    楚鸣乔知道对方这是在折磨玩弄自己,便愤恨道:“他日我若不死,定也叫你们尝尝这好滋味。”

    鳌仲见楚鸣乔嘴硬,便再来几十个回合,罢了又叫弟子们再如是折腾一番,直到楚鸣乔被江水灌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才罢手。鳌仲见楚鸣乔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得意的将绳索捆在岸边的一颗小树上。

    饶是如此,楚鸣乔却也难言好过,因为鳌仲是算好了水深的,他只教竹笼里的楚鸣乔仅能于水面露出个脑袋呼吸。但有风浪过来,楚鸣乔还得吸进一口江水去,而这还没算接下来江水浸泡的疲乏之苦了。

    萧让并不知道师弟因他而在黄州受难,彼时的他已经到达浔阳,并照着吴丹青的交代找到了赵将军府上。但这赵老将军乃是昔年采石矶抗金的功臣,身份地位尊贵,萧让区区一介平民自难入府。萧让进不得将军府大门,又不放心将画卷让仆从代为转交,苦恼之际他也只得铤而走险搏上一搏了。

    是日晌午,炎炎的烈日晒得众人疲乏难当,萧让于是趁着府卫分神之际爬上了后墙的一颗古松,待察得内廷巡侍走散后,他又似雁落平沙般的跃下院墙来。只是这将军府端的是大,又有前庭后院之分,萧让不知这赵老将军居于何室,便只好一间间的找了起来。

    但萧让只找了两三间屋便放弃,因为他觉得自己此行是来帮吴丹青送画的,根本犯不着这般鬼祟行事。如此一念,萧让索性退回到院落中央,然后找着一块石凳坐下后才放开嗓门高喊起这赵老将军的名号来。

    府院内听得有外人喊叫,上上下下十数号廷卫便悉数涌向后院,只片刻之间,他们就把萧让团团围住了。

    管家闻讯后也急急赶来,弗一见面他就连珠炮般的当场质问起来,除去来者姓甚名谁外,其人如何潜入将军府,以及善恶居心皆分毫不漏的包含在问话之中,直似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让不想节外生枝,只单说自己是替吴丹青给赵老将军送画的,至于姓名、来路,他便直接隐去了。但将军府的人在没有确认来者身份时,却是半句也不肯信他。如此管家遂不客气的把前番问话重复一遍,萧让若不一一交代清楚,他必定要下令捉人了。

    可是萧让偏偏却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管家和侍卫越是做出一副要凶狠模样,他便越是懒得搭理。

    “赵将军乃朝廷三品大员,你擅闯将军府,依律可诛。”管家骂道。

    话音未落,十数侍卫便照着他指令围攻过来。萧让却也不惧,在他看来这动静闹得越大,或许那老将军才越是听得到。萧让于是一边使出本门剑法与众缠斗,一边又御起轻功步法在院内疾走一通,却是每每叫合围之众扑个空。如此一来,喊打喊杀之声、兵器相击之声以及步履奔跑之声皆混杂在一起,这原本安静的后院也顿时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就在众人乐此不彼的追逐打斗时,内廷忽然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叫骂声。管家和侍卫闻之皆是就地打住,萧让亦是难得从容的长出了一口气。

    少倾,一个身形魁梧的老者便在侍女的左右搀扶下走出内廷拱门来。萧让前番听他骂声中气十足,如今又见他精神矍铄,便没个好气道:“堂堂三品将军,竟然叫两个小姑娘来扶,真不害臊。”

    这赵老将军听罢直是气不过,便一把喝开左右侍女,然后摆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来。但管家却面色一急,连连向他冲了过去。管家到底是管家,他知道这老将军双足患疾,稍是站立久了就会麻木不支。却也幸亏管家及时赶到,赵老将军才不至于当众跌到。

    “老堂主何必与这毛头小子较真?”管家一边扶起一脸狰狞的老将军,一边又劝慰道。

    赵老将军却并不领情,若非是双脚实在站不稳,他恐怕连管家也要一并推开出去。

    萧让听管家称之为“老堂主”,便向他询问赵老将军何在?管家心里本就有气,便骂骂咧咧道:“你擅闯将军府在先,气倒老将军在后,可谓罪加一等。”

    却不待萧让答话,赵老将军却大手一挥的打断道:“哼!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气得倒我?这条不算。”

    管家于是连忙点头答应。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闯入我府上想干嘛?”赵老将军扶着院墙质问道。

    萧让还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就是吴丹青所讲的赵老将军,如此他便直直问道:“你可认得吴丹青?”

    “认得。”赵老将军直截了当的答道。

    萧让又追问道:“那这吴丹青是做什么的?”

    赵老将军听罢却来气了,稍许便见他火急的骂道:“你在我府上闹腾这么久,合着就是来问个人的?你找错地方了。”

    萧让虽也觉着此问别扭,但此画乃吴丹青临终所托,又牵系他一家老小性命,实在马虎不得。如此,萧让便执拗的说道:“你既然说认得吴丹青,却为何讲不出他是做什么的?你都七老八十三了,如果还骗人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赵老将军气的直跺脚,但一跺他原本麻木的双腿就更不好受了。众人见赵老将军脸色难看,便个个挺剑而出,却是非要替他出口气不可。

    但赵老将军却急急喝住众人,罢了又向萧让说道:“你小子说的也有道理,那老夫就告诉你,这吴丹青是画画的,还是给皇宫画画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萧让心里当即一宽,便将吴丹青托付送画之事说了出来。赵老将军却是机警之人,不等萧让说毕,他便打断道:“你是吴丹青的朋友,便是我满某的朋友。高管家,带他先到后堂喝茶去,我稍后就来。”

    萧让听罢却满是困惑,但因与府中众人有不快在先,他便也不好去问。

第十九章 不负所托

    萧让随着高管家来到后堂,才弗一进门,他便觉得眼前有强烈的白光灼目。高管家见他以手遮目,便得意的说道:“老堂主眼睛不大好使,需借这玉璧反光才能看清楚东西。”

    经此一说,萧让才放下手细细打量起来。确如高管家所言,这后堂四壁皆由晶莹剔透的上等冰玉包裹,堂内但有一根蜡烛发出光亮,都会被这些冰玉墙相互反射,最后放大成耀眼之辉。

    萧让虽暗叹这玉璧富丽堂皇,但心下却又转念道:“这些珍贵之物却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不多时,赵老将军便在两名侍卫搀扶下来到内堂。萧让怨恨他是个贪官,便招呼也不打的说道:“吴丹青于月前在蜀中去世,他临终前交代我将此画交给你,然后再托你转交给朝廷,以免他家人受累。”

    萧让说罢,便将画卷取下递了上去。但赵老将军却不接画,只怒目圆睁的瞪住萧让久久说不出话来。萧让不想他误会,便又将吴丹青死因简洁明了的交代清楚,但赵老将军依旧盯着他不吭声。

    “来人呐!”赵老将军忽的大吼一声,内堂左右两道门旋即涌进数十侍卫来。

    不待萧让反应过来,赵老将军又下令众人捉拿于他。萧让大为意外,但此地狭小,却不比后院好闪避。只见众人一拥而上,萧让就被七手八脚的按住了。

    “为何抓我?”萧让质问道。

    其实这样的疑问也在高管家心里打转,但赵老将军脾气上来了就谁也不认,所以他也不敢直接去问。

    “你这个害人精竟然还活着,我这就将你乱棍打死。”赵老将军怒不可遏的吼道。

    赵老将军话就是命令,他才一说出,便有三五手执小臂粗木棍的府卫赶进屋来。萧让被一群人按着动弹不得,只得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打。萧让虽忍得住背脊骨肉之痛,但若无端端的被这帮子人乱棍打死,可就太冤枉了。

    萧让于是忍痛骂道:“我萧让行的正,不曾做过什么坏事。”

    萧让这般一骂,府卫就打得更狠,但赵老将军却迟疑着问道:“你说你姓萧?”

    幸亏有他这一问,否则府卫们非得要把萧让活活打死不可。萧让见动私刑的府卫都住手了,便强顶着傲气喊道:“我姓萧名让,云台派萧让是也。”

    赵老将军稍作迟疑,接着又凑到萧让面前去细看一番,最后才震惊着自语道:“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萧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索性凝神提气抵挡身上疼痛。赵老将军于是复又问道:“你果真不姓赵?”

    萧让却气愤答道:“我萧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何要跟你姓赵?”

    赵老将军哑然无语,但稍许他又豁然道:“我看你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如此就不应是他了。”

    赵老将军醒悟过来后连忙遣散内堂众人,然后又唤来大夫为萧让诊治伤势。这番无辜被打然后再找人来医,便是任谁也不会痛快了。但这所有的误会都源于赵老将军口中所讲的那个害人精,萧让气不过,自然要将之问个清楚了。

    可惜赵老将军在确认自己认错人后,就对此事三缄其口,萧让再追问下去,他也只说此人早已死去。萧让见他不愿重提旧事,便只好将话题转回到代吴丹青送画的事情来。

    “吴丹青乃纯粹之人,他托付之事,我定当代为办妥。”赵老将军坚决道。

    萧让得到赵老将军这番承诺后,这才依依不舍的将画卷呈上。赵老将军展开画卷一看,霎时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艳、羡慕及赞美之情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久而久之,他竟又怅然着悲叹起来。只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惬意,全无半点亵渎猥琐之思,纵是萧让见了,也能体察出其中的真挚来。

    “吴丹青字画工于传情,虽寥寥方寸,却能动摇人心。”赵老将军叹道。

    但他才感慨完毕,却要拿蜡烛烧掉这幅画。萧让大呼不可,当即忍痛抢过画卷道:“吴丹青一家人还指望这幅画救命,你却为何要烧了它?”

    赵老将军行动不便,自是抢不赢萧让,如此他便又叹道:“此画隐隐能摄人心魂,若真上达天听,只怕圣上也要被蛊惑。此非社稷之福,不如烧掉了事。”

    “可这是吴丹青的绝迹,如果被毁掉了,那他的家人怎么办?”萧让急道。

    “一家之妻儿老小岂能与苍生社稷相提并论?”赵老将军气道。

    萧让虽知此乃大义,但他又觉得此话并不完全在理,毕竟吴丹青这一家妻儿老小皆是无辜的,若因此受罪,岂不冤枉的很?赵老将军不想就此与之辩驳,他只默然道:“有些东西要你经历过才会明白。”

    萧让却不关心这些,他在乎的是如果赵老将军不肯将此画送去皇宫,那么吴丹青的家人必定要受牵连。而关于这一点,也正是赵老将军心里反复思考的一个问题。

    “我当年在虞公麾下立过一点功劳,蒙先皇体惜,赐我丹书一卷,我现在将丹书转赠吴丹青家人,则可免其罪名。”赵老将军说道。

    萧让也曾听说过丹书铁券事情,非功勋卓著者不可得,想不到眼前这个有些邋遢、脾气又爆的老头子竟是抗金功臣,如此萧让便肃然起敬了。

    “赵老将军肯出手相助,吴丹青当能含笑九泉了。”萧让感激道。

    赵老将军却不以为然的摇摇手道:“但如果他的绝迹蒙蔽圣心,那他的罪孽也就大了。”

    萧让明白赵老将军还是想毁掉此画,便一千个不情愿的说道:“我必定妥善保管好此画,决不让它流传开来。”

    赵老将军知道萧让执意不肯,便只得作罢道:“你今日做既然做出这个选择,以后就必须承受它带来的结果。”

    萧让自是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又急急将画卷收入行囊中。赵老将军看着萧让这般急切行事,便摇头叹息道:“你就算要拿它作私藏,起码也该先涂去吴丹青的名字吧?”

    萧让一愕,这才觉悟过来。原来赵老将军此举是希望此画成为无名之作,万一日后生变,吴丹青家人也可彻底摆脱干系。萧让于是从案台取来笔墨,然后将吴丹青的落款涂成一圈黑色,就算是再出色的金石名家也不可能认出原作是谁了。赵老将军见萧让这般做了,便才同意让他保管画卷。

    办妥吴丹青托付之事后,萧让便急要赶回云台派去。赵老将军虽不怎么待见萧让,但行前他还是遣人取来一袋金银相赠。

    “赵老将军这是何意?”萧让不解的问道。

    “这是拿给你买药补养身体的。方才我叫人错打了你一顿,这就算是赔了你医药费了。”赵老将军有些不耐烦道。

    “哈哈,就为这个?我自幼随师父在云台山学艺,这点皮外伤根本算不得什么。”萧让不屑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伤得并不紧要,就拿去当做盘缠吧,江湖中人手头紧可是常有的事。”赵老将军又说道。

    可是萧让听罢却觉着心里不痛快了,如此他便冷笑一声道:“我来此是为了却吴丹青临终之托,既然老将军首肯答应帮他,那我就先行告辞。”

    说罢,萧让便抱起画卷头也不回的走出将军府去了。

    赵老将军见萧让这般傲气,全然不似心中旧人那样滑头,便对他好感多过厌恶来。得到别人欢喜总比让他厌烦的好,因为人始终是感性的种儿,任何一点选择或判断都会被情绪所沾染甚至左右。倘若某人恨着另一个人,那么这个被恨之人无论做出什么好事,他的反应也总是抵触或不愿承认的,反之亦然。人心之私,私在一己好恶而已。

    萧让前脚才出将军府,后脚便有赤蛟帮浔阳舵主孙迁赶来面见赵老将军。他此番前来禀报的,正是萧让前些日子在黄州水域打伤赤蛟帮弟子之事。但赵老将军此番与萧让接触后,深觉他是一个守信重义之人,由此看来他在黄州的所作所为必定也是事出有因的。

    赵老将军于是询问是否黄州弟子胡作非为在先,孙迁不敢隐瞒,只得如实相告。赵老将军听罢只火急的骂道:“你们在水上打输了,还有脸来我这儿告状?”

    “老堂主,咱们黄州的弟兄也是因为看见他骑着赤目郎君的马,才决意找他弄清原委的。赤目郎君和我们的仇您又不是不知道。”孙迁委屈道。

    赵老将军却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不过他不便将萧让受吴丹青所托之事讲出,遂只说道:“我退出江湖很久了,以后江湖中的事情不要再来烦我。”

    孙迁等的就是这句话,因为他的线人告诉他萧让到达浔阳后就去了将军府的。只是赵老将军也非等闲之辈,孙迁这点小心思,他也是早早看穿了的。

    “萧让在黄州打了赤蛟帮弟子,而方才在府中我亦叫人误打了他一通,就算两两扯平了。”赵老将军不耐烦道。

    “萧让打伤我们黄州分舵的人事小,他与赤目郎君勾结事大啊。”孙迁急道。

    “放屁,他若与赤目郎君勾结,今日却来府上拜会与我,这不等同是说我与赤目郎君也有瓜葛?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莫要再为难萧让。”赵老将军怒道。

    孙迁想不明白老堂主为何执意要庇护萧让,但他既然作了这个主,孙迁还是只得照办。却也幸亏赵老将军有此决断,否则一早埋伏在江上的赤蛟帮弟子非把萧让送去喂了鱼不可。

第二十章 神秘礼物

    萧让有此际遇,返程遂得一路畅行无阻。但尚在黄州的楚鸣乔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自打被赤蛟帮弟子囚于竹笼后,已经在江水中浸泡了几天几夜。如此长久的在水中囚禁,楚鸣乔早已是浑身疲软乏力了。但赤蛟帮的人却并不同情于此,反倒是循着空隙前来吊拉竹笼取乐,楚鸣乔一会儿被吊出水面受烈日暴晒,一会儿又要沉入江底猛呛几大口河水,着是难受。或许只有等到晚上,待那些赤蛟帮的人都睡觉去了,楚鸣乔才会好过一点。

    月光泠泠,江河岑寂。浸在江中不分醒睡的楚鸣乔隐隐听得江上似有几许清幽的琴声,而待他打起精神时,江上除了渐浓的雾色外,就只剩下浪花轻轻拍打岸石的声音。

    楚鸣乔实在是累了,索性闭上眼睡去,但他一低头,整个脑袋便要埋入水中,却怎能安睡的了?楚鸣乔只得憋一口气默入水中憩息片刻,然后再探出水面换气,如此才算稍稍回得一点精神。

    但楚鸣乔潜入水中却有另一个好处:他可以籍着水纹听到那些在水面上被浓雾隔离的动静,比如那依稀悠扬的琴声,比如那像极了步伐的“哒哒”声响。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楚鸣乔冒出水面一看,却果真见着一位素衣女子正施展出极上乘的“水上漂”功法横渡江心。

    楚鸣乔看的出神,全然不记得她已经来到自己跟前了。

    借着朦胧月色,楚鸣乔依稀见得一位高冷的绰绰妇人正狐疑的望着自己。楚鸣乔觉得自己此刻乃是赤蛟帮的阶下囚,又觉得对方是站在水面上俯视自己的,岂能不心生自卑?如此楚鸣乔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依旧是吸一口气后将头埋入了水中。

    但憋气总有个时限,楚鸣乔就算再不想被人看轻了,最终也还得冒出水面来换气的。只是这一次他潜的太久,便一冒头就气喘吁吁起来。那高冷的绰绰妇人却只如一尊雕像般默默的盯着楚鸣乔,可她越是这么看,楚鸣乔就越不想露出水面来了。

    这妇人见楚鸣乔似在躲避自己,便果断上岸将系在竹笼上的绳索一拉,困在笼中的楚鸣乔顿时被悬于水面之上了。妇人于是隔着竹笼仔细的打量起楚鸣乔来;而楚鸣乔心想既然避无可避,却莫失了儿郎胆气,如此他便也正色与之对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妇人忽的问道。

    楚鸣乔觉得对方语气似在审问犯人,便不回答。但妇人却并不着急,她只上下扫了对方一眼,便自信的说道:“原来是云台剑派的人。”

    楚鸣乔心想自己并不认识她,可她是如何一眼看穿自己门派来历的呢?如此楚鸣乔便将心中困惑直直的问了出来。

    但妇人却并不回答,反而又细细的打量起楚鸣乔来,末了才快意道:“云台派中有两位青年才俊弟子萧让与楚鸣乔,萧让豪气,楚鸣乔英气,由此看来,你当是后者吧。”

    虽是被人夸奖,但楚鸣乔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全然陌生的来者实在是太有洞察力了。这种未卜先知式的洞察力不仅让她显得的神秘,还衬托出一种潜默的可怕来。

    楚鸣乔于是紧问她的来历,未得答复后他又追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惜这妇人似乎管问不管答,楚鸣乔的思绪只能继续困在云山雾里。

    “那你找过来究竟有何企图?”楚鸣乔警惕道。

    妇人却审视楚鸣乔再三,这才终于说道:“今日遇上我,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是我连你姓甚名谁,是何来路都不晓,却怎知是福是祸?”楚鸣乔却暗道。

    妇人却不管这些,只定睛查看楚鸣乔那被江水泡的如馒头般浮肿的手脚,罢了才说道:“看来你还得在此泡一泡。”说罢,妇人又将囚着楚鸣乔的竹笼放归原位。

    楚鸣乔搞不清楚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待再欲相问时,这妇人已踏浪乘风而去。没了说话之人,这江上又重归宁寂。楚鸣乔略觉失望,便又埋头潜入水中,只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听不见琴声了。

    于江中一宿昏睡后,楚鸣乔又得挨受赤蛟帮的种种折磨和嘲讽。可惜萧让办完吴丹青托付之事后,直接从浔阳渡江走了陆路,便与在黄州受苦受难的师弟失之交臂了。此事不仅萧让不知,尚在归程的铁蛋、陈子豪亦不知情,如此看来,却不知楚鸣乔还要在这里吃多少苦头。

    是夜,江面上隐有一叶轻舟疾驰而来,待逼近岸边时候,舟上便有一人影腾空而起。楚鸣乔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银亮,整个人就忽的往水中急沉下去。楚鸣乔大吃一惊,这才明白是那舟上人影砍断了吊住竹笼的绳索,倘是如此,自己岂不只有困在笼中被活活淹死?

    就在楚鸣乔呼吸不过来时,那竹笼又忽的被提出水面。楚鸣乔在水下憋的几欲昏厥,这会儿重有呼吸之机,便张着嘴巴大口的猛呼起气来。却此时,先前那砍断绳索的人影又将竹笼一甩,楚鸣乔便就头晕眼花的躺在小舟上了。待一切都办妥后,这一叶轻舟便载着楚鸣乔消失在江雾之中了。

    舟上,一胡须大汉把楚鸣乔上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又困惑着向船头伫立的妇人问道:“南宫楼主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救这么一个不相关的后生?”

    原来这妇人便是号称对江湖事无所不知的拾珠楼楼主南宫绮绝,而那胡须大汉则是号称大力门神的铁胡须。只是南宫绮绝既是如此精明人物,那她又岂会做赔本买卖?

    南宫绮绝只冷冷一笑道:“他可不是你讲的不相关的人物,相反他以后还会对我们大有裨益。”

    铁胡须听不明白,便希望南宫绮绝能讲的再清楚一些。南宫绮绝四下张望一圈,然后又点住尚是昏迷的楚鸣乔穴道,这才细细说了开来。原来他们是打算把楚鸣乔当做一件礼物,赠送给即将要过圣辰的少宫主。

    铁胡须听了南宫绮绝用意后直是摇头道:“但逢圣宫少主圣辰,天下宾客都是挖空心思的送去各式绝世珍宝,而你却打算给她送个半死不活的人,这真是个馊主意。”

    南宫绮绝瞪了铁胡须一眼后怒道:“你这铁憨懂什么?”

    要是平时拾珠楼主这么说,铁胡须必定服服帖帖的听从,但此次涉及到给少宫主送礼,他便说什么也不敢同意下来。若非考虑到接下来还有许多脏累活要铁胡须去做,恐怕南宫绮绝非得将他踢下船去不可。诚是无奈之下,南宫绮绝只得再将其中关系说出,如此铁胡须才算稍稍豁然了。原来这少宫主十六岁诞辰在即,作为亲近之一的拾珠楼自是要献礼贺寿,但在送什么礼物上面却大有讲究:如果送了少宫主喜欢的东西,那么老宫主圣颜大悦必定多多褒奖,不仅送礼之人地位得增,其所在门派亦与之俱隆;但如果送了少宫主不喜欢的东西,可就是折了礼物本钱又不讨好的事情了。但少宫主自幼于桃源独居,外人根本不知其喜好,便只一味的堆砌名贵珍宝,却不知此举实则适得其反。

    南宫绮绝曾被授命为少宫主讲经读史,虽只寥寥月余时间,但她却对少宫主的爱好多有了解,如此才会有去岁只送楠木琴而大受欢宠的奇闻。只是一个人的爱好容易被捉摸,但一个人的渴求却难被猜透。南宫绮绝曾经也是少女过来之人,她猜想这幽居桃源的少宫主既是豆蔻年华,自要情窦初开。但囿于法规,少宫主根本接触不到与之相仿的青年才俊,于是桃源每每奏出惆怅琴音,便就是少宫主渴望奇缘的心声。

    铁胡须对这些少女心思全不在行,便就南宫绮绝说什么他都只有点头认同。但铁胡须对待此次送礼终究还是慎之又慎的,南宫绮绝虽将理由说的极其充分,他仍是心存顾虑的。

    “可是依宫规规定,宫中男女间是不准有私情的,要是让执法的长老知道了,岂不好心办了坏事?”铁胡须惧道。

    南宫绮绝却不以为然道:“可他现在并非宫里人,自不受此约束。”

    铁胡须扭头望了仍在昏睡的楚鸣乔一眼,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话是如此,但如果少宫主不喜欢,或者老宫主反感此人,那我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要是怕,就现在走,往后好处也不会有你的份。”南宫绮绝鄙夷道。

    铁胡须在太湖称雄一时,自然不愿让武林人士这般小瞧了,尤其这还是一个女流之辈。如此他只得好声好气的与南宫绮绝解释起来。

    “并非我不相信南宫楼主。只是这小子能被赤蛟帮的人关在竹笼里戏耍,八成也是个窝囊废,又如何入得少宫主法眼?”铁胡须为难道。

    南宫绮绝却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良久才问道:“当今武林之青年才俊你知道多少?”

    铁胡须一顿,竟是答不上来。其实他答不上来就对了,因为这青年才俊不仅代表年轻有为,还意味着必须长的俊,而历数江湖少侠,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但这却难不倒拾珠楼主,毕竟她就是以精通武林事务成名,由她指定的人选,想必也大差不差。

    “他能敢独闯赤蛟帮,已然是有胆色之人;虽以寡敌众被擒,但丝毫不见他有半点屈服畏惧之色,可见其人颇有骨气。再看他剑眉星眼、面如冠玉,实是俊美的紧。”南宫绮绝越说越是激动难抑,仿佛她自己也回溯到了二八芳龄时的思春情绪。

    铁胡须知道拾珠楼主是心高气傲之人,要她亲去赞誉一个人,可见此人确是有过人之处的。如此,铁胡须对南宫绮绝的计划便彻底的相信下来。

第二十一章 医者仁心

    南宫绮绝虽然说服铁胡须全盘相信下来,但她心里仍旧有一个顾虑,就是如何让少宫主与这份礼物之间产生情难抑止之效。既然说到这情字,不外乎是一见钟情与日久生情两种,南宫绮绝知道少宫主与楚鸣乔俱算得人中龙凤,一见钟情当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但为保万无一失,南宫绮绝还是决定采用双管齐下之策,以为二人营造出日久生情的机缘来。

    南宫绮绝果然是心思机敏的人,她只脑海里略略过一遍自己期待的场景,便立刻就有主意了。

    “铁胡须,这江里可有什么会咬人的有毒鱼虫么?”南宫绮绝问道。

    铁胡须虽是在太湖称霸,但对长江一带的鱼儿习性也算了如指掌,南宫绮绝问他可算是问对人了。铁胡须于是把自己所知的一一说来,南宫绮绝却只听完第一个答案后就催促他速去找几条来。

    只见铁胡须将船重新靠近江岸,然后再用细长的竹竿拼命搅动水面,不多久便有一大张网被他捞上船来。铁胡须只顺着网来回翻看,只要不是他要寻找的鱼儿,便不管大小都统统扔回江中去。一番折腾下来,他总算在网尾里找到了一条背身带刺的怪鱼。

    南宫绮绝见这鱼长的甚是凶猛,便当即叫铁胡须拿它去咬楚鸣乔的两只脚心。铁胡须不知她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只得一一照做。果然与南宫绮绝设想一样,楚鸣乔被这毒鱼咬后,原本白花浮肿的双脚便开始红涨起来,一炷香后竟又变成紫黑颜色了。

    南宫绮绝细细观看一番,最后才满意的交代铁胡须撑船离去。

    过不多久后,待二人驱船拐入一处江畔岔口时,便有幽幽琴声从浦口回荡出来。南宫绮绝和铁胡须举目望去,果有一艘楼船正靠在渡口随波微漾。籍着船上通明灯火,二人一眼就认出船头插着的神遂宫的黑凤旗。没错,这正是神遂宫少宫主独孤凝的行船了。

    南宫绮绝与铁胡须遂将身份遥遥相报,待得到应允后,南宫绮绝便先行登上楼船去了。船内一位头戴面纱帽、身着杏色羽衣的女子见是南宫绮绝前来,便当即起身相迎。南宫绮绝受宠若惊,连连抢先参拜下去道:“拾珠楼南宫绮绝拜见少宫主!”

    独孤凝连唤她不必多礼,稍许才问她来此所为何事。

    南宫绮绝自不敢将送礼之事说出,只慷慨道:“我闻得少宫主云游至此,特来拜会。一看少宫主船上物资是否齐备,二看少宫主是否有其他差遣。”

    “有劳南宫楼主费心了,我一切都安排妥当。”独孤凝随和道。

    却此时,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呻吟,独孤凝听罢遂好奇的望了望南宫绮绝。南宫绮绝顿作焦急的拜道:“请少宫主恕罪。”

    独孤凝不解的问她究竟是何情况,南宫绮绝于是将整件事情润色一番后说了出来,却是听得独孤凝大为同情。

    “他既然深受重伤,理当先行救治。快把他抬到船上来吧。”独孤凝说道。

    南宫绮绝却为难道:“可是此人并非神宫中人,又是男子,怎好让他上船来?”

    “你都说他命在旦夕了,还讲这些做甚?快点救人为上。”独孤凝说道。

    南宫绮绝不敢推辞,只好退下去和铁胡须一起将楚鸣乔扛上楼船来。可是整条船上除去船夫和三五随从外,根本就没有懂得医术之人,独孤凝于是急遣人下船去寻大夫。南宫绮绝见状只捏了一把楚鸣乔的脚心,顿时便有一股钻心之痛涌上心头来。楚鸣乔又是凄惨一叫,铁胡须便指着他脚心急道:“这少侠本已身负重伤,又被三角毒鱼啮咬,若不尽快用药,只怕不死即废。”

    独孤凝听了铁胡须所讲,便也是焦急起来。正此时,南宫绮绝却忽的豁然开朗道:“少宫主博学多才,于医书药理多有涉猎,何不学以致用来救治这人?”

    独孤凝只迟疑道:“我只不过是闲来翻看过几本医书,并未试过治病救人。”

    “此人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丢了性命。与其让他就此等死,不如试一试,万一救好了他,也是大功德一件。”南宫绮绝劝道。

    铁胡须亦频频点头,示意完全赞同拾珠楼主的说法。

    独孤凝知道铁胡须怀抱之人的生死全要看她如何施救,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独孤凝于是先叫铁胡须将楚鸣乔放在床榻上,接着才仔细查看他的伤情,最后又向二人询问他在水中浸泡的时间。铁胡须见独孤凝全程严谨诊断,全然不见她对楚鸣乔多看一眼,便心里有些发虚起来。倒是南宫绮绝对此不觉意外,她深信独孤凝这次出手一定会造就一段非凡的情缘出来。

    “此人本有伤在身,再加上被江水浸泡多日,体力早已穷匮,是以昏厥不醒。至于毒鱼所啮,并不致命。”独孤凝望着南宫绮绝说道。

    南宫绮绝忍不住背心一冷,却是生怕独孤凝看出其中端倪来。

    “如此最好。我见这少侠有一副侠肝义胆,又刚正不屈,此等人才当长命百岁才是。”南宫绮绝故作释然道。

    独孤凝听到这里,才回头望了楚鸣乔一眼。南宫绮绝见状便连连称赞独孤凝仁心仁德,罢了又问她是否需要前去取药。

    独孤凝正缺些关键药材,如今有人代劳,自是最好不过了。只见她提笔书写了两页纸笺,然后又叫仆从取来一袋银两交给南宫绮绝。南宫绮绝哪里敢收?便想尽了办法要推回去。可是独孤凝却是一个认理之人,她觉得既是自己救人,其中费用花销自然要自己来掏。南宫绮绝拗不过她,只得战战兢兢的接过银两来。

    经过独孤凝的悉心救治,楚鸣乔在次日午后便苏醒过来。只是他一醒来便要起身出去,奈何一身浮肿未消,他才一动就滚落在榻下动弹不得了。独孤凝听得阁间有异动,便独自进来查看,待见得楚鸣乔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之状时,她只得默默将之抱回到榻上去。

    独孤凝虽戴着面纱帽,但楚鸣乔依稀能够感受到她温婉体息,而其中淡雅幽香,则更是让人心旷神怡。楚鸣乔不知所措的看了她一眼,竟是脸色兀的红涨起来。

    但楚鸣乔毕竟是念着他师妹的,如今被别的女子抱在怀中,他自是觉着羞愧难当。如此,楚鸣乔便当即要挣脱开来,但不知为何他的双手双脚却全不听使唤,等他再惊讶的喊出来时,自己已经被独孤凝安安稳稳的放在榻上了。

    楚鸣乔一声喊叫却让独孤凝有些紧张起来,便见她后退一步问道:“还很疼吗?”

    独孤凝话音清灵动人,楚鸣乔听罢顿有沁人心脾之快,便错愕着不知如何作答了。好在楚鸣乔也非愚钝之人,他见自己手脚皆被上药包扎,便料想定是眼前这位姑娘施救,如此他便当即要感谢于她。

    独孤凝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称道之事,便只叫楚鸣乔在此静养。楚鸣乔却静不下心来,一则赤蛟帮的人还在捉拿萧让,二则自己还需赶回云台山去向师父汇报。如此,楚鸣乔便又急着起身来。

    “你很急着要走吗?”独孤凝问道。

    楚鸣乔点点头,答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拖不得。”

    “可是你手脚皆浮肿溃烂,根本行动不得。”独孤凝说道。

    楚鸣乔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双脚,便不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说罢楚鸣乔又起身站立起来。但当他双脚才一踏地,便有一股钻心之痛从脚底翻涌上来。楚鸣乔眉头一皱,只得故作无事的坐回到床沿去。独孤凝见他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又见他足上缠裹着的白纱布沁出鲜红,便静静的说道:“你不仅有伤在身,还被毒鱼咬了双脚,不调养七八日是难以复原的。”

    楚鸣乔一听这七八日的时间就心急如焚了,便见他忧心忡忡道:“不行,再有七八日,只怕赤蛟帮的人就要抓到师兄了。而我久不回去,师父也会寻到黄州来找他们讨说法。若然如此,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楚鸣乔越说越着急,便忍着脚底剧痛站起来一步步的向外走。

    独孤凝似乎对这些江湖纠葛并不上心,她只默默看着楚鸣乔忍痛离去,而待见得楚鸣乔双脚皆被通红包裹之后,她只得默然叹息一声。

    楚鸣乔走的异常艰难,仿佛每一步都是踩在锋利的刀口之上,但念及萧让可能要遭遇毒手,以及云台派与赤蛟帮横生仇恨,他便再痛都得忍住。可是楚鸣乔毕竟血肉之躯,他再要硬扛,也顶不住毒发攻心之憾。待蹒跚行至门口时,他却扶靠在门沿处顿住了。

    独孤凝依旧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依稀能见着此刻楚鸣乔满面挣扎的痛苦。楚鸣乔再欲抬腿往外迈,但一双脚却痛的再也发不上力了。楚鸣乔强行驱使脚步,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是连起身站立都做不到。

    楚鸣乔只恨自己没用,便双目通红的坐在门前无奈叹息。

第二十二章 细致入微

    独孤凝知道楚鸣乔这是有心无力,便上前劝道:“你需先能自顾,才能顾及的了别人。”

    独孤凝所讲俱是事实,楚鸣乔纵是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便只好改口向她婉求道:“姑娘能否叫人代我寄个口信到云台派去?”

    独孤凝却直直答道:“我不想掺和其他门派的事情。”

    楚鸣乔只得尴尬一笑,然后再礼貌的谢过于她。虽不能如愿,但楚鸣乔却也并不因此生气,因为江湖自有它的法则,独孤凝选择独善其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其实独孤凝并非不愿意帮他,而是她明白自己的特色身份,一旦介入其中,势必会给两派带来更多的麻烦。

    独孤凝见楚鸣乔颇是失落,便又上前一把抱起楚鸣乔来。楚鸣乔大为惊慌,连挣带扎的喊着:“不可以。”

    独孤凝面色一红,便将他抱回榻上放好,这才严苛道:“你再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我便不再救你了。”

    楚鸣乔听出对方似是生气了,又想这姑娘好心救人,自己却扭捏蛮撞,实是以小人之心度之了。

    “姑娘教训的是,我从此定当加倍爱惜自己身体,断不会再胡来了。”楚鸣乔诚服道。

    独孤凝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径直转身上楼去了。楚鸣乔望着独孤凝曼妙的背影,不觉又耳根通红起来。

    经此一闹,独孤凝却整日未有现身,所有汤药饮食亦由仆从端来。楚鸣乔只道是对方生自己的气了,便向仆从打听起独孤凝的下落来。可是仆从只管送饭送药,根本就不敢和他说半句话。如此一来,楚鸣乔就认定她是堵气了。

    “看来这会儿真的是把救命恩人得罪了,我真是没用。”楚鸣乔懊恼道。

    如此,楚鸣乔便格外希望向她致歉,亦格外盼着她能够再现身出来。但独孤凝却一连三日未曾出现,楚鸣乔越想越不对,便趁着伤势渐好爬上楼去找她了。

    阁楼位于顶层,一共只有两个房间,居前的是个简朴的小厅,仅有一琴置于案台;小厅后面垂着珠帘,显是进入另一个房间的门。楚鸣乔站在阁楼外轻轻喊了两声,见无人作答,他便难掩失落的退了出来。

    “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听得身后忽然传来这番问话,楚鸣乔顿时欢欣鼓舞,连忙转身望了过去,果见独孤凝正提着一个纸包立于廊道那头。

    “姑娘无事就好了。”楚鸣乔激动道。

    独孤凝却是一脸诧异道:“我会有什么事?”

    楚鸣乔顿了顿,当即脸色红涨起来,便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见姑娘几日不现身,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

    独孤凝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刻,楚鸣乔仿佛能看到面纱帽下那张如花般绽放的笑靥。独孤凝见楚鸣乔这般出神的望着自己,便略略低下头去说道:“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想着顾别人?”

    “姑娘医术高明,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楚鸣乔说着便举手投足的展示一番,但独孤凝却并不看他。

    “你的伤势只不过稍有减缓,如果此时剧动,恐要留下终生残疾。”独孤凝黯道。

    楚鸣乔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吓得收住手脚,却是再不敢动弹半分了。

    独孤凝却也乐见他这般安分守己,便默道:“下楼去养伤吧。”

    说罢,独孤凝便提着纸包回屋去了。

    经此一吓,楚鸣乔便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下了楼去,待回到屋里,他又老老实实的静躺下来,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敢再多发力了。

    傍晚时分,独孤凝端着一碗药汤下到楼来。楚鸣乔感念她救治之恩,便又言谢再三。可是独孤凝却只叫他不要说话,仿佛全然不在乎他的谢意。

    楚鸣乔心底有愧,只好照做着接过汤药来。就在此时,楚鸣乔忽然发现她手背上横添了许多刮痕,便连忙放下汤药追问起来。独孤凝只将手缩了回去,然后就不许他再说话了。楚鸣乔却也不笨,他知道这些伤痕定是独孤凝采药时被野草刮伤的,如此他岂不更是惭愧?

    “原来姑娘这几日是为我采药去了,真是难为你了。”楚鸣乔愧疚道。

    独孤凝却不说什么,只默默看着他把汤药喝完了,才转身离去。

    夜色渐晚,月迷津渡,楚鸣乔于昏睡中忽然闻得有天籁琴声,细细一听,却正由船上楼阁传来。楚鸣乔一边暗叹这琴音之美,一边又恍惚着想起了那日在水下竹笼里听到的琴声,如今再品味一番,却不正是相同的曲子?

    楚鸣乔听得意犹未尽,但楼上琴音却开始凌乱起来,虽经得三五挑拨修正也不见好转。如此,这弹琴之人便索性罢手。

    楚鸣乔诧异非常,但他又不敢再上楼去看,便只好埋头睡去。

    再过三五日,楚鸣乔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伤势既已好转,楚鸣乔也该去办他心中急切要办的事情了。不知为何,独孤凝这一日却再没下来,楼上亦再听不见任何琴声。楚鸣乔只怕独孤凝又要去替自己采药了,便主动上楼去与她辞别。

    阁楼中,独孤凝正凭窗端坐,仿是正在期待着什么。楚鸣乔不敢打扰她,便在门口默默的等待起来。

    “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独孤凝安静的说道。

    见她开口,楚鸣乔自是欣喜,便当即点头谢道:“承蒙姑娘相救,我已彻底好了,此番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答谢?”

    独孤凝于是起身走到门口,然后将房门轻轻关上道:“既然痊愈了,那就去办你的事情吧。”

    楚鸣乔当然是要去办自己的事情,但此恩未报,甚至连对方姓名都不晓,岂不白白受人恩泽?楚鸣乔于是请问她的姓名,独孤凝却以彼此萍水相逢为由拒绝告知;楚鸣乔于是又追问她有何愿望想要实现,但独孤凝却笑称自己救人并非集市交易。

    听了独孤凝这话,楚鸣乔亦觉得自己俗不可耐,但江湖侠士历来讲求有恩必报,楚鸣乔就算再不济也要想个法子报恩的。

    楚鸣乔于是恳求独孤凝送个胭脂盒子给他,独孤凝虽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但楚鸣乔请求再三,她也就取来一个红色胭脂盒相送。

    “姑娘什么时候启程?”楚鸣乔问道。

    独孤凝只隔着门答道:“可能过几日再走,也可能马上就走。”

    “那我恳请姑娘等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好。”楚鸣乔恳切道。

    “还是随缘的好。”独孤凝默然道。

    楚鸣乔怕再耽误就要错过了时间,便收好胭脂盒后纵身跃下船去了。独孤凝隔着窗帘默默注视着楚鸣乔的背影,待再也见不着人了,她才下令开船离去。

    楚鸣乔这番向独孤凝讨要胭脂盒,并非是要送给哪家姑娘。日前他见独孤凝为自己采草药而挂上玉手,便打算去捉条蛇来取些蛇油为他祛疤,这也是当下他能做的到的报恩举措了。

    山水交隔的莽原境地乃是大蛇出没之所,楚鸣乔提剑进入山林之间来回搜索,不多久果见得一条手臂粗的黑白大蛇正伏在草丛觅食。

    楚鸣乔慢慢靠近,而那大蛇亦挺立了起来,略略观之,足有半个人形之高。楚鸣乔知道此蛇凶猛,便一手执剑一手执鞘相迎。楚鸣乔不退反进的举动果然激怒了大蛇,便不待他出手,那大蛇已呼啸着撕咬过来。若非楚鸣乔身法纯熟,他非得被这大蛇的迅猛突袭咬中不可。

    楚鸣乔以剑相击,早已伤了大蛇;而那大蛇几番攻不得手,便也速速开溜离去。楚鸣乔怎肯就此放弃大好机会?只见他一头扎入藤蔓杂芜之间急急追索,不多久便将这受伤的大蛇擒住了。

    楚鸣乔大喜过望,当即剥开蛇皮一滴一滴的挤出蛇油,待胭脂盒已浮现出一层晶莹色泽时候,他才匆匆离去。只是当楚鸣乔再返回渡口时,独孤凝的大船早已不知所踪了。

    楚鸣乔此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料想她也应当走不太远。如此楚鸣乔便就近找来一条小舟,然后箭也似的溯江追去了。

    可是如果溯江而下,楚鸣乔必定要被赤蛟帮的人发现,如此岂不是羊入虎口?但楚鸣乔却觉得自己还她人情要紧,赤蛟帮的人若非要纠缠,他也只好来个鱼死网破。却算老天开眼,楚鸣乔才追出岔河不远,便遥遥见得独孤凝的大船正在前方行驶。

    楚鸣乔喜出望外,便加紧追赶了上去。不知为何,独孤凝的大船也随之提速起来,楚鸣乔施加一番苦力后却仍是遥不可及。楚鸣乔于是在江上放声大喊,但江阔云低,他的声音弗一喊出就消弭于四野了。

    江上两艘船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竞相追逐,过不多时他们就抵达赤蛟帮黄州分舵的水域了。说也奇怪,这黄州分舵并不见有什么人过江来拦截他们,相反的,那岸边水寨皆是偃旗息鼓之状,却根本见不着任何兴风作浪情景。

第二十三章 形势无常

    不多久,楚鸣乔忽的看见前方有数十条船正逆江而上,最后又在独孤凝的大船前停了下来。凭着船上旗号,楚鸣乔知道这是赤蛟帮的人来了。只是这赤蛟帮向来横行于长江水域,他们此番结队上来,莫不是要劫船不成?

    楚鸣乔担心独孤凝的安危,便使尽全力冲刺过去,途中又连声大喊:“贼寇宵小休得胡来。”

    但江上却无人理会于他,当他抵近之时,却见着赤蛟帮帮主程不时正领着大小头目恭敬相迎。楚鸣乔领教过赤蛟帮的狠毒手段,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跃上船去,末了又仗剑立在船头喝道:“贼寇宵小休得胡来。”

    程不时和鳌仲等人一眼就认出了楚鸣乔,便当即脸色骇然道:“少侠快快下船来。”

    楚鸣乔根本不予理会,只继续说道:“谁敢来犯,我必让他做了剑下亡魂。”

    程不时见楚鸣乔像个愣头青,便又气又惧的婉求道:“我等做你剑下亡魂死不足惜,但请你不要扰了船上安宁。”

    “你们若退回水寨去,我自会下船来。”楚鸣乔坚决道。

    程不时拿他没办法,便左右为难起来。却此时,船内有一仆从出来说道:“船下之人勿要挡我们去路。”

    程不时面色一紧,遂双手捧着一盘珠玉急道:“在下乃送礼而来,绝无冒犯之意。”

    楚鸣乔见一贯跋扈的赤蛟帮众皆臣服在船下,便心里迟疑起来。此刻,又有一仆从出来喝道:“谁再挡道,后果自负。”

    船下众人皆作胆战心惊之状,待得程不时急急一喝,这十数条船顿时四散而去。楚鸣乔这才算放下心来,便收起剑欲要上楼去,但左右仆从却于门口拦住了他。

    “我是日前在此养伤的楚鸣乔啊,你们不认得我了?”楚鸣乔惊讶道。

    但仆从却一脸冰霜之态,却似从未见过他一般。楚鸣乔知道这是楼上姑娘不想见自己,便难掩失望的叹息一番。罢了,他才对着阁楼说道:“姑娘为救我而刮伤玉手,我便亲取了一盒蛇油,盼能治愈你手背伤痕。”

    楼上依旧不见任何响动,楚鸣乔又再喊一声,却仍是人去楼控之状。楚鸣乔难掩失落之神,便转向把门的仆从说道:“此乃新采蛇油,于除疤祛痕有奇效,烦请诸位代为转交。”

    仆从识得这个胭脂盒,便当即收了下来。楚鸣乔举头默默望了阁楼一眼,便转身跃到先前那条小舟上,然后再奋力的划着小舟过对岸去了。

    阁楼上,分明有个人儿正黯然凝望,待到江上再也见不着楚鸣乔的身影了,她才默默叹息。

    楚鸣乔上了岸后,当即有百十号赤蛟帮众迎了上来。楚鸣乔只道这些人还要造次,便当即仗剑挺立,却是打算要和他们恶战一场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赤蛟帮帮主程不时遥遥向他作辑再三,而那黄州分舵舵主鳌仲,更是领着十数号人扑通一声的跪在了他面前。楚鸣乔大为惊讶,便连连后退数步。但他每退一步,鳌仲等人就跪着跟进一步,却着实是叫他丈二摸不着北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楚鸣乔警觉的问道。

    “我等有眼无珠,误伤了少侠,今番特来赔罪,还请少侠大人大量饶恕我们。”程不时急道。

    程不时说罢,鳌仲等人亦纷纷拜着请罪,这般情形却是与之前大相径庭了。楚鸣乔不想与之纠缠,但他不表态,众人就只会求着不肯离去。

    “你们若不去为难我萧师兄,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楚鸣乔正色道。

    楚鸣乔的话才一说出口,程不时和鳌仲便当即应允下来,末了又当场发一通毒誓,表态从此再不与萧让为敌。

    楚鸣乔心下虽还好奇,但他急着要回云台山去,便收起剑掉头就走。程不时见状遂挽留道:“少侠请留步。”

    “你们还有什么事?”楚鸣乔不耐烦的问道。

    “今番误会已消,但程某尚有一事相请,还请少侠帮帮忙。”程不时急道。

    “只要不是为非作歹事情,我帮得了的自然会去做。”楚鸣乔说道。

    程不时于是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原来李沧浪日前曾来此地索人未果,在得知赤蛟帮弟子把楚鸣乔浸在竹笼折磨后,他便再无好脾气,不仅当场打伤赤蛟帮数十号人,还扬言十日内再找不到楚鸣乔,他就要杀了鳌仲偿命。

    楚鸣乔听罢却是心头一暖,便暗下激动道:“原来师父是这么的挂念我。”

    “家师乃气度宽广之人,若非你们无礼在先,他又怎会出手伤你?”楚鸣乔问道。

    程不时和鳌仲便连连致歉,直称自己是有眼无珠。

    “如今楚少侠并无大碍,还请楚少侠代程某向李掌门澄清误会,我们赤蛟帮绝无冒犯云台派之意。”程不时恳切道。

    楚鸣乔觉得此事的确误会一场,且现在双方也都无甚损失,便也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如此,他就当场答应了下来。

    只是程不时似乎还有事情相托,楚鸣乔不想在此多耗费时间,便直直问了出来。程不时于是又诚恳托他向船上之人澄清此番误会。楚鸣乔觉得这是云台派与赤蛟帮的事情,却与她这个外人何干?程不时见楚鸣乔似乎并不惧怕那船上之人,便问他可知其间由来。而这些不也正是楚鸣乔希望知道的吗?

    二人一番互问,但说到答案时,却是一个装糊涂,一个真糊涂了。楚鸣乔于是稀里糊涂的答应程不时,程不时亦难得糊涂道:“少侠心胸气魄俱是不凡,真好,真好。”

    楚鸣乔听不得奉承话,便抱拳告辞而去。但过不多久,又有两名赤蛟帮弟子骑马追来。楚鸣乔不厌其烦,便问对方到底还有何事。只是这一会赤蛟帮弟子却干脆利落的多了,他们跃下马后只叫楚鸣乔骑马回云台山。

    这却不正是楚鸣乔所盼望的吗?有了快马,他便三五日就回得云台派了。

    云台派见得楚鸣乔安然而归,便个个心宽下来。就算是足不出小孤峰的甘棠,也来看望了他一眼。这一刻,楚鸣乔满心觉着温暖幸福。

    李沧浪随即问起他在黄州的遭遇来,楚鸣乔不想两派结怨,遂将自己所受委屈一一略去。但李沧浪是亲自去了黄州寻人的,赤蛟帮怎么折磨楚鸣乔他自是心知肚明。楚鸣乔见师父脸上还有愠气,便又将程不时行前交托转达一番,如此李沧浪才算平复过来。

    “对了,说了这么多,却不知萧师兄人在哪里?”楚鸣乔问道。

    众人皆低头不语,只有李沧浪拍案骂了起来。的确,萧让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作为师父的李沧浪可没少操心,而经过楚鸣乔此番黄州受难后,他亦更要担心起萧让的安危来。

    却此时,山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唤,众人一听,便都个个眉宇大开起来,那却不正是萧让的声音吗?一日之间两名失散弟子平安归来,不得不说这是好事逢双了。师兄弟们纷纷追出山门去,而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对萧让日夜牵肠挂肚的李苓思了。

    才一见面,李苓思便情难抑止的扑到萧让怀中,若非他一个转身躲开,只怕又要挨李沧浪的罚了。楚鸣乔见李苓思这般对待萧让,心底忍不住一酸,便怯步在人群中不敢上前去了。

    见得大师兄归来,李苓思自是嘘寒问暖又撒娇连连,最后又将这月余以来的担心委屈化作泪水夺目而出。萧让觉着尴尬,便当即灵机一动的念道:“师妹一哭……”

    众师兄弟听罢便条件反射一般的齐声答道:“惹急师父。”

    这是众人十数年来总结出的一条经验,原因无它,只怪李沧浪自幼心疼女儿,但凡李苓思哭了,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拿其他男弟子责问一通,却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你们都在嚷嚷什么?不像话!”身后李沧浪一脸怒火的骂道。

    众人知道事情行将不妙,遂闻声而散。如此一来,场上便就剩得李沧浪、楚鸣乔和李苓思数人了。

    萧让自是先向李沧浪请安,但李沧浪则面如土色的盯着他,却是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关键时刻还需看李苓思救驾,便见她扭着李沧浪衣袖央求道:“大师兄平安归来,乃是大大的好事一件,爹爹就莫要再生气了。”

    李沧浪却不依不挠的说道:“他不回来更好。”

    萧让知道自己此行对云台派影响甚多,便当即跪下向李沧浪请罚。李苓思不忍萧让受罪,便又哀求道:“你看大师兄神形疲惫,这些日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您又怎忍心再责骂他?”

    楚鸣乔最能体恤萧让的辛苦,遂也上前求情一番。李沧浪不想女儿难过,亦不愿弟子认为他是铁石心肠,便只没有好气的对萧让说道:“你先到后堂去候着,我有事要问你。”

    说罢,李沧浪又叫上李苓思一起回去。李苓思担心父亲等会儿还要责罚萧让,便一路跟着央求起来。李沧浪知道自己不表个态她是不会罢休的,如此他只好承诺如果萧让无过就不责罚于他。

    “多谢师弟为我求情。”萧让起身后向楚鸣乔谢道。

    楚鸣乔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你我情份,何须言谢?”

    萧让心里一暖,便拍了拍他臂膀,却也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楚鸣乔于是问起萧让此行的经历,但其中涉及碧霄仙子画卷,萧让并不愿多说,只以途中受人所托去办了一件重要事情略略带过。楚鸣乔听得出其中另有曲折,便不再就此多问。

    可是萧让并不知道自己在黄州与赤蛟帮的冲突让楚鸣乔蒙受了许多折难,如此,他便一路默无声息的和楚鸣乔回到了山门中去。

第二十四章 此消彼长

    萧让回到山门后就照着师父指示去后堂等待了。过不多时,李沧浪便一脸严苛的走进堂来,萧让自觉惭愧,便又主动向他请罪一番,末了才将自己延误归期的由来说出。

    李沧浪板着脸听他说完,便问天山派掌门吴快哉的意见。萧让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李沧浪拆开看罢却是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萧让记得当时在天山派的寿宴上吴快哉是如何数落客人的,想必这信中所写多半也是傲慢话语,如此他便不快的说道:“这吴掌门好像并不欢迎前去祝寿的人。”

    李沧浪瞪了萧让一眼,便问他是如何的不欢迎法。萧让自是将现场所见所闻略略说出,但李沧浪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吴掌门虽快人快语,却也算语语中的。”

    萧让心下一想,却也赞同起来,所谓人无利不早起,这些江湖人士远赴天山给吴快哉道贺,为的不过是要巴结他。只是这样一来,那云台派此行却不也目的相似吗?

    “我原以为吴掌门是刚正不阿的豪杰人物,想不到他还是忌惮武中圣。”李沧浪稍有不满的说道。

    萧让这才明白师父去天山派送礼的目的,原来是想联合吴快哉一起阻遏天下剑盟的吞并之心。但时局多变,李沧浪等不及萧让带回消息,便已决定加入其中。在他看来这也是云台派时下能够做出的最优选择。只是这些事情暂时只有李沧浪与甘棠知晓,不到正式入盟之前,他们是对谁也不会吐露半点的。

    如此一来,天山派之行就显得不再重要了。李沧浪于是追问起萧让后面的经历,萧让不敢隐瞒,便将代吴丹青送画去浔阳之事说出,顺便也说明了赤目郎君之死、黄州误会等事情的经过原委。李沧浪全程听下来却也不觉得萧让有何明确过失,便再三告诫道:“江湖险恶,以后最好少管些闲事。”

    萧让听得出师父是要宽大处理自己,遂连连点头答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李沧浪离开后,守在门口的李苓思便第一个找萧让来了。原本也要进来看望大师兄的楚鸣乔倍觉尴尬,便只好半途折返而去。萧让看得出楚鸣乔颇有些失落之感,便哄好李苓思后出门寻他去了。

    “楚师弟,等等我。”萧让追在身后喊道。

    楚鸣乔心里虽是五味杂陈,但他一直视萧让为兄长,便再不好受也只能默默忍住。

    “大师兄,你找我有事?”楚鸣乔若无其事的问道。

    萧让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心里话,待踟蹰片刻后才说道:“听说你因我而在黄州吃了不少苦,做兄弟的真是过意不去。”

    楚鸣乔能感受出萧让那份发自肺腑的坦诚,直是心头一热的说道:“既是兄弟,何必讲这些见外话?”

    萧让知道楚鸣乔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便更是惭愧的说道:“我宁可自己一人承受,也不愿有人伤我弟兄。”

    楚鸣乔听罢遂望着萧让恳切道:“只要大师兄安然无恙,我受点小委屈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言及此,师兄弟二人难掩激动,两双手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李沧浪不追究萧让延误归期之罪,不仅是萧让未有明显过失,还因他交代清楚了赤目郎君的死因。原来李沧浪去黄州索人时,分明听得鳌仲等人指责萧让与赤目郎君勾结,李沧浪素以正派自居,是以要当场大发雷霆。但李沧浪又明白八方城耳目广布,赤蛟帮能知道的事情,剑盟中人必定也能耳闻。如此,定少不了心胸歹毒之徒以此攻讦,倘若他不能证明清白,不仅萧让要被诛杀,云台派也会被武林同道所不齿。这样的结果只怕比反对加入天下剑盟还要差,绝非李沧浪所愿。

    但李沧浪又不想便宜了这些人,掌握事情原委的他遂打定主意,只等那些剑盟中的跳梁小丑现出刁难。

    果与李沧浪猜想的那样,当赤蛟帮的人把萧让勾结赤目郎君的事情透露给青城派掌门江城子后,他便联合其他几位坛主向武中圣禀报去了。武中圣本就气愤云台派迟迟不肯入盟,如今能抓住把柄要挟,他自然不会轻易错过。在四位坛主的连番进言下,武中圣便要答应他们发兵讨伐云台派的要求。正此时,一位腰悬四尺长剑的玉面公子却上前相劝起来。

    此人正是八方城副城主云舒岫,亦是武中圣同母异父的胞弟,只是他在剑盟中并未担任什么职务,所以平素鲜有露面之机。众人见是八方城的副城主到来,自要给几分面子,便当下询问他有何高见。

    云舒岫却也不拐弯抹角,便将自己反对攻打云台派的看法直说了出来。

    “魔教早已在几十年前分崩离析,赤目郎君亦只贪图苟安深山,根本没有必要与正派中人勾结。剑盟以此为由强行讨伐云台派,只会招来非议。”云舒岫直直说道。

    在场之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怎奈武林中有太多不识时务的人,剑盟若不用非常手段,就无法再继续扩充。

    “武盟主几番盛意邀请,皆被他云台派所无视,可见他们根本不把天下剑盟当一回事。对于此等异派,云副城主何必讲那么些道义?”东坛坛主玉蝉真人率先站出来说道。

    此话一出,海翁道人、白虹道人及平章道人皆纷纷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师兄。泰阿派掌门岳镇元见不得云舒岫处处为云台派着想,便也领着本门的石通天和沐高唐附和一番。

    劲苍派掌门柳阳春见大家都不同意云舒岫的说法,当即自负道:“剑盟乃武林剑派的总盟,有号令天下剑派之能。他云台派区区一个小剑门竟敢不从盟主之令,今番便就灭他一门也不为过。”

    柳阳春的话让众人大受鼓舞,相比之下云舒岫却显得势弱起来。江城子见大家意见一致,便对武中圣说道:“云台派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若不治服它,其他剑派岂不有样学样?”

    武中圣只点点头,却并不急于说话。

    云舒岫一眼看透他们心中的小算盘,便忽的问道:“天下剑盟为何而生?”

    众人不知云舒岫此问何意,皆纷纷迟疑起来。泰阿派掌门岳镇元却是个直肠子,他见众人犯嘀咕,便当即答道:“自然是对抗魔教余孽神遂宫了。”

    “那现在剑盟能抗衡的了神遂宫吗?”云舒岫又问道。

    “自古邪不压正,剑盟战胜神遂宫是必然之事。”岳镇元决绝道。

    云舒岫却冷笑一声,罢了才说道:“神遂宫乃由魔教分裂而来,不仅兵多将广,更是高手如云。相比之下剑盟才成立十数年,江湖中还有不少剑派尚未加入进来,又怎敢说稳压神遂宫一头?”

    岳镇元却不服气道:“孰强孰弱需打了才知道。云副城主这么抬举神遂宫,实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石通天和沐高唐不约而同的站上前来,却也算是为他们的掌门师兄鼓气了。

    云舒岫不屑与之斗气,只平静说道:“神遂宫有双使八尊王,皆乃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尊王以降还有三十六营主,俱是造诣不凡之辈。至于那魔头独孤尘,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就凭剑盟现有人手,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

    众人第一次了解到神遂宫的强大实力,便都个个默不作声起来。武中圣于此虽早有耳闻,却也依旧觉着针芒在背。

    云舒岫见众人都不像先前那般闹腾了,便又接着说道:“正邪不两立,剑盟与神遂宫终有一战。所以剑盟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快的囊括其他未入盟的门派,尽可能多的扩充剑派好手。而那李沧浪也算得一派高手,能为剑盟所用不比杀了的好?”

    “道理我们都懂,可是人家云台派铁了心不入盟,云副城主要是真有办法,何不亲去把李沧浪招来?”岳镇元不快道。

    其余三坛坛主亦纷纷附和,却是大有你行你上之意。

    云舒岫只默默环视众人一圈,然后一声不吭的出去了。众人只道云舒岫是个耍嘴皮子的人,便纷纷向武中圣抱怨起来。武中圣只顾着安抚各位坛主,却并不见他有何表态,如此,岳镇元便率先发难道:“岳某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话音未落,一旁的江城子却抱怨道:“岳掌门是豪爽之人,怎生也婆婆妈妈了。”

    岳镇元遂将心中不满说了出来,大致是天下剑盟决议乃由盟主与四方坛主商议决定,其余人等是不能参与进来的。但刚才云舒岫逾矩阻挠他们做出决定,却是于剑盟规矩不符。

    “不错,云副城主毕竟不是剑盟的坛主,实在不宜进来参与决策。”玉蝉真人委婉道。

    柳阳春连连点头,江城子则故作忧心忡忡之态,便算是赞同玉蝉真人的说法了。

    武中圣明白云舒岫此举确有逾矩之嫌,便向众人解释道:“云副城主的初衷也是为天下剑盟着想。我向大家承诺,此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大家就不要再纠结了。”

    盟主既然发话了,众人也只得心悦诚服的接受下来。

第二十五章 计中之计

    待众人散去后,武中圣便径直回到内堂,而先前在大厅里力排众议的云舒岫正立于堂前,知是武中圣到来,他便一肚子火气的骂道:“就凭这帮乌合之众能成什么大事?”

    武中圣却心平气和的劝慰道:“这些人就这德性,你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既是如此,那你又何必叫我去登台提议?这种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再干了。”云舒岫不快道。

    武中圣知道自己这位胞弟的臭脾气,便当面保证再也不会不叫他去办此类事情,如此云舒岫才算稍稍宽释起来。

    “这些人心中所想,无非是害怕后来者抢了他们的坛主位置。如此夹带私心,难怪别人不肯来投。”云舒岫鄙夷道。

    武中圣却深沉道:“我今天故意叫你站出去说,就是为了要试探他们,果然都是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

    云舒岫望了武中圣一眼,心下则暗觉他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些人在江湖中并非是最有声望之辈,如果他们把持着坛主位置,那来头更显赫的门派就只得屈居人下了。”云舒岫冷道。

    这不正是武中圣一直烦恼的事情吗?他深知天下剑盟之兴,兴于眼前这些坛主带头入伙。但现在看来,这些人却成了阻碍剑盟继续扩张的势力了。

    武中圣看了看云舒岫,便问他有何对策。云舒岫却不假思索的答道:“位置是你设的,人也是你拉上去的,你又是盟主,想怎么处理还不是发道号令的事情?”

    武中圣听罢直是摇头道:“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些人现在都是剑盟的台柱子,他们要是散了,我岂不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云舒岫觉得武中圣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这般纠结一番,却让云舒岫更坚定他是有了对策的。如此,云舒岫便试探着问道:“这些人都是剑盟的有功之臣,又忠心向你,你要是直接拿掉他们,好像也说不大过去。”

    武中圣当即点头赞道:“正是此处恼人。这些人个个算得剑盟起兴的元老,我若拿掉他们,保不准这天下剑盟立刻就解散了。但如果任由他们占着位置,又挡了别人进来的路子。”

    云舒岫默默的看了武中圣一眼,接着又说道:“既要照顾到这帮旧人,又不能让后来者觉得座次低微,唯一的办法就就有一个——改变剑盟当前的议事规则,再多增设几个坛主的位置来。”

    这却也与武中圣先前设想十分相近,但他却有自己的顾虑:一来增设位置本来就是减损现有坛主权威的举动,恐怕一提出来就要招致集体反对;二来但有更出色的人物进来,也未必愿意与现在这帮子人平起平坐。在武中圣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全盘换掉,只有这样天下剑盟的实力才可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壮大。

    只是这个念头关系重大,牵涉又广,如非时机成熟,他是万万不可显露出来的。如此,武中圣便连连称赞起云舒岫的建议来。

    云舒岫却怕武中圣届时又要向众人说这是他出的点子,这等得罪众人的事情他岂肯担下?如此,云舒岫便称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其中许多细节都还需仔细推敲,当不可就此下了定论。

    武中圣心里早有决断,只称自己需考虑的周全了才会下决定。云舒岫不想过多参与天下剑盟的事情,便打算就此先行回去,但武中圣却又问他关于云台派的处置方法。

    “盟主方才让我向众人说的,难道不是你的意见?”云舒岫疑道。

    “那得是李沧浪甘心来投才会这般做,万一他真的铁了心不来,你说我该不该打上他云台山去?”武中圣问道。

    云舒岫不知道武中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直直说道:“李沧浪要真是个刚烈之人,就不会东奔西走去谋求援助……”

    话说到一半,云舒岫便有些后悔起来,如此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他收了入盟约函,如果期满还不来的话,也只能当是异派拔除了。”

    武中圣又欲再问,但云舒岫却不大耐烦了。

    “我的重心是要管好八方城,至于天下剑盟的事情,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云舒岫直直说道。

    武中圣见云舒岫对于天下剑盟似乎一直不大上心,便只好随他去留。

    云舒岫前脚刚刚离开,内堂后侧便有一个黑袍道人现身出来,却不正是紫阳观的玉蝉真人吗?武中圣遂脸色一沉的说道:“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别有用心。”

    玉蝉真人却笑道:“盟主此言差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方才于暗中观看,发现他起码有三处地方在刻意隐藏。若非心中有鬼,怎不坦诚以待?”

    武中圣却也觉得云舒岫刚才似在有意回避什么,便追问他到底是哪三处做了隐藏。

    “云副城主表面上做出一副生气模样,实则是在虚张声势意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此乃第一处隐藏。”玉蝉真人得意说道。

    武中圣略略一想,似乎确与玉蝉真人讲的一样,那云舒岫虽然话少,却也不是这般量小之人,今番却从头至尾都在怄气,实在不太寻常。如此,武中圣便问他到底是想掩盖何种心思。

    “云副城主故作愤慨,是要让盟主觉得他厌烦剑盟的事情,如此不仅可以避开剑盟接下来的这趟浑水,还能让盟主对他更放心。”玉蝉真人细细说道。

    “我不防他,他倒是防起我来了。”武中圣恼道。

    “云副城主随口就能说出当前剑盟的破局对策,可见他对剑盟的走向早有思量。但他后面却又极力否定自己的看法,此乃第二处隐藏。”玉蝉真人警觉道。

    武中圣听罢却心中释然,毕竟云舒岫提的建议他早已想到,而且他还看出了其中不少行不通的地方。以此推之,武中圣觉得自己的才思远胜与云舒岫,便对这第二点不置可否起来。

    “说到对付云台派时,云副城主似乎对李沧浪十分的了解,但他却欲言又止,最后竟敷衍了事。此乃第三处隐藏。”玉蝉真人自得说道。

    武中圣对于这第三点感受最深,因为他当时分明觉得云舒岫是有了万全对策的,可是他却中途改辙,到底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玉蝉真人见武中圣若有所思,便又说道:“由此可见,云副城主乃是极其隐忍之人。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

    “可怕在哪里?直接说。”武中圣神情严肃道。

    “隐忍不发者,多是在等候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要呼风唤雨,名动一方。历代枭雄,莫不如此。”玉蝉真人感慨道。

    武中圣越听心里越不舒服,便反问道:“就他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云副城主城府极深,他想什么外人概莫能知。盟主切不可掉以轻心。”玉蝉真人急道。

    武中圣虽是心中不快,但凝神一想,却也觉得此话不无道理,便问他该如何对付。

    “对于胸有大志的人,既要给他足够安逸的生活,又不能尽才使用。就让他一直做个八方城副城主吧,剑盟如果新增坛主位置,切不可让他也加入进来。”玉蝉真人说道。

    武中圣记得当年初创天下剑盟时候,玉蝉真人等人就反对过让云舒岫担任副盟主一职,是以十数年来天下剑盟只有一位盟主。如今再说起此事,武中圣便也看懂了玉蝉真人的小算盘。

    “道长是我最值得信赖的心腹,不管接下来天下剑盟怎么发展,只要我武中圣还在,这盟中第二把交椅都是你的。”武中圣凿凿说道。

    玉蝉真人惊宠万分,连连拜谢再三,末了又再向武中圣表一番忠心。武中圣却也享受部属对自己的这般敬重,客套一二后,他又将剑盟扩增及讨伐云台派的事情问了出来。

    玉蝉真人得到了武中圣关于剑盟第二把交椅许诺,对于剑盟是否扩增席位便不再关心,如此武中圣提的任何意见他都赞成称好。

    武中圣于是再问起他对讨伐云台派的看法来。玉蝉真人与云台派曾有过节,但既然武中圣让云舒岫表过态,他也不敢贸然悖逆。

    “方才云副城主说李沧浪收到入盟约函后曾私下求援,可见他并不像过往其他门派那样刚烈。但从结果上看,他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支持。贫道相信只要继续施压,他必定会屈从归顺剑盟的。”玉蝉真人信心满满的说道。

    武中圣觉得玉蝉真人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便要他亲去云台山督促。

    玉蝉真人却并不赞同此举,一来是紫阳观与云台派已故掌门甘清存有过节,由他去云台山恐要适得其反;二来江湖上未入盟的剑派已屈指可数,如由武中圣亲去,不仅显得重视他们,还可当场许诺他们入盟后能得到的位置。如此不仅云台派会来投,其余门派亦乐于效仿。

    武中圣思虑再三,遂决定由自己领人亲自走一趟。

第二十六章 大驾光临

    次日剑盟总坛议事上,武中圣将自己收服云台派的安排公布于众。玉蝉真人早已知情,自是举手赞成的;泰阿派是由紫阳观拉入剑盟的,岳镇元虽有异议却也不好和玉蝉真人唱反调;青城派的江城子最擅察言观色,他见武中圣这个决定已经得到三位坛主的支持,便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去做些得罪人的事情了。

    倒是南坛坛主柳阳春得知武中圣要亲去云台山后,乃颇有些不以为然道:“云台派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剑门,何劳盟主亲自出马?”

    武中圣默默的点了点头,却并不表态说话。

    柳阳春只道他是赞同自己看法,便又继续说道:“不如此行由我前去督办,李沧浪若然不来,我定叫他做第二个王孙孝。”

    柳阳春话语未毕,众人皆是一脸难堪起来,尤是那江城子,早已私下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惜柳阳春情绪正值高昂,并未理会其中用意。

    武中圣沉默了一阵子,稍许才问道:“柳掌门这是不同意我的决定了?”

    柳阳春一愣,便急着解释道:“我这是一心要替武盟主分忧,绝无忤逆武盟主意思。”

    “既然不想悖逆我意,为何不直接照我的决定去办?我这盟主下的决定是可以商量改变的吗?”武中圣呵斥道。

    柳阳春虽还未想明白过来,但见得武中圣勃然大怒,他便当即先服软认错下来。玉蝉真人知道武中圣这是故意做出来给其他坛主看的,因为很快他就要宣布增加坛主位置的决定,若不先树起威严来,指不定到时候众人还会扭捏成什么样。

    柳阳春虽连连认错,江城子等人亦帮忙说清,但武中圣却不依不挠道:“是不是大家处的久了,都不记得谁是盟主了?”

    玉蝉真人随即拜服在地喊道:“武盟主文治武功,我等莫不尊崇。”

    玉蝉真人这般一说,其余三位坛主亦战战兢兢的跟着宣号起来,武中圣见四位坛主皆臣服在地,便这才缓和道:“我知大家是要为我好,但剑盟自有规矩在,我做的决定谁都不能更改。今日之事谁敢再犯,就休怪我这个盟主不讲情面了。”

    众人武中圣说完,四人便当即高呼:“谨遵盟主号令。”

    武中圣却并不回话,只一脸铁青的出门去了。

    四位坛子自追随武中圣以来,却从未见他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如此,众人便又疑又惧的暗下揣摩起来。

    玉蝉真人不想其他人合计武中圣的心思,便当即起头责怪柳阳春道:“柳掌门,你说你怎就这般一根筋,非要去撸武盟主的逆毛?要不是几位老大哥替你求情,却不知盟主还要怎么想。”

    江城子亦恨这柳阳春不醒目,便也怨道:“我都一直拉你衣袖了,你却还要喋喋不休。柳掌门若再这般鲁莽行事,可不要再拉上其他人。”

    柳阳春当即尴尬的满脸通红,便逐个致歉起来。

    “所谓尊卑有序,武盟主始终是天下剑盟的盟主,我们作为属下,切不可犯了他的威严,此乃主从之大忌,望诸位切记。”玉蝉真人正色道。

    众人回想起自己过往在总坛的举措,便都心中惶恐的应允下来。

    武中圣从八方城内抽调出隐雾、青霜两堂堂主同去云台派,不数日便已抵达山门之下了。隐雾堂主本欲直上云台山,却被武中圣制止下来。

    “江湖自有规矩,我们拜会他的山门,还是去通传一声为好。”武中圣吩咐道。

    隐雾堂主领命后便上去向把守山门的弟子呈报。云台派弟子见来者恭敬有礼,便上山禀报去了。李沧浪听说是天下剑盟盟主到来,当即心下慌乱起来。

    “他们到哪里了?来了多少人?”李沧浪急切问道。

    但当把守山门的弟子如实相禀时,李沧浪却又迟疑起来。

    “你确定他们只有三人造访?那山下林间可有什么异动?”李沧浪追问道。

    把守山门的弟子哪能看得如此细,便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李沧浪心下焦急万分,遂直骂这名弟子办事马虎。

    却此时,甘棠已经一手执剑一手提着酒壶悠哉而来。李沧浪正欲找他,便喝退了左右,然后才急急说道:“武中圣已经抵达山门脚下了。”

    “我知道,所以我也就从小孤峰赶了过来。”甘棠却稀疏平常的答道。

    “你在小孤峰怎得知他到来?”李沧浪奇道。

    “先说正事。”甘棠却不耐烦的答道。

    李沧浪只好问他对武中圣此行的看法。甘棠却不似李沧浪这般着急,因为他知道武中圣此行一共三人,且还是遣人先了送口信的,足见他此行并非是要来云台山生事。如此,甘棠便建议他大大方方去山下迎接,至于后续事情,大可在山上好好磋商。

    李沧浪虽也是甘棠这般相似看法,但他心里始终担心武中圣此行有诈,便不敢贸然行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让武中圣等的没有耐心了,只怕福也要变成祸了。”甘棠鄙夷道。

    李沧浪心下思虑再三,便只好打算硬着头皮下山去。

    “且慢,还是我随你一起去吧。”甘棠忽的说道。

    李沧浪此刻乃是如临大敌之状,今番有甘棠作伴,他心里才踏实了许多。李沧浪本想再叫上几名弟子同去,但却被甘棠制止了。

    “人去的越多,他就越要认为我们心虚。最好是大家等闲待之,这样也好叫他看看我们云台派的风气。”甘棠正色道。

    李沧浪点点头,便叫来萧让和楚鸣乔,待向二人交代一番后,他才和着甘棠下山去了。

    山下,武中圣却正入神的欣赏着眼前的云台景色,待到李沧浪遥遥招呼时,他才收回心思来。

    “武盟主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李沧浪恭谦说道。

    武中圣见李沧浪这般恭敬迎接,便料得此行定能载誉而归,如此他岂能不心里高兴?武中圣遂与李沧浪寒暄一番,罢了又夸赞起这云台山的风景来。

    “李掌门住在这人间仙境,难怪不肯出来呀?”武中圣羡慕道。

    李沧浪听得出他是话中有话,便笑道:“武盟主一句人间仙境,实在叫我云台山增辉。但我等毕竟是江湖中人,无论人情世故还是吃穿用度,总归还是要出来走一遭的。”

    武中圣听罢心中更是惬意,遂打趣道:“李掌门过谦了。我观李掌门仙风道骨样貌,若是山中偶遇,只怕要误当成神仙了。”

    “李某是凡夫俗子一个,武盟主这般抬举,实在折煞于我。”李沧浪拘谨道。

    武中圣豁然一笑,又道:“其他不敢说,但在这眼界上武某还是有自信的。李掌门久沐仙气,岂是常人能比?李掌门如若出山来,自要享受高人一等的对待。”

    李沧浪听出武中圣弦外之音,便心下欢喜起来,但他又不能过白的表露,如此他又只好再客套一二。一旁的甘棠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也上前说道:“既是贵客到访,还是先移步山中座谈为是。”

    武中圣见李沧浪身旁这位年轻人答话不亢不卑,便好奇问道:“这位可是云台派大弟子萧让?”

    李沧浪听罢直是一愣,甘棠却抿了一口酒后笑道:“我并非萧让。”

    “那阁下是?”武中圣奇道。

    李沧浪怕甘棠那副怪脾气得罪了武中圣,便主动介绍道:“让武盟主见笑了,这位是我小舅子甘棠。”

    武中圣当即豁然开朗道:“原来是已故甘老掌门的公子,当年也是名动武林的一号人物,失敬了。”

    甘棠听得出武中圣这是在说自己当年因与光明神教余部林幽兰交好而得罪武林正道之事,如此他岂能心中畅快?

    “哈哈,甘某一直自认没啥大本事,想不到也曾惊动过武盟主,快哉!快哉!”甘棠豪饮数口道。

    李沧浪察觉出甘棠心中似有不快,便急忙插话道:“糟糕,糟糕。今日武盟主到来,我竟忘了备酒,甘棠,去取几坛你珍藏的佳酿来。”

    武中圣却不以为然道:“武某今日造访云台山,乃是重在与李掌门闲叙,聊的畅快了,便就是一碗白水也有滋味。”

    甘棠也知他们对话的用意,便颇是自负道:“待客之道,岂可少得了酒?只是我那佳酿十分熊烈,就不知武盟主受不受得了?”

    武中圣听罢当即仰天大笑道:“武某纵横江湖数十载,什么艰苦卓绝滋味没尝过?你且尽数取来,却莫要吝啬了。”

    甘棠对武中圣虽稍有反感,但见得他言语豪气万丈,又不忍心下赞佩,便爽快的往小孤峰去了。

第二十七章 义利之辩

    李沧浪领着武中圣等人回到了山门里。武中圣见得此处鼎炉幽微、院舍俨然,又见云台派弟子于院内勤勉练剑,遂当即称赞了起来。

    一番闲庭信步后,武中圣已随着李沧浪来到了内堂。李沧浪正欲唤人上来沏茶,但武中圣却正色道:“我有话要与李掌门单独交谈,半个时辰内切勿叫人来打扰。”

    武中圣的话语中隐约升腾起不容否定的王霸气势,而隐雾、青霜两位堂主得令后当即把守门外。李沧浪知道武中圣接下来要讲什么,便只气定神闲的安坐下来道:“武盟主说来便是。”

    武中圣却也不再客套,只表情凝重的盯住李沧浪问道:“我数月前曾差专人发来入盟邀约书函,李掌门可有收到?”

    李沧浪早有准备,便从怀中掏出那份信笺道:“武盟主发来的信函我已收到,并一直保随身保留。”

    “此书函发出已有数月,李掌门既是早已收到,为何迟迟不复?”武中圣质问道。

    李沧浪则镇定自若的笑了笑,罢了才又反问道:“武盟主此番恐怕不止给我云台派一家发了信函吧?”

    武中圣见李沧浪竟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便气愤道:“武某只问你为何不回个音讯,却与其他家何干?莫不是真要我亲自上云台山来请,你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

    李沧浪却摇摇头道:“武盟主此言差矣。我方才所问却正好与你所问密切关联。”

    武中圣严谨的审视李沧浪一番,稍许便不耐烦的说道:“天下剑盟此次一共发出九封书函,除你云台剑派外,长生道教、蜀山剑派、崆峒派等俱在其中。我已答你所问,却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李沧浪则苦笑一番后问道:“那这些门派可有人比我云台派先回复武盟主的信?”

    武中圣面色一沉,遂又瞪住李沧浪道:“他们回不回是他们的事情,云台派识时务与否是你云台派的事。”

    “武盟主却也无须动气。这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任何门派加入天下剑盟这样的事情都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门派目前也并未答复与你。”李沧浪徐徐说道。

    武中圣知道此事瞒不过他,便索性点头冷道:“武林即将进入大争之势,食古不化之徒却不要回过头来求我。”

    李沧浪察觉的出他话语中暗含的那份狠意,当即言归正传道:“凡事皆有因果,这些门派迟迟未能来投,其实是有顾虑的。实不相瞒,我云台派亦是如此。”

    对于李沧浪这般说辞,武中圣自能猜出几分意思,如此他便轻蔑道:“这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武某,怕我会把你们全盘吞并了。可我所想,只不过是要剑门积土成山,唯此才能在日后与魔教的决斗中一举得胜。”

    “每个门派都有不同顾虑,如武盟主所讲情形者,不过十之一二。由此看来,武盟主这番结论就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李沧浪不以为然道。

    武中圣觉得李沧浪这是在质疑自己的权威,便追问他有何更高明的见地。李沧浪却也正希望有这么一个先声夺人的机会,遂见他起身走近来说道:“武盟主说说看,这武林大争,争的是什么?”

    武中圣心中一顿,便慷慨道:“自是道义之争,正邪之争。”

    李沧浪似乎对这个答案还不大满意,又继续问道:“武林门派为何要在道义上相争?武林正道与邪魔歪教为何会势不两立?”

    自坐上天下剑盟盟主位置以来,武中圣可还从未被这般咄咄相问过,如此他又岂能耐烦?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正派中人以正义为尊,邪魔歪道则崇尚邪恶,正邪不两立就好比水火之不相容。这是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李掌门却何故还会看不透?”武中圣怒斥道。

    李沧浪原本以为武中圣是不想直白相告,毕竟有些事情讲的太露骨了就往往不那么高尚美妙。但从前番两次回答来看,他却更相信武中圣确是还没有想得通透。

    “所谓道不同,表面看是双方信念的不同,实则是利益的不同。”李沧浪叹道。

    武中圣不置可否,只待他尽数说完。李沧浪于是打了个比方,大致是坚持正道信念的人,其利必也出自公正行事,比如好行侠仗义者,不仅受武林称颂,还可得乡里推举,名利双收;而巧取豪夺之辈,撇开行事是否光面正大外,却是每害一人则得一利的。

    武中圣总觉得李沧浪这话是在偷梁换柱,但李沧浪却依是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而接下来他又假设一番,大抵是如果行侠仗义的人好事做尽却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又得不到官府的赞同嘉奖,这样的行为就不会有人去做。相反,如果巧取豪夺之徒持续得利,又不会出现明显损失的话,那么效仿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由此看来,武林之争,争的是能否得利,能否各自得到自己最大的利益。”李沧浪攸然说道。

    “正就是正,邪就是邪。若照你这么讲,但使利益当头,豪侠也甘要做鸡鸣狗盗之徒了,

    如此岂不是正邪不分?”武中圣驳斥道。

    “武盟主刚才提到的鸡鸣狗盗,说的正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的座下食客。彼时孟尝君为人大义,天下侠士皆争相来投,乃号称有宾客三千。但堂堂侠士却做些偷盗之事,何故?乃利之驱使。”李沧浪坚定说道。

    武中圣却也并非全然是一介武夫,对于李沧浪所讲的孟尝君典故,他也是知道的,如此,武中圣只不屑一笑道:“李掌门却也莫要欺我少读书,孟尝君食客夜盗白裘,乃是为救主人,此乃忠心之事,岂可混为一谈?”

    李沧浪则笑道:“不问自取就是偷,不管他用意何在,这偷盗性质是更改不了的。况且你也说他是为救人而盗窃,他为何要救孟尝君?”

    “他食人之禄,当要报恩。”武中圣愤然道。

    “如果他不报恩会怎样?”李沧浪又追问道。

    武中圣不厌其烦,便要他长话短说,李沧浪却也不急,只坚持说答完这一点就有定论了。如此,武中圣只好耐着性子再听下去。

    “他若不报恩,孟尝君或将死于非命,如此他将失去俸禄、庇护;他若不报恩,其余食客必定要唾弃之,如此他必身败名裂;他若不报恩,齐国上下都不会饶过他,如此他又哪儿还有活路?”李沧浪愤慨道。

    武中圣从未听人这般剖析此事,虽还接受不了,但却也反驳不得。李沧浪见武中圣若有所思,便这才恭谦自责道:“李某方才一时起兴,实非是要故意唱反调,若是冲撞了武盟主,还请多多包涵。”

    武中圣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便当即乐呵一笑,竟转而夸奖起李沧浪的口才来。李沧浪并不沉浸于此,反而又说道:“今番以史为鉴,是要说明人性可变,变在于利。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亦是这般道理。”

    “便就如此,那这与李掌门前番说的其他门派的顾虑何干?”武中圣问道。

    “大有关系,甚至还是利害关键之所在。”李沧浪急急答道。

    “愿闻其详。”武中圣沉着道。

    李沧浪于是将事情原委仔细说来:李沧浪认为那些未有加入剑盟的门派都是具有一定实力之人,在未加入剑盟前,他们个个可称雄一方,可谓随心所愿;但如果加入到了剑盟之中,他们却要失去这样的待遇,因为剑盟中早已排好座次,无论他们本事多大,都将位居原有的五位坛主之下,如此,他们又岂会答应?

    这些武中圣其实也已看透,只是他还不能表露出来,便故作茅塞顿开之状道:“原是嫌弃进了天下剑盟没有好位置。正所谓武林高位,能者居之,我便将增设坛主位置,重选有能有德之士来担当。”

    李沧浪却又摇摇头道:“此举或能再引得一部分门派进来,但仍旧是扬汤止沸之举,无法彻底破解当前局面。”

    武中圣便问他原因所在,李沧浪却也不避讳,直言原因有二:其一是有些人自视甚高,坛主位置未必满足的了他们胃口;其二是信任问题,毕竟原有的坛主是跟随着武中圣发迹的,指望武中圣狠心拿下心腹实在是有些不大现实了。

    武中圣听罢直赞李沧浪见地深刻,罢了又当场承诺再三,最后才问到云台派加入天下剑盟的事情来。

第二十八章 心满意足

    “当今武林之走向确与武盟主分析的那样,不久将要进入大争局面,剑盟若不齐心联合,势必要被魔教逐一瓦解。云台派本早有入伙之意,奈何先师有遗愿在,又怕入盟后人微言轻,成了滥竽充数之辈,故一直斟酌再三。”李沧浪缓缓说道。

    武中圣遂问起甘清不肯入盟的遗命缘由来,待听得李沧浪说明原委后,他便畅快笑道:“甘老掌门与紫阳观前任观主韦松涛交恶终究是私人恩怨,且二老俱已亡故,实在没必要拖累到入盟事情上来。你说紫阳观曾诋毁尊师若然属实,我便要玉蝉子代其师韦松涛当面向你云台剑派谢罪。”

    李沧浪却略似为难道:“武盟主今日虽愿替云台派主持公道,但玉蝉子是东坛坛主,他若心下不服,李某及一干门徒弟子岂不都要穿他小鞋不成?”

    武中圣听罢遂拍案而起的骂道:“我乃天下剑盟盟主,我说的话,他敢说半个不字?待众人归来,我便重新安排十位剑派掌门分任副盟主,叫谁都不可仗势欺人。”

    李沧浪心中隐隐一动,便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却也不打算要玉蝉子登门谢罪,只要大家放弃成见,从此相安无事就好。”

    武中圣于是追问道:“那李掌门现在意下如何?”

    李沧浪当即拜道:“我云台派同意加入天下剑盟,从此奉武盟主为尊。”

    武中圣大喜过望,连忙拉起李沧浪道:“李掌门真乃有识之士,又有过人才思,从今往后天下剑盟中定有你的一份高位。来,取些酒来,我要与李掌门痛饮三碗。”

    李沧浪却迟疑道:“我虽同意加入天下剑盟,但却还有一事相请,万望盟主答应。”

    在武中圣看来,只要云台派同意加入天下剑盟,其他事情就都好商量。如此,李沧浪便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云台派在加入天下剑盟后的第一年时间里暂不接受任何封赏。”李沧浪直直说道。

    武中圣却是好奇他为何要这般要求,李沧浪也不避讳,便将缘由说了出来:“我既已加入天下剑盟,当需为剑盟之大局考虑。我若被封赏,不仅会叫现有坛主心中不满,还可能堵掉其他门派进来的路子。”

    武中圣觉得李沧浪不仅恭谦大度,还思虑周全,便有些为难起来。

    “此外,我云台派初入剑盟,派中尚有许多事务得交接处置,亦需要不少时日,这起先的一年,恐怕还要于此多费功夫。但于此期间云台派事务仍需由我自主打理,如贸然有外人插手进来,恐怕门人要逆。”李沧浪急着说道。

    武中圣皱了皱眉头,待他正欲辩驳时候,李沧浪却焦虑劝道:“不仅是我云台派,其他所有新加入剑盟的门派,盟主都须这般对待。”

    “这是为何?”武中圣耐不住问道。

    “一派掌门自有掌门之见地,但门徒弟子却未必一时间能转化过来,如不给予充分时间,到头来入盟的也只是掌门一人而已。天下剑盟真要壮大,就必须囊括所有剑门中人。而剩下未入盟的都是大门派,难免人多口杂心思不齐,若不有个周全过渡,只怕难以融合进来。”李沧浪慷慨陈词道。

    “可是……”

    武中圣话未过半,李沧浪又失落叹道:“各派掌门业已加入天下剑盟,此举亦得公告武林,便就都是剑盟中人,武盟主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武中圣却也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便只称“放心”。李沧浪遂又继续说道:“若少了这一步,一群自视甚高的掌门都聚在一起,不仅剑盟里的旧人容易看不顺眼,便就新晋人物之间也易相轻。要真走到这一步,还不如不聚在一起的好。”

    武中圣却是没有考虑到这些的,如今听李沧浪这般一说,便也心下迟疑起来。李沧浪当即又拜道:“我既已答应加入天下剑盟,便就是剑盟的一份子,今番进言俱是为天下剑盟好,还请盟主应允。”

    武中圣思来想去,却也不觉得他能玩出什么名堂来,便爽快的答应下来。李沧浪当即拜谢一番,然后再唤人进酒。早已备好美酒菜肴守在屋外的众人便蜂拥而入,着实是叫二人大为意外。

    但最让他们意外的却是后来夺门而入的萧让与楚鸣乔了。他们得知结果后,便不约而同的闯进来质问为何要答应云台派加入天下剑盟。虽是扫兴之事,但却应验了李沧浪前般说法,如此李沧浪一边喝退二人,一边又化僵局于幽默的笑道:“武盟主您看看,李某若不花些心思和时日,只怕这群兔崽子们还是转不过脑筋来。”

    武中圣见得刚才情形,遂更加相信起李沧浪之前的进言了。

    “无妨,无妨。这两个年轻人虽暂未转过脑筋来,但其中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形象,却也依稀有几分侠士气概。李掌门当多费心调教了。”武中圣豁朗笑道。

    却此时,甘棠却抱着几坛子烈酒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一看二人脸色便知李沧浪已经按计划谈妥。如此,甘棠便将一坛子酒置于武中圣案前说道:“武盟主豪气冲天,当饮得这一坛子烈酒。”

    武中圣知道甘棠这是堵着气要试验自己,如此他又怎会教人看扁了?只见武中圣曲指微微一弹,那封着酒坛口的大塞子就裂作数块四射而开,此等内力修为,实不知高深到了何处。隐雾门主见状欲要先行试喝,却被武中圣斥退下去了。

    武中圣睨了甘棠一眼后便提起酒坛子往口中倒灌,不片刻时间就将整坛子烈酒喝的一滴不剩。甘棠见武中圣这般了得,便心下叫绝起来。但李沧浪却要暗自叫苦不迭了,因为武中圣将一整坛烈酒“先干为敬”,那作为主人家的他就不能失了礼数,可李沧浪偏偏就不胜酒力。

    甘棠却难得抓住这等出气机会,便先是夸赞武中圣海量,然后又叫李沧浪照例同饮一坛。武中圣酒兴勃发,便也邀他满饮。李沧浪当即向甘棠求助,但甘棠和武中圣皆要李沧浪本人亲饮,却之不得的李沧浪唯有御起真气强行喝下。

    武中圣见李沧浪面不改色,却也是连连称赞。但真气毕竟不能消解酒力,半柱香后,李沧浪便于于幽微间仰头一倒,竟是“呼呼”的酣睡了过去。

    武中圣这才看出李沧浪方才是以真气强行抵御酒力,便略略一笑道:“今日我们就先聊到此处。待李掌门醒来,烦请甘少侠转告他六月务必来天下剑盟总坛报道。”

    说罢,武中圣便领着隐雾、青霜两位门主下山去了。

    甘棠见武中圣离去,便叫人把萧让和楚鸣乔叫到内堂来呵斥了一顿。二人以往只道甘棠疯疯癫癫,想不到责怪起人来却毫不含糊,便都不敢招惹于他。甘棠自非糊涂之人,他知道萧让和楚鸣乔莽撞进来其实是代表了大多数弟子的意见。甘棠于是单独向二人解释其中缘由,罢了又敦促二人潜心学艺,好叫云台派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

    萧让和楚鸣乔虽还不大懂甘棠所说的屈伸之道,亦想不明白为何云台派非要忍辱负重的寄于剑盟篱下,但此番谆谆教诲却让二人倍觉身负重责。

    今番甘棠前来送酒,乐天亦难得空闲的走出小孤峰来。一众师兄弟见乐天肩上扛着一只小猴子,便都纷纷要去戏耍一番。但乐天却一个贴地疾走,便将众人躲的干干净净了。其余师兄弟还在抱怨没能摸一摸那只毛茸茸的小猴子,但萧让却拍手称赞起乐天的功法来。

    “想不到我才出去几个月,你的轻功竟练的这般出奇了。”萧让佩服道。

    得到大师兄的嘉奖,乐天自是开心的不得了,他一开心了,肩膀上的小猴儿也跟着蹦跶起来。

    “这都是师叔教我的。”乐天悄声向萧让说道。

    虽是悄悄话,但岂能瞒得过甘棠耳朵?甘棠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再说话就叫你往小孤峰跑上十个来回。”

    乐天只得背过身去吐了吐舌头。萧让一早知道自己这位疯癫师叔武功甚好,但因为种种缘故他直到今日才有幸重新认识甘棠。如今由他看来,甘棠分明是心如明镜的。如此,萧让又对他十分的好奇起来。

    萧让于是追着甘棠步伐而去,甘棠知道是萧让过来,便没个好气道:“从后山算起,这里是我的地界了,没我允许,你们进来可是要吃扫帚子的。”

    “甘师叔……”萧让欲言又止道。

    甘棠心下当即一暖,这么些年来,萧让可是头一回这般尊称自己。但甘棠却又厌厌的看了萧让一眼道:“别跟我套近乎,我肯教乐天不代表我也会教你们。”

    萧让听罢直是觉得好笑,便唯有叹道:“我是觉得甘师叔有故事,而这会儿又刚好有酒,我想听一听你的故事。”

    甘棠一把夺过萧让手中的酒坛子后笑道:“故事是我的,这酒也是我的,我为何还要说与你听?”

    萧让只一愣,甘棠已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第二十九章 云台旧事

    “大师兄,你想听小舅舅的故事?”忽有一声温婉柔语从萧让耳畔传来。

    萧让回头一看,却见着一个秀美的女子立在这头,那不正是他的师妹李苓思吗?李苓思见萧让有些出奇的望着自己,便忍不住双颊红涨起来。萧让正欲上前听他讲讲甘棠的事情,却忽然又见得楚鸣乔出现在山路那边了。

    楚鸣乔见李苓思和萧让默立在一起,便心下失落起来,而李苓思见着楚鸣乔寻过来,脸色遂更是红透。但未免尴尬,楚鸣乔便大大方方的说道:“甘师叔的故事,我也想一起听。”

    李苓思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甘棠的故事乃是云台山的机密,她也是因为亲戚缘故才知晓的,若非萧让很想知道,她亦不会轻易讲出。见楚鸣乔和李苓思似乎都不像平素那般自在模样,萧让心里总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扭捏,如此他便主动说道:“大家同门师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来来,一起听,一起听。”

    李苓思却有些为难道:“这个……这个也能扯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当然了,师妹说话声音像黄莺一样好听,听你讲故事当然是一种享福。”萧让说道。

    楚鸣乔听罢亦一个劲的点头赞许。

    李苓思掩不住心头喜悦,便又羞又怯的低下头去说道:“那也扯不上有难同当吧?”

    萧让却得意一笑的说道:“日后万一甘师叔知道了,要责打下来,我们也好叫上楚师弟一起挨罚。”

    楚鸣乔仍旧一个劲点头,仿佛心甘情愿的要去领这份打。李苓思见萧让执意要叫上楚鸣乔,便只好答应说给他们两个人听。只是在讲之前,李苓思却信誓旦旦的要两位师兄对天发誓,绝对不可以把此事传扬出去。

    萧让和楚鸣乔当即念念有词的起誓一番,如此,李苓思才肯细细道来。

    “你们都知道老掌门外公只有小舅舅这么一个儿子,却为何没传位给他?”李苓思上来便发问道。

    “也许老掌门是看到师父行事更加老成持重,才如此决定的。”萧让答道。

    李苓思摇摇头,楚鸣乔便追着说道:“难不成甘师叔是做过什么让老掌门不欢喜的事情?”

    不待李苓思回答,萧让便一拍大腿的赞道:“楚师弟说的不错,甘师叔为人处世都古怪的很,说不定以前真的是开罪过老掌门了。”

    “大师兄说对了,以前曾听娘说小舅舅年轻时候不受约束,经常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来。他因此可没少挨责罚。”李苓思说道。

    萧让得意的望了楚鸣乔一眼,楚鸣乔却嘟嚷着说道:“大师兄是跟我说的。”

    李苓思却并不理会,只继续说道:“终于有一回,小舅舅去下山办事时摊上大事情了。”

    萧让和楚鸣乔皆竖起耳朵来,却看李苓思要说的究竟是何等了不得的大事。李苓思见二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有些娇羞的细声道:“他……他看上别家姑娘了。”

    萧让和楚鸣乔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天经地义之事,怎么也不像是坏事情啊。但当李苓思把女方来历说出时,二人又都咂舌起来了。因为甘棠心仪之人,乃是光明神教旧部的一位长老之女林幽兰。

    “听师父说这魔教倾覆前势力庞大,又一直残害武林正道人士,甘师叔如果看上魔教后人,就难怪老掌门会不高兴了。”楚鸣乔叹道。

    萧让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光明神教倾覆已有三四十载,而甘师叔现在也不过而立年岁,等他们相遇时,早就没有什么光明神教啦。”

    李苓思对自己这位小舅舅的遭遇自是同情居多,萧让这般一讲,她便也点头说道:“就是,就是。但当时江湖上有好多人就是看不破,一直抓着这个把柄刁难小舅舅和外公。”

    听到这里,萧让和楚鸣乔都猜出来江湖中是有人故意以此刁难过云台派的,而这也是云台派老掌门甘清最后与儿子甘棠彻底反目的导火索。

    “人家两情相悦,却关江湖何事?为何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萧让恨道。

    萧让这么一说,李苓思和楚鸣乔皆跟着愤慨一番。但更让人愤慨的是,江湖中开始有人捏造云台派勾结魔教意图不轨,一时间那些曾受过魔教残害的武林门派听风是雨,不仅纷纷发断义书来绝交,最后还纠集了十多个门派来云台山要人。

    甘清不想武林同道误会了云台派,但来者既已发下断义书,便就不会再听他多讲。甘棠气不过这些门派欺负云台派,又恨他们干涉自己私事,便当场与众人发生冲突,若非甘清救场,只怕他早被杀死在云台山了。但甘棠却不肯认错服罪,亦容不得外人指指点点,甘清虽祭出家法也无济于事。如此一来,云台派又被众人视为护短,眼见就要和武林决裂了。

    万难之下,甘棠决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便当众与甘清断绝父子关系,然后又宣布自己退出云台派。甘清知道儿子这么做无异于死路一条,便冒着犯众怒之危阻挡。却此时,林幽兰便现身出来了。

    在群雄看来,林幽兰是光明神教旧部后人,她的出现就让众人更加坚定云台派与魔教有所勾结。林幽兰知道群雄所恨乃是自己,便欲以一命换一命来解救甘棠。

    听到这里,萧让和楚鸣乔除了痛恨群雄蛮横之外,便也对林幽兰这位光明神教后人油然敬佩起来。

    “那位林幽兰姑娘后来如何?”萧让和楚鸣乔皆是关切问道。

    李苓思眉宇间随之露出哀伤,无需多说,这故事的结局一定不太好。只见李苓思指了一下小孤峰后的断崖说道:“她从那里跳下去了。”

    萧让和楚鸣乔自幼在云台山长大,对于李苓思所指的那道断崖自也印象深刻,因为它不仅陡如绝壁,更是深不见底,如果有人从此跌落下去,是断无生还可能的。

    “难怪甘师叔要终日隐居于此。”萧让感慨道。

    “甘师叔说到底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并非是我们师兄弟说的疯子。看来我们这些年对他的误解是太深了。”楚鸣乔惭愧道。

    李苓思亦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道:“娘说小舅舅因林幽兰姑娘之死而万念俱灰,他恨这些名门正派逼死了自己心爱的人,恨外公拦着他没救下对方,最后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恨上了。”

    一个人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定然会心性大变,甘棠亦由此变得极度偏激颓废,莫说同门造访,就算是甘清来了,也照样被他拿着大扫帚轰出去。甘清亦由此染上心病,再加上武林门派的一致抵制,云台派被限制十年内不许参与武林世事,如此一来云台派便日渐式微。内外交困之下,甘清最终还是顶不住要撒手人寰了。

    甘清临终前仍然寄希望于甘棠能够重新振作,但甘棠就是不肯遂他愿,甚至连他去世了,甘棠也只不过到灵堂前上了一炷香,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萧让觉得这个故事太过悲情,又太过让人气愤,便问起李苓思当日前来云台山寻事的门派。在萧让看来,这些门派的行为不仅自私而且卑劣,若以后下山了,他必要远离于他们。

    李苓思却无奈的说道:“还能有哪些门派呀?你现在能数的上来的,那个时候八成也都来了。”

    “那天下剑盟也来了吗?”萧让问道。

    李苓思却摇摇头道:“此事已过去十五六年了,那个时候可还没有天下剑盟。不过时下不少剑盟中成员却是有份的,比如紫阳观和青城派就一同来了。”

    萧让点点头,楚鸣乔又问道:“那江湖谈之色变的神遂宫呢?”

    “曾听爹爹说神遂宫乃由光明神教分化而来,他们怎么会和正道中人一同上山来逼死同是光明神教出身的林幽兰呢?”李苓思叹息道。

    楚鸣乔只觉得自己是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便只得尴尬的脸色微微一红。萧让却颇有感悟的说道:“世传神遂宫手段凶残、无恶不作,但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在此事上的作为,实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皆是黯然一阵,稍许楚鸣乔便好奇道:“既然师妹说在逼死林幽兰姑娘一事上剑盟中的几个成员都有份,那为何甘师叔还要赞同我们云台派加入天下剑盟呢?”

    而这也是萧让心底困惑之处。

    “这个事情我就不懂了。不过师门的事情是由爹爹决定的,小舅舅不反对,一定是爹爹说通了他。否则要以他的脾气,非得拆了云台派不可。”李苓思悻悻说道。

    萧让和楚鸣乔也倒是希望如此,因为这样一来,起码可以证明甘棠已经从消沉中走出来,并愿意与师门中人相互沟通。

    “爹爹怎么决定的我不明白,但我先前在后堂听得那剑盟盟主说话甚是强势,看样子只怕也不是善茬。”李苓思迟疑道。

    “在得知云台派要委身天下剑盟后,我和萧师弟便第一时间进去问师父。其实我们在云台派好好的,又不曾招惹谁,干嘛非要去加入什么天下剑盟?”楚鸣乔不解说道。

    李苓思听罢直是点头赞许,但萧让却沉默不语了。因为他忽然想起神遂宫朱衣天王当时说两个月内会领人来攻打云台山的事情,一前一后推算过来,时间却也过得差不多了。但萧让回来后却忘了将此事禀报李沧浪,如此,他岂能不急?

    萧让于是急急起身奔着山门去了。李苓思见萧让忽然就跑了,便二话不说的追了上去,山道上最后只剩下楚鸣乔一人蓦然惆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48/ 第一时间欣赏风应有语最新章节! 作者:疏桐雨所写的《风应有语》为转载作品,风应有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应有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应有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应有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应有语介绍:
我很想见着武侠的世界里走出一位黑化的大侠,非是要他逐心快意江湖,仅仅只是想叫尔虞我诈之辈算计落空。风应有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应有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应有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