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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皓月蒹葭     两府相公txt下载     两府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李仙儿的算计

    冬至前后一连几日的大雪,之后便天天放晴,日日是暖融融的阳光,光线明媚,柳家湾一带寒梅吐蕊,于是的白的,红的,粉色的花朵在一座座高墙飞檐的大院之中各自芬芳,增添一分勃勃生机。

    柳云卿昨日向曹佾等人投之以木瓜,衙内们当然报之以琼琚。将《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作为橄榄枝抛出之后,曹佾四人欢喜雀跃,当场便指出那斗鸡眼的霍启贤,其实是吕府雇佣的朝奉。石爵更是神神秘秘地问道:“那霍启贤竟然与各地响马有所勾连,小乙前番出京路上不太顺利吧?”

    此事那霍启贤,或者吕夷简,亦或者宫中尚美人虽然做得较为隐秘,但三番五次的围追截杀,柳云卿难道就没有觉察。只不过那吕夷简,尚美人何等身份,柳云卿此刻就是打开天窗,将一应之事全都抖露出来,又能把堂堂政事堂相公,集贤阁大学生吕夷简,集官家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尚美人怎底?

    尚美人以尚思忠之事,与柳云卿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怨恨,岂能冰释前嫌。于是柳云卿也只能硬着头皮,寻思着要好好的振作一番,一步一步的抬高自身身价,待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崛起之后,那尚美人,吕相公自然也会投鼠忌器。

    应那春姨之约,今日乃是拜会王老相公,或者老泰山的良辰吉日。故而一大清早的,李仙儿便将柳云卿好生打扮了一番,又苦口婆心的叮嘱了许多闲话。

    早餐过后,李仙儿看着一身素色蜀锦长衫,腰系犀带,戴着墨玉发冠的柳云卿,见他身姿挺拔而瘦长,白皙素净不由得对自己的这一番手段满意不已。

    又见柳云卿坐在绣蹲之上,一副沉思的模样,李仙儿莞尔一笑,逗道:“这就要见老泰山了,怎么紧张了呢?”

    “哪有。”柳云卿抬头见李仙儿正那张小巧秀气的桃腮露出了浅浅梨涡,灵动的杏眼盯着自己,毫无一丝的不快,于是他心头又涌上一股暖流,也学着李仙儿那可爱的语气说道:“仙儿真好,真好!”

    李仙儿闻言却是一脸娇羞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去,横插在发髻上的那支白玉簪子也轻轻抖动着,小脸也酡红起来,泛起挑花片片。

    佳人如此,柳云卿还博爱于十三娘,这会儿心中又飘来一丝内疚,嘴上却说道:“昨日春姨打上门来,吓出一身冷汗。最后相邀今日借着谈买卖的由头,拜会那王老相公。然则世事多变,昨日还说是由头,今日便真的要仔细相商一番了。”

    李仙儿闻言抬头怔了怔,说道:“也是,那《草案》之事涉及上千万贯的钱帛。就是十三娘还在此,大约也是做不了主的,是该好好协商一番哩。”

    “你我原本都是斗升小民,祖辈皆是布衣。眼下虽一时发达,然则树敌颇多。昨日与那四位衙内虽尽失前嫌,然则商贾相交,不过铜臭而已,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柳云卿说着拉起李仙儿的手,让她坐了下来,又道:“然则王家不同,一者相交已久,在度假村,大市场之事上乃是伙伴,于那将要成形的股份公司之上自然相处融洽一些。二者横竖也有十三娘帮我们调停不是?”

    李仙儿闻言微微一笑,逗弄道:“那小乙哥哥娶了十三娘后,王家会不会将度假村,大市场的一应产业做了嫁妆哩。”

    “仙儿倒想的美哩。”柳云卿自嘲道:“如此一来,好似我们看上的是王家势力与财力,而并非十三娘了。”

    “小乙哥哥自然看上的是十三娘。”李仙儿笑着说道:“奴看上那王家门第有何不可?”

    “这话听着好似你我夫妻在这里算计十三娘,算计王家似的。”柳云卿说着微微摇头。

    “噗嗤!”

    见他这般模样,李仙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道:“其实仙儿自见到十三娘之后,也就开始算计了,小乙哥哥你信吗?”

    “这……这又何必!”一丝内疚又涌上心头,柳云卿不由得目光静静的看着李仙儿,眼中则是满满的内涵。

    李仙儿好似不愿意被如此复杂的目光看着似得,她先是转过头去,之后又急匆匆的站起身来,说道:“墨娘子再等奴家去度假村哩!”

    李仙儿言毕,这就迈着小碎步,急匆匆的往门口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一手扶着那朱漆门框,一手挑着珠帘,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说道:“小乙哥哥进了王府仔细一些,说不定会有鸿雁传书的。”

    “哦!”柳云卿应了一句,呆呆望着李仙儿,见她吐了一下舌头,这就转声而去,那朱漆雕花的门儿也就轻轻的关上,柳云卿鬼使神差的自言自语道:“多情累美人!”

    从听雨楼出来,远远的看到三郎站在墙角,拨弄着那几枝老梅,柳云卿喊道:“马匹喂了吗?”

    “早上喂了些高粱,这会又吃草料哩。”三郎回头应了一句,这就迎了上来。

    “大市场那边还好吧?”

    “好哩,好哩!”三郎满脸喜色的道:“王家大郎派来了好多魁梧大汉,纵然有一二跳梁之辈,也不敢伸手哩。”

    “祥符县的宋押司可有甚底吩咐?”

    “哪有甚底吩咐。”三郎手舞足蹈的说道:“王家早就打过招呼,再说祥符县在柳家湾派了几队巡检,这些日子收取的榷税有上万贯哩,那知县相公高兴还来不及哩。”

    主仆二人就这般一问一答的穿过了月亮门,又来到了前院。一红一黑的两匹骏马在马槽上吃着草料,因天气冷的原因,马儿打着响鼻的同时,嘴中喷着白白的雾气。

    小丫丫带着杨家小娘子逗着鸟笼中的八哥,那八哥见到三郎走过了,叫道:“三郎坏,三郎坏!”

    小丫丫与王家小娘子听后哈哈大笑,三郎急赤白脸的骂道:“臭鸟,休得聒噪!”

    正在厨房忙碌的杨家娘子挑起麻布脸儿,露出一张小脸,对小丫丫与小小娘子说道:“可不敢在八哥面前编排三郎哥哥的。”

    言毕看见柳云卿也在前院,又忙着侧身福了一福,说道:“大官人出门啊?”

    “去城中有事。”柳云卿边走边说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杨家大嫂就不要多礼了。”

    ……

第九十一章 打草而不惊蛇

    柳云卿如今也是鸟枪换炮,鲜衣怒马的他看上去还有些温文尔雅的意味,故而主仆二人在柳家湾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徐徐而行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们驻足眺望。

    闹哄哄的街道上人流如潮,再加上那车马穿梭。骑着高头大马的柳云卿主仆二人竟被步行之人甩在了后面,在这十一世纪着实体验了一把后世堵车的感觉,这也算是幸福的烦恼了。

    主仆二人后来干脆牵着马儿在摩肩擦踵的行人当中穿梭起来。好不容易走了大概几百米的样子,又被那斗鸡眼的霍启贤个给拦住了去路。

    “柳大官人,这是要进城不是?”霍启贤满脸谄媚的围了上来。

    纵然心中恨不能手刃此贼,但柳云卿如今也算一方人物,有着将军胳膊能跑马,宰相肚中能行船的胸襟气度,故而也陪着笑脸,抱拳行礼,道:“前番出京,一路风餐露宿,又被响马追杀。小生受惊过度,以至于返京之后,一直躲到府中。今日实在是闷的太久了,以至于神似不宁,想着前往汴梁城中,散散心哩。”

    “咳咳!”霍启贤闻听此言,脸上飘过一丝惊愕,转而又满是关切之色,言道:“年初淮南路大旱,秋初又遭蝗虫过境。一路数州之地竟然颗粒无收,大灾之年,难免有人铤而走险。又经积年老盗挑拨招揽,起了群盗四处劫掠过往客商也是应有之事。

    柳大官人此番能够平安抵京,而又做成大市场这般宏大的勾当,也是有福之人哩。古人云,故天降大任于斯人焉,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好一张巧嘴,竟能这般伶牙俐齿。”柳云卿心中谩骂一声,又笑着说道:“霍朝奉此言差矣!那些群聚的响马,也并非全都是经年老盗花言巧语欺骗而刺杀小生已。小生便知道追杀小生的那些响马,俱都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把戏哩。”

    “哦!”霍启贤闻听此言面不改色的说道:“是何人这般丧心病狂,竟然勾结山匪响马,迫害柳大官人哩。”言毕作思索状,又言道:“柳大官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是?以至于那人要收买江洋大盗,绿林豪强,意欲将柳大官人杀之而后快。不知那背后之人可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也是那背后之人,丧心病狂,接二连三的追杀小生,这也就露出了马脚。”柳云卿冷冷的看着霍启贤说道

    闻听柳云卿此言,霍启贤神色大变,想到吕夷简位高权重,柳云卿自然毫无办法追究,然自己不过吕家豢养的一条狗而已,一旦东窗事发,柳云卿借着王家势力,将自己绳之以法,应该不难办到,到时候自己这只忠心的老狗,也就连丧家之犬也比不上了。

    霍启贤想到这里,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头皮发麻,吱吱呜呜的问道:“可有什么呈堂证供,指向那丧心病狂之徒吗?”

    见他一下子蔫儿下去,柳云卿大感痛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说来惭愧,此事虽发生在小生身上,但事后小生却浑然不知那背后指使之人。”

    闻听此言,霍启贤不免得为之一喜,正在得意之际,又见柳云卿神神秘秘的说道:“不过昨日那曹,潘,石,慕容四衙内与小生彻夜长叹,席间自然说起小生遇险之事。说来也巧,衙内们竟然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向小生说起了那背后指使之人哩!”

    霍启贤闻听此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几个衙内看着好似疯疯癫癫的,但贯会打听汴梁的奇闻异事,如果此事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四位活宝,自然是知道的了。抱着一丝希望,霍启贤继续追问道:“衙内说了可是何人指使的了吗?”

    柳云卿拍拍头,自嘲着笑道:“也怪小生不胜酒力。迷迷瞪瞪的,那情形不知是衙内说的,还是小生梦到的情形。内容早就漫不可考了。”

    柳云卿言毕,便哈哈大笑起来。那霍启贤滴溜溜的转着一双斗鸡眼,俄而也跟着哈哈大笑,说道:“曹孟德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过柳大官人酒力微醺之际,还想的是淮南道之事,也算得上殚精竭虑,也就不奇怪柳大官人能做得下大市场这般伟业,而又奇思妙想,构想了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那般宏伟的买卖了。”

    “朝奉消息竟然这般灵通。”柳云卿故作惊讶的说道:“那《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墨迹未干,朝奉便知道了,莫不是小生府上有什么奸细不成?”

    “柳大官人说笑了。”霍启贤转着斗鸡眼,笑道:“做买卖的那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有所风吹草动,岂能不察哩。”

    “朝奉真乃商界翘楚,众人都道我柳云卿是陶朱公在世,那是大谬特缪。在小生看来,朝奉才是哩。”

    霍启贤听后相当受用,嘴上却说道:“岂可掠美。闻听那股份有限公司意欲招揽相与,启贤不才,也有二十万贯钱帛白白闲置,不知能不能插上一脚。”

    闻听此言,柳云卿故作沉思,就在那霍启贤期待的目光当中,过了大约片刻钟,这才说道:“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规模庞大,乃欲集我汴梁巨商才能为之,众人的买卖,岂能由小生一言而定。还要看四位衙内的意思哩。”

    “衙内们与启贤相交正笃,只要大官人点头,衙内们自然是同意的哩。”

    “非也,非也!”柳云卿一脸认真的说道:“昨夜与四位衙内小聚,席间衙内们对朝奉颇有微词。小生看来此事断无可能。常言道,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朝奉腰缠二十万贯,都能下两趟扬州了,何必盯着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这一洼之水哩。”

    柳云卿言毕这就拂袖而去。霍启贤莫名其妙的想着方才之言,越想越怕,渐渐地竟站也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在行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这柳泼皮早就知道那些事情了。如今这般指桑骂槐,不过是不想撕破脸皮,不想打草惊蛇,让相公出手已。他要的是打草而不惊蛇的效果哩……”

第九十二章 买马

    柳云卿此时虽说富甲一方,但岂能与那集贤阁大学士,政事堂同平章政事的吕夷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尚美人尚娘子一争短长哩。

    而那霍启贤作为此追杀之事的直接指挥者,柳云卿不得不警告一番,以免那厮故伎重演。而警告的同时,又顺带着稍稍安抚一二,以免那厮狗急跳墙,说与吕夷简知道,那就不美了。

    虽说在这汴梁城郊,天子脚下,吕夷简,尚美人不敢将暗杀之事做得过于明显,以免谏官御史上书弹劾。但堂堂大宋相公,恩宠正隆的天子妃子一旦出手,柳云卿便难以招架了。故而柳云卿不得不如此行事。

    对于霍启贤来说,暗杀柳云卿不过是其诸多差事之中的一件而已。虽然事情败露,但柳云卿又不想追究,自己何必要到吕夷简那里找不痛快哩。于是也就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

    辞别了那令人生厌的斗鸡眼霍启贤。柳云卿与三郎穿过层层路人,一步一步往汴梁而去。在这期间难免又遇到了不少熟人,一路寒暄下去,及至走出柳家湾一带之际,已经是红日当头的光景。

    官道两旁,行人,车辆仍然不少,也还跑得了骏马。于是主仆二人打马扬鞭,不一会儿那巍峨高耸的汴梁外城便跃然眼前。

    这是柳云卿初次拜访王得用,所以不敢不慎重,主仆二人从朝阳门进城,先是去了东华门的街市,自然是要买上礼物的。

    大宋不抑制商旅,城中更是取消了的宵禁制度,于是大小商贩,店铺比比皆是。东华门乃是中贵人出入,大臣连通中外的地方,此处竟然也摆着各种名吃。

    柳云卿主仆二人牵着马过去,一路眼见小贩们叫卖着什么羊头,肚肺,赤白腰子,野兔野鸡等各色野味,期间不乏有螃蟹,蛤蜊等各色水产。

    那些身穿布衣,腿上打着绑腿的小贩们摆着一口大锅,一张小几,几把矮凳便做着生意。竟然有皂色衣衫的小太监提着食盒,与这些小贩们在讨价还价,及至买上小吃,便步履匆匆的提溜着从东华门走了进去。

    东华门附近惠和坊一带乃是汴梁有名的“鬼市子”。这里自三更开始便热闹起来,那些来路不明的宝物,盗墓得来的明器便在这里发卖,柳云卿想着来此看看能能碰上心意之物。不过眼下已经是中午,那些东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路眼见不过是旧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的东西。

    在惠和坊一无所获,柳云卿与三郎又穿过了一片瓦肆,就在那些吃茶的仕女的目光注视之下,来到了界身巷口,这里乃是珠宝,财帛交易的地方。

    这一带楼阁雄伟高大,店面宽阔,气度不凡。眼见又是书画,珍宝,古玩,玉器等物。柳云卿想着王德用戎马一生,也曾是痛击党项李继迁的少年英雄,怎会喜欢这些玩意。

    于是柳云卿二人又穿过旧曹门街路口,东榆林巷口,鸡儿巷,在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伎的吆喝之中,红着脸,来到了单雄信墓附近的庄楼一带,这里乃是汴京城有名的马市,柳云卿想着前来碰一碰运气,看有没有什么“玉夜狮子”之类的名驹。

    这时候,马就是富贵人家代步之物,就像小车一般。而王德用戎马一生,自然会喜欢的。但柳云卿不懂相马,想着便只能以价位高地来判断了。

    庄楼足有六层之高,气势雄伟,门面被黑漆漆着,显得肃穆庄严,楼前面生长着一排高大的柳树,栓了高高低低的马匹,有纯白的,纯黑的,栗色的,杂色的,总之形形色色,把柳云卿看的眼花缭乱。

    那些卖马之人,有的布衣短打,有的宽袍广袖,也有梳着小辫子,秃着额头的契丹人,操着别扭官话的高丽人,甚至矮小的倭人,带着蓝色小帽子的阿拉伯人。

    总之,柳云卿来到这里,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汴梁的繁华,这一个小小的马市,便充斥着如此多的国际友人。汴梁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市。

    闲庭信步的游览了一阵,柳云卿也大体知道了契丹马矮小一些,而那些党项人身边却不乏高大的毛皮。走着走着,忽然想到,后世那个马匹已经退下了历史舞台的时空,阿拉伯马也是豪门宠儿,其价值动辄以千万计。

    想到了了阿拉伯马,柳云卿便开始留意那些高鼻深目的,戴着蓝帽子的阿拉伯人身边的马屁。这一看,果然不同,只见这些马屁异常高大,其肩高都与柳云卿的肩膀齐平了,而那些马儿仰头长啸的时候,更是比柳云卿牵着的马匹足足高了一尺有余。

    再看那毛色,油亮油亮的,仿佛绸缎一般丝滑。就这般看着看着耳畔却响起了争吵之声。

    “五百贯,买不买!”

    “卖不了的!这些马是小底用海船从大食搭载而来的,一路上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不过三匹而已。这是最好的一匹了。最少也得两千贯才买哩。”

    “什么马就要两千贯。”三郎嘀咕道:“小乙哥哥从桃花洞为李娘子赎身才花了不过几千贯罢了!”

    柳云卿循声走了过去,只见那是一只栗色大马,全身没有一根杂毛,毛色异常油亮,几乎反射着阳光。那马儿肩高足有一米五几,眼睛很大,微微往外凸着,好似要说话一般。两只耳朵忽而抖动一下,随之仰头长嘶一声。

    柳云卿原本就觉得以价格高低来判断马匹是不是名驹,这下不但阿拉伯人叫出了高价,而柳云卿看着那马儿也喜欢的要紧,于是便装作闲逛的样子靠了上去。

    意欲买马之人,一副衙内装束,柳云卿凑上前去,听他说道:“这不过是普通的大宛马,又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六百贯买不买。”

    “一千九百贯,实在是不能少了。”大食人说道。

    “六百贯,本衙内都后悔了。既然如此,你就再碰碰运气,要是实在是出不了手,就牵到观音院桥吕府来。”

    待此人离开之后,柳云卿便说道:“一千贯,小生便买了。”

    “一千八百贯。”

    “一千一百贯!”

    “大官人,你诚心要买,那就一千五百贯成交,实在不能再少。”

    “一千五百贯。”就有仙儿的赎身费的三分之一了,柳云卿岂能同意。但看天色已然不早,于是他报出了最高的心理价位道:“一千三百五十贯。不买小生就走了,你便去观音院桥卖那六百贯吧!”

    柳云卿言毕作势要走,那大食人急忙拉住了柳云卿的袖子,咬了咬牙,道:“买给你了!”

    三郎闻言,从怀中拿出了一塌子酒醋盐引。

    ……

第九十三章 拜访(一)

    买下大食宝马,虽然花费甚多,但此事财大气粗的柳云卿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走到空阔之处,将自己所乘的枣红马身上的马鞍绑到那大食马上,就在枣红马满是委屈的目光之中骑了上去。

    “嗷嗷嗷嗷嗷!”

    “哎呦!”

    “小心!”

    谁承想,这大食马看着漂亮,性子却毫不温柔,柳云卿刚刚跨上马鞍,还未拉缰绳,它便人立而起,长嘶一声。于是柳云卿便从马屁股上滑了下去,摔得是眼冒金星。

    枣红马好得意的也跟着长嘶一声“嗷嗷嗷嗷嗷!”

    “小乙哥哥,你还好吧。”

    只有三郎关切的问候,柳云卿爬起身来,指着枣红马骂道:“红云呐,红云。虽说十三娘始乱终弃,抛弃了你,但是小生可怜你,这才收容在身边,对你不薄啊,如今这般幸灾乐祸,找打吗?”

    “噗嗤!”三郎忍俊不禁,打趣道:“前些日子咱们行程万里,十三娘那是心疼小乙哥哥,这才将红云忍痛割爱,做了小乙哥哥的脚力。谈何始乱终弃哩?”

    三郎说着,忽而眉头一皱,说道:“小乙哥哥,你今日买这大食马,究竟是送给王老相公的,还是送给十三娘娘的?”

    “嘿嘿!”柳云卿敲了三郎一个脑瓜崩,一脸黑线的说道:“就你机灵,这都被看穿了。”

    柳云卿说着又将那马鞍子绑在了枣红马身上。三郎笑着说道:“这大食马这般漂亮,王老相公自然喜欢,那今日拜访之事自然圆满。而十三娘又是王老相公的掌上明珠,这枣红马送给王老相公之后,那十三娘本是爱马之人,这大食马又是小乙哥哥送的。十三娘怎底不会横刀夺爱,据为己有哩。”

    “三郎”柳云卿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快赶路吧,天不早了。”

    三郎闻言骑上了白马,看着柳云卿骑在枣红马身上,还牵着大食马的柳云卿道:“小乙哥哥你真是越来越精明了。说是给王老相公送礼,实在是在博取十三娘的芳心哩。待十三娘嫁过来之后,这大食马还不是又回到了无忧居中。”

    “你小乙哥哥哪有那么不齿的哩。”柳云卿说着在枣红马屁股上打了一鞭,骂道:“让你幸灾乐祸!”

    枣红马屁股吃痛,散开四只蹄子,“哒哒哒”的小跑起来。

    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天波门一带,那王府门楼高大,自然十分好找。大门两侧不但有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有十多个汉白玉的栓马柱,这就好比后世有钱人住的别墅门前,总是有着车位的。

    主仆二人将将枣红马与白马栓在栓马柱上,牵着大食马,来到那大门口,举目一望,好家伙,真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先不说两边的抄手长廊,但那敞开着的一层又一层的门便不知有几多,隐隐约约的。要不是有的院落设有照壁,恐怕能瞧出去一二里地,真是一个九曲连环的大院子。

    这王家门槛之高,看的柳云卿目瞪口呆,难免的自惭形秽起来,这时候从耳房走出一位胡须发白的老者,先是盯着大食马敲了一会儿。

    “好一匹宝马!”

    这一声由衷的称赞,使得柳云卿马上眉飞色舞起来,对着老者端端正正的长揖,说道:“柳家湾柳云卿前来拜望王老相公,还望老伯通禀一下。”

    老者闻言,将柳云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小哥稍等稍等,老朽这就前去说与相公知道。”

    看着老人大步流星的消失在那照壁背后,柳云卿长叹一口气,稍稍安心了一会儿,接着又忐忑起来。三郎倒是好不紧张,仔细的瞧着那两扇朱漆大门上的核桃大小的铜钉,正看的出神着哩。”

    就在柳云卿紧张的手心出汗之际,那老者与一位四十多岁,浓眉大眼,肩宽腰细,孔武有力的汉子走了出来。

    柳云卿举目望去,见那汉子身穿黑色长衫,头戴金冠,远远地便拱手施礼,爽朗的说道:“怪不得今日清早,喜鹊就一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了,原来是贵客登门,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咸熙这厢有理了。快快,柳大官人里面请!”

    此人边走边说,言毕已然来到了柳云卿眼前,柳云卿急忙行礼,心道:“寒舍,这也是寒舍。”急忙还礼,又想起十三娘曾提及她大哥便大约唤作咸熙的,急忙说道:“云卿见过大哥!”

    王咸熙闻听柳云卿此言,先是一愣,接着想起坊间那些柳云卿与自己小妹的传言,呵呵一笑,说道:“大哥此时还当不得的。不过你我两家乃是相与,伙着买卖。不若某家便以小乙称呼大官人,而大官人称呼某家便是。”

    柳云卿被王咸熙当头一棒,原本就紧张不安的他,甚是窘迫,只得说道:“如此甚好!”

    几人这就寒暄着走进了王府。穿过一进又一进的院子,柳云卿眼见亭台楼阁,榔庑水榭俱都是有些年头的样子,不像自家那无忧居一副房新树小画不古的穷酸样,这里的草木都露着雍容华贵,每一间房屋都呈现出非凡的气度,怪不得能养出十三娘那般豪爽脾气,养出那股难以描述的英武而又不失女儿本色的性子。

    行走间,王家大郎王咸熙又说道:“十三娘乃是家父幼女,也就溺爱了许多,不爱红装爱武装。前两年一直在潘楼街博雅轩那边打理着买卖,不料却有缘结识了小乙,这一年来把王家买卖弄得这般宏大,这都是小乙之功呐!”

    闻听此言,柳云卿连连谦虚,说道:“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若非小底与十三娘因那尚思忠一事上相识,或许此刻小底已经被尚思忠那厮弄得家破人亡了。又若非王家之钱帛作为本金,也就没有柳家湾今日之昌盛,更没有今日站在大郎面前的柳云卿了。”

    “没有王家,自然还有别家。小乙身怀淘朱漪顿的本是,今日之势,迟早会成。”王家大郎言毕,又满是欣赏的看着柳云卿说道:“小乙少年得志,名满东京。乃是汴京大小商贾之楷模,诗词文章也使得汴梁洛阳纸贵,不想小乙竟能谦逊至此,这便极为难得了。”

    闻听此言,柳云卿便知王家大郎并没有小觑自己,一时便放了开来,说道:“大郎谬赞,在云卿出京前后,闻听十三娘也曾被圈足在家,柳家湾农家乐,度假村诸多事务都赖大郎打理,才不至于分崩离析,大郎之才气自然不在云卿之下了。云卿再次谢过大郎当日出手襄助之恩了。”

    “都是自家买卖,谈何襄助。”王家大郎又道:“眼下小妹又被春姨圈足,柳家湾之事,某家又得迎难而上,还须小乙多多襄助才是。”

    “都是为自家做事,诚如大郎之言,谈何襄助。”

    王咸熙言毕,二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四章 拜访(二)

    说话间又走过一条里弄,前方乃是花木掩映的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楼。王咸熙又开口说道:“闻听小乙已有妻室,而坊间传言小乙与小妹亦有流言蜚语。此事家父也有风闻,而小乙虽未有功名在身,但家父早有结秦晋之好之意,不过万不敢让家父得知李娘子之事。一切都有春姨调停,小乙万万不敢自专矣!”

    闻听王家大郎此言,柳云卿这才真的相信春姨并非与十三娘虚与委蛇,而是真的愿意促成这番良缘,而这王家大郎也有此意,怎不叫他欣喜连连?

    当下柳云卿便对王家大郎亲近了不少。还未走到那红楼面前,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远远的走过来一位黑面长须的老者,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不怒而自威,声音洪亮的叫嚷道:“好一匹骏马!”

    王家大郎急忙小跑着过去,说道:“父亲,柳小乙到了。”

    王德用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走上前来,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那大食马,说道:“好一匹龙马。”接着才盯上了柳云卿,而其还绕着柳云卿转圈,用方才那相马的神情观察了好一阵子,这才自言自语的说道:“嗯,是个好后生,螳螂腿虎背蜂腰。可惜只是文弱了些!”

    王德用气场极大,柳云卿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无礼,急忙长揖道:“柳家湾晚辈柳云卿见过王老相公。”

    “甚底相公!”王德用爽朗的说道:“老夫戎马一生,那做得了西府相公,只不过是官家无人可用,拉着老夫前去凑数而已。老夫不过是枢密府上的一尊菩萨塑像而已,那是甚底相公哩。”

    没想到王得用这未来的老泰山竟然是这般诙谐,一时便不再紧张,说道:“大行太后山崩不久,官家初掌大权,想来为了防范那些怀有不臣之心的乱臣贼子,才觉得让相公震慑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哩。”

    “你这后生倒真有见识,以老夫来看,是可以与吕夷简,李迪之流逗心眼的。”

    “老相公说笑了,他二人俱都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一个是昭文馆大学士,一个是集贤殿大学生,一个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真真的宰执,身居大宋政事堂,为官家调理阴阳,云卿不过弱冠小儿而已,岂能相提并论。谬赞了,谬赞了。”

    王德用闻言哈哈大笑,又道:“你说的这般花团锦簇的,好似与李迪,吕夷简不像哩,说的老朽都快不认识那两只老狐狸了。”

    言毕,又道:“你这后生好,短短半年的光景,竟然让老朽发达起来了,朝着诸公此刻都称呼老朽为汴京首富哩。以后就叫一声老伯吧!”

    “固所愿不敢请耳!”柳云卿给个杆子就开始往上爬了。

    “这就对了!“王得用说着就往小楼走去,柳云卿等人自然在后面跟着。

    进了屋子,柳云卿眼见花厅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左右各是一把紫檀木的交椅,那卓在正上方挂着一把古朴的巨剑。屋子另一侧,放着圆桌,围着几个绣墩,脸似银盆,遍身罗绮的春姨便坐在那里,见王得用进来,埋怨道:“一说有宝马,便不顾身子了,天寒地冻的,穿着单衣就出去了。”

    春姨说着,让王家大郎把炭火烧的正旺的青铜火盆往王德用身边搬过去,柳云卿急忙也上前搭了把手。

    “不错的后生!”王德用看着柳云卿,张嘴就说道:“十三娘……”

    “相公!”春姨用满是埋怨的眼神看着王德用,这时候王得用才知失言,十三娘毕竟女儿家家的,怎么说也是要避一避的,这与羞不羞的没有关系,纯粹的是礼节而已。

    “父亲,喊奴何事?”

    谁知王德用这一呼喊,被春姨堵在里间的十三娘却寻着机会,满脸兴奋的跑了出来。

    王德用看到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与往日截然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春姨气冲冲地骂道:“一个闺阁女儿,也不知道避一避外男的。去去去!”

    突然听到十三娘的声音,柳云卿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回头便看见十三娘身着橙色长裙,外罩着大红披风,一双丹凤美目之中满是喜色,俊俏的鹅蛋脸儿如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细腻,鼻儿挺拔似悬胆,腮若凝脂,白里透红。身段窈窕,浑身洋溢着喜悦。被春姨推着往里间而走,一边走着一边朝着柳云清在挤眉弄眼。

    当着王德用,王咸熙,春姨的面上,柳云卿自然不敢放肆,心儿跳的厉害,再也不敢看十三娘的调皮的样子,只得低着头来,看着那一盆火红火红的炭火,时而跳跃着淡蓝色的火焰。

    十三娘走进了离间,看见柳云卿不时偷着憋那里间门口的帘儿,春姨掩口而笑,王得用颇为欣慰,又故作严肃的说道:“坊间传言,十三娘与你这后生私定终身,如此成何体统!”

    “呃!”柳云卿闻言不知如何应对,春姨那双似喜非思目又瞪了过来,这意思分明不让柳云卿说话,柳云卿当下便蔫了下去,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听王得用的“训斥”。

    “我王家也是汴梁有头有脸的人家。十三娘怎生会有这般伤风败俗的举止,纯粹是空穴来风。这都是王家的买卖做得大了,有些人得了红眼病,造谣生事而已,为的就是给我王家抹黑……”

    方才还是那般开明,那般诙谐可爱的一个老头,这会儿怎么就这般严肃起来,这是要棒打鸳鸯啊,柳云卿心中嘀咕了一会儿,不解的抬起头来,那满是不解的目光望向了春姨。

    春姨用目光剜了一下柳云卿,说道:“相公不要生气。王家乃是钟鸣鼎食之家,嫁女定然少不了三媒六证的。可不要让传言气坏了身子。”

    王德用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王县熙说道:“这后生登门造访,为的是甚底古风有盐公私的事。这是为父听着头疼,你带着他到你屋子谈去吧!”

    “是!”王咸熙应诺一声,又对柳云卿说道:“小乙随某家这边走!”

    ……

第九十五章 心绪难宁

    王德用者一些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柳云卿好不狼狈!晕头转向的跟着王咸熙走出了红楼花厅。浑浑噩噩的尾随在王咸熙身后,那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那些覆盖着琉璃瓦的飞檐翘脊,雕梁画栋的建筑,砖石相间的,雕刻着福禄寿三星的里弄,也就再也无心欣赏。只是大约记得走了七八百步的样子,穿过了几道月亮门洞,东去西折,北走南转的,就在柳云卿不辨东西之际,抬头只见高高的,被房屋挡住视线的矩形天空。

    目光往那正堂一瞧,只见此处挂着“初晴堂”三字的匾额,黑底绿字,那字又是篆体书写,甚为典雅。王咸熙将柳云卿带到此处,早有穿似衣锦绣的丫鬟上来忙着奉茶,而又上了几盘点心之类吃食。

    柳云卿此时心才稍安。打量着屋子,此处大约乃是王咸熙的会客之所。大约五六十平米的样子。红木条弄成的孔型隔断把这“初晴堂”分成了三部分。不过那隔断相当疏朗,一眼看去,整个“初晴堂”的光景全都跃然眼底,

    西侧靠墙,摆着书架。那书架大约空着,却不伦不类的放了一些镶金饰玉的刀剑匕首。也有乌木大案摆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放了好多账本。

    大约是十三娘被圈足在家,一应生意交割到了王家大郎手上,这些账本令他焦头烂额了。柳云卿这般想着,又被王咸熙带到了东边的隔间。

    这里摆着方桌,又有两把高凳。柳云卿与主人相对而坐,正对南侧的花窗。此时微微西斜的阳光从那白色轻纱的窗户照了进来,窗明几净的一般模样。

    桌上器皿煞是雅致,通体洁白,曲线自然舒适的一把酒壶。荷叶形状的碧绿瓷盏,如火烧云一般光洁的碟子,好似宝石雕刻而出似得,温润如玉。

    墙上挂了一副山水巨画,其上峭壁嶙峋,有古松掩映着山寺。山溪绕山回环,被怪石激起白浪滔滔,只是静静地看着,好似有波涛之声飘入耳内。

    主人忙着劝酒道:“王家买卖日趋兴隆,此皆赖小乙高明手段所系,咸熙聊表寸心,请满饮此杯。”

    酒乃汴梁名酒,却唤作“羊羔酒”,这酒名大煞风景,柳云卿一饮而尽,毫不辛辣,却有一股暖流在胸膛之中徘徊。连呼好酒好酒。

    此时酒水乃是朝廷专营,只有不多的几十家酒店,如高阳正店,丰乐楼才有造酒的权利。自古酒水利厚,柳云卿早有涉足之意,故而问道:“不知大郎能否弄到酒水专营之权?”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王咸熙为二人斟满酒盏,说道:“事在人为,汴京能有正店七十二家,岂能不会再有这七十三家哩?”

    “如此就好。”柳云卿端起酒盏,再次举杯,言道:“小底昨日才草书《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还未来得及说与大郎知道,谁承想消息不胫而走,眼下竟然人人得知。并非小底可以瞒着大郎,实在是这流言风起,远比那枣红马跑得快哩。”

    王咸熙微微一笑,说道:“听闻昨日众商贾聚集一起,前往无忧居发难于小乙。某家初掌这买卖之事,焦头烂额,没有身处其中,为小乙分担一二,已然不该。

    而曹,潘几位世兄俱是暴烈之辈,小乙及时抛出这《草案》,一者解了兴师问罪之困,二者也是化解往日宿怨,三者又擘画宏图伟业。某家佩服得紧哩,怎会有怪罪之意。”

    “也是机缘巧合。”柳云卿得意的说道:“昨日彼辈来势汹汹,要是小底没有这《草案》,也就只好求助于大郎了。”

    “自是应当的。我王家在柳家湾受益颇多,岂能置之不理。”王咸熙,又一次斟满酒盏,道:“不过这《草案》横空出世,消除了与曹,潘几家嫌隙,实乃某家所料未及,诚然好事。自此而后,彼此携手奋进,便能轻装上阵,少了许多磕绊,天高云阔,大鹏展翅,岂不快哉!”

    “大郎胸襟宽阔,为人坦荡。小底难以望其项背,受教了。”

    “小乙谬赞,谬赞。”王咸熙举杯一饮而尽,说道:“柳王两家若与汴梁众商贾为敌,便会万劫不复。小乙岂不自知?”

    喝了七八盏淡酒,说了这许多闲话,迟迟不见柳云卿拿出那《草案》,王咸熙这才言道:“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一事,某家也只是风闻而已,不知其纲其目,还请小乙赐教则个?”

    “啊!”柳云卿自嘲着笑了起来,言道:“令尊气度不凡,小底被吓得着实不轻,恍恍惚惚之际,把如此重要之事都給忘了。大郎见谅则个!”

    柳云卿说着从怀中拿出那《草案》递给了王咸熙。王咸熙目光一脸,应道:“此事皆拜小乙已有妻室,还要迎娶舍妹的缘故。此刻家父尚不知那李娘子之事,便使小乙这般胆战心惊,还不知……”

    王咸熙说了一半,硬是将另一半花儿咽了下去。这就打开那《草案》一字一句的研究下去,只留下柳云卿心中一团乱麻,不由得烦躁起来。

    站起身来,将酒盏之中的残酒喝了个干干净净。想着那春姨怪异的眼神,王德用义正言辞的呵斥,在屋中来回的渡着步子,左思右想,来来回回的思量,愣是将这见家长遇见的下马威理解不过来,这也都与柳云卿前世的经历有关。

    而那王咸熙仔仔细细的看着那《草案》,忽而站起身来,也不理会柳云卿,而是前往那书案便坐了下去。势力一侧的丫鬟会意,墨起墨来。

    柳云卿一见如此阵势,便知这是要抄写一番,而那《草案》洋洋洒洒数前言,那还不得大半个时辰?于是心情烦躁的愈加坐卧不安,鬼使神差的走出了这“初晴堂”,而又在那天井之中散其步来。

    天井南北不过一箭之地,东西更是不足一射。只能望见那四角的天空。奈何隆冬时节,那天空不但无鸟儿飞过,就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第九十六章 惊魂一瞥

    柳云卿抬头是没有丝毫变化的蔚蓝天空,低头则是平平整整,毫无紊乱的砖石地面。天井之中一片安静,时间仿佛被定格一般,周围没有任何变化着的物事,柳云卿的心情则愈加起起伏伏,着实难以平静下来。

    “嘘嘘!”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声音,柳云卿抬头循声望去,目光之中竟然闪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柳云卿的目光从那一动不动的雕梁画栋一寸一寸的望过去,惊讶的发现,天井门口竟然出现了一张稚嫩的脸儿。

    那脸儿见柳云卿看了过来,这就换上了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来,露出了掉了门牙的口儿。

    “谁家的孩子,这般淘气。”柳云卿正在嘀咕,那天真烂漫,梳着双丫发髻的小女孩却又伸进来了一只手儿来,朝着柳云卿一下一下的勾着。

    这下,柳云卿也来了兴致,急趋了过去。谁承想那小女孩见柳云卿走出了天井,这就跑开,站在一箭之地的地方,看着逡巡不前的柳云卿,嘿嘿笑着,那手儿又向前伸出,一勾一勾的。

    看着小姑娘憨态可掬的模样,童心未泯的柳云卿装作大灰狼的模样,张牙舞爪地追了上去。

    那小鬼娘看着柳云卿奇怪的动作,先是愣了楞神。见不一会儿柳云卿眼看就要来到身边,急忙回头跑着,一边跑,一边“咯咯咯咯”的笑着。

    童音如铃,柳云卿听着神清气爽,一时之间,将那重重的心事暂且抛开,追着小姑娘在那曲曲折折的里弄之间奔跑,跑着跑着也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里弄在前方大约折了一下,眼见那活波可爱的小姑娘身影消失在了砖石相间之处,柳云卿脚下用力,追星赶月一般跑了上去。

    目力所及,却是一个极大的花园。隆冬时节,百花全都凋谢,奈何此处全是怒放的腊梅,那白的,粉的,深红色的花朵比比皆是。微风乍起,花香阵阵,柳云卿仿佛来到了梅花的海洋。

    此时恰当好处的响起了笛声,那笛声十分清越,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洋洋喜气。柳云卿的目光寻着那笛声望去,就见梅花丛中,掩映着一座八亭子,亭角翼然而起,盖着琉璃瓦片,雕梁画栋之处,那小姑娘依偎着栏杆,正对着自己“咯咯”的笑着。

    一个娉婷的身影就那般俏生生的站在梅花丛中,大红色的披风与梅花相得益彰,披风边缘露出的白狐毛,洁白的就像雪花一般,一张笑脸从梅花龙蛇游走的枝桠间的缝隙露了出来。

    满头青丝锦绣一般,梳着高高的同心髻,戴着黄灿灿的金色发饰,缠枝花卉的发饰上又镶嵌了红彤彤的的宝石,映衬得那鹅蛋脸儿愈加白皙,白里微微透着一丝红晕。

    狭长的剑眉微微上挑折着,一双丹凤美目之中却含着羞涩。梨涡乍现,看着目光呆滞的柳云卿掩口而笑。那掩着丹唇的手儿有着纤细修长的手指,粉色的镶嵌了金丝边子的宽阔袖口里面露出一段藕臂,接着那白玉一般的皓腕。

    “十三娘!”柳云卿满是喜悦的叫出声来。

    十三娘闻言,伸出一根玉指,放在樱桃小口前边,“嘘!”的吹了一下。

    柳云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见十三娘袅袅娜娜的从梅花丛中走了出来。与往日截然不同,她微微低着头,满是羞涩的笑容是那么地迷人,一边走着,双手还在轻轻的拨弄着方才吹奏的那根碧玉笛子……”

    柳云卿不由得看的呆了,看的醉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十三娘也有如此娇羞的时候,娇羞的恰到好处,举手投足之间乃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于是那千言万语都不必要诉说,只是这般远远的看着,便一切都好了。笑容从柳云卿脸上浮现了出来,正傻傻的笑着,春姨却横在了柳云卿的眼前,背对着柳云卿,面朝着十三娘,死死的盯着不胜水莲花一般娇羞的十三娘。

    柳云卿本能的侧着身子,寻找着十三娘的那迷人的倩影,耳内却听得好一通埋怨:“说好的三年之约,怎底就忘了?”

    “春姨!”

    柳云卿听见十三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急忙帮着他辩解道:“春姨见谅,今日诚然偶遇,并非刻意为之。”

    春姨闻言,转过身来,微微笑着说道:“小乙不是与我家大郎商议买卖之事吗?这会儿想必大郎正找的紧哩,赶快回去吧!”

    春姨虽然笑着,但那目光满是决绝,容不得柳云卿讨价还价,只好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往会走着。

    刚刚走过里弄折弯之中,猛听得春姨呵斥十三娘起来,于是摇了摇头,满是不舍的往那“初晴堂”而去。

    回到“初晴堂”的时候,见那王咸熙还在奋笔疾书。独子坐到高凳子上冥思,于是十三娘方才那迷人的样子便跃入脑海,想着想着是满脸的笑容。

    “小乙有甚底好事,在这里偷笑?”

    抬头却是王咸熙那高大的身影横在眼前,柳云卿急忙窘迫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吱吱呜呜的说道:“闲的慌哩。”

    “哎,一时忙碌,怠慢了小乙,见谅则个!”王咸熙抱拳行礼道。

    “无妨,无妨!”柳云卿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誊录好了。”

    “好是好哩。”王咸熙满脸尴尬的说道:“只是这《草案》之中多有新词,某家不甚了然,还请小乙赐教一番则个!”

    “好说,好说。”柳云卿当下便将其中所涉及之事一一解释。

    “真是奇思妙想,奇思妙想。”王咸熙说道:“此事乃是小乙擘画。而这般宏大的买卖,也恐怕只有小乙才能管勾的明了。王家自然支持小乙来担任董事长一职的。只是如草案之中所提到的,但凡购买了股份,便是公司懂事,如此以来,恐怕他人勾连一起,对抗我等要行之策哩。”

    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自然与后世的那些上市公司并不相同。最小的股东也得一千贯钱帛,就是股东全为散户,也才一万个股东而已。纵然小商贩们几家凑全一千贯而入股,那也才能产生一个董事而已,况且,按照计划,仅曹,潘,慕容,石,王,柳几家便要空着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所以最终的股东也就不会太多。

    于是柳云卿说道“关键在于曹,潘几家。只要他们四家不能合二为一,也就没有了对抗之力。”

第九十七 章 鸿雁传书

    王咸熙暗暗寻思一阵,说道:“了然了。曹,潘,慕容,石四家与我王家皆是将门之后,若是其余四家联合之下,与我王家为敌,也不大可能。但也难免一两家勾连一起。看来这股份你我两家还得购买的多些,最后能与曹,潘,石,慕容四家之中三家合力而分庭抗礼。”

    王咸熙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之上,故而柳云卿笑道:“大郎言之有理,此事纯属借鸡下蛋。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之后,曹潘四家便可借你我经营方略大赚特赚,而你我两家也正好利用尔等海量的闲置资金,将盘子做大。只要有利可求,以小乙看来,谁做董事长应该分歧不大。”

    王咸熙闻听此言,点着头说道:“但也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历来伙着的买卖,最要命的地方就是人心不齐。还是多买些股份才方可靠。”

    “大郎说的在理。只是小底不过赤贫乍富之人,根基浅薄。虽说挣下了偌大的家业,但投资日趋浩繁,如今也不过才有三十万贯家资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

    “小乙休要如此妄自菲薄。三十万贯也不是寻常豪富能够轻易拿出的。要不是小乙奔波,王家一时也难以筹集。”王咸熙说着又道:“索性王家拿出一百七十万贯,凑足二百万贯!”

    “一百七十万贯!”都是一座大宋望县的岁收入了,真真的大手笔。”柳云卿嘀咕道:“看来这柳家湾之事,不过是为这些将门打工而已。”

    柳云卿虽心下不快,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此最好!”

    沉思了一会儿,柳云卿又想道:“既然王家能拿出一百七十万贯,那曹潘几家除外的将门,勋贵们岂能落伍,看来这一千万贯的盘子还有些不够啊!”

    见柳云卿陷入了沉思,王咸熙问道:“可有甚底不妥?”

    “怎生不妥。?王家能拿出一百七十万贯的股份,整整一千七百股,再加上小底三百股,占了足足二成股份。也就胜券稳操了。”

    王咸熙闻言微微一笑道:“《草案》虽言,谁能得到最多的持股者支持,谁便是董事长。某家如此,也是为了防范这董事长一直落入他人之手。要是那样,王家自然是一个大子儿也不敢投下的。”

    “承蒙错爱,小底敢不用命。”

    其实董事长一职,柳云卿自然胜券在握,非但王家不放心柳云卿之外的人主事,就是那曹佾等人也断然不容许别人成为董事长。因为所有人大约都是看中了柳云卿的经营手段,才决定购买股份的。这都是那陶朱公在世的传言带来的意外之喜。

    不过随着柳云卿陶朱公在世的流言四起,坊间也开始传言,说李仙儿乃是西施重生,也有说是十三娘的。总之,沸沸扬扬的在柳家湾一带四散开来,人们总觉得假若一日,柳云卿泛舟五湖的时候,身边也不能缺少一位美若西施的佳人的。

    与王咸熙将一应琐事一一敲定,之后又相约三日后,在度假村中召集,曹,潘,四家正式协商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的章程细则,这才告辞,走出了“初晴堂”,王咸熙满脸喜色地将柳云卿往王府门口一路送了出去。

    残阳如血,洒在古色古香的院子当中,洒在长袍广袖的柳云卿几人身上,与柳云卿的心思一般,颇有些意犹未尽,舍不得落下山头而去一样。

    今日在梅花丛中那惊魂一瞥,好叫柳云卿神魂颠倒。此番匆匆而去,不知何日再能一睹那绝世容颜,难道真要等上三年不成?

    眼见柳云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王咸熙也不愿打扰到他,于是便就此沉默了下来。并不从容的步履走在铺着地砖的榔庑长亭之中,响起了轻微的声音。

    迎面走来一个绿衣丫鬟,见到王咸熙与柳云卿过来,侧身站在廊柱边上,对着二人侧身福了一福。

    王咸熙自然没有任何理会,柳云卿更是不疑有他。又大概走了三五步的样子,耳畔却响起声音。

    “公子,好像掉东西了。”

    闻听此言王咸熙与柳云卿纷纷驻足回头而视,眼见那丫鬟手中拿着一只纸鹤,王咸熙倒并不觉得诧异。柳云卿刹那间瞳孔放大,惊讶的盯着那丫鬟。

    “这时代,也有人会折叠千纸鹤!”柳云卿心中惊讶的厉害,一时呆呆的楞了下来,眼珠瞪的大大的。

    那丫鬟见柳云卿如此模样,变得惶惶张张起来,再次对着王咸熙侧身行礼说道:“大公子明鉴,奴奴看见这东西是从这位公子袖口掉下来的。”

    王咸熙闻言,伸出手来,想着把那东西接过了,谁承想那丫鬟却大着胆子,红着脸儿匆匆上前,愣是将纸鹤递到了柳云卿的手上,这才急匆匆往王府深处走去。

    “绿衣平日极为得体,”王咸熙自言自语道:“不知今日这是怎底了。”

    柳云卿却忽而想到,自己曾当着当着李仙儿与十三娘折过千纸鹤,马上就想起了今日清晨,李仙儿倚着门儿,说的那句:“小乙哥哥当仔细留意,说不定会有鸿雁传书。”

    霎时间一副喜悦激动的神情便挂在柳云卿的脸上。待不解的看那丫鬟的王咸熙回过头来,那纸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柳云卿那多变的脸色,王咸熙愈加的迷惑起来。

    “这丫鬟拾金不昧,倒极为难得。”柳云卿张口就来。

    “哦!”王咸熙惊讶的问道:“难道是用酒醋盐引折叠的。”

    “是哩,一张价值万贯的盐引。”

    就在王咸熙迷惑的目光之中,柳云卿与他在王府门口作别。三郎早已牵着马儿等在这里。柳云卿走上前去,牵着枣红马儿走了七八百步的样子,见王府那三间重檐大门已经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这就伸手在怀中摸索起来。

    拆开纸鹤,却是一张桃花笺来,在那朵朵桃花暗纹丛中,写着几行娟秀飘逸的樱桃小楷。

    柳云卿颤抖着吟诵了出来。

    “登徒子见字如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三年之约方始,奴寸心已乱。虽在咫尺,好比天涯。录毛诗《郑风》于郎君,以慰相思之情。妾身泪眼相盼,以待郎君,切记,切记!

    ……”

    “静姝,王静姝。原来十三娘唤作静姝,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一点也不贴切。”柳云卿将千纸鹤重新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与三郎打马而行,往那旧宋门而去。

第九十八章 读书(一)

    当夕阳西下,最后一抹红霞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之际,柳云卿与三郎回到了无忧居中。

    听雨楼中烛光摇曳,李仙儿那拖着下巴坐在桌前的身影印在绿纱窗户上,柳云卿心中便平静了下来。推门而入,就见一桌饭菜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

    听见门响,李仙儿回头就见柳云卿欢喜雀跃溢于言表,莞尔一笑,逗弄道:“果然有鸿雁传书的。快快拿来,让奴奴也看看。”

    “哪有,十三娘被春姨圈足在家,那是连屋子都不能走出来的。”柳云卿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仙儿应该先吃才是,何必等哩。”

    “哪有,刚刚天黑。快快,小乙哥哥一定饿怀了吗?”

    “怎会哩。”柳云卿拉起李仙儿的手,双双坐到桌前,说道:“大半年来,你小乙哥哥拼死拼活的,给王家挣下了多少钱帛,一餐饭菜还是会给的哩。”

    “咯咯咯咯!”

    李仙儿被他逗的笑岔了气,说道:“女婿给老泰山操持家业,自是应当的。”

    这般说笑着,吃过晚饭,又是残月东升的光景,自有娟儿前来收拾碗筷,李仙儿上楼整理床铺而去。柳云卿朝着那通往二楼的楼梯望了一会儿,不见李仙儿下来,这才兴冲冲地的从怀中拿出那纸鹤,坐到书案前,仔细的打量起来。

    忽而拆开,轻声吟诵,忽而又折叠起来,心里想着要挂起来,寻找了几处地方,又怕李仙儿膈应,最后只得把那《诗经》翻了出来。

    打开典雅的线装《诗经》,不前不后的也翻到了那《郑风》青青子衿篇,将那纸鹤小心翼翼的放了起来。

    “小乙哥哥骗人,还说鸿雁难往哩!”李仙儿说着将那纸鹤抢了过去,在那圆桌前坐了下去,一边小心的拆着纸鹤,一边又说道:“小乙哥哥还要将纸鹤夹在那纵我不往,子宁不嘶音的《郑风》之处,蛮有诗情画意的啦!”

    “仙儿你走路怎底没有一点声音哩。吓死我啦。”

    “哪有?”李仙儿回过头来,眨着那双杏眼道:“是小乙哥哥你自己做贼心虚的啦!”

    “心虚!怎底不心虚?”柳云卿心道一声:“你怎会理解同时爱上两个人的痛苦啦。”

    “好秀气的笔迹。”

    “啊!”李仙儿一惊一乍的道:“原来也是青青子衿。”

    李仙儿说着吟诵了一会儿,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真美!奴都仿佛看见十三娘来来往往张眼望啊,就站在王家那高高的院墙上。一天不见小乙哥哥你的面啊,好像已有三月长啊!”

    李仙儿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柳云卿却不敢跟着放肆,顾左右而言他道:“十三娘的闺名竟然唤作静姝,与她那性子好像是反着的哩。”

    李仙儿却不接着话头道:“小乙哥哥可不敢辜负了十三娘的。看在她一片情深,小乙哥哥一定要好好读书,待中了进士,就迎娶十三娘才对得起这一片真情哩。”

    “仙儿你又来了。”柳云卿埋怨一句,牵起那手儿来,嬉皮笑脸的说道:“晨则醒,昏则定。我们上楼会周公去吧!”

    “不行!”李仙儿却决绝的抽出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仙儿好了。小乙哥哥我读就是。”柳云卿说着不情不愿地坐到了书案前,又转过头来,发现李仙儿投过来的目光煞是严厉,吱吱呜呜的说道:“一日奔波,小乙哥哥有些倦怠了。要不仙儿你读来,小乙哥哥听着也是一样的。”

    “那行,奴读一段,小乙哥哥便写一段可好?”

    “啊!”柳云卿大囧,急着说道:“还是不敢劳烦仙儿了。”

    “奴闲着也是闲着。谈何劳烦,小乙哥哥前番不是说过红袖添香夜读书有助于学业精进,也有一番风趣吗?”

    李仙儿说着走向了书架,在柳云卿惊愕的目光注视之下,拿了一本《尚书》,说道:“今夜小乙哥哥该读《大禹谟》了。”

    见是《尚书》柳云卿不由得头皮发嘛,道:“还是读《毛诗》吧!”

    李仙儿笑眯眯的抱起一个绣蹲,在柳云卿身边坐了下来,说道:“《毛氏》就不必要再读了,小乙哥哥要想给十三娘回书的话,那《静女》一篇不就是天设地造的吗?”

    李仙儿说着,掩口而笑,便将那《静女》诵了出来,声音脆生生的,还煞是好听,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那就墨这篇《静女》可好。”柳云卿见缝插针的说道。

    “大禹谟!”李仙儿圆睁着美目,这就将大禹谟读了出来:“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谟》、《益稷》……”

    柳云卿只得奋笔疾书起来。

    翌日清晨,东边的天空刚刚露出了鱼肚白,四野还是苍苍一片,雄鸡喔喔叫了三遍之后,听雨楼中灯火如豆,又响起了李仙儿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

    好不容易捱道娟儿端来早餐,柳云卿满脸喜色的揉搓着手腕,饕餮一番,看着李仙儿一步三回头,千叮咛万嘱咐的走出了听雨楼。

    柳云卿长舒一口粗气,来到二楼之上,走到那扎着纱幔的月洞孔架子床边,如大树被砍伐一般,“嘣!”栽倒在那裘被当中。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就是在梦中,梦到李仙儿在堵着那令人头昏脑涨的《大禹谟》来。

    日上三竿之际,柳云卿的回笼觉这才拉上了帷幕。打着哈欠,伸展着双臂,汲着丝绸软鞋,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小轩床,又见李仙儿提留着食盒自那月亮门而下。

第九十九章 读书(二)

    “呀!”柳云卿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来到了一楼书案之前,刚刚翻开《诗经》,又觉得极为不妥,这又从书架上拿下来那《尚书》,随便翻开,诵读起来。

    “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

    禹曰:“俞!如何?”

    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

    禹拜昌言曰:“俞。”……”

    原本距离午饭时节还早了一点,在度假村忙碌的李仙儿生怕柳云卿偷懒,故而这是借着送饭的由头,过来监督来的。不过刚刚走到那听雨楼前,听着屋子之中传出来的朗朗书声,李仙儿原本忐忑的小脸,这就布满了喜悦,笑的如同阳春三月的桃花一般,自言自语地道:“都读到《皋陶谟》了。”

    颇为欣慰的李仙儿,欢欢喜喜的刚要推门而入,忽而又想道,自己这般闯进去,岂不是打扰了小乙哥哥。小乙哥哥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岂能半途而废。

    这般想着,李仙儿又匆匆的往月亮门那边而去,半道上那美目瞥了一眼漆成红色的食盒。又嘀咕道,如此折腾回去,及至日上中天之际,饭菜岂不是要凉了。小乙哥哥吃了冷菜残羹,是要生病的啦。

    于是李仙儿又转身而来,刚刚走到听雨楼门口,又闻听那朗朗书声:“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民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

    “厉害了,我的小乙哥哥,这都《汤誓》啦!”李仙儿嘀咕一下,用美目瞥了一下食盒道:“待会儿,让杨家娘子热一下也好!”

    这般想着李仙儿便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再此往月亮门而去,扭着柔软的腰肢,来到前院之时,见到那带着小丫丫与小娘子的杨家娘子,李仙儿忽而又想道:“午间之时,奴要是不来送饭的话,小乙哥哥定然会偷懒的。罢了,罢了,自家开着偌大的度假村,农家乐,再做一餐饭菜有何不可?”

    李仙儿这般想着,对那杨家娘子微微一笑,又逗了牙牙学语的杨家小娘子几句,回头朝着听雨楼方向眺望了一下,这才欢欢喜喜地往那度假村而去。

    此时此刻,柳云卿早就扔掉了那晦涩难懂的古文尚书,站在那假山顶上的亭子之中,看着李仙儿步步生莲的走在“桂蹊”之上。这就呼啦啦一屁股坐到长椅上,叹气说道:“仙儿老师再见!”

    愉快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太阳又挂在了天空正中微微偏南一些的地方。穿着白色长裙,扎着粉色抹胸,罩着紫貂披风的李仙儿又提溜着食盒走过了月亮门。背着身子,倚靠着椅背,懒懒的晒着太阳,仔细的数那雕刻着老鼠吃葡萄图案上一粒粒,惟肖惟妙的葡萄的柳云卿,耳朵微微抖动。

    李仙儿那头上插着的步摇所发出来的环佩之声,铃铃地飘进了柳云卿的耳朵,于是柳云卿无奈的捧起书来,有气无力的,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仙儿老师好!”这就将那古文尚书随意的翻了开来。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朗朗书声再次飘进了李仙儿的耳朵,这让李仙儿如听仙乐一般,步履变得有力铿锵起来,走在那青石小路上,如同小马驹一般,嘀嗒嘀嗒的。

    “小乙哥哥辛苦了,快进屋用饭吧!”李仙儿满是雀跃的声音在小院响了起来。

    柳云卿充耳不闻,继续大声诵读道:“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小乙哥哥,读书之法在于循序渐进,岂可一蹴而就。”李仙儿满脸欣慰的说道:“饭还是要吃的。”

    “啊!”柳云卿鼓足惊讶的转过头来,目光之中分明有了一丝笑意,不过二人一个在假山顶上,一个在听雨楼那边,李仙儿自然察觉不到那怪异的笑容,只听这厮说道:“仙儿你先吃吧,你小乙哥哥再将这《汤誓》温习一遍。”

    “好是好哩。”李仙儿兴奋地说道:“都快午时了,奴奴肚子都饿了,何况小乙哥哥这般用功哩?”

    “哦,既然仙儿肚子饿了。”柳云卿说着走下假山,又道:“那小乙哥哥就陪着仙儿随便吃点吧!”

    言毕,眼见李仙儿莞尔一笑,挑帘而入,这厮便将那古文尚书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这才大步流星的往听雨楼而去。

    今日饭菜格外的丰盛,不但有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肘子,另外还有一道清炖王八汤哩。

    “小乙哥哥读书辛苦,奴今日特意让大厨烧了甲鱼汤来。”李仙儿将那王八汤给柳云卿盛了满满一碗,满是柔情地说道:“小乙哥哥快快喝了吧,此物最补身子的啦!”

    柳云卿喝了王八汤,又吃了兔子肉。又听只吃了几条猪皮肉的李仙儿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书本小乙哥哥前几年也都一一熟读。如此温习下去,要不了多少时日,想必自会烂熟于心。不过那制艺之法,非得名士大儒点拨不可,奴也是帮不了忙的。”

    “仙儿博学若厮,竟然也怕那策论制艺?”

    “制艺之法,非得有大胸怀者,历经千辛万苦,心系天下,长存报效君王之心,才可有所心得。”李仙儿满脸担忧的说道:“妾身不过妇孺而已,岂能有那般见识。小乙哥哥过些日子还是要拜上一位名士为师的。”

    “那多麻烦,身边有仙儿这般严师教诲,何必再去麻烦别人哩。”

    “小乙哥哥千万不敢轻视时文策论的,要是没有制艺之法,就是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也只能考中明经,进士自然望尘莫及。”李仙儿说着又道:“小乙哥哥不是与那范希文在这小院有过一次长谈吗?何不拜在他的门下求学哩?”

    “范仲淹!”柳云卿闻言抬起头来,道:“拜他为师,好似不亏!”

    “小乙哥哥!”李仙儿闻言又埋怨道:“要为尊者讳,万万不可直呼名讳的。”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叫一声范仲淹,别人怎会知道哩?”

    “小乙哥哥!”李仙儿严肃的说道:“君子慎独!”

    ……

第一百章 股份(一)

    冰月既望,恰是大寒节气。正是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正式确定的日子。

    是日也,狂风怒号,大雪漫道,天地白蒙蒙一片,就连原本热热闹闹的柳家湾大市场也都萧条起来。天天农家乐更是门可罗雀。

    度假村中一片银装素裹,“不在高”山上那掩映在梅花,翠竹丛中的座座茅屋覆盖着半尺多厚的积雪,好似盖上了棉被一般,屋中特有的小炉却是烈火熊熊的光景,那从贴有剪纸窗花的格子穿过而伸出来的烟筒冒着青烟。一道又一道的,在这大雪菲菲的时节,徐徐的消失在雪幕之中。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但那十三娘的长兄王咸熙顶风冒雪的早早到来。就是曹佾,石爵几个不着调的衙内也都陪着年迈的老父,老母而来。

    众人此刻全都在“不在高山”上,向阳背风的一处山凹之中的唤作“春花秋月”的小院茅屋之中。这些人各有心思,故而人员颇多,茅屋之中此刻却是雅雀无声。

    曹家家主曹玮其实乃是曹佾的伯父,不幸于几年前去世,而生前又一直在渭州抵御党项,吐蕃。故而曹家主事之人实际上便是曹佾的伯母沈氏。

    曹玮原配本是潘美之女,也就是潘寿的姑母。由于潘氏早逝,曹玮这才以沈氏为继室。故而那沈氏并不是老妪模样,只是徐娘半老的光景。

    这有吴兴郡夫人诰命的沈氏,见那潘寿之父潘惟德看到自己触景生情,也许是想起了他的小妹潘氏,好似这老头眼角都有了泪花。于是沈氏也不忍心为他添堵,冒着风雪来到小院当中,看那顶着风雪怒放的梅花。

    这吴兴郡夫人沈氏倒也生的端庄美丽,此刻披着黑色斗篷,插着简简单单的发髻,立在那靠山一侧墙角,看着几棵弯曲挺拔的枝桠上的朵朵红梅,就把那脸儿凑了上去,嗅着花香味。

    石爵之父石元孙此刻还在永兴军为官,故而与曹家一般光景。主事之人便是石爵的母亲秦氏。这秦氏也比那吴兴郡夫人年长不了几岁,眼见屋内坐着一众男子,披着时兴的昭君套,满头珠翠的她也就挑帘而出,寻那沈氏而去。

    茅屋之中,走了两个女人。这让正值不惑之年的慕容惟素自在不少,他看了看闭口不言的王咸熙,又看了看老态龙钟,胡须花白潘惟德,说道:“柳小乙好大的架子,这里都是将门之后,却要等他一个布衣草民。俺不过小小官人,暂且不提,慕容世兄一把年纪也不说了,而那曹侍中曹武穆的遗孀,吴兴郡夫人沈氏可是堂堂一品诰命哩”

    闻听此言,潘惟德半闭着的老眼猛地挣了开来,狠狠地看了一眼慕容惟素,后者好似想起了什么,也就不敢放肆。骂着曹佾,潘寿,石爵,慕容钰四个后生道:“俺就说天还早哩,催甚的催,这倒让潘世兄这般耄耋之年,苦等一个小小泼皮,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曹佾等人自然不敢言语,闻听此言,逃命一般的跑出了茅屋,说道:“侄儿们再去看看。”

    轰走了四个衙内,此时那潘惟德又闭目养神起来。那王咸熙又对着墙上的字画欣赏起来。性情急躁的慕容惟素无所事事,不由得在屋中度起了步子。

    大雪纷纷而下,这些人,在翠竹摇曳的小院之中赏花的赏花,偶尔还发出莺歌燕语的笑声出来。在那烧的暖烘烘的,铺着熊皮褥子的大炕上养神的养神,不时的还响起一串一串的打呼噜的响动。在窗明几净的茅屋中欣赏字画的欣赏字画,欣赏着欣赏着还吟诵了出来。

    在小院门外躲清闲的倒也自在,四个纨绔子弟蹲在那篱笆之下,又说起了曲院街那些美娇娘的风流韵事。俄而有放浪的淫笑声在雪幕之中飘了起来……

    慕容惟素见这些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一点也不像谈买卖来的样子,反而真的是来游山玩水,来这里玩乐来的一般。这使得他不由得愤懑难平,只不过看着潘惟德那老态龙钟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要不是随行的仆从们全都在那天天农家乐吃吃喝喝,慕容惟素真想把那些丫鬟婆子们叫来,好好的打骂一通,也消消心中的火器。

    茅屋之中布置煞是雅致,再说也有王家五成的份子。故而在王咸熙眼中,这里的一副字画,一件东西,也都完璧无瑕。于是他一面吟诵着那“柳云卿”的诗词文章,一面小心的提防着慕容惟素,生怕这厮暴露之下,将那博古架上的一应瓷器,铜器给摔碎。

    王咸熙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过去,就见穿着一身黑色短打,绑着绑腿的,膀大腰圆的慕容惟素好似从校场刚刚回来一般的模样,一双大手互相揉搓着,那骨骼噼里啪啦响着,风风火火地向那博古架而去。

    王咸熙大吃一惊,匆匆上前,从屋中那有六尺之长,三尺之宽的方桌上一跃而过,拦住了慕容惟素的去路,那紧张的神色忽的变得笑眯眯地,用细不可闻地说道:“慕容世叔,不知潘家意欲拿出多少贯来?”

    终于有人说话了,慕容惟素一脸兴奋的拉着王咸熙在那长桌上前坐了下去,满脸喜色的,神情激动的,“慕容家……”

    这厮刚要张口,忽而想到这王家与柳泼皮交情之深非同一般,不但这别具一格的度假村王家有着份子,大市场王家也不知插了几脚。另外坊间传言柳云卿是陶朱公重生的消息,不时的还伴随着那王家小娘子是西施在世。

    西施,范蠡的故事谁还没有听过,纵然纨绔如慕容钰者都清清楚楚,何况乃父慕容惟素哩。于是这厮言尽于此,这又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知王家又意欲拿出多少贯来?”

    “不说也罢!”王咸熙岂能让这纨绔之徒轻易摸去了底细,故而拂袖而起,说道:“太史公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真是至理名言。慕容世叔为了这些许小利,竟然与小侄生分如斯。”

    “你…你……”

第一百零一章 股份(二)

    无忧居被积雪所覆,于是那朱漆漆成大红底色的听雨楼愈加艳丽,就在一片莹白之中,那一抹红色分外的醒目,绿色的轩窗点缀其间,美得如同仙境一般。

    一大清早,柳云卿便在李仙儿的催促之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推窗而望,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番景色,那假山,那小亭,那池塘负着积雪,倒另有一番风光。

    又见绿色的襦裙,粉色的比甲的李仙儿,已经提留着铜壶踩着满地碎玉而来,在那白茫茫的雪幕之中,是娉娉婷婷的,金灿灿的步摇摇晃着是那么的醒目。

    柳云卿伸展开双臂,打了一个哈欠。高声长啸“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李仙儿知道今日乃是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确定的良辰吉日,所以她仔仔细细的,用那犀角梳子,为柳云卿将长发梳的整整齐齐。

    李仙儿自己看着也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又满是柔情的拿起一个碧玉发冠,将柳云卿的头发箍了起来,横插了一支金簪,这才莞尔一笑,脆生生的说道:“今日小乙哥哥身负重任,那读书之事便可暂且放下吧。”

    “读书之事怎可轻易荒废?”柳云卿闻言,缓缓起身,笑着说道:“那前朝相公吕蒙正贫寒之际,三餐不继,仍然勤学不辍。而小乙哥哥我衣则罗绮满身,锦衣玉食的,又有仙儿这般如花美眷红袖添香,岂可三心二意哩。”

    闻听此言,李仙儿又想起读书之时,柳云卿那抓耳挠腮,偷奸耍滑的模样,不由得“咯咯”的笑了起来,顾盼之间,掩口而笑道:“小乙哥哥这是又要耍甚底鬼花活了?”

    “仙儿快快将那《孟子》篇读来,你小乙哥哥再温习温习。”柳云卿说着,想起那曹、潘、石、慕容几家勋贵财大气粗,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之后,自己虽说是董事长,但能有几成份子,还不是为彼辈豪富锦上添花,劳力劳心而已。心道一声:“今日要不在你们这些朱门酒肉臭的将门上,刮不下来二两肉,怎能对得起我柳云卿陶朱公重生的雅号哩?”

    李仙儿与柳云卿朝夕相处,见他沉思之际,露出了狡黠的眼光,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颇为担忧的说道:“小乙哥哥可不敢弄的太过!一者与曹,潘几家刚刚冰释前嫌,不能再起事端,二者那王家大郎乃是十三娘的兄长,将来也就是一家人了,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万万不该伤了和气。”

    “这都一千万贯的买卖了,怎生就是蝇头小利?”柳云卿打趣道:“仙儿你气度不凡,一千万贯也放不道眼中。诚乃我辈商贾楷模。小乙哥哥一定要向仙儿学习,假以时日,咱们就做那上亿贯的买卖。到了那时节,就让大宋朝廷求着咱!”

    “小乙哥哥慎言!”李仙儿被吹牛吹的正欢实的柳云卿吓了一跳。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柳云卿说着,那目光又满是坚定的朝西侧的小轩窗望了过去,好似正静静的看着那方圆不过四里的小皇宫发起呆来。

    眼见柳云卿又沉思起来,李仙儿摇了摇头,随着那头上珠翠轻轻撞击之声,柳云卿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

    捧着绿石砚台,捻起松香墨来,滴上几滴清水,李仙儿磨上一砚浓浓的墨汁,这才对着再次陷入沉思的柳云卿问道:“这《孟子》还读不读?”

    “怎底就不读?”柳云卿猛地抬起头来,斩钉截铁的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岂能不读书哩。”

    李仙儿闻言,笑眯眯的从书架上拿起《孟子》,翻开之后,用那柔荑,拈花一般的取出书签,丹唇轻启,发出轻柔的声音“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柳云卿这就在书岸前,正襟危坐,奋笔疾书起来。

    一篇《孟子见梁惠王》听写完毕,大约已经是辰时之末,娟儿已经将饭菜拿来,三人这才围着那圆桌,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饭间柳云卿便不发一言,李仙儿知道这并非夫子所言之食不言寝不语,而是小乙哥哥思虑那股份公司之事情所致,所以不敢打扰,只是安安静静的为他夹着菜,同时又用目光将吃饭有些响动的娟儿狠狠剜了几下。

    饭后,娟儿收拾了碗筷,提溜在食盒之中,挑帘而出,李仙儿从楼上拿来柳云卿的貂皮披风,一手掖在胳膊弯之中,一手扶着栏杆,笑着说道:“已经巳时三刻,想是度假村那边等得着急了。小乙哥哥还是快去吧,听说那吴兴郡诰命夫人都来哩,可不敢失了礼数的。”

    站在小轩窗旁边,看着雪花飞舞的柳云卿闻言,转身而来,搂着李仙儿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道:“也不知是怎底了。今日读书,脑子空灵,如有神助,竟能过目不忘。想必是下了雪的缘故。如此瑞雪难得,如此读书良机不可错过,仙儿还是将那《易书》读来,待小乙哥哥记下几个卦辞、爻辞来。”

    “小乙哥哥,今日与曹、潘、石、慕容四家主事之人初次见面,又有大事协商,真不能这般磨蹭的。要是怠慢了贵客,他们拂袖而去,不但小乙哥哥精心擘画的股份有限公司无疾而终,反而平添怨恨,与几家勋贵再生嫌隙。再者一旦传出小乙哥哥慢待贵客的风言风语,于小乙哥哥风评何益?”

    “苍蝇见了血还能舍得飞走?”柳云卿自信满满的说道:“彼辈已然是瓮中之鳖。待你小乙哥哥记下几个卦辞、爻辞之后,再去度假村探囊取物。“

    “读甚底周易?小乙哥哥你不是喜欢《诗经》的吗?”

    “就读周易。”

    李仙儿闻言,愣了一下。想着或许是小乙哥哥心中有什么未决之事,故而问道:“读那一卦的卦辞、爻辞来?”

    “否卦!”

    李仙急忙将那《易经》打开,心中想着否极泰来之说,终于在那泰卦之前找到了否卦,极为珍重的神情出现在那秀气的脸上,紧闭着杏眼,屏气凝神片刻,美目往那爻辞上一瞧,还真的应这股份有限公司之景,这才欢欢喜喜地读道:“初六,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

第一百零二章 股份(三)

    柳云卿磨磨蹭蹭的出来无忧居,已然巳时之末,眼看着就是正午。期间,曹佾等人前来催促,也都被柳云卿以天气骤变,贱体偶感伤寒,正在服药为由拒之门外。

    这会儿,柳云卿将那藏青色缎面的貂皮大氅往紧裹了裹,站在度假村门口,望了望那昨天才挂上去的新刻的匾额,嘀咕道:“邀月度假村,仙儿果然还是有才情的。”

    正在那“春花秋月”小院门口躲着慕容惟素的曹佾几人,站在“不在高”山山腰之上,隐隐约约的看见山下人影晃动,纷纷手搭凉棚,向下眺望。

    “柳小乙到了!”

    不知是那个衙内眼疾嘴快,这般叫嚷起来。站在墙角赏了大半天梅花的吴兴郡夫人沈氏,石爵之母秦氏搓着冻的通红的手,便往茅屋而去。

    慕容惟素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了这许多时辰。此刻听到这悠长的呼喊,兴冲冲地的便往门外而来,又与那吴兴郡夫人撞了一个满怀,眼见这守寡的诰命夫人一脸的怒气,只得支支吾吾的告罪道:“见谅,见谅!”

    石爵之母秦氏,眼见不但王咸熙,慕容惟素往外冲,就连那老态龙钟的潘惟德也颤颤巍巍的来到门口,一副争先恐后的模样,不由得她羞答答的掩口而笑。

    吴兴郡夫人沈氏此时也莞尔一笑,说了句:“柳小乙不过后生晚辈。岂能劳烦二位叔叔与王家世侄一道前去迎接?”

    闻听沈氏之言,慕容惟素不由得羞愧起了,红着脸看着身后,颤颤巍巍的潘惟德说道:“潘世兄,你精明一世,今日反倒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这般迎合那柳泼皮,真给我们将门丢脸!”

    “怎底又怪起某家,这意欲礼下于人之举,乃是慕容世兄你挑头的。”老态龙钟的潘惟得辩解道。

    慕容惟素闻言,从几人身上打量过去,发现真的是自己站在最前面,又狡辩道:“都怪俺腿脚利落,竟然跑在了潘世兄的前面。”

    “噗嗤!”就连沈氏,秦氏闻言都笑出声来,王咸熙更是捧腹大笑。

    红着脸似猴子屁股的慕容惟素极为窘迫,不由的将那狠狠的目光朝着王咸熙盯了过去。

    “好了,好了。”王咸熙强忍着笑意,匆匆走上前去,将那草帘儿高高挑起,说道:“天寒地冻的,可把两位婶母冻坏了吧,快快进屋。这火炉随不见明火,取暖倒比那火盆强上不少哩。”

    雍容华贵的二位女人闻言,微微一低头,款款的进了茅屋,围着火炉,一左一右的,在那铺着熊皮褥子的炕沿上坐了下去。

    慕容惟素几人不好意思往火炉边上凑,只得远远的坐到了长桌的另一头。慕容惟素见沈氏,秦氏伸出四只纤手围着正喷着白雾的茶壶,精铁打造的烟筒,这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柳云卿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慢慢悠悠的来到“春花秋月”,几个衙内则热情的询问着柳云卿的病情,而柳云卿则随意的应答着,有一句,没一句的。

    柳云卿这般无礼,四个衙内却一改往日跋扈,竟然毫不生气,反而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来到茅屋门口,早有曹佾挑起了草帘儿,柳云卿看都没有看哈巴狗一样的四个衙内,这就迈着徐徐的步子,钻了进去。

    眼见屋中五人衣锦戴绣,遍身罗绮,都是天下名品,环佩,头面皆是金玉之物,无非九州奇珍。柳云卿哈哈大笑着作揖行礼,说道:“一夜北方呼号,寒舍不胜凄凄之冷。贱体原本羸弱,竟然感了风寒之症,头疼的沉疴又起。今早虽有意抱病而来,奈何家人不容,只得心焦着求医问药,以至于姗姗来迟,还望贵人们海涵则个。”

    慕容惟素五人一边回礼,一边举目望去,只见柳云卿面色红润,那像一个伤寒重症,沉疴染身之人,分明就是这厮故意怠慢自家而已。

    慕容惟素虽有满腔愤懑无法发泄,但也不敢明言。心下懊恼着柳云卿,只是把头转了过去,看着方才还不愿意多瞧一眼的文玩书画。

    潘惟德却满脸恭维的神色,老迈之身竟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眼下隆冬时节,偶感风寒不足为奇。小乙又有沉疴在身,不得不注意一些。老朽也常常为风寒所害,好在有一良方在手,每次风寒都能速愈。不若为小乙誊录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潘惟德这么快就抛出了橄榄枝,柳云卿有意先冷着,故而毫不领情的说道:“老官人之药方,恐怕都是一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贵重药物,云卿一介布衣,囊中羞涩,恐怕消受不了的。”

    柳云卿说着,呵呵地笑着。众人看着潘惟德的那目光都怪异了起来。潘惟德老脸羞得通红,但又跟着柳云卿打着呵呵。

    倒是那曹武穆的遗孀,曹佾的伯母吴兴郡夫人沈氏闻言之后,低头笑着,漫不经心的说道:“柳小乙,你好大的架子,让我等大宋将门苦等多时,这才姗姗来迟,而又出言不逊,这般作弄于潘世兄。”

    柳云卿闻听之后,笑而不答,目光却望向了笑眯眯的王咸熙,说道:“诸位贵人名满汴梁,就是九州四海之野民或许都早有耳闻,奈何云卿孤陋寡闻,竟然一个都不认识,还请大郎为云卿引荐一下。”

    王咸熙闻言而动,热情的一一介绍,柳云卿自然一一施礼,又少不得说了几句,久仰,海涵之内的闲言碎语。

    之后,王咸熙簇拥着众人一一落座。期间,那颇为妩媚妖娆的秦氏,又羞羞答答的说道:“以妾身看来,今日相会在此,也算机缘了。就将那高低贵贱,年高齿幼的差异,将那些繁文缛节一一抛开。而这股份有限公司乃是小乙首倡,这首席之位,便由小乙坐了,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柳云卿闻言,连连摆手,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说道:“云卿一介布衣草民,能与诸位贵人同席而坐,已然是惴惴不安。岂可造次,而坐那首席。石夫人此言休要再提。”

    一个首席的虚位有甚底可争吵的,柳云卿要的是从些人身上刮下肉来,岂能为了虚名而轻易为了他们打工哩。

    这时候,那潘惟德又笑着说道:“股份有限公司一旦草创,那董事长一职舍小乙还会有谁?所以这首席之位么,自当是小乙坐的。还望小乙千万不要推辞。”

第一百零三章 股份(四)

    柳云卿闻言而视,只见王咸熙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那慕容惟素黑着脸。沈氏见柳云卿的目光看了过来,从气呼呼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今日相会,为的是协商草创股份有限公司之事。当然与寻常宴会不同,小乙自当坐那首席之位,小乙休要再推辞。”

    柳云卿闻言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盯着那慕容惟素转过脸,而对着柳云卿的后脑勺。慕容惟素自然浑然不知。

    石爵之母,秦氏眼见此情此景还以为柳云卿此时便要来一个下马威,需要大家提前许诺董事长一职。秦氏不由得莞尔一笑,还是那般羞羞答答的模样,用兰花手绢半掩着口儿,说道:“慕容世兄意下如何?”

    “啊!”慕容惟素回过头来,正与柳云卿四目相对,先是楞了楞神,马上说道:“这个嘛!小乙精于商道,乃是股份有限公司的主心骨,这董事长一职自然非小乙莫属。故而今日之首席自当是小乙坐的。”

    闻听此言,柳云卿点了点头,就连侍立在一旁的曹佾几个衙内,也都以为柳云卿要去坐那正对着窗户的首席之位。谁承想,柳云卿只是将那朝着南面的梨花木交椅拉了出来却并不落座。众人屏气凝神,俱都以为这厮要说出怎底章程。

    “堂堂大宋男儿,其实也要有些绅士风度的。”柳云卿满脸笑意地望着那沈氏与秦氏说道:“还是二位夫人打横,我等对坐便可。”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唏嘘不已。也不知道何为“绅士风度”,更是奇怪为何有了这“绅士风度”,以此而论,就该女人打横,男人对坐。只得遵命而行。

    按照柳云卿的歪理邪说,堂堂曹侍中曹武穆的遗孀,吴兴郡一品诰命夫人沈氏面北而坐,正与那首席之位上的石爵之母秦氏面对着面。

    沈氏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是柳云卿有意冷落于她。看着自秦氏左首起,依次王咸熙,潘惟得。自秦氏右手起,依次是慕容惟素,柳云卿。自己左边是柳云卿自己,好似真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沈氏这才慢慢释怀起来。

    曹佾等人奉茶完毕,也在炕沿上坐定。这时候,沈氏生怕对面的秦氏抢去风头,这就笑着说道:“凡事都有个章法,小乙既然是董事长,那就由小乙来主持协商事宜吧。”

    此事大伙早就有所共鸣,但沈氏说出口之后,柳云卿却连连摆手,严肃的说道:“谁来担任董事长一职,《草案》早有明文,乃是谁家购买的股子多,谁家就是董事长。眼下股份有限公司一千万贯的股子还未卖出半股,这董事长便横空而出,与《草案》有悖。算不得数的。”

    柳云卿此言说来,众人面面相觑。那王咸熙以为是柳云卿担心股子凑不够五百万贯,所以才要众人先报出意欲购买的份额哩。

    就在沈氏等人惊愕之际,就在那坐在炕沿上,曹佾四个衙内停下抖着的腿的时候,王咸熙说道:“小乙之言在理。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草案》早有明文,那只能照章办事。”

    柳云卿此举,在沈氏等人看了来,协商会议刚刚开始,柳云卿便要问出众人底细,看似不经意之间,已经将最为复杂之事抛出而来,还真是好手段哩。

    王咸熙言毕,场面安静了一个会儿。性格急躁的慕容惟素高声叫嚷道:“这有何藏着掖着,闪烁其词的。既然尔等都这般踌躇不定,那俺就抛砖引玉。”

    就在大家注视之下,慕容惟素大大方方的说道:“慕容家愿意购买五百股!”

    五百股便是五十万贯,与大伙估计之数出入不大。众人暗暗点头之际,秦氏又羞羞答答的,开口说道:“石家愿意拿出五十五万贯,购买五百五十股股份。”

    慕容,石两家这些年有些没落,此刻能拿出这许多钱帛,潘惟德自然不想落后,老头捻着花白的胡须思考了一阵,最后报出了个七百万贯的数额。

    沈氏见王,柳二家倡导之人还未说话,此三人便将自己底细给抖了出来,于是那看着三人的目光暗暗有鄙视之色。

    沈氏低着头,仔细的听着各家所报出之数额。忽的一下发现场面安静了下来。急忙抬起头来,却发现,众人都望着自己,她有意要让王家先报数。故而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王咸熙。

    但那王咸熙却仍然是一副笑嘻嘻得意模样,静静的看着自己,毫不避讳男女大防。这让守寡的沈氏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又羞涩又气恼的沈氏只得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自己左手边的柳云卿。

    柳云卿原本严肃的脸,与沈氏四目相对的时候却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顿时沈氏满脸红晕。懊恼着,低着头说道:“曹家出资一百万贯,购买股份一千股。”

    王咸熙闻言,心下匆匆计算了一下,这四家购买的股份整整有二百七十五股,这与自己三日前与柳云卿在“初晴堂”谋划的出入不大。于是朝着柳云卿点了点头,说道“王家愿意拿出一百七十万贯,购买一千七百股。”

    闻听王咸熙此言,不但慕容惟素,潘惟德,沈氏,秦氏四人抬起头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王咸熙,就连曹佾,潘寿四个衙内也是惊讶的张着嘴巴!

    在这些将门之中,要知道王家先祖王超官位最低,从龙也最迟,与曹斌,石守信,慕容延钊,潘美岂能同日而语。曹斌,潘美乃是太祖,太宗两朝重臣自是不必多说,仅仅那被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的慕容延钊,石守信就远远比王超爵高位重了。

    这些人闻听王咸熙之言后,纷纷惊讶。都想着王家能有今天,大多乃是王家小娘子跟着柳泼皮这厮做买卖挣来的。王家此刻不仅能拿出一千七百万贯,而且在这度假村,大市场都有五成份子,那才是真真的聚宝盆哩。

    慕容惟素想了想,觉得跟着柳云卿做买卖,就像先祖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一般,正庆幸着,却听那潘惟德说道:“潘家还有些金器,想是十万贯能抵上的。潘家就再购买上一百股股子。”

    场面楞了一下,慕容惟素也想着要增加股份,奈何家财被自己与那不肖之子慕容钰败了不少,只得无奈的作罢。听着那石家秦氏又增持了五十股。

    曹家沈氏倒是毫不动摇,这时候她把目光率先投向了柳云卿。

第一百零四章 股份(五)

    柳云卿在心中嘀咕道“果然是让老子为你们打工的。”想到这里,心中满满的不甘,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底一介布衣,挣下的那些钱帛也都投到了大市场了。眼下只能拿出区区三十万贯来,只能购买区区三百股股份。实在是扫兴之至,扫兴之至!”

    纵然柳云卿能拿出三十万贯来,这让慕容惟素,沈氏等人听后也是十分的惊讶,要知道柳云卿浪子回头才不过半年而已。眼下还有着天天农家乐,度假村,以及大市场这般宏伟的产业,真是身怀陶朱公的本事哩。

    惊讶了一会儿,秦氏率先附和道:“我等纵然能拿出不少钱帛,但奈何家大业大,花销也大。岂能比得上小乙哩。要是仔细考究,其实小乙大约才是我等之中最有钱的哩。”

    “岂敢掠美。”柳云卿一副可怜的模样,说道:“这些钱帛都是小底从牙缝之中扣下来的,如今,就连大市场的份子都质押给了王家,这才凑了区区三十万贯。让诸位见笑了。”

    “啊!”王咸熙先是惊讶的叫出了声来,心中嘀咕道:“哪有此事?”这般想着,王咸熙转着眼珠子,又见柳云卿说的一本正经,还以为这厮纯粹在叫穷而已。故而面对众人投过来询问的眼神,也只是笑而不答。

    此时各家购买的股份凑在一起,也有了四千九百股。与《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之中计划的所差无几。王咸熙想着大势已定,便说道:“眼下股份已经分配完毕。还请小乙担任董事长一职,挑起担子来,主持修订正式章程。”

    众人闻言,满目期盼的望着柳云卿,就连方才的那些龃龉与不快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显得十分团结,其乐融融的模样。人人脸上喜气洋洋的,一点也不像公司草创之际,倒像着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已经盈利不少,股东们聚集一起在分红一般。

    面对着那些热烈的目光,柳云卿先是摆了摆手,自嘲的苦笑了一下。装出可伶的神情出来,说道:“《草案》已有明文规定,谁持有的股份多,谁就是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哩。待公司草创之后,石府上持有股份六百股整,慕容府上持有股份五百股整,曹府上持有股份一千股整,潘府上持有股份八百股整,王府上持有股份一千七百股整。”

    柳云卿可怜巴巴的说着,又道:“四位府上皆是股份公司最为大的股东。而小底不过持有区区三百股而已,怎底就做得了董事长的。”

    闻听柳云卿此言,就连王咸熙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那石府秦氏更是说道:“小乙如果不担任这董事长一职。我等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没有陶朱公的大旗,如何吸引那五百万贯的散户哩?”

    闻听秦氏此言,就是一向淡定的沈氏都坐不住了,急着说道:“我等购买这股份,也都是看在小乙这陶朱公在世的雅号才来的。假若小乙不担任董事长一只,那对股份有限公司来说,诚如釜底抽薪,那不如我等就此作别,让这《草案》胎死腹中罢了。”

    坐在炕沿上的曹佾闻听他伯母此言,也急着插嘴说道:“小乙担任董事长乃是实至名归之事,万万不可更该啊。”

    “急就对了。”柳云卿嘀咕一句,这就露出人畜无害的神情,一本正经的说道:“甚底陶朱公在世,不过坊间传言而已。大市场,度假村,农家乐之事,要不是十三娘与官府多方交涉,怎会有今日?眼下这股份有限公司亦是如此,最为要紧之事,便是与官府交涉,而此乃众位所长,小乙岂能及也。

    依照《草案》规定,持股最多的王家大郎便是董事长。此刻,便有大郎主持,我等将那《章程》一条一条完善便是。”

    柳云卿说的一本正经,王咸熙心中也没底,急忙劝慰道:“小乙万万不可。既然我王家持股最多,而小乙又不是王家外人,做这董事长,也并不与那《草案》相悖了。”

    闻听王家大郎此言,沈氏,秦氏,慕容惟素,潘惟德暗暗为之喝彩,王咸熙此言简直是神来之笔。这些话不但印证了十三娘与柳云卿二人的那些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让柳云卿再无推辞的借口。

    不过大出众人所望的是,柳云卿闻听此言却笑着说道:“大郎有意成全小底与十三娘,恩同再造,小底无以为报。只是小底全部身价都压在了农家乐,度假村,大市场几处,而股份有限公司三百万贯的股子,与之想比,孰轻孰重,小乙还是明白的。

    小底三年之后,便要应开封府的发解试。功夫本就不多,而大市场的勾当乃是小底最大的产业,故而股份有限公司小弟就无暇顾及,还得拜托诸位代为管理。怎底能担任董事长这般重任哩。”

    这柳泼皮要撂挑子啊,众人闻听此言,急的团团乱转,不过那沈氏好似听出了柳云卿言外之意。她莞尔一笑,说道:“听小乙之意,大市场与股份有限公司相比,那头对小乙紧要一分,小乙便率先顾忌那头不是?”

    “孰轻孰重,天下所有人都要掂量的。”柳云卿脱口说道。

    沈氏面容舒展,笑出身声来。对众人说道:“小乙这是觉得我等持有股份太多,抢了他的风头了。”

    “不要明说啊。”柳云卿闻言,小脸腾地红了起来。众人看着他的羞涩的模样,这才了然此中曲折。

    众人之后,这就吵吵闹闹起来。柳云卿厚着脸皮不为所动。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这才定下了如下章程:

    从石府上持有股份六百股中,拨出一百股在柳云卿名下。从慕容府上持有股份五百股拔出一百股柳云卿名下。又从曹府拨了二百股,潘府上拨了一百五十股整,王府上拨了三百五十股。

    最后柳云卿已经持有一千二百股,只比王家持有的一千三百五十股略少一些。这才三辞三让的做了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一职。

    五家将门,想着柳云卿能带着他们大赚特赚一笔的份上,忍痛割肉,公司尚未草创,便白白损失十万贯到三十五万贯不等的钱帛。既肉疼,渐渐地又满怀希望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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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相公介绍:
柳公讳云卿,字远山 ……
     初为州县,兴利实边。教蛮化民,聚之为城,阡陌相通,河海相连。百废具兴,引天竺棉,一兴经纬,成九州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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