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相顾无言一笑了之
翌日天晴,朗朗日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慌得人睁不开眼睛。柳云卿眯着眼睛信步往前院走去。
自有阮氏兄弟几人在庭院洒扫,将积雪装在鸡公车上,吱吱呀呀地推着过月亮门,穿榔庑,出了中庭,往大门外面而去。
离家之际还有杨柳依依,归家之时已是雨雪霏霏。此刻无忧居中亭台、楼阁、翼然而起的飞檐被白雪所淹盖,一切在柳云卿眼中却不必春光融融逊色一二。
前院厢房之中,小丫丫脸蛋红红的,看来是好了许多。墨娘子与那呆虎儿见柳云卿到来,双双拜倒在地。
“休得多礼。”柳云卿笑着将二人搀扶起来,说道:“丫丫重病稍愈,一者乃是苍天眷顾,二者也是贤伉俪关切罢了,三者乃是方神医妙手回春。小生不过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大礼的。”
“大官人休要推脱。大恩大德,奴夫妻无以为报,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哩。”墨娘子神情激动的道。
“贤伉俪能够襄助小生,乃是小生造化。只要诚心做事,他日自有福报哩。”说着又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小姑娘一眼道:“方郎中悬壶济世,乃是杏坛圣手。想是丫丫再服上他几剂汤药便可痊愈了。”
闻听此言,那夫妇二人自然欣喜连连,又听柳云卿道:“贤伉俪携令嫒远道而来,一些用度千万不可节简。凡有所需,告知杨家大娘就好,说与夫人知道也行。”
墨娘子夫妇自然又是感激连连。柳云卿与他夫妇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胸中早有成竹,柳家湾一带的勾当早有计议。柳云卿心中得意,背负双手,迈着八字步,正虎虎生风着,耳畔响起一阵翠生生的声音:“登徒子!”
举目一望,门槛上俏生生站着一人。
那人长身玉立,里面穿着藏青色直裰,外罩着黑貂大氅,头戴折耳幞头。眉目如画,鼻似悬胆,腮若凝脂。腰悬一把松纹古剑,不是十三娘男儿装扮,还有谁人有这般飒爽英姿!
“十三娘!”
“哎呦!”
“啊呀!”
却是那十三娘急匆匆往门内疾驰,也是她心思全在柳云卿身上,以至于踉跄着被门槛绊倒。柳云卿急慌慌地往门外狂奔,也是他眼中全是十三娘的英姿,以至于脚下失稳,在那台阶摔了一个大跟头。二人便在咫尺开外倒卧在地。
“十三娘!”
“登徒子!”
又对叫一声,竟然双双感觉不到疼痛,下意识地去搀扶对方,这才发现自己也跌倒在地。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偏偏却无从说起,最后相顾一笑,这才尴尬站了起来,心头满是欣喜。
“登徒子……”
“十三娘可好……”
“噗嗤!”先是十三娘笑出声来,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与残雪,道:“柳家湾一代,自登徒子离京之日,形势便严峻起来,近日更是波诡云谲。数月音讯皆无,登徒子倒拿得起放得下哩。”
“哈哈哈哈!”柳云卿伸手示意十三娘往内而行,移步来到美人儿身侧说道:“十三娘巾帼不让须眉,纵然有人对那些勾当有鲸吞蚕食之心,也有人居心叵测恨不能把小生打会原形。然有十三娘坐镇在此,小生何惧之有哩?”
二人互相调侃着,一面走,一面又偷眼观察对方。
十三娘心道:“数月不见,这厮分明黑瘦了一些,反而愈加儒雅而风度翩翩起来。”想着又暗暗骂道:“呸呸!十三娘啊十三娘,这厮分明是有妇之夫,千万不可日久生情啊。”
“虽不是日思夜想,但总是常常想起。”柳云卿暗暗嘀咕道:“看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笔直挺拔的大长腿,真是愈加动人了。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十三娘美丽至此,难道要她委身他人之妇,届时自己何以开怀哩,定要将她娶回家中才不枉相识相交一场!”
一面与杨家娘子、林教头等人打着招呼,穿过月亮门的时候,十三娘又在心中计较道:“登徒子对奴早有仰高之意,奴亦有俯就之情,如此你情我愿,此生与他偕老有何不可?”想着又想起家中父兄,还有那数代将门的高高门第。
柳云卿不过赤贫乍富之人,并无功名勋爵,如此婚姻,老父长兄如何同意?十三娘想到此处,颇为惆怅地说道:“登徒子如期而至,柳家湾的勾当不难更上层楼。不日便会腰缠万贯,跻身于汴京豪富之列。只是我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后还是勤读六经,委身经济之道,做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才是正理哩。”
柳云卿闻言喜不自禁,心道:“美人有意,我岂可无情。她这番言语,皆是我与她门不当户不对,要想结秦晋之好犹如登天之难,而那真宗皇帝曾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呐!她要我勤读六经,这已然是为以后厮守打算了。”于是他深情款款地言道:“娘子一片玉壶冰心,小生岂敢相负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十三娘明白这是柳云卿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小脸酡红着低了下去。俄而又气冲冲地嗔道:“登徒子怎敢轻薄若此,看剑!”
“王家妹妹来了吗?”
却是李仙儿从听雨楼中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那精致的五官组成了一副美丽动人的笑容,欢欢喜喜地挽住了十三娘的手臂,簇拥着她往屋内而去。
进了屋中,李仙儿忙着奉茶之际。十三娘这才问道:“登徒子此番出京数月光阴渺无音讯,鸿雁不往,可怜阿姊本是青春美人儿,偏偏却要独守空闺,何至凉薄若此。奴听闻那广陵、吴中一带人杰地灵,姑娘皆秀丽妩媚,莫不是掉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吗?
“真冤杀人也!”柳云卿看了一眼楚楚动人的李仙儿一眼,又却深情地望着十三娘说道:“数月奔波,行程不下万里。造访各地富商巨贾,哪有许多闲暇?再者小生人在天涯,心却未曾离开此地,怎有乐不思蜀之说哩。”
“花言巧语!”十三娘嗤嗤一笑,上前搂住李仙儿笑道:“登徒子心花着哩。阿姊可要看紧些才好哩。”
李仙儿掩口而笑,道:“那就有劳妹妹帮奴一同盯着他便是!”
“横竖是阿姊的夫婿,关奴何事?”十三娘声音若不可闻,红着脸将头低了下去。
……
第七十六章 鸾凤阁
无风的午后,太阳懒懒的照耀着红墙金瓦的鸾凤阁。阁中设有火龙游走,故而温暖如春。屋外墙角数枝梅花还在含苞待放,阁中已然花气袭人,姹紫嫣红一派热闹春光。
美人尚氏只着绫罗轻衣,显出了曼妙身姿。她丹唇缓缓而起,发出阵阵笑声,使得昏昏欲睡的大宋天子赵祯再次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迷离的眼神看着心上人儿,不一会儿就急匆匆地扑了过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赵祯沉沉睡去。美人尚氏小心翼翼的走下床榻,将扎起的纱幔从金钩解下。回头走到那半人高的铜镜旁边,坐在一个绣蹲之上,一边慵懒地理着云鬓,一边低声言道:“听说那柳泼皮竟然回来了,那姓吕的可有甚底说法?”
太监梁忠急趋过去,跪倒在地,脑袋如捣蒜一般地小声答道:“柳泼皮倒命大,吕相公那边来人说是在南京道上几欲得手。只是大雪漫道,让那厮逃了回来!”
“相……公!”尚美人将声音拖得长长的道:“说好的他做他的相公,吾自当入主中宫。”尚美人言毕,失望的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又往不远处的拔步床那边望着,无比惆怅地道:“横竖那姓郭的失宠已非一日,本阁入主中宫只是暂且抛过。只是那柳泼皮之事不过小事一桩,姓吕的就这般推诿搪塞,难道忘了他是怎么从州县上回京,忘了怎么做的政事堂的相公了吗?”
“娘子息怒!”梁忠见她秀眉紧蹙,盛怒之下煞是威风,小心翼翼的对道:“吕家屡屡失手,以至于柳泼皮安然无恙,想来着实可恼,但娘子不必忧虑,还是凤体要紧。除去柳泼皮,总有机缘。目下要紧之处,还是早日怀上龙种,图谋中宫之位才是正理。”
“此事本阁早有计议,还需要你一介阉人多嘴。”尚美人言毕,缓缓起身,双手在自己腹部抚摸一阵,满是憧憬地道:“姓郭的失宠已非一日,自章献太后那老妖婆西去之后,官家就不再临幸于她了。官家早有废后之意,本阁只需略施小计,此事不难而成。只是柳泼皮与王家那疯疯癫癫的臭丫头、开封府知府庞籍、推官韩琦一道杀本阁胞弟思忠,想来令本阁五内如焚,恨不得手刃此贼矣。”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梁忠瑟瑟地言道:“柳泼皮虽说安然返京。但那柳家湾的一应勾当就是一池死水,除非他真有管仲诸葛之机,淘朱漪顿之能。不然定叫他血本无归,再次沦落街头,届时娘子要娶他小命,何必去看那姓吕的眼色,奴婢做来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尚美人听后神色一喜,俄而又骂道:“那厮白手起家,不足一年之内,便能声名鹊起。自是有些手段的哩。那曹潘几家衙内不过酒囊饭而已,千万不要入了泼皮的圈套而不自知呐!”
“娘子勿忧!那泼皮自回京之后,也不过每日在家中闲居而已。并无甚地通天手段。柳家湾还是一日往常,并不蹊跷。”
尚美人紧锁着眉头道:“越是这样,越是凶险,本阁隐隐觉得,那柳泼皮好似有着歹毒之策哩。”
“自有曹潘几家衙内盯着他哩。那姓吕的不是也有产业发卖到柳泼皮手中吗?就是泼皮果然事成,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有王家罩着,难道柳泼皮还能与曹潘、慕容、石家、吕家诸多勋贵豪富,显贵豪门争锋吗?”
“罢了,罢了!”尚美人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满头珠翠反射着从窗户照耀进来的阳光,闪闪烁烁地,眉头一皱言道:“柳家湾一带贩夫走卒云集,已与年初有天壤之别,其繁华与日俱增。如此光景又与柳泼皮之成败不是没有太大关联,前番让你筹备钱帛,待泼皮破产之后,大肆收购其名下产业,寄在本阁胞弟思忠遗孀吴氏名下一事,可曾办妥?”
闻听此言,梁忠抬起头来,不无欣喜的目光看着眉如春山的尚美人,信誓旦旦的言道:“娘子这些年来深得官家宠爱,早积攒下四十多万贯财帛,这还不算国舅挥霍掉的哩。”
“死者为大!”尚美人不悦的言道:“吾弟虽声名狼藉,但他已然西去。就不用百般诋毁了。”言毕又喟然长叹道:“四十万贯,终究是少了一些,那姓吕的可有酬谢许多?”
“不过送来五万贯的会子罢了!”
“五万贯,从知州位上直接做了政事堂平章,就报效五万贯。姓吕的就这般吝啬。都赖本阁有眼无珠,轻信于小人了。”
“娘子不必忧心,奴婢这些年倒积攒了十多万贯财物了。只要娘子有用,奴婢情愿奉送,不求其他,惟愿终身侍奉娘子。”
“你倒难得!”尚美人神色大悦,笑眯眯地看着梁忠道:“这些年没从这鸾凤阁的进项中少拿吧!”
只轻轻一言,梁忠吓得冷汗直冒,匍匐在地,声泪俱下的告罪道:“好叫娘子知道,宫中尚来如此,奴婢不拿便有别人来拿。奴婢私自攒下,也都是娘子的,横竖肉烂到了锅里,还望娘子体谅奴婢一片苦心哩。”
“好了好了。”尚美人小声说道:“不要嚎了,小心听到官家耳中,届时本阁也难保你的周全。”说着凑到梁忠耳畔,言道:“你一介阉人,孤苦无依,也着实不容易。本阁怎能要你这番报效,凑足五十万贯足矣!”
梁忠听后,眉飞色舞的言道:“娘子提携之恩,奴婢无以为报。这般体恤下情,奴婢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休得聒噪!”尚美人收敛笑容,那张秀丽俊美的脸上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严肃神情,冷冷地说道:“曹、石、慕容、潘几家都打得如意算盘,以本阁看来,那柳泼皮如今闭门不出,却不是黔驴技穷,乃是韬光养晦,一旦他出门之日,便是彼等失望之时。要是如此,那柳泼皮便愈发声名显赫,要取他性命,何其难哉。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快快去催促那姓吕的一番,伺机下手,早日除去才是正理。”
“娘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出宫!”
……
第七十七章 万人空巷
太阳临空照耀之下,料峭寒风没有了踪迹,虽是三九时节,也是和风旭日。皇城之中,金瓦之上,金光闪烁。汴都内外城笼罩在暖阳之下,一片融融之景。
内侍梁忠出了东华门,骑马而行。目力所及,则见马行街上行人纷纷往南而去,不免心中好奇起来。
行至仪桥街一代,又见路人熙熙攘攘的纷纷往东照面而来,梁忠心中愈发的好奇起来,就在启圣院路口驻足回头看着东去人流之际,耳内却听到一声呼唤:“梁贵人这是有了甚底好差事?”
回头一看,说话之人大腹便便,身穿万字黑锦直裰,头戴红色头巾,正是那吕夷简府上的官家吕福。梁忠这就下马作揖,言道:“真是巧遇,咱家受娘子吩咐,正要前去拜会相公哩,不想在此地与吕兄偶遇,快快一同西去,为咱家通报通报!”
吕福闻言,先是一愣,俄而言道:“娘子吩咐,横竖不过柳泼皮之事而已。今日倒有一番新闻,贵人不知道吗?”
“哦!”听他此言,梁忠自然来了兴趣,道:“今日街上行人纷纷往东而行,颇有怪异,咱家心中好不奇怪,还请吕兄指点指点。”
“哎!”吕福叹口气,这才说道:“今日汴京之人熙熙攘攘,全都涌向了那丽景门,可谓万人空巷。就是那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的市场也是门可罗雀。这一切皆是那柳泼皮的缘故。眼下那柳泼皮风光无限,相公也是投鼠忌器,想来娘子定然会大发雷霆之威,贵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梁忠听后,十分诧异,虽未明白其中缘故,已然如临大敌,心乱如麻,叫嚷道:“难道那厮又有甚地大手笔?”
“哎……”吕福再次叹气,神色郁郁而缓缓说道:“当初那厮在柳家湾一带大兴农家乐、度假村,买卖兴隆。曹潘几家得了眼红病,虽巧取豪夺,但奈何王家插手此事,彼辈也是无可奈何。随后便东施效颦,在那荒郊野外,建造起广厦千间,却落得个入不敷出。
想当初,那柳泼皮虽以低价收敛曹潘等一众商贾的农家乐、度假村。众人以为那厮要将这度假村,农家乐推而广之。那农家乐,度假村的勾当横竖不过吃喝玩乐而已,柳家湾一带何其多也,要是全都营业,柳泼皮自然难逃厄运,步曹潘几家后尘而已……”
“听吕兄言下之意,难道柳泼皮另有锦囊妙计不成!”
对于梁忠打断自己,吕福见怪不怪,接着话头说道:“贵人所言极是,何止锦囊妙计,任你范蠡在世,管仲重生,也想不到柳泼皮会如此行事……”
“到底是何章程!梁忠急切之下,额头已经有了细微地汗珠,忐忑不安地问道:“拜托了,吕兄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言来。咱家都急死了。”
“贵人稍安勿躁!”吕福听后这才言道:“柳家湾距离汴京不过十一二里之遥,其水陆道路距离丽景门、东水门,还比不上方圆四十里的外城一面城墙长。既然能开农家乐、度假村的勾当,那大相国那般集市自然也是开得的。柳泼皮此举,有若神助,简直是绝地逢生,而其做法又是何其普通哩。想那曹潘几家衙内此刻定然恼羞成怒,也是无可奈何了。”
“等等!”梁忠恍然大悟,心中咯噔一下子,惊骇不已地道:“听吕兄之言,柳泼皮是用曹潘几家勾当做了大集市不成!”
“岂止如此!”吕福娓娓说道:“柳泼皮自将柳家湾大小勾当收敛以后,便动身辗转各地。曹潘几家早就应该想到那厮是去各地联系客商了,这不白白错过时机,眼下各地客商云集柳家湾,官牙私牙充斥其中,大开方便之门。汴梁豪商小贩,皆去那边进货卖物,柳泼皮如今已然是龙归大海,大鹏展翅直上九天了!”
“不对!”梁忠诧异的问道:“柳泼皮既然大开集市,购物之人云集,自是情理之中。但汴梁豪商小贩都是买卖中人,自当被柳泼皮抢了生意,应当咬牙切齿才是,为何去捧他的场哩?”
“贵人有所不知!那厮大开集市,若是有人购买大宗货物,其价格自然低上了许多。而其所卖之物,无论京东丝绸、八闽橘子、姑苏锦绣、蜀中奇珍、两湖稻米、北地之宝、西疆珠玉应有尽有,故而汴梁城内的大小商贩都去那里进货哩!眼下街上之如此情形,便是明证了。”
“啊……”梁忠神情落寞,不由得失声叫道:“真是好大的手笔,不愧是在世淘朱。柳泼皮看来愈发的发达起来了,不知相公可有甚地计议?”
“相公还有甚底计议!”吕福说着凑在梁忠耳畔,用若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事已至此,也是天意眷顾柳泼皮那厮,相公为大宋调理阴阳,岂能逆天而行。如今只能看曹潘几家的了。”
“罢了罢了!”梁忠怅然若失的言道:“横竖是娘子、相公与柳泼皮有着龃龉,与你我何干?不过娘子的吩咐还要说与相公知道,吕兄前面带路,为咱家通报走吧!”
吕福听后,面露难色道:“贵人且慢。如今柳家湾大集市横空出世,如此大新闻,想来鸾凤阁还不曾得知。再者柳泼皮大事已成,王家小娘子觅得佳婿,王老相公岂能让我家相公与阁中娘子轻易得手哩。不若一同前往那柳家湾,你我二人深处其境,领略大集市之繁华,为相公与娘子带去消息,以备他们谋略去吧!”
事已至此,梁忠听后也觉得在理,随即言道:“罢了罢了,即使如此,咱家就与吕兄联袂一起,逛一逛那大集市吧!”
二人皆骑着高头大马,掉头打马而行。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丽景门之时,就见堵着一大堆行人。凭借主家身份,守城将士自然大开方便之门。
梁忠、吕福二人出了城门,眼前景象又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自丽景门前去柳家湾的道路上,尘土飞扬,荷担而行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牛车吱吱呀呀的一辆接着一辆。远处的汴河之上,船舶一艘接着一艘,好似又到了漕粮进京的那些日子。空旷的视野之中,人流、车流、帆影结成长队,远远地看去,恰似蚂蚁搬家一样的光景……
第七十八章 洞庭红
在这无风的午后,阳光暖暖的洒在柳家湾的角角落落。随着闹哄哄的人流,曹佾、潘寿、石爵、慕容钰四衙内脸上如丧考妣,失落落的走进了原来的“年年农家乐”。
生怕别人认出自己,故而今日四人皆着布衣,一副小商人的打扮。只不过那潘寿身边的东京上厅行首陈娇娇,慕容钰身边的白媚儿还穿着一身苏绣面子的貂皮披风,头上也横插金钗玉步摇。苏绣灿若云霞,金钗步摇熠熠生辉,愣是将四个衙内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年年农家乐”的匾额早就没有了踪影,哦,不对!柳云卿这厮太会精打细算,只不过是将那扇红木匾额给翻了过来,也是黑底金字,刻上另外几个大字,曰:“食货市场。”
“粗鄙!”石爵正怒骂着,却有一人凑上前拉,作着揖打着招呼。其人肥胖,身穿万字苏绣黑色直裰,一双斗鸡眼几欲挤在一起,满脸谄媚的笑道:“四位衙内布衣而来,真名士自风流。今日这番装扮,别有一番富贵之气哩!”
此人正是那吕夷简雇佣的掌柜的,原“吕记”农家乐的当家人,唤作霍启贤。此人言毕,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临了还不忘将陈娇娇与白媚儿赞美一番道:“二位娘子花蕊一般的人儿,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小底还以为三春归来,百花齐绽了呢。”
陈娇儿、白媚儿闻言用绣着几丛梅花的白色丝帕掩口而笑,曹佾却怒目而视,破口骂道:“那里来的疯狗,还不快滚!要不是你当日撺掇我等将自己勾当发卖与柳泼皮,怎底会有今日之辱?”
“我的好衙内!千万不敢胡说的。当日大家全都是入不敷出,这才有了无奈之举,与小底并无干系地哩!”
“休要聒噪!”潘寿习惯性的挥了挥右手,这才发现此刻并无折扇,于是怒气冲冲的骂道:“你这厮要讨打不成!”
斗鸡眼闻言落荒而逃,慌忙之际,撞在了一辆牛车车辕上,脚下失稳险些栽倒在地。陈娇娇与白媚儿笑的咳嗽起来,四衙内哈哈大笑,兴冲冲地跨过门槛,往里面而去。
幸赖石爵眼内眼光独到,原来此处就是一排排房屋,接着一栋栋房屋,将偌大的农家乐弄得如同市井小镇一般,眼下人流如织,天南地北的语言此起彼伏,愈发像后世乡下的农贸市场一样了。
曹佾见识不凡,不无欣喜地言道:“这里竟然有洞庭红!”
几人闻言,寻着曹佾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排房屋里面全堆满了火红火红的橘子,陈娇娇与白媚儿橘子自然是见过的,但堆积如山一般,还是初次见到,诧异地张开了小嘴。
一伙操着吴侬软语的小厮招呼着众人,曹佾等人信步走进屋内,看着小山一般的橘子,也是惊叹连连。又见一位衣饰华贵之人走了过来,大约便是此处主事之人。
其人对着白媚儿,陈娇娇作揖而言道:“二位娘子端的是好眼力,俺这橘子与蜀中之物不同,乃是吴中太湖之物。唤作洞庭红,二位娘子这般天仙一般的人儿正享用得哩,有诗云:‘玉指破新橙吗。’本店橘子即可零售,也可批发,依俺来看,二位娘子不像买卖人,定要零售。本店客人来得极多,小厮们这会儿有些忙不开来,二位娘子就随便拿上几斤吧,钱财就不要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南蛮子,你是那柳泼皮新雇的掌柜!”石爵见这厮言毕转身要走,急忙骂道。
二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一看就是风尘女子,不过这随行的下人却不怒自威,这商人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此等奴仆,毕竟人生地不熟,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也就不敢怠慢,含笑说道:“阁下说的是柳大官人吗?俺不是他雇来的掌柜,只是自家经营而已。”
闻听此言,四位衙内如坠云里雾里。还是那白媚儿聪慧,马上明白了此中关节,笑呵呵的说道:“如此说来,朝奉要向姓柳的奉上店面的租金了。”
“娘子说的是!”那朝奉满脸欣喜的说道:“俺在这皇城脚下做着买卖,全都拖了柳大官人的福,每日奉上一二百贯大钱也划算的紧哩。”
“甚地,每日就要一二百贯。”潘寿惊讶地脱口而出。
“不贵的,小人来京不过带了十船洞庭红,三五日也就脱手了。花费不过三五百贯而已,而所得就颇为丰厚了,远比在吴中售卖好了许多。”
“哦!原来如此!”曹佾恍然大悟一般,自顾自的走出了店门,潘寿等人急匆匆的跟了出来,那朝奉随手递给了白媚儿,陈娇娇一些洞庭红,也不要钱。于是那石爵也不好为难于他,只追问曹佾道:“曹兄,你说甚底?”
“如此大的集市,全都是柳泼皮从天南海北叫来的客商,他不做买卖,只收取店面租金啊!”
“啊!”石爵率先叫嚷道:“而这些租金应该是本衙内收取呢!”
潘寿,慕容钰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懊恼,愤怒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骂着柳云卿的奸诈狡猾,一面又不由得佩服起来。
在这“食货市场”几个衙内不但见到了吴中洞庭红,还见到了京东一带的大枣,西边的冻梨。堆积成山的稻米,宰杀了的猪羊等等。
待走出着“食货市场”,也就是原来的“年年农家乐”之后,留给四衙内的皆是满满的震撼,愣是他们出身名门之家,也没用见过如此之多的货物堆在一起的景象。
而那些小商小贩们争先恐后地“批发”的场景,在曹佾一行脑中久久不去。正浑浑噩噩之际,又见汴河之上,帆影晃动,不知从柳家湾带去了多少货物,吃水极深的船舶逶迤不绝的向那汴梁大城而去,岸上车马一辆接着一辆,载着天南地北的物产,也载着小贩的笑颜。
汴河下游不时的又有一队队的乌蓬沙船靠岸落帆,又不知载着哪里的特产哩。
就是祥符县也派人在这“食货市场”门口搭了一座毡房,几名押司不停的奋笔疾书,想是正在收取榷税了。不过那毡房矗立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间,在川流不息的牛车驮马中间,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四位衙内竟然没有看见。
第七十九章 市列珠玑
原“潘记农家乐”设有舞榭歌台连绵不绝,榔庑池塘被翠挂绿,花木争容,恰似仙境一般,眼下虽是隆冬时节,风光也与别处不同,分外清幽。
此处格调如此,寻常货物在此发卖,一定会大煞风景。故而柳云卿聚九州奇珍异宝在此售卖,于是珠宝文玩,象牙犀角,昆仑之璞玉,两广之田黄,与假山池塘,榔庑长廊相得益彰,互相增色不少。
眼下柳家湾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集四海之奇珍,皆归市易,聚九州之美味,悉在庖厨了。
曹佾、潘寿一行人落寞地走在汴河大堤上,隔岸远远看了一会儿对岸的原“桃园”,“汴水苑”。一步三回头的随着急不可耐的潘寿潘衙内来到了原“潘记农家乐”。
潘衙内抬头注视,只见那乌木匾额还在,只不过也被翻了过来,刻上了:“珠宝文玩市场”六个不伦不类的大字。院内人流如潮,皆是青衫幞头。
几个衙内今日布衣而来,打扮的如同商贩小厮一般,正要横冲直撞地走入其中,却被门子给拦了下来,骂道:“那里来的泥腿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啪!”
潘寿闻听此言,怒火中烧,随手就给了门子一个大耳瓜子。可怜那恪尽职守的门子,被抽的眼冒金星,气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正要发作,又见二位衣饰华贵,气质不俗的娇艳女子站在一旁,连忙低头哈腰的说道:“两位娘子貌美如花,恰似从画中走下来一般。怎会有这般小厮,可要好好管教管教。”
“噗嗤!”
白媚儿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而陈娇娇吓得小脸煞白,情不自禁的看了看潘衙内,见他目眦欲烈,愈发后怕不已。
慕容钰打着哈哈,笑着说道:“不过一条看门狗而已。就那柳泼皮也曾说过,让狗咬了还能再咬狗一口不成。这老狗也博得美人一笑,潘兄还是绕了他吧!”
“哼!”潘寿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盯了那门子一会儿,只看得那门子心里发麻之后,这才扬长而去。
一间间房屋,皆成为了店铺。不过这字画文玩不同于洞庭红一般食货,店家远道而来,虽想着尽快批发,也用心做着零售的生意。
在一家唤作“塞外珠宝行”的店中,潘寿、曹佾一行挑帘而入,穿着貂皮大氅的朝奉便热情的迎了过来。热情的寒暄着将曹佾几人领到屋内,就在朱漆小几前一一落座,奉茶毕,这才笑着说道:“二位娘子乃是闺阁佳丽,自然不似买卖之人,定然是要零售几件了?”
这店家狗眼看人低,又将潘寿几个衙内当做随从了,陈娇娇低眉颔首不敢造次,生怕潘寿发飙。倒是白媚儿一言一笑皆是风情,那慕容钰不怒反喜,一副天生随从的模样道:“俺家夫人天生丽质,不知朝奉可有世间奇珍异宝,可能配的上夫人的尽管拿来,还管它甚底批发,零售?”
朝奉闻言,哈哈大笑,抿唇一笑而说道:“好叫这位小哥得知,这批发、零售之说,乃是贵地柳大官人所创。也不是甚地稀奇之说。要是商家来往,往往大笔交易,这便是批发了,价格自然呢低上几许,要让他有钱可赚取,而寻常客人,不过卖几件自用而已,便是零售了。”
“可是批发价低,零售价高?”白媚儿满脸春风的说道。
“夫人聪慧,正是如此。”
“那就批发一些,又有何妨?”慕容钰满脸豪气的说道。
朝奉闻言暗暗摇了摇头,回头又见眼前二位丽人皆满头珠翠,皆是难得一件的宝物,也不敢小觑了去,这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先去看看这柜上摆放之物,可还有什么上眼的么。”
众人闻言,这就起身,往那一排长长的柜台而去。只见里面珠光宝气的摆着珍珠、玛、玉石等物。既有珠子,也有手镯、簪子、步摇、发冠,以至于带扣、佛像、扇骨等物无所不有。
四位衙内见多识广,一路看过去,竟然少有入的了法眼的。不过那白媚儿倒是看上了几个玳瑁镯子,陈娇娇对几个翡翠耳坠也是情有独钟。
那朝奉眼见两位主家倒是满心喜欢,而那四名随从一脸的失望,心下十分诧异,嘴上却说道:“如此之宝物,可曾入得了夫人们的法眼,可是要批发亦或者零售?”
“批发其价值几何?零售又几何?”慕容钰问道。
朝奉笑而不答,看着白媚儿说道:“本店珠宝皆货真价实,不过十件以上才算批发哦。”
慕容钰见朝奉不理自己,心中很是不满,闻听此言叫嚷道:“那就各自拿上二十件,又有何妨?”
此一言说的气冲云霄,豪气冲天。朝奉听后喜上眉梢,白媚儿却道:“都是寻常之物,要那许多何用?朝奉若有珍藏之物,还是悉数拿出,这几位就是金山银海也是出的起的。”
闻听此言,朝奉欣喜国王,诧异之余,方知四位随从才是主家,方才打了眼,此刻也还来得及弥补,重新伺候潘寿等人后堂相见。奉上上好茶水,又忙着摆上茶果点心。这才拿出几颗鸡蛋大的上好东珠,脸上挂上熠熠生辉的神情,与那晶莹圆融的走盘珠相得益彰着走了过来。
就在朝奉欣喜万分之后,又有豪商造访,这来访之人,便是在汴京开着珠宝行的秦大官人,上午刚刚弄走整整一箱珠宝,不过几个时辰这厮又来叨扰,朝奉自然喜不自禁。
而后堂狭窄,朝奉只好将他们一起相待,想着拼桌寒暄,谁承想秦大官人却认识这奇怪的几人,一入内堂,先是一愣,这就急着作揖行礼,满脸谄媚的笑着说道:“几位衙内原来也在这里,真是巧遇了!”
曹佾并不理会这朝奉眼中的秦大官人,劈头盖脸的骂道:“老秦,怎底你也来捧柳泼皮的臭脚吗?”
“衙内原谅则个!”秦大官人红着脸解释道:“这不是做着珠宝的勾当吗?以往进货,小底还要派人前往宋辽边境,那真是九死一生。如今这柳家湾一带,便有上好的东珠,价格又颇为合理,小底怎能舍近而求远哩?”
曹佾闻言也觉得在理,不由得又摇了摇头,急赤白脸的说道:“不就是东珠吗,此处可有南洋大珠哩。”
朝奉不解其意,反而凑趣道:“就是一人高的珊瑚,脸盆大小砗磲,鹅蛋大小的黑珍珠也是有的……”
第八十章 心里话
满脸黑线的四位衙内出了“珠宝文玩市场”,默默地走在汴河大堤上,对柳云卿不得不再次佩服起来。这一路逛下来,太阳已经西斜。
不但四位衙内原来的产业此刻车水马龙的,就是那些原来别人小小的农家乐、度假村,在柳云卿这般改造之下,也是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官道上车来车往的,看在四位衙内眼中,好不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还可以如此操作?
天天农家乐门前的渡口前,等待过河的游人,货物成群结队,堆积如山。曹佾等人耐着性子,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这才登上渡船往对岸而去。
站在船头,慕容钰遥遥的看着原“汴水苑”内的光景,只见人影攒动,自家营业之时,最为兴隆之时,人流也不过只有此时十之二三的光景,让人怎能不为之长吁短叹!
原“汴水苑”内榔庑水榭如同龙蛇游走一般,曲曲折折延伸而去,好似没有尽头似得。那水榭,长亭纷纷连接着整齐划一的高大屋子,里面遍植翠竹,腊梅等名花异卉。如此浩大的园林,被柳云卿改造为贩卖丝绸、绫罗、绢纱的市场,倒有些大煞风景,只不过那些整齐划一的高大屋子,做了这等勾当,也算的上是物尽其用了。
那刻着“汴水苑”三字的匾额自然也被翻了过来,刻上几个大字,曰:“丝绸市场”。慕容钰用以往挥着折扇的右手,抚摸着胸口,在白媚儿的搀扶之下,随着曹佾等人走了进去。
虽然是隆冬时节,奈何前来购置货物的客商众多,以至于大冷天地,有些人坐在那榔庑水榭边上,三三两两的说着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看到慕容钰等人前来,有人急匆匆的小跑过来,作揖问好,奈何众衙内此刻心如滴血,岂能与之寒暄一二。
就连一直活跃着,仿佛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的白媚儿,此刻看到慕容钰那死了亲娘老子一般的脸色,也不敢再言语只言片语。
众人一路眼见,自然有来自蜀中、京东、吴中、鄂州的客商。天南海北的口音充斥其中,显得愈加热闹了许多。
薄如蝉翼的绢纱,丝滑如水的绫罗看在白媚儿与陈娇娇眼中,激发起来女人最原始的欲望,不由得将秋波凭送。
慕容钰不经意见看到白媚儿那热烈的目光,不由得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最终还是揽着那柔软的腰肢,往挂着“齐鲁商行”匾额的店铺之中走了进去。
在大宋衣冠南渡以前,京东东路一直是最大的丝绸产点,而并非苏杭江南。这齐鲁商行之中丝绸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那暗色花纹,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粉色丝绸挂在货架上,如瀑布一般倾斜下来。上面织造着牡丹暗纹,在光束之下,鲜活起来,几只彩蝶飘飘欲飞。白媚儿与陈娇娇自然喜欢的紧哩。就是曹佾曹衙内也不由得买了一整匹,准备送给自己那被夫家休掉的姐姐。
曹佾随着众人,昏昏沉沉的出了这“丝绸市场”,举目之际,看到原自家“桃园”已经挂上了“瓷器市场”的字样,不由得心头一紧,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动步子,心里膈应着不想进去。但慕容钰他们都挺过来了,自己还有什么难受的。
糟糕的坏心情外化到脸上,脸色自然十分难看。白媚儿与陈娇娇前番得了珠宝,此刻又得了上好的丝绸,命店家派人一并送往那曲院街,此刻心里正美着,但脸上却也挂上了难受的神色,在四个如丧考妣的衙内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原桃园之内,方方正正的布满了黛瓦白墙的房舍,一排排,一行行,整齐划一,煞是雄伟。偶然也点缀着亭台楼阁,遍植桃树,并无其他花卉。
此刻桃林一片萧瑟,但人声鼎沸。不时地有小厮不小心打破了那精美的瓷器,引得商家叫骂几声。商贾来往,车马如流水一般的。眼前光景,自与自家管勾之时节有着天壤之别,曹佾心中别扭的不行,回头正要夺路而逃之际,照面迎来了柳云卿与十三娘。
数月未见,柳云卿愈发地意气风发了。与往日留恋于赌场,青楼帮闲的泼皮相去甚远。曹佾几乎认不出来了。眼见他里面穿着天蓝色直裰,系着犀带,竟也是扣了玉扣的,外罩着黑色缎面的狐皮大氅,头上戴了折耳幞头,俨然一位翩翩公子。
十三娘还是男儿装扮。穿着红色丝绸直裰,系着玉带,扣了金扣。与柳云卿并肩而行,别说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哩!她神采焕发,自与前些日子大为不同。粉面挂着笑容,远远地唱诺道:“几位世兄别来无恙乎?”
曹佾臊的正慌,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倒是那石爵义正言辞言道:“世妹乃闺阁名媛,大庭广众之下,与这泼皮并肩而行成何体统?”
十三娘不怒反而喜,爽朗的说道:“本娘子向来如此,要你多舌!”
“成何体统!”石爵摇着头,怒目而视道“柳云卿不过泼皮一个,你整日与他形影不离的。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有辱王家门风哩!”
“啪!”
石爵被十三娘掴了一个耳光,他捂着左脸,呆呆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十三娘。
倒是一旁的曹佾言道:“真是伤风败俗,王老世伯何等门第,门风却与门户人家别无二致了,怎生了个如此泼妇!”
“衙内!”柳云卿走上前去,横在曹佾眼前,冷冷地说道:“十三娘天真烂漫,乃是世间奇女子,岂能这般诋毁于他,倒是令姊却要做再嫁之女了,曹家门风也不过尔尔!”
“再嫁之女如何,大行太后也不是再嫁之女吗?”曹佾反问道。
此一言,倒是把柳云卿给问住,不过片刻之后他笑着说道:“对,衙内言之有理,令姊倒是有大行太后的命哩。十三娘秀外慧中,小生心仪已久,容不得诋毁,不然匹夫之怒,也可血溅三尺!”
心里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柳云卿大有酣畅淋漓之感,回头看了一眼十三娘,只见她满脸红晕,休得无地自容,这就捂着脸小跑了出去。
第八十一章 诉真情
西边不远处人流如织,人声隐隐在背后传来。汴河潮水哗啦啦响着,那河水荡漾着金波。候鸟已经飞往南方过冬,只有几只麻雀在岸边柳树梢头啁啾。
天空一片湛蓝,晴空万里。两岸农舍星星点点。十三娘低着头,抱着那把松纹古剑,不疾不徐的走着,一边又拨弄着古剑的玉石吊坠,脸上满是娇羞,双目一片柔情。
柳云卿神色紧张的尾随在丽人身后,喋喋不休的言道:“初见之时,便觉你是那么的美丽,看在眼中,便印在了心里。虽然不知你的芳名,但梦中常有你的身影。
再见之时,你愈加美得动人,美得令人窒息。也是缘分所致,命运交织,朝夕相处,暗生情愫,好不让人为之断肠哩……”
柳云卿在后面诉说着,十三娘在前面仔细的听着。这些话儿是如此的热烈,而又如此的情真意切,十三娘心儿砰砰地跳着,欢快的就像小姑娘一般,心之雀跃,让她不由得小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咯咯咯咯”的笑着。
柳云卿时而觉得十三娘也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思,想着自然厮守终身才好哩。时而又觉得她门第非同一般,自己不过一介商贾,此情难有归宿,而十三娘只听不答,莫不是要拒绝自己?
见十三娘小跑开来,柳云卿忙着追了上去,急切的追问道:“你是觉得我是有妇之夫,还是布衣之身,又或者门不当户不对,此情难有结果哩!”
见他这般窘迫的模样,十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那话儿仿佛麻线一般缠绕在一起,也不知何处是那话头儿。
正要寻那话头儿,眼前的公子,心上的人儿却跌倒在地。心儿一下纠紧起来,急忙凑上前去,却被那莽汉给抱住了腰儿。
一个如犁地的老牛一般喘着粗气,一个脸红心跳,下意识的要逃避,只得将脸儿拱在那狐皮大氅覆盖着的胸膛之上。
听得他那心儿跳的似自己一般,仿佛要跳跃出来,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自己的红脸儿。
天高地阔,汴河流水似琴声,不知是谁在抚摸着琴弦,凑出这般羞人的乐章。
耳畔一下子安静了下了,远处的鼎沸人声被风儿吹了过来,依稀还能听得见船帆呼啦啦的声响,心儿是慢慢静了下来。脸儿也慢慢不再发烫。
“奴……奴也是……也是一样的心思哩!”
“噗噗噗噗!”
粗重的喘气声再次浓重起来,感觉到柳云卿双手朝自己的脸颊捧了过来,十三娘心儿悸动一下,脸儿一红,不由得将心上人儿推了开来,莫名的言道:“那我们要将仙儿姊姊置于何地哩?”
闻听此言,柳云卿不由得呆住,而又期期艾艾的说道:“仙儿大约也与……也与我们一样的……心思。”
十三娘听着在河边一个大石头上坐了下去,轻轻荡着长腿,微风吹风着她那略微凌乱的发丝,冬日的阳光洒在她那小巧精致的脸颊上,剪水双瞳看着金波,忽而转头看着柳云卿,露出两个梨涡,调皮的吐了一下香舌,爽朗的说道:“登徒子,你倒有齐人之福哩!”
柳云卿闻言喜上眉梢,走上前去,在那大石头的另一边,也惬意的荡起腿儿,伸手搂在十三娘的肩膀上。十三娘满脸幸福的将头靠了过来。
“苍天垂怜,能得十三娘与仙儿一双美人儿真心相爱,夫复何求呐!”
“仙儿姊姊温婉贤淑,那般用心于你。登徒子却还要垂涎奴家蒲柳之姿。以后奴与阿姊一道侍奉于你,可不要再垂涎于她人美色了。”十三娘若有所思的说道。
“怎底会哩!”柳云卿说道:“天地造化,可遇不可求。你二人之美貌,出尘脱俗,天生丽质,怎会有人能与你们相提并论呢?”
“登徒子说的好听”十三娘呼的一下站到大石头上,静静的盯着柳云卿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奴与仙儿姊姊谁更胜一筹哩?”
“啊!”柳云卿如临大敌,支支吾吾的说道:“秋色平分,平分秋色!”
“滑头!”十三娘调皮的说道:“你要不说,那奴就不嫁了。”说着跑开,沿着汴河大堤往回走了。
柳云卿顿觉头大如牛,小跑着跟了上去,“咳咳!”接着说道:“十三娘高挑一些,仙儿小巧一些。”
柳云卿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十三娘的脸色道:“十三娘好比皓月当空,皎洁可爱,仙儿就像深谷幽兰,暗自芬芳……”
“罢了罢了!”十三娘笑眯眯的说道:“此事暂且放下,眼下大市场之事如期做成。你我之事,汴梁已然人尽皆知,家中父兄百般体谅,但也难免三人成虎……”
这是最要命的事,柳云卿闻言,忐忑不安的问道:“那老相公可认可我这个女婿吗?”
见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十三娘“噗嗤!”笑出声来,满是柔情的挽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碧空,动情的说道:“不认可,奴就跟你私奔!”
“不可胡来的。反正我要应试的,中了进士,老相公自然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对吧?”
“竟然不敢私奔!”十三娘警惕的看着柳云卿的眼睛道:“登徒子总不会是看中那几代将门的家世吧?”
“怎底会如此。”柳云卿鼓足生气道:“假若我们真的私奔,老相公还不得气死吗?”
“小心思都让奴家看穿了!”十三娘逗着笑道:“还在掩饰什么?”
“啊!”柳云卿一手搂着十三娘的肩膀,一手手指对天发誓道:“天地良心,我都成登徒子了,怎会看中王老相公的显赫家世,而没有看中他貌美如花,人家人爱的女儿哩。假若如此,对臭名昭著的登徒子来说,岂不是买椟还珠了吗?”
“咯咯咯咯!”
柳云卿一本正经打趣,十三娘忍俊不禁,笑的弯着腰,捧着肚子,地上那修长的影子也是一抖一抖的。
渐渐地夕阳西下,西北漫天云霞如天火在燃烧一般,十三娘与柳云卿就这般说说笑笑的,走走停停的往柳家湾一带走去。
第八十二章 休得如此
月上柳梢头,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珠帘挑起,恍惚一池被风吹皱了湖水,有着清波荡漾。李仙儿看着十三娘与柳云卿并肩而来,二人神情与往日略有不同,她先是愣了一下,不过片刻功夫,这就欢欢喜喜的招呼起来。
听雨楼中布置的愈加雅致,就是一个瓷瓶,一直雁翎也都既不多余,也不嫌少。一切都恰到好处,再配上一身素色长裙的李仙儿那玲珑的身姿,脸上迷人的笑容,越发显得屋中温馨开来。
几个小菜盛在简约的浅绿釉色瓷盘中,红色筷箸已在小碗上摆着。一把白釉长颈酒壶就在圆桌中间放着,不多不少的三个酒盏也在桌边放着。
娟儿与丽儿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看到那三副碗筷,十三娘与柳云卿不由得心头慌乱起来。倒是李仙儿不疾不徐,大大方方地将二人拉着坐了下去。
李仙儿那雪白的手儿拿起酒壶儿,于是那酒水便在空中如丝线一般倾斜而下,落在下面的酒盏之中,恰似清泉在石头上泠泠作响。
看着二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李仙儿掩口笑道:“怎底这般模样,就像别人欠了了你们几大吊似得。”
“我们……”
“奴……”
二人异口同声,却又没有说出什么内容出来,李仙儿“噗嗤”一笑,说道:“妹妹花容月貌,小乙哥哥翩翩公子,正是天作之合。这般天赐良缘梦想成真,泉下阿翁得知,也就不会怪奴家当日引诱小乙哥哥了。”
李仙儿如此洒脱,十三娘也就释怀开来,拉着李仙儿的手说道:“甚底天赐良缘,郎才女貌。登徒子这厮见到有些颜色的女子便不会走道了,奴不过是要帮着阿姊看着他罢了!”
“对对,看着我的!”柳云卿憨憨地笑着说道:“小生何德何能,幸赖二位娘子这般天仙般的人儿看着哩。”
“不不不!”李仙儿举杯一饮而尽道:“妹妹与小乙哥哥当举案齐眉,如蒙不弃,仙儿只求侍候在侧便心满意足了。”
李仙儿说的情真意切,但看她神情,怎么也会有着三分落寞。十三娘心下不忍,柳云卿更是伸出双臂,将十三娘与李仙儿一左一右的揽在怀中,说道:“造化弄人,能得十三娘与仙儿青睐,是我之幸,又岂不是你们的无奈吗?”
闻听此言,十三娘心中隐隐刺痛,李仙儿则留下了滚烫的泪水,瘦削的肩膀也一抖一抖,已然抽泣起来。柳云卿捧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来,将那泪珠儿拭去,又看着十三娘道:“余生漫漫,定不相负。我们三人一起变老!”
……
大约酉时末,月升中天,众星拱之,晚风料峭,无忧居中树影婆娑。前后两进院中被灯火照耀的如同白昼,三郎并阮氏兄弟指挥着一辆辆鸡公车往中院北屋之中而去,杨提辖,林教头并前些日子来的那呆虎儿几人骑在墙头查看着四野的动静。
随着大市场的成立,抛开王家的收益,无忧居每日进项就有两三万贯之多。这些日子以来,那天天农家乐与度假村的生意也红火不少。
那些外地客商,将货物买进之后,便去汴京各大酒楼消费一番,临了也不忘了照顾照顾柳云卿的买卖。也有那些腰缠万贯的客商,干脆就在度假村中居住了下来,倒方便不少。
每当晚饭过后,就是无忧居中盘点进项的时候。这不,当柳云卿、李仙儿、十三娘三儿出了听雨楼,踩着满地月光,穿过月亮门来到中院天井之际,就看见忙忙碌碌的场面。
一箱一箱的铜钱,装在牛车之上,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又被矫健的小厮装在鸡公车上,推着往正屋而去。正屋的台阶铺上了厚厚的木板,形成了宽阔的坡面。
柳云卿三人走入北屋,就见墨娘子坐在一张小岸旁边,记录着这一日的收益。麻纸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小丫丫在墙角处与杨家小娘子玩耍着,见到柳云卿等到来,叫嚷道:“娘亲,快看两位漂亮姐姐来了!”
墨娘子抬起头来,就见柳云卿正站着看那账本,急忙侧身福了一福,笑着说道:“大官人这大食文字倒极为精妙哩。奴家这般乡野妇人学了之后,也能做这数十万贯的大账啦!”
“墨娘子原本聪慧得紧哩!”李仙儿走上前来,满面笑容颇为欣赏的看那账本。
“大食文字做账简单,但一定要配上登徒子那大写文字才万无一失哩!”
“妹妹!”李仙儿用眼光瞪了一下十三娘,笑着埋怨起来道:“怎底还这般叫哩?听在别人耳中,凭空污了小乙哥哥名声,以后怎么做相公哩。”
“阿姊,你就绕了奴奴吧,都说顺口咧!”
“如此怎底能行,终究还是要改呢!”
“是!”十三娘就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模样。
柳云卿忍俊不禁凑到十三娘耳畔,鹦鹉学舌道:“是!”
“登徒子!”十三娘暴怒而起,长腿径直临空升起,轻易就架到了柳云卿肩膀上。
“妹妹!”李仙儿严肃的走上前去,将十三娘伸出来的右腿拿了下去,临了还不忘拍拍柳云卿的肩膀,说道:“可得要注意呐!这要是听到那些礼部大臣耳中,小乙哥哥还中什么进士呀!”
十三娘连连称是,柳云卿却噗嗤笑了出来。
“狗屁进士,这般麻烦,不中也罢!”
“小乙哥哥休得胡说!”李仙儿说着又道:“罢了,罢了!真是一对冤家。妹妹啊,你还是随奴家一起去研习丹青女红吧!”
李仙儿说着拉起十三娘的手儿就走,十三娘回头,用满是委屈的眼神看着柳云卿,却见柳云卿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登徒子!”
“怎底还这般!”李仙儿再次埋怨起来。十三娘一脸地委屈,结结巴巴的说道:“阿姊,你比奴家春姨厉害的多哩!”
“休要提你春姨了。这花朵一般的女儿,竟完全由着性子胡来哩,也不约束约束……”
第八十三章 三年之约(一)
雄鸡破晓之后,王德用王老相公便要上朝去了。
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十三娘的亲娘早已撒手西去。老爷子中馈乏人,于是几年前这才新纳了一个唤作“春儿”的女人做妾。儿女们便她作春姨的。
王老爷子几个公子早就成人成家,也就不用春姨操心,只是这小闺女十三娘天性玩劣,好叫春姨心内如焚。
这些日子春姨一直让小厮们在那连升客栈附近打听进京的士子的消息,也好早日觅得佳婿。无奈禁足在家的十三娘屡屡逃逸,弄得春姨毫无招架之力。
那丫头翻墙上房如履平地,总不能带上镣铐,绑上枷锁吧。于是春姨也就不再看着她。一心想着早日觅得佳婿,或许能使她收敛一二。
谁承想,昨日前往连升客栈的小厮又带了新闻回来,说是在那柳家湾的大市场上,那声名狼藉的柳泼皮当着好一堆人的面,杨言说与十三娘两情相悦。
这还了得,春姨听后恰似晴天霹雳一般,站都站不稳了,被小厮搀扶着坐在在香榧木交椅上,吞下大口温水,这才略微定下神来。眼瞅天黑,十三娘依然无有踪影。
“难道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春姨越想越怕。夜间又不敢对王老爷子言说出来。闭着眼睛,好不容易挨过漫漫长夜,伺候着老相公上朝而去。
春姨回头便吩咐丫鬟仆妇,带着一众小厮,套上一辆马车往柳家湾而来。
……
十三娘又一次的留宿在无忧居第二进院落之中。清晨推门而出,眼见火红的太阳已经跃上墙头,发出灿烂的光明,照耀的小院一片金黄。
拿出那松纹古剑,挥舞一阵,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汗来,回屋盥洗沐浴之后,与丽儿主仆二人信步往后院而去。
这时候,前院门口却吵吵闹闹起来,十三娘眉头一皱,提着龙泉宝剑,威风凛凛的便走了出去。
来到前院,目光从敞开的大门穿过去,就见春姨身边的丫头侍书站在那里,便说道:“都找到这里来了,侍书你还是回去吧,告诉春姨,再忙几天,奴自己便回去了。”
“有甚忙的,女孩儿家家的。这些事情自有你那些哥哥哩。你今日就跟我回去!”
“春……”十三娘见春姨竟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吓了一跳,眼珠滴溜溜乱转,俄而小跑过去,搀扶着春姨的胳膊,嬉皮笑脸的说道:“春姨,是那阵风把你出来了!”
“污人清白的风,杀人不眨眼的邪风!”
“这又从何说起哩!”十三娘有些莫名其妙,劝慰道:“侍书你又偷懒不是?看把春姨气得。”
“哪有?”侍书委屈地说道:“都是小娘子你……”
“奴又怎底了?”
“怎底了?”春姨气冲冲地骂道:“我好好的女儿都要让泼皮拐跑了,你说怎底了?”
“谁被泼皮拐跑了!”却是柳云卿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随便插了一句。
“春姨”十三娘指着柳云卿说道:“春姨,这就是白手起家,名满汴梁的柳云卿柳小乙了。”
怒气冲冲的春姨,随着十三娘的手指看过去,却只见来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不高不瘦,不胖不矮。穿着青色直裰,外罩着大红披风,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样子,又露出一股勃勃英气。先是愣了一下,俄而又看了看十三娘,怒容便消去了七八分了。
柳云卿片刻之间,便明白这是十三娘的家长到了,急忙作揖行了,弯腰拜了下去,抬起头来说道:“贵客临门,令寒舍蓬荜生辉。天寒地冻,还请夫人进屋少坐,暖一暖身子。”
这一席话说来,彬彬有礼,满满的书卷之气扑面而来,春姨已经将剩下的三分怒意抛向了九霄云外,脸上挂上了满意的笑容,说道:“那就打扰了!”
闻听此言,柳云卿心下三分喜欢,七分紧张。十三娘倒是雀跃不已,就像百灵鸟儿啁啾一般,叽叽喳喳的向春姨介绍着无忧居的一草一木。
第一进院落就像那些前店后院的作坊一样,春姨自然不喜。第二进院落疏窗小轩,已经有了七分雅致。待十三娘扶着她进入第三进院落之际,眼见庭院虽小,但那水榭池塘,假山花木点缀其间,几株老梅傲霜盛开,真是别有一番洞天。
千杆翠竹在风中摇曳,目之所及,一片盎然绿意。春姨先是心醉不已,再看那二层听雨楼朱漆门楣,绿色窗户,更是文雅的紧哩。回头瞧一瞧柳云卿,见他明齿皓目,俨然大好青年一个,春姨对十三娘与柳云卿之事已经有了三分赞许之意。
推门而入,那清晨的阳光透过翠竹丛中的间隙,把斑驳的光影洒在梅花暖帘上,每当翠竹摇曳,暖帘上的光影便如同溪水在流淌一般。
红木书架上摆着不多不少的书籍,大案上翻开的诗经倒扣着,想是主人刚刚还在温习。青色屏风上绣着几丛兰蕙,墙上挂着山水巨画,一切都很雅致。
春姨坐在绣蹲上,正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屋中陈设,那扶梯上却走下来一位袅袅娜娜,苗条温婉,清新脱俗的女郎。只见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脸儿小巧白皙,眉目煞是好看,与十三娘想比,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婉约的气质。
“这是……”春姨不安的问道。
“仙儿姐姐,这是春姨寻奴来了!”
李仙儿看了看柳云卿,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于是明白了过来,低着头,静悄悄的走到春姨身边,先是福了一福,这才笑着说道:“奴唤作仙儿的,不过是府上一寻常丫头而已。”
“真的是寻常丫头?”春姨说着满是狐疑的看着十三娘。
十三娘心中“咯噔”一紧,但她又岂能颠倒黑白,那样对李仙儿不公,便笑着说道:“这就是柳家主母了!”
闻听此言春姨“腾!”的站了起来,扯着十三娘就往门外而走。
十三娘见春姨气的脸色发紫,自然不敢再执拗,但想到这般回去,也就与柳云卿的白头之约就要无疾而终,于是那眼泪便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第八十四章 三年之约(二)
形势逆转,柳云卿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李仙儿眼疾手快,衣带飘飘之际便横在了春姨面前,诚恳地说道:“奴不过是烟花女子,因爱慕小乙哥哥,故而自赎自身,来到府上自荐枕席而已。春姨明鉴,奴与小乙哥哥并无婚约在身,就连小妾都算不上来的。春姨不必如此,要是贵府上介意此事,奴今日便离开柳家也行!”
这一番话说来,柳云卿感动不已,男儿泪也刷刷的流了下来。十三娘更是泪如雨下,忽的一下抱住李仙儿,哭着喊道:“阿姊!”
春姨倒不以为然,拉扯着十三娘就要走。十三娘与李仙儿紧紧抱在一起,她一介夫人怎能拉的开来,于是她喊道:“侍书,还不过来帮忙。”
“春姨!女儿与柳小乙情投意合,女儿非他不嫁。女儿又与仙儿姊姊情同手足,而姊姊与小乙哥哥琴瑟和鸣,又相识在前。怎能让仙儿姊姊离小乙哥哥而去哩?”
“女儿明白就好!”春姨俯下身去,安抚着十三娘道:“既然如此,快快随春姨回去。”
这时候,柳云卿却说道:“云卿一介布衣。能有仙儿相伴,举案齐眉已经属于天眷。而又与十三娘暗生情愫,恨不能比翼双飞,还望春姨成全。”
“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春姨站起身来,骂道:“我王家数代将门,老爷又是当朝枢密相公,你一介布衣之身,既然已有妻室,怎能娶我王氏之女?”
这一席话,问得柳云卿哑口无言。十三娘撕心裂肺的抽泣,李仙儿泪眼蒙蒙的看着春姨道:“奴与小乙哥哥并无三媒六证,算不上夫妻的哩。”
“虽无三媒六证,但那媒妁之言又有何用。你我恩爱这般,怎不是夫妻哩。”
看着眼前三人的模样,春姨也不由得感动起来,看着柳云卿道:“都是极好的女子,怎底就全都栽倒在你这多情之人手上哩。”
春姨说着也流下了热泪,拿出丝帕擦拭了一下,将十三娘与李仙儿搀扶起来。一起走向那圆桌前面,在绣蹲上坐下。看了看小花猫一般的十三娘,又看了看,泪眼婆娑望着自己满是希翼的李仙儿,对柳云卿说道:“事已至此,你就与我家小娘子不要再见面了。”
“春姨!”
“春姨!”
“春姨!”
“先听我说!”听着三人异口同声的叫喊,春姨说道:“我也是看着我家小娘子钟情于你,这丫头也这般深明大义的份上,帮你们想想看有没有法子而已。”
言毕,春姨回头对李仙儿说道:“这位小娘子,别人都恨不得自己男人钟情于自己一人哩,你又何必如此?”
李仙儿闻言,便将自己与柳云卿如何相识,以至于柳云卿流落街头,自己如何对不起柳家父子等等诸事悉数说了出来,还不忘了提及自己与十三娘如何情同姐妹之事,最后又道:“柳家翁翁毕生心愿,便是小乙哥哥能够中进士,然后做知县相公,知州相公。
而奴家不过烟花女子,小乙哥哥若娶奴奴为妻,便会为世人所不齿,又怎能做得了大宋官员的。
承蒙小乙哥哥厚爱,王家妹妹不弃,奴奴情愿侍候他们二人终生的。如若贵府上忌讳的话,奴奴今日离开柳家便是。”
“阿姊不要!”
“仙儿不可!”
“小乙哥哥休要阻拦,要是你娶不上王家妹妹的话,仙儿只好一死了之了。”
李仙儿言毕,十三娘暗暗抽泣,柳云卿一片唏嘘。春姨看着李仙儿说道:“好一个情深意重的烟花女子!”回头又对柳云卿说道:“也是造化弄人,要是我王家乃是寻常门户,此事倒也不难。但如今之事,牵扯你三人终身之事,不得不从长计议。”
春姨看着三人认真聆听的模样,对柳云卿说道:“目下你也是声明鹊起,小有所成。若是没有这个叫做仙儿的小娘子,我家女儿也是娶的得。但奈何确实如此光景,除非你在中了进士,到时候光宗耀祖,令多少人羡慕,再兼得你这淘朱公在世的声名,我家女儿嫁给你大约也是有光的哩。”
三人闻言,目光为之一喜。十三娘更是激动的搂着春姨不放。春姨打掉了十三娘伸过来的胳膊,又对三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先不要欢喜。不过我女儿今日开始便要圈禁在家,不得迈出大门一步哩。”
“春姨,这又是为何!”十三娘诧异的问道。
春姨没有理会十三娘,看着柳云卿与李仙儿说道:“要是中了进士,婚姻之事自然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一旦名落孙山,那就是婚姻无望,也就没必要再见我家小娘子了,不然凭空污了闺名,让她如何另则佳婿?”
十三娘不由得神情沉重起来,又听春姨对李仙儿说道:“这位小娘子,柳小乙名落孙山之后,也就做不了相公了。能够娶你这样贤惠美丽的妻子,那是他的造化。小娘子只要相夫教子,便对得起柳家祖宗了。想那柳家叔叔泉下有知,还得感谢你的。”
这一席话说的合情合理,无可辩驳。李仙儿只得依计而行,与柳云卿一道恋恋不舍的将十三娘,春姨一行送到了大门口。
十三娘在春姨的催促之下,哭着钻进了马车。春姨又对扯着脖子的柳云卿小声言道:“明日拾掇的光鲜一些,就以谈生意的由头,拜会拜会老相公。后事自有我来筹划,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闻听此言,柳云卿为之一喜,李仙儿也眉开眼笑,说道:“一切有劳春姨操持,仙儿待柳家故去的阿翁谢过大恩大德了。”
“好好的事,总提那驾鹤之人做甚。”春姨言道:“横竖这小子也是发过解的。底子总有一些,拜上名师,好生读书,三年之后的大比之期,定然会中的。”
“一定!”柳云卿笑着说道:“敢不努力!”
春姨回头看了一眼无忧居,这就钻进马车。于是马车扬尘而去,只留下忐忑不安的柳云卿与李仙儿,还在眼巴巴的望着。
第八十五章 化敌为友(一)
明媚的阳光洒在无忧居中,后院的那几株老梅愈加娇艳起来。白的如同雪片一般,枝桠黝黑似铁,弯曲有力的伸展着。
杨提辖、林教头、呆虎儿夫妻见柳云卿心事重重的往后院走去,好似丢了魂儿一般;李仙儿也是无精打采的尾随气后,于是众人也为之惋惜,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缓缓离去,就连杨家活波可爱的小娘子与小丫丫也不敢淘气,躲到墙根之下,安安静静的晒着太阳。
柳云卿与李仙儿进入听雨楼中,见柳云卿郁郁寡欢的模样,李仙儿又心下不忍。她用手儿掠了一下耳鬓的发丝,劝慰道:“横竖三年之后,小乙哥哥是要中式的。也算是好事多磨而已,还是用些汤米,这就用心读书吧!”
抬头看见李仙儿那哭的红红的眼睛,柳云卿只觉得心头暖暖的,鼻子发酸着,道:“仙儿如此如花美眷,而我却得陇望蜀,负心薄幸至此,无颜以对啊。”
李仙儿闻言,身姿明显一颤,那声音也打颤起来“十三娘大家闺秀,模样又是那般俊俏,与小乙哥哥郎才女貌,才是真真的如花美眷哩!”
柳云卿突然握住那双狭长的柔荑,动情地说道:“虽说有三年之约,但十三娘已然过二九年纪,明年就是双十年华。那王府会让她蹉跎三年?此乃春姨哄十三娘的话也有可能。”
李仙儿正要劝慰,又听柳云卿说道:“我与十三娘情投意合,纵然天意不让我们在一起。也是上天垂怜于仙儿哩,有仙儿相爱到老,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可不敢有如此想法。”李仙儿急忙说道:“进士是一定要中的,十三娘自然是一定要娶的。”
“难道娶不上十三娘就不能中进士了吗?”柳云卿抚摸着那白皙的手儿,笑着说道:“就是中不了进士,你小乙哥哥我也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来的,阿翁泉下有知,又怎会怪如此贤惠的仙儿哩?”
李仙儿在十三娘之事上,表现的这般贤惠开明,难道她心中就没有一丝的膈应?爱情原本就是自私的,这般大度,也都是爱之深切的缘故罢了。
此事柳云卿才算明白,两位如花佳人深爱着自己的同时,也处在深深的痛苦当中。此时他才觉定要百般努力,天若眷顾,那就用一生光阴去报答二位佳人,若是造化弄人,那就将对十三娘的情爱深埋心底,而与李仙儿相亲相爱,来个白头之约。
眼见柳云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李仙儿也不想打扰到他,想着方才的一席话儿,心里升起一股暖流,暖的那花容一般的容颜,如同春风拂面一般,霎时便绽放开了美而不艳的笑容。
……
匆匆吃了早餐,墨娘子陪着李仙儿去打理农家乐与度假村的生意。柳云卿墨了几遍经义,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闲庭信步的来到小池塘边散步。
半亩方塘结着薄薄的冰,反射着阳光,霎时耀眼。随意地沿着那池塘堤岸走了一圈又一圈,心绪仍然难以平静。及至坐到榔庑条椅之上,柳家湾一带的勾当,又满满的涌入了脑海。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柳家湾这汴京城远郊的小村,变成了大市场,以后自然会成为汴京城大小商贩进货的地方。而随着柳家湾市场名扬天下之后,那些各地商贾,大约便只会将大宗货物拿到这里来批发。
汴京城有丁口上百万之多,这是多么大的一块蛋糕?自己与王家能吞得下去?
前番虽低价收购了曹潘几家勋贵,以及前来柳家湾东施效颦的大小商户的产业,现在大市场初见规模,王家与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但拉起来的仇恨便如同汴河流水一般滔滔不绝了。
汴京城无疑乃是此时世界上最为庞大,繁华的城市。大宗粮食自有朝廷调度。然上百万人的衣食住行更是天大的生意,自己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全都插上手来。
汴京大小勋贵皆是商家,朝堂衮衮诸公大多也是此辈中人,外地巨贾,世家大户也多系此辈。要是自己与王家真的做成了垄断汴梁供货的生意,恐怕到时候也就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了。
柳云卿想着,眼下随着自己声名鹊起,日进斗金已经不在话下,但在一些汴梁商家眼中自己的罪恶早就罄竹难书了。尤其在收购曹潘等农家乐之际,自己与王家做吃相不是特别好看了,在曹佾几个眼中,恐怕聚九州之铁也难铸柳泼皮的奸诈了。
王家数代家门,数代开枝散叶下来,树大根深,其家主风头正盛,深得官家倚重,曹佾等人自然不敢轻易招惹,而自己不过布衣出身,虽然腰缠万贯,毕竟草民一个,在明清的时候,恐怕连丝绸都不能穿的。在曹佾等人看来,自己正是倾泄满腔怒火的对象,不长不短,大小也是极为合适的。
想着,想着,柳云卿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声冷汗。“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又沿着那半亩方塘度起了步子。
柳云卿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此时还是势单力微,大搞垄断肯定不行,站到所有商家的对立面上更会死无葬身之地。当然要想和气生财,一个商贾都不得罪,给人人陪上笑脸,那也不行……”
走着走着,又道:“也只有拉一派,打一派了。反正这是古今中外惯用的伎俩,那究竟拉那一派,而又打那一派哩?也算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阳光明媚的后院当中,此刻空无一人,鸟雀不鸣,唯有度假村那边传来阵阵低吟浅唱。靡靡之音入耳,柳云卿不由得烦躁起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假山顶上的小亭当中,举目四望,只见年初还荒芜的小村,此刻俨然有了小镇的模样。正看得欢喜之际,那烦人的事情又自然而然的跃上了心头。
“汴京商贾大约可分为三类。”柳云卿自言自语道:“其一便是勋贵之家,此等商户家财甚大,往往窖藏了许多真金白银而白白闲置。
曹佾,潘寿就是此辈中人。这些世家勋贵虽然势大,但却想的是自己爵位平安的世袭罔替,故而轻易不愿做过于出格之事。然别人也欺负不到他们头上。这一派的商户自然是要拉拢的,其势力要倚重,而其闲置资金也要利用起来。
其二便是朝堂大臣府上。这类商户往往巧取豪夺,要把自己手中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其胃口不可谓不大。要是与之同流合污,便会不得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一起做生意,难免被其借着由头敲诈勒索,一起做生意,自然是与虎谋皮。
其三便是平民商户。这些人大多是小商小贩,自然会成为分销商户。而其中翘楚,生意做得大了,反而心生惬意,要寻找靠山哩,而自己伸出橄榄枝,不怕他们不欢喜雀跃哩。
……”
第八十六章 化敌为友(二)
柳云卿想到这里便顿觉焕然开朗,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心道“如果将这些商贾拉到自己身边,也还得费些心思。”
这般想着,走下了假山,来到了中院天井。低头冥思苦想的他竟然没有觉察道领着三郎,阮氏兄弟,呆虎儿舞枪弄棒的杨提辖与林教头,那条摇尾乞怜,百般讨好的大黄狗摇着的尾巴自然也就视若无睹了。
见中院北屋的门紧锁着,柳云卿这又回头向后院走去,走着走着又自说自话道:“横竖汴京人都说我柳云卿乃是陶朱公在世,只要我拉起大旗,一些急功好利的商贾还不会赢粮而景从吗?”
不过这杆大旗要如何拉起,还得费上柳云卿的心思。回到听雨楼中,在李仙儿的梳妆匣子里面拿出一串钥匙,缓缓而行,慢慢地走出听雨楼。
心道“以前做得是纺织实业,妥妥的第二产业。来到这个时空,偏偏做了第三产业,成了服务行业。”想到这里,又一惊一乍的自言自语道:“对啊!要不重操旧业!”
兴冲冲地的疾走几步,又开始踽踽而行,道:“不成的!此时那棉花还没有传到中图,字也只有绵,而没有棉。毛纺织技术太难,唯有丝绸,葛麻而已。另外纺织工业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技术又还十分落后,难有大利。”
这般思虑着又来到中间的院落,仍然背负着双手,低头徐行。杨提辖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众人抱着双手行礼,还未来得及问好,就看见柳云卿径直拾级而上,拿出钥匙,打开了北屋的朱漆大门。
杨提辖等人也就没有再理会这厮,吆喝着三郎,阮氏兄弟,呆虎儿操练起来。
屋外舞枪弄棒,声音嘈杂,但柳云卿却充耳不闻。数月之前,收购东施效颦的那些商贾的产业,无忧居库房中的钱物给搬了个一干二净。
自柳家湾市场开业之后,那一串又一串的铜钱又接踵而至,李仙儿只德尔命人在这中院北屋挖了个地窖,也如同那些汴梁豪富一般的堆放钱物了。
地窖口上摆着一个红木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器物,看似十分笨重,柳云卿用力一推,这就露出了黑隆隆的窖口。从博古架上拿起锡铸烛台,寻到了火石火镰。
“咔嚓,咔嚓!”
用了大的力气,却只见火星,不起明火。柳云卿静静的盯着火石火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自言自语道:“火柴!”
接着他又兴奋地道:“还搞什么纺织!老子有时候真的讨厌这十一世纪,他妈的!打火用火石火镰,每次还得靠仙儿做来。上个厕所,也没有卫生纸擦屁股。仙儿每月特殊的那几天,更是要与自己分开睡哩,真他妈槽糕!”
柳云卿说着,目露喜色,嗤嗤的偷笑了一会儿,又道:“要想招揽大小商贾,必然要放出大杀器,卫生纸,火柴统统都要办工厂量产!对了,还有穿越必备神器,肥皂呐!”
这下豁然开朗,神情为之一震,忽的又打出了火来,点燃的锡灯台,沿着那地窖里面的台阶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看着原本宽阔的地窖被铜钱堆积几无下脚之地,柳云卿喟然长叹道:“钱呐!钱呐!小命百姓为你终日奔波,不过几百大子而已。你们偏偏躲在这里长了绿毛,生了铜臭,变成了他妈的碱式碳酸铜!”
“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要把你们这些长了绿毛的东西全都撒出去!我要让柳家湾工厂遍地,我要让柳家湾成为大宋特区!”
这一通咆哮,把柳云卿自己也生生吓了一大跳,言毕捂着嘴,听着四处飘荡的回音,愣是呆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是在地窖之中爆发,也不会有人听得到的,这才心安理得的拾级而上出来地窖。
将那博古架重新推了过来,锁上屋门。看见杨提辖等人操练的精彩,高声彩道:“好好操练,以后都有大用!”
杨提辖等人自然连连唱诺,柳云卿回头又问道:“对咧,刚才怎底没看到你们哩?”
“一直在啊!”三郎说道:“都看见小乙哥哥你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走了两趟咧。”
“是吗?”柳云卿道:“怎就忘了哩!”
看着他满脸喜色的走入了后院,三郎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三郎有些担心的问道:“杨大叔,林大伯,小乙哥哥不会沾染甚地脏东西了吧!”
“休要胡说!”林教头打了三郎一个脑瓜崩,吼道:“全都操练起来,站着干甚?”
兴冲冲地的回到听雨楼中,柳云卿一把将清晨墨的经义抛在地上,重新铺上一张白字,提起狼尾纤毫,往那墨迹还未干涸的绿石砚台浓浓的蘸了一下,奋笔写下了几个大字。
那三尺生宣上,抬头便是“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草案”几个大字,再往下则纲目并举,条理清晰。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待李仙儿提着食盒步步生莲而来之际,这份《草案》便跃然纸上,密密麻麻的有数千字之多。
看着柳云卿的“墨宝”被扔了一地,李仙儿温柔的说道:“读书之法,在于耐住性子。怒看小乙哥哥诗词是极好的,就是这经义还差些火候。不过也是急不得的。”
李仙儿一面整理着满地狼藉,一面催促着柳云卿用饭,回头眼光一瞥,却看见大案上整整齐齐的好一大片文字,于是她眉开眼笑的凑上前去,仔细一瞧,却被吓傻了眼。
“仙儿聪慧,经义之上颇有一番见解。小乙哥哥我自叹不如。”柳云卿站在那圆桌旁边,打开了食盒,看着李仙儿为他精心准备的饭菜,眉飞色舞地说道:“不过小乙哥哥这篇策论确实仔细推敲而来,用尽了毕生所学,不知可还入得了仙儿的法眼?”
“小乙哥哥你又淘气了。”李仙儿诧异的说道:“这是甚地策论呢,满篇大论,没有一句圣人之言,全是一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之语。”
“仙儿仔细看看,可算得上是锦绣文章?”
第八十七章 化敌为友(三)
李仙儿闻言哭笑不得,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的读下去,却被吓了一大跳,惊道:“小乙哥哥,你这是点石成金的生意经。于诗书何关?于三年后的省试又有何益处?”
“仙儿呐!”柳云卿边吃边说道:“你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柳家湾眼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诡云谲。小乙哥哥我看似风头正盛,实则如履薄冰。一步走错,便会走进万劫不复之地哩。”
闻听此言,李仙儿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白的厉害,带着哭腔说道:“小乙哥哥,你可不要吓我哦!”
见她如此表情,柳云卿心下不忍,懊恼刚才言过其实,而又劝慰道:“倒也不是太要紧。不过仙儿,你觉得恨你小乙哥哥的人多吗?
“小乙哥哥这样的大善人,那些来柳家湾扛活讨生之人,谁不念小乙哥哥的好哩……”李仙儿说着说着,见柳云卿一直盯着自己,于是那声音便渐渐地小了下来,说着说着自己也害怕起来,最后无奈的说道:“小乙哥哥,古人云:木秀林,风必摧之。小艺哥哥白手起家,区区不到一年的光景,便挣下这般家业,自然有人要眼红了。不过此刻收手,想必也没有那么可怕的哩。”
“桃园、汴水苑、潘记等几个农家乐原本乃是赔钱的无底洞。而改为大市场之后,却是皆能日进斗金,仙儿觉得那几个衙内此刻是何等心境哩?”
“啊!”李仙儿闻言吓得叫出声来,额头上分明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儿,急的绕着圆桌转着圈儿,忽的蹲在柳云卿身边,白皙修长的手儿抚摸着柳云卿的膝盖,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就把那几处市场还给他们可好?”
“哎!”柳云卿叹口气,说道:“一来,王家怎会吐出吃进嘴中的肥肉哩。二者,如此行事,我柳云卿不就成了汴梁笑料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李仙儿满脸愁容的说道:“要是十三娘在就好了!”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柳云卿怜惜的将她搀扶起来,而又眉飞色舞的说道:“如何是好?办法不就在这篇‘策论’之中吗?”
柳云卿言毕便对着满盘珍馐美食大快朵颐起来,李仙儿闻言也是眉开眼笑,说了句“对咧,小乙哥哥不是陶朱公重生在世么,要解开这个疙瘩,还不是小菜一碟吗?”言毕这就拿起那篇《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仔细研读起来。
“甚底陶朱公重生?不过是柳云卿重生罢了!”柳云卿小声嘀咕道。
“小乙哥哥说甚?”坐在大案前,仔细阅读的李仙儿问道。
“没什么。”柳云卿吱吱呜呜的说道:“不过事不宜迟,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要尽快成立,如此以来便又有的忙了。这劳什子的四书五经就暂且收拾起来吧,看着实在头疼!”
“不行!”李仙儿闻言,转过身来,噘着那一点红红的樱桃小嘴,鼓着腮帮子,娇嗔道:“书还是要读的,这可是关系着小乙哥哥做相公,匡扶社稷,报效朝廷的大事,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哩。不但不能停下,反而还要头悬梁锥刺股,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哩……”
听着李仙儿喋喋不休的说教,柳云卿的头“嗡”的一下就打了起来,辩解道:“朝廷有甚底值得报效的哩?”
“小乙哥哥慎言!”李仙儿如临大敌的说道:“如此昏话可不敢乱说的。”
“自己家里随便说说而已,难道大宋有锦衣卫,还是有那无孔不入的特务?
“甚底锦衣卫!甚底特务?“
“呃!”柳云卿漫不经心的辩解道:“前几天在天汉桥瓦子听来的一些新词而已,话本里的故事。”
“哦!”李仙儿转着那双美目,思虑了一阵,而又说道:“读书应试另外还关系到小乙哥哥迎娶十三娘一事哩,可不敢偷懒呦!”
“王家那小娘子疯疯癫癫的,娶她作甚?你小乙哥哥只倾心于仙儿一人而已。”
“心里话?”李仙儿满是风情地,那美目从柳云卿脸上滑了一下,说道:“信你个鬼,昨晚梦中都在喊十三娘哩?”
“啊?”柳云卿满脸窘迫地说道:“仙儿呐,古人云,悔叫夫婿觅封侯。你就不怕吗?”
“仙儿求之不得哩。”李仙儿闻言,放下了那《草案》,双手拖着下巴,眼珠儿滴溜溜的转着道:“小乙哥哥若穿上那方心曲领的官服,腰间挂上金鱼袋,头上戴上长翅乌纱帽,又该是何等英姿哩?”
“啊!”柳云卿说道:“我见开封府的推官韩琦戴着那东西,走起路上连头都不敢偏哩,就是往屋子门口也不敢往边上走,生怕蹭掉帽子哩。就像戴上了枷锁一般,一想就难受的紧哩。”
“咯咯……”
李仙儿被柳云卿逗得笑了起来,趴在大案上一抖一抖的,头上的珠玉碰撞在一起,铃铃作响。
“那些当官的,三妻四妾还不够,还要在外面置上外宅。曲院街上还要有相好的。仙儿你就放心你的小乙哥哥也变成那样的衣冠禽兽吗?”
“嘿嘿!”
李仙儿闻言,起身走了过来,弯着腰,双手附在自己膝盖上,将那张美丽的小脸儿凑到柳云卿旁边,一脸嬉笑着说道:“到了那时候,仙儿不过小乙哥哥的小妾而已。至于老爷们拈花惹草的事,小妾自然管不上的,倒是十三娘一定会过闻的。”
“仙儿你倒会做甩手掌柜的。”
……
愉快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就在柳云卿与李仙儿逗笑之中,渐渐的日头又微微偏着西斜过去。李仙儿将碗筷装在食盒当中,又特意叮嘱柳云卿几句不要忘了诗书之类的话儿,这就走出了无忧居,往度假村而去。
柳云卿坐在小院假山上的亭子上,远眺着李仙儿出了无忧居大门,婀娜娉婷的走进度假村之中,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那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无忧居北边的大片农田,想象着厂房林立的场景,于是那《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再次跃上心头。
晴空万里,四野灰蒙蒙的的一片,柳云卿空洞的目光好似要穿过远处的地平线,要远眺喷流东去的黄河一般。
度假村之中,不知是谁人请来的名伎,轻柔的抚弄着琴弦,弹奏出动人的乐章。风儿又送来了几声浅唱,不由得柳云卿将心头之事暂且放心,仔细聆听那若有若无的歌唱。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歌声就像夏日的蝉鸣一样清越,柳云卿侧耳倾听,那歌词大约唱的是:“俏冤家,在天涯,数对清风想念她,偏那绿杨堪系马,怨其远游不归也……”
听着听着,十三娘活波动人的身影便跃进脑海,柳云卿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随口骂道:“靡靡之音,真的是靡靡之音。听不得的,古人诚不欺我!”
……
第八十八章 化敌为友(四)
柳云卿正要逃避这令人烦心的靡靡之音,耳畔就又响起了嘈杂的争吵之声。
这声音却是从无忧居大门那边飘进来的。相当喧嚣,不必仔细侧耳聆听,便能声振耳膜。柳云卿原本就心情郁闷,这下愈加烦躁,负者双手,怒气冲冲地往门外而去。
来到前院之际,眼见杨提辖与林教头带着阮氏兄弟等人与一伙大汉打的热闹,那呆虎儿更是双手举起一条七尺汉子,眼看着就要扔出门去。
“何人私闯民宅!”柳云卿大叫一声“全都住手,何人在此撒野!”
随着柳云卿话音一落,众人一下愣住,门外也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儿郎们,暂且停手,本衙内倒想听听这柳泼皮倒有何说辞?”
言毕,从门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四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把玉骨折扇,在距离柳云卿三尺开外的地方“刷!”的一下打开,嬉皮笑脸的说道:“怎底,柳泼皮你从我等商户手中将柳家湾一应农家乐,度假村悉数骗去,做了这大市场。便躲在府上数钱,你家衙内这就告诉你,此事没玩!”
慕容钰说着“刷!”的将那把玉骨折扇收了起来,又冷哼一声,从柳云卿面前飘了过去。
接着曹佾曹衙内走上前来,“呼啦!”一下,将一张诉状呈现在柳云卿面前。那上面倒有四五十人签字画押。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石爵凑上前来,叫嚷道:“柳家湾大市场真正的东家全都要具名告状,好叫祥符县知县知道,你柳泼皮是如何将原本属于我们的产业骗到你自家名下的。”
柳云卿上午刚刚想到会有眼下这般情形,却未料得此事却来的这般迅速,早有成竹在胸,也就不慌不忙。用古井不波的目光打量着众人,这时候,那潘寿衙内凑上前来,叫嚷道:“柳小乙,你在赌场瓦肆帮闲的时候,也曾为本衙内跑过腿。看在往日的交情的份上。本衙内毛遂自荐,今日就做个说和的了。”
“呵呵!”闻听潘寿潘衙内此言,柳云卿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一一划过,见那原本虎着的一张张脸,全都满是期待,不由得笑了出来,指着已经操起刀枪剑戟的杨提辖等人说道:“此刻这般情形,方才双方又大打出手,此刻还是剑拔弩张的阵势,潘衙内还能如何说和,难道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之高论不成?”
“你你!”潘衙内闻言便要发怒,俄而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来,说道:“罢了,罢了。常言道,刀剑无眼,水火无情。本衙内为大伙计,能来文的就不来武的了。要是见了血的话对谁也无益处,本衙内的话在理否?”
“在理!”
“在理!”
“小底全凭衙内做主!”
“全凭衙内做主!”
当下众人异口同声的叫嚷开来,潘寿神情大振,他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于是场面上马上就安静下来,潘寿满意地说道:“本衙内不才,承蒙大伙厚爱,今日便要说和了。你柳泼皮不听是万万不可的了。”
“那就说来听听!”柳云卿一甩宽敞的袖口,背过身躯,左手附在身后,右手摸着下巴上的冉冉之须。
潘寿却略有尴尬,不知如何开口,期期艾艾的说道:“此事……说来……说来也简单。只要你把我们的产业归还我们便是……至于……至于你收购这些产业的花费,便由本衙内做主,双倍……双倍奉还便是。”
“呵呵!”柳云卿猛地回过头来,吓得潘寿连连后退。
“哼!”柳云卿冷哼一声,冷笑道:“衙内这声音细不可闻,就像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般,还算天良未泯,知道羞耻呢?”
“你……你你……”
见潘寿这么快就摆下阵来,曹佾吼道:“柳泼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
曹佾闻听此言,对着带来的一众大汉吼道:“儿郎们,给我打!往死了打!死了人,自有曹,潘,石慕容府上去祥符县打理呢!
”
曹佾言毕,便快速退了出去,那一众商贾乌泱泱全都往门外争先恐后的挤着,有人临了还不忘了叫嚷一句“打死一个,本人赏钱十贯!”
随着曹佾等人往后推,呆虎儿率先冲了过去,无忧居大门并不宽阔,有人挤到了石爵石衙内,他张口就骂道:“没胆色的东西,本衙内就站在院中督战,看他柳泼皮还能把本衙内怎底?”
此言吼叫而出,颇有一丝大无畏气概,于是那曹,潘,几个衙内出于尊严考虑,也就不再退却,而且还回头往内而行。
柳云卿看着两股战战,故作镇定的四位衙内,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高声对杨提辖,呆虎儿几人叫嚷道:“你家大官人与四位衙内有要事相商,将其余众人打出门去!”
无忧居一众好汉闻言,呼啦啦的便冲了上去。棍棒相交,那伙大汉皆赤手空拳,不敢应对,纷纷后退。呆虎儿与三郎一左一右,关上了两扇厚重的大门。
四位衙内吓得魂不守舍,曹佾壮着胆子叫嚷道:“柳泼皮,可不敢胡来呐!”
潘寿更是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讨好般的说道:“小乙,都在汴京城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撕破了脸,他日怎好相见哩。”
“横竖还是有着交情的,今日之事,也怪那斗鸡眼霍启贤无事生非,弟兄几个被他灌了迷魂汤了。”慕容钰抱拳施礼,舔着脸说道:“此事是哥哥莽撞了,小乙体谅则个!”
石爵更是信口就来,“小乙,你与王家娘子情投意合,哥哥看在眼中,也埋怨王老相公门户之见太重了一些,回头就让我父亲去说和说和。都是世交,这个面子应该给的。”
这四个活宝,这般哗众取宠,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三郎几个被逗得哈哈大笑。
柳云卿因有事情商议,故而将笑意强行压了下去,对着三郎叫嚷道:“四位衙内贵客临门,休得放肆,还不酒水伺候。”
第八十九章 化敌为友(五)
柳云卿言毕,又对那石爵说道:“衙内此言当真,要是石老出面,那是不难而成,小底感激不尽。”
柳云卿说着,又对四衙内一一行礼,道:“小底真有要事相商,正想着要在丰乐楼宴请衙内们哩,不想四位这就亲自登门来访,这事有若天助,看来不难而成了。”
柳云卿一副认真的模样,看在曹佾几个眼中,也觉得不像在骗人,顿时心安不少,曹佾忐忑的问道:“敢问小乙,是何事要找我们商议。”
“大生意!”柳云卿笑着说道:“天大的买卖,只是本金过于庞大,小底一人吃不下去。”
“小乙你如今也算富甲一方了,还有甚底大买卖吃不下哩?”潘寿惊讶的问道:“不是还有王家吗?”
“真是天大的买卖.”柳云卿伸手示意四人往后院走,一边说道:“就是将小底与王家的财帛悉数放到一起,也还是不够的?”
“啊!”慕容钰惊讶的道:“那得多大的买卖?”
“自然是天大的买卖!”
话说到这里,四位衙内双眼冒光,好似已经赚了金山银海一般,石爵更是扯着嗓子,对门外之人说道:“尔等速速回去,你家衙内们与小乙有要事密谈,快滚,快滚!”
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的局面,此刻这五人又彬彬有礼的说话,不时地还有笑声掺杂其中,把三郎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柳云卿将四衙内带到第二进院落的北屋之中,就在那装钱的地窖上面的花厅坐下,不一会儿,三郎奉茶毕,柳云卿这才吩咐三郎把听雨楼之中的《草案》带过来。
一会儿,四位衙内对着那《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草案》兴奋地摇头晃脑了一会儿,明白了个大概意思。
曹佾率先问道:“小乙,你是要弄一个大大的商行吗?”
“不对!”潘寿道:“本衙内看来,像个作坊。”
“是商行!”慕容钰纠正道。
“不对,是作坊!”石爵嚷道。
柳云卿看着眼前四个活宝,笑着说道:“此乃公司,既非商行,也非作坊。不过又即是作坊,又是商行。”
“小乙!”潘寿不解的说道:“这既像商行,又像作坊,又既不是商行,又不是作坊的公司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就暂且不管了,我们只关心它赚不赚钱。”
“对!”
“究竟赚不赚钱!”
其余三个衙内异口同声的附和之后,柳云卿端起茶盏,轻轻咂了一口,气定神闲的说道:“我的衙内哥哥们,你们觉得跟着小乙会赚不到钱?”
慕容钰说道:“小乙也算奇人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对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前些年比我们四个还会花哩。不过年初之后,自你娶了桃花洞那小娘子之后,便真的是陶朱公在世哩。”
石爵也凑趣道:“那小娘子旺财,旺财!”
潘寿滴溜溜转着眼珠,忽而欣喜地说道:“看来本衙内早就该将白娘子赎出来了。”
“放的甚底狗屁!”曹佾瞪了几个活宝一眼,对柳云卿说道:“这一切都是小乙慧眼独具,真有淘朱漪顿之才哩,那像你们说的那般子虚乌有哩。”
这几个货,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说着便就离题十万八千里了,柳云卿挥了挥手道:“千言万语,不若赚钱实在。四位衙内哥哥要是觉得跟着我柳云卿能赚钱的话,那我们就操办此事,要是信不过我柳小乙的话,那我另找别人。”
见柳云卿生气起来,曹佾急忙笑着说道:“也曾有过交情的。小乙的本事我等又不是不知。既然如此,小乙你说个数,我们四家拿钱就是?”
“你们做得了自家府上的主?”
“一二十万贯还是做得了主的。”潘寿说道。
“那要是上百万贯哩?”
“那就要家里人拿主意了。”石爵言道。
柳云卿闻言,从长几上拿起那《草案》看着这四个货说道:“既然如此,小底便说个大概意思,然后尔等拿着这《草案》让各自府上主事的仔细斟酌去。”
“此乃正理。”潘寿一脸急切的说道:“小乙那就将大概意思说说,内容过于繁琐了,本衙内也记不住的。”
见他们全都是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柳云卿这就言道:“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之后,便将资产分为一万股,每股一千贯
总资产共计一千万贯。然后寻找可靠的商家认购。至于认购之后,股主便是公司董事,而拥有股份超过五成的董事,便是董事长。
公司大小事务,平时由董事长雇佣专人管理。每年春夏秋冬举行四次董事会,届时大小股东才可畅所欲言,为公司建言献策。
每年腊月末才给股东们分红哩。”
柳云卿此言说出来,愣是财大气粗的几位衙内也被吓得不轻,场面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过了大半刻钟,曹佾曹衙内这才吱吱呜呜地说道:“一千万贯,都是朝廷岁入的一成之多了。其五成便是五百万贯,小乙你肯定没有这许多钱帛,届时让别人做了那董事长,我等可不放心呐!”
“曹世兄言之有理。”潘寿附和道:“别人又不是陶朱公在世,让他主事,怎会比小乙主事让人安心。”
柳云卿万万没想到,这四个货对自己还这般认可,于是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能有五百万贯的究竟有没有恐怕只有天知道。小乙一介布衣,岂能拥有偌大的家业。自然也无法独自购入五成的股份,不过要是曹家,潘家,石家,慕容家,还有王家全都支持小底,那我等聚而为一,便做得了这柳家湾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的。”
“原来小乙早有计议。”石爵满脸喜色地说道:“既然如此,本衙内也就放心了,这偌大的公司,海量的钱物,做成天大的买卖,想必分红自然不少哩。”
曹佾三人此刻陷入了沉思,不过听这石爵之言,也是暗暗点头。
过了一会儿,柳云卿又将一应细节逐字逐句的解释一遍,最后四人大体上明白了这《草案》,又各自誊抄了一份,这才满心欢喜的辞别了柳云卿,打道回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