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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皓月蒹葭     两府相公txt下载     两府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山不在高

    苏仙尚未降世,柳云卿为了使度假村增色一二,故而让这阙中秋之词提前问世,直惊得十三娘反复吟诵,李仙儿欣喜莫名,自己脸红心跳。

    好在外面风雨大作,尴尬之人又说起了方才十三娘的狼狈,借以掩饰窘迫之情。

    无奈十三娘与李仙儿二人只是沉迷词中,就连十三娘也早就将方才的不快抛向了九霄云外,此刻纵使柳云卿目光不时偷看自己,也毫不在意。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及至那风雨渐渐小了下来,回过神的十三娘又言道:“登徒子瞒的奴好苦,这度假村又是怎底勾当哩?”

    柳云卿见李仙儿也是一头雾水,又解释了一番,二人听后喜不自禁,十三娘言道:“登徒子端的是好手段,这度假村借着两阙新词开业以后,不知那几个衙内该恼成何等模样了?”

    “哈哈哈哈!”说着三人大笑起来。

    饭后,乌云渐渐散去,雨势也停了下来,天空碧蓝如洗,又见阳光明媚。

    柳云卿、李仙儿,、十三娘三人出了宅子,看那新落成的度假村之际,则见一条长虹从那度假村之中横空而去,一头扎进了汴河之中。

    二美雀跃,彩虹之近,柳云卿也是初次见到。三人快步而行,一路景色被大雨冲刷,显得格外清丽。

    正见度假村大门崔巍,又见里面溪水缓缓而流,尽头一眼清泉,咕嘟咕嘟冒着清水。那长虹正从泉眼而来,远看十分艳丽,走得近来,却又模模糊糊起来。

    沿着曲曲折折的溪流,遍布亭台楼阁,皆雕梁画栋。所雕刻之物无非梅兰竹菊,再就是珍禽异兽,栩栩如生,姿态顽皮可爱。

    或方寸之间画着文王访贤于渭滨,萧何月下追那韩信的故事;或刻着长卷,千里长江烟波浩渺,巍巍山峦起伏不定。

    小溪经过之处,可以流觞曲水,尽头又是占地近半的湖泊,上面也泊着画舫几艘。

    千二百步长堤,树之以绿柳。

    近岸荷叶田田,湖心则假山一座,有浮桥连接堤岸,其上遍植花木,顶上又是屋舍森然。

    见此处湖中有山,山上又有农家小院隐藏在绿荫之中,设计之精巧,让二美为之拍案叫绝。十三娘喜不自禁,“登徒子,这里真是花费五万贯就建成的勾当?”

    “让十三娘追加投资两万贯,小生一直心下不安。奈何工期极短,仓促建造,尤其移栽树木使其成活,花费不少。三十亩地虽不大,但耗费之大,终让人唏嘘!”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如此度假村,实至名归。像那些案牍劳形之人,往往饱读诗书。此处清幽,远胜桃源。彼等高官厚禄之辈,心向往之,自然前来。届时千金易得。区区五万贯何足挂齿!”

    这些日子以来,大兴土木,兼着夏末初秋移栽树木虽然悉心照料,奈何往往十不存一。开销之大,令柳云卿心下不安,今日听十三娘之言,这才稍慰。笑着遥指而言“巧的是此处一眼清泉细流从不间断。小生将之巧妙利用,开挖深池,所得之土,磊之为山。小溪自西北而入胡泊,自东南而出。”

    “登徒子,奴见那东南角上皆是黛瓦之华屋,山上又皆是茅屋。想是东南角上居住贵宾,山上便次一些来,是也不是。”

    “非也,非也。京畿一带,皆一马平川,并无山峦。文人墨客思山久矣!此山随系人工堆积,并非天成。对外地之人而言,不过土丘而已。

    然在那汴京豪富而言,又是起伏山峦。正可登临送目,以解思山之苦。故而山上虽是茅屋,但却奢华,非是那东南角上的几座华屋所比拟的。”

    就在柳云卿与十三娘一问一答之际,李仙儿又言道:“小乙哥哥为何不在东南角起上一片茅屋,山上盖起华屋哩。”

    “此山方圆不过二三亩之地,其高不过十三四丈。那白墙黛瓦的屋舍能放得下几处。再者山上清幽,盖起大屋,反而不美。唯有茅屋颇具农家气象,让那些高官厚禄,住惯深宅大院之人心痒难耐哩!”

    “登徒子好巧的心思。”十三娘感慨之际,又问道:“可有山名”

    “曰:不在高。”

    “不在高,不伦不类。”十三娘颇为鄙视。

    “妙!真妙。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李仙儿忽而叫嚷道。

    柳云卿听后,笑着说道:“仙儿聪慧。山名正取自那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上亭子便唤作“有仙亭”。”

    十三娘听后亦觉有趣,“如此来看,这胡泊便唤“不在深”了。”

    柳云卿听后嘿嘿而笑,言道:“龙乃天子。此不过一洼之水,岂能藏下真龙。”

    “嗯”十三娘沉吟片刻,言道:“登徒子所言有理,那又叫的怎底名字?”

    “未名湖”柳云卿仰望苍穹而言道。

    “未名。终归也算有名。”李仙儿看着面前碧波言道“未名湖,不在高山,忒的精妙。非是小乙哥哥这般大才,谁能想到哩。”

    “未名湖,黔驴技穷而已。”

    “小生的确技穷了。这泉,这溪,就劳十三娘赐名了。”

    十三娘听后跃跃欲试,沉吟片刻,小脸已然酡红下来,“既然小溪也能流觞曲水,便唤作“兰溪”,想彼辈官员亦仰慕魏晋风流,想着参与兰亭之盛会哩。但那眼清泉,到底唤作何名,奴实在技穷,就请阿姊赐教了。”

    “彼此彼此。想不到十三娘也甘愿做黔之驴了。”柳云卿言毕,又哈哈大笑起来。

    十三娘瞪了一眼,“登徒子”三字还未出口,就听柳云卿吟诵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不如取惜流二字可好?”

    “好一首七言诗。小乙哥哥出口成章。曹子建都比下去了。”李仙儿听后叫嚷道。

    柳云卿见李仙儿激动不已,十三娘也是颤抖着身姿,反复吟诵。莫名其妙的说道:“此乃本朝杨万里的七言而已,你们何必这般。”

    “杨万里是谁啊,阿姊可曾听过。”

    “哪有此人?”李仙儿一脸崇拜的看着柳云卿,对十三娘言道:“此乃小乙哥哥推脱之词罢了。”

    “啊!老杨难道是南宋的不成?”柳云卿心中嘀咕道。

第三十一章 说来也巧

    柳家湾随着天天农家乐闻名于汴梁,又兼着勋贵们纷纷投下产业。一时之间,柳家湾之名成了街头巷议的新闻,也成了皇都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柳云卿便把那度假村起名为“柳家湾度假村”。

    又借着剽窃而来的两阙新词,一首清新绝句,柳家湾度假村虽未开业,也便闹得沸沸扬扬。

    汴京豪富们谈论着,想象着其中之景色如何秀丽;文人雅士议论着柳云卿的人生怎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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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居,大不易。

    汴京城内房价自然贵的出奇,动辄以十万贯计,两三进的大院更是以百万计。故而北宋官员俸禄虽高,奈何房屋远比俸禄高,只得租赁房屋而居住。

    后来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此刻正在西京京兆府为官,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判西京留守推官。

    欧阳修博学多才,文思如泉涌,被西京留守钱惟演所推崇。整日好吃好喝而四处吟诗作对,游山玩水之际那钱包又鼓了起来。

    再者,欧阳修的岳父薛奎迁刑部员外郎,权知制诰。曾有书信自汴京而来,言及欧阳修或要进京为官云云。

    欧阳修见书之后,喜不自禁,这就打发家人携巨款而去汴梁,意欲寻一处雅致所在,以待将来居住。

    汴京自京兆府虽有水路联结,但又不能朝发夕至。于是便将四五千贯铜钱,在钱惟演处换了一千多两雪花纹银,打发那有着中州口音的仆人买舟东下,正往汴梁而来。

    及至汴梁,房价奇高,那扑人自然处处碰壁。

    说来也巧,那时候柳云卿正有买房的打算。而柳家小院,极为狭小,又是旧房修葺而来,价格自然低了许多。故而那洛阳来客,在博雅轩一周姓牙人的介绍之下,欣然卖之。

    欧阳修进士及第不过数年,做那西京推官也才三载。眼下已然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内城置下产业。至于升迁之事,偏偏却是好事多磨,没有了消息。

    又闻听忘年好友范仲淹已经除去河中府通判一职,进京官拜右司谏。这又去信于范夫子,以拳拳之心,让其暂居甜水巷小院。原本要去“公租房”客居的范仲淹见小友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只得遵命而行。

    大约午牌时分,晴空万里,北雁南飞。

    甜水巷小院内芍药还挂着残红,又值秋菊怒放。

    梨子已经熟透,一颗颗黄橙橙,金灿灿的。除去三五片黄叶,也是满树碧绿,树下一大片绿荫。

    石桌上就摆着树上摘得梨子,盛在粗瓷盘子之中。

    今年七月,京东与江淮一代大旱过后,又值飞蝗过境,农户颗粒无收。

    范仲淹昨日自江南东路赈灾而来,此刻正是进宫复命方回。穿一领麻色葛衣,戴一顶麻布巾帽,身材魁梧,阔面大嘴,留着三缕长髯。

    简单的饭菜过后,范仲淹端起茶盏,咂了一口,正闭目回味。

    “嘭嘭嘭!”

    先是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接着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希文在家吗?”

    老仆还在收拾碗筷,范仲淹欣喜的站起身来,拔下门栓,那两扇柴门便自开。

    “啊!”

    一团青色的身影滚了进来,那人站住脚后,范仲淹这才看清,来人是那秘书丞余靖余安道,方才依靠着柴门,被闪了一下,此刻稍稍整理头上的折耳幞头,拱手道:“希文兄好久不见。”

    “安道兄一向可好!”

    二人寒暄之际,又一人挤了进来。身穿蓝色儒袍,头戴高巾,手拿竹骨折扇一把,笑道:“欧阳推官这小院颇为雅致,就是这柴门也忒小了些了。二位在此寒暄,小弟就没地方站了不是?”

    来人乃范仲淹好友,充任馆阁校勘的河南先生尹洙尹师鲁。范仲淹哈哈一笑“安道兄初次登门,寒舍蓬荜生辉。某家一时心下喜欢,却怠慢了河南先生。快来此香梨树下,品下官家今日赏赐的小龙团。”

    “官家圣恩。靖早闻北苑小龙团闻名禁中,不想今日有了此等口福。”

    少时,三人浅酌一番,尹洙言道:“如此香茗,于这满口留香之际,岂能少了长短佳句!”

    “河南先生言之有理。希文出京方归。料未听得那新闻。近日有人做得好诗词。坊间已然是洛阳纸贵,被中贵人递到御案之上,就连官家也都赞不绝口哩。”

    “哦,是何等文章,竟让这安道兄这般赞不绝口。”

    尹洙颇为激动的言道:“待小弟这就唱来!”言毕,用手拍着大腿,和之以韵,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中州之人吐字清晰,尹洙一番清唱,范仲淹听后直呼佳句,便问出自何人之手。

    余靖又言道:“此词与楚国大夫的《天问》有异曲同工之妙,又类李白《把酒问月》,一众中秋咏月之词都比下去了。”

    范仲淹听后连连点头,又听尹洙道:“还有七言诗一首。待小弟咏来。”接着他又抑扬顿挫的朗诵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果然清新脱俗。某家出京赈灾,不过一月有余,不料竟然有如此佳作横空出世。可是晏殊晏同叔的手笔吗?”

    “非也,晏学士以谏阻章献太后僭越之事后,贬官于亳陈之间。其佳作自然一时不得流入京华。”余靖言毕,又道:“不过这填词作诗之人,倒与欧阳永叔的这处宅院颇有渊源。”

    “哦”范仲淹吃惊的问道:“某家听闻这宅院旧主,不过是留恋于勾栏瓦斯之间,迷醉于赌坊伎馆的泼皮而已,岂能做得这般锦绣诗文。”

    “希文寡闻了!”尹洙道:“那柳小乙,大名云卿,草字远山,也是孔门弟子。也曾通过了开封府的发解试。只是省试落榜,后又为美人所累,一时魔怔下来。方今抱的那美人而归,竟然浪子回头,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目下富有万贯家财,又造福桑梓。汴京城郊农夫,对其赞誉有加哩。”

    “世间竟有这般奇人,奇事?不知可否有缘相见,一者切磋诗文,二来看他如何造福桑梓。”

    “希文兄不必介怀。小弟与安道兄今日叨扰,就为的是此事。”尹洙笑道:“听闻柳远山做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勾当,明日开门納客。又逢中秋佳节,休沐之日。我等又无家眷在京,何不一同前往,与之攀谈一番,也是人生快事一件。”

第三十二章 白矾楼

    东华门外,景明坊一带,原本是商贾贩卖白矾的所在。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渐渐的酒肆林立,勾栏遍地。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白矾楼,坐落着五座雕栏彩楼,高耸入云,牙檐高挑,屋脊横卧,又有走廊在空中互相连接。

    此处贩夫走卒云集,狎伎而来的豪客如织。

    中秋佳节将近,今日更是如此。

    北面一楼之中,楼下摆着七十二张方桌,坐着二三百客人在此吃酒。前面一台子,扎着彩绸,铺着地毯,有佳人怀抱琵琶,轻展歌喉,正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从敞开着的朱漆门口,挑起珠帘进来了四个青年。皆金冠金簪,身穿罗衫,足蹬金边靴子,腰系玉带。

    前面三人各自搂着一遍身彩衣,满头珠翠的佳丽,大声叫嚷着“茶博士,你家衙内们今日俱在,还不过来伺候。”

    为首一人,头插宫花,正是那曹彬之后,唤作曹佾,听那歌女唱着那《水调歌头》心下愤懑,骂道:“世间再无佳词吗?整日这般聒噪。”

    那歌女见此人衣饰华贵,又是满脸的怒气。心下怕的厉害,急忙闭嘴而立,两腿竟然不由得打颤起来。

    一应听众敢怒不敢言,茶博士连连赔笑。随曹衙内而来的一人,言道:“好美的美人儿,不要害怕。换晏学士的词唱来,你家衙内有赏!”

    此人正是开国元勋赠中书令,武惠郑王潘美之后,唤作潘寿。潘衙内说着将一颗金豆子扔到了台上。那歌女侧身福了三福,换了晏殊的新词唱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这小娘子样貌不过七分有余,歌喉倒也婉转。”

    此人赞美那歌女,茶博士连连赔笑。此人便是那开国大将,官至侍中,谥武烈,追封武威郡王的石守信之后,唤作石爵。看也不看满脸谄媚的茶博士,骂道:“还不前面带路,雅间伺候!”

    茶博士连连点头哈腰,又听后面一人道:“待会去一下榆林巷。去叫媚香楼的上厅行首来一遭,就说慕容钰让她过来伺候。”

    “原来慕容衙内到了。快快上楼,小底这就去请媚香楼的白娘子。”

    你道这慕容钰是谁,让茶博士这般小心伺候。而那媚香楼的白媚儿乃东京上厅行首,竟然也能召之即来。原来这厮与那曹佾,潘寿,石爵一般无二的出身,乃是开国大将检校太尉,追封河南郡王的慕容延钊之孙。

    曹衙内一行七人,拾级而上,直至那五楼之上的边间之中。

    这雅间甚是宽敞,南北二面皆开大窗,西侧又是露台一处,设有小门,推门而出,便可眺望皇城之内的光景。

    贵客临门,茶博士推开几扇轩窗,南面自有明媚阳光斜射进来,北侧则凉风习习,吹得三位艳丽妩媚的女子衣衫飘飘,露出一身万种风情。弄得茶博士好不尴尬,但又不敢放肆,目光躲闪着前去请媚香楼的那位。

    自有青春美人儿端着茶盏,酒具侍立两侧,以待吩咐。

    曹衙内向西而坐,潘衙内向南,石衙内面北,慕容衙内则背靠着那宫中风景。三位女子倚靠着各自主家而侍。

    几人说了片刻闲话,各色美食便在那些青春少女莲步轻盈走动之际,一一呈了上来。

    三位妩媚的女子手持象牙筷子,为潘,曹,石三人夹菜,偶儿端起酒盏噙一口美酒,又对着嘴吐到各自衙内口中,惹的衙内们笑声连连,那手就四处游走起来,顿时引起女人尖锐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慕容钰独饮了一会儿,那白媚儿这才走了进来,妩媚的挥着一方白色帕子,露着满口碎牙,边走边说道:“奴奴不在,三位衙内这般戏耍。可苦了我的心肝了。”

    曹,潘,石三人听后狂笑不止,三位女子也笑的东倒西歪。慕容衙内也跟着笑道:“白娘子再不来的话,你家衙内就要抢他们的心肝了。到时候,兄弟反目,就全是白娘子的罪过了。”

    “我的衙内!自七月以来,你便不到奴奴屋中了。奴奴还以为衙内另结新欢,忘了旧爱。今日白矾楼茶博士来请,奴奴正在小睡,见是衙内招换,奴奴忙着出门,就连里衣都忘了穿哩!”

    其余三位衙内哈哈大笑,目光纷纷射向了那白媚儿。而那三位女子则甚是鄙夷。旁边侍立的少女们红着脸,心底骂道:“就这等粗鄙的妓女,纯属烟花,竟然是上厅行首,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出来的名声哩。”

    “你家衙内不是忙着做那农家乐的勾当嘛,去媚香楼去的少了些。心肝不会怪我吧!”

    白媚儿娇嗔一声,就坐在了慕容衙内身侧,说道:“那勾当真的有那么好?”

    “柳小乙那小兔崽子端的是好手段哩。一手草创农家乐,可谓日进斗金。想那王家着实可恼,十三娘那不男不女的东西提前下手。我等眼睁睁的看着聚宝盆进了王家,着实可恼,只得自己做来。”

    石爵石衙内听他此言,脸上略略不快而说道:“慕容兄嘴上积德。想那十三娘也是开国将军王公之后,也是勋贵之家。我等同气连理,何必这般诋毁。说起柳小乙一事来,还是曹兄与潘兄恼那十三娘多些了。”

    “柳小以那厮得本衙内接济多日。看他殷勤伺候,潘兄也曾多次周济他几颗豆子。不料却被那十三娘摘了这熟透了的果子。”曹佾曹衙内颇为气恼的说道。

    潘寿潘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事已至此,还能怎底?难道为了柳小乙农家乐之事,我等要与王家翻脸不成。

    如今那天天农家乐的西侧是石兄的百亩院子,东侧的一百五十亩便是小弟的勾当。

    汴河对面曹兄又买下整整二百亩,慕容兄也起了近百亩地的农家乐与曹兄为邻。

    那柳小乙不过一亩多地,便能日进斗金,眼下我等这般宏大的所在,还怕挣不下钱来?”

    众人听后,连连称是。而那慕容钰衙内又颇为担心的说道:“原本唤作农家乐,也是闻所未闻。而今我等刚刚弄清楚了这农家乐的勾当,柳小乙那厮又弄了个怎底度假村!明日我等的农家乐与那度假村一同开业,小弟心下颇有些不安哩!”

    “你管它叫度假村,还是农家乐呢!”潘衙内说道:“来来来,吃酒,吃酒。吃醉了却不能再认错了娘子哦!”

    众人纷纷大笑之际,慕容钰不由得脸红起来。

第三十三章 无忧居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转眼已到。

    鸡叫头遍,正是拂晓之际。

    东方刚刚发白,居住在柳云卿那三进大院之中的人们便次第醒了过来。

    柳云卿起了个大早,还未等客居一夜的十三娘穿过月亮门而来,便在那后院之中,唤作“听雨楼”的彩楼花厅之中,摆下了“珍馐”几盘。

    “奴奴睡过头了。十三娘昨夜住在家里,奴奴不曾备下今日早点,却让小乙哥哥下厨,真该死!”

    “天还未亮,仙儿不迟的。再者除了咱们家,也没人有吃早点的习惯,说不定十三娘还不吃哩。”

    “小乙哥哥这般厨艺,谁不垂涎?”李仙儿边走边说“娟儿这丫头还未来,奴奴这就去唤她们?”

    “其实仙儿你的厨艺已经在哥哥之上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哩。”

    “虽得小乙哥哥一手调教,终归是差了一些,并不比农家乐,度假村的那些伙夫们好上多少。”

    “我怎底觉得他们与仙儿厨艺均见长不少哩?”

    “名师出高徒而已,终究比不上小乙哥哥的。”

    李仙儿说着,往门外而去。柳云卿将那碗筷摆好,满意的笑了笑,又站在铜镜旁边,为自己插上了刚才采摘的一朵白中透红的月季花儿,这才转身出了小楼,往前院而去。

    三进大院,平日只柳云卿,李仙儿,三郎并娟儿四人居住,唯实清冷了许多。李仙儿也曾想着雇佣几个打扫的仆妇,护院的汉子,无奈一时难以访得可靠之人。只好让三郎住在了前院的厢房,娟儿的闺房便设在了中间那个院子。

    由于度假村开业在即,十三娘与那贴身的丫鬟丽儿便住在了中间院落的客房之中,昨夜大伙打了几圈麻将,说了会儿闲话,自然让小院增添了几分热闹。

    一想到今日那主仆二人事毕自然回城,李仙儿想着夜里定会冷清许多,自言自语的道:“一定要雇些佣人的。如今家财愈加地多了,也要防备那贼人前来盗窃哩。”

    就这般思虑着,穿过了月亮门,就见客房之中,点着灯儿。

    那灯光从绿纱窗户射了出来,照着那树影婆娑的飘香丹桂。

    李仙儿远远望见窗户上投着十三娘那娉娉婷婷的身影儿,知道她已起床,唤道:“妹妹,后院阁楼已经备下几个小菜,请妹妹与丽儿移步前去吃个早点。”

    “早点,怎底早点?”

    “就是……就是一顿饭而已,小乙哥哥这么叫,妾身几个也就跟着叫。”

    李仙儿说着,已经走进了屋中,却见十三娘今日不着男装,倒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褙子,敞着前襟,露出了里面的镶了金边的大红色襦裙。在里面系着翠绿的腰带,梳了一个朝天髻,插着金玉做成的首饰。分外清雅自然,不由得说道:“妹妹丽质天成,女装之后,愈加美了。”

    “都是丽儿这丫头弄得。忒的麻烦,平常懒得弄。今日横竖起的早了一些,便由着丽儿这丫头弄了。”

    “阿姊今日自己要着女装。”丽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又满脸笑着说道:“方才阿姊不是还要奴为你梳那龙蕊髻,双螺髻吗?只是奴奴不会,这才弄了个朝天髻,这会儿怎底又说奴奴要这般弄了。”

    “多嘴!”十三娘脸儿渐渐变得白里透红。

    李仙儿见她主仆的模样颇为有趣,不由得掩口而笑,说道:“那龙蕊髻,双螺髻妾身倒是会哩,丽儿闲暇之后,妾身演示于你。”

    丽儿听后,笑着道谢。十三娘则红着脸率先走出了屋子。

    此时屋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李仙儿提着灯笼,照着花木之中青石小路,四人从月亮门而入,来到后院,又朝着灯火阑珊的“听雨楼”而行。

    刚刚进入屋子,柳云卿与三郎又至,见十三娘今日装扮不似男儿装扮,又非穿着李仙儿的衣服模样,而是贴身合体的锦衣,显得高挑袅娜,薄施脂粉,愈加清新脱俗。

    一身红妆,艳儿不媚,煞是美丽。柳云卿调侃道:“今日才见十三娘的本色,沉鱼落雁自胜貂蝉西施,闭月羞花羞煞昭君玉环,果然大家闺秀。”

    “登徒子!”

    “小生这般搜肠刮肚的一番奉承,却迎来冷言冷语。”柳云卿笑眯眯的看着餐桌说道:“一番赞美,几道小菜,十三娘早上好。”

    “小乙哥哥,早上好。好久都没有尝到小乙哥哥的厨艺了。”娟儿笑着,已然是口水堵着嗓子了。

    “娟儿早上好,大伙早上好。”

    见这主仆四人这番奇怪的问候,十三娘与丽儿也只好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纷纷唱诺一般的道了几声“早上好”。

    就着几样小菜,喝上半碗稀粥,又捡起了一颗鸡蛋。这“早点”还真的可口,此刻胃里暖暖的,别提有多舒服。十三娘心道:“这厮倒会享受!”

    大约辰牌时分,阳光从汴河之中露出头来,恰似火球一般,映照的东方一片火红。

    朝鲜漫天,染红了一河绿水。太阳终于跃出水面,大如车盖,一片通红,发出道道光线,映照在那早出的耕牛、牧童身上,又兼着四周被雾气笼罩,光影变幻之际,显得那般梦幻。

    柳云卿一行人方出门而来,十三娘回头看那晨光之中的大门,已经挂上了“无忧居”的匾额。围绕着大门,遍开着牵牛花儿。

    阳光一照,那夜里合拢的花苞便次第绽放,小小的似喇叭一般,与那盛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儿的绿叶,一道围着一条铺了鹅卵石的小路。

    众人步行三五十步,小路两侧又长满了蜀葵,开着大朵大朵的红花;俄而又见金菊吐蕊,丹桂飘香。度假村的三间兽头大门已到眼前。

    此刻时日尚早,虽说开业,并无客人身影。

    眼见两财东联袂而来,于是早到的茶博士、厨娘伙夫们便围了上来。柳云卿不免得又反复叮嘱几句。

    见他井井有条的吩咐,一应事务早有头绪。十三娘深感满意,又命人用丝绸彩布扎那喜气洋洋的欢门来。

第三十四章 高邻(一)

    时日尚早,又逢那潘家,曹家也是今日开业。柳云卿与十三娘又免不得要前去道贺。虽然同行是冤家,而几个衙内亦非善类,但柳云卿与他们也算认识,王家亦与他们颇有交情。故而这道贺之举,也就是今日题中应有之意。

    度假村北上“无忧居”为花畦小路。但通往汴河前的官道这侧,则又是大道,竖着路牌,上面雕刻着“桂蹊”两字。

    两侧遍植桂花,此刻散发着馥郁幽香。

    三郎与丽儿提溜着些许礼物后面而行,柳云卿则与盛装而来的十三娘并肩走着。

    “桂蹊”东侧是不远处用青砖围墙围着一处大大的院落,正是潘寿潘衙内的农家乐,与西侧的度假村中间,散布着几院农舍,两三块菜地。

    在清晰的空气当中,四人步行千五百步,来到官道之上。

    三叔的脚店挂着酒旗,上面绣着“久住柳大郎家”几个大字,在“桂蹊”的东侧也摆着几张桌子。三叔已经盯着小厮们准备着今日的生意,柳云卿不免得闲话了几句。

    近日多雨,汴河水涨了三尺有余。

    这会儿起了轻风,吹尽了满河浓雾。视野渐渐开阔,杨柳摇曳,汴河泛起了层层涟漪。

    “桂蹊”西侧的天天农家乐也开始准备着迎接客人,十三娘与柳云卿上前看了看,见那管事的弄得也是井井有条。四人这就沿着官道向东而行。

    丽人在侧,而又娇嗔不断。柳云卿心情自然不错,一会儿看看白云蓝天,偶尔说上荤话几言。眼看那美人瞠目,耳听黄莺啼鸣。路过了几间茅舍,又见“潘记”农家乐横在眼前。

    兽头大门大开着,十三娘眼见里面舞榭歌台连绵不绝,榔庑池塘被翠挂绿。花木争容,恰似仙境一般。

    潘衙内端的是大手笔,十三娘大吃一惊,心道“好在登徒子弄了度假村,不然哪有活路。”

    柳云卿见屋舍连连,无不雕梁画栋,池塘水榭恰似琼林玉院,偶尔又布满了茅屋片片。不由得笑出口来“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白白糟践了忒多钱粮!”

    “登徒子还笑的出来。要不是还有那些诗词,这潘记今日开业以后,天天农家乐唯有关门大吉了。”

    “十三娘勿忧”柳云卿满脸笑容,“附耳上来,小生一言,便解卿忧!”

    十三娘听后怒目而视,以为这厮又会有什么轻薄之举,又见他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这才慢慢的凑了上去。耳鬓还未到这厮一尺之内,心儿又跳了起了。

    那厮突然往前一倾身,十三娘只感觉一股热心吹到了耳根,不由得红了脸皮,又听那厮悄声道:“他家厨子不行!”

    十三娘听后先是一楞,俄而花容绽放,再无半分不安。也将那丹唇凑到柳云卿的耳畔,“以后要对那些厨子好些哩,提防着他们跑路。”

    言毕,这才见自己一时激动,竟然忘了男女大防,不免得又是面红心跳,娇嗔道:“登徒子!”

    “又怎底了!”柳云卿躺着中枪,一脸无辜。

    潘记农家乐今日开业,那潘寿潘衙内自然也放心不下。昨日就带着曲苑街的一带的上厅行首陈娇娇住在这里。此刻刚刚起床梳洗,听闻有人贺喜,自然欣喜莫名。

    一问之下,才知是那柳泼皮与不男不女的王十三娘联袂而来,心中莫名的不快。也就不打算见面,只是打发管事的出来,言道:“今日开业,我家衙内事务繁忙。承蒙高义,但奈何无有闲暇,只得失陪了。”

    吃了闭门羹,十三娘心下不快,愤懑而为之词穷,怒目而视不知要说些什么。

    柳云卿则一脸的风轻云淡,浑不在意,这就转身往西而去。少时,来到西边官道上,就见石爵石衙内的弄得农家乐突兀在那里。

    巨大的山门半敞开着,也扎着巨大的欢门,彩旗飘飘,皆绣着“武威郡王府”,“门下侍中”等字样,十三娘看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道:“这孝子贤孙把先人都抬出来了。”

    “装点门面无所不用其极,石衙内真是有心之人。”

    柳云卿打趣着,见门口并无一人,这就举目往里面而视,只见一排排房屋,接着一栋栋房屋。把偌大的一片土地弄得几无空地。柳云卿愈加笑的捧起肚子起来,“这容积比也……”

    “怎底容积比?石衙内好大的胃口,这得多少客人才坐得满哩。”十三娘也笑的花枝乱颤。

    三郎也曾多次偷看这片工地,无奈石府的那些豪奴恶狼一般,开业之前怎会容许他人观瞻。未曾见到施工情景,谁承想那是这般情景,也是哈哈大笑。唯有丽儿不明所以,一时深感诧异。

    门口传来笑声,管事的自然前来询问,得知来意,禀报石爵之后。那衙内竟然笑着迎了出来。并不理会柳云卿,只是对十三娘行礼,一脸自信的言道:“昔日祖辈们杀敌建功之际,我祖父就比世妹祖父功高三分。今日世妹与我又前后做起了这农家乐的勾当。想是自然本衙内要胜世妹一筹了。”

    十三娘听后强忍着笑,鼓着嘴不敢说话,生怕就此笑出声来。柳云卿则回礼言道:“常言说虎父无犬子。祖辈老虎一般,子孙自然如虎添翼了。”

    听柳云卿此言,十三娘笑的浑身发颤,捂着肚子,倚靠在丽儿肩头。而石爵石衙内听后喜上眉梢,又言道:“人生无常,小乙你赤贫乍福。好比无源之水,岂能长久。将来复又流落街头之际,可来此找我,看在你这厮有些管仲之才的份上,本衙内一定会收留你的。”

    “噗嗤!”

    笑的肚子疼的不行,十三娘终于笑了出来。柳云卿强韧着笑意,心道一声“这厮好看得起我?”装作一副感恩不尽的样子“届时一定叨扰。”

    十三娘笑的弯着腰,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搭在丽儿肩头,看了一眼,门楣上面的匾额,言道:“今日世兄这“年年农家乐”开业,小妹向世兄道喜了。”

    随着十三娘的目光,柳云卿也看了那匾额,一看之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二人这般模样,石衙内虽然不知笑的什么,心下也是暗暗不快。

第三十五章 高邻(二)

    前文说道,那石爵石衙内见柳、王二人捧腹大笑,暗暗心下不快。这就说道:“本衙内见你二人前来道贺,匆忙之中不过忘了簪花而已。何必笑成这样,端的无礼。”

    “一时失态,还请世兄多多包涵。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十三娘一手扶着小腰,一手搂着丽儿。

    “承蒙厚意。”石衙内脸色稍稍平静了下来。

    看着管事的从三郎手中接过了礼物,柳云卿道:“鄙店只唤作‘天天农家乐’,那勾当就颇为兴盛。如今衙内这农家乐贯之以‘年年农家乐’,自然又是一番景象。小底愿衙内的买卖兴隆达三江,财源茂盛通四海。”

    “借你吉言。就凭这句话,将来又破落了,本衙内定然会赏你几颗豆子的。”石衙内此刻已然是喜上眉梢,再无半分不快。

    柳云卿、十三娘四人告辞而去,他又大声喊道:“世妹与小乙的勾当也是今日开张,本衙内闲暇之余,一定会道喜的。”

    “衙内留步,‘年年农家乐’开张大吉,衙内事务繁忙。不来也行。”

    “世兄好大的买卖,还是仔细做事吧。”

    ~~~~~~~~~~

    辞别了尚衙内,四人走在垂柳之下的河堤上,这才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又见汴河之上顺流而下一艘大船,船头一人青衫幞头,想是又一官人被贬官而去,亦或者小官升迁做那转运使,安抚使去了。

    柳家湾一代,原本只有一个小小的码头,正在那“久住柳大郎家”脚店门前。天天农家乐开业之际,柳云卿将那里码头扩大了一番。如今在这“年年农家乐”、“潘记农家乐”门口又各自建设了码头。

    另外汴河对面,曹衙内与慕容衙内竟然合资建立了一个更大的码头。而那曹佾曹衙内与慕容钰衙内的农家乐竟然门对门开着,临着那码头,此刻远远看来,已然是人头攒动。

    柳云卿一行,沿着河堤在绿柳丛中往东而来,到得自家码头。这就登上了一艘自家的画舫。看着两岸烟柳,面前清波,往汴河对岸的码头而来。

    画舫之中,难免的又是一番笑语连连。及至对岸码头左近之际。又听岸上传来了层次不穷的吆喝声。

    “那画舫中的客官。桃园农家乐乃是曹家的勾当,屋舍锦绣,山珍海味无所不有。”

    “汴水苑乃是慕容家的买卖,做得上好炒菜,快快品上一品。”

    “来桃园农家乐吧,客官!”

    “汴水苑今日八折!”

    “桃园七折!”

    十三娘听后莞尔一笑,“竟然把我们当做汴京来客了。”

    丽儿也笑着说道:“桃园,汴水苑名字倒起的不错。”

    “是不错哩。比那‘年年农家乐’好多了。”外面撑着长篙的三郎调皮的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

    一番狂笑之后,画舫已经靠上了那码头,柳云卿三人次第从船篷走了出来。便有勤快的小厮们帮着三郎系舟。

    一左一右站在码头上的曹衙内、慕容衙内见来人并非佳客,心下不快,慕容钰言道:“本衙内还以为是贵宾而来,那承想是世妹前来。险些与曹兄为此生了芥蒂哩。”

    “慕容钰,客人愿意去谁家就去谁家,休得生拉硬撰!”

    “曹兄还不一样么。”慕容钰低声言道。

    难得见到此二人如小厮一般,为客人争得面红耳赤。十三娘掩口而笑,柳云卿拱手作揖道:“以小底之见,时日尚早。汴京客人来到此时,大多在巳牌时分。二位衙内不若稍作休息。”

    曹衙内刚要开口询问柳云卿几人所为何来,又见三郎与丽儿提留着礼物,转而言道:“闻听世妹那甚底度假村也今日开张,世兄今日无有闲暇,就不去叨扰了。”

    “世兄这般宏大的买卖,自然是要前来贺喜的。小妹那度假村的勾当不足挂齿,何必劳烦世兄亲往哩。”

    闻听十三娘此言,曹衙内满脸自豪回头又看了看那“桃园”。

    循着那顾盼自雄的目光,柳云卿只见里面方方正正的布满了黛瓦白墙的房舍,一排排,一行行,整齐划一,煞是雄伟。

    偶然也点缀着亭台楼阁,遍植桃树,并无其他花卉。心下一喜,笑道:“衙内气吞山河,二百亩宅院,遍植桃树,想那仲春之际,定然是一片花海了。”

    “什么花海不花海的。”曹衙内不以为然,说道:“本衙内平日熟读史书,见那《三国志》上有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这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竟然是这般用意,十三娘听后很是诧异。柳云卿目光流转之际,已经明白这厮的想法,鄙视之中又觉得也妙,笑道:“刘关张桃园结义,义薄云天。有道是‘好兄弟干一杯’,想是那些重情重义之人,得知世上还有如此所在之际,定然欣然而来。”

    “好兄弟干一杯!”曹衙内听后开怀大笑,“你这泼皮,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来。”

    柳云卿这一番话说来,曹衙内听得是眉开眼笑,而那慕容钰衙内则心中酸溜溜的好不是滋味,仰着头,看着自家的农家乐,说道:“曹兄这般取名,想必来的都是那些臭丘八了。”

    柳云卿听后心底骂道“你们那家不是作丘八发迹的。”又回头看那“汴河苑”,只见里面榔庑水榭如同龙蛇游走一般,曲曲折折延伸而去,好似没有尽头似得。

    那水榭,长亭纷纷连接着整齐划一的高大屋子,里面遍植翠竹,腊梅等名花异卉。一面是清幽雅致,一面又是单调乏味。心中暗暗鄙视,口中则言道:“好比瀛台仙境,又似琼林太液,慕容衙内果然做得好大勾当。”

    听柳云卿此言,那慕容钰好似遇到了知己,又喋喋不休的诉说不已。十三娘见此刻那曹衙内却又满脸鄙视。掩口笑着而言“慕容世兄开张大喜,小妹也向你道贺了!”

    “借世妹吉言。”慕容钰说着,又见一艘下游而来的漕船逆流而来,这就开始催促着一众小厮大喊起来“漕船上的客官,汴河苑酒水七折!”

    这边曹衙内也命人大喊“桃园里面,酒水六折!”

    柳云卿与十三娘见这阵势,说不定马上就会厮打起来,不敢逗留。告辞而回,还未等画舫靠上对岸码头,就见那漕船已然停泊在了天天农家乐门前。

第三十六章 宾客如云(一)

    果然如柳云卿所言,大约巳时初刻。那官道上渐渐的往东驶来一辆辆牛车,鲜衣怒马的人们联袂而至。汴河之上也满是舟楫,百舸争流,船帆如云。

    静怡的柳家湾渐渐的热闹起来,倒与大相国寺那万姓交易的市场仿佛,又如同夜幕之下的天汉桥一带的光景。

    柳家湾的农户大多卖出了田产,此刻也做起了生意。沿着官道两侧,摆上大大小小的摊子。有的搭着茅草棚,斜飞出一面酒旗;有的摆着红泥小炉,一张低矮的桌子,便卖起了汤饼等小吃;也有那时兴的瓜果,被七八个垂髻小儿跨在竹篮之中,在密集的人流之中穿梭。

    那些锦衣玉带,儒袍冠巾,长裙曳地,金钗斜飞的豪客纷纷向几个农家乐,度假村而去。留下那些小厮,车夫,船家则熙熙攘攘的涌向了柳家湾村民的茶棚酒摊。

    人人笑语盈盈,个个神采飞扬。满脸的喜气,织造出一副繁花似锦的锦绣世界。

    正是日上三竿之际,原本锅盖大小的一轮红日,此刻斜斜挂在天际,已经是圆盘大小。洒下明媚的阳光,驱赶走了大清早的那丝丝凉意。

    于是花儿绽放的愈加艳丽,一朵朵,一簇簇的,与那涓涓流淌的“兰溪”,碧波荡漾的“未名湖”一道把度假村装点得清幽雅致。

    又见那“不在高”山上花木郁郁青青,散发着阵阵花香,清风徐徐吹拂,花气袭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佳客,纷纷醉倒在了度假村的风光当中。

    满池荷花虽大多结上了莲蓬,也有一些露出了粉红色的花骨朵,一些又绽开那花瓣,亭亭而立,恰似满脸红晕的少女一般羞涩。金鱼在伞盖一般的荷叶下面游走,激起三尺清波作圈圈涟漪。

    五六个年方二八,身披绫罗,头戴花冠的少女在此嬉戏,莺歌燕语一般的声音随风飘飘,在那长堤上的烟柳丛中隐隐约约。

    几个耄耋老者,儒袍博带,鹤发童颜,好似瀛台仙翁在“未名湖”潘的烟柳丛中拄杖而行,悠闲怡然。

    那湖中泛着几艘画舫,士子狎妓而来,在其上吟诗作对,清倌人们抚琴吹箫,时而恰似珠落玉盘,时而呜呜咽咽;女伎们作霓裳羽衣之舞,飘逸灵动如仙子;教坊歌女轻展歌喉,清越而旷远。

    “有仙亭”之中,坐着长髯飘飘,锦衣澜衫的名士,口诵两汉文章,笔书二王之贴;近观则花径蜿蜒曲折,行着佳客。茅屋在翠篁丛中露出的柴门小扉一角;远看则汴河玉带蜿蜒,没入那天地交接一线之际。四野空旷,几多村寨点缀在绿野之上,少许牛羊鸡鸭行在河汊水湾之中;仰观则见北雁南飞,晴空万里。耳听长箫玉笛之音,鼻闻三秋桂花之香。

    “兰溪”两侧榔庑之中,坐着深闺丽人。玉手捻着金秋之菊蕊,罗扇扑着留恋之戏蝶;耳听流水潺潺,目视金笼之画眉;巧笑则似娇莺作恰恰之啼鸣,顾盼则若玉环弄柔柔之清波。

    “惜流泉”边,戏耍着孩童一众,手弄一眼清水,脚踩满蹊碎花。坐地扑捉时鸣之蝈蝈,起身追逐翩翩之彩蝶。童音如铃,响彻一方清境;丫髻似角,拱倒几处花丛。

    豪客如云而至,名士络绎而来。

    身着青衫幞头,又系黑绦于腰间,挂玉簧,簪鲜花,手持竹骨折扇的柳云卿,与锦衣长裙,斜飞金钗,挥着团扇的十三娘一道坐在门口的凉亭之中,招呼汴京佳丽,笑迎开封名士。

    凉亭翘起八角彩栋,石桌堆放三闽香茗。玉盘盛中州之珍馐,金壶装皇都之琼浆。琥珀盏装着玉液,钧瓷碗端着醴酪。盈盈之颜接入曲苑教坊之姝丽,亭亭之姿纳进翰林馆阁之名士。

    满园繁华,一路佳客。

    柳云卿喜不自禁,十三娘眉开眼笑,与众人一一见礼。刚送进四五位佳丽,那边又走来三四个文士。为首一人魁梧而雄壮,颌下三屡长髯,正是不惑之年,头戴麻布高巾,身穿葛质长衫,衣襟大开,露着黑布腰带。虽然布衣而来,谈笑之际则神采飞扬,气度华然。

    与此人并肩而行的两人皆而立之年的模样,一人着大袖澜衫,挥洒长袖之际,颇有一番潇洒飘逸之气。柳云卿看他头戴一方黑巾,手持一把蒲扇,足蹬六耳麻鞋,与身旁之人谈笑之际,一派浓郁的魏晋名士风度便铺面而来。

    另一人着圆领长衫,头戴黑纱折耳幞头。浓眉大眼,行走之际,亭亭而立,目不斜视,背着双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一身的正气。

    这三人衣饰简谱,但气度不凡。柳云卿不敢怠慢,远远的便走上前去,拱手道:“三位佳客联袂而立,令度假村蓬荜生辉。小生感激不尽,这厢有礼了。”

    那三人见柳云卿一副文士装扮,虽说满是书卷之气但又与众人不同,总之亦商亦文,亦农亦工。说是诗书之气,又不同孔门弟子,十分奇怪,见他这般言语,也忙着行礼。

    那魁梧布衣的文士笑着说道:“这般气度,独具一格。莫非是柳远山亲面。”

    “区区贱名,何以听在先生之耳。云卿不胜惶恐之至。”

    那宽袍大袖之人闻听之后,一脸的诧异道:“远山兄高才。两阙新词,一首七绝已然名动京华。久仰多时,今日得见亲面,不胜欣喜之至。河南尹洙这厢有礼了。”

    尹洙自报家门,但柳云卿却对他一无所知。尴尬之际,十三娘也过来见礼,她侧身三福之后,言道:“原来是河南先生光临,真是雅客临门,度假村增色不少哩。”

    尹洙听后自然谦虚连连。就在她二人闲话之际。那布衣之人言道:“远山兄盛名在外。新词横空出世,汴梁为之惊艳。一时洛阳纸贵,勾栏瓦斯之中人人传唱,仲淹也是仰慕的很哩!”

    “啊!你是……你是范仲……不对,希文!”

    名垂千秋的范仲淹亲临,柳云卿惊讶的目瞪口呆,险些将其大名呼了出来,也是这厮反应的快,不然直呼其名,就如同骂娘了。

第三十七章 宾客如云(二)

    你道柳云卿那厮为何因差点直呼范仲淹之名而懊悔,原来在这古时,能呼人姓名者便只有天地君亲师及长辈而已。士人自己称呼,则有谦逊之意。官员对下级,可称本官,而不呼自己名讳,也不能称呼下级名讳,皆呼其表字。

    这也就是那十三娘称呼柳云卿为登徒子,泼皮云云,但也不唤柳云卿三字之缘故。想那三国之中,曹操杀了马腾全家,马腾只骂道:“孟德杀我全家”,而不说:“曹操杀我全家。”也便是如此缘故。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却说范仲淹自报名讳,柳云卿还在惊讶之中,又听那圆领长衫之人言道:“远山兄身怀范蠡淘朱之才,又有李杜之文思。盛名远播,余靖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亲面,大慰平生矣!”

    此人又自报家门,但一向寡闻如柳云卿者,也不曾听过他。而那水调歌头又是剽窃而来,十分尴尬,只好回礼道:“雕虫小技,岂可在班门弄斧。三位皆满腹锦绣,希文兄更是才高八斗。云卿不过流萤之光,岂敢与日月之光并论。”

    “远山兄谦谦君子。某不及也。”范仲淹哈哈大笑而言。

    见他坦坦荡荡,好一开怀君子,柳云卿为之感染,言道:“希文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云卿也是久仰多时,今日一见,果然名士。当以东道之机缘,尽三生之思慕!”

    “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远山兄如此高论,仲淹当引以为知己。”

    “又说漏了……”柳云卿嘀咕一声,原来此时那千古传颂的《岳阳楼记》还未曾出世。柳云卿再次泄露天机,听在范仲淹耳中,恰似醍醐灌顶,心中已然引起了共鸣。

    尹洙听与那余靖听来,也直觉柳云卿心怀苍生社稷,不免对其这番“胸襟”所感佩。尹洙反复嘀咕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远山兄真乃贤士,有古大臣之风,洙受教了。”

    余靖感佩之余,又神情激动,胡须也跟着颤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远山兄这番言论,当是我辈楷模。谆谆教诲,靖当铭记于心。”

    三人赞誉连连,就连站在一侧的十三娘也深受触动,一副惊讶的神情,双目含着柔情,一动不动的看着柳云卿。

    柳云卿见几人如此模样,生怕露馅而懊悔不已。手足无措之际,又道:“几句闲言碎语,犹如狂犬吠日。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分明金科玉律,胜似那道德文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远山兄这般高才,高论,竟然落榜不中,想是那知贡举的相公有眼无珠了。”

    “真羞煞人也!”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赞美,听在柳云卿耳中,别提有多么刺耳,已然是脸皮发烫,恰似那被猎人追逐的袍子一般,恨不能把头埋进草木之中。

    见柳云卿如此窘迫的情形,范仲淹三人直感觉莫名其妙。以为他面浅,这才顾左右而言他,那尹洙言道:“远山兄这般才情,与之坐而论道,自是人生幸事,不知可拨冗一会。”

    未等柳云卿说话,范仲淹言道:“度假村今方纳客,想是远山兄定然繁忙,岂敢叨扰。横竖我等三日今夜宿在此处,不若待远山兄闲暇之余,再把酒言欢,小叙一回。”

    “当是如此,师鲁兄急切了。”

    三人竟然有此雅意,柳云卿颇为激动,心下道“范仲淹竟然要与我喝大酒。”脸上眉开眼笑道:“俗务缠身,晚间自然闲暇。届时小生做东,请诸君家里一叙。”

    “远山兄如此高义,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

    这番寒暄,竟然有一二刻钟。之后,柳云卿又亲自为三人带路,大家说说笑笑,无非朝中新闻。指指点点,自是度假村如画风光。

    四人一行,沿着花径来到“未名湖”畔,行走在拱桥之上,见景色秀丽,那尹洙诗兴大发,立即就填出一阕新词,柳云卿则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刻在度假村中,这买卖自然增色不少。

    走过雕栏玉砌的拱桥,就来到那“不再高”山下,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行至半山腰上。就见翠竹丛中,露出一扇柴扉小门。柳云卿推门之后,一派农家小院的模样,则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不过几间茅舍,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鸡悠闲的觅食。小小的菜畦结着豆荚,开着红色的豆花。范仲淹走入其中,满目欣喜,又见小小的院子当中,植着一棵李子树,结着黄橙橙的果子,掩映着一扇小窗。

    尹洙推开两扇房门,则见里面陈设十分华丽,博古架上摆着文玩,楠木架子上又有诗书几卷。墙角有炕,铺的却是狐裘锦被,墙上挂着清秀的小楷,内容又是清新雅致的七言绝句“松阴一架半弓苔,偶欲看书又懒开。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尹洙反复吟诵,赞不绝口“写景清新闲适,横生一番童趣,长夏慵倦之意铺面而来。”

    “与那“泉眼无声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同得天然之趣味,竟然是一脉相承了。”余靖也脱口赞美。

    “以仲淹之见,此首绝句定然又是出自远山兄之手了。”

    范仲淹言毕,三人纷纷看向了一旁的柳云卿,目光之热烈,令柳云卿一时难以躲闪。

    柳云卿知道这事迟早要传的沸沸扬扬,再者魂穿以来,那“柳小乙”的记忆俱在,这副身体对那诗文一事,也算娴熟,不至于一无所知,自然不会穿帮,或者对答之际失了方寸,让别人以为他江郎才尽。

    故而他咬着牙冠,暗暗下了一番狠心,张口道:“闲暇之际,偶尔为之。这度假村费了小生半世心血,故而将平生涂鸦之作胡乱装饰于客房之中。熟料见笑于方家。”

第三十八章 你也没问

    范仲淹听后愣了一下道:“听远山兄之言,如此佳作竟然不止一二。难道说每个客房都有?”

    “非也……非也……”柳云卿小心翼翼而言道:“此处景物不能与前人诗词暗合之处,小生便涂鸦一番。”

    尹洙与余靖听后无不惊讶,那尹洙道:“如此,则愈加难得。远山兄大才。弟当一一观瞻。”

    如此提议,范仲淹与余靖无不赞同,故而他三人这就联袂而出,前去一一观瞻那挂在众多客房之中的诗句。

    见三人兴致之高,已然无法阻拦,柳云卿也只好由他三儿而去。告辞之后,又往那度假村门口的凉亭之中而去。

    未时过后,阳光斜射在汴河绿波之上,五个农家乐之中玩乐之人渐渐返城而去,此时官道上又是牛车粼粼,汴河中画舫推开碧波,向上游而去。

    三三两两的客人,从众多农家乐出门之后,又往度假村而来。渐渐的,那喧喧闹闹的农家乐便重新安静了下来。唯有度假村中依然歌舞不休,游人如织。

    “潘记农家乐”、“年年农家乐”、“桃园”、“汴河苑”四处,由于是初次营业,来宾竟比“天天农家乐”多上许多。但奈何前四处农家乐规模庞大,纵然四个衙内的脸大,宾客如云而至。那些房间也只是坐了五分之一都不到的来客。最大的“桃园”,上客率只在百分之十三四左右。

    四衙内可谓日进斗金,但奈何花销也大,众多的小厮,茶博士,厨子们都要工钱。备下的酒水存在库中如山堆积,食材无法存放,好不让人揪心。经账房对账之后,四衙内方知只是略有盈余而已。

    可谓出师不利。今日来客多是看在衙内们的面子上而来,不知以后情景如何,也许十分惨烈。这农家乐的勾当并不是那么容易管勾的。

    潘寿潘衙内难得的亲自站在门口,也如柳云卿一般,陪着笑脸将客人们一一送出了门口。在那汴河柳堤上信步而行,遥遥的看着对岸的曹佾曹衙内,慕容钰衙内也如他一般,在大堤上徐行,一面走,一面吆喝,不多时又碰上了那往东而来的石爵石衙内。

    四人寒暄之际,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天天农家乐”门口,此刻这里也是门可罗雀。只是那“天天农家乐”与“久住柳大郎家”脚店门口的“桂蹊”上还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的。也有那锦衣玉带之人,从“桂蹊”出来之后,又沿着汴河柳堤而行,闲庭信步,好似不想回城一般。

    四衙内心生疑惑,曹佾道:“他们不怕城门关闭,无法进城吗?”

    “或是在此地有亲可头,也未可知。”石爵漫不经心的说道。

    “胡说,柳家湾不过数十户人家,哪有这般多的亲戚。”潘寿言道。

    “这就奇了,既然无亲,此地又无客栈。难道他们要露天而宿不成。”慕容钰言道。

    “以曹某之见,尔等何必聒噪,一问便知。”

    “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

    “有理!”

    说话间,四人已然行走在那“桂蹊”之上,眼见一人锦衣澜衫,正是那罢相不久的吕夷简吕相公的三子吕公著,曹佾喝道:“这不是吕相公的公子不是?”

    “端的是好大架子,本衙内亲自奉上请柬。吕公子只言闭门读书,无有闲暇,怎底跑到柳泼皮这里来了?”潘寿满脸愤怒的说道。

    “潘兄慎言,人家有个做相公的爹爹哩。小心将你刺配崖州喂鱼。”石爵阴阳怪气的说道。

    “什么相公不相公的,不过是大行太后养的一只狗儿罢了,兴风作浪之时,本衙内就不惧怕于他,何况此时。”慕容钰道。

    曹佾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吕公著,满脸鄙视的道:“你爹不过弄臣奸人而已。自己本为章献太后鹰犬,又暗通宫中尚美人,妖言诱惑官家,要以东西二府相公多为章献太后鹰犬为由,将之悉数罢官。奈何郭皇后深明大义,指出尔父才是章献太后最为依仗的鹰犬。这才使他机关算尽,落得个罢相贬黜,而今不过小官而已,我等赏脸,盛情相邀,而你非但不来,反而来这咫尺之间的度假村,好不恼人!”

    如此朝堂秘闻,竟在着闹市一般的“桂蹊”上大声道出,对子骂父,令吕公著好不气恼,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好似打破了装着颜料的砚台一般。但又奈何眼前四人恶名在外,竟然不敢争吵,只得言道:“家父对小子学业颇为在意,往往十天半月也难出家门半步。只是听闻此处有上好诗文,这才命小子前来观瞻一番。四位衙内盛情,他日小子定当前来捧场。”

    “什么狗皮诗文。不过就是明月几时有而已,那日本衙内拨冗作他个七八九阙就是。”石爵衙内一脸自信的说道。

    见此僚如此粗鄙,吕公著心下谩骂不已,嘴上却只好赔笑。费尽心思,好生一番周旋,这才哄得四衙内大笑而去。

    吕公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边骂道:“那可是比晏学士还要厉害的柳云卿,你也能做得那样的七八九阙诗文。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矣!”

    四衙内来到度假村门口之际,又见里面热闹非常,几个行首女伎还在舞乐。人们或信马由缰的在里面缓缓而行,或流觞曲水,或对酒当歌,岂有半分回城之意。

    曹佾在诧异之中,看到了那柳云卿身影,便喝道:“柳泼皮,你的客人怎底不急着回城哩。”

    柳云卿循声望去,只见四衙内齐刷刷的看着自己,那目光颇为复杂,诧异之中满是懊恼,三分不解,七分恨意。

    要不是武力值很高的十三娘在此,说不定这几个杂碎,就要毒打自己一顿。见他们这般模样,柳云清脸上毫无些许惧怕,反而感觉相当快意。笑着拱手道:“好叫各位衙内知道,此处乃是度假村,自然不比农家乐,客人住上个把月也是可以的。”

    “啊?”

    “好你个泼皮!”

    “泼皮为何早不说与我等得知,还有如此勾当哩。”

    “衙内也没问呀!”

    听柳云卿此言,四位衙内竟然无言以对。全都满脸惊愕与懊悔,十三娘看在眼中,偷笑不已。

第三十九章 中秋月宴(一)

    柳云卿“作”的诗文惊天地,泣鬼神,一众文人雅士好比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蜂拥而至。

    度假村风光旖旎,令人心旷神怡,满城达官贵人恍若飞蛾见了黑夜之中的灯儿一般,前仆后继而来。又兼得是中秋佳节,宾客满座,将度假村大大小小的屋子订了个干干净净。

    开业大吉,一日营业,便赚得千二百贯铜钱。十三娘心下自然喜欢,李仙儿好不欣喜,一面备下了夜间赏月的宴席,一面又催促着柳云卿去请范仲淹几人。

    在十三娘眼中,无忧居的一早一木都带着喜气,就连不远处一棵参天柏树上,整日聒噪不休的蝉鸣之音,听在耳内也如仙乐一般。所以一到回城之际,她又踌躇不定,李仙儿客气几句,她立即就决定,今日再宿上一夜来。

    漫天晚霞还正在珊珊可爱,玉盘大小的月亮就挂在了那棵古柏梢头。此刻天朗气清,并无半片云翳,少时,启明星又挂在天际,渐渐的银河如带,也横在中天之上。

    “听雨楼”中,盛宴已开,李仙儿抚琴,丽儿吹箫,娟儿横笛,十三娘则手握长剑缓缓舞了开来。时而优雅如嬉戏之仙鹤,时而迅捷似翩飞之紫燕,在纱窗之上投射出一副潇洒飘逸的曼妙身姿。

    那古筝之音缓缓而起,时而恍若深山之溪水,从那万丈悬崖一泻而下;时而又似深谷之中的翠鸟啼鸣一般,隐隐约约以至于声息难闻。

    箫声呜呜咽咽,仿佛碧波万顷的湖面当中,泛着那一叶扁舟,划开夜间的满湖清辉,似那船桨划水的声息。笛声清脆,与穿林打叶的雨声仿佛。

    那笛声、箫声、琴声飘荡在无忧居后院之中,在那假山榔庑之间萦绕飘荡。满地月光如水,清风徐徐出来,半亩方塘泛起阵阵涟漪。

    俄而树影婆娑之间,十三娘又推开了那掩映在翠竹丛中的半扇纱窗,仰头看那玉兔东升,耳内又听柳云卿几人谈笑而来。

    踩着满地似水月光,柳云卿携范仲淹,尹洙,余靖四人一行,沿着曲径通幽的芳经,绕过半亩方塘,这就沿着那小小的假山阶梯拾级而上。

    在山顶小亭子当中,早就备下了瓜果几盘,茶盏几个。又有一方形之物,范仲淹只觉得十分古怪,只是里面燃烧着熊熊炭火,发出红灿灿的焰火,这才觉得是一个炉子了。

    尹洙见庭中石桌上,摆着几个巨大的碟子,盛着生肉用铁签子串着,心下迷惑,打趣着问道:“远山兄可是要我等吃这生肉!”

    “三位皆当朝名士,岂敢怠慢。小弟也不是那南蛮北狄,岂能以生肉相待雅士。”

    柳云卿笑着让三人坐定,自有三郎侍立一旁,斟茶奉酒。柳云卿则坐在小凳之上,在范仲淹三人满是不解的目光之中,将一盘羊肉串儿烤了起来。

    少时,烧烤停当。

    范仲淹三人吃后自然赞叹连连“羊肉鲜美,像那契丹北掳,全只半扇而烈火烹制,白白暴殄天物。而远山兄精刀细工,这般串烧,则鲜美无极矣。”

    尹洙也吃的满嘴流油,言道:“子曰:食不厌精。正是此理。不过远山兄这般谦谦君子,却操庖厨之业,难免可惜。正所谓野有贤士,乃宰辅之过。”

    余靖听后深以为然,道:“远山兄这般大才,偏偏潸潸落榜。此皆赖吕夷简当政之因,而今忠贞之士李迪李相公在朝,远山兄出头之日在望,腾飞之期不远矣。”

    “前番落榜,自是才不堪用而已,云卿早就看开。只愿悠然林泉之下,效仿范蠡而携贤妻泛舟五湖,做那闲云野鹤而不愿为差事缠身矣!”

    “今日闻听远山兄那番“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之高论,仲淹便将远山兄引以为知己,熟料远山兄宁愿“大隐隐于市”,而不愿扶社稷于即倒,解黎民于倒悬。真乃憾事矣。”

    “此系希文兄之心愿。而今圣天子在朝,乾坤独断,将那曾经阿谀章献太后之一班弄臣悉数贬谪。如今乾坤朗朗,正是三位伸展青云之志之际,小生为三位仁兄道贺了。”

    听柳云卿此言之后,范仲淹反而神情愤愤而言道:“章献太后纵然跋扈,却未曾有武后临朝之举。当政十年,天下承平。虽有一二劣迹,却有抚育天子之大功。

    然太后大行之后,八大王以李后之往事,刺官家思亲母不得之心疾。使得少年天子视章献太后如仇雠,又兼吕夷简抱叵测之居心,几番挑弄。官家将天圣诸臣一一罢黜,其中难免也有蒙冤之忠良。”

    尹洙闻言,也是频频点头而道:“而今张士逊为昭文相,李迪为集贤相,又擢升御史中丞薛奎为参知政事,又以蔡齐为三司使。台谏又有希文兄这般忠直之臣,倒也比天圣年间好了许多。只是官家沉迷女色,整日神情倦怠,望之不似人君矣。”

    余靖听后又不无担忧的说道:“国朝积弱,冗官、冗兵、冗费皆是腹心之恶疾;契丹跋扈,索取钱粮土地,布雄兵百万于幽燕之间,恰似利剑在悬。如此腹背皆糜烂之际,又逢只好美人之人主,岂是国家幸事。”

    三人谈论时事,又牵扯于当朝皇帝。柳云卿感佩之余,又略略不安,只怕今日这番言论,听在那四个衙内耳中。到时候,度假村与农家乐定然不保,恐怕来个刺配沙门岛,甚至杀身大祸临头也为可知

    柳云卿急忙将那诋毁皇帝之话题岔了开来,而言道:“我朝鉴前唐之藩镇之乱,政事上下牵制,职权部门屡屡重叠,造成冗官之痹症。

    自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之地,献于契丹北掳以后,屏藩尽失。即失山河形胜,便唯有禄养百万禁军以防契丹,故而才有冗兵之痼疾。

    冗官再兼冗兵,自然冗费。眼下朝廷积弱,非易祖宗成法,而行富国强兵之举不可。待国富兵强以后,挥师北上,夺取燕云形胜之地,才可马放南山,届时三冗之弊,才可一一化解。”

第四十章 中秋月宴(二)

    柳云卿有着近一千年的“先见之明”,这一席话言来,范仲淹几人听后茅塞顿开,感叹连连,又呼柳云卿大才不已。

    范仲淹不由得站起身来,西望汴梁城,只见月光把周围景色照耀的恍若白昼,姗姗可爱。沉吟道:“闻听远山兄之言,好似已然成竹在胸,既然已有医国之策,何不言来,仲淹等不胜荣幸之至。”

    “啊”

    柳云卿此刻方知话已然说的多了。心下道:“我又不能说那守旧派强悍,新法实难实行。也不能说你主持的“庆历新政”与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皆中途流产,非但没有富国强兵,反而引起党争,致使国家政事糜烂,以至于后来的靖康之耻,与之也不无关系。”

    柳云卿思虑片刻,一抬起头来,就与那六双热烈的目光相对。先是诺诺不能成言,俄而才说道:“博学如希文兄,文章锦绣似如河南先生,正气凛然若希古兄都束手无策,东西二府相公,皆人中龙凤,亦无良策良法。小生岂有这番经天纬地之才,医国救民的乾坤巨匠之艺矣!”

    明明是发自内心之言,三人听后偏偏满脸疑惑,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瞪了起来。场面一时安静无声,都能隐隐听见十三娘与李仙儿几人的欢声笑语“耶!二筒!自摸清一色!”

    “听雨楼”中十三娘尖叫一声,范仲淹三人好似醒过神来,余靖言道:“如此治国良策,自然是远山兄进身之阶梯。岂能轻言,是我等无礼了,还请见谅则个!”

    听余靖之言,柳云卿今日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自然不能与范仲淹几人交下心来。放着如此名人,又是一直敬仰的范仲淹,柳云卿怎能与之失之交臂。

    一咬牙,柳云卿这就言道:“非是小生藏拙,只是三冗之下,已然积弱。眼下国朝犹如久病陈疴之人,用药之际,量少则见效缓慢,剂大则有丧命之可能。只是一家之言,难免挂一漏万,反而不美,因此羞于开口而已。”

    “纵然非是良法,终归医家方剂。何不言来,我等思虑一二,或能查漏补缺也未可知。”尹洙言道。

    “小生以为三冗乃是沉疴,不敢轻易拔除。官职冗繁而多贪腐之辈;冗兵虽广,然战力不强;虽有法典,然令出多门。故而小生有三纲十目用以徐徐图之。

    其一曰:澄清吏治。其下五目,曰:明黜陟;曰:抑侥幸;曰:精贡举;曰:择长官;曰:均公田。

    其二曰:富国然后强兵。其下三目,曰:厚农桑;曰:减徭役;曰:修武备。

    其三曰:厉行法制。其下二目,曰推恩信,曰:重命令。”

    其实柳云卿这番长谈,乃是范仲淹在庆历年间召对之际,答仁宗的《条陈十事》。此刻范仲淹听来,已然觉得特别有理。而后柳云卿又逐条剖析,三人听后皆言良策。

    见范仲淹三人神情激动,“提出”如此良策的柳云卿深知历来变法,非是皇帝态度坚定,名望极高的大臣署理不可。生怕这几个愤青头脑发热,原封不动的上奏朝廷。

    而此时三人官职地位,最高的范仲淹都不过是谏院的区区右正言而已。此刻上奏,动了豪强利益,影响三人前途不说,就是他三人落得个贬黜流放,发配沙门岛都不无可能。

    故而柳云卿又言道:“目下官家纵然初掌大权,然不过沉迷女色之中的少年而已。可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又是弱冠之年,能有多少磨砺,对于天下大势了解多少,对于民间疾苦,国朝吏治,禁军战力诸多事宜可否清楚一二?而其心性不坚,变法之事官家纵然采纳,但谁能确保他不半途而废。”

    三人听后又是一番唏嘘不已,范仲淹道:“远山兄远见卓识,仲淹不及也。”

    “以远山兄之见,如此良策却无良机?”余靖颇为揪心的说道。

    “正是如此。目下朝堂政出多门,相公们互相掣肘。言官御史不只是希文兄这般君子。而地方州府更是鱼龙混杂。以小生之拙见,此救国之策,一旦上陈御案,则上奏之人辗转变为众矢之的。官家若不支持一二,则上奏之人,或有性命之忧也未可知。”

    “远山兄有些耸人听闻了吧!”尹洙满脸疑惑的说道。

    “河南先生。非是小生耸人听闻,想那卫国商鞅,秦孝公奉为国士,那般支持。待变法之后,虽然富国强兵,但商君落得车裂之酷刑。

    眼下诸公,官职不比商君高秩厚禄。而陛下不过弱冠之年,自然不比孝公。若行商鞅之举,则置三尺微躯之于险地矣!”

    “商鞅乃行酷吏之法。我等皆孔门弟子,自然与法家不同。以仲淹之意,只要国富兵强,纵然受那车裂之刑,也亦不可。”

    柳云卿听后,深感其凛然大义,浩然之气,急切的劝慰道:“此刻行此十条富国强兵之目。非但置希文兄于险地,而又于国无利。只如飞蛾扑火,徒然生灭。而一旦守旧势力聚而为党,则以后变法者毫无生计。

    如此以来,朝堂皆昏聩老朽,更无一二希文兄这般国之干才,国将不国矣!”

    尹洙终于明白此中厉害,他扶额而叹道:“虽然良策,但此刻行来。不仅不能富国强兵,而且祸国殃民。以后再无人敢谈那三冗沉疴了。”

    柳云卿闻听此言,心下一喜,说道:“诚如河南先生所言。虽然良策,奈何时机不对。假以时日。官家春秋正盛,也晓得祖宗成法不得不改之际,希文、河南先生、希古兄出将入相之时,才可言此。届时诸君皆身经大事,定然见识不凡,云卿如此拙见,三纲十目,尽皆厕纸也未为可知。”

    余靖与范仲淹听后,这才理解了柳云卿之所以苦苦相劝的愿意。一向洒脱的范仲淹道:“某家年过不惑,远山兄方才弱冠。然见识超群,让仲淹佩服之至。他日若有远山兄所说之日,还请襄助一二才好。”

    “固所愿不敢请耳,能与希文兄这般忠直之名士,成就一番大业,岂非人生快事?”

    ……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道尽了朝堂纷争,范、柳、尹、余四人又将那诗文之雅事侃侃谈起。

    其间又言道,此刻身在京洛阳的欧阳推官,在那里的诸多的风流韵事。

    柳云卿才知,那五代余孽钱惟演拉拢朝中亲贵,力道之大,令人匪夷所思。这厮不但与已故章献太后结亲,成秦晋之好;又与圣倦正隆之尚美人也不无瓜哥;再者,与朝中吕夷简之流也来往密切;礼下于欧阳修等青年才俊,也图的厚报而已。

    范仲淹三人兴尽而回,柳云卿送至度假村门口,这才转身而回。皓月当空,走在花间小路之上的柳云卿又思虑起了那尚思忠之事。

    此人乃是尚美人同父异母的胞弟,自尚思忠死后,听闻她对那庞籍咬牙切齿,对于柳云卿自然也恨不能寝皮食肉了。奈何如今那吕夷简罢相,不能勾连中外。再者,她又与郭皇后嫌隙颇大,生怕落下把柄,故而只是怀恨在心,伺机而动。

    无忧居。

    三郎已经在前院睡下,柳云卿回到“听雨楼”中,又陪着李仙儿,十三娘打了半夜麻将,直到四更之际,众人这才呵欠连连,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沉沉睡去。

    无忧居终于安静了下来,聒噪的蝉鸣早就了无声息,远处的蛙鸣也是无影无踪,扑腾着翅膀的灯蛾儿也不知躲在了哪里。四周寂静的落针可闻。

    渐渐地,圆盘似的明月消失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四野变得漆黑下来,漫天星斗熠熠生辉。微风吹过,无忧居北侧墙根下的柳树上落下三团黑影。

    那黑影迅速的从地面上立了起来,敏捷的从那花木丛中一一越过,又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跳跃而起,背靠着墙面,往无忧居摸索而去。

    三个不速之客先是摸进中院的库房当中。一人拿出火种,拔去盖子,凑到嘴边,“噗”的吹了一气,那火苗跳动着燃烧起来,仿佛手持蜡烛一般。

    三个黑衣蒙面,手持利刃的家伙举目而视,眼见库房之中堆满了一串串的铜钱。一堆堆,一架架不知有多少贯来。三人眼冒精光,拿着火种之人,朝着两人嘴一歪,另外两人会意。马上将那利刃用牙咬住,腾出双手,去拿那铜钱。

    铜钱不比金银,一贯足陌便是整整一千文,用麻绳穿起,或谓之“一緡”。就是省陌也有七八百文之多。故而两个黑衣人将那铜钱挂的满身都是,也不过数十贯而已。

    吹灭了火种,借着熹微的星光,两个挂满铜钱的黑衣人便步履蹒跚的往墙角而去。另外一人则背着墙根,轻点脚步,往后院而来。

    俄而来到“听雨楼”门口,从嘴上取下那利刃,从门缝之中插了进去。

    “嘎吱!”

    黑衣人熟练的打开了门栓,如猿猴一般敏捷的摸了进去。

    突然却听有女人迷迷糊糊的说道:“起风了,小乙哥哥门又忘栓了。”

    有道是做贼心虚,黑衣人闻听人言,那黑心也是扑腾扑腾跳个不停,他慢慢的将那两扇朱门关上,见楼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的躲在了柱子背后。

    “嘭!”

    “嘭!”

    耳边传来了脚步走下楼梯的声音,黑衣人手持利刃,双目静静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看一身姿苗条瘦削的人影走在了三尺之内,黑衣人屏气凝神,右手用力,就要出击。

    “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前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正是黑衣人的一个同伴的声音。

    黑衣人楞了一下,李仙儿大喝一声“小乙哥哥有贼!”这就往楼上奔去。

    黑衣人心道一声:“王四这个笨蛋,竟从墙上跌落了下来。”

    目标就在楼上,黑衣人岂可放过。身影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扑了上去。

    “啊!”

    谁承想,惊慌失措的李仙儿奔跑之中,却一个踉跄跌倒在一旁。

    黑衣人被闪了一下,由于使出了全身力气,黑衣人竟然扑到了楼梯之上,磕的他眼冒金星。

    此时,柳云卿也被惊醒,他狂喊道:“三郎,十三娘抓贼!”

    而夜宿在中院的十三娘早已起身,手提龙泉,起先往那墙角而去。奔跑之中,听到后院李仙儿的惊叫,又急忙往“听雨楼”飞奔而来。

    就在柳云卿尖叫之际,十三娘已然溜进了屋中。她迅速的一跃而起,左脚在柱子上蹬了一下,这就站在楼梯之上,朝楼上喝到:“登徒子,点灯!阿姊,不要动。”

    李仙儿被摔的喘不上气来,刚要起身,就听当十三娘的声音,这就一动不动的趴在了柱子边上。

    黑衣人从楼梯上翻身而起,就见一道黑衣甚是矫健,竟然从他头上凌空而过,被惊骇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往门外逃窜而去。

    灯光照起,李仙儿静静的趴在柱子旁边,十三娘从楼梯上跃起,落地之时,已然在那门口,这就夺门而出。

    “小乙哥哥,真的要找些家丁了”

    “明天就找。”

    柳云卿说着将李仙儿搀扶起来,安抚几句。这才关上了门,又在外面上了锁,不顾李仙儿的呼喊,手持一把长柄朴刀,往前面而去。

    来到前院之时,眼看墙角躺着一黑影,此时,三郎也挑灯而来。灯光之下照射之下,黑衣人嘴角流血,身边满是散落一地的铜钱,小腿扭曲变形,胸口好大一血窟窿,已然命丧黄泉。

    “十三娘那里去了!”

    “与两个黑衣人翻墙过去了!”

    柳云卿闻听之后,便小跑着往墙边而去。无奈他拼尽全力,也无法越墙而过,匆匆忙忙之中,又见敞开房门的库房之中,正有梯子一架,急忙抬了出来,不顾三郎的劝阻,翻墙而去。

    无忧居北面是一片菜地,柳云卿往北狂奔而去,哪有什么人影。四下乱窜,生怕十三娘出什么意外,就在他满脸大汗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十三娘的声音:“登徒子,休得逞能,小心小命不保。”

    柳云卿心下一喜,回头道:“小生不是担心十三娘吗?”

    “今日贼人身手了得,与你这等街头泼皮不可同日而语。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第四十二章 死无对证

    两个黑衣人杳无踪迹,另一贼人又命丧黄泉。正是死无对证,无法得知黑衣贼人从何而来。

    但他们拿了钱财,并不急着离去,好似还要杀人,其来意昭然若揭。并非小小蟊贼,实乃灭门杀手。不但李仙儿、娟儿、丽儿三人冷汗淋淋,就柳云卿本人也是后怕不已。

    天将拂晓,东方熹微。听雨楼中灯火通明,就在那张楠木圆桌之上,坐着十三娘、李仙儿、柳云卿三人,神情疑重,面色发白。

    十三娘不无担心的说道:“登徒子可有甚的仇家!”

    “妹妹是说,这是有人买凶行刺!”李仙儿听后更是惊愕万分,抓着十三娘的胳膊,担心的问道。

    “阿姊别怕。既要杀人,又要偷盗钱物。如此杀手毕竟是次了一些的。”十三娘拍打着李仙儿的肩膀。

    “小生也曾流落街头。那时候就是破庙也睡得。要是这般寻仇,小生还能有今日?”柳云卿想了一会儿,道:“要说仇家,也就是宫中那位了。”

    十三娘听后沉吟片刻,道:“像那三司衙门左藏库监库吴守则的手段。那厮贪财而吝啬,肯定是许给杀手的钱财不够,而又言说此处有钱库之事,引诱那贼人而来的。”

    “吴守则是谁?”李仙儿疑惑的问道:“小乙哥哥又没有与他交恶。怎底下这般死手?”

    “姊姊有所不知。那吴守则乃是姓尚的恶贼的老泰山了。”十三娘满脸不屑的道:“恶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吴守则将女儿嫁与这般恶贼,为的便是与那宫中之人勾连而已。”

    “小生也听范司谏谈起那吴守则,道是他为人吝啬贪财,才能平庸的紧,前些日子却有升官的传闻,最后又不了了之。或许是那宫中之人,见胞弟身死,便不再为他争取了。”

    “登徒子脑子倒快!”十三娘好似明白过来而言道“如此来看,吴守则见自己升迁无望,转而恼恨的紧哩。那开封府庞府尹自是不敢动的,而登徒子你无权无势,又住在城外,大小长短正合适哩。”

    “对,那厮今夜事成,或许还能得到宫中那位青睐,再赏出个官职哩。”

    柳云卿与十三娘一问一答之际,就分析出了买凶之人,而李仙儿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的问道:“小乙哥哥,你们就不怀疑曹衙内他们吗?”

    “哈哈哈哈”十三娘笑道:“曹衙内几人不过觊觎度假村,农家乐的勾当,纵然得手。死了登徒子,自然还有我王家哩。”

    “哦,原来如此!”李仙儿恍然大悟而道:“既然知道是吴守则那厮。而今又死无对证,不过猜测而已。不能对簿公堂,倘若他日贼人再溜进来如何是好哩。”

    “我……你们是该找些家丁,护院了。”

    “奴奴早有此意。只是小乙哥哥使唤不惯下人,又道那钱物太笨重,院墙又高,贼人拿不走多少。所以迟迟没有护院的家丁,今日要不是妹妹在此的话,就凶险多了。”

    “十三娘大恩,小生记在心中了。”

    柳云卿长揖在地,眼看李仙儿又要起身行礼,十三娘拉住李仙儿,却只对李仙儿道:“区区小事,阿姊何必挂怪怀。再者谋取那尚贼狗命,也有奴奴之力。此事该由奴奴一身承担才是。”

    听十三娘此言,李仙儿安心不少,说道:“贼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溜进来。情形这般凶险,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无忧居简陋,多住几日才好。”

    闻听此言,十三娘竟然喜上眉梢,一面又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来,背对着二人,掩饰着莫名的喜悦说道:“奴奴家门口有一买汤饼的大娘子,他那当家的也曾做过禁军教头,只是不知怎底就恶了太尉,闲在家中也有几年了。

    她夫妻二人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在我家博雅轩中做了牙人。春天的时候,她女儿又被那尚贼给害了。就在登徒子开封府告状之时,那老儿还在四处寻仇哩。

    要不阿姊将他们夫妻一起雇来,那大娘子可以主持厨房事宜,他那当家的便可护院,那作牙人的儿子奴奴便在度假村给他寻一个管事的勾当。”

    “妹妹真是雪中送碳。如此最好不过了,天亮之后。小乙哥哥便与妹妹一道去请可好?”

    十三娘转过身来,重新落座之后,已然满脸平静,“阿姊吩咐,奴奴遵命就是。”

    李仙儿闻言大喜,又对柳云卿说道:“只是偌大的院子,只他夫妻二人终归不足。听闻江南西路今年大旱,之后又遇蝗灾。不少人家拖家带口,乞讨到了东京。小乙哥哥明日不妨前去看看,要是遇到可靠一些的,招来便是。”

    “仙儿妹妹放心,哥哥天亮便去。”

    ……

    天亮之后,又是烟雨蒙蒙的光景。

    留下丽儿与娟儿陪着惊魂未定的李仙儿,三郎又去农家乐帮忙。十三娘撑着花伞,柳云卿戴了一个大大的斗笠,二人在那天天农家乐门口,登上了一艘乌蓬船儿,这就往东京而走。

    船家撑起几张黑帆,那船儿便往上游缓缓而行。午牌时分,船儿才到得东水门一带。二人丢下三五百枚大钱,登舟登岸,又从新宋门进了城来。

    十三娘雇了一辆马车,二人又乘车往天波门而去。

    王家数代将门,就在天波门大街上一条小巷之内,巷口又立着巨大的牌坊,宅邸占了大半个巷子,屋舍连连,皆白墙黛瓦,里面花木成荫,松柏榆柳纷纷越过墙来。

    就在高高的白墙之外,临着天波门大街,撑着许多大伞,摆着一行小摊。柳云卿随着十三娘走上前去,就见一夫人大约四十开外,并无十分姿色,一声的布衣浆洗的发白,倒也齐齐整整,干干净净。

    黑布大伞下面摆着小小的炉子一个,上面是大大的铁锅。另一边乃是矮矮的木桌,几把小凳子。那女人拉着风箱,从小炉子之中窜出火红的火苗,舔着那黑黑的铁锅。

    “林家娘子买卖可好?”十三娘笑着问道。

第四十三章 教头

    “哦!”

    那女人回过头来,见是十三娘与一带着斗笠的男子联袂而来,急忙站起身来,侧身行礼,紧张的搓着手,笑着说道:“原来是小娘子来了。清晨还有阳光,这会又下起细雨,人都躲在家中,买卖就差些了。”

    “那就来两碗汤饼,照顾你买卖”

    “好哩!”

    那女人听后满脸欣喜,言道:“请小娘子先回府,一会儿奴家送到府上就是。”

    “就不麻烦林家娘子了。奴奴与登……在这小摊吃了就是。”

    十三娘说着就在那小凳子上坐了下去,女人急忙道:“这里污秽,不过卖力气的汉子们坐的地方。小娘子金玉一般的人儿,怎底能坐哩。”

    柳云卿此刻也挨着十三娘坐了下去道:“早闻林家娘子做得好汤饼,就快快端来吧。”

    那女人见柳云卿说话,又见他衣饰华丽,与十三娘双双而来,以为他身份不凡,也就不在多言。

    少时,两碗汤饼热气腾腾的放在小桌之上。却原来是面片子,后世西北一代此物极为盛行。里面放着芫荽,飘着几片羊肉。

    “果然是人间美味。”柳云卿边吃边赞道。

    “林教头还没有勾当吗?”十三娘没有理会大快朵颐的柳云卿,直奔主题问道。

    “奴家那汉子,脾气太倔。做教头之时,就不得虞候们喜欢。前些日子倒有一个提辖想着他,招他一道去那大名府,押送一车财物。谁承想半道却被蒙汗药麻倒,白白失了财物。

    那官人恼怒之下,夺去了那提辖在旧封丘门外斜街上的宅院。那提辖倒不怎底怪他,只他自己个却独自怄气哩。”

    柳云卿听后,对此人越加好奇,心道一声“林教头,提辖,押送货物,被蒙汗药麻倒。这故事好像是水浒之中的人物,那提辖不会是青面兽吧。”

    “林教头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小娘子就不要抬举他了,像他这样的汉子,天波门外多的是哩。整日舞弄枪棒,就是不会营生。可是苦了奴家哩。”

    十三娘闻听此言,微微一笑说道:“千里马还要伯乐相识哩。这不,这个大官人要雇一个护院的,奴奴就把林教头荐了上来哩。”

    “大官人!”柳云卿听后先是一愣,心下嘀咕道“十三娘倒是给自己弄了一个官牙的身份,民间把这样的小小官牙,是唤作大官人的,可是这称呼也是醉了!”

    那女人听后,高兴的手足无措,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小娘子这般抬举于他,奴家那汉子一定会舍出一身蛮力好好效力的。大官人高情厚谊,奴家无以为报,就再为大官人做一碗汤饼吧。”

    “林家大娘这手艺真是好哩。不过现在就算了,反正以后天天能吃到哩。”

    听柳云卿此言,女人如坠云里雾里,又听十三娘道:“大官人住在城外柳家湾,府上人手不够。想着把你夫妻二人一并雇到府上做事哩。

    另外我王家与大官人伙着买卖,至于林家大郎奴奴也为他在大官人那里谋了一个管事的勾当。”

    “小娘子与大官人提携,敢不从命。”

    言毕,那女人这就收拾小摊,弄成了一个挑子。挑着担子,领着柳云卿与十三娘往天波门外而去。

    天波门乃是汴梁西北侧的内城城门,出了天波门,自然是外城。东京有着数十万禁军,多在此处安家。故而天波门外皆是小小的院落,显得十分拥挤,行人也多着布衣。

    至于那些做了提辖,虞候的军汉,自然将家小搬到了别处,故而此处有了些贫民窟的味道。

    林教头在做教头之时,家里就不富裕。如今没有了勾当,只靠着妻子摆摊,儿子做那私牙,收入倒也不是过于微薄。只是汴京城房屋太贵,只能租着房子。

    林家三口就像后世北漂一般,看着收入还好,但每月付上房租之后,便所剩无几,至于买房,那攒钱的速度便跟不上房间飞升的速度啦。

    三人一行出了天波门,沿着酸枣门大街,一直往北而行,快出外城之际,这才来到林家。

    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曲曲折折,路上水坑比比皆是。道路泥泞不堪,行了三五百米,鞋面裤腿已然被泥水打湿,才见得三间几欲倒塌的旧屋,临着小巷,屋门紧闭着,并不落锁。

    “当家的,王家小娘子与大官人来了!”

    那林教头正歪在床上怄气,只是假寐,并没有深睡。闻听此言,心下迷惑,只好起身而来,打开了屋门,就见自己浑家领着锦衣澜衫的一对青年男女。

    女则出尘脱俗,男则玉树临风,并不似寻常人家。只好拱手行礼道:“寒舍简陋,如若不弃,进来少坐。待某家奉茶。”

    柳云卿见他身高七尺有余,燕颔虎须,豹眼龙眉,宽肩细腰满脸英气,神情落寞,正是郁郁不得志之豪杰,急忙回礼道:“教头客气,云卿这厢有礼了。”

    那汉子先是一楞,俄而又满脸惊讶的道:“可是柳家湾柳小乙亲面不是?”

    “正是小底。区区贱名何以听进教头耳内。”

    那汉子听后激动地说道:“大官人伸张正义,在开封府告倒了那恶贼。小人感激不尽……”

    话赶着话,又说到了尚思忠残害林家小娘子之事,自然引得林家夫妻四目含泪。柳云卿与十三娘免不得又劝慰一番。

    就在柳云卿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之际,林家娘子自然将柳云卿与十三娘的来意诉说了一遍。

    那汉子闻听之后,先是一喜,又道:“大官人抬举小人,敢不应命。只是前番在河北道上,杨提辖与小人被贼人用蒙汗药麻翻。丢失了财物,被官人所恼,致使杨提辖倾家荡产。

    眼下杨提辖也丢了官身,没有了营生,一院整齐的房屋也赔给了那官人,如今也赁着屋子,与小人比邻而居。故而小人斗胆建议大官人舍弃小人而雇佣杨提辖一家才是。”

    闻听此言,林家娘子自然不喜,说道:“大官人及小娘子这般抬举,林家千盼万盼,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河北道上丢了财物,杨提辖既然管勾了那勾当,自然由他赔了。你这老匹夫……”

第四十四章 提辖

    林家娘子言毕暗暗抽泣起来。

    那汉子骂道:“妇道人家,休要多嘴。”又怕柳云卿不愿意,补充道:“那杨提辖亦是忠义之辈,一身的好武艺。他家娘子也烧的好汤水,儿子又被那官人抬举,前些日子过了解试,在那太学读书。他那门户比小人齐整哩。”

    “林娘子不必如此。大官人正却人手,自然将你们两家请到府上就是。”

    那杨提辖将河北道上的事一力承担,并不让林家分忧,诚乃堂堂男儿。而林教头眼下家徒四壁,此刻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但却推让于杨提辖,自然也是义子当头的好汉。

    此二人正是家丁的上上之选,柳云卿自然有心一并雇佣,“闻听教头与提辖在河北道之事,小底已然知道杨提辖与教头皆是忠义之辈。小底何德何能,能有幸结识此等好汉哩。小底意欲将杨提辖也一并请来,只是他家公子都通过了解试,岂能为人看家护院。”

    闻听柳云卿此言,那林家大娘马上变得高兴起来,林教头也不无欣喜而说道:“杨提辖家道突变,并无一二文的进项。杨家大郎又在太学读书,正需要钱哩,他岂能不应。”

    “如此最好不过了。还请教头带路,小底这就与他面谈。”柳云卿高兴的说道:“还请林娘子此刻便收拾收拾,之后就去柳家湾可好?”

    “这……这……”林娘子吞吞吐吐的,好似有话要说,而又诺诺不能成言。

    “登……大官人好不着急,月钱都没谈哩。”

    “哦!”柳云卿听后一笑,道:“小底急切了。林教头公子要在度假村做管事,月钱自然有规章可循。你夫妇二人每月八贯可好?”

    “八贯!”林教头听后好不惊讶,道:“大官人抬举了!”

    此时寻常人家雇佣家丁,不过每月一二贯的钱物。听道有八贯之多,林娘子那是眉开眼笑,心下就迅速的计算了一番:“每月八贯,一年就有九十六贯,再算上儿子挣的,全家少说每年有一百五六十贯的进项,十年之后,也能在这寸土寸金之地买上一院整齐的院子了。”

    林娘子笑着朝柳云卿侧身福了三福,言道:“大官人抬举。当家的,你还不快带路去。”

    “小人谢过大官人收留之恩。”林教头说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大官人,小娘子随小人这边走。”

    此刻在场众人皆心情舒畅,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大步流星地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三五十步,又见一低矮逼仄的院落。柳云卿,十三娘随林教头,弓着身子钻过敞开着的大门,就见一人坐在屋子门口,磨着一柄朴刀。

    那人魁梧雄壮,好似龙盘虎踞一般,颌下络腮短须如钢刺似的,根根树立着,浓眉大眼。身穿麻布长袍,见林教头领着二人入门而来,心下疑惑,急忙起身言道:“刚刚还想着与林家哥哥吃些淡酒哩,不想这般巧来。”

    “阿弟,你我的造化来了!”林教头高高兴兴的说道:“这是柳家湾的柳大官人,天波门那边的王家小娘子。”

    “竟是贵客临门,某家这厢有礼了。”

    柳云卿与十三娘也少不得行礼,十三娘道:“听闻提辖在河北道上失了手,而今正是秦琼买宝马的时候,大官人正要请那护院看庄的庄客。所以林教头这才荐了提辖哩。”

    杨提辖听后,疑惑的看了一眼林教头,迎接三人进了屋子,在一张低矮黝黑的小几旁坐下,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哥哥此刻也无勾当做来,如此良机休要推辞,某家还过得下去。”

    见二人如此情形,柳云卿深受感动,笑着说道:“小底去请教头之际,教头便荐了提辖;如今提辖又荐教头。教头与提辖真是义薄云天,小底三生有幸,竟结识二位这般豪杰哩”

    “孔融让梨实乃虚渺之事。今日提辖与教头这番谦让,却是奴奴亲历,令人好不感慨。”

    “阿弟勿忧,大官人已决定将你我二人并浑家全都雇佣,且每月八贯月钱。如此以来,阿弟就不需担忧大郎在太学之中的开销了。”

    “啊!”

    杨提辖听后也甚是惊喜,急忙起身作揖,道:“小人谢过小娘子举荐之情,谢过大官人抬举之恩了。”

    那杨家娘子正在厨房烧汤,院子狭小,距此离不远,故而也听到了此事,自然喜上眉梢,端着茶汤走了进来,侧身行礼道:“家徒四壁,慢待了伯伯与大官人并小娘子了。”

    柳云卿眼见杨家娘子虽布裙荆钗,倒也浆洗的干干净净,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并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正要说话,就听林教头言道:“你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某家与阿弟还未走河北道之时,那日不是齐齐整整的饭菜。还是受某家连累了。”

    “伯伯不必如此。河北道失了手,那官人把伯伯与拙夫下了大牢。那时情形凶险,奴家典卖院子也正当其时哩。”

    这女人竟然如此大义,柳云卿听后不免高看一眼。又听那杨提辖不无自豪的言道:“小人这浑家,也还识文断字。只是岳丈家中生了变故,倒嫁了小人这样的粗鄙汉子,也委屈了她。”

    “贵客在家,郎君休要胡说。”

    见他二人夫妻情深,十三娘深受触动,笑着说道:“杨家娘子能识文断字,大官人何不将他月钱提高一二。”

    柳云卿听后也有此意,正要说话,又听那屋中有小孩啼哭,好似刚刚睡醒,杨家娘子说道:“奴家还有女儿要照料。月钱与杨家大嫂相同已然是大官人开恩,岂敢再拔高哩。”说着走进屋中,照顾孩子而去。

    柳云卿转而又想到,杨家娘子月钱提的高了,那林家夫妻心上自然膈应,故而也就没有言语。

    与林教头与杨提辖说定护院之事,柳云卿便留下了三四贯铜钱,让他两家雇车搬家,自己则又与十三娘往那南熏门而行,那里正是难民集聚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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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相公介绍:
柳公讳云卿,字远山 ……
     初为州县,兴利实边。教蛮化民,聚之为城,阡陌相通,河海相连。百废具兴,引天竺棉,一兴经纬,成九州衣被……
     后擢中枢,怀柔天下,不抑兼并,不堵天下悠悠之口。兴商旅,励海贸。鬻契丹之畜毛,再兴经纬,以充国用。罢盐法而收党项,兴茶马而纳北国……
    公尝言:“半丝半缕,一经一纬,经之纬之,纺织之术耳!富民强国,莫若此!”功成而身退,三兴经纬,造蒸汽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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