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可见白骨
红火火收回点在李司懿眉间的手指。
“刚刚我所见的,便是这些。”
把司天穆弥留之际一生记忆共情于李司懿后,红火火见他抱着自己父皇的尸身,泪流不止。
该怎样去释然呐?
想了想,轻叹一声道:“你,决定继续当酒仙乡的李司懿,还是桃国的司家新皇呢?”
他答:“皇弟昏庸……”
红火火点了表示明白:“你做的决定没错。”
说完,安慰一句:“我会帮你的,你安心重治桃国,至于那些修行者,不会再随意进入皇宫。刚刚我也得到了一些线索,如果没错的话,这场轮回便能被打破。”
想了想,又丢下几块聚灵果。
这果子让凡人也有一线踏入修行的可能。
“这是阿月的,他不会踏入修行,不如成全了你。”
李司懿,应该称之为司民了。
司民没有拒绝,只是放好父皇尸身,规规矩矩的理了理衣袍,然后慎重的对着红火火一礼。
再抬头,只有一声轻叹,还有不见的红影。
红火火聚集了所有修士,包括其他三族。所用的理由,便是可能找到了离去的方法。
一处险峻的山顶之上,她与阿月等人并肩眺望渐渐破云而出的晨曦。
听见身后动静,回头。
四族一共好几百人零零散散或报团或单独的朝这边踏风而来。
法宝的气息五颜六色,好不绚丽。
妖族的代表是二徒弟紫一文,魔族是那位名为垚的少女,蛮兽族自是猿雨。
“咦,对了,我们剑门的代表是谁呢?”
红火火突然思绪分散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嘉木与灵儿不愧是兄妹,小眼神鄙夷的时候一模一样。
“欸??我吗??”
灵儿道:“这几十年,你只顾着和师公鸳鸯戏水,何曾带领剑门弟子指点过一次?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是兄长替你出面解决的。”
与司民一样,五十年过去,阿月其实已经踏入了老年。服用了驻颜丹颜丹,也就表面看上去年少罢了。
红火火有些羞愧,她的确忘记自己是剑门的代表了。
嘉木永远那般贴心:“师尊不必担忧,门主或许知晓师尊要忘记,临走时赐予了我一件厉害的法宝做阵。加上有百里泽香师姐的威压,嘉木并未着受为难。”
踏入元婴境后,称号从子换为尊,自然师傅也要成为师尊。
可想而知,元婴与结丹,是一个质的变化。
目光看向至始至终独来独往的百里泽香。
她站人群中,独立一片天地。
她的名声虽然有些坠入神坛,但她的天赋与气质依旧让人下意识仰慕。
她的辈分最大,是所有人的师姐,她说的话从来没有谁敢如此忤逆。
按理说她应该才是带队之人,但因为门中担心她依旧为情生魔做出不理智之事,所以才让红火火接手。
感受到红火火等人的视线,百里泽香微微蹙眉,后退几步,依旧高傲独立。
红火火忍住几许好笑。
“师尊!!”
紫一文骑着自家媳妇最先落于面前。
他喜道:“大师兄,我又提升境界了,等会儿比试比试?”
嘉木眉间明明不屑,却又用温和的语气道:“输了可又别找师尊哭鼻子。”
紫一文每次输了都在红火火好得一堆好东西。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大师兄是嫉妒了不成?”
没有理会每次挑衅后便会被揍成猪头的紫一文,红火火的视线扫过一圈,虽然看到了许多熟人。
例如默默分开,不曾彼此打一声招呼的高远谭雄。
两人身边各自有了他人,曾经往事只可追忆。
还有魔族的那个叫甸沐的奇怪少年。
一一看去,见薄荷远远而来,又见林枫带着他的男人与小女儿,这才浅笑道:“既都到齐了,那便一同探寻乾坤吧!”
说完,拦着阿月的腰肢,毫不犹豫的朝悬崖下破风而去。
……
悬崖底下有棵果实诱人的荔枝树,还有一间孤寂的茅草屋。
这是司民母亲曾居住的地方,里面还有被尘埃掩去的烟火。
可想而知,当年那生活在这里的男女,也曾幸福过一段时日。
初谣的资质普通,若一直在剑门,哪怕有红火火帮助,没有较大的机缘的话,最多勉强结婴。因此,哪怕在这可谓是一飞冲天的福地,也是花了数少千年才勉强渡劫境。可如今四族派进来的,都是大乘以下的佼佼者,五十年的机缘,已经足够大家先后踏入了元婴境界,甚至好一些若不是规则束缚,一旦离开,便能立马大乘。
从司天穆的记忆里得出,李懿的父母在一处偏房内设有禁制,并且叮嘱过还很年幼的她,说是等踏入筑基境的时候,才能打开。
李懿眼见凝气大圆满的时候,司天穆命悬一线,她选择把修为强行渡了过去,变为凡人。
想到这,红火火打量四周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棵荔枝树下。
轻叹:“那位叫李懿的姑娘是凝气十二,若是在我们外面,便是第二个红伊伊!”
在场只有阿月与两个徒弟知晓,红火火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凝气期踏入了十五的存在。
若是让其他种族知晓,怕是尽管忌惮剑圣,也会不顾一切把红火火抹杀。
剥了一颗荔枝放入阿月口中,红火火微微侧头问:“甜吗?”
阿月也剥了一颗给红火火。
红火火自问自答:“嗯,真甜!”
旁边有咳嗽声红火火收敛懒散的情绪,最先走向那偏屋。
禁制很简单,随意破去,木门咯吱咯吱缓缓打开。
里面漆黑一片,犹如馄饨。
红火火是这场行动的发动人,第一个进入试探的自然要看她如何表态。
“我先去吧。”
突然,谭雄身边那个白衣少年主动而出。
陈记仙,那个在海啸里得到红火火赐福的小婴孩。
因为感应,红火火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见所有人望来,陈记仙看上去腼腆的俊俏脸更加老实纯真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谭雄示意无碍之后道:“我曾跟着我的两位师傅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地方,里面那馄饨的气息我也曾见过,或许,我先去探寻更好。”
红火火一开始认出他后也特意打听了他的两位师傅,门主慕先礼暗示过她说这两位与阁老一样,乃前辈。他们的功法很奇特,别看是结丹升元婴的境界,其实一旦元婴又会恢复结丹,他们反反复复,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其真正实力,深不可测。
红火火点头:“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念儿,你随他一起,若遇危险,不必勉强。”
红念念有模有样的打了一声佛号,俊秀的眉眼打量了一下陈记仙。
“不愧是我三姐,慧眼识珠,瞧出这是个妙人,早早的定下因果。”
红火火不可置否,只是浅笑。
第四百一十七章:前尘旧梦
合欢说过,陈记仙是一场大机缘。
虽然目前红火火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过什么。也不想刻意为此与他相认。
倒是陈记仙目光有些复,想对红火火说点什么,但又犹豫之下什么也没说。
他微微抱拳,一步踏入黑暗之中。
红念念回首对翡玉道:“耐心等我。”
翡玉点头。
佛袖随风,消失不见。
时间静静流去,当正值正午时,红念念一只手提着半昏迷的陈记仙有些狼狈的跌出。
谭雄与翡玉自然会是最先去扶的那个。
红火火把一粒丹药各送入他二人口中,连点几下,才渐渐缓和。
少许,红念念最先睁眼。
“阿弥陀佛!里面应该是指定的传承之地,若是外人想进入很容易迷失在幻境里。”
陈记仙也随后说道:“我按照两位师傅教我的方法推演走位,看到了一座石桥。刚想踏入,便感觉自己肉身快速腐烂的疼痛,差一点便无法脱身。”
再看自己,肉身并未腐烂。只是疼痛让自己的神魂受伤。
……
没有什么能阻挡几百人一同前进,调整片刻,再次由陈记仙与红念念带头先后踏入门中。
包裹百人的巨大阵法起,光芒瞬间照亮所在的区域。一眼望去,四周有无数漩涡光团。
陈记仙施法,有个铃铛悬空,落于其中一处漩涡点上,轻轻一摇,洗魂清浊。
他说:“三千大世界,只有一条是指往前方的路。”
“不要跟丢了。”
不用提醒,大队伍浩浩荡荡前进。
踏入那被铃铛指定的漩涡后,虽各自所见不同,但皆是关于自己的出生。
因为之前有提醒,红火火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睁眼,前方是一片迷雾。
孤身祭于迷雾,不见丝毫声响。
“饶是这里的规则,也无法指出我真正的身世吗?”
刚轻声自嘲,便听见合欢清幽的声音响起:“或许……不一定。”
抬目望去,前方迷雾开始翻腾,围着红火火为中心,像是一场蓄力的龙卷风。
风越来越大,吹得红火火强悍的肉身也开始摇摇晃晃的时候,风突然停了,拨开迷雾,见婴孩啼哭。
合欢轻叹:“你说的那个世界,原来是真的存在……”
就像是电视信号不好,所见的画面十分模糊,且断断续续。
蒙浓间,红火火一眼认出那是在医院的手术室里,初晓的生母,虞氏。
疼了好久,就是不见生。再这样下去,母子都有危险。
门外来不及换下那身警服,焦急得走来走去的男人自是初启明。
护士让他签字,说可能有生命危险,现在立马准备剖腹。
闻言,吓得初启明签字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瘫坐的时候陪他过来的同事连忙扶起,说着安慰的话。
其中,有个刚毕业的警校实习生,他叫白正平。
眉间稚嫩,正是血气少年郎…
凌晨破晓时分,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血腥味扑鼻,可想而知里面的痛苦与难熬。
医生说,虽然危险,但母女都还算平安,只是需要再看护一段时日。
紧绷的初启明终于松了一口气,瞧着被推出来的虞氏和孩子,眼角难得有泪痕。
他说:“老婆,辛苦你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虞氏瞳孔有些空洞,闻言渐渐回声,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说:“老公,我们有孩子了。医生说,是个女孩。”
初启明握着她的手点头:“我刚刚见了,很小一只,长大了定然像你一样好看。”
……
画面一转,是病房内。
隔壁床晚一步推进的手术室,但因为顺产,反而先生出来。
那也是个小孩,听那家男人说,给他们的女孩取名呈语。
两位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皆是一脸慈爱的闲聊着,窗外的光打在她们身上,仿佛一切都那般神圣幸福。
尤其是初启明下班过来,提着何种东西与鲜花,然后忙里忙外,愣头愣脑的模样,虽是忙里出错,但也逗得病房内一阵欢声笑语。
……
合欢望着她一直沉默的红火火,实在想不出,她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才以至于她要如此勉强压抑自己。
毕竟,这一幕幕的画面看上去着实温馨。
迷雾散,没有一个人困在出生劫的过往里走出。
修行多年,有的父母还在,有的早已不知轮回多少世。
“你看见了?”
红火火拉着阿月的手轻声寻问。
阿月点头,目光有些茫然。
“我原名李默。”
一只被遗忘在后宫的黑狗。
几分自嘲:“难怪我对李司懿几分亲切,原来……皆是此番可怜人。”
红火火没有再出言安慰,只是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童年的记忆解封。
她道:“我本想让你一直不去想起,可与其接下来你着受突然的打击,我更希望你能提前预防。”
她的声音越发飘渺:“阿月,你不止是李默……”
母妃的慈爱,父皇的昏庸,兄长的远去,还有后宫里的欺辱。
说来有些俗套,却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黯然与绝望。
只到那一年的那一天,红衣女子出现,瞧着他身上的伤痕,瘫跪在他面前,把他拥入怀中,紧紧的,暖暖的……
又是三千漩涡,铃铛一响,定在其中。
这次是童年。
同样的,红火火这里迷雾挣扎沸腾了许多,才慢慢浮现。
早上亲吻她额头说下班了会给她带包子的男人,黄昏时再归,一张亲子鉴定,一切皆变了。
父母的争辩,狠狠被关上的门,还有一去不回头的伟岸身影,与跪在门边,指甲抓在门上不甘与后悔的声音。
红火火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停在那一旁抱着娃娃目光茫然的小女孩身上。
她说:“合欢,你瞧,那便是我……”
可怜的初晓啊……
合欢看到了小女孩差一点被饿死。
差一点被掐死。
差一点便能从那场绑架中偷偷逃走。
……
当合欢看到那场肮脏的交易时,一直平静的红火火终于有了其他的情绪。
她不安的咬着大拇指,目光狰狞的瞧着,身体颤抖。
第四百一十八章:初晓之夫
合欢想上前,却是止步。因为一直隐于红火火身上包裹的涟漪,突然再次显现,形成一张手轻柔的遮住她的眼睛。
小女孩那绝望的求饶声不停的叫啊叫,迷雾就是不肯跳过,反而似知晓这里是红火火最大的心魔,于是更加清晰,更加漫长。
合欢怒了,呵斥虚无:“结束!快结束!!!”
“我没事的……”
是红火火嘶哑干裂的声音。
似对那透明涟漪说,又似对识海里摇晃的世界树说。
涟漪外此隐去,欲言又止的合欢只见红火火冲她凄凄一笑:“让开吧,合欢。”
她说:“我的名字叫红火火,已经不是初晓了。”
就算红火火直面这些记忆,可迷雾还是不甘的试探着,更加的仔细。
红火火一边瞧着,一边对合欢道:“刚刚你也看到了吧?有个叫呈语的小女孩与我在雪夜里撞倒在一起过。”
呈语,病房里与初晓同一间病房里出生的女婴,也是沧海的前世。
“我其实一直有个猜测,梧桐树或许本来寻的便是我,但阴差阳错,沉睡在了呈语体内,然后把她带入了这个世界里。”
“凤凰也是在我得到梧桐树后出现在我身边,带我三次重生,次次皆在水中月身边盘旋。”
想起那三次旁观视角里见到的辜负,红火火再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可或许已经过去了太久,那抹痛苦来得快又去得快。
一时茫然。
“合欢,梧桐树会不会就是凤凰一族的那棵圣物?而凤凰会不会便是……朱闫呢!?”
剑十一退婚过的未婚夫。
合欢惊愕:“你想起来了?”
红火火不可否置,并没有把见过剑十一的事说出。
她道:“所以,或许……我其实……就是剑十一!”
死后投生到那个世界的剑十一,死刑后又回到了这里,化生红火火,以为是寄生宿主的命运,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是她自己。
说到这,瞧着初晓那挣扎阴暗的童年,红火火嘴角自嘲道:“因果报应,正因为剑十一随意撩拨人心,才有后来的初晓,现在的我……”
闭目间,难免两行清泪。
……
梦境结束,大家再次走出迷雾。
隔着人海,红火火与林枫对视。
身边说话的人注意到什么,也都默默看着,看着林枫走来,扬起好看的手腕,然后一巴掌的脆响……
大家都安静了下了,看着红火火微微侧偏的脸,遮住眼眸的碎发。
还要阿月红念念等人想阻止时被她的制止。
林枫茫然的眼眸眼泪已经不停的滑落,他的丈夫和女儿不安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说:“我不是林枫,我的名字叫尹佳宜。”
她又问:“你认识我吗?”
旁人看得稀奇,你打了人家,还问人家认不认识你?
“认识……”
红火火也出乎意料的这般回答了。
她说:“尹佳宜,你的直觉没错,我是那个杀死你的凶手!”
初晓无法跟着长歌远走他乡,是因为她身上背了三条命案。
替裴泽报仇,母亲虞氏,还要……当初骗她进入小巷子里从而被绑架的的同学。
她的名字,就叫尹佳宜。
死因,是被一群小混混戏弄,本来是吓唬吓唬她,但意外从烂尾楼摔了下去。
当时的初晓便站在楼下,拨打小混混的电话,示意他们可以放她回去了。
话刚说出口,摔成血雾的尹佳宜痛苦的看着她,似张嘴想说点什么,只是有气无声,死不瞑目的一直看着举着手机的她……
难怪失踪归来的林枫见到红火火的第一眼,便是说不出由来的怨恨。
也难怪见到这般她的红火火,会有说不出由来的愧疚。
她们都重生到了这里,完结前世的因果。
红火火说:“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顿了顿,她又道:“我也很想再问问你,那天,你张嘴想对我说的是什么?”
无数梦回,初晓都曾被惊吓坐起。
是质问为什么?还是无尽的咒骂?她都想知道。
林枫嘴角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对不起!”
她对上红火火惊愕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是初晓,原来是你啊,那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林枫哭了,声音沙哑:“我死后跌入了一个冰冷的世界里,无尽的黑暗与吞噬中,我发现只能靠着对你的怨恨才能暖和一点,于是当我以林枫的身体再次睁开眼时,我控住不住的想杀了你。”
“初晓,我很抱歉。我发现自己修为恢复的越多,就越止不住的怨你。所以最近我一直没有吃你给你丹药,我想我就这样半呆傻下去。可刚刚所看到的一切……”
没有人能够知道尹佳宜在那黑暗中生存了多久,以至于从那个十多岁早死的无知小女孩,到如今背叛人族,杀人如麻的林枫。
明明,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才是想说对不起的那个。
若不是她的欺骗,初晓也不会被绑架。她上课心不在焉,一直想再见初晓一面。
“佳宜,你知道当年把我骗进巷子里的人不止你一个,为何却偏偏只怨恨上了你?”
她自问自答:“因为,你是我当时唯一真心所的朋友……”
……
铃铛响起,有少部分人将会直接踏入那诡异的石桥附近,例如没有少年时期的林枫,还有本生就是个小女童的璇静。
这次红火火的身上明显多了一份由衷的轻松,以至于哪怕看到初旬与微微在凉亭下似乎在接吻的画面,或者老太婆生日宴她被人压在洗手间里的时候,她都不曾有过蹙眉的情绪。
初晓死刑的那年二十九岁,还有一个月才满三十。
记者采访她,然后送了她一只口红。
她握着那只口红要被带走时,记者突然问她,知不知道初旬早在几年前的那次任务里便已经殉国了?
初晓回答,知道。
迷雾随着死亡的黑暗本应该褪去,可沸腾了半响,画面再次出现。
红火火看到了她死后,一直不肯见她的采微来了,她大着肚子,在签字要领走她的时候,犹豫的笔悬空。
于是有人拿过了她手中的笔,签上了他的名字。
那个人替她收敛尸身,树立墓碑,为她每年清明放上一束鲜花,为她一生不娶,为她迟暮老矣,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他也步履阑珊的杵着拐杖来到她的身旁,靠着她坐下,然后便再也起不来了……
有人将他的骨灰与她合葬,墓碑上新刻出了那个签过字的名字。
初晓之夫,白正平。
……
红火火不知是哭是笑。
她身旁的合欢听不清她低声说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九章:两色彼岸
当所有人都经历了一生记忆轮回,有人借着梦境想起来曾经遗忘的事,或者刻意想遗忘的事。有人一番感悟,有人惴惴不安。大家聚集在石桥边,有尸鬼宗弟子惊呼道:“好漂亮的花啊!”
另有人不解:“花,哪里有花?”
女弟子抬起手指轻轻一指前方:“诺,红与白各生两岸的彼岸花,你没看见吗?”
不止那一人没看见,除了尸鬼宗弟子,就只有红火火与嘉木可见那开得妖艳的红与白。
毕竟是这场行动的带头者,红火火第一个抬上石桥试验。
果然血肉在快速腐烂,并且伴随着清晰的疼痛。
没走几步就疼得受不了,又不得不连忙返回。
“任何防御手段都无法生效。”
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便又补了一句:“包括瞬移。”
有智慧的生物都有撞南墙的习惯,不敢第一个尝试,但第一个尝试过的人给的答案又不会相信,于是接下来四族之间都有那么一批自己上去走了一回。竟然没有一个走出红火火走出过的距离,逃离下来后都下意识的看向正在与嘉木低声交谈着什么的红火火。
她的强大,他们以为已经够重视了,其实原来还是很轻啊。
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交谈完毕后的红火火点头道:“那就先试试吧。”
嘉木取出那把红火火传承于他的往生伞,朝着石桥方向一抛。伞面撑开,浮于石桥半空,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便下了起来。
桥身有青光,青光里浮现奈何二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各生两岸的红与白的花海,在池中轻轻摇晃,盛开。
“师尊,你的猜测看上去没错。”
“这真的是通往冥界的路?”
“可冥界不是死人去的地方吗?我们这些活人……”
“难道还能寻到其他的可能出去路?”
“也就只能向死而生了吧?”
……
那些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红火火都没有出言表态,她下意识拉起阿月的手,似乎透过表面的年轻,可以看到实际已经白发苍苍的脸庞。
阿月寿命快到大限了,不管别人如何的决定,她不想阿月此生在此了去。
“怕吗?”
阿月不言,只是反手紧握。
于是一红一玄,彼此扶持,一同踏入石桥上。
一步两步。
血肉在快速枯萎,但没有痛苦,到最后只剩下两具白骨站在桥的那头,并肩而立。
“真壮观啊!”
红火火忍不住笑道。
他们看他与她是白骨,他与她看那边才是白骨。
数百人的白骨军。
“疼吗?”
在大批白骨军陆陆续续走过来的时候,阿月突然开口这般寻问。
红火火不解的偏头,见阿月望进她的眼眸,轻声再次寻问:“死刑,疼吗?”
低头,垂眉。
瞧着那紧握两只手,想逃走的红火火在沉默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声音像吹动两色彼岸的清风。
“死于安乐,不疼。”
说完,反问了一句:“你何时想起来的?”
初旬的记忆。
阿月答:“在酒仙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其他的,便无需多言了。
嘉木他们已经过来了,都惊咦以为会分不清谁是谁,却没想到过来后又能看见血肉了。
红念念一声佛号:“并非如此。”
血肉其实已经消失了,看到的不过是一层假象。
如言,彼此触摸的感觉,是穿过血肉,冰凉的骨感。
众人皆是不由心生寒颤。
他们现在这算是生是死?
有一道挂着白灯笼的木门,无尽的寒气从中散出。
正犹豫,木门光芒亮起,走出一黑一白。
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无常二鬼的故事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地球,其实都描述都差不多。
“官爷已经等众位许久了。”
所谓官爷,自是冥界的阎王。
幽暗的世界,到处都是鬼火游魂飘荡。
他们目光贪婪,却不敢上前。
“是活人的气味啊”
“可若是活人,怎的没有血肉?”
“听说是从那座断桥走出来的。”
断桥名奈何,以前是死魂投胎,鬼术之士过来借鬼兵的渠道。可万年前那场大战,太多生灵死亡,地府一时混乱,加上当时的万象宗老祖为人族的存亡,强行把所有死去的都拉回去做为死灵再战。
说什么人族都要亡了,还管什么来世往生?
桥灵化做一把伞被带走,伞开后死去的亡灵通往生界,因为太多,桥断了。
从此,曾经死去的灵无法返回,只能永远在生界寂静的沉睡,无法往生。
万年过去了或许大多数都已经消亡,永远也没有再复苏的可能。
想拿回桥灵修复奈何桥,可死者出不去,只能等生者带着桥灵进来。
这一等便是万年。
恐怕是万象老祖死得太决绝,还来不及交代。他死后,宗门长老这把伞当做传承之物让逍遥子带走。
“那这么多年,这里的亡灵如何往生呢?”
眼前有河,河里有厉鬼哀嚎,河的最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幽光殿,黑白无常回头瞧了红火火与阿月一眼,如这一路来,有问必答。
“星空分四域,冥界也分四殿。本是各管各的轮回,奈何桥断后,官爷不得不去借其他三殿的力量。至于代价,你们都是各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自然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吧,这万年来有灵根之资的越来越稀少,因为所有轮回之人的天分都会被其他三殿吸走一部分。长久下去,若再寻不回桥灵,这片星域将再无修行者。”
议论,沉默。
目光皆落在嘉木身上。
虽然没有点破,但都心有猜测,之前祭出的伞或许就是那传闻里万象老祖使用过的那把。
有人问出心中疑惑。
“真如古书所言,我们所在的星域是名为剑域?”
“是的,剑域第一位修剑大能所开辟,苍灵称之为剑主。”
“剑主膝下有十子一女,个个惊才绝艳,享万仙盛世香火。可惜不知何故召来神灭,剑域四分五裂,索幸官爷察觉,先一步紧闭冥门,才逃过一劫。”
红火火突然冷笑一声,第一次出言。
第四百二十章:冥界官爷
“索幸?是啊,冥界是护住了,可那些死去的苍灵呢?因为冥界紧闭,他们无法进入往生,就如你们之前所言一样,他们不得不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的消灭,如今多少岁月过去了,哪怕强如半神,又还能寂睡多久?”
黑白不答,倒是旁人几分稀奇的看了过来。
红火火知道的似乎很多?
几艘木舟从河中大殿方向慢慢行使而来,黑白无常道:“四族各三人,做为代表面见官爷吧!”
红火火自然要去,她要去,自然回带上阿月,然后便是嘉木。
妖族那边是二徒弟紫一文,与一位名气也不小的弟子,至于第三位,黑白无常指了指他头顶的小白虎,意思不言而喻。
蛮兽族是猿雨,与两位强者。
倒是魔族这边,果然不出意料,那个叫甸沐的奇怪的少年虽然修为最弱,但还是让出了一个名额给他。
几人乘船而去,水面挣扎的厉鬼像沸腾的水,前仆后继,但都无法靠近木舟。
“听出冥河分十八层,所有扰乱天道,或者大恶之辈,都将困在于此。”
“这最表面的厉鬼已经这般痛苦的模样,若河底那层,又该是怎般的……”
……
红火火等人见到了官爷,阎罗。
与描述的不同,什么胡须满面,厉牙青面都没有,反而是一位阴邪之气的红衣黑袍的少年郎。
只是人像太大,在他面前不过其手掌大小,红火火也终于体会到了阿乙每次仰望她时的感受。
“整个冥界都是本王的身体,此模样,已是本王能幻化的最小外像。”
言外之意,便是他无心摆架子。
一文小声嘀咕:“师尊,这阎罗好像还挺好说话的。”
“你便是妖族的紫一文?”
阎罗官爷懒散的目光探了过来,没等回答,自顾自暇道:“本王见过你,你从馄饨池里而来,让本王在此时此刻给你师尊等人一场机缘。”
“也多亏你给的那件东西,让本王强行关闭冥门所受的伤有了好转。”
“哦,抱歉,本王好久没有与活人说话了。凡是这里一鬼一魂,他们的想法我都能听取到,所以与他们对话甚是无趣。”
“虽然本王很想多留你们聊聊,可毕竟收了好处,你们的世界,哦,是生界所有生灵的时间都不多了吧?虽然,本王觉得就算剑圣轮回结束醒来,也抵不过这一次的外域吞噬。”
视线又落在红火火与阿月身上,他身后象征轮回的光晕忽暗忽灭,又加上刻意的侧头,所以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他指向阿月,依旧自言自语不管他人有没有话说,有没有话问。
“黑白会带你们去的,至于他,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去了也无用,便留下来陪我下下棋吧。”
红火火向前了半步:“生界被异域侵蚀,于冥界而言似并不重要?”
阎罗嗤笑,阴邪的俊脸像荒凉的沼泽,让人猜不透深浅。
“你是想质问之前那个问题?为什么本王在天神灭世之时,不收亡魂,而是避门隐退?”
红火火没有让他在继续冷嘲下去,而是先一步摇头:“之前虽有愤闷,但见到你的那一刻便理解了。”
没有管阎罗微缩的瞳孔,红火火继续道:“我感受到你身上有道很重的伤势,哪怕被什么在不停的滋养,也不过是让你不再走向寂灭。想来当年你选择关闭冥门,是你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可是我不懂,万年前呢?奈何桥未断,你为何只是让万象宗借走桥灵与亡魂却不亲自祛除?你生于这界,你的力量是我们以魂祭出的香火,我们不存在了,你也只有被其他三域冥王吞噬的下场。所以,祟也,为何呢?”
殿外似乎有无数惊雷咋起,辟在冥河里,游荡的厉鬼全部都哀嚎沸腾,堆死的鬼灵像海浪一样,看得岸边正在等待的众人再次头皮发麻的后退。
“剑十一,看来你想起了很多?就连本王的名讳你也能说出了?”
见红火火并不否认自己身份,祟也的目光似能穿过虚无看到一旁边合欢身上,可惜饶是他力量强大,红火火虚弱至此,他也无法瞧见。
“是听闻十一主身边有一位名为合欢的护道者,看样子不管经历了多少年,除了剑一主,旁人始终无法窥看一二。”
说完,又几分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月尊大人也不行。”
红火火道:“合欢说,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阴阳怪气。”
强大的气势压来,红火火很没骨气投降:“合欢说的,不是我说的。”
祟也冷哼,挥袖间,阴风把除了阿月以为都刮走了。
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冥河,那里关压这远古至今的大恶之人,越是往后,例如第十八层,许多还都是剑主亲自扣押的,境界可像而知有多强大。
虽然危险,但有禁制困住,众人可分别用天机珠选择适合自己的一名囚犯共情,有机缘话可以得一部分记忆与道果。
其中可有十二个名额,可以借用观梦灯进入十五层以下。
“观梦灯非常难得,每一盏灯的炼制及其复杂。这十二盏还是从古至今积累下来的,曾经是用来探索大能者秘法或者机密。如今用于你等,也是官爷能为外界所做的最后极限了。”
嘉木作揖一礼寻问:“两位鬼爷,刚刚冥王还未回答为何万年前不亲自出去护世?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黑白踌躇,对视一眼后瞧向红火火:“你想知?”
“你想知,我们便可说。”
显然这一路上所有的问题他们都能回答,皆是因为红火火。
红火火点头,不问也半猜到为何。
她是剑十一,是剑主之女。
这片星域所有生灵,都是臣。
黑白道:“因为官爷比你们想象中受的伤害要重,几乎一直在沉睡。万年前醒来,没有恢复力量的他无法出手,只能任由桥灵被带走。而失去桥灵后,官爷为了生界的有资质的生灵流逝得慢一点,他这一万年一直在以己之力代替了很大一部分,所以你们才能见到,虽然有灵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每隔数千年总是有那么一个绝代的天才走出。”
第四百二十一章:便应该是
红火火对于此事并没有再发表言论,只是在天机珠与十二盏观梦灯分别落入各自手中的时候,突然与嘉木,紫一文,还有灵儿小白虎同时朝那魔族奇怪少年甸沐袭去。
甸沐拿到观梦灯是最欣喜的,因为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种灯将是多大的一场造化与机缘。也正是如此,红火火才在他最放松的一刻出手。
事发突然,离他最近的垚女其实可以帮忙阻止,可袖子下微动的手掌仅仅犹豫片刻便收了回去。
修行只有筑基期,红火火等人下死手,就算他有强大的护身法宝,第一击也是法宝破碎,身受重伤。
没有给他祭出第二件保命法宝的机会,眼见这次必死无疑,魔族那位明显对四族联手不看好的弟子大呵一声赶上阻止。
“垚女!别忘了他是谁!!”
垚女咬牙,最终还是选择护下那甸沐。
其他魔族弟子虽然不知甸沐的身份是谁,也大多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模样,但见垚女与大师兄出手,自然也要站队。
只差一点点,红火火暗叹可惜。
被魔族弟子护在身后的甸沐,自知从死门关里走了一会,狰狞得红了眼,流着血迹的嘴角刚扬起一抹嘲讽,黑白二鬼却又出手。
一时之间,空气寒冷,铁链禁锢垚女等人,一道死令打向甸沐。
“尔等蝼蚁!!”
甸沐似有不甘,可他的法宝来不及祭出,便被黑白二鬼召出魂魄。
众人看得惊咦,因为甸沐的身体竟然有两个魂魄在挣扎,其中一个,是额间有奇怪犄角的玉面男子。
“黑白二鬼,若再插手,他日我域侵入,冥界将无尔等二魂!”
黑白二鬼冷哼,并不收回铁链与死符。
“十一小主已经苏醒,预言降临,该是你等继续躲起来颤栗!!”
男魂声音更加尖锐:“尔等蝼蚁还不知晓吧!神树早就被伐了,后天再与成神之灵,预言又何以成真!!”
说完,猩红的目光瞪向红火火:“剑十一!神灭时你父主与十位兄长是何等的天域之资,加上你的半神境界的夫君,也无力抗神。轮回中虚弱至此的你,连接下来我界域的侵入的抵抗不了!!”
黑白二鬼蹙眉,男子惨叫更甚,却又在消亡的那刻猖狂笑道:“一万年了,血莲已经积累够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息,届时,我阿姐古娶将会苏醒,亲自撕开通道,寻到神所要之物,得以永纪庇护!!”
“你们毁的也不过的我一缕意识!此番痛苦,我弥络将数倍返还!!”
魂散,一直痛哭哀嚎的甸沐的本魂渐渐平和。
少年魂体更加飘渺,就算回到肉身也无法救活。
“垚女姐姐。”
少年眉目柔和,开口第一句却是看向愣愣出神的垚女。
少年浅笑,似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
他道:“垚女姐姐,阿沐最后还能见到你,真好。”
垚女刚想开口,伸出的手只抓住一缕消散的清烟,话语卡在喉咙,再无机会道出。
甸沐因为资质不好,在魔族一直被欺负。但恶劣的环境却没有侵染他,反而他总是对这个世界报以最纯洁的善意。
垚女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一次在他受欺负的时候出手,从此以后,每次她闭关出来,都能看见自己干净整洁的洞府,还有书案上花瓶里新鲜的月光花。
前段时间,魔君突然要寻在某个时辰出生的,甸沐便是其中一个。
数万名走进,出来的却只有甸沐一个。
他的目光不再纯善,而是掩饰不住的高傲与不屑。他也不再冲她笑,唤他一声垚女姐姐。
祖师意玄机让她有机会暗示红火火甸沐的身份,然后与她联手杀死他。这是垚女一路上一直不肯言说的犹豫,甸沐何罪之有啊?
再傻的人,也能从刚才的对白猜出一二。魔族果真与异域通敌了?
感受到大家冰冷探寻的视线,魔族弟子有些惶惶不安。可人已经死了,也只能先吃吃个哑巴亏。
垚女问:“你是何时发现的?”
甸沐的诡异。
红火火毫不避讳:“我勾引他去女汤池的那晚便察觉他不对劲了。”
“魔君说就算卜老亲自检查,也算不出他一体二魂。牺牲我数万子民,换取此行是值得的。”
说完,垚女嘴角的笑更加苦涩:“甸沐他们,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了吧?”
黑白二鬼情绪依旧平静无波:“是的!”
垚女不语,颓然。
红火火没有理会,对黑白二鬼抱拳:“多谢两位前辈出手。”
“十一主客气,官爷早就吩咐了,若十一主等人一直没有发现,便让众人永远困与冥河之中,也算是给生界留下一些香火。”
红火火等人自是忍不住暗寒,若真的没有发现,届时入侵,他们这些被抱以希望的种子只能望着故土隔岸观火吗?
神识进入天机珠或者观梦灯,便可以选择要去的层数。
天机珠十五层以上任意,后者十五层以下。
因为都乃大恶之辈,在共情的时候,获得道果与机缘的同时也很容易观念被带着扭曲,从而走火入魔,自爆而死再寻常不过。
红火火是最后一个选择的,她站在岸边,看着数千人像流星雨一般融入冥河之中而那最表面的恶灵唯恐避之不及。
“十一主是在担心剑圣?”
红火火收回望着大殿的目光,诚恳问道:“你们既知我可能是剑十一,那他呢?他可否是江中沉月?”
二鬼对视,平静的情绪有了犹豫。
“不是我问,你们便会答吗?”
轻叹。
“十一小主,不是二鬼不答,而是就算是看守轮回的官爷也不确定那位公子可否真的是月尊大人。”
红火火蹙眉:“何解?”
“十一小主可能忘了,当年是月尊大人施展古术以命换命,才让你聚集了一缕残魂被空间裂缝带走。”
“施展此术从未有一例有再复生的可能。而剑圣身上也没有一丝月尊的气息。恐怕十一小主有此问,也是瞧见这位小公子的样貌与月尊相似吧?我们家官爷也是因此猜测,毕竟你们二人姻缘纠缠,你既是十一小主,那他便应该是月尊才是!”
第四百二十二章:她是我妻
冥殿之中,阿月与祟也隔着一副巨大的棋盘对立而坐。
主礼让客,阿月端坐持黑,先行一步。
他的面前有一幅正常大小的棋盘,落下一子,巨大棋盘中便会有黑子落下。
同样,祟也半撑着脑袋随意一指,普通棋盘下便也有白棋随之。
空荡的殿内,只有棋子你来我往的厮杀声。
“你输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祟也突然抬眸看向持黑棋久久未落下的阿月道:“我活得太久,唯一的乐趣便是与那些自成神之一手的棋圣下棋,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那个了。若不是你乃凡人之躯,与我对弈一月已是极限,想来胜负难料。
一个月了,红火火他们已经没有出关的动静。
“你在担心?”
祟也觉得有些好笑:“剑圣,救世主的预言可是你把她推上去的,怎的,不相信她?”
阿月俊俏的脸难掩的疲惫,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徐徐道来:“她是我妻,担心自是理所应当。”
“可她把你独自留在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不会弹指让你重入轮回?毕竟,若你真的是月尊的话,我与你也算是半个情敌了。”
想起往事,祟也更是一幅看好戏的模样试图刺激阿月,
“当年,还是剑十一的她可是风流得很。为此,甚至特意立了一座无数珍宝的宫殿,里面住着她的妃嫔。”
“你也是其中一个?”
“咦?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恼怒?”
“冥界官爷,不应该像个妇道人家如此阴阳怪气。”
祟也无语,几许恼怒:“你真不怕我让你再无轮回!?”
“剑圣的功法已经跳出了你的轮回范围,就算你杀了我,也并不妨碍他醒来。”
“哦?看来你已经想起了许多事?”
阿月沉默,似在默认。
祟也的神态又是那副爱挑事的模样:“你果真,是月尊的重世身吧?”
如此,祟也又道:“江中沉月,你为了给剑十一一个重生的可能,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又为何会苏醒呢?”
阿月抬眸,瞧着祟也那巨大的人像,主动回到最初的话题。
“十一虽建立宫殿,却从未勉强过一人。凡是得她善缘者,无一不是见她身份有所求。”
“表面平静,其实也是在意的阿。”
祟也就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得逞的笑,甚是欠。好像能见阿月恼怒,便是比下棋更大的乐趣。
他乘胜追击道:“我们是有所求,那无忧君呢?不知你的记忆里可否想起那个修炼玉石决,断情断欲之人。剑十一为了得他,撒谎编造另一个身份,得一厢真心后又弃他而去。”
这次,阿月的确扰了心境。
他沉咛,再抬眸:“无忧一开始,或许无所求。但后来让十一去偷馄饨玉的是他,让十一下寒池取我月宫圣物的是他,最后让十一以死相逼大赦其族人也是他。这三件事,你应当比我更记得清楚,每一件都是让她陷入了何等境地!”
祟也嘴角嘲弄的笑渐渐收拢,他似乎隔着无数岁月的长河,看到那不管经历什么,都笑得随心所欲的彩衣仙子。
他想起初见,那时剑主刚成一域之主,他从黑暗中醒来,有了自己的意识。
剑主让他接管冥界,于是他什么也不用做,享万灵香火,孤独的住在冥河之上。
只有剑十一,她还是个小孩便非常闹腾,也只有她会想去来着阴暗的冥界看看。
她试图把孟婆介绍给月老,她试图把奈何桥下的彼岸花移栽一起,而不是各分两岸。她试图让黑白二鬼头上的字变成嘻嘻嘻,哈哈哈。她试图在冥河种上一颗桃花树,她说等她长大,她便要带他离开冥界,去看看世间的繁华,天宫上的晨曦。
可惜,孟婆与月老相看甚厌,彼岸花长在一起就枯萎,黑白二鬼头上的字是本魂的意志,冥河太冷,种不了任何一种树,也开不了任何一种花。最后,她长大了,告诉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他祟也生来便离开不得冥界。
不过。
她说:“祟也,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母尊的轩辕境吗?我定会寻于你,此后你便可随意观看你想见之物了。”
轩辕镜是剑主夫人的伴生之物,可用来观看天上地下,也能预警危险。是本赠于剑十一成年之礼,可她不顾阻拦,给了祟也。
当年也是此镜让他先一步关上冥门,弃生灵往生。
虽然就算他不关,整个冥界也只有陪葬,更无现在还能勉强运营轮回的后生。
可他,总是陷入梦魇,耳边似听见冥门之外灵魂破碎的哀鸣声……
收回思绪,祟也轻叹:“且看吧,你醒了,无忧君醒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也被找到了,加上我在她身上感受到许多故友的气息,或许,她真的能如预言那样复苏剑域往日的辉煌。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要看她能不能活着走出冥河,能不能先验证眼前的预言。”
话落,深深的看向阿月,似能透过铸颜丹虚假的外表看到那白发苍苍的灵魂。
“她好像并不清楚你想起了什么,你不想告诉她吗?”
想到什么,又是那副看戏欠欠的挑衅语气:“也是,当年虽不知何故,你二人吵那一架,可是轰动了整个剑域。啧,听闻都还发誓此后永不相见的地步了?怎的,不仅你二人见面了,还生生世世都要姻缘纠葛?”
阿月问:“不行?”
祟也又被气着了。
“滚滚滚,夫妇二人都是可恶至极的!”
刚要挥袖,阿月先道:“我有话想问。”
“想问你们所来之地是何处?”
没等阿月点头,祟也的手指一弹间,一道光打入他眉间。
当年神灭之战,阵法大师以无字石碑为媒介,送走了一批批死里逃生的遗民。其中入梦的父王太史名公,在剑主的强硬的命令收走了剑域千千万万年所积累下来的气运,以待预言。
活下来的游荡在各个破碎的空间里,太史名公孤独的寻找,才慢慢把大家聚集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桃国来历
因为担心气息泄露被灭世的神发现,谁都不敢离开这里去外面瞧瞧。哪怕这个国度四处匆满灵力气运,随着一代代强者的坐化,随着平稳且枯燥的的日子,太多人不想活那般久了,于是修行的后人越来越少,甘愿百年喜乐,也不愿得知自己是身在牢笼里,不敢出去的遗民。
外面一年,这里百年。岁月变迁,太多的太多的万年。
直到某一年的某一天,有一个叫司川的少年机缘巧合下在祖祠禁地里发现了修行之道,虽然上面明确写出桃国的来历,外面灭世的神,可他依旧选择去试一试。
少年真的太孤独了,因为他发现整个桃国只有他一人在修行。虽然境界不停的攀升,但同样的也知晓整个桃国有多小,小到他就像被困在自己的家院子里,一年又一年。
父母的逝去让他警觉,于是试图也像岁月中曾亮起过的前辈一样,想让朋友亲人也接受修行。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一开始的确掀起了一时的风浪,可直到太多人死在这条路上,司川才知,原来人是有天赋区分的。
“司川,我想去外面看看!”
当时能与他并肩而行的道侣已经腻了一念之间便可走完的桃国,修为久久不曾再晋升。
司川点头:“好!”
于是他们翻遍所有先辈的记载,终于找到一种可以打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裂缝。
这个裂缝是通往冥界的,可惜他们发现的时候,刚好是万象老祖取走桥灵的时候,不管他们怎么咬牙坚持,也无法走过去。
寿命不多的妻子身受打击,日渐消沉。在生下一个她与他的孩儿之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司川瞧着女儿天真的眼眸,决定去拼一个未来。
于是他在某天选择离去,轻轻的拍了拍女儿司懿的小脑袋,告诉她,等到院子里的荔枝结果的时候他便回来了。
他不管祖训,强行踏入了半神境,以城中那颗桃树为阵眼,打开了一条通道。
那是司川第一次呼吸到外面世界的空气,可还来不及开心,有个秩序使者被空间洪流稀里糊涂卷了过来。
秩序使者很开心,因为不管是桃国还是外面那个世界,没有强大的天赋气息形成空间让他们传送进来,所以一直拿他们这些剑域遗民没有办法。现在他足以毁灭桃国与外面的一切。
司川拼了一切关闭了通道,结果自然只能是让桃国来接受秩序使者的所有愤怒。
已经老得奄奄一息的太史名公醒了,它以剑十一曾交给他的一物,把秩序使者流放到了桃国的某段空间里。
桃国太小了,小到秩序使者轻易的杀死了所有人。
太史名公安抚司川,苍凉的声音像最广阔的山河。
他说:“你不必自责,老夫会用引梦之术让他们都醒来。只是非生非死,能真正救活他们的,只有我女儿的入梦灯。”
“叫司川的少年啊,老夫要谢谢你,虽然只有一瞬,但老夫感受到了外面故友的气息。”
“预言里,十一小主会持一剑……”
话没有说完,太史名公陷入了不知生死的沉睡。
司川见到死去的人都活了过来,可其中并没有自己女儿。
原来他的女儿自缢在皇宫中,还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死在八岁的那场夜雨里。
如果……如果他早些出关。
是不是就可以护好自己的家人?
司川开始研究引梦之术,他不愧是招来秩序使者的天才,竟真的让他习得一些成就。
可能力有限,他只能选择一个。
是女儿?还是女儿的孩子?
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女儿的执念,悲痛之下,雾非雾,梦非梦,一个可能改变李司懿死在八岁那年的契机。
太史名公说过的话,还要祖祠里供奉的剑十一画像。
红衣朱砂啊……
司川以自身为代价,控制桃树的通道,让外面人每隔一段时间便可有眉间朱砂的人进来。
若预言是真,那剑十一有一天定也会来,杀死秩序使者,然后真正的救活这里陷入梦境的生灵。
…………
故事很长,可阿月看完也不过是祟也的弹指间。
同时,因为这一个月不吃不喝陪着下棋,寿命快到终点的他精神早就萎靡了,身体自然像羽毛一般轻轻柔柔的飞出了殿。
刚想着所见的那个故事,腰间一紧,鼻尖是熟悉的体香。
“无碍?”
他问。
红火火对头,浅笑:“嗯,快踏入大乘境了。”
可见机缘。
平稳的落入岸边,见阿月身形消廋,红火火有些气恼:“他明知你是凡人之躯,还不给你吃喝吗?”
阿月摇头:“冥界乃鬼魂居所,又有什么能给我吃呢?”
冥河边只有他与她二人。
“我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出来。”
没想到却是第一个。
红火火神色凝重:“我去了最后一层,见到了许多人,知道了不少的事。”
阿月静静的等她下文。
她说:“阿月,你知道我最后用观梦灯选择谁吗?”
“是入梦。”
顿了顿,垂眸间语气更轻了几分:“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薄荷是千菱,那千菱或许便是入梦。毕竟那么多人都重生了,我所见的,也只有传闻里的千菱最符合她的几分气质。”
“可惜,是我狭隘了。在我为情情爱爱纠缠的时候,她却一直在替我抗起本该属于我的责任。”
“剑十一……何德何能,拥有这么一个朋友……”
“我又何德何能……”
红火火自顾自暇的说着,当回神的时候,阿月已经将她拥入了怀中。
许久。
怀里的红火火动了动:“困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不等他们了?”
“一时半会出不来。”
阿月点头,抱着红火火随意选了个方向走。
冥河之中的宫殿里,祟也面前有面镜子,镜子清晰的刻画着红火火疲倦的容颜埋进阿月脖颈处的画面。
黑白二鬼小心翼翼的上前。
“管爷,十一小主那位叫薄荷的好友好像遇见了点麻烦。”
祟也无悲无喜的面容微微蹙眉,镜面画面一转,便是薄荷漂浮空中,瞳孔满是诡异的红芒,痛苦的叫喊声中又有另一个声音。
“键人,你就是我,我就说你,自爆于你有何好处!!!”
薄荷所有的筋脉像无数巨大的蚯蚓游走,她咬牙怒喝:“滚——”
第四百二十四章:金丝笼雀
入梦仙子是个称号,类似圣女,她生下来便要继承,是注定的命运。
入梦的父亲太史名公与剑主是一同成长的挚友,剑主以剑问道,为后天生灵开出一域后,挚友自然一呼百应,成其左右臂。
她与剑十一一同出生,气运本该龙虎相争,唯有她与她,霞光彼此纠缠,似有融合之意。
众仙惊咦,文墨笔客称赞,她便与她像她们的父亲一样,就应该是彼此扶持的好友。
父王抚摸着她的头,慈爱的对她说:“孩儿,你是我族天赋最好的入梦仙子,你要早日掌起入梦灯,守护好十一小主。”
“父王,你们都说我与十一是好友,既是好友,不应该是彼此守护吗?”
那时父王是怎般回答的呢?
“孩儿,她是君,你是臣。”
…
入梦其实很讨厌剑十一的,可她母亲总是带上她去拜访剑主夫人,她也便不得不跟在剑十一身后。
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她恨及了出生时的霞光,让她走到哪儿,便注定贴上剑十一好友的标签。
她总是低头,别人问她,她轻声应着,其实思绪早就不知飘向了何处。
这日,刚送走那群刻意讨好剑十一的仙子。剑十一的脸突然凑了上来,眉间朱砂里神秘的火焰纹路清晰可见。
她说:“梦儿,你耳环上的灯忽暗忽明的,可否是对谁动了心?”
入梦灯挂于左耳,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是家族每代仙子都要以命祭炼的圣物。
被说中了心事,入梦下意识羞涩后退,腰肢却被揽入。
“十一,放开我,这么多人瞧着呐!”
果然,宴会上许多笑意的眼眸在打趣这里。
十一小主从小天性风流,却待入梦是最好的那个。
剑十一所谓好,便是大大方方的给各种法宝或者捷径。
毕竟她是剑主唯一的小女儿,加上那宠溺的十位兄长,她所求之物,不过是开口闭口间。
与小时候一样,剑十一喜欢揽着她的腰肢,把那张好看至极的脸埋进她的发间。
她撒娇道:“梦儿,你果然移情别恋了。说说看,那人是谁?配得上我家入梦仙子的话,我便做主让他嫁于你。”
剑十一身上总是有其他男子的气息,虽然因为她的体质,初夜要寻得最好的那一位,可她喜欢与那些妃子你浓我浓。
入梦讨厌她的理由之一,就有不喜欢她染上的气息。
几分嗔怪:“他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他是当真的清心寡欲,得他便是窥于!”
“梦儿何须如此卑谦?他又能有何不一样,不过是所求不同罢了。”
入梦还想再为那人言正一两句,却见剑十一无奈摊手:“好好,他不一样。只要我家入梦仙子喜欢的,便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例如我!嘿嘿!”
剑十一是个多情且薄情的人,她想帮助,你拒绝,不管是不是口是心非,她都不会再过问且放在心上。
入梦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被剑十一瞧中的年轻俊才里,并不是每个都愿意折服住进那金丝笼里。她也相信她欢喜的那个少年也不会那般庸俗,可……
剑十一说得对,凡人认为修仙便是清心寡欲。其实凡人哪知,仙者帮凡人,得香火,修通天大道罢了。
有什么无所求,所求的不一样罢了。
这次宴会是剑十一的成年礼,意味着她将准备与凤凰一族的小公子朱闫成亲。
可似乎并不那么顺利,因为剑十一想要把她的后宫带过去,或者朱闫住进来。
朱闫很气恼,前段时间刚大吵一顿,以为这次宴会他不会来了,可他,终还是来了。
入梦比谁都习惯这样的结果,因为从小到大朱闫哪次不是被剑十一欺负得大哭后又主动寻了过来?
剑主夫人把自己的伴生之物轩辕境赠送给剑十一,宴会刚结束,剑十一便让她把风,说她要去趟冥界,说要把此物送于一位故人。
不用想,出手大方的剑十一又要做一件轰动的大事了。
刚怒气有些下降的朱闫知晓了此事,跑到冥界大大出手。可他怎是享万灵轮回香火的阎王的对手,若不是剑十一赶去,那一身凤凰毛便会被烧没。
后来,也就那样了。
剑十一宁愿受罚也不愿意要回轩辕境,她赠送的东西太多,大家都习惯了,不然当时又为何盛行一段话:得十一青睐者,便得机缘道果。
已经记不得剑十一第几次被关禁闭了,她的那十个哥哥先后溜进去看望,就连之前在众仙面前威严怒呵的剑主与剑主夫人也是偷偷中的一个。
入梦与天牢的牢头一样的想法,何必关在这呢?与关在自己的洞府里有何区别?
剑十一不能出去,索幸她身边有一个除了她长兄剑一以外谁也感知不到的存在。
剑十一说她的名字叫合欢。
与谁说得有趣的事时,她总是会不管别人,下意识偏头对着空空荡荡的地方问道:“合欢,这很好笑对吧?”
入梦对合欢了解甚少,只知道她很喜欢看各种小人说。其他的,每次试图与她笔墨交流的时候,都得不到回应。
似乎,合欢的世界里只有剑十一与剑一。
这日,天牢里的剑十一闲得无聊,让入梦帮她带几位妃子进去。
入梦哪知要带哪几个,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陪剑十一寻乐的皆由单歌安排。
单歌是剑十一从凡尘带上来的,他有一幅比鲛泪一族还要好听的嗓子。生为男子,尤其是相貌也是那般雌雄不分,自然命运坦坷。
剑十一观察他许久,担心她打乱此凡人的命数引来惩罚,入梦小心劝说,可她还是在那男子危难的一刻插手了。
此后,那男子以歌声问道,是剑十一第一个养在金丝笼的,也是后来管理金丝笼里头位。
剑十一似乎很信任他,是除了她的随奴阿罪以外,唯一大事小事都可以交代的人。
把来由说了一遍,正在喝茶的单歌一点儿也不担心牢里的剑十一,好看的丹凤眼轻轻挑起,提笔墨在纸上这下几个名字,然后招了招手,把照顾灵园的阿罪唤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一切偏爱
阿罪因为身份特殊,从未离开过剑十一的洞府,也不爱说话,见谁都是轻轻点头然后摆弄那些及其难养活,但他能救死回生的灵草灵植。
阿罪站在原地,表示拒绝。
单歌无奈,清袖一扶,那张纸飘到阿罪面前。
阿罪一眼瞧过,木愣的脸色有了神彩。
单歌说:“天牢外人进不去,你伪装一下,小心点,应该没谁会注意到你。”
果然,名单上有阿罪的名字。
这是阿罪第一次走出去,剑十一见到他的时候笑了好久,不停说着果然还是单歌最知她心之类的话。
随来的加上阿罪共三人,阿罪什么都不用做,因为剑十一最喜欢枕着他的膝盖。至于另外两人,一个名为繁星君,是书圣最遗憾的弟子。之所以说是遗憾,因为他的天赋本来是最好的,却在一次刺杀中为救下剑十一差一点神魂俱散。虽事后剑十一为他重新惧魂,但他已经施展不出一丝法力。
天才坠下神坛,剑十一给他安排了两条路,一条送他进去轮回,她会护着他,直到他重新修得道果。
可轮回之后的他还是他吗?
这重要吗?
重要啊!
因为他不想忘记对剑十一的那份欢喜。
他是第一个告诉剑十一什么是欢喜的人,他为了记住这份欢喜,甘愿待在剑十一的金丝笼里,画山画水,栩栩若生,却也只能是栩栩若生。
值得吗?
剑十一总是喜欢在外面,他又能见到几回?
另一个倒是完全相反的经历。
他自称书香,不喜修行,不喜问道。唯一的爱好便是写各种小人书,还是文笔不好,被合欢嫌弃狗血的作者。因为太沉迷凡尘,被族人赶了出来。他主动寻上剑十一,问可否给其一个容身之所?
合欢似在生气,或许是在吐槽刀片没寄过去,自己反倒寻上门来?
剑十一安抚许久,终还是收下。因为书香可以帮助繁星君的栩栩若生的山水画灵动起来,身处奇境。
天牢里,剑十一枕着阿罪,书香描述狗血的剧情,繁星君落笔间故事播放。
入梦虽然比谁都清楚,剑十一与他们的相处不是凡尘君妃那般,他们举止得体,言谈有礼。若是旁听,定大为称赞各有各的天道见解。可她还是不喜这样的剑十一,她的内心始终认为这是不公平的。
可笑啊,哪有什么绝对公平呢?
这般自嘲,入梦离开天牢。
她突然很想再见见他,那个紫衣持卷,在老愧书下不动声色的男子。
她远远望着,他与她这般境界,又没有刻意隐藏,自然知晓彼此存在。
入梦这时倒是羡慕剑十一了,若是剑十一的话,定然理所应当的上前,不管那人在思索什么问题,思索到哪一步,愿不愿意与人交谈,剑十一也会坐他的对面,甚至抢走他手中的书卷,然后替他拿去发间的落叶。
可惜,她不是。
最先欢喜的那个最容易自卑,优秀如她始终彷徨,他明知她在看他,他也没有过来问一问她。
他,定然是不想有人打扰的吧?
这般想着,直到某一天剑十一突然揽着她的腰,脸埋进她的发间,难得几分羞涩的道:“梦儿,我寻一个有趣的男子。”
“你寻到的哪个不觉得有趣?”
“可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多耳熟的台词啊。
入梦被拉着去瞧那人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踏入那老愧树下。
剑十一果然很理所应当的坐在他对面,替他扶去落叶,喝他倒的酒水。
“你说你不喜欢喝茶,我在好友那寻了一坛子,你且尝尝。”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入梦,举止有礼的点头。
入梦拒绝:“抱歉,我不喜酒水。”
剑十一侧头,似不解。
也对,她从不问入梦喜不喜欢,每次只顾着举杯递到她面前。
事后,藏不住心事的剑十一果然寻问了此事。
她说:“梦儿,你不喜酒为何从未对我说过。”
“你有问过我吗?”
“可你不是花花草草,且花花草草也有成灵的时候。你是入梦呀,是梦族的第一仙子,更是我的好友,你是能表达自己意愿的!”
“表达之后呢!?我从小都对父王母亲说过,我不想与你做朋友,更不想是替你死的纸人!!”
可能是因为那愧树下的男子,入梦第一次对剑十一表达了多年一直压抑在没有的枷锁。
“剑十一,你知晓我父王对我说的什么吗?他说你是君,我是臣。我努力修行,便是守护在你身边,有一天你若有危险,我便要像上次的繁星君那般毫无顾忌的替你去死。那次事后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受伤了吗?因为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犹豫了,父王亲自施行族法,是真真实实的伤痕,不是你父主每次对你溺爱的禁闭!!”
她问:“剑十一,为什么我们要一同出生?为什么我们的霞光要融合?为什么我必须是你的好友?为什么你滥情的你连无忧君也想沾染!?”
剑十一沉默,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没心没肺笑的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岁岁年年。
某年的某天,她突然动了,轻轻的拍去身上的尘埃,对一直为其默默撑伞的单歌嫣然一笑,然后又去找了入梦。
入梦宁愿受刑不想见剑十一,她的父王放下长鞭,搂着伤痕累累的入梦道:“孩啊,你若真不喜十一小主,多的是方法与撇开关系,又为何要如此?”
“因为我与她的那些,住进金丝笼里的男子并无区别。与她来往,不管是我还是整个家族都得到了最好的资源与捷径不是吗?”
“可若你没有半分真心,当真如此厌恶她的话,又为何事事处处想的都是她呢?”
入梦愣住,回想往事,她竟不管什么首先想的便是剑十一。而每次只要是她唤,剑十一便能放下所有第一时间站在她身后回应。
张嘴想否定什么?可剑十一说得其实都是对的,她不是不能言语的花花草草,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
她喜欢剑十一,不过是羡慕掩盖了她的喜欢。
是啊,谁不想成为剑十一呢?
得一切偏爱的剑十一啊。
第四百二十六章:清贫是你
剑十一寻来最好的灵药于她,两人对坐,一如既然剑十一喋喋不休的说,她入梦仙子静静的听。
她说:“入梦,你既欢喜无忧君,那我便不会再见他。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一个滥情的人,虽然有些难过,但我并没非无忧君不可。可你似乎,非他不可。”
听了此话,入梦并没有半分开心。
她反问:“你上次拐走玄武的嫡孙,要送的是他?”
“是。”
“你在缘木夫人那里吃了数次闭门羹,也要讨到的道果是为了他。”
“是。”
入梦沉默,认真道:“剑十一,你说你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与他来往,可你知晓,整个剑域又有谁能像你这般寻来这些于他?无忧君他……其实早就选择了你。”
入梦选择了自己的骄傲,尊重无忧君的选择,可剑十一在无忧君与她之间,选择了她入梦仙子。
剑十一有意无意的撮合二人,一开始入梦几分羞怒,时间一长,她也入了俗。
挺好的,还能与他坐下来喝茶轮道。
几分贪恋。
直到无忧君因为动情玉石决无法再修炼的消息被他族人知晓,为了与剑十一在一起,他承受神罚之刑,紫衣破碎,好不狼狈。
剑十一把自己关了起来,入梦知晓自己的编织的大梦该醒了,于是跪求剑十一出去。
“你去见见他吧,十一,无忧君所求的,只有你啊。”
门打开,剑十一瞧着她。
不知那声轻叹是怎般的心境,当入梦回神的时候剑十一已经不见了。
她去寻了无忧君,把伤痕累累的他拥入怀中,像书香编写的狗血剧那样,她抱着他,在众人谁都不敢阻拦的视线里带走了他。
此后,无忧君住进了剑十一的金丝笼里。
剑十一说过,没有什么无所求,不过是所求不一样。
眼里只有修行的无忧君,在对剑十一动情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会有贪恋。
而入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陷越深。
“十一,你当真不能只守着无忧一人?”
剑十一没有回答。
后来不管是入梦还是其他人都明悟了,剑十一并不是不会深情,只是不是无忧他罢了。
月尊,半神境界,是与入梦的父王,剑主他们一个时代的。
传奇人物隐世,不过是偶然一次出关参加剑主的寿宴,便让滥情的剑十一不用谁劝说,便自己付出代价一个一个的送走她曾经的欢喜。
到了无忧君这里,是剑十一所付出的代价中最重的。犹如她说过,再没遇见月尊之前,无忧君是唯一一个让她反思自己的人。
特别的,自然因果更重。
无忧君说要馄饨玉,流放欢喜剑十一的那个自己。
剑十一说好。
尽管她清楚,馄饨玉于无忧君的种族而言是何等重要,他们修行的玉石决,在馄饨珠的帮助下可以提升大量的天才弟子。
月尊殿的寒池里有一滴由无数鲛泪族祭炼出的始祖之泪,此泪可让无忧君一族踏入神桥的可能。
剑十一答应了。
她跳下寒池,没想到寒池下镇压着远古邪物,若不是月尊赶去及时,定是道火熄灭。
或许,那时那个契机,让月尊第一次对外表达了于剑十一的偏爱。以至于一直跟月尊身边唯一的灵宠,那只心灵最是纯净的小兔子也生了妄念。
那又是一个爱不得,求不得的故事。
灵兔最后选择斩杀好不容易修得的灵智,重入轮回
无忧君的最后一个要求,是在剑十一与月尊大婚前夕。
他的族人因为得前前后后的大造化,竟然有了联通其他域换主夺权的念头。
那次造反闹得很严重,无数仙与凡灵生死,索幸月尊出手,稳住了剑域道火。
闭关出来的无忧君长跪天门殿外,求剑主饶过他族人。
剑主念他并不知晓此事,且替剑十一挡下致命的伤害,此族只留他一人便算是香火恩施。
无忧君寻到了剑十一。
他说:“你答应我的三个要求。”
剑十一松开月尊的手,站在他的面前,彩衣凄凄。
她点头:“好。”
于是,剑十一以死相逼,让剑主放了无忧君一族。
虽然流放出剑域,永远不准踏入。可那些死去亡灵,还有打破的秩序,都得剑十一来承担。
她长跪佛主脚下,用了一千年来替那些亡灵超度。她散去所有家财,包括自己的嫁妆,扶持一个个有天赋的种子。
所以,当她再次举行与月尊的婚礼时,是身无分文,只得一身嫁衣,由十位兄长送入月尊殿。
她是天上地下最得偏爱的剑十一啊,她何时这般清贫了自己?而月尊一句一荣俱荣,在这千年里也散去了自己的外物,只得空空荡荡的月尊殿,一张喜符,一对红烛光,一只只知道吃东西的小白兔,三三两两的亲友,像凡尘最普通的夫妻,敬了天地,拜了父母,入了洞房。
入梦很少再见到剑十一,她这些年一直在沉浸在那次造反中。
危难时刻,剑十一挡在了她的身前,若不是无忧君,剑十一是必死的。
入梦闭关了,她似乎得了一些道果,而这些道果毫无保留的传于了观梦的红火火。
梦境结束,入梦仙子道:“你的境界还太弱,关于那场灭世我所知的一切已经打入了你的识海之中,当你修为达到的时候,自然可以观看一切。”
红火火问:“你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
“当年十一寻到我的尸体,让祟也带走一缕残魂的我。她说,许多年后你会来到这里,届时需要我的术法道果。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学会我的一切后,掌入梦灯,唤醒那些重入轮回的故友。”
“所以……你受尽这里的寒冷,一直就这么等着?”
入梦仙子的笑容很轻柔,她说:“也只有这里的寒冷,才能让我这一缕残魂不消散。”
“可你等得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再无轮回的死亡。”
“所以,剑十一让我等你啊!”
有些莫名的对白,可红火火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剑十一让她等,定是有其他最好的安排。
第四百二十七章:你的故乡
入梦仙子的笑容很轻柔,她说:“也只有这里的寒冷,才能让我这一缕残魂不消散。”
“可你等得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再无轮回的死亡。”
“所以,剑十一让我等你啊!”
有些莫名的对白,可红火火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剑十一让她等,定是有其他最好的安排。
她是这般信任她。
红火火哑然一笑,手掌变幻间,祭天鼎出现。
这是入梦仙子父王之物,也唯有此物可滋润万灵。红火火寻得的那些法宝便一直交给鼎老修复。
“看来父王还活着。”
入梦仙子松了一口气。
祭天鼎是本命之物,就像入梦灯一样,还亮着,便是他们的主还没死。
鼎老出现,老人家又哭又笑。一阵含蓄之后,鼎老说他感应不到入梦父王身在何处。
“鼎老不必担心,祟也告诉我,父王就在你们所来之地沉睡,想来定是与剑主大人一样,用了特殊的方法隐藏了自己。”
红火火识海里那棵世界树,便是剑十一的父主,剑主大人。而那层包裹红火火气息的透明涟漪,便是剑主夫人。
红火火并不惊讶,因为她早就从剑十一那里知晓了这个答案。
那次剑十一问她,可知什么是世界之树?
所谓的世界之树其实是剑主的本体,合欢一开始没认出,是因为她没见过。后来世界树出手,合欢认出,但或许是不想让红火火担忧,所以一直没有点破。
而剑十一的母尊,她乃水灵一族。可以想象那场神灭之战他们伤得有多重,皆是化为最初本源的形态,伪装成了一颗不起眼的珠子,被忘空和尚兜兜转转带到了红火火面前,见证她如何一步一步踏入修行之路。
阿月有许多事没告诉她,她同样的也有许多事没有告诉阿月。可这并不妨碍他与她明了彼此的心意。不管月尊与剑十一的恩怨,他与她只想过好眼前。
……
冥界只有永远的黑,阿月寻到了一处酒屋,里面是排队入轮回的灵。
“哟,小十一终于知道来看望老婆子我啦?
孟婆咧着黄牙,见到阿月,连忙擦了擦手,轰走排队的灵:“滚滚滚,今儿不营业了。”
随意抽来一条破凳子,热情的招呼:“你就是小十一的老乡好吧?嗯,长得有几分月尊的雅容,定十有八九了!嘿嘿,你们大婚的时候我还旷工入参加了呢,我问你要那只兔子熬进我的锅里,你还记不记得?”
红火火难免内心咯噔一下,又很快压制。
孟婆看上去看眼混浊,其实看什么都清。
“啧,不是吧小十一,一只兔子而已,还怕真把你家男人抢走!?说起来那只兔子本来是你的,你小时候太贪玩,丢三落四,便被月尊捡了去。”
红火火打断:“孟婆婆,可以腾出间屋子让我们休息一下吗?”
“不是说异域找到方法过来了吗?大战在即,你们两口子也还要造娃呀?”
红火火与阿月只得装什么也没听见,免得被拉着更加胡扯。毕竟阎罗祟因为千万年的孤独,变成了一个小话唠,更何况是孟婆她老人家了。
孟婆见红火火不搭理自己,无趣的挥了挥手:“你以前每次来都住的阁楼一直给你空着的。”
“多谢孟婆婆。”
红火火拉着阿月刚想上楼,孟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那玩红绳子的嘴臭老头,可还活着?”
回答的却是阿月。
“化为大道藏在了世间情爱之中,为他重塑肉身后,想来便会醒来。”
“可重新聚生的月老还是以前那个月老吗?”
孟婆也没想让发愣的阿月与红火火回答,转身间,语气轻柔飘忽,着不见真实情绪。
“去造娃吧,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红火火给阿月讲起了剑十一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仙不喜欢去冥界,阴暗的浊气是他们道法的阻碍。可剑十一不怕,因贪玩,惹祸后最佳逃避的地方自然便是这里。
“剑十一试图把孟婆和月老的姻缘牵在一起,可月老一心只有万缘之主的缘木夫人,孟婆情伤,觉得自己空有一幅好面貌,不如成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阿月,孟婆是个极美的女子。当年年幼的剑十一其实怕他父主见了孟婆的美貌纳其妃,所以才想着让她与同样拥有好看容颜的月老在一起。”
“阿月,剑十一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明明自己滥情,却又自私的想让她的父主母尊一生一世?”
“阿月……”
床榻之上,红火火躺在阿月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顿了顿后,她抬头望进彼此的眼眸里。
“阿月,你踏入修行好不好?”
阿月的寿命若无灵丹妙药干扰,最多一年便要终了。
只要踏入修行,阿月便永远只是阿月了。
“你不想见到他吗?”
阿月语气轻柔:“我接受了水中月的身份,自然也要接受是剑圣的身份,不然,岂不是太贪心了……”
红火火不语。
半响,阿月把她的脑袋按回了自己的怀里。
“别担心,不管我是谁,都不会忘记你是我妻子这件事。”
可你也会记起其他事。
红火火心里刚仿徨的冒出这个年头,便听见阿月像是听见了一般回应道:“如果剑圣欺负你,你记得往死里揍他。”
“我哪揍得过?”
“会揍得过的。”
红火火目光幽怨,阿月见此嘴角扬起了最让人恍惚的柔情。可这样的柔情,让一直故作镇定的红火火终于憋不住红了眼眶。
初旬为了国土可以殉职。
水中月可以为了国土画地为牢。
阿月可以为了国土只活百年。
更何况是那个传闻里为人族力缆狂澜的剑圣?
他们拥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身份与记忆,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大义,都是那个一如既然的少年郎。
当年的剑十一不配站在他的身旁,但如今的红火火,会努力站过去了。
她道:“接下来的一年,我们回你的故乡看看吧。”
说完,补了一句:“李默!”
第四百二十八章:要去哪儿
往生伞归于奈何桥,与外界的渠道经历了万年终于再次打通。
红火火手掌入梦灯回到桃国,唤醒了入梦仙子的父王太史名公。
瞧见太史那抹一闪而逝的黯然,红火火轻声安慰:“伯父无需担忧,入梦尚在。”
说着,把他的本命鼎归还,同时让鼎老,还有滋养在鼎中的入梦仙子散魂出来相聚。
都说神灭之战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了,可谁都没有说清到底有多久。
久到……已经不想去记了。
红火火收回瞧向远处那相聚一幕的视线,微微垂眸。
阿月问:“你与那冥王独处时,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大兄剑一这起死回生的一剑,是以自身做因果,消耗寿命为代价。
不仅如此,一旦他生死,就会陷入所有痛苦的梦魇之中,是死在顽童石子下的小狗,是腐烂在家中多日不被发现的老人,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的小乞丐,是沙漠里干枯的老树。
当年他为了让剑十一的其他几个兄长有一线生机,想来因果更甚,哪怕是身为冥王的祟也,也无法把他从梦魇中拉出来。
他还说,剑一想让剑十一学会这一剑,除了其他人无法学会外,还有就是,天机算出剑十一是注定成神的人,一旦成神便是永生,怎会生死?又怎会陷入梦魇的代价?
可谁又料到神亲自降临诛世?剑十一成了红火火,而学会这一剑的红火火,因果已经签下。
最后,他说:“或许是轩辕境与我相处得实在太久,最近我能隐约看到一些未来会发生的碎片。我在那些碎片里,看到你会死,死在不久后的大战中,然后与剑十一的大兄一样,永无止境的陷入梦魇之中。”
………
现在敏感的阿月问起,红火火又怎么会真的回答?
“怎么?吃醋啦?”
阿月正想再说点什么,相聚完的一家子过来。
太史一礼:“十一小主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红火火并不拒绝这一礼,她答:“外面一年,这里百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送走这里的原住民,然后让更多修士进来。”
太史提醒:“大乘境以上会很容易招来秩序使者。”
“没关系,剑十……母尊的结界会阻扰。”
身上总是无形的结界有了涟漪,似在回应。
太史见此连忙跪下,泣不成声……
……
红火火告诉入梦悯乐的存在,
再次见到初谣,她一直是老人的模样坐在那棵桃树下,而她的身旁有一孤坟,上面没有刻下一个字,但红火火知晓,里面埋着的,是为救初谣而献祭自己生命的谣姬。
她说:“死在你怀里的我,是不是,就能得到……你一丝的缅怀呢……”
……
红火火无法安慰她,只能在她抬头时为她抚去白发间的花瓣。
“初谣……”
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道:“我想喝你酿的酒了。”
身后是执意一同而来的李司懿,如今的桃国新皇。
他与她隔着桃花相望,万语尽在无言中……
…
红火火带着桃国原住民去了红衣镇,那个以她为救世神,而她一直不曾经去看看的第二故土。
那是片海岛,经过了一些岁月的磨合,这里走出商贩,也走出了修士。每个新生的孩童都会唱一首民谣,大意是红衣仙子会永远庇护他们。
红火火只是站在云端看着,看着她们问她是不是她们的神?看着她们得不到她的回答也齐齐跪下,认定了她是她们神。
红火火轻叹一声,把红衣镇托付给了李司懿。
红衣镇也有眉间点朱砂的习俗装饰,红火火让初谣依旧这番打扮,百姓会把她当天神下凡,与李司懿成亲之后,成了一国之后,享万民香火,伤势便可加速恢复。
两人双修,共持大业。
至于空出来的桃国,就像一块大蛋糕,可再怎么大,这么多人一起吃,用不了多久便会一干二净。
这份剑域好不容易带走的气运,本来是留给红火火的,可她自知自己要完全消化需要很久的时间,大战在即,一个人的强大,永远比不上一群人的强大。
红火火不管剑门门主怎么安排,她只是带着阿月去了李国。
不管阿月记起了多少,他这具身体是他的母妃所生,他有血缘兄长,有他真正的姓氏。
李默。
…
发生了这么多事,外面不过是一年过去。
红火火随着阿月住进了李国皇宫,他的皇兄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给了之后又后知后觉的失落。
“皇兄能给你的,也就只是这些不入仙目的小玩意罢了……”
阿月并不在意,来者不拒的收下,然后与他皇兄一起喝茶下棋,狩猎议国。
最近李国与龙岩国联姻,加上阿月的意见,国内更加繁荣。
红火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荷城的那位小公主,水中月家族的后人。
她是此次联姻的对象,嫁给了李国的一位虽年轻但十分英勇的将军。
成亲后入宫参加晚宴,抬眸时微微一愣,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与自家夫君归座。
只有她的丫鬟始终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往上座方向望去。
那玄衣少年身边红衣女子一如既然的掩面薄沙,两人并肩,甚是画卷。
次日清晨,李国皇帝收到一封别离信,坐在生母院中望着那棵挂着秋千的梨花树,第一次推迟了上朝的时间。
这几年,他与阿月在这无论是下棋还是论国,那红衣女子都会送来糕点后轻轻荡着秋千,有时假寐,有时发呆。
他想起了年少时的初遇,他结束质子的身份回国,一路被暗杀,绝境时红衣出现,护他一路。
他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去的时候,她点头,他还内心几分得意与失落。
得意这般持剑的侠女果然是心悦于他,失落这般持剑的侠女也逃不过女人的束缚,愿意为一个男人居身后院。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明了,她从来都不是为了他,她的出现只是为了带走他唯一的亲人阿弟,踏上他不敢奢望的修仙大道。
阿弟在信里说他要走了。
要去哪儿?
他没说。
可李楷想,这世间可能再也不会有他的阿弟了。
而她,也不会再出现了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惊鸿之人
阿月本来打算老死在皇兄身边的,但小公主的出现,那宴会上的一眼,阿月知道,若他继续留在这里,可能只会平白无故乱了一段姻缘。
红火火带着他连夜离去,要去哪儿呢?
他的身体已经很老了,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年轻的模样。若不是红火火时长在他难受的时候,用灵力滋养,哪还能与皇兄下棋,狩猎,论国?
“小公主既然嫁到了这边来,那我们便去龙岩国看一看吧?”
那是关于上辈子的一个承诺,她说要跟着他回他的家乡看一看的。
那个靠着火山,气候有些极端的国土。
在火山必经的路上有一户荒废猎户屋,她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学着林枫与她相公的模样种了一些小青菜。
可若没有灵力干扰,青菜很难养活。
红火火蹲下摩挲着泥土,听见浇水的阿月平静的说着。
他说,龙岩国的土地并不适合种植,但索幸很多野兽喜欢这座火山,所以居民想活下去就得学会狩猎。
第一次吃到青菜是母后带过来的,她靠着国师的灵力养活了一批,但国师不过凝气期,维持不了多久,青菜依旧是一种奢侈。
谁都向往更好的资源,龙岩国的子民有强壮的身体,与野兽搏命的勇敢,为何不走出去看看?
于是在父皇统一龙岩国后,一批批勇士跟着他扩张国土。
龙岩国越来越大,直到有能力占据磐安国,卜老去妖后的出现……
那天风很轻,可还是有沙子试图钻进人的眼眸。
阿月放下手中的水瓢,那一眼,红火火第一次透过阿月儒雅的外貌看到那个身形高大的一国之主。
“已经想起了这么多吗”
红火火有些勉强的扯动了一下嘴角。
阿月上前,无声的把她拥入怀中。
……
阿月从来没有告诉红火火他的痛苦,在想起的记忆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多次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初旬?阿月?还是水中月?即将重生的剑圣?或者……是那个人?
午夜梦回时,看着与他掩去皮囊渐渐老去的红火火,多个不同的自己会有不同的情绪。
她到底爱的是谁?
不管是谁,都是我啊。
可我真的是我吗?
熟睡的红火火突然睁开眼眸,有了皱纹与白发的她看上从曾经的妩媚多了慈祥。
她像阿月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拍了他的后背,耐心的哄着:“快睡吧,天亮不是还要赶早集吗?”
他们如此已经几个年秋了呢?
桃国的秘境里,修行者都忙着挣夺灵力,以待大战时几分自保。只有红火火选择远离,带着他隐居在此。
李国几年,这里几年,不足十年的寿命,将要临终了吧?
清晨,城镇的集市要有了忙碌的烟火气,便如往常一样,会见到一头老驴驮着一对老夫妇慢慢的走来。他们停在包子铺前,点了几个包子伴清粥,坐在棚子下小口小口的吃着。
留下几纹铜钱,又彼此扶持的去购买其他生活用品。
“今儿是清明,这对老夫妻又会买上些纸钱吧?”
果然,老夫妇走进了隔壁的白铺,
“也不知烧给谁的。”
“或许是他们早逝的儿女?”
有人好奇的猜测。
……
今儿又见清明,一些纸钱,一壶酒,带上山顶,看一看那孤寂的坟。
“你有一世将你兄长的遗孤养大,为此断了那一世的姻缘。百年后那女孩见到了祟也,祈求用生前所有的善因,此后的再无轮回,换一世成为你枕边人的缘果。”
“她投身于赵家,取名飞燕。如果没有那年的变故,某一年你会遇见陪父上京的她,听她讲诉江湖人的乐趣,然后纳她为妃。她是你孤寥几世中唯一修得正果的姻缘,你们或许还会生下一些孩子,以此完结你的十世轮回。”
布满岁月的墓碑上,赵飞燕的名字在纸钱的烟火下有些飘渺不定。
那个被小叔养大的孩子,那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女相,那个散去来世与往生的痴儿,那个因为变故的干扰,最终惨死在后宫的女侠。
天上地下,再无她。
红火火把手中酒倒下,想到什么,又看似随意的补了一句:“对了,慕容长乐其实便是那个与你多世纠缠的女子,她其实是魔君之女帝有雨。她醒后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剑圣若愿意入赘,那整个魔族都可以为君奉上。”
阿月的情绪也很淡然,亲手把最后的一点纸钱放入火中之后,与红火火彼此扶持的慢慢下山。
“剑圣的情债不少,看来醒后有得忙了。”
“看你样子还有点幸灾乐祸?”
阿月皱纹不见年少的脸上有一抹恶趣味,引得红火火无语的揪着他的胳膊。
快到家时遇见了故人,
慕思量,许青云,铁匠老头的后人武威,还有那个差一点被卖进青楼的女孩,燕子。
当年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们,几年过去已经不再懵懂冲动,而是各自的沧桑与稳重。
“老人家,我们中有人不小心扭伤的脚,不知可否在此暂歇片刻?”
阿月愣在那儿,值得红火火轻轻的扯了扯后,他才缓缓回身,请他们进屋。
“武威,你瞧这院子里的青菜,虽然有些焉,但也算是养活了。”
武威连忙阻止:“我的夫人呐!你的脚才扭伤,就别四处蹦哒了!”
一位严肃的大将军,就这般被揪着耳朵。
“我在嫌我麻烦了是不是!”
当年那个喜欢阿月的小丫头,成了武威的夫人。
而同样喜欢过阿月的燕子,会一如既然把自己的心事埋藏,成为许青云的枕边人吗?
燕子与许青云之间总是隔着距离,两人也从不看彼此。
这次可能将是他们几人最后一次出门游玩了,再过几日,迟迟不肯成亲的许青云将大婚,至于燕子,自从阿月离去后,燕子便主动回到了烟花之地,卖艺不卖身攒钱,然后把许青云在她身上花过的所有还清,来到龙岩国京城,开了一间最大的乐坊,收留了太多无家可归的女子。
她对世人说:心中有惊鸿之人,别的,便再也入不了了。
第四百三十章:阿月死了
清明的雨说来便来,几人端坐屋檐之下,一边抿茶,一边闲聊着。
“彼时我成亲之后,便会随兄长与嫂嫂回到故乡安置。”
许青云的兄长与嫂嫂,自是许青山与慕思许。
那是上一世初晓短暂的温暖。
其他人听后皆是不语,倒是举止贵气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躲在许青云身后发抖的燕子举杯:“婚礼,我等自会备上厚礼。”
许青云举杯,回礼。
红火火放下糕点便离去了,慕思量下意思的吃了一口,打断这沉闷的气氛。
“晤,这糕点的味道好熟悉呀。”
本以为是她随意找的话题,几人心照不宣的也咬了一口。
“是很熟悉,好像在哪儿吃过。”
“小时候?”
回忆就像是打开的陈旧盒子,那一直不曾经刻意提起的人。
阿月啊…
雨停了,抹了红火火送来的膏药,效果比想象中好。
辞别后,几人商量着继续上山还是归去。
他们的身影走得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阿月站在院中,身旁的红火火牵着他的手。
正要转身回屋,两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小路的尽头。
总是表现得优雅的燕子驱使着马儿归来,马儿停下,她提着裙摆踏在刚刚的淤泥之中。
她有些气喘吁吁,脚步渐渐放慢。
她站在那,微微一礼,身后是同样赶来的慕思量等人。
就像小时候,阿月突然从学堂里跑出去,他们也会不管不顾的跟着跑。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阿月哥?”
阿月不语,也算是一种默认。
燕子仔细瞧着,瞧着瞧着便又哭又是笑。
原来那个少年老了是这般模样啊。
“仙子姐姐?”
红火火点头。
慕思量等人从愕然中回神,一时却是谁也不知从何说起。
快十年了啊,对于修士很短,可凡人而言,那是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鸿沟。
好多人,好多事,都已经木已成舟了。
“真好,还能再见一面。”
……
次日,当许青山穿过清晨的薄雾而来时,那半山腰的茅草屋里只有一封信,一瓶丹药。
信是红火火的字迹,她似早就猜到他会来,叮嘱丹药分给大家,可保一生了无疾病,百年安宁。
信的最后,她说:“青山,人间枝头,各自乘流。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愿你顺遂,儿孙满堂。信别。”
“各有渡口……”
步入中年的许青山拿着那封信低声重复着。
一遍又一遍。
空荡荡的四周,还有院子里没有主人照顾注定会死的青菜。
他低下头,突然许久没再声响。
长久,深深的叹息一声。
“我……也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啊……”
他想告诉她,他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那年雪夜的后背的指甲印,还有他想追出去时的软弱。
他想问一问,如果他勇敢一点,那天躲在转角的初晓,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一次?
既在这个世界相遇,为何又是错过?
为何呢?
……
“接下来又该去哪儿呢?”
阿月不想让谁瞧见他逝去的模样,如果可以,不管是皇兄还是武威等人,希望在他们眼中,他与心爱之人踏上修行,两人偶尔在凡尘以不同的身份调剂漫漫岁月。
许青云成亲之后会与许青山回去旧安城,那里他们自是不会再去。
那中乌镇呢?
自从红睿杰与二娘逝去之后,红火火一直不愿再踏足,且那里是她与欧阳子忧相遇之地,阿月也不想找醋吃。
看天地浩大,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了。
“回去吧。”
说到底,剑门才是阿月的家。
是他与她的家。
剑门的弟子少了许多,大多数都进入了桃国秘境。
邻居悯乐还没有归来,这座山上只有红火火与阿月依旧老年的模样慢慢的生活。
“刚刚好像有人?”
“嗯。”
红火火继续低头切着韭菜,嘴角却是一抹轻柔的笑:“是长歌与阿良。”
他们其实与红念念一起归来的,只是有其他任务交给了他们二人,现在忙完便想着来看看红火火。
踏在云雾之上,瞧着两人老矣的模样,知晓阿月时间不多了,所以尽管大家都在忙碌,许多事也都等着红火火与剑圣,但谁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今天吃什么?”
“韭菜盒子。”
“粥里煮点红豆吧?”
“好。”
……
阿月最近夜里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怎么?又做噩梦了?”
红火火把他拥入怀中,轻轻安抚后背。
房间里只有窗外的朦胧的月光。
他说:“我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白发苍苍的我在养心庙外的老梨树下不停的祈求,祈求能再见你一面。”
后来他见到了她,在寿命最后的一刻。
后背抚慰的手掌只是微微一顿,耳边是依旧轻柔的声音:“月哥哥,火火一直都在。”
阿月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次日的黄昏。
红火火做好早饭,任由它慢慢冷却。
又做好午饭,再次任由它慢慢冷却。
她坐在床边,看着阿月闭目的容颜,与那轻得要仔细听才能确定他还活着的呼吸。
黄昏与黑夜一线天的时候,阿月一阵轻咳,慢慢睁眼。
“饿了吗?”
“嗯。”
“饭在锅里,我给你端来。”
红火火起身去厨房,再次回屋的时候阿月已经自己起来了。
他随意的披着外衣,坐在桌边冲着红火火笑。
一起吃了晚饭,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星辰。
他说:“真好,只觉得困,没有痛苦。”
前世的水中月,老年时已经不能自理,需要人贴身伺候。
死亡的那刻,他还在担心,抱住他的红火火会不会闻到他身上难闻的老人味。
“如果剑圣对你不好的话,记得往死里揍他。”
“知道了。”
“不要给我立碑。”
“嗯。”
“我爱你。”
“……”
他似乎并不在意红火火的回应,靠在她的肩头,半眯的眼眸越来越飘渺的时候,才听到那句迟了许多的。
“我也爱你。”
……
阿月死了。
老死在红火火的怀里,随着他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冰冷,随着那股异香的消失,一动不动的红火火反而崩溃的大哭。
她仰头咆哮,似想怒问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