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河中忽有风雨,风雨潇潇,人鬼皆泣。
陆景站在祭坛上一动不动,祭坛下的照夜身上散发着玉色光彩,不断在原地踱步,似乎有些不安。
而那完全由光芒构筑而成的白鹿,眼中却泛着独特光彩,在这烈日下跳上祭坛,来到陆景身旁。
白鹿用身躯摩挲着陆景的长袍,按照道理,这并无实体的白鹿应当无法接触陆景。
可当白鹿来到陆景身旁,陆景敏锐感知到从白鹿身上,一股玄妙气息注入他的躯体中,继而被他的气血、元神捕捉。
下一刻,原本沉思的陆景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清明。
他抬头看向天空,竟然因为白鹿流来的玄妙气息,看到了隐藏在深邃天幕之下的三颗庞然大星。
三颗星辰悬在虚空中,照出的光芒似乎笼罩了整座人间,似乎遮掩了更加玄妙的东西。
陆景头顶,勾陈、鲲鹏同样展露星光,少年剑甲命格之下,来自于四先生的剑骨中也同样传来阵阵明悟。
无畏剑魄越发锋锐,但在其锋锐中却似乎有一轮大日灼灼燃烧,扶光剑气弥漫在无畏剑魄中。
大日东升,代表着破晓,代表着生机盎然。
当陆景的扶光剑气融于无畏剑魄中,那剑魄中竟然迸发出盎然生机。
“大日高照,扶光东升,是为生机。”
“春雷惊蛰,万物复苏,也是生机。”
呼风刀上一道春雷刀意炸响,划过长空!
陆景观春雷,勾陈星光映照,让陆景看透了那春雷奥妙。
“春雷乍响,风起云涌,万物再复生机。”
陆景深吸一口气。
当他的目光再归呼风刀、唤雨剑,陆景竟然发觉这两柄刀剑宝物上,竟然流转着一束束光。
那光芒斑驳而散碎,碎如残雪,美丽至极。
陆景看到那些光芒的一瞬间,他骤然之间便想起了引风、召雨两道神通。
那两道神通诸多印决、诸多咒言,被他回忆起来。
而那斑驳的光芒中,隐含着更深刻的东西。
“呼风?”
“唤雨?”
陆景紧紧注视着呼风刀、唤雨剑。
呼风唤雨经不断运转,周遭的元气凝聚而来,落入陆景的眉心。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
天上的血色雾气瞬间变得稀薄起来。
极远处。
正在聚拢着丝丝缕缕血色雾气的披星戴月二位仙人突然间动作一滞。
站在虚空中的戴月仙人身形一颤,就悬浮在他面前的玉瓶脱离了他的掌控,坠落到地上。
“咔嚓……”
玉瓶跌落在地上,顿时碎成一块块碎片,浓郁而厚重的血色雾气也同样炸开,瞬时间弥漫数十里之地。
披星仙人不去看那血色云雾一眼,她身上白衣飘然,却带着浓烈的杀机。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陆景必然多生祸患,若是楚狂人那般的强者倒也罢了,陆景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凡人,竟然敢染指天地权柄?”
披星仙人怒不可遏。
她细长的眉眼中照耀出两道光芒,直上云霄,与那神秘的天上三星照耀出的星光碰撞,凛然杀机从披星仙人周身上下迸发出来。
不断流转而出的仙气,甚至在这一刻变成血红,令人恐惧。
披星仙人太过冲动。
若是以往,戴月仙人必然会出言安抚。
但在此刻,戴月仙人早已将右手放在腰间长剑上,继而缓缓抽出那一柄【疏木仙剑】。
下一刻,这柄仙剑便如若流星一般划过,刺破云霄。
直至飞临云雾之上,又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如若一轮弯月。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那弯月剑光,眨眼间就飞上天穹,融入【天上三星】光芒中,进而消失不见。
披星仙人蠢蠢欲动,凝望着戴月仙人。
戴月仙人面色肃然,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此刻的陆景也注意到那神秘的天上三星散发出来的光芒落在他身上。
那些光芒就如同一位无上仙人的目光,注视着陆景,似乎是在等陆景作出……选择。
【用六:利永贞!】
【凶象:执呼风唤雨之权柄,跨越仙凡之隔,接下天关仙人之杀伐!
……
获:命格人间大圣。】
【凶象:放弃呼风唤雨之权柄。
呼风刀、唤雨剑化为乌有,道心蒙尘,一切雄心壮志归于虚妄,天下大凶!】
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出现在陆景脑海中。
“执掌呼风唤雨之权柄,会引来天关仙人的追杀?可若是度过此劫,便能获得人间大圣之命格?”
“【人间大圣】是蓝色命格,比起少年剑甲、登仙体魄这等尊青命格还要来得更加强悍。”
陆景思绪并不算混乱。
他清楚的感觉到,腰间呼风刀、唤雨剑上那一道道光束都在等候着他的号令。
“两者皆为凶象,人间之事大多如此,两项选择中,并无好与更好,只有坏与更坏。”
“而且,若可呼风唤雨,解河中道之厄难,这等选择只能够称得上一个凶字,却称不上坏。”
一旁的楚狂人、紫袍道人,祭坛下的周灵均都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陆景身上正在迸发出一种极为奇特的力量,那等力量从陆景身上弥漫出来,落于呼风刀、唤雨剑上,又通过这刀剑上的神秘光束,连同着天地之真!
微风吹过。
楚狂人手中的绿玉杖中,竟然倒映出一片元气深海。
那紫袍道人头顶,竟然生出鼓包,似乎要长出角来,吓的紫袍道人连忙拂袖,压平了那鼓包。
周灵均身躯在隐隐颤抖。
他在阆风城中也有许多年,也曾见过天地之真卷起异象,看到过阆风城主行云布雨。
可当陆景腰间呼风刀、唤雨剑透露出同样玄妙的气息,周灵均不由咬牙。
“这陆景……参透了天地之真?”
“天地之真竟然在回应他?”
周灵均瞳孔一动,猛然大喝道:“陆景,呼风唤雨乃是仙人权柄,归于【天上西楼】,这呼风刀、唤雨剑同样是西楼的仙剑,你若胆敢逾矩……天不罚你,西楼必会降罪于你。
灵潮之后,天关横锁天上地下,伱若犯错,天关一旦洞开,必是人间十年浩劫!”
轰隆隆……
随着周灵均的话语传来。
天上三星照耀下来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天上的烈日,直落在这祭坛上。
那星辰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座风雨中的青绿色琼楼玉宇正矗立于云雾笼罩之地。
而琼楼玉宇周遭,有星光点缀,又照应出星河光彩,便如鱼火一般浮动于虚无。
星光全在水,渔火欲浮天!
天上西楼异象浮动。
那西楼上,有一位长袍仙人背负双手,眺望着远方,目光却直透过星光,落在陆景身上。
“天上西楼之主,灵潮时携满天风雨下西楼的【水云君】。”
紫袍道人自言自语,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胆怯了。
“早知道便让姐姐来了,不该逞能。”
紫袍道人打了退堂鼓。
一旁的楚狂人却用绿玉杖狠狠一敲祭坛。
“装神弄鬼,只会吓唬小辈?”
楚狂人哈哈大笑,却见他站起身来,手持绿玉杖,凌空走上了天空。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一袭寒光如流水,夹杂汹涌元气,顷刻间化为潮汐,竟不理会天地之别,滚滚自地上升天,朝着那天上三星卷入而来的星光,以及其上西楼之主水月君虚影冲刷过去。
这一幕场景太过于震撼,浩浩乎席卷数十里,即便隔着千里之外,这般场景都清晰可见!
而近在咫尺的陆景、紫袍道人、周灵均,乃至数里之外隐于星宫中的重安王妃都被卷入其中,如梦似幻。
既然在须臾间,这滔天的神通骤然散去。
天空彩云灭,地远清风来。
一缕清风吹过,天地归于寻常。
楚狂人依然站在祭坛上,天上三星照耀下来的光芒,星辰中俯视陆景、警告陆景的仙人都已消失不见了。
唯有天上的三颗星辰还在高照,散发着恐怖的气魄。
那气魄忽如天上落银河,照耀四方,惊动天地。
天下诸国。
北秦大烛王、齐国齐渊王,端坐楼兰深宫中的那位曾经的大伏长公主,南召养象的皇子,出云国弥生神社之主……
不知有多少人察觉到天地异动。
北秦国师身在雷劫海中,忽然抬头,不远处坐在二龙战车上的大伏大柱国苏厚苍也看上大伏所在。
“天地的权柄将要生出些变化。”北秦国师面容都被黑色的斗篷笼罩,声音略显嘶哑:“姜首辅几次寻我下棋,我都不曾答应,如今他与天对弈,却占了一个先手……只是不知这一面棋局,究竟有何结果。”
苏厚苍燃烧着雷光,那雷劫海中雷霆沸腾,从中竟然生长出一朵【舜华花】,舜华花前,大伏魏玄君正目光痴然注视着这朵雷霆中绽放的花卉。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魏玄君,若不可活舜华,这雷劫海中的宝物何日才能重归于世?”
北秦国师高声询问,魏玄君沉默不语。
而此时的苏厚苍却似乎并不在意这理解海中的宝物,反而站起身来,朝前看了几步,站在一条真龙头颅上,看向远方。
“陆景是意料之外,可他得悟呼风唤雨的权柄,却是意料之内。”
“只是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一旦选择了呼风唤雨之权柄,他就再也不是一介平凡的少年先生了……”
苏厚苍想到这里,突然间怔了怔。
“倒是口误了,哪怕是不执掌呼风唤雨的权柄,陆景也绝然称不上平凡二字!”
天下九甲,神通魁首楚狂人。
一朝敲落绿玉杖,便有寒流席卷数十里,与天上星光颉颃!
当诸多异象消散,楚狂人侧头看了一眼正抚摸着腰间呼风刀、唤雨剑的陆景。
他低头想了想,忽然对陆景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如今倚天剑便在眼前,又何须惧怕、犹豫?
天下多纷乱,倘若惧怕、远离权柄可以平息灾祸,人间早已无灾无祸。”
“君子佩剑,剑利惊奸恶,那些百姓手中无剑,才会有这般灾祸。”
楚狂人字字句句语重心长。
他说话时仍然朝着天空走去,走向天上星光照耀之处。
“楚狂人想要以手中绿玉杖,拦住三星投影?”
周灵均身躯抖的越发厉害。
他看到那血色云彩中,有洁白的云朵散落下来,落在楚狂人身上。
虚空中元气化为微风,微风又化为一匹黑马。
星光中一道道仙人府、君化身纷纷降临,站在高空中,似乎在等待着楚狂人到来。
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楚狂人身披白云,手持绿玉杖,骑着黑马奔上天空。
“这些不过是吓唬人的手段,我来为你挡下!
陆景,你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清音。”
陆景怔然间看到楚狂人一往无前,骑马上天。
他腰间呼风刀、唤雨剑迸发出一阵阵清鸣。
陆景看着楚狂人的背影,缓缓摇头。
“前辈,陆景并非是在犹豫,也并非是不敢。”
他说到这里,弯下身来抚摸着身旁的白鹿。
“只是陆景修为尚且弱小,不知如何才能招来一片能下遍河中道的风雨?”
陆景话音刚落。
那无瑕的白鹿突然抬头,鹿鸣声传来,头顶那两只鹿角猛然亮起一抹微光。
陆景眼神略有些诧异,继而朝着白鹿微笑,点了点头。
“倒是麻烦你了。”
陆景一边朝着白鹿,一边轻轻弹指。
唤雨剑出鞘,飞上虚空。
呼风刀刀柄被他握在手中,缓缓抽出!
呼风刀、唤雨剑上那一缕缕光束顷刻之间便被天地间神秘的伟力剥离出来。
陆景无畏剑魄、扶光剑气俱都闪耀而出,又有一道春雷炸响。
那神秘的光束融扶光剑气、春雷精神于一体,继而化作这天地的生机冲入了陆景眉心中。
站在他不远处的周灵均抬着头,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陆景。
这一刻,楚狂人去战星光中的天上府、君化身,应当是他杀陆景的最好时机。
可不知为何,周灵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紫袍道人瞥了他一眼,压下手中的桃木剑。
司晚渔走出星宫,站在朦胧雾气间。
她感觉到一片狂风吹过,吹来厚重云雾,遮蔽了天上烈日。
又看到那云中凝出水滴,继而在这干涸了六年之久的河中道……降下瓢泼大雨!
河中忽有大风雨。
风雨潇潇,人鬼皆泣!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引风雨,又以剑光召鹿潭?
以陆景为中心数十里方圆之地大雨滂沱!
干涸的河道需要雨水,龟裂的大地同样如此,而那些方才叩拜祭坛,继而又踏上逃荒道路的灾民们,先是听到了一阵雷声。
于是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看到天上血色雾气翻涌,紧接着就有狂风吹过。
呼啸的狂风吹散了那些早已入了灾民梦魇的血色雾气,又吹来了一阵阵厚重的乌黑云朵。
“要……下雨了?”
灾民中有人喃喃自语,有人舔了舔如同大地一般干裂的嘴唇,也有人一动不动,抬头看向天空。
紧接着……
他们就看到那些厚重的乌云全然遮蔽了天上烈日,带来灾劫的太阳在这一瞬间被遮住了,炽热的太阳光芒终于从河中道的白昼消失。
太阳不再炙烤着大地,有人便感知到一阵阵凉意袭来……
那是游走在地上的微风。
“有风!”
原本眼神早已麻木的人们开始哭喊,他们的哭喊声吓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于是孩童开始哇哇大哭。
这些孩童并不知逃荒的成年人们是在喜极而泣。
轰隆!
又一声雷霆到来。
便如同惊蛰惊雷,雷起一声,风波四动,有很多年轻人猛然抬头……
“看,那是谁?”
“天上……有人!”
“是神明降世,还是天上的仙人?”
众多灾民纷纷高喊。
“下雨了!”
无数嘈杂声音被这一声叫喊拦住,成千上万逃荒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灾民周遭落针可闻,唯独只有风波呼啸声连绵不绝,紧接着,更多人看到天上竟然真就走来了一道身影。
随着那道黑衣身影缓缓走来,竟然携来云雾,下起倾盆大雨。
不知有多少灾民呆呆的看着天空,看着自天上走过这处人间的人影,感知着难得的凉爽,感知着自那厚重乌云中坠落而下的雨水……
“是啊,下雨了……”
有人笑的前仰后合,但笑声中却带着哭腔。
无人愿意长途跋涉离开家乡,若非活不下一条命,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他们世世代代活在河中道,若无河中道六年大灾,若非过往那些富饶的土地如今都已变作荒芜,他们又何至于步履蹒跚,跋涉千里,只为寻一些活命的希望?
而今日……河中道刮起狂风、下起暴雨。
只要有了风雨,他们世世代代所居之地便有了希望。
“那天上的人究竟是谁?”
“他一定是天上的仙神!”
有人低声回答,继而朝着天上漂浮而过的乌云跪俯下来,叩拜行礼。
能让他们活命的,便一定他们心中的仙神!
走在天上的自然是陆景。
紫袍道人跟随在陆景不远处,心中有些担忧。
周灵均站在原地,他实在无法想通陆景为何能够参透呼风唤雨的权柄。
天下强者无数,天骄无数,但凡人中能够执掌天地权柄者古往今来,两只手都可以数清楚。
陆景映照两颗元星尚且不曾给周灵均带来多大的震撼,可是当天上下起风雨,却不曾有天地雷劫降临之时,周灵均的身躯却实在瑟瑟发抖。
“呼风唤雨之权柄,竟然被凡人执掌!”
“自此之后,陆景呼风唤雨,更改天地间的风雨自然,天地之真规则下,不会受到雷劫清算。”
“自此天上西楼的权柄,再也不可震慑这人间。”
周灵均思绪混乱,他下意识抬头看天,却看到漫天的云雾全然遮掩了天上的太阳,暴雨落在他的身上,浸透了他身上的长袍。
可这雨水来得极快,去的也极快,便如同骤然而至又骤然而去的暴雨。
暴雨如注之后,周灵均眼中突然泛起一丝光芒,他眼中仙气萦绕,看向陆景离去之地。
“陆景即便执掌天地权柄,可他的境界尚且太弱,只是照星二重。
河中道广大,陆景若是走遍河中道、呼风唤雨,让这滂沱大雨下遍河中道并不容易。”
“至多在走出百里之地,他能掌控的元气就已经要耗尽了。”
周灵均低着头:“最起码,在陆景彻底成长起来之前,这河中道的灾劫依旧,不会因为这场来势极快的大雨而有所改变。”
他想到这里,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比玄圃城赤地千里的权柄,陆景……还太弱了些。”
周灵均清醒过来,又转过头去,看向临高山。
临高山上,一道晶莹璀璨的残月剑气高照而起,正悬于空中。
那神秘的天上三星照耀下星光,落在残月剑气上。
周灵均知道……是戴月仙人在借着手中疏木仙剑,沟通天上君、府!
“上一次灵潮之战之后,人间已经废去一半,再也不敢跟天上抗衡!
陆景染指呼风唤雨的权柄,我与披星戴月二位仙人就在河中道,天上若有意,我等可将其抹杀于河中道。”
周灵均站在呼啸的长风中,身上衣衫猎猎鼓荡而出,眼中杀机无限。
他登天而上,强渡一百二十载岁月才能够步入星宫之境。
可这陆景年不过二十,便以映照两颗元星,甚至……执掌仙人权柄,令周灵均深觉阆风城、卧虎仙楼中绝大部分在各个时代登天的天骄,俱都只是笑话。
他自身就在其中。
“陆景呼风唤雨,想要改天易地,拯万民于灾祸,成为他自己口中的第一种人?”
周灵均迈出一步,见到天上戴月仙人的疏木残月剑意越发璀璨,心中杀机大动。
“我为仙,自然应当为天上谋!”
周灵均似乎忘却了他曾经是人间大梁公卿之子,他似乎只记得自己乃是天上阆风城中的仙人。
天上三星倒映下的星光中,生出阵阵波澜。
地上的强者们看不到星光中,有许多天上仙人降下化身,想要阻拦陆景,更看不到楚狂人手持绿玉杖,意气风发,神通呼啸,看不到原本倒悬着的瀑布终于如若平常……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元气化神通,楚狂人一举一动俱都是盖世的神通!
他一人独战诸多天上君、府,豪迈无比,一如他的名讳。
楚狂人!
陆景骑上了照夜。
因为他清楚的察觉到他所凝聚而起的元气逐渐稀薄,被天地中若有若无的光束吞噬,进而引动天时自然,刮起狂风、降下大雨。
风是寻常的风。
雨也是寻常的雨。
比起引风、召雨两道神通降下的风雨,要弱上不知多少。
可当这等风雨席卷天地,笼罩以陆景为中心的数十里方圆,陆景清楚地感知到他能够调动的元气正在飞速的消逝。
“即便执掌权柄,只怕也无法走遍河中道,更无法以一场雨解去河中道连绵已久的灾祸。”
陆景眼神沉着,他省下漫步虚空所需的那丝元气,骑上照夜。
黑衣配白马,呼风刀、唤雨剑一黑一白,照起璀光。
此刻他真如一位完美无瑕的谪仙人。
只是谪仙人也会累。
他走了许久,走过百里之地,却只觉这河中道茫茫大。
“你方才让我尽管走,如今却只顾跟在我的身后,这可起不到什么助益。”
陆景抚摸着从照夜身旁探过头来的白鹿,脸上明显有些疲倦。
白鹿传出鹿鸣之音,脸上竟然也有些疲倦,她头顶上的两只鹿角还在迸发出两道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
那玄妙气息融于虚空中消失不见。
“改变天地,磨灭灾祸,有些难啊。”
陆景想了想,拂袖间,从蕴空纹中拿出几枚龙珠。
这些龙珠大多受血祭阵法影响,其中饱含着血祭之力。
陆景从虚空中摘下一颗龙珠,将它紧紧拿在手中。
呼风唤雨经运转,他体内残余的元气落入龙珠,将其中蕴含的元气、气血导入到自己的体内。
精纯中带着血祭之力的元气落入陆景元神中,进而被陆景挥洒出去,化作这漫天的风雨。
“所幸只需炼化元气便可。”
陆景自言自语道:“不必如同运转神通一般要求太多。”
正是在这时,陆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既然无法磨灭河中道的灾祸,陆景先生,这风雨来不来又有何区别?何必强撑?”
陆景转过头去,却见紫袍道人就跟在他身后。
他不曾多想,笑道:“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楚前辈因此而迎战天上那些仙人。
在此之前,天上西楼水云君隔空看我,想要将我吓退。
河中道众多生民看到了风雨也就看到了希望,心中有了再回河中道的愿景,身上也就有了力气,也许能安然走出河中道。”
“既然我已执掌权柄,哪怕暂且无法磨灭河中道的灾祸,无法拯救万民,却可以做些力及之事,比如让他们心中多些期盼。”
“再加上……我还要为我自己争一口气。”
陆景说到这里,眼神一动,他抬头看向天上三星照耀而来的星光,道:“这些仙人久居天上,自觉他们比人间之民高贵。
天地、世界之真合该归于天地、归于世界,可这些仙人却独揽其中的权柄。
就比如方才那周灵均所言,他说……呼风唤雨乃是天上西楼之权柄,凡人不得染指!”
“他想以天上西楼之名将我吓退,可是……我既然能执掌呼风唤雨之权柄,那这天地间的权柄,其实并非仙人独有。
仙人,也并不比地上之人更高贵一些。”
陆景目光闪烁,他说着说着……眼神竟变得越发清亮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白鹿,看着白鹿的双角。
同样跟随在陆景身后的周灵均听到此言沉默不语,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陆景带来的震撼中。
可以正是在此刻,天上飞来两道祥云。
披星戴月二位仙人站在祥云上,戴月先生手持疏木仙剑剑柄,一语不发。
那白衣的披星仙人却冷冷出声道:“仙人自古执掌天地权柄,此乃定理。
陆景,你能执呼风唤雨之权,还要得益于呼风刀,唤雨剑这两件仙兵,而你即便呼风唤雨,也扛不起河中道天大的灾劫,下几场雨又能救多少人?”
周灵均看到披星戴月二位仙人来此,眼神忽有变化。
披星仙人站在云上质问陆景。
可陆景却并不回答。
他紧紧凝视着白鹿双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随着他抬手。
原本盘旋于虚空中的唤雨剑落入他的手中。
陆景手持唤雨剑,问道:“仔细想起来,伱这一对鹿角上流淌出来的气息,倒是让我觉得颇为熟悉。”
“商旻前辈的白鹿神剑就是以白鹿命名……难道那把剑与你有些关联?”
“仔细想起来,商旻前辈登临天上仙境,夺仙剑五千,又招来鹿潭,将五千仙剑熔于鹿潭,造出了白鹿、神术二剑……”
“召来鹿潭?”
“便如我引动白鹿现世一般?”
陆景眼神一动,商旻前辈为何能够召来鹿潭?
是因为那五千柄仙剑?
是因为他自身能够天上仙境的剑气?
……
“鹿潭原本是天上仙境,供给天上神鹿饮水之潭。
鹿潭坠落凡间之后,天下无神鹿,于是鹿潭屡现机缘,召天下少年群杰入鹿潭中,却不知为何。”
褚国公背负双手,脸上的疤痕微微耸动。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悬浮在空中,云雾缭绕的鹿潭仙境。
禹玄楼就坐在他的身旁,手中拿着一本无字书籍,眼中重瞳静静的注视着这本无字书,不知在读些什么。
“鹿潭显现,陆景能引起白鹿出世,确实不易,既是因为他不凡的天资,也是因为他运气好。
不曾想那白鹿竟然就游逛于临高山上。”
褚国公道:“只是不知,这鹿潭机缘究竟花落谁家。”
“尤其是那一道天脉太过贵重,等到鹿潭开启,少年天骄入其中,必有一场大厮杀。”
褚国公说话。
一旁的禹玄楼却抬头看向是鹿潭周遭。
他目光所及之处,不知看到了多少强者。
“哪一次鹿潭出世,没有腥风血雨?”禹玄楼看到太子随意坐在一块山石,正盘膝修行。
又看到齐国横山神庙中来了一位大仙祭,稷下剑阁来人甚至是那齐国剑圣的师弟。
西域三十六国兵变,少柱国前往镇压,相助长公主,可楼兰城中依然来了一位足有两丈高大的力士。
……诸多强者的身影俱都浮现。
“听说久不出世的书楼九先生和那关长生也离开了太玄京,前来河中道。”
“便如同此间绝大多数强者一般,要为自家的年轻人腾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入鹿潭,寻求鹿潭机缘。”
“入鹿潭之前,这些年老的强者,若能拔除一两位当世年轻天骄,年轻人入鹿潭夺机缘时便能轻松一些。”
褚国公叹气:“这鹿潭明明出现在大伏境内,却不知圣君为何要广邀天下群雄前来夺取机缘?
以大伏威势,只需一纸令下……”
“无妨!”
禹玄楼眼神灼灼,目光巡梭:“等到陆景现身,死在鹿潭之前,鹿潭洞开,便无人可以拦我。”
“以太子的年岁,只怕已无法入鹿潭了。”
褚国公眼神微凝。
他知道自从禹玄楼神念化身前去见陆景,归来之后,禹玄楼眼中杀机尤盛……
他过往的劝告,似乎都被禹玄楼置于脑后。
“看来殿下要动用重瞳底蕴杀陆景,除此祸患,也好。”
褚国公心中自言自语。
一阵微风吹过。
褚国公不由有些诧异,他转过头去,看向微风吹来之地。
那一处所在,正好被高耸连绵的临高山挡住,看不真切,隐约可见一团乌云正在缓缓酝酿。
“真是怪事,河中道哪来的乌云?”
褚国公正喃喃自语。
禹玄楼注意力又落在那无字书上。
恰在此时。
却见临高山之外飞起剑光三百万。
璀璨剑光直冲高天,照亮了虚空。
冲天的剑光横斩而来,落在虹桥上。
一种神秘的气息自那剑光中涌来,正是白鹿双角上流转的玄妙气魄!
“扶光剑气?”
禹玄楼感知的那剑气不得不再度抬头。
“陆景剑斩虚空,在干什么?”褚国公皱眉。
然后,虚空中忽然卷动汹涌的气浪。
禹玄楼、褚国公、不远处的太子,乃至周遭诸多强者抬眼……
然后便发现,悬于半空中的鹿潭先是震动,继而被鹿潭周围的雾气全然包裹,消失不见。
“鹿潭消失了?”有人惊呼。
禹玄楼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太子站起身来,身后一尊杀生菩萨神相熠熠生辉,他龙行虎步,走上高空。
然后便见狂风来、骤雨至!
倾盆大雨倾刻间席卷整座河中道!
而消失的鹿潭,却乍现于临高山之外。
偌大鹿潭之上,陆景佩剑而立,自鹿潭流转出的元气注入陆景躯体中。
陆景眼神灼灼……
“鹿潭择天下之鹿,天下的年轻人就是鹿潭等待挑选的鹿?”
“一如之前的商旻前辈,若是我这只鹿壮一些、神异一些,不需我去见鹿潭,鹿潭自会前来见我……”
陆景喃喃自语,而奔行在他身旁的白鹿双角仍然散发着玄妙气息。
正是这玄妙气息,将鹿潭中源源不断的元气注入陆景体内。
而原本守在鹿潭周遭的诸多强者面色各异。
禹玄楼眼中杀气凌然。
褚国公伸出手接了一些天上落下的雨水……
“陆景引风雨,又以剑光召鹿潭?”
“他若不死,归京之后,只怕又是一位少年侯,自此站上这一代天下少年的巅峰。”
“嗯?那鹿潭似乎有些不对劲?”
褚国公皱眉。
少柱国李观龙凌空走来,走向那鹿潭。
“殿下,且去鹿潭!”
“我等护送殿下入鹿潭,在鹿潭中,殿下自然可以杀了陆景。”
褚国公也反应过来。
而李观龙身姿魁梧,走出太玄京中的他有睥睨之势!
唯独禹玄楼却紧皱着眉头,他于那鹿潭中,他那玄妙无比的重瞳似乎看到了些许异常。
“陆景站在鹿潭上,为何那般强横?”
河中道的剧情没几章了,争夺机缘不会展开写。
然后推书一本《我的资质能升级》,大家感兴趣的去看下,挺轻松挺好看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于元神种下计都、罗睺
书楼二层楼中那清澈的池水映着将暮的天色,太玄京中今日风雨大作,可唯独书楼却好似不受风雨侵袭。
池水映着天色,继而发出微弱的光,照的修身塔的色调像极了珍珠背光的一面。
观棋先生难得下了修身塔,就站在修身塔前,抬眼看着天空。
哪怕天空被乌云笼罩,可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到天上,落到那三颗仅次于天阙的星辰上。
天上三星由来已久。
三颗星辰的星光笼罩人间,代表着上千年以来,天上仙境总要比人间更璀璨些。
距离陆景离开太玄京,时间悄然逝去半载有余。
半载时光对于现在的观棋先生而言,似乎极为漫长。
他似乎在这半载中苍老了许多,就连身躯都不再那般挺拔,头上更是多了些散落的白发。
唯独不变的,大约是观棋先生脸上和煦的笑容。
在今日的暮色中,观棋先生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眼中倒映着天上三星的星光,仿佛看到那星光中人间神通魁首楚狂人睥睨那些天上的君、府!
也倒映着陆景站在鹿潭上的景象,河中道风雨大作,一如此刻的太玄京。
那呼风刀、唤雨剑散发出晶亮的光芒,哪怕是在狂风暴雨中,也如两盏明灯。
“既然无法逃离棋盘,持本心呼风唤雨、总要比沦为无思无想的斩仙刀剑来的更好些。”
观棋先生看到陆景,眼中的欣慰越发明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先去拜访九湖陆家的故人,还能够与这么一位既持本心,又有天资的少年相遇。
“而且最重要的是,陆景不是无情无性的陆神远,也不是为了霸业能够牺牲一切的禹玄楼,更不是我。”
观棋先生想到这里,眼神中多了些疲倦。
“也好……这天地的担子太重,让我分走一些,剩余的就由天下能人志士一同肩负。
陆景,你只需持本心向前走,前路自有结果,便是倒在中途,也如同沉安先生一般可敬。”
观棋先生在心中自言自语,他似乎看到了陆景前路的坎坷,却也想起陆景那始终坚毅的眼神,想起他写给钟于柏的笔墨。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调也!”
观棋先生低声读出那句笔墨,心中突然对这人间有些眷恋。
“我若是能够多活些年头,也许能看到一座不一样的人间。”
观棋先生疲倦的眼神中包含着希望,池水倒映出来的光撒在他的脸上,竟多出些朦胧。
朦胧?
观棋先生低下头,看向池水中自己的影子。
隐约间,他察觉到池水中自己那道影子似乎有些变化,就好像影子上面又有一道影子,重叠起来,显得有些怪异。
就在观棋先生注视着池水时,那池水突然泛出涟漪。
紧接着,天上有一道星光落下,照在修身塔后的池塘上。
星光化作雾气,雾气又在水上凝聚起来,化为一道身影。
那身影宽衣大袖,月色的袍子上绣着若有似无的山水,山水秀色之上恰有云雾缭绕,仙气飘然。
“师兄……”
随着一道呼唤声,原本倒映在池水上的人影竟然缓缓从水中站起身来,与观棋先生对望。
“师兄?”
观棋先生摇头:“我此生只有一位师长,但我却是他的关门弟子,他游玩天下尚且未归,不会平白多出一位仙人弟子。”
那人影沉默一阵,道:“师兄,你乃是天上清都君,曾执掌玉仙楼,也是天地钦点的明玉京山水郎。”
观棋先生张了张嘴,只觉得脑海中思绪翻涌。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对楚狂人说的话,想起自己所谓的“前世”。
“清都山水郎……”
观棋先生自言自语。
那人影缓缓拂袖,他宽大衣袖携来云雾,云雾上倒映着一个仙楼。
那仙楼屹立于山水之间,雾气升腾,仙气飘渺。
观棋先生看到这座仙楼的一瞬间,眼神一凝,继而眼神多出了许多变化,变得有些犹豫、怀疑。
“师兄,你不是就要回归玉仙楼,自此这人间与伱再无联系。”
“便如你所想,你蜕仙身、下凡间,做了一世大伏最风流,如今也是时候重归天上,重归玉仙楼。”
那人影说话时。
观棋先生的眼神越发杂乱无章、眉宇中多了许多痛苦。
于是他闭起眼睛,诵读着圣人经文,良久之后眼中终于再归几分清明。
“你是白微之。”
观棋先生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那人影轻轻点头:“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数十年时间弹指即过,是我又一个一生。
可对于玉仙楼而言,几十年时间大概也算不得什么。”
人影道:“师兄,你将归于楼中,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提早与你铺路。”
“登天的桥梁铺展下来,你莫要迷了路,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你不在的日子,我们都极为想念你。”
观棋先生不曾回答那道人影的话。
那人影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师兄,那陆景是你的弟子,如今他执掌了呼风唤雨的权柄,若是将他留在人间,西楼中的总会将其吞噬,让他尸骨无存。
与其如此,不如你登天时,也将他带回玉仙楼,他是你的弟子,倘若他可为天上仙,也许有朝一日可以继承你的衣钵。”
观棋先生低着头,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第二重影子清晰了许多,于是观棋先生不由蹲下身来,伸出手探入池水里,狠狠搅动了几下,将他那两重影子俱都搅成涟漪。
“陆景登天与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如何能将他带上天关?”
“师兄,我知道陆景敬你,如果你想要带他登天,他即便心中有所迟疑,也总会去天上看一看。”
“去了天上,看到明玉京至繁华,看到十二楼五城、看到四百八十座仙境,也就不想重归人间了。”
那仙人的影子娓娓道来。
可听在观棋先生耳中,他却觉得越发刺耳。
“天上确实繁华,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想登天。
不久之前,有人也曾登天,去持剑开天关,杀出了一条下凡的路。
师弟,你怎么知道陆景不会重蹈覆辙?”
“或者,明玉京只是想将陆景带入天关将其圈养起来。”
观棋先生语气陡然间重了许多:“他是我的弟子。”
“他是你人间身的弟子。”人影语气平静:“你是玉仙楼的清都君,你是明玉京的山水郎,你曾经是天关基石之一。
呼风唤雨的权柄,不可为凡人所掌控……
师兄,你不曾全然醒来,不曾复苏你身为清都君时的记忆,你只记得你自己是书楼观棋先生,只记得你自己是大伏最风流。
所以你不想让陆景登天。”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人影同样弯下腰来,伸出两只无瑕的手臂,没入水中。
“你需要记起玉仙楼之事。”
声音传来,两只手掌骤然翻起,抛起一汪池水。
池水洒落在观棋先生的肩头,洒落在观棋先生的面目上。
蹲在池水边的观棋先生身躯一僵。
他此刻还深深低着头,可当他再度抬头时,面目无改,眼神却大有变化,脸上原本若有似无的温和笑容也早已消失了。
观棋先生意识到自己蹲在池塘旁,眉头轻皱,缓缓站起身来。
“陆景……是要登天。”
观棋先生再度望向那天上三星。
那人影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师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师兄,我方才不曾骗你,你不在时,楼中的各位都十分想念你。”
观棋先生背起双手,话语仍然提及陆景:“陆景执掌呼风唤雨的权柄,将其留在人间,对明玉京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
对于陆景自己而言,必然会迎来重重杀劫。
他是我的弟子……自然不可死在……”
他还尚未说完,突然间又皱起眉头,话语也停顿了下来。
原本脸上带笑的人影僵住。
他看着眼前的身影,只觉得从熟悉中生出了些陌生来。
“不对。”
“陆景,不想上天。”
便如同那人也嗅到的不平常,观棋先生原本背负着的双手随意落了下来,显得恣肆而又洒脱。
“陆景不想登天,我强行带他入天关,他心中难免会怨憎我。
他不想登天,我倘若不顾虑他心中所想,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观棋先生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我”与“我”之间的区别。
自称为观棋先生师弟的仙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观棋先生,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十几息时间过去。
那仙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师兄,你还会回来吗?”
他问的匆忙。
观棋先生沉默不答。
仙人越发慌张了:“师兄,你若不理陆景安危,不答应将陆景带上天关,西楼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明玉京会冒着天关崩塌的风险,派遣真正的强者落凡,收回陆景呼风唤雨的权柄!”
“就连现在,陆景所在的河中道,都有三位仙人正虎视眈眈,等待着我带去你的回应。
师兄,一定要回玉仙楼……楼中的各位都在等着你,陆景是你的弟子,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十分看重他……”
仙人尚未说完。
自天上三星落下的星光越来越暗淡,当最后一缕星光照在那仙人人影上,照出一道年轻而又慌张的面目。
甚至这位仙人面目中,还带着哀求。
似乎是在哀求观棋先生……一定要回玉仙楼。
观棋先生始终沉默。
当那名为白微之的仙人彻底消失在池塘前,观棋先生的眼神再度化作寻常,脸上的神色也重归温和。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观棋先生喃喃自语。
除了玉仙楼,天上没什么好的。
他静静的站在修身塔前,凉风吹过,有人给观棋先生披上了另一层衣袍。
“莫要着凉。”
十一先生倾国倾城的容色,一如之前那般冷漠。
可她眼神深处,却带着深切的不舍。
观棋先生转头看了十一先生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
“桃夭,等我死了,能否睡在桃树下?”
桃夭摇头:“陆景已然上了鹿潭,他的剑气不仅引动白鹿,也引动鹿潭。
有这落凡仙境中的天脉机缘在,你死不掉的。”
观棋先生略微思索,只是笑着点头。
“能活着,自然最好,我在书楼中待久了,最近总是梦到真武山上那一片桃花。”
“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去那里逛一逛。”十一先生眼神融化在日暮中。
她心道:“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你。”
……
陆景站在鹿潭上,当他剑气争鸣,当他身上雷霆激荡,当鲲鹏元星照耀星光,鹿潭上有海量的元气注入他的躯体中。
“鹿潭也如白鹿,在认同我。”
陆景心念所动,他眉心中的光束,就透露出一股神秘伟力,那是天地的权柄。
神秘伟力融于虚空,天上的风雨更加急促。
而不远处,风雨下的云雾中,披星戴月二位仙人、来自天上阆风城的周灵均俱都抬头看着天空。
疏木仙剑突然间亮起一阵微光。
继而悬于半空中的残月剑意,忽然间化作月光,洒落下来,洒落于周灵均,以及披星戴月二位仙人身上。
轰隆隆!
瞬时间。
披星仙人眼中杀意大作,她白衣飘动,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哧!
长刀如血,分开云雾,周遭的一切元气似乎都被披星仙人这恐怖的一刀斩碎。
“陆景,天上三星有令!”
“哪怕你是清都君弟子,也绝不可执掌天地权柄!”
披星仙人此刻便如若一轮大日,几步之间便带着弥天的刀光狠狠斩落。
天上仙人出手,仙气卷起惊涛骇浪。
狂风在呜咽,暴雨都被那刀光蒸发了。
“我早就想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披星仙人出手的刹那,周灵均拂袖之间,天上立刻照出数颗星辰。
只是当那些星辰照落下来,照在周灵均身上,却有更神妙的仙气流转。
披星仙人、周灵均一同出手,欲要将陆景灭杀于此。
而正在这时……
鹿潭大地上,也涌出丝丝缕缕的血雾。
太玄宫中。
一身黑衣的崇天帝早已走出太先殿。
“计都、罗睺!”
“陆景,我以鹿潭仙人尸骨,引来这两颗元星,以为鹿潭伟力加持你身。”
“你今日小试牛刀,以仙人之血磨砺自身……”
崇天帝心中暗想。
一旁那赤衣貂寺静默无语。
崇天帝撇了他一眼,问道:“苍龙奴,你觉得陆景能吞去多少鹿潭之力?能有何战果?”
苍龙奴思索一番,道:“陆景先生天资绝伦,底蕴丰厚。
单单是勾陈、鲲鹏元星,便可容纳诸多鹿潭仙境之力。”
“只是……这三位仙人俱都强横非常,尤其是那手持疏木仙剑的戴月仙人。
加之仙人体魄常年受仙气洗刷,寿命悠长之余,生机也极为旺盛……”
“说这许多废话作甚?
你可觉得陆景能否让仙人流血?”
苍龙奴道:“也许可以令周灵均、披星仙人流血。”
崇天帝顿时来了兴致:“我来与你赌一赌。”
“我赌陆景站在鹿潭上,能纳鹿潭神力于己身,斩落一尊仙人,又在元神上种下计都、罗睺两颗元星的种子,有朝一日,映照两颗元星,彻底成为一柄锋锐无匹的斩仙之剑!”
“我来与你赌。”
一道剑光飞至,原本散落在太玄京中的雨水竟然变成了大雪。
“我赌陆景斩仙人一尊,却不受计都、罗睺蛊惑!”
崇天帝抬眼看了一眼那剑光,笑道:“商旻,陆景是棋盘上斩仙的刀剑,棋在我手,你难道看的比我更清楚?”
悬浮在天空中的,竟然是一柄白色长剑。
长剑悬空,照的夜空雪白。
商旻声音悠然传来:“我看不清楚什么棋盘,但陆景是练剑的。”
“我看得清楚他剑光中的气魄。”
崇天帝点头:“赌了。”
写到现在了,无奈。
因为白天要工作,作者都是晚上熬夜码字,结果今天码了很久都没码出来,因为这个副本要结束了,后续斩仙、世界主线也要拉开,下章涉及到后续几个重要的点,怎么写都处理不好,再加上熬夜脑袋嗡嗡的……
所以今天作者不撑着写了,明天晚上更新喔。
第二百七十九章 携鹿潭,莽出一个盖世的名头
看似仙气飘然,柔美至极的披星仙人从虚空中拔出那长刀,雄浑若海的气血眨眼间迸发,她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不过一个眨眼就以横跨数里距离,来临陆景头顶。
“妄图以凡人之躯,执掌仙人之权柄……”
轰隆隆!
那长刀有崩山之势,令人惊骇的神阙气血在刹那间绽放,将要斩开一切。
这一刀太过迅猛,周遭的气浪炸开,惊人的爆炸声自两边炸开,转眼间就传遍了数十里之地。
“该死!”
披星仙人冷漠的声音夹杂着爆裂无匹的刀势,想要砍去陆景的头颅。
而周灵均元神跳出,与元神一同奔涌而出的还有如同潮水一般的仙气。
仙气朦胧,随着天上九颗星辰闪耀,九道星光融汇,化为一座星宫。
周灵均的星宫,竟然是一座天宫!
天宫闪耀,周灵均步入仙气天宫,端坐在其中,竟然如同一位俯视人间的仙君……
“叱!”
原本紧闭双眸的周灵均睁开眼眸,目光在瞬息之间落在陆景身上!
一声呵斥之音排开无形的空气,漫天的仙气凝聚而起涌入周灵均的星宫中,继而在眨眼间化作两位天上力士,从那天宫中走出。
“星宫主宰有令,仙人指杀陆景!”
两位神通化成的力士每一位都有十丈高大,他们赤裸上身,青面獠牙,身上又有青筋暴露。
随着这两位力士怒喝一声,这两位力士竟然一左一右,伸出硕大的手掌,夹杂着厚重的仙气,便如同陨落的流星一般,朝着陆景砸来!
所以千钧一发,便在于此。
陆景站在风雨中的鹿潭上,似乎尚且不曾反应过来。
无论是披星仙人亦或者周灵均,长刀杀伐、神通力士俱都是仙法,尤其是披星仙人手中那把长刀,更是珍贵、强横异常。
这一道刀光……
这两位天空力士足以横压山岳。
浓浓的杀气如若寒冰,明明让周遭的元气爆裂开来,却似乎又让一切万物都化作寒冰。
“打死你!”
周灵均眼神灼灼,眼中满是兴奋。
他不由想起就在方才,陆景在那简陋的祭坛上漫步登天,呼风唤雨的场景。
“我在仙庭强渡一百二十年,尚且无望于执掌天地权柄,地上的凡人少年,又何德何能?”
“死!”
周灵均眼中充斥着快意。
披星仙人的杀念几乎达到了极致。
仙气与气血,点燃了长空。
而陆景的手却仍然放在呼风刀刀柄上,一动不动。
紧接着,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感激。
而手握疏木仙剑,至今不曾出手的戴月仙人突然皱眉,神念纷飞下,望向大地上的两处所在。
紧接着……
周灵均色变。
披星仙人也猛然皱眉。
却只见……
那广阔的天空中,倏忽之间多出一座负雪苍山。
苍山上一位身穿紫色长服,雍容华贵的女子,便如同雪地中盛开出来的花卉,明艳而又醒目。
她站在负雪苍山中,天上也有星光照落。
星光化为长风,朝着那苍山一吹!
顿时,鹿潭上空多出了漫天的雪花,竟然在霎时间冻住了那披星仙人的狂暴刀光。
“司晚渔!”
披星仙人眼神冷漠,眼帘微动之间,却又感知到下方大地上,又有一道厚重的气血扩散开来。
铿锵!
周灵均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位老道人,那道人手持桃木剑,却并没有施展道法神通。
他手中的桃木剑看似轻盈无比,可握在这老道人手里却如同一座山岳。
“砸死你!”
老道人挑着眉、磨着牙,手中桃木剑未曾开刃,竟然就这般砸落下来。
然后……
一道无形的气浪从中爆发,那柄桃木剑落下,竟然如同星辰坠落。
周灵均竟浑然不曾发觉,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老道人,竟然能够在无声无息间来临他的身后,竟然能够以蛮力令他心中生出警兆。
“单纯以肉身之力,竟然如此强悍。”
“这老道人识得我,我却对他毫无印象!”
周灵均脑海中思绪纷飞,他敏锐的感觉到,倘若这一剑落在他身上,哪怕他的体魄长久以来俱都受到仙气洗涤,哪怕他已非肉体凡胎,哪怕他有仙气护身,也绝对要被这老道人一剑砸入尘埃。
于是,周灵均当机立断,原本朝着陆景落掌的两位神通力士在顷刻间消散。
漫天的仙气倒卷,又化作琼盖,挡住那老道人的一剑!
砰!
顿时。
负雪苍山中吹出的雪花与披星仙人的刀光碰撞。
老道人的桃木剑砸落在周灵均周遭的仙气穹盖上!
气浪几乎已经暴走,化为龙卷冲天而散。
紧接着,披星仙人、老道人、周灵均,乃至那负雪苍山星宫俱都四散。
天上的戴月仙人还在俯瞰鹿潭。
陆景依然手握长刀,一动不动站在广大的鹿潭上空!
“司晚渔,在重安王将死的如今,你敢对我出手?”
披星仙人从虚空中拔出的长刀消失了。
她不解的看了一眼至今不曾出手的戴月仙人,继而目光落在司晚渔上。
“王妃?”陆景也看向司晚渔。
司晚渔朝着陆景点了点头,继而皱起眉头,对披星仙人道:“伱可知我为何不随你一同登天?”
披星仙人正要说话。
司晚渔道:“我若不曾斩去恶身,你们尚且不配与我说话。”
“我即便斩去了恶身,天资一落千丈,你们仍然不配收我为徒。”
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披星仙人:“至于王爷……我知道王爷必有一次死劫,天上地下皆有人想取王爷的性命。
我今日若是不敢对你们出手,又如何带着我重安三州的将士,力扛天上地下?”
司晚渔语气并不算铿锵有力,慢条斯理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又配上负雪苍山中小雪飘落的细微声音,配上她绝美的身姿,多的是风花雪月的意味。
可她随意道出的话语,却好像充满了力量。
“我在太玄京中与陆景有约,但仅仅只是隐龙枝那么一次相助,陆景却牢记在心,不惜招惹天下龙属,也保下了七襄的性命。”
“我今日若不出手,我那恶身也许会不辞迢迢千里,重归于我身。”
司晚渔心中想着。
而那周灵均的目光又落在老道人身上。
那老道人眼神躲闪,眼见周灵均看向他,脸上竟露出些笑容来。
“你也与这陆景有旧?”周灵均背负双手,侧头发问:“就不怕灵潮来袭时,明玉京清算?”
老道人连忙摆手:“老道自然是怕的,只是……”
他说到这里,语气从战战兢兢中,变得坚定起来:“只是凡人能执掌权柄者少而又少,老道奔波四处,朝着许多仙人求雨俱都无果。
现在陆景先生身负权柄,老道又恰好在此,我若是不出手,只怕会自责一辈子。”
“家中的师姐与老师必然也会责怪我……”
“你不怕死?”周灵均皱眉询问。
“也怕。”老道人犹豫一番,道:“所以等我弄死你,我就马不停蹄的跑回师门中,再也不出门了。”
“想要杀我?”周灵均微微一愣,继而负手大笑。
他不再与这老道人说话,反而转过头去看一下陆景。
眼中略有些可惜。
“只能由戴月仙人代我杀你,倒是有些可惜了。”
“能杀凡间呼风唤雨者,本该是一件快事!”
披星仙人也瞥了一眼陆景。
“死便是死,死在谁手上并不重要。”
披星仙人柳眉微蹙,望向戴月仙人:“师兄,你为何不出手?”
戴月仙人紧握着疏木仙剑剑柄,目光死死注视陆景,眼中还带着些探询。
他似乎从站在鹿潭上的陆景身上看到了些什么,握剑而不出。
陆景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碰撞。
戴月仙人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明了,他徐徐点头,缓缓拔出长剑来。
“死在谁手上不是死?”
戴月仙人朝着披星仙人一笑,继而又抬头看一下天上的云雾。
那云雾中,星光弥漫如若潮水。
云气聚拢起来,洒落星光,竟然生出一道涟漪……
而那涟漪竟然越来越澎湃,越来越汹涌激荡,就好像是深海中的激流!
“披星、周灵均,你们想杀他,自然可以亲自动手。”
戴月仙人轻声低语。
紧接着,滔天的龙吟声传来!
吼!
星光中的激流,从厚重的云雾脱身,一层层鳞片浮现,两只珊瑚鹿角燃起火焰,浓郁至极的血气弥漫在那火焰中,似乎将要点燃世界。
“陆景……”
低沉的声音瞬息而至。
“西云龙王?”
陆景抬起头,就看到一条白龙盘踞于天空中,低头俯视于他。
西云龙王默不作声,可他眼中却流下血泪,死死注视陆景。
而天上星光中,骑着元气黑马的楚狂人低头看向大地。
“太冲龙君那一道龙气,夹杂着西云龙宫上千真龙之血,倒是让这条老龙脱困了。”
楚狂人皱眉弹指,弹出一道神通,弹出一座天台四万八千丈,拦住漫天的天上仙。
无数天上仙的化身,砸落在那四万八千丈的天台上,天台生出裂缝。
楚狂人想要走下星光,又觉得若是星光落地,陆景将受波及,于是他便想着降下一道神通,暂且镇一镇那龙王。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陆景身上,他却忽然皱眉,神念却冲天而上,冲破天上三星,直至深邃的宙宇。
那里一颗紫红、一颗血红,共计两颗星辰正在从宙宇的阴影中缓缓探出行藏!
“计都、罗睺?”
“鹿潭再引这两颗凶星前来?”
楚狂人似有所觉……耳畔似乎又有挚友的声音低语。
于是楚狂人敛去眼中的担忧,直上天台,独身一人拦住天上仙人!
……
当西云龙王露出獠牙,现身于天际。
戴月仙人缓缓拔出腰间的疏木仙剑。
他走出两步,一抛手中仙剑,那仙剑上仙气萦绕,直落于大地,刹那间生根发芽,长出一颗参天的大树。
戴月仙人正在大树树干上,那茂密旺盛的大树似乎每一朵叶子、每一根枝干都是一柄长剑,都蕴含着锋锐的仙剑剑气。
“总有人要杀陆景,也总有人要挡住王妃与司晚渔。”
戴月仙人平静道:“我对杀陆景并无执念,就由我来挡住王妃与这位道长。”
随着他声音传来。
一道道剑光自那大树上猛然间散落四方,一时之间,四野八方俱都是剑鸣声。
翠绿的剑光让这荒芜的河中道大地,多出了几份昂然绿意,可其中却并无半点生机,只是锁住那负雪的苍山,锁住手持桃木剑的老道人。
披星仙人又从虚空中拔出长刀。
周灵均难掩脸上的笑意。
唯独天上西云龙王俯视陆景时,眼中的恨意要冲垮一切。
“你砍倒了她寄托意志的珊瑚树。”
西云龙王神念纷飞。
陆景点头。
西云龙王又道:“你毁了龙宫,杀了莲女,杀了宫中所有龙属。”
陆景仍然点头。
也正是在此时,披星仙人没有半句废话再度出刀。
她纤细的手紧握着刀柄,跃空而起,凌空斩下。
看似只有一刀,天地间却有震鸣之音层叠。
周灵均不甘落后。
他腰间的玉佩闪闪发光,笑道:“杀一位尚且不曾成长起来的天骄,又如何能够缺了我?”
周灵均动印决,起咒言!
他元神浮现在那天宫中,仍然端坐高位。
“叱!”
又是一声法音,周灵均身旁竟然雷霆乍响,多出一位手持雷电长枪的将军法相!
那将军法相手握雷霆长枪,面目不清,区直一跃,却跳过了十余里距离,朝着陆景头顶刺去。
西云龙王低头俯视。
“给我……死!”周灵均咬牙。
披星仙人面无表情,只想将这只想留在凡间,不肯登天,也不肯拜她与戴月仙人为师的人间天骄斩成两段。
陆景站在鹿潭上空,一动不动。
而当那将军法向持枪而来,当那刀光将落。
深邃的天空中,忽然照下一道星光。
就站在陆景身后的白鹿,两只鹿角上有光芒乍现。
海量的元气,从鹿潭中迸发出来直入陆景躯体中。
于是……
那悬浮在天空中的庞然鹿潭,竟然化作一道光芒,腾飞而起。
陆景眼神闪亮,他心念所至,鹿潭瞬息之间就已隐入南冥,消失不见!
“鹿潭?”周灵均心中一惊。
披星仙人色变,下一刻钟,巨大的鹿潭显露出来……竟然是在西云龙王的头顶。
西云龙王眼神血红,他刚刚抬头。
却只见陆景头顶照耀着一颗星辰散落的星光。
那是日食真龙五百的鲲鹏星光!
“行恶事,结恶果。”
“龙王,我站在鹿潭上,映照鲲鹏星,映照斩人台,养育无畏剑魄……”
“八境之下,无有我不可斩去的真龙!”
披星仙人、周灵均感知着鹿潭元气在随着陆景神念而激荡。
他们猛然意识到……
“陆景不仅引来鹿潭,鹿潭伟力竟受他掌控?”
“呼风唤雨的权柄,又映照两颗元星……河中道其余天骄强者尚未入鹿潭,鹿潭便已经选了陆景为其鹿?”
周灵均咬牙。
而此时此刻,沉重到极致的鹿潭,夹杂着斩龙台权柄,夹杂着陆景种种底蕴,流转出一道神通。
梵日法身!
陆景身上金光四溢,他元神出窍,化为一尊法身。
那尊法身竟然也有百余丈高大,不同于以往,此时陆景运转烂陀寺佛秘梵日法身,显化而出的竟然并非是一尊菩萨……
而是一尊,佛陀!
梵日佛陀法身!
乃是这佛门神通至高境界。
陆景以十八岁之身,显化出佛陀法身,盘坐于虚空中,手捏佛门擒龙伏虎印!
“咄!”
一声佛音,元气天花乱坠,直落下来,困住西云龙王真身,飞来鹿潭上。
西云龙王还不曾说些什么。
只见陆景拔出呼风刀,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西云龙王身上。
天上,云气激荡,一道激流落下沧桑之音,那是太冲龙君的声音!
“陆景,西云龙王乃是圣君亲封……”
“咔嚓!”
陆景拔刀斩下,鲲鹏星光闪动,周遭浮现出斩龙台景象,滔天的春雷气血连同陆景元星神通“吞龙”,直斩在西云龙王脖颈上!
鲜血如注,龙头坠于大地!
在无数力量相叠加,斩龙台威能大增之下,陆景一刀便杀了一尊龙王!
西云龙王来不及说半句废话,就已经一命呜呼!
“太冲龙君,西云海龙属自有恶孽在身。”
“陆景也是圣君亲封,是当朝大伏执律,见诸恶业,斩诸恶业,圣君怎会怪罪?”
周灵均、披星仙人看着悬浮在鹿潭上的陆景……
这少年竟当着他们的面,斩了一尊龙王!
神通纷飞,剑光弥天之际。
老道人咬牙:“这陆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龙王都敢杀!”
司晚渔深吸一口气。
而那天上的楚狂人双手叉腰,脸上满是笑意。
“少年人当如此,他如今已知晓他并非孤身一人,也隐隐猜到崇天帝始终放任他必有缘由。”
“索性就一路无畏,一路莽,养出无畏剑魄,莽出一个盖世的名头,声震天上地下!”
“只是……”
当陆景毅然决然斩落呼风刀,西云龙王身死。
鹿潭中隐隐有神秘的力量流动,天上计都、罗睺两颗星辰越发璀璨。
青云街上首辅府。
姜百石闭着眼睛锤了锤僵硬的肩膀。
“好!”
“只是杀龙有斩龙台。
杀仙人,斩龙台无用,鹿潭伟力不够。”
“感应计都、罗睺,杀一尊仙人,化作棋盘中斩仙的第一把刀!”
第二百八十章 砸碎一尊仙人!
鹿潭上方,极尽的深空宙宇中,两颗红色星辰若隐若现。
无形星光洒落下来,即便是鹿潭周遭那几位仙人都不曾察觉到,神秘的星光照在陆景身上,似乎让陆景发生了些许变化。陆景站在鹿潭上空。
西云龙王尸首坠落在鹿潭中,砸断了十余棵参天大树。
龙血汩汩,渗入鹿潭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尊存活了许久的龙王,就这般仓促而又如同儿戏一般,死在陆景刀下。
虚空中的斩龙台上也照耀出别样的光彩,那光彩中似乎还隐含着一尊人影……人影伟岸,仿佛能撑起寰宇。
陆景知晓那人影是缔造斩龙台的陈霸先遗留下来的残魄。
当那灼灼目光落在陆景身上,陆景却无暇顾及斩龙台。
因为当宙宇中计都罗跟两颗星辰悄然洒落星光。
陆景不曾感应到那两颗星辰所在,但却清楚的感知到,自他的脚下,有自鹿潭流转来的海量元气,而他的头顶上却多出了不知关于元神之道的明悟。
“这是鹿潭的传承?”
陆景低头看向鹿潭,又抬头看着云气泛起涟漪的天空,只觉得那黑暗的虚空更加黑暗了。
不过眨眼间。
陆景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烦躁。
紧接着,那微弱的烦躁顷刻间壮大,转变为厌恶、恼怒……
他皱起眉头,看向远处那两位正低头看着西云龙王尸体的仙人。
来自于鹿潭的元气以及来自于虚空中那莫名的明悟,还在不断注入陆景躯体中、元神中。
“这些明悟殊为珍贵,尤其是其中的两道杀伐之术。
“一道名曰【苍生劫】
“另一道则名为【罗跟临世】。”
陆景在修身塔中熟读各家典籍,修为也节节攀升。
他应当知晓罗喉二字的含义。
可不知为何,当陆景脑海里翻涌着这两道神秘神通法门,他仿佛迷失于其中,眼神越来越冷漠。脑海中的清明被莫名抽离出去。
许多支撑着陆景的记忆越发模糊,又有一幕幕景象在瞬息间,自陆景脑海中翻过。
他前世的记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陆景儿时受到的苛责。
……母亲在床榻上病死了,他只能无力的握着母亲的手。
他的月俸总是会被克扣,甚至冬日的衣衫都不如那些下人。
陆神远的无视,宁老太君、钟夫人的厌憎,以及府上下的冷眼。
………一后来,他成了九湖陆家交易的筹码,在卑微庶子这样的身份上,又加了一层卑贱的名头……南国公府赞婿。……南家屡次推迟婚约,他成了太玄京人们的笑柄。
后来,退了婚,他踏上了修行之路,却看到繁盛太玄京之下,竟满是累累白骨。
恶孽之人高坐朝堂,妖孽行走太玄京中,靠着我害孩童名满京城。
心中养了魔头的太子掳掠民女无人理会。
他看到那些恶龙肆无忌惮的行血祭之事,他看到偌大得河中道死了数百上千万人,看到白骨遍地,看到无数灾民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而那些奋力发光,想要照亮世间的人们,却无法发热,甚至死于非命。
这人间,可真是腌臜、肮脏。
过往的一幕幕景象,在陆景脑海中翻腾。
陆景越发恼怒,就连他手中的呼风刀都在微微颤动。
唤雨剑的光芒也暗淡下来了。
这一刀一剑两件宝物,从未感觉到过如此陌生的陆景。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观花,却也不过眨眼。
陆景
轻轻垂下眼帘,他眼神变得冰冷无情,就好像迷失在了那些回忆里。
可他的气魄却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恐怖,甚至展露于云野中,直升而上,竟如同一道狼烟一般。
气魄如狼烟,其中充斥着盖世的杀伐气。
陆景气魄狼烟冲上高空,已然足有数百丈,可数百丈狼烟似乎并非是极限。
恐怖绝伦的气魄,就这般从陆景身上荡漾开来。
身在负雪苍山星宫中的司晚渔最先察觉到陆景的异样。
此时手握疏木仙剑的戴月仙人神色也逐渐凝重,转头看向陆景。
司晚渔同样如是……
“陆景怎么了?
天上暴雨如注,狂风卷起沙尘。
司晚渔只觉得此刻站在鹿潭上空的陆景与之前那位温文尔雅,知行合一的少年先生大有不同。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伐气如若万年不化的寒冰,让她心中生出冷意来。
手持桃木剑的老道人却叹了一口气。
“大约师尊也未曾料到,陆景竟然能够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感应到计都、罗喉二星。”
老道人有些失落。
“计都、罗猴早已成为了天阙守星,陆景感应这两颗星辰,终有一日也会登天,成为天阙的傀儡。
老道人心中喻喃自语。
他也感觉到陆景冰冷的杀念,只觉得可惜。
“陆景先生心有善念,我也与他讲了天阙之恶,讲了仙人为何要收集那些血雾,也讲了阆风城、卧虎仙楼中,那些登天之人的境遇,希望他心中保有一丝清明,莫要……”
老道人思绪未落,他却忽然眼神一僵。
“不对……陆景先生只是感应到了计都罗跟两颗星辰,何至于气魄生出这般大变?”
距离陆景斩落西云龙王,不过仅仅过去二三息时间。
此时陆景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冷漠就快要化作实质,惊人的杀意如同狼烟。
披星戴月二位仙人、周灵均都看着眼前的陆景,感知着陆景身上那可怕的气魄……
即便是仙人,也都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披星仙人对于陆景的杀意,依然炽热而又锋锐。
她手握长刀,不同于凡人的气血,直直涌入长刀中。
“斩龙台可斩龙,却斩不了仙。
“看,那是陆景先生!”
循着陆景的踪迹,匆匆赶来的白云渺、虞七襄、尺素、陈山骨,随着那狼烟气魄吹散萦绕着鹿潭周遭的云雾。
虞七襄终于看到站在鹿潭上空的陆景,她惊喜的高呼一声,继而又朝前走出几步,仔细看了一眼。
下一瞬间,虞七襄身躯一颤,忽然摇头道:“不对,那不是陆景先生!”
“那不是陆景!”
南禾雨拖着伤重之身,驾驭着剑光,朝着鹿潭而去。
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拥有羽化剑心的南禾雨清晰的察觉到陆景的变化。
“他身上时刻萦绕着的扶光剑气……熄灭了。
“如若东君大日一般炽热、无畏无惧的剑意荡然无存,陆景修行的是人间之剑、是君子之剑,可如今他身上竟无半点人间烟火气,就好像这广大人间,再无他眷恋之人。”
“鹿潭……对陆景做了什么?
南禾雨那一颗羽化剑心在猛烈跳动。
她驾驭着剑光,孤身一人穿梭云雾。
直至此时,南禾雨才骤然发觉,过往陆景对于自己那惊人的吸引力,也许就是因为羽化剑心感知到了陆景身上那炽热煌煌
剑意的缘故。
正是因为她无意间借着羽化剑心感知到陆景与他人的不同,感知到陆景气性支撑起来的剑意,这才令南禾雨在自己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随着许多过往,已然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陆景先生……”
南禾雨眼神坚定,三百道蓝色剑光在她身后绽放,让她快如闪电。
“无论如何,不要因为世间的朦胧而迷路。
“我会叫醒你。”
“就算做之前那许多事的补偿。
南禾雨羽化剑心跳的越发快了,天下第十四名剑千秀水终于进发出真正属于它的伟力。
其中有阵阵玄妙的元气从千秀水中苏醒,倒灌入南禾雨体内,萦绕在她真宫中的元神里。
于是,南禾雨的元神缓缓抬头……
天上一星光落下,落在南禾雨身上。
远处,白云渺当先察觉了南禾雨。
“主星南上相?竟然真有人能映照这么一颗主星?”
“不过,这女子想要做什么?”
白云渺思绪刚刚闪过。
不知不觉间,晋升照星境界的南禾雨,已然踏着千秀水,横冲直撞,直入鹿潭元气周遭。
周灵均仍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陆景,他看到陆景身上进发的狼烟气魄,身躯再度题抖,却不知原因。
老道人、司晚渔被戴月仙人手持疏木仙剑挡住。
唯独早已凝聚气血,想要再度对陆景出刀的披星仙人,察觉到绽放的千秀水剑光。
剑光极快,似乎要朝向陆景而去。
“主星,南上相?”
披星仙人捕捉到那蓝色长剑上的清丽人影,也捕捉到那人影上一道灿烂的星光。
继而又冷哼一声,手中长刀悍然斩出!
“明知仙人在此,明知陆景受我等围杀,却仍然冲将进来……”
“凡人可真是愚昧。”
“也好,想来与陆景有旧,杀之毁其气。”
披星仙人炽热的仙气震天动地,她挥出一刀,身躯横移,须臾之间便跨越数百丈距离。
难以想象的仙人体魄,进发出的气血炸裂到了极致,无数毛孔中都吞吐出劲力,全员加持在这长刀上。
一刀!裂空!
披星仙人身着白衣,手中那气血长刀却如同一轮红日,当头砸下。
鹿潭上空的陆景也是有所觉,除却冷漠之外,再无其他情绪涌现的目光,落在那道蓝色剑光上。蓝色剑光中,包括这一道倩影。
陆景只觉得那倩影极为熟悉,却又不知为何熟悉。
而当披星仙人斩出一刀,裹挟着狂暴的气血,瞬间横跨数百丈距离,带出数丈刀芒,斩向那蓝色倩影。那剑光上的人影,却好像没有半分的惧怕,又好像是……
一往无前,便是死了也甘愿!
她踏着剑光前来,视死如归,只为给陆景传一句话,只为唤起他心中那扶光剑气!
“陆景先生,你可曾记得你在冰峰上,祭奠四先生时写下的文字?”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见寒,于天上见人间!”
“于一切凡俗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短短一句文字,原本目光冷漠的陆景瞳孔猛然一缩。
他身上仍然无有丝毫扶光剑气,可这句话便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景的元神上,让陆景元神下意识杀意大作。
铿锵!
唤雨剑再度出鞘,呼风刀炸出雷光。
尚且隔了一段距离的白云渺等人。
那老道人、司晚
渔,乃至周灵均、戴月仙人神情俱都生出变化。
他们敏锐的察觉到,当陆景刀剑出鞘,那鹿潭中便有难以想象的元气喷涌出来。
轰隆隆!
天上仿佛有雷霆滚滚而来,炸响周遭数百里之地。
唤雨剑上只有一道纯粹至极的剑气。
呼风刀中则有气血交织,绽放出豪光!
一刀一剑须臾之间便如若天上劫雷一般爆裂斩下。
“怎么可能?”
周灵均睡孔一缩。
便是那戴月仙人都不由身躯一颤。
鹿潭轰鸣,陆景的刀剑也在轰鸣!
刀剑齐动,借用鹿潭伟力,再加上那神秘咒语中散落的血红色星光……
杀伐气喷薄,便如同血河滚滚,潮起潮落,冲击天关!
霸道无比的力量,瞬息间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跨过极远的距离,就此落在对南禾雨出刀的披星仙人身上!铮!
绚烂的光芒炸开。
那冲天的气血同样炸开,破碎,朝着四方散落而去。
驾驭着剑光的南禾雨,被这狂暴的力量卷飞十余里。
而那原本想要杀了南禾雨,再杀陆景的白衣仙人却被陆景无匹的力量砸碎。
是的!
砸碎!
不过顷刻间。
披星仙人竟然被陆景猛烈的力量砸成粉碎!
化作漫天的血雾,爆散开来,甚至都不曾发出一声惨叫。
一尊仙人陨落了,死在了陆景手中。
鹿潭震动,天上那计都、罗除二星散落的光芒越发灿烂!
“陆景先生……竟然能够掌控鹿潭的力量……以此斩仙!
白云渺大吃一惊。
虞七襄却抿着嘴唇,狠狠摇头:“不,他不是陆景先生。
白云渺闻言,隔着云雾看向陆景。
却发现陆景缓缓走到那仙人崩碎之地,伸出手掌轻轻一握。
弥漫在天空中的那些血雾瞬间聚拢起来,凝聚成为一滴血色水珠。
陆景脑海中,南禾雨带来的那两句话还在轰鸣作响,可他依然轻轻一指那血色水珠,将那水珠吞入腹中。“无所希望中得救?”
陆景表情麻木,眼神中毫无波澜。
他转过头,看向周灵均。
周灵均瑟瑟发抖,瞬息间召来云雾,遁入空中。
陆景远远看了数十里以外的白云渺、虞七襄等人一眼,眼中仍然毫无波澜,却令他们四人如坠冰窟。“确实不像是陆景先生……”
尺素牙齿打着寒颤:“我与陆景先生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可他如今的眼神,与昔日那位陆景先生绝无半点相像。身在负雪苍山中的司晚渔,也望着陆景。
“雨停了……”
司晚渔自言自语:“河中道风停雨住。”
“想要在河中道抵御天灾,换那些无辜生灵故土的陆景,竟不愿呼风唤雨了?”
“亦或者……他被鹿潭影响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十元星
仙人的血也是红色的,与人间的生灵无异。
当披星仙人毫无反抗之力,被陆景携着鹿潭之力,砸成血雾,又凝聚成为一滴血珠,继而被他吞入口中。
太玄宫太先殿前,悬浮在空中的白鹿神剑发出一声清鸣。
原本背负着双手抬眼看着深邃的宙宇,看着计都罗猴二星的素天帝都不由转过头去,望向河中道方向。
他双手不由落下,嘴角的笑意越发清晰。
“不愧是我与姜首辅一同看中之人。”
崇天帝道:“原以为陆景体魂、元神即便能容纳鹿潭之力,也无法跨越数重境界,直面数位仙人,却不曾想这少年的体魄,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鹿微微颤动,其上竟然照出一道剑光,剑光落地,瞬息间化为一道人影,正是件甲商昱的剑光化身。
商呈化身就站在辉煌的宫阙中,面见素天帝却并不行礼,反而道:“这岂不是正合你意?陆景越强,映照计都罗跟两颗星辰,也许有朝一日,他锋锐的剑芒便能斩去那道天阙。
素天帝并不曾回应商,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只是,这样一位映照斩龙台,身上有陈霸先影子的天骄少年,被你画作映照计都罗猴,以此斩仙的傀僵,难道不是得不偿失?”“他化为保儡,他心中的气晚消融,那难得的无畏剑魄自此尘封,扶光剑气也从此蒙尘,再也无法得见天日。
圣君,你想要让陆景斩仙,想要让他斩去天阙,却毁去了这等盖世天骄。
更何况原本的陆景已执掌了天时权柄,河中道原本可以避过大灾劫,你如今化陆景为傀僵,岂不是浪费了这天下少有的权柄?崇天帝缓缓拂袖,回声走入太先殿,殿字上首,那张镶嵌着一具龙尸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一张草纸。
那草纸上写着猛列二字。
“陆景修行气魄几近无双,可是斩仙的刀剑,却并不需要猛烈的气性,只需要足够锋锐便可。
崇天帝看着那草纸上的文字:“若是太过刚硬、太过良善,都无法作斩仙的第一把刀。
“他今日杀了披星仙人,计都罗喉两颗星辰受鹿潭之召,受其中的仙人尸体影响,必然会赐予陆景映照这两个元星的资格。即便这两颗星辰乃是天阙守星,明玉京也无法阻拦陆景。
也许……明玉京会以为这陆景是天阙选中之人。”
“至于呼风唤雨的天时权柄……”
崇天帝神色无改:“若谋一时,又如何能够谋万世。
过往六千年岁月,仙人始终俯瞰人间,一代的人间英豪想要摆脱仙人执掌,最终都化为了黄沙。
过往的太梧朝如此,更早的朝歌也是如此。
而上一次灵潮之争,若非明玉京不希望人间大乱,也许大伏早已烟灭在其中!
商呈,为人君者,目光不可拘于一处,河中道固然可悲,但却悲不过地上生灵上百年的宿命。
商呈想了想,化身也走入太先殿中,他也坦然走到太先殿上首,低头看了一眼陆景写给十三炎序皇子的两颗文字。
“你杀了鹿潭仙人,便是为了这所谓的斩仙棋局?”
这位天下剑甲有些厌恶的看了嵌入桌案的龙尸一眼。
“我是鹿潭之主。”崇天帝道:“我杀了鹿潭仙,炼化鹿潭,以鹿潭寻天下之鹿。”
他说到这里,跟睛答了一眼商显:“我原本想要得你这一只鹿,却不曾想你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入了仙境夺仙剑归来,硬生生以鹿漂为熔炉,铸了神术、白鹿二剑。
“我筹谋已久,你是第一个脱离我掌控之人,也将是最后一个。
“嗯?”商昱突然笑了笑;“天下广大,天骄无数,却少见陆景这样的天骄。
圣君,你想要让陆景成为你斩仙的傀儡,你以为鹿潭之力足够使陆景迷路,你以为计都罗踪两颗星辰,足以让陆景深陷杀伐无法自拔……只是,陆景是个练剑的。
“练剑者,最重气骨,他修出的扶光剑气虽然稚嫩,但我上一次看到他,扶光剑气却已得了人间剑气的神韵。
而河中道一行,扶光剑气却已夹杂了勾陈雷霆,甚至其中有大伏律法金雷,更进一步,再加上无畏剑魄……
此时此刻,不论是剑气也好、气性也好,甚至剑魄也罢,似乎都被鹿潭之力迷惑,被计都罗眼引出的杀伐气影响。
只是我却不觉得,鹿潭之力、计都罗跟能永远盖过那扶光剑气、无畏剑魄。”
崇天帝坐回宝座上,一只手扶着扶手,身躯微微前倾,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那张草纸。
刹那间,那张草纸上燃起一团火焰,将猛烈二字燃烧殆尽。
“若只是感应计都罗眼,也许无法盖过剑气剑魄。
可陆景是要映照那两个元星的。
崇天帝话语至此,被嵌入桌案中的龙尸突然间睁开眼睛,望向商呈化身。
“你与我打赌,如今陆景杀了披星仙人,感应了计都罗.……商呈,是你输了。”
商呈化身一动不动,悬浮在太先殿前的白鹿神剑似乎是觉得可惜,剑上绽放出一道白光。
白光朦胧,触碰了天上的月色,显得越发皎洁了。
白鹿神剑曾被商显借给陆景,这一柄天下第四的神剑似乎还记得陆景。
“圣君,难道你不曾发觉,那南国公府的小姐道出的那句话,似乎令迷路的陆景生出了些怀疑?”
商曼感知着白鹿神剑绽放出来的剑光,忽然开口。
崇天帝眼神一动,只是摇头:“还不够。
商昱似乎认同素天帝的话,他身上的光彩逐渐消散,道:“还不曾结束,且再看。
商昱声音传来。
白鹿神剑上的炽白光芒就此消失了。
可太玄京中也风停雨住,继而下起了一场大雪。
寒。工个的场道的任这吃的当中玩闹,平民子弟则躲在家中,惧怕在这风雪夜里染上风
人与人的喜乐各不相同。
盛姿坐在酒楼中,那位神秘的青衫说书人原本应当登台说书,此时却不见踪影。
盛姿等了许久,不知为何,她心中越来越烦闷,越来越紧张,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位太枢阁次辅大人府上的小姐面色苍白,她早已在武道一途登堂入室,却莫名的喘着粗气。
于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盛姿推开了身旁的窗。
她抬头看向天空,却发现黑云遍布的天上,竟然有一颗星无比明亮。
“陆景曾经说过,人离开了人间,总会化作天上闪亮的星辰,自此照亮心中之人的道路。
“只是不知道这颗星星,又在照亮谁的路?
红衣盛姿越发想念陆景,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翻身从酒楼窗户中跳了下去。
她骑上了素踵,头也不回朝着城门而去。
她要去河中道寻陆景,再不见陆景,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要死了。
观棋先生和十一先生坐在修身塔第五层,也望着修身塔外的景象,二人俱都沉默。
良久之后,观棋先生看向十一先生,询问道:“那海棠……送给青明了吧?”
十一先生颔首:“青明配得上那朵海棠。
便如十一先生所言,当天上下起大雪,青明难得回了养鹿街空山巷。
空山巷中那一处小院,早已被青明用十三皇子给的束條买了下来。
只是陆景前往河中道之后大半年时间,青明却始终待在书楼,跟随十一先生研习药理,时不时还会去太玄京中的善堂,却很少回这空山巷。原因在于,这小院中满是青明的回忆,青明每一次回房,都要习惯性的往窗外张望,看一看是否到了陆景将要回来的时辰,院中每一处角落曾经都有陆景的踪迹。
尤其是主屋前那两个椅子,陆景和青明每到傍晚,总会相伴而坐,说上许多话。
“公子,自从你离开了太玄京,就没人陪我坐在这里说话。
青明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
她善良而脆弱,一想起陆景就想哭。
尤其是今日,青明心中越发愁闷,她孤身一人坐了许久,大约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进了主屋。
主座中,那颗海棠又开化了。
青明看到海棠粉白的花朵,她心跳忽然快了许多,心中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
“这是怎么了?”
青明来到海棠前,她心中原本隐隐的担忧,却在见到海棠花盛开的那一刻,变为了刺骨的冰寒。她似乎预料到了些什么,只觉得门外的寒风更盛,吹得她遍体生寒。
青明稳住颤抖的躯体,低头看着那粉白相间的花卉。
刹那间,青明又看到了那份白花卉中的景象。
她隐约看到陆景孤身一人走在一条黑暗的路上,那路上漆黑无比。
陆景低着头,静寞的走着。
他眼神迷茫,似乎忘掉了一切,也忘掉了自己的本心,甚至他腰间的刀剑也已消失不见,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啊走…·一直走!
“少爷……”青明声音颤抖,低声喊了一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少爷倘若这般走下去,会离这人间越来越远。
“少爷!”
青明的声音猛然变得高亢起来,想要叫醒陆景。
可陆景却恍若无闻,依然僵硬而麻木的前行。
“少爷……少爷……”
青明身躯不断颤抖,可她的声音却一声比一声洪亮。
一声一声少爷,仿佛带着青明的想念,带着她的思慕,带着她对陆景的眷恋与不舍,透过那粉白的花卉,终于……终于传入了那景象中,陆景的耳畔。
原本行走在漆黑道路上的陆景,似乎听到了青明的呼唤。
他有些迷茫的停下脚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明还在呼唤。
于是黑暗中的陆景转过头去,朝后看去。
紧接着,陆景似乎看到了什么,迷茫的眼神中多出些清明来。
“青明……”他也道出青明的名字,只是语气中却还带了几分疑惑,似乎是在回忆
青明……究竟是谁?
“是我,少爷。”
青明站在原地,她也低着头,双肩耸动,门外寒风不断吹来,吹其她青色的衣裙。
“是我少爷。”
“你快……快回来吧,这院里太黑,我自己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可当少女对着那海棠花,用颤抖而又期盼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
太先殿桌案前的崇天帝猛然皱眉,继而站起身来,看向河中道方位。
白鹿神剑上光芒大作。
剑甲商是化身骤然间散去,白鹿神剑卷起一道剑芒,刹那间飞出太先殿,飞出太玄宫。
“且让我看一看……陆景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河中道,鹿潭上空的陆景低着头,他脑海里不断涌出一个名字。
那名字的主人与他朝夕相伴,那名字的主人将自己的信念毫无保留的寄托在他身上,那名字的主人居住在他心底最为光明柔软之地。“青明……”
陆景低声自语。
过往的一幕幕景象似乎被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青提着饭盒,站在假山罅隙下,弯腰看着自己的模样。
他记起青明总是背着双手,弯着眉眼对他笑。
他记起青明小心翼翼的吃下一口桃花酥,又将剩余桃花酥卖掉数钱时,说出的那句话。
“这是给少爷练武的钱……”
过往的一幕幕,也如同那些令人厌憎的景象一般流淌而过。
他想起善堂中那一双双稚嫩而清澈的眼眸。
想起南风眠、南雪虎与他一同饮酒时的胡言乱语。
想起陈玄梧给他写的信。
想起观棋先生第一次见他时,脸上的温和,眼中的赞赏,想起先生送给他的玄檀木剑、持心笔。
盛姿、司晚渔、南禾雨、濯耀罗、钟于柏、虞七襄、魏惊蛰、关长生、九先生、十一先生……
无数道身影交织在他脑海中,刹那间点燃了他孕育在元神上的扶光剑气,点燃了他的剑魄。
“我的人间,大致便是这些人。”
陆景记起许多事,他身上忽然剑光涌动,扶光剑气破空而出,照亮了整座鹿潭,也仿佛照亮了人间……
他眉心中那剑骨还在不断颤动,那剑骨来自于四先生的人间剑。
“在这宙宇中,人间,也是星辰……”
“我既持人间剑气,觉得这人间甚好,何不映照人间星?”
陆景轻声低语。
那天上三星星光中的楚狂人站在天台上俯视鹿潭,继而点头:“观棋,你的眼光不错,这鹿潭之力倒是为陆景做了嫁衣,否则陆景还需要积累良久,才可以映照第三颗星辰。
“人间亦是元星。”
“第十元星!”
第二百八十二章 鹿潭机缘,我得其三
陆景眉心中,那一道剑骨散发着清冷的光,其中夹杂着种种剑道明悟。
那位困敦半生,却在生命最后几年中名动天下的书楼四先生纪尘安持本心而死,他的佩剑早已被击碎,甚至碎片都被拘拿入了明玉京,留在人间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块剑骨。
可当陆景元神化作风雨,落在那剑骨上,原本如同一块凡石的白色剑骨,在这一刻逐渐消融。
无数关于这块剑骨与人间的牵绊,都在陆景脑海中徐徐翻过。
“聚聚人间未死身,不枉人间数十年。”
“我亦飘零久,人间困敦,却非人间生灵本愿。
“垂垂身老,既登天上,又下人间,只为几口城南牛肉……”
四先生尚在人世时,对于人间的诸多答恋,不断出现在陆景脑海中。
与此同时,这风雨人间中,无数极好的人、极好的事跃然于陆景脑海中。
“冥冥人间,皆是牵绊。”
陆景登仙体魄命格下,他举目四望,只觉得这荒芜河中道是人间,吹落的风波是人间,天上高悬的日月所照之处,江河山海、草木生灵,俱都让陆景元神散发出阵阵金光。
那金光笼罩于鹿潭上的方寸之地,让陆景感知到……这人间,无处无有星光!
“看来天上多龌龊,且住人间五百年。”
陆景耳畔还回应着青明那一句带着哭腔的声音,因为有青明在,他越发眷恋这人间。
只觉得他所立之处,皆为人间。
于是……那海湃浩荡的鹿潭之力,在呼风唤雨经运转下,同样化作风雨,洒落在陆景元神上。
这等绝伦的力量倘若落在其他修行者元神上,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将那元神压垮。
可是……
他是陆景,有登仙体魄,又有不世天资,再加上当元神上的元气风雨越发汹涌,陆景元神之后又有一尊大明王焱天大圣法相若隐若现。那法相身穿道袍,手捏营萨印,眉心一颗妖目陡然睁开,原本暴烈的元气逐渐变得温顺,继而那狂风暴雨化作和风细雨,无声无息滋润的陆景的元神。
此时此刻,陆目四望,只觉得这人间元气弥漫,他举目而望,即便是数百上千里之外的元气,都尽入眼底,似乎只需一念,便可在顷刻间,受召而来。
“在人间、游人间、见人间……”
三道元星神通,再配上剑魄剑气,配上勾陈鲲鹏……
“自此之后,因我身在人间,上千里以内的元气皆因我而动,自此之后,我再无元气枯竭一说……”
“因我行走于人间,人间星光加持我身,我每时每刻皆如同餐霞饮露,吞服宝药,体魄因此而越发强横,元神因此而越发凝实。人间元星,竟能影响我的肉体。
“因我见这人间,人间百态,人间山海、风雨、草木……一切种种,皆养我之剑气、剑魄、神通。”
当人间星光照落,陆景感知着自身力量,感知着更加浓烈的鹿潭伟力,仍然不断注入他的元神中……直至陆景元神达到一种极限。“却不知那人间大圣之命格,又有何奇效。”
陆景思绪闪烁,他抬眼望着周灵均的背影,又仔细看了一眼周遭担忧着他的人们。
司晚渔负雪的苍山仍然悬在半空,手握桃木剑的老道人闪着惊喜之色,望着目光重归清明的陆景。
虞七襄眼中也有庆幸,当长风吹过陆景身躯,陆景眉心中那一缕风雨印记忽然闪过,天地深处那无形的光束同样受召而来,顷刻间,原本风停雨息的河中道再度风雨大作。
在此等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周灵均驾着云雾消失不见,而手握疏木仙剑的戴月仙人抬眼看着天空,却忽然笑了笑。
“计都罗醒这两颗天阙守星看中了陆景,即便此时陆景侥幸,终有一日,那天阙之前总会有陆景的踪迹。
我……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戴月仙人手中疏木仙剑剑气萦绕,那残月剑气竟然悬空、凝聚,飞腾出重重仙气。
却只见这位仙人无丝毫留恋,似乎也全然不想为与他齐名的披星仙人报仇,他只是轻轻弹指,随着一声铿锵之音,仙气卷动成龙,击飞了那负雪苍山。
随即他右手成爪,朝着虚空一握!
“捞月!”
一道仙法瞬息凝聚,天空中的云雾与仙气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十丈手印捉住老道人,随手一抛,老道人顿时被抛向远处。
戴月仙人便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走上残月剑光。
他深深的看了陆景一眼,嘴中喻喻自语:“且等你踏入天关,受计都罗眼二星指引,成为天阙前守仙的那一日。
“亦或者……天上三星、明玉京也总会清算你呼风唤雨之罪责。
剑光疾飞,疏木仙剑归鞘。
这广大天地中,无数血雾朝他涌来,遮掩住了残月剑光,也遮掩住了戴月仙人的行迹。
戴月仙人这种仙人,无论是修为也好,战力也罢,都要远胜披星仙人与周灵均。
只是……他眼见计都罗踪两颗星辰闪耀,见鹿潭源源不断为陆景供给可怕的鹿潭之力,自觉在鹿潭周遭无法斩杀陆景,便也如周灵均一般无任何犹豫,踏着剑光远去。
“这些仙人想要杀陆景先生,却不曾想一尊仙人死在先生手中,另外两尊仙人也吓得屁滚尿流,这些仙人真是名不符实,倒是便宜了他们。虞七襄两条马尾在狂风中晃动,她嫩了撇嘴,颇为厌恶这些所谓仙人。
“只可惜我尚且能为不够,无法让他们留在人间。
一旁的白云渺听到虞七襄的话,摇头道:“杀落凡仙人乃是大罪,在无有做立人间的鼎盛修为之前,切不可妄动,否则必然会招致死劫。虞七襄不以为然:“父王早在许久之前,就不知锤烂了多少仙人的狗头,也不见那些仙人有何作为。
白云渺一愣,无奈道:“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如重安王?”
虞七襄眼神灼灼,看着鹿潭上空的陆景:“我总觉得陆景先生终有一日,也会成为纵横天上地下的人物……嗯……陆景先生在干什么?”随着虞七襄疑惑的声音传来。
白云渺、尺素、眼中含着深深崇敬的陈山骨俱都看向鹿潭。
只见原本悬空站在鹿潭上的陆景,远远看了一眼弥漫的血雾遮掩了戴月仙人的踪迹,旋即低下头,望向了脚下的鹿潭。鹿潭生辉,其中有山川草木,亦有江河流转。
浓郁的仙气笼罩着整座鹿潭,充满了神秘无测。
下一刻,却只见陆景弹指,照夜兴奋的长嘶一声,踏着虚空朝一向陆景而来。
陆景翻身上白马,摸了摸照夜的脖子,笑道:“这鹿潭之力入我身倒也有好处,鹿潭在我眼中纤毫毕现。
“我们一同去为观棋先生去那条天脉,再看一看是否能留下那戴月仙人。”
照夜雪白的马身仍然散发着一缕微光,威武如一头玉狮子。
随着陆景一拉缰绳,照夜俯冲而下,直入鹿潭仙雾中,转眼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转眼间数十息时间过去。
这天地间就只有狂风呼啸,雨水滂沱之音。
那老道人被戴月仙人的捞月大手印扔出去极远,在远处的平川上止住身形。
他灰头土脸,衣袍上也满是尘土。
这道人有些恼怒,抬眼四望,却发现已经无法探寻戴月仙人的踪迹。
“只可惜,没有用桃木剑砸死这女干滑的仙人。
“这所谓戴月仙人眼见鹿潭上的陆景先生战力无法揣摩,便主动出手拦下我与重安王妃,反倒让披星仙人和周灵均前去送死,与他长久为伴的披星仙人死了,竟无法令他生出丝毫异样。
天上的仙人,大都如此吗?”
老道人啧啧称奇:“只可惜他未曾死在这里。
老道人话音刚落,鹿潭上的袅袅仙雾忽然间生出波澜
阵阵波澜之后,又化作一团龙卷。
老道人顿时侧目。
那负雪苍山中的司晚渔神色亦有变化。
“既然来了人间,收了不知多少瓶人间生灵化作的血雾,又想动手杀我,总不能这般轻易离开了。
陆景喻喻自语声,传入司晚渔、白云渺等人耳中。
紧接着……鹿潭周遣数百里之地,元气顿时沸腾。
铺天盖地、可怕雄浑的元气顷刻间化作一条条玉龙纵横交织,朝着鹿潭涌动而来,便如同铺天盖地的潮水,如若从天而降的大瀑布。源源不断的元气就此落入鹿潭。
虞七襄越发不解,她望着鹿潭,姑射之眸闪烁神光。
“咦?陆景先生竟然又映照了一颗星辰,只是这颗星辰又在哪里?又是什么样的星辰?”
“这般阵仗,竞然出自一位照星二三重的少年,可真是匪夷所思白云渺越发觉得自家宗主百里清风颇具慧眼,他对于陆景的赞赏令白云渺心服口服。
这是太玄京少年魁首陆景先生,确实值得这番赞赏。
而当元气遮天蔽日,倾泻下鹿潭。
一股难以想象的气魄,骤然间从鹿潭中升起。
却只见整座鹿潭都在这等可怕气魄下颤抖,难以想象的漫天威压喷涌出来,瞬息间笼罩天地。即便是千里之外匆匆赶来的其余强者,也俱都感知到这可怕无比的气魄!
“这是……”有人运转玄功,看到那鹿潭中神光浮动。
有人元神耸然,只觉得那鹿潭里有异宝出世。
也有人止住前往鹿潭的身形,踌躇不前……他从那鹿潭方位感知到惊人的杀意。
呼!
啸!
就在无数河中道强者惊疑不定时……
鹿潭中的云雾突然间破开!
“且埋骨人间!”
一声低语带着千万元气呼啸破空之声,划破长空。
一道银光便如同从地上冉冉升起的星辰,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滚滚气魄刺穿云雾,拨开长天,一闪即逝。“那是……”
司晚渔眼神一凝。
老道人也不由张了张嘴。
滚滚元气夹杂着厚重的伟力,迸发出灿烂霞光,带着睥睨天下百兵之势,又带着煌煌剑意!
一道银色神光瞬息间脱开鹿潭,划过百里之地。
已然走出漫长距离,神色风轻云淡的戴月仙人忽然止住脚步。
他身在血色雾气中,身躯却变得僵硬无比。
他只觉得一股汹涌到极致的杀意,从他来处来临。
戴月仙人遍体生寒,他不由转头看去。
就好似星辰坠落,一道长约百丈的元气神光,携着狂风,带着暴雨,蕴着丝丝绫缕的剑意,也带着人间狂暴的元气……坠落下来!
轰隆!
刺目的神光爆发开来。
漫天的阴影里,披星仙人隐约看到那一缕银色神光带起的百丈元气神芒中还有一人一马。
那匹马洁白如玉。
那人黑衣飘然,手中握剑,随意骑在马上。
而裹挟这一人一马前来的银光,竟然是一杆银色长枪!
银枪射来,其中还夹杂着浩瀚的鹿潭伟力,夹杂着雄雄元气,也带来陆景弥天的剑光!
“逃!”
戴月仙人感知着那银枪迸发出的浩大威能,他腰间的疏木仙剑也不断颤抖。
随着他元神一闪,疏木仙剑带起残月,化作一道剑光,带着戴月仙人奔向远处。
可来自于鹿潭的神枪,夹杂着被陆景驱动的鹿潭伟力,夹杂着人间元星召来滚滚元气已强大到极致。
千里长空掀起波澜!
喻!
辉煌神光凝聚着冲天的伟力,将这天地间的血色雾气俱都蒸得沸腾。
“你想去哪里?”
戴月仙人只听到一声平静的询问从身后传来。
下一瞬间。
就如同星斗坠落,深深砸中他。
其中还夹杂着一道扶光剑气,那扶光剑气中又有剑魄清鸣……
难以想象的力量全然落在戴月仙人身上。
哧!
银光射过。
难以想象的力量灌入戴月仙人贵不可言的仙人体魄中,长枪直刺心脏,又带起戴月仙人的身躯,自天而降,斜刺入大地…长枪声势无双,却直入人间大地两尺。
戴月仙人身躯挂在长枪上,不断抽搐。
而陆景也以身骑白马,手中唤雨剑挥过。
一颗仙人头颅就此被陆景斩下。
“我身在人间就好,上不了天关,守不了天阙。
“倒是让蓝月仙人失望了。”
陆景收剑归鞘,又拔出那杆银枪。
此时有强者近前,又见陆景身上还缠绕着一道玉色雾气。
“那是……天脉,这杆长枪是鹿潭鼎盛机缘之一的神枪,鹿潭三宝,陆景竟然得其二?”
“是得其三!”有人回应:“陆景身上药香扑鼻,那一株仙药也在陆景身上!”
老道人隔着极远看到陆景拔起银枪,戴月仙人死不瞑目,尸体无力从那银枪上滑落,心中如有滔天海浪。太先殿中,失利的崇天帝都不由点头赞叹。
“借着鹿潭伟力射出神枪,既杀戴月,也脱开鹿潭仙境之力,重归人间……”
“极好。”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他们有身份,我陆景难道就没有身份?
披星戴月二位仙人,自天上仙境落人间,披星仙人手持赤血长刀,体魄被天上无穷无尽的仙气浸染,与凡人中的神阙强者相比,还要更强许多自身气血也不同于凡间修士,这便是天上好处,是数次灵潮之后,天上十二楼五城与人间的最大差别。
而戴月仙人论及战力,比起披星仙人还要更加强横,他手中的疏木仙剑丝毫不亚于凡间一品名剑,即便是在天上,也称得上名贵二字,并非任何一位仙人都可执掌
可就是这样两位领命下凡,以玉瓶聚拢人间血雾的仙人俱都一前一后,死在陆景手中。
此间河中道三位仙人里,就只余留下周灵均。
当戴月仙人被那鹿潭三大机缘之一的神枪刺穿,当他的头颅被陆景用唤雨剑砍下,当仙人的鲜血喷洒出来,渗入大地,与地面上的雨水混杂在一起。
原本驾驭云雾,直朝着河中道边缘疾飞的周灵均,都不由身躯僵硬、头皮发麻。
“无法无天……”
周灵均深吸一口气,他不由转过头去,隔着极远的距离看向陆景。
他眼中天光闪烁,身后尚且悬浮着星宫,其中九颗星辰若隐若现,九颗星辰中有大半星辰俱都是天阙阴影遮蔽的星辰,不在人间凡人可以映照的三十六颗主星以内。
凭借着这等强横修为,周灵均清晰的感知到,当陆景借着鹿潭伟力射出神枪,当陆景被裹挟在神枪威能中脱离鹿潭,重归人间天穹。
陆景再也无法借用鹿潭仙境那神秘的力量,他再度成为了一位照星境界的少年修士。
“照星三重,映照勾陈、鲲鹏两个元星……我竟然看不透第三颗星辰?”
周灵均眼中惊疑不定,他感知着陆景身上散发出的气魄,有些想要折返回去,斩去陆景的头颅。
“陆景只长了呼风唤雨的天时权柄,又是映照两颗元星的人间天骄,再加上他杀了披星戴月这两位玄圃城的仙人
我若是能杀了他,即便是在明玉京中,也算得上是大功,到时候……我也许能够离开间风城
周灵均眼中凶光展露,可二三息时间之后,他忽然摇头。
“这陆景底蕴厚重,如果是寻常人,哪怕有鹿潭之力加持,也根本无法以照星三重之身斩去披星戴月二位仙人。
我在阆风城中寿元悠长,又有那般浓郁的仙气供我修行,灵潮之下诞生的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又何必冒险?
周灵均拿定主意:“这陆景想要动手杀我,也算与我有仇。
可他执掌呼风唤雨之权柄,便是得罪了天上西楼。
又杀了披星戴月二位仙人,更是得罪了玄固城!”
“他感应了计都罗眠两颗星辰,对于陆景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登上天关,成为天阙守仙。
他若是不愿登天,天上玄圃城、西楼第一个要杀他,整座天上仙境也容他不得,横竖都是一个死字,又何须我亲自动手?”周灵均一挥衣袖,周遭的云雾朝他聚拢而来,遮掩住他的身形:“我身负仙君之命,还要走一遭横山神庙,且只在横山神庙看陆景怎么送命便是,不需急于一时。”
周灵均脑海中思绪翻涌,想出无数理由遮掩他的胆怯。
司晚渔眼看那云雾消失在天际,又看到陆景安然无恙,美颜生彩,笑靥生辉,似乎能胜过群星光华。
“许多年前,面对已然身负重伤的王爷,这周灵均就不敢出手,任凭王爷拳脚相加也不敢反抗。
如今,陆景近在眼前,他也不敢出手,这样的人物……不过仅仅只有几分天资,可若称他为天骄,其实便是侮辱了人间如同陆景这般的真正的天骄。”
“这样的人物,便是再给他三个一百二十
年,也无法与真正的天骄比肩。
司晚渔心中这般想着,旋即她的目光又落在陆景身上缠绕着的那道透明玉带。
那透明玉带就如同温天之缕,令周遭的虚空都生出阵阵涟漪,其中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能够影响天地四方,更是能够活死人、生白骨。
“天脉……”
“鹿潭中最珍贵的宝物,那一杆神枪以及那一株仙药比起天脉,仍然多有不如。”
司晚渔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鹿潭机缘之争,出乎了天下强者的意料。
按照过往,鹿潭显现开启之后,诸多强者入鹿潭,以自身修为、机缘、运气、宝物等等诸多底蕴相博弈、争夺,其中优胜者受鹿潭认同,才有可能获取其中最好的机缘。
可这一遭河中道意潭之争在许多人眼里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大半。
陆景以剑气唤鹿潭,鹿潭被他呼唤而来,不仅助他斩去了两尊仙人,其中最为珍贵的三大资源就好像是在等待陆景到来一般,陆景不过骑着照夜去鹿潭中走了一遭,便带回了天脉、神枪、仙药……
“也许陆景真的会成为比肩天下九甲的人物。
司晚渔脑海中有这般念头闪过。
她为了天脉前来河中道,如今却算是扑了一个空。
重安王妃也并不打算向陆景表露些什么。
“个人有个人的机缘,陆景这般天资,原本只需要在太玄京按部就班的修行便可有大成就,可他依然走出书楼,走出师长庇护之地,前来河中道寻鹿潭机缘……
也许他是为了书楼那位遭受天罚的观棋先生。
司晚渔看着将那银色神枪收入囊中,又从披星仙人手中摘下疏木仙剑,摘下一枚玉佩的陆景。
只觉得昔日那位陆府庶子少年,如今的目光却越发坚毅了。
“甘愿为师长冒险……陆景还是以前那位心有向阳志的少年。
“只是,他得了这鹿潭三件最贵重的宝物,却不知能否安然带出河中道?”
司晚渔站在负雪苍山上,举目望去。
只见无数强者气血呼啸,元气流转。
有人端坐在战车上,燃烧火焰的赤色宝马奔行于天空中。
有人招来风波,显化出一尊风神法相,随着暴风游走于虚空。
也有人凭借自己强悍的体魄,疾驰于大地上,一步便是数十丈距离……
来自于天下四方的无数强者,有些人朝着鹿潭前去,鹿潭中仍然有许多机缘,虽不如三大机缘那般贵重,却也远胜许多人间宝物。而这些强者中真正强横的存在,却直直朝着陆景前来。
“照星三重,孤身一人,却得了鹿潭三大宝物……之后的事,只怕并无那般容易。
同晚渔低头想了想,这位原本想要静默离去的重安王妃,却收起星宫,远远站在一处河道前,静静的看着此处。
“我几次三番想要相助于陆景,想要报答一番陆景救下七襄的恩情,可是仔细想来,我却并不曾提到什么助力,既然如此,索性留下看一看事态变化。”
司晚渔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曾斩去恶身的时候就是如此,也正是因为重情义,才有了她与重安王的结合。
而如今,眼见朋友有难,再加上这位朋友还救过她的女儿,司晚渔自然不愿就此离去。
至于那老道人,眼见远处一位位强者奔流而至,纷纷朝着陆景的方向前来,眼里突然闪过些紧张。
“这些人里什么大恶人、大贵人皆有,又是其中的恶人、贵人看出了我的真身,想要煮了我吃肉,那该如何是好?”
紫袍道人想到这里
,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可若是这般离去,师姐和师尊必然会笑话我……”
“果然是被师姐戏耍了,这并非是什么开导天才的好差事。
紫袍道人叫苦不迭,也许是气血不济,他脸面忽然一阵扭曲,血肉移位,面相竟然生出大变化。
原本苍老的面容在贬眼间变得年轻,脸上的白须也全然脱落,皱纹也舒展开来,竟然变为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那少年梳着一个道醫,几绩碎发落在额前,眼中泛着迟疑……看起来至多十七八岁的稚嫩模样。
这少年道人看着天空,感知着被那些强者带起的元气乱流,心中倒是有些鄙夷。
“这些强者纷纷朝着陆景而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而且更无耻的是,陆景这少年孤身一人闯荡河中道,得了鹿潭机缘。
这些天下间鼎盛的势力,却妄图以成名已久的强者为自家的天骄保驾护航,如今最好的机缘没了,这些老不死心里不知打着怎样的算盘。“陆景先生此时再逃,只怕也已来不及了。”
这年轻道人心里敬重陆景,亦有些担忧:“可惜那神通魁首尚且不曾从天上下来,那些天上的君、府、仙人自食天阙恶果,无法随意降临人间但却可以借助天上三星投影化身。
只是不知楚狂人这神通魁首独自一人,扛住了几位天上仙人的化身。
年轻道人心下有些紧张,又看到重安王妃那苍山负雪的星宫还在远处,也就咬了咬牙,紧握手中桃木剑。
“大不了到时候道出师尊大名,应当……大概……也许会有人给师尊几分薄面?”
年轻道人心中正在忐忑。
陆景站在原处,感知着那条正循着他的身躯缓缓流淌的天脉,脸上不由浮现出由衷的笑容。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天脉的珍贵。
难以想象的厚重元气、难以形容的生机,又有天地赋予它的神秘威能,同时流淌在这天脉中
“冠于天之一字,其中夹杂着天地之力,即便观棋先生是受天罚而致重伤,有此天脉,应当也可以延寿。
陆景心中欣喜,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天脉送给观棋先生。
“不知先生此时又在做什么,是否还在看那些棋局残谱?
陆景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又看向手中一柄疏木仙剑,以及一枚玉佩。
他神念探入玉佩中,原本驻留在玉佩中的神念,随着戴月仙人身死,而变得死寂,却依然死死锁住玉佩中的内里乾坤。
陆景不紧不慢,神念化作一道剑气,陆景元神内的剑魄闪过一次光辉,剑气直入玉佩之中,周遭的元气也在瞬息间被聚拢而来,落在玉佩上。锵!
一声脆响,玉佩中那道仙人神念,竟然就此被陆景的剑光轻而易举的镇灭!
远处,正朝陆景走来的白云渺、虞七襄俱都一惊。
“离了鹿潭,陆景先生一道剑气,竟然能这般轻易的绞杀戴月仙人的神念?”
虞七襄有些惊讶。
白云渺自然也感知到陆景那道剑气,这位烛星山大圣来历神秘,渊源颇厚,也看得更清楚些。
“虽不知这位书楼的陆景先生元神所映照的第三个星辰究竟是哪一颗星,可单单这道剑气所进发出来的力量,竟然与我的神通都相差不多……照星三重,何至于这般强横?”
“而且,陆景先生刚刚登临照星三重,似乎就已达到照星三重巅峰,如今只需有所感悟,并可映照第四颗星辰,这未免也……”白云渺忍不住啧舌。
她自然不知陆景在登仙体魄持身、三颗元星映照之下,不知吸收了多少鹿潭伟力。
就在白云渺、虞七襄等人惊讶时。
陆景忽然指点元气,也点了点手中那枚玉佩。
紧接着,当元气入玉假,继而又从玉佩上升腾出来,这虚空中就一年多了十一个玉瓶。
这些玉瓶晶莹剔透,全缘排列的陆景身前,隐隐发着微弱的光。
这些玉瓶晶莹剔透,全缘排列的陆景身前,隐隐发着微弱的光。
那光里既有玉色,也有血色。
陆景看着这些玉瓶若有所思。
白云渺修为在四人中最强,此时也感知到了些什么,她也转头看去,看到二三百里之外的虚空中,已有强横的修行者显露踪迹。而这些修行者不远处,鹿潭上依然仙雾萦绕。
就在白云渺皱眉时,那鹿潭上云雾飘动,从中忽然跑出一只白鹿。
那白鹿速度极快,看似悠然踱步,实际上不过十几息时间,就已经穿过漫长的距离,来临陆景之前。
白鹿亲呢的蹭了蹭陆景的衣角,也不理会一旁照夜的嘶鸣。
陆景也摸着白鹿的鹿角。
白鹿在此时抬头,眼眸一闪又一闪。
“你想让我回鹿潭,让我执掌鹿潭伟力,享受鹿潭真正的力量,就如我方才杀仙人那般的力量?”
陆景嘴角带笑,看着白鹿。
白鹿轻轻点头。
“咔嚓!
陆景突然用力!
澎湃的元气凝聚在他手中,那看似无形的白鹿鹿角竟然被他那断。
被陆景握于手中的残缺鹿角,顷刻间化为一道流光,飞向鹿潭。
“我已受了许多好处,若再回鹿潭,没有半点好处不说,只怕要沦为傀儡了……
陆景眯着眼睛,看着惊恐后退的白鹿,轻声道:“我并不需要再借鹿潭的力量。白鹿原本的清鸣,也化作嘶叫。
陆景听懂了白鹿的话,也看向远处奔行而来的强者。
“这些人确实是个问题。”
陆景站起身来,它似乎成了风雨的源头,天上无数云雾凝聚,继而飘向了河中道四处。“可那些被强者护持的天骄有身份……”
“我难道就没有身份了?”
白鹿似乎看透了陆景眼中的坚毅,再也不做停留,转身……奔向了鹿潭。
“与典故中的白鹿倒是有些不同。
陆景心中道:“不知商昱前辈,为何要以白鹿命名天下排名第四的神剑。
他并无答案,也不愿流连于那已经与他无关的鹿潭,而是落目于身前的十一枚玉瓶。“这里……”
“都是无辜生灵的魂魄。”
【人间元星】照出一续光芒,照耀在此间血色雾气上。
遭。风唤雨这等天时权柄调动,全然来临陆景身躯周陆景站在河道中央,不过写下区区九颗文字,身上竟然有熊熊浩然之气流淌而来!
这浩然气夹杂着人间元星的星光,洒落在那些血雾。
那些终日悬浮在天空中,早已失去所思所想的生灵残魄……生出了惊人的异变!
却见缕缕血色雾气凝聚,竟然在星光照耀下,隐隐如人形。
这些人形低头望向河中道,看着河中道大雨滂沱,看着干涸干裂的大地上流水漏漏,看着长风拂过,天地不在那般炽热……他们忽然纷纷转身,走向那河道中陆景刻出的石碑!
河中亡者,养万世河中!
便如陆景所书文字,当一道模糊人形走入石碑中,石碑中有清风吹出,吹遍河中道大地。
广阔的河中道上空铺天盖地的血色雾气似乎都已醒转过来,恢复了短暂的意志。
他们纷纷飘向陆景所处之地。
而河中道的风雨越发柔和,却似乎饱含着生机!
陆景一连敲碎其余十枚玉瓶,眼见浓浓的血色雾气俱都涌入那石碑中,心下忽然有了许多成就感。
“并非只是空谈。”
“我在做事。”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至此之后,有此石碑在此,可保河中道不受灾祸劫罚,风调雨顺。
直至这些残魄,全然消融于河中道天地自然,这还需许久……这是河中道诸多生民以性命所换。这是河中道应得之惠。”
“上千万生灵残魄受我人间元星星光、浩然正气之召,顷刻间融于天地自然所进发出的力量,即便是天上西楼之权柄……也无法抗衡!陆景抬头,脸上笑意盎然。
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陆景身上。
将要出手的七皇子都有些怔然。
也正是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大笑。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远处一只手持长刀的十丈猿猴正盘坐在平川上,他左手摊开,掌心中竟然有一只毛发雪白,长眉到地,身材佝偻,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老猿猴。
老猿正在大笑正在大笑。
褚国公看到那老猿猴,眉头皱起:“断首山猿心金刚?”
“你们这些人羞也不羞?”
那老猿猿心金刚仍然盘膝坐在白猿的手掌中,指着虚空中的众人:“你们站在这白骨遍地之处,自诩为宗门之主,自诩为救世之人,自诩为世家大儒,却只想着如何谋夺一位十八岁少年先生的珍宝,视这干涸大地、遍地白骨于无物!”
“那受你们虎视目光的少年先生却苦思冥想,为河中道谋取万世!
“你们这些人,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断首山猿心金刚说到这里,颤颤丧轰起身,又拍了拍那十丈白猿的大拇指,道:“随我一同向陆景先生行礼。
“救千万残魄脱困,为河中道谋取万世,虽不知陆景先生是如何做到的,可我却知此乃……”
“天大的功德!
猿心金刚话语至此,佝偻的身躯就此挺直,也如同一位读书人一般,双臂大开,双掌交叠,躬身而下。
那白猿连忙放下手中长刀,也向陆景行礼。
天上的风雨越发柔和。
此间诸多强者中,忽然有许多人觉得……
羞愤难当。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元神照星辰,武道铸元相,天下第二位大烛王
白露下微津,明月流素光。
陆景脸上带着好奇,询问重安王妃道:“自陆景离开太玄京,前往河中道以来,不止一次听人说过,重安三州曾经那位纵横天下,无人可挡的王爷,如今气血枯竭,无法离开床榻。”
“可每次有人提及此事,比如那位天上阆风城中的周灵均,又比如河东世家家主杜若,总还要提及重安三州往后必有一劫,令陆景好奇的是,重安三州的劫难究竟是来自于天上,还是来自于人间?”
司晚渔对于陆景的询问并不感到意外,她沉默几息时间,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倒也并没有多少埋怨,更无什么怨恨。
“王爷一生有功有过,他手中天戟顶天立地,座下骑虎军堪称当世最强。
对于大伏百姓而言,王爷开疆扩土,结束多地战乱,令大伏物产丰饶到极致,过往数十年以来,即便是灾祸连绵,即便是北秦战事不停,却因为王爷早年的功绩,让这天下少死了很多人。”
“可天下人中,亦有人怨恨王爷,其中有诸国遗老强者,也有些大伏强者。
而天上十二楼五城早在灵潮之时,不知有多少仙人死在王爷手中,便是天上的仙人,也在等一个机会。
司晚渔娓娓道来,语气越发平静:“哪怕王爷因为天上谋算而气血枯竭,哪怕他现在只能枯睡在床榻上无法起身,他仍然是那位纵横天下的武道魁首,仍然是天下最强者之一。
那些遗朝遗老也好,那些怀恨在心者也罢,乃至天上的仙人,都不敢贸然动手。
他们在等王爷走到极限,那一刻便是周灵均口中的重安三州大劫。
陆景沉吟。
在那大伏风物志上,第一页上就写着重安王的名讳。
虞乾一!
天下九甲之一,当世武道魁首,肉身体魄可扛开天关,托起泰山!
便是这样的人物,纵横一生却因为一场预谋已久的围杀而致气血枯竭,寿命将近。
人之一生,必然有功有过。
就如同司晚渔所言,天下有敬重重安王者,自然也有许多人怨恨他。
这些怨恨便如同暗藏在海中的激流,这些激流蛰伏于海下,正在等一个巨大的礁石,好让他们化作滔天的巨浪,拍击河岸。“以重安王武道魁首之能,昔日那些围杀他的人中,还有惊世的强者。”
陆景忽然开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司晚渔点了点头,道:“那场围杀中,有北秦大上将,有北秦国师,更是有强者一千八百余人。”
“甚至……天上不惜灵潮之力灌入人间,太帝城中太帝甚至亲自洞开天关,令卧虎琼楼之主、间风城城主两位仙人下凡,无声出手。”陆景眉头一皱:“北秦、天下众多强者为了杀重安王,竟然与天上仙境勾结?
“许多人早已不在乎这人间,不过只是想要报仇雪恨。
他们早已恨王爷入骨,只要能杀了他,又又岂会在乎人间?”
“至于北秦大烛王……”
司晚渔语气一顿,王爷负伤之后,大烛王派遣使者前来,递上信件、宝药,助王爷疗伤。
他在信中说……这场围杀原以为是北秦主导,却不曾想落入了天上仙人的算计。
大烛王在信中向王爷致歉,并言称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件大错。”
陆景不由叹了口气。
天下当世九甲,代表着人间最强。
九甲中有人已然陨落,至今都不曾补上空缺,便比如那位刀甲跋扈将军,甚至他的佩刀都不知所踪。
现在,又有一位武道魁首也已经走到陌路,甚至还有无数修行者想要送他一程。
陆景不由想起披星戴月二位仙人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对于仙人而言,凡间生灵只是他们的消遗、玩物,是他们运转珍宝的养料。
可倘若天下多几位如同跋扈将军、如同重安王虎乾一这等的强者,也许在那些仙人以人间为消遣时,会划伤他们的手陆景不再多问,他远远看了一眼正蹲在照夜旁边,与照夜玩耍的虞七襄,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并肩而立,看着暴雨冲刷着河中道旱灾遗留下来的尘埃。
陆景并没有承诺什么,却也不曾再向重安王妃道谢。
“那年轻的真武山道人,名叫苏见川,与你到底有几分缘分。
沉默许久,司晚渔忽然提及那位手持桃木剑,出手相助陆景的年轻道人。
“苏见川,与我有些缘分?”
陆景有些诧异:“我之前倒是不曾见过真武山中的道人,我原想当面谢他一谢,却不曾想他不告而别。”司晚渔回答道:“你太玄京中的小院,恰好因为这位年轻道人而得名。”
陆景忽然反应过来,真武山……养鹿街……
“难道这出手助我的苏见便是百姓传言中的养鹿道人?”
“他是那两只鹿中的一只。
陆景听到司晚渔的回答,原本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僵住。
“是养鹿道人养的鹿?
陆景不解道:“可那传言中,都说那神秘的养鹿道人以鹿奶救生民,这苏见川可是一头公鹿,又哪来的鹿奶……”
这少年话语至此,意识到当着重安王妃的面提及这些,未免有些失礼,脸上不由多了些局促。
重安王妃却并不在意,只是说道:“那传闻中的鹿奶,不过是养鹿道人的丹精之法,否则且不说苏见川是一头公鹿,哪怕他是一头母鹿,靠着两只鹿,又有多少奶水,又能活多少命?”
陆景这才明了。
“真武山的道长出手相助,陆景自然会记得,还有方才道别离去前,邀请我与王妃前往断首山做客的猿心金刚。
他日陆景若有机会,自然也会前往真武山、断首山这两座人间名山游览一番。
他心中这般思索。
“除此之外,真武山的养鹿道人其实与你还有一番渊源。
准确的来说,是与你亲近之人。
王妃提醒。
陆景立刻便想到他的义兄南风眠。
“确实如此,我那南家兄长,还不曾前去游历天下时,曾经也上过真武山,跟随养鹿道人修炼元神..”
“说起来,你那簪花小指倒是颇受欢迎,重安三州许多夫人小姐都极喜欢这等笔法。
“陆景,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来重安三州,你便会发现你的大名虽称不上人尽皆知,但那些喜爱笔墨的人眼里,你却是天下难得才俊。“这样说来也不对……你是大伏三试魁首,天骄之名响彻天下,如今又走了这一河中道一趟,想来再过不久,莫说重安三州,便是整座大伏,所有大伏人士不论修行与否、地位高低,都会知晓你的名讳。”
“说起来,你也许应该见一见东神,你二人的性子倒有颇多相似之处,东神虽然为人清冷了些,但与你应该能合得来。
等到了开春,北秦攻势稍弱,东神会来一遗太玄京,到时候你们也许可以聊上一聊。
二人聊了许久,那负雪的苍山上,多出了两排脚印。
在皑皑白雪中,而二人如若美景,令人赏心悦目。
陈山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宫,有些感慨:“真是神仙中人……”
尺素猛然打断陈山骨的话:“呸呸呸,那些仙人太可恶,用仙之一字来夸人,早已不合适了。
白云渺眼中亦有感慨。
尺素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姐姐不曾找到那位恩人。
白云渺并不在意:“无妨,说来说去,不过是缘分二字。
若是有缘哪怕,哪怕间隔千里自有机会相逢,若是无缘便是近在咫尺也会擦肩而过。
“走了一遭河中道,见了传闻中大伏第一美人重安王妃,见了大伏少年魁首,见了九先生与长生先生的刀,还有幸见到斩龙盛况、见了呼风唤雨的盛景,已经不虚此行。”
尺素侧头想了想,青衣飘动,瞥了一眼陈山骨,低声对白云渺道:“姐姐,我觉得这陈山骨懵懵懂懂,但是天资实在了得,也许比我更强。
我方才问他的打算,他说他要去太玄京走一走,看看大伏真正的繁华之地,究竟与这灾祸遍地的河中有何区别。
姐姐,不如我们将他掳上山去?家都没了,去看太玄京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又有何用?”
白云渺神色微变,含着深意看了尺素一眼。
尺素眼神乱飘,脸颊微红。
白云渺道:“我们又不是土匪,怎能掳人上山?
尺素低着头自言自语:“怎么不是土匪?天下人都觉得烛星山就是土匪窝,干一干土匪之事算得了什么?
而且我这是为他好·
夜色渐深。
司晚渔带着虞七襄与陆景道别
虎七襄似乎有些舍不得曾经几度与她共患难,肩上又有担当的陆景,修长的睫毛微湿。
司晚渔原本想要仔细教训一番虞七襄,见到自家女儿这般性情,便也就不忍心了。
临行前,陆景犹豫再三,又叫住重安王妃,眼神颇为坚定:“这天脉对于陆景而言极为重要,涉及家中师长,恕不能……”司晚渔摇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得了这天脉,也许正是观棋先生的缘法,又何需多言?我若是与你求这天脉,倒是愧对你的簪花小指。
陆景顿时觉得自己妄加揣测了。
一旁的虞七襄终于开口,问道:“先生,不知何时能再见你和青姐姐,何时能再见濯耀罗、徐无鬼?”
陆景朝他一笑:“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总有机会的。
陆景牵着马,与关长生走在荒废已久的官道上。
原夏河泛滥,冲毁了河中道田地,也冲毁了原本宽阔平坦的道路。
满目皆是疮痍。
关长生脸上泛红,走在一旁叹气道:“我之所以离开东河国,是因为东河国诸多郡府鱼肉百姓,人不为人。
却不曾想这河中道百姓活得也不像人,不知这些泥土之下又埋了多少尸体。”
陆景停下脚步,朝着身后看去,却见云雾苍茫,天上的血色雾气已经消失不见,俱都去了那一座石碑。
天上的雨没有再下,可云露却遮接住了烈日。
很明显,此间河中道呼风唤雨的天时权柄,已经盖过了灾祸。
“应当会慢慢变好,旱灾已然不存,可河中道想要活生民,却还需要一两年。
接下来就要看太玄经中那些老爷如何赈灾,如何安置灾民,又如何在后续年间有序迁回百姓。
关长生冷笑一声:“倒也简单,只需要太玄京、苏南苏北、河东那些大府世家不再那般奢华,就能省下诸多财力物力,用于赚灾。“但愿如此。”陆景低语。
“总有好事。”关长生话锋一转,笑道:“可惜我身上已经没有青梅酒了,也可惜九先生要去看一看他的故地,否则我们三人说什么也要痛饮一番。
独得河中道三件大机缘,过往三次鹿潭现世却从未有过。
“有了那天脉,观棋先生也许能够再度背上行囊,去游山玩水一番。
关长生提起此事,陆景牵着照夜继续前行,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确实如此,我能感知到这天脉上含着浓郁的生机,那等生机也许不能活死人,但想来也足够治好观棋先生因为天地责罚,而落下的伤势。关长生挫了挫手:“还有那一株仙药,那仙药你可要好生保管,等到武道踏入神相之境时再度浮现的仙药……那你气血构筑之神相,也许会是一道元相!”
“元神照耀元星,武道精神构筑元相……陆景,你这不仅是少年剑甲,也像几份那位北秦大烛王。
“至于那一柄神枪……”关长生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一把神剑,自鹿潭中现世,也许会一跃而上,成为天下仅次于太阿、南烛侯、神术、白鹿的第五名剑。”
“若非剑甲铸造了神术与白鹿两柄剑,甚至会成为天下第三名剑。
只可惜是一柄神枪,你不修枪道,并不适合你。
陆景也觉得有些可惜,既然也笑道:“天下事哪能这般顺风如意?这神枪入我手,总会有用处的。
关长生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转过头去仔细看了一眼远方,对陆景道:“你的故人来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落明月,见真武;盛姿眼中的世界
“那位陆景先生,确实剑出扶光高照东君,那些各门各派来历不凡的年轻天骄都不是他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在我竭力相劝之下,他见计都罗喉而不曾受这两颗元星蛊惑,不曾映照这两颗元星,固守本心,终于执掌呼风唤雨的权柄。“我当初便说了,由我出马,自然无往不利。”
苏见川背着桃木剑,一脸洋洋得意。
他身旁还有一位少女正仔细听苏见川说话。
这少女也一身紫色道袍,偶尔还会抬头看一眼天上聚拢的乌云,那里水滴凝聚,似乎还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不曾映照计都罗喉,又执呼风唤雨的天时权柄,陆景先生解了河中道灾厄,又不曾迷失心智,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少女轻声开口,旋即瞥了一眼一旁得意的苏见川:“与你打赌算我输了,等到回了真武山,我输给你三颗宝药便是。
苏见川眼中的得意更浓,甚至走起路来还微微摇头,步伐也不由放肆起来。
“好好走路。
少女柔声提醒了苏见川一句。
苏见川立刻想起过往,又察觉到这紫袍少女熟悉的眼神,连忙站直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女身后。
“陆景先生所为,确实称得上名流千古的大功德。”
苏见川和那少女身前,一位同样身穿紫袍,衣领上却多了许多云雾纹路的老道人手持拂尘。
“见川,你做的不错,不论你在此事中起了几分作用,对于天下而言总有裨益之处。
老道人开口称在苏见川。
那少女撇了撇嘴,眼神颇有些不服。
那老道人笑看了少女一眼,道:“见霖,我等行走世间,不可妄求道行,也不可妄求超脱。
但既同为人间生灵,就要怀一颗良善之心,天下人皆苦,可是这苦却有深有浅,若能见他人的苦,若这苦,苦的太无辜,我等帮上一帮倒也无妨。
“昔日真武大帝化相于人间,背着长剑斩妖除魔,护人间安稳。
现在我们师徒三人同样游走人间,为那些将死之人送上一碗丹精,救他们一命,其实与真武大帝也是同等功德。
被老道人称之为见霖的少女听到自家师尊的教诲,便仔细体悟。
但一旁的苏见川却暗自啧舌:“幸亏不曾活在真武大帝斩妖除魔的年代,否则我和师姐只怕都要被斩了。
老道人听到苏见川的埋怨,解释道:“斩妖除魔中的妖,并非特指妖怪,而是指妖孽。
天下广大,生灵不知凡几,妖魔鬼怪人皆有其命,良善二字也并非是人之专属,妖魔中有持良善者,自然也会有坠入恶孽的妖孽魔孽。
苏见川见老道人听到了他的埋怨,不如摸了摸头发,咧嘴一笑。
那少女苏见霖却好似听懂了:“妖母魔孽……比如齐国那位齐渊王。”
苏见川听到苏见霖提起齐渊王三字,眼中猛然闪过些恐惧,目光亦有些躲闪。
他至今还不曾忘却立于齐国国都的那种白骨宫词。
那里血腥气扑天,诸多生灵残魂都被炼作一尊尊恶孽魔头,彼此撕咬,以此养出一尊大魔。
“天下君王中,唯独齐课王以彻底的恐惧与恶孽治国,可偏偏他的白骨之道已成,天下能取他性命者寥寥无几,可真是天地不公。
苏见震身上的紫袍飘动,略带英气的眼中带出些无奈。
“若有朝一日,我能入天人之境,就定然也要去齐国国都走上一遭,哪怕有横山神庙大仙祭,有齐国剑圣护他,我不能摘下齐课王的首级,也要拆了那座白骨宫词。
她话语至此,眼中忽然凝聚出一座星宫,这座星空有五颗主星,四颗大星构筑而成,其中下着蒙蒙细雨,每一滴雨水,却似乎酝酿了一种神通。
隐约可见,那星宫中有一只梅花鹿正在漫步雨中,体悟着那些神通。
“正好,河中道大劫已经过去,接下来就要看大伏朝廷如何赈灾,如何让河中道休养生息。
大劫未过时,我们师徒三人不曾起到什么作用,如今大劫不存,也不必再留在河中道·
被天下修行者称之为冠于“养鹿”二字的养鹿道人抬眼看向南方。
苏见川眼神一动,欣喜问道:“师尊,我们要回真武山去了?”
养鹿道人摇头:“我们要去见一见你们的师弟。”
“师弟?”苏见川怔然。
一旁的苏见霞明白过来:“师尊想去齐国,去寻风眠师弟?”
苏见霖提起南风眠,原本怔然的苏见川忽然明白过来,他眼中又多了些许踌躇,眼神深处还带着对于齐渊王,对于那种恶孽过度的恐惧。可紧接着,苏见川好像又想起什么,道:“其实仔细想起来,我们已然有十几年未曾见风眠师弟,还记得师弟上山时,他不过九岁。如今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苏见霖思索片刻,也点头道:“师弟行事冲动,他小时候就喜欢率性而为,现在又去了齐国,难免有些危险。
我们去齐国将他带回来,总好过他成为那白骨宫阙中的冤魂。
苏见川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同样颔首。
老道人微微一笑,手中拂尘挥动,道:“人各有机缘,有人天资绝盛,有人气魄无双,天地间也会有人因为自身信念,而受到天地中的神相垂青。
你们这师弟本就不凡,如今又修成跋扈刀魄,契合他的气骨,再加上又有贵人相助,也许往后真能成一番大事。”
“可在成大事之前,总要留下一条命,否则无论是跋扈刀魄,亦或者真武大帝神相异动,也就俱都化为了泡影……齐渊王,可并非那么好杀的。”
“真武大帝神相异动?”苏见霖瞳孔一凝:“之前真武山上,真武大帝神相闪光,是因为师弟?”
这下便轮到老道人得意了,他抬起头,笑道:“我平生三位弟子,一个比一个出彩,一个比一个正气无双,这都是为师的功劳。苏见川和苏见霖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忽然间,苏见川似乎想起什么,他抬头小心翼翼问道:“我记得风眠师弟小时候十分不愿上山,师尊说要收他为弟子,他也死活不愿意,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师尊,难道风眠师弟,后来又拜你为师了?”
养鹿道人听到苏见川这般询问,然有其事的点头,心中却暗道:“南风眠不愿意当道士,这才不愿拜我为师。
可我教他修行足有五年之久,早已有师徒之实,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五年一千八百日。”
“既然与我有师徒之实,风眠就合该持刀见真武。”
“不过……山主曾说卦象中悬起的明月,是南风眠的贵人,明月落、风眠见真武,却不知这明月究竟是谁。”
盛姿骑着白马素踵,有些出神的看着官道。
尚且不曾入河中道,过了京峻道,又入泰安道,直至走到泰安道官道上,盛姿才见到了铺天盖地的逃荒的人们。
早在之前十余日,盛姿就已经看到陆陆续续的逃荒百姓行走在山野间、官道上。
盛姿自然知道河中道大旱灾的事,见到这些逃荒百姓,她心中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奇怪周遭的县、府、道为何任由这些灾民游荡。她甚至专门找了一处驿站,给在京中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诉说此事,希望能责令当地官员尽救百姓之责。
可随着一路前行,盛姿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沿途的县、府不让这些百姓进城,甚至于沿途有府兵把守,不让那些灾民靠近城镇。
原因在于……逃荒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
靠近河中道,官道上便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如菜色,枯瘦不堪。
人群中很少能看到是老人孩童的身影,活下来的多是壮年……
是啊,那些老人、孩子又如何能徒步走出这般广大的河中道。
“这……”
盛姿站在高处,举目四望,只觉得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便如漫无目的,毫无希望的虫蚁,只顾前行,却不知何时能看到生的希望。也有些当地富商、大府在官道沿途,摆下米粮接济灾民,富烧的县城官府同样如此,可在这般恐怖的灾民数量下,难免杯水车薪。“之前父亲案上的信中就说,河中道原本是天下粮仓,河中道遭了大灾,大概有两次蔓延,朝廷之前连续数年赈灾,府库中早已没了多余的粮食,余下的还要用于军粮……粮食属实不够。”
盛姿想起自己无意间看到的一封信件。
那信件被摆放着父亲案前,盛姿匆匆管过,当时她还感叹世道不易。
可她是自小活在太玄京的世家小姐,感叹之后又见太玄京中丰饶富足,又觉得以大伏之国力,总能妥善解决,虽然心中可怜那些灾民,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此事。
可今日,她骑马出了太玄京,一路走来,繁华之地依旧繁华,可这些灾民脸上却了无生机。
当这位太玄京中的小姐亲眼看到这番残酷景象,给她带来的冲击,几乎达到了极致。
她不再策马走在官道,而是避开灾民,走入山野中,走在高高的山川上,看着一望无际的人流。
盛姿其实不敢暴露于那些灾民眼中,白马、红衣的小姐也许在那些灾民眼中,与充饥的食粮无异。
即便沿途屡有军车,可盛姿依然不想引起骚动,也不想让这些被灾祸逼到绝境的人们,因她而绝了生机。
盛姿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那河中道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
走了许久,天色暗了下来。
盛姿隐约在一处山石之间,看到一个人影。
此时正值冬日,山上的树皮几乎都被吃光了,偶尔还可见山上白雪下埋着的铁青的尸体。
盛姿修行武道已久,可见了那些尸体,心里依然称不上毫无波澜。
见了远处的活人,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人是鬼。
直至素踵却走近,却看到一位形容憔悴的老妇人,正跪坐在雪中,她脸上已被冻出了冻疮,留下鲜血。
老妇人眼神麻木,低头看着眼前的两处雪包。
一处大些,一处小些。
有人骑马而来,走到老妇人身旁,那老妇人都不曾察觉。
盛姿下了马,低头看去,却可见大些的雪包并不足以全部遮掩住雪下的景象。
那也是一具尸体,看着尸体露出的腿骨,应当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子。
至于那小小的雪包……不必多想,盛姿也能猜出其中埋着的是一位孩童。
那老妇人似乎已然没了什么力气,不足以白雪埋葬那男子,只能呆呆坐着。
盛姿叹了口气,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块糕点。
她出太玄京时,带了许多干粮、糕点,一路走来,自己并不曾吃多少,都用来接济了沿途的灾民。
期间她还多次前往沿途县城,花费了身上的银两,买了许多早已暴涨的粮食,也为赠灾出了一份力,直至她身上银两耗尽,糕点也只剩二、三块……
即便如此,盛姿见到了将死老妇人,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梅花糕递到老妇人面前。
原本眼神浑浊的老妇人,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梅花糕,狼吞虎咽起来。
枯瘦的脸上鲜血淋漓,沾染在梅花糕上,老妇人眼神通红,大口大口的吃着梅花糕。
盛姿见状,连忙又拿出水壶。
可老妇人却似乎着了魔,只顾着吃食,眼中似乎根本看不到水壶的存在。
盛姿立刻慌了,她怕老妇人长久未曾进食,又吃下这许多糕点,若是堵在食道内,便又是一条人命。她正要探出手,强为老妇人灌上些水。
原本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啃噬着梅花糕的老妇人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她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仔仔细细看了手中糕点一眼,这才跪着朝前挪动了几步,将剩下的梅花糕一分为二。小些的一块,被她埋入了那男子尸体所在的雪包中。
大些的一块,又被她埋入了那小雪包里。
“儿子,孙女……”
“你们也吃上些。
老妇人哽咽,颤声说着。
盛姿就站在她的身后。
此时,这位修为不俗的世家小姐,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天上明月高挂,眼前这老妇人是活生生的人。
可不知为何,盛姿只觉得一股寒意令她心神颤栗,令她心中生出难以言说的恐惧。
“这便是太玄京以外的天地?
她左右四顾,寒风吹过,黑夜深邃,她又低头看上那两个雪包,心中越发觉得害怕。一旁的素踵似乎感知到了盛姿的心绪,长嘶一声。
盛姿反而被吓了一跳,心中泛起一些无力。
恰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
“盛姿……”
第二百九十章 陆景这般功绩,可否封一个侯爷?
月光透着那些光秃秃的树干,化作婆娑光影,落在雪地上。
原本身躯就在微微颤抖的盛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神忽然僵住了。
她似乎有些发愣,跟里亦有些茫然。
直至陆景又道出一句:“盛姿。”
这位向来英气,向来洒脱的女子同样僵硬的转过头来。
树影婆娑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衣人影。
那人影腰间配着刀剑,身躯笔直挺拔如玉山之将崩,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便真如白玉一般。
“陆景……”
盛姿忽然眯眼睛,带着疑问开口。
陆景朝前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厚,就如同盛姿记忆中的一般。
盛姿身后的老妇人许是恢复了几分力气,她转过头去,看了黑夜中的男女一眼,原本死寂的眼眸中多出些生气了,她低下头,颤颤巍巍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捧起白雪,盖在那具尸体***的躯体上。
这景象称不上雅致,更称不上美好。
可盛姿却好像从恐惧的深渊中爬了出来,眼里发着光,愣愣的注视着陆景,直至陆景走到她的身前。
“陆景!”
盛姿忽然间尖叫一声,张开双臂,奋力朝前一扑,便扑在了陆景怀里。
陆景摊开双臂,有些不知所措。
盛姿双肩题抖,脸上落下泪水来。
她紧紧抱住陆景的身躯,手指也如她的双肩一般不断轻轻颤抖。
“陆景……”
盛姿声音里甚至带着哽咽,呼喊着陆景的名字。
泪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陆景茫然无措……
可即便他是一块木头,此时此刻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位红衣女子,对他又是怎样的心意。
盛姿泪水酒落,沾染在陆景的黑衣上。
陆景就站在月光下,盛姿哽咽哭泣,二人身后,那位老妇人再度转过身来,她在将死之时看到二人,自这两位年轻的男女身上看到了一些除却麻木求生以外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她已许久不曾看到了,于是她心中对于这世道的厌恶,稍许减了几分。
旋即转过头来,又看到那小小的雪包。
“只可惜……不曾将你们葬在北乡,”
老妇人低声说着,手忽然耷拉下来,头颅深深垂下。
她跪坐在这两处雪包前,沉沉的睡去。
当盛姿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惊觉自己的失态,放开陆景时,那老妇人再也无法醒来了。
陆景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处雪包,看着那满身褴褛、满身冻疮的妇人,脸上的无措再度变作沉静。
“她早该死了,只是凭着一口气吊着,不想让那两具尸体***于荒山。
盛姿道:“如今有了力气,埋好了自家的儿子就不想再活了,便是有灵丹妙药,你活不得她的性命。
陆景侧头想了想,弹指之间,一道元气磨擦虚空,生出火来,落在那老妇人身上,又融化白雪,将其余两具尸体稍微灰烬。
灰烬悬浮于空,被陆景装到一个玉瓶中。
那玉瓶原本是披星戴月二位仙人,用于收集河中道血雾的宝物,如今却被陆景用来盛放着三人的骨灰。
“便是强救她,她心中已无了生的念头,总是会死的。
陆景平静道:“许多人活在世上,并非只是靠自己活着,还靠许多人与物。
那些人与物一旦消逝,她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盛姿红着眼颔首:“人一老去、一身伤病,又无了疼爱的子孙,也许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陆景挥动衣袖,那玉瓶落在陆景手中。
陆景想要将玉瓶收回蕴空纹,一旁的盛姿却忽然朝前走了一步从空中摘下了玉瓶。
她翻手之间,那玉瓶便已消失不见了。
“让我来帮她。”盛姿道:“我会请人将他们送回河中,将她们埋在那一处名为北乡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忽然自嘲般一笑:“人力有劲尽时,这一路走来我见过许多尸体,也见过许多想要活下去的人们,却只能助三人归去为安。陆景摇头:“但行好事,莫问其他,不必多想。”
“你为何会在这泰安道?”
二人骑在马上,两匹白马并排而行。
马上一位黑衣少年部,一位红衣小姐,走在这山林中。
盛姿想起自己方才见到陆景后的举动,脸上的红晕便散到了耳根。
“活了二十年,我从来不曾出过太玄京,又想起我有好友在河中道,索性就任性了一次,想着也去看一看世面。”
“好友?哪一位好友?”陆景询问。
盛姿瞥了陆景一眼。
陆景顿时明白过来,原本他还想要劝告盛姿一番,让她往后莫要这般任性冲动,太玄京以外的世界,想要告诉她并非那般安稳。可旋即又感知到从黑暗中投来的几道光芒,也就不再多言。
盛姿是当朝太枢阁次辅大人盛如舟之女,又如何能那般轻易的离开太玄京?
盛姿却有些天真,她低头看了一眼山下,月色朦胧间,人可见隐隐绰绰的灾民在游荡。
“我才离开太玄京不久,却好像看够了这天下,不想再去看了。”
盛姿抿着嘴唇找借口:“正好与你一同回京。”
此时天上的乌云越发厚重,盖住了本就朦胧的月。
“人对于自身的无力感知的越清晰,便会越无力。
我身在太玄京,总是以为大伏天下就算不如太玄京,也不至于这般凄苦。
可如今真就见到了,又觉得我自身的力量,仅仅止于将方才那三人的骨灰送至河中道,除此之外起不到丝毫作用,也就不想再看天下了。“说到底,大概便是在逃避吧。
盛姿低头说着。
天上忽然下起雪来,雪花飘落,寒风四起。
陆景看到盛姿低落的神情,思索一番,劝慰道:“人力有时尽,可是天下不仅仅你我。
世界残破,有人持针线缝缝补补,若是缝补的人多了,总会变好些的。
“缝补?”盛姿轻轻点头。
二人走了许久,盛姿眼神时不时落在陆景身上。
此时大雪纷飞。
只可惜二人俱都修行武道,就连盛姿也已修成雪山,气血在身,再加上素踵马身上的炽热气血,陆景则更不必说,他早已是武道先天之境。真如此,那纷纷扰扰的雪花尚且不曾落于二人身上,就已经因为这炙热的气血而融化。
盛姿忽然想起一句诗文,心中觉得颇有些遗憾。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只可惜这雪落不到我们身上。
盛姿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又看了一眼骑马的陆景,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气。
“既然已来寻他,又何必胆怯?”
盛姿心中这般想着,眼神也变得晶亮起来。
她勒住缰绳,停在原地。
陆景看到盛姿停下,也让照夜停步。
“怎么了?”陆景询问。
盛姿沉默了几息时间,抬头刚要说话。
突然间,山下的官道旁,数匹骏马疾驰而过。
有武道修行者骑着骏马,路过官道旁的驿站,极快的抛出一块令牌。
“府君有令,命泰安道所有驿站开仓放粮,接济灾民,沿途所有府庄、县衙俱都开库,不得有误!
“朝廷有令,赈灾之策下,若有人胆敢违逆,死罪!”
“苏南苏北也以修行者运粮,国库已开,救济灾民!
这道命令如惊雷一般在虚空中炸开,同样落入那些灾民耳中。
那处驿站前方仍然有军卒把守,不敢开门。
其中甚至有驿官声音传来:“大人,这等政令从未有之,灾民太多了,倘若存粮都被灾民吃了,岂不是大家都要饿死?”
“河中道旱灾已然结束,且先保住灾民性命,等过了这个冬天,春种之际,朝廷会送灾民中的壮年归于河中道,重新开垦土地,清理河道……河中道古来富庶,旱灾结束,很快便能种出粮食,这是天大的好事,莫说是河中道之民,便是我泰安道,便是整座大伏乃至周遭国度也将因此受益!”
“河中道旱灾……结束了?”
“结束了,据说是我大伏少年魁首骑着玉马,求来了大雨,结束了灾祸,也不知是真是假。
“求来了大雨,结束了灾祸?”盛姿忽然间一愣:“少年魁首、玉马?”
她似乎明白过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陆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收进心中。
“我只能将那三人的骨灰送回河中道,陆景,你却能求来大雨……如你所言,你确实如同过往的四先生、观棋先生一般缝补这个世界“与陆景相比,除了家世之外………
这向来果断洒脱的女子只觉得这天下也许有配得上这般好儿郎的人物,只是自己却似乎
于是,便在这般犹豫里,盛姿轻动马缰,素踵继续前行,走到陆景旁边,她脸上多了些笑容。
“该回去了……太玄京中一定有许多人在等你。”
十余日时间转瞬而过。
当陆景和盛姿二人来到太玄京城门,此时朝阳未起,仍是夜幕。
二八笙歌云暮下,三千世界雪花中。
这也许是新年最后一场雪,三月之后便有春风至,也就不在这般冷了。
此时宵禁已解,城门外已经有课生的人们,来来往往,许多马车进进出出,里面还有住在城外的大人们,要入太玄京中参加朝会。陆景抬头看着这熟悉的繁盛城池,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简单。
“不知青明在做什么。
陆景深吸一口气,策马朝城门走去。
盛姿与陆景同行,可二人尚且不曾走到城门口,忽然有一位身穿金甲,腰佩长刀的将军走出向陆景行礼。
“宿玄军王河见过陆景先生,宫中有令,命先生参加今日的朝会。
那王河将军说完这句话,便侧过身去。
却见到城门内里,还安稳的停放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确实由黑楼木打造,一匹高大的漠北马安静的站在马车前面。
驾车的人物,陆景早已见过数次,正是那位崇天帝御前的赤衣貂寺。
看起来苍老的赤衣貂寺见到了陆景,便从马车上走下,也向着陆景行礼。
“先生,老朽来接你。”
一旁那位王河将军看到赤衣貂寺向陆景行礼,遮掩不住眼中的惊讶,不知这陆景先生的脸面,何至于这般大。
盛姿原本也在惊讶,可旋即想起了陆景的功绩,又觉得陆景是做了实事的人,是解河中道万民之厄之人,又如何受不起赤衣翻寺的躬身一礼!陆景下马回礼,眼中却有些疲倦,对赤衣貂寺道“陆景一路劳顿,身上疲乏,不知貂寺可否代陆景回禀一声,今日……”
王河将军更加吃惊了,全然不知这陆景究竟哪来的胆子。
“陆景先生。”赤衣貂寺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沟壑:“我知道先生心中挂念之人,只是青明先生如今正在书楼十一先生处炼制一枚丹药,还需几个时辰。
先生不必心急,去了朝会,领了封赏,再以受赏之身去见挂念之人,岂不是更好?”
“正在炼丹?”陆景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
大伏医师中可并非所有人都可以炼丹,大伏朝廷对于丹药的管控极为严格,常人炼丹容易将自己炼死,也极容易练出毒丹祸害他人。只有药理娴熟,对于药材配比火候极深的大夫经由批准,才可炼制丹药。
青明可以炼丹,就意味着她的药理已然超过绝大多数的大夫。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心急了。”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又转身与盛姿说了几句,却也并不曾上了马车,只是重新骑上照夜。
赤衣衣貂寺也重新上了马车,驾驭着马车与陆景一同向着太先殿而去。
三人同行,到了长宁街,陆景又与盛姿道别,继续前往宫中。
一路上,许多赶着上朝的朝中大臣也看到了那位少年身影。
少年骑着马,赤衣貂寺赶着马车相陪。
太玄京中真正的大人物也都已经听说了陆景呼风唤雨,解去河中道大旱一事。
此时见陆景归于太玄京,将要上朝,心中不免纷纷感慨、猜测。
“却不知陆景这样的功绩,是否可以封一个侯爷?”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救千万残魄脱困,为河中道谋取万世
陆景和虞七襄蹲坐在一处河道前,俱都望着眼前十一个玉瓶。
玉瓶晶莹剔透的瓶身上还荡漾起缕缕血色。
虞七襄眼里透出一些担忧来,她眼里姑射神人之力流淌着,能够清楚的察觉到远处正有诸多强者前来此地。
虚空中流淌的元气、运转出的神通波动、乃至气血轰鸣之声都被这少女察觉,她心下有些不宁,很想劝一劝眼前的陆景先生,让他暂避。
只是虞七襄却也清楚,那些强者中不乏元神、武道大宗师境界的修行者,他们倘若执意追索,陆景只怕走不出这河中道。
“只是看起来,先生似乎并不紧张。”
虞七襄两条马尾荡漾在风中,她身上自有气血弥漫开来,蒸发掉从天而降的雨水。
“这些瓶子里面,装着什么?”
虞七襄眼见陆景专注的看着这些玉瓶,毫不在意将要到来的强者们,心下也不由疑惑了起来。
她能再度见到陆景,心中担忧之余也有许多欣喜。
陆景见到虞七襄,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就如同那一夜在诸泰河畔一般,甚至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令她头顶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
陆景其实比虞七襄大不了几岁。
可不知为何,即便被陆景揉了揉头顶,虞七襄心中也不觉丝毫暧昧,反而下意识将陆景当作大她许多岁的长辈,心中并无异样……
毕竟虞七襄在太玄京时,曾经在空山巷的小院里住过十几日时间。
那时的陆景从书楼里归来,也并不多话,只是终日读书、修行。
无论是青玥、濯耀罗、徐无鬼,还是邻居家的裴音归、含采姑娘俱都十分信任陆景先生。
当时的虞七襄心下还总是疑惑,不明白以陆景的年岁,为何能这般令人信服。
直至那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陆景拔剑斩龙,送她出太玄京,虞七襄才知晓……陆景先生心有所持,也重诺言。
“这里面是那些仙人的罪证。”
陆景目光仍旧落在玉瓶上,道:“人死了,魂魄原本应当归于自然,融于这天地自然中,悄无声息也无痛苦。
只是,河中道莫名遭劫,死在河中道的人们却只能化作一缕缕血雾,悬浮于河中道上空,终日游荡,直至那些仙人落凡而来,用这玉瓶将他们带到天上。”
不远处,白云渺听到陆景的话,也不由低下头若有所思。
一旁的尺素明显察觉到白云渺神色中的异样,不由问道:“姐姐,那些血雾被那天上仙人带上天去,会有何结果?”
陈山骨出身乡野,在遇到陆景、尺素之前,都仅仅只是一位有些天分的少年修行者,今日听到这等秘闻,也不由侧耳倾听,表情也变得十分郑重。
白云渺想了想,回答道:“我也是听百里宗主偶然间提起。”
“以玉瓶登天,却并非是往生,并非是轮回,更不是成仙,而是化为仙界宝物的养料。”
“养料……”
虞七襄顿时色变。
“这些仙人以地上生灵的魂魄作为宝物的养料?”
白云渺有些迟疑:“宗主大人应当不会说假话,毕竟他肩头就住着一位仙人。”
“那么这些仙人,与那些自命高贵、又食人祭祀的龙属,又有何区别?”陈山骨低声自语。
“本就没有什么差别。”陆景站起身来,举目四望,仍然可见着广大河中道上空悬浮着浓郁的血色雾气。
“只是人间众生灵并不知仙人暴虐,也不知俯视人间者,往往深觉自身有生杀予夺之权,又岂会将这些生灵残魄放在眼中。”
陆景话语至此,他眉心那一缕风雨印记又闪过一道光芒。
“仙人之命下,这些生灵残魄无法归于故土,无法融于自然,无法就此得安乐……这便是所谓天地权柄。”
随着陆景话语,河中道的风雨来的更匆忙了。
他就站在这十一个玉瓶前,周围的元气再度化作浪潮朝着陆景奔涌而来。
轰隆隆!
似有雷动。
远处一座低矮的山岳上。
太子禹涿仙背负双手,远远注视陆景所在。
而禹涿仙身旁尚且有一位道人、一位僧人。
道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那僧人看起来去邋里邋遢,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禹涿仙举目远望,仅仅过去一刻钟时间。
一架战车从天而至,就落在那高山上。
七皇子禹玄楼面无表情,走下战车。
禹涿仙转头看了禹玄楼一眼,忽然失笑:“看来你对陆景杀意不浅,我记得你平日里神情可没有这般冷然,身为皇子,最低也要得他人一个‘温厚’的印象才是。”
禹玄楼一丝不苟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挥了挥衣袖,高大的躯体便如一座山岳,眼中也似乎藏着雷霆。
他杀生菩萨法大成之时,曾以肉身遨游雷劫海,吸纳雷劫精华以入自身,练就了一身雷霆王身,也练了一对雷眸。
“我与陆景相处尚且不错,可却仍然看不透这位少年先生。”
禹涿仙背负双手,眼中时不时雷霆乍现:“那鹿潭认可的陆景,甚至其中仙境伟力皆入陆景元神、肉身,他身在鹿潭中,能够斩去落下凡间,手持仙兵的仙人。
可他偏偏要借那神枪暴射的力量离开鹿潭,眼见河中道各方强者都觊觎他身上的三件鹿潭珍宝,他似乎也并不惧怕……”
他说到这里,目光与七皇子目光碰撞,侧头问道:“玄楼,你与陆景交锋已久,不如伱来说一说,这陆景为何就能扛住鹿潭仙境伟力的诱惑?”
禹玄楼沉默一番,远处又走来一位老人。
那老人身穿宝铠,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他背负双手走下高台,也向太子行礼。
“褚国公。”太子笑道:“国公老当益壮,却不见你手中那柄开山斧?”
褚国公随意探出手,手中多出一把长柄斧。
那斧头看似稀松平常,但是当雨水洒落落在斧刃上,却在顷刻之间蒸发殆尽,长风拂过,都因这把斧头的威势,而化作琐碎的微风。
“躺在国公手中,却能令天时自然生出异变,这开山斧应当也与南国公府的斩草刀一般,是一把一品名器。”
太子身后那邋里邋遢的僧人伸长脖子,鬼鬼祟祟的看着褚国公手中的开山斧。
褚国公看了那僧人一眼,却并不理会,反而对太子身后另一位道人点了点头,继而又询问太子:“河中道凶险,鱼龙混杂,又有天下各方强者在此。
太子殿下,为何不见太子太保、太子少保?”
太子太保、少保皆为太子六傅之一,在大伏朝乃是实职,职责便是保护太子安危,俱都是由天下一等一的强者担任。
太子仍然背负双手,朝褚国公随意一笑:“有张道生、济远跟在我身旁便已足够,太保年迈,少保又是个风流种,此次出门也就不曾带他们前来。”
“而且……河中道英豪无数,便是有一两位奸人又有何妨,难道还能伤了我不成?”
褚国公颔首:“我等大伏臣属,自然会护太子周全。”
七皇子静默不语,直至此时,却忽然看向远处的陆景。
“太子可是对陆景手中那三件珍宝有意?”
禹涿仙面不改色道:“玄楼,你明知我与陆景有些交情,又何必试探于我?”
“自你重瞳显露于世,观天上仙境以来,你我之间就屡有交锋,无论是大伏道府诸多产业,还是这偌大的朝堂上权力倾轧,亦或者天下奇才搜罗,都可见你绞尽脑汁,想要得天下大势!”
禹涿仙语气在眨眼间变得威严万分:“只是……屡次交锋,我不曾过多在意,你却并未占到好处。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在陆景身上。
玄楼,从李雨师开始,招惹陆景便称得上是你们犯下的大错,陆景令你见素府损失惨重,甚至死了八百玄冰甲士、槐帮袁奇首。”
“因这诸般种种,我自然要护住陆景,他每活一日,对见素府而言,便如同一把利剑时时刻刻悬在高空,一不小心就会斩落。”
禹涿仙说话时,他周身气血涌动,也化作血雾,竟然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尊菩萨相。
大雷音寺人间大佛传法,杀生菩萨法!
乃是一门真真正正的大玄功,天下能与其比肩之法门,少而又少。
即便是陆景九神持玄法,比起这杀生菩萨法都要差出不知多少。
太子娓娓道来,如同天上雷霆乍响,轰鸣于七皇子耳畔。
七皇子静静的听着,直至禹涿仙说完,他才转过头去,看着天上层出不穷的元气波动。
褚国公手握开山斧,随意一挥,开山斧便嵌入大地中。
“殿下,这河中道想要杀陆景的人,并非少数。
想要夺那鹿潭三大机缘的,更是多不胜数。”
褚国公道:“圣君有命,除却北秦中人、百鬼地山、海上妖国,其余天下群雄,皆可在河中道争夺鹿潭机缘。
太子殿下想要强行护住陆景,只怕不妥。”
禹涿仙身上气魄烈烈,露齿一笑:“我站在陆景之前,那些所谓天下群雄,又有谁敢对我出手?”
“我敢!”
禹涿仙话音刚落,七皇子禹玄楼却神色不变,目光也只是远望着天空,道:“便如同皇兄所言,我与陆景之间的恩怨也仍无法消弭,与皇兄也有多番博弈。
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坐视陆景取鹿潭三大机缘而去?
我只需拦住皇兄,河中道诸多修行者自然会对陆景出手。”
褚国公也直起身来,手中还紧握着嵌入地面的开山斧。
又有两道流光划过。
却见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落在山岳上。
他们向着太子、七皇子行礼,其中那中年男子道:
“每一次鹿潭现世,其中的大机缘为天骄所得自是正理,可是此次鹿潭却多有异变,鹿潭引白鹿现世,他入鹿潭得占先机,其余天骄再入鹿潭,共夺机缘才如之前一般。
可偏偏这一次陆景却莫名走入了鹿潭,一连拿回了这三件珍宝,令众多想要入鹿潭争夺机缘的天骄都没了机会。”
“这一次,未免太过特殊了些……总要给千里迢迢前来河中道的其余少年少女们一些机会。”
“原来是河东杜家的杜若、杜衡二位家主。”
太子按捺住眼中的雷光,笑道:“我几次听闻河东世家大儒以文章抨击书楼主张,也曾收到来信,据说河东陈家少主陈元都入了太玄宫,状告陆景屠龙宫之罪责。
却不曾想杜家两位家主,竟然会以这般拙劣的借口为难陆景。”
杜若、杜衡听到太子斥责,连忙躬下身来,向太子告罪。
杜家女主人杜若看起来便如大家闺秀,礼仪完备,道:“太子莫要着恼,河东乃是太子正统拥趸,只是三道大机缘都落在陆景身上,难免暴殄天物,尤其是那杆神枪,陆景修剑,那神枪落入他手,只能蒙尘,与其如此,还不如交给更适合的人物,也许能为大伏养出另一位中山侯、另一位虞东神。”
“而且……有此念头者,并非只有我河东世家。”
杜若目光落于四方。
太子紧皱眉头,目光所及之处,却可见众多强者之身影。
一旁的褚国公轻声道:“西域弥国舞祀将军【扶云昭】受长公主之命,护送年少的【弥生王】寻那一株仙药。
平等乡【诛恶天王杨霁尘】原本是为明光天王而来,明光天王却在临高山上死在了陆景手中,诛恶天王杨霁尘向来冷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西域烂陀寺第七佛子莲厄同样如此,太子且看,烂陀寺【持戒院院首阿尤奴】正向太子行礼。”
“铸铁府【铸铁人叶流霜】,想要得那天脉,练入铸铁炉中,再造出一把能比肩天下第四名刀【新亭侯】的宝刀。”
“武王宗年轻【宗主农谷阳】也想要得一杆神枪……”
“齐国除却横山神庙、稷下剑阁之外,齐渊王派下宫中【大长秋】想要为那蟒衣貂寺童修宴夺一夺天脉机缘,只是那童修宴也死在了临高山上。”
“除这些强者之外还有大雷音寺静亭行者,大昭寺佛子神秀和尚,东河国、南召、西域三十六国其余国度,诸多强者皆虎视眈眈。”
“圣君至今不曾有圣旨传来,就意味着机缘争夺仍在继续。
太子尊贵无双,可是……陆景怀璧其罪,这般多人虎视眈眈,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太子挑眉,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随意开口,声音却如一重又一重浪潮,席卷四方而去,方圆数十里之地,都想起他如雷霆一般的声音。
平等乡诛恶天王杨霁尘身材瘦长,面白无须,他骑着一匹龙马,面无表情:“我此番前来,并非代表平等乡而来。
明光是我同乡,他父亲与我是邻居,如今明光死了,我打算为明光的父亲带回那株仙药。
有了仙药,活着更久些,我那兄弟大概也就不会怪我来的太晚,不曾留下明光的性命。”
齐国大长秋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色的浓雾中,一语不发。
但他心中所想,却无人不知。
陆景与齐国太子古辰嚣之间的仇怨,可谓路人皆知,他两度闯入横山府中,打得古辰嚣至今下不来床塌,后来又助那南风眠杀了齐国众多强者,来了河中道之后,开阳剑座、童修宴俱都死在陆景手中……
齐国大长秋大抵上是想要陆景一条命。
河东杜家杜若、杜衡两位家主说的再冠冕堂皇,不过也只是针对陆景书楼先生的身份。
河东世家唯恐书楼再出一位观棋先生,唯恐观棋先生死后,他们尊崇的“儒学正道”,依然无法重返太玄京。
虞七襄柳眉倒竖,娇俏的面容上满是寒霜。
她陪伴在陆景身旁,举目四望,却隐约可见天上的云雾中,地上的平川上,都可见一位位强者正望向陆景的背影。
“这些人……只是欺负陆景先生孤身一人,此间并无长辈罢了!”
虞七襄胸腔起伏:“这些人真是好不要脸,鹿潭往往只有得了先进认同的年轻一辈才可入其中。
便是入了鹿潭,除了太子、七皇子、大雷音寺静亭和尚之外,又有哪一位年轻人能与陆景先生比肩?”
“现在倒好,这里不见那些年轻人的踪迹,反倒是这些这些老不羞的世家家主、大长秋这等太监总管、甚至平等乡诛恶天王这等的第三天王都要与先生为难,实在是令人气愤。”
虞七襄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天下无耻之人太多。
白云渺也皱起眉头,她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虞七襄的肩膀。
“莫要生气,你我还在此地,也能相助先生一二。”
虞七襄握了握拳,只觉得姑射神人之力越发澎湃了,她狠狠点头:“若是真打起来,少不得要锤烂这些小人的狗头。”
一旁的尺素忧心忡忡。
此间想要夺鹿潭珍宝的强者太多,白姐姐与陆景先生之前并无什么交情,却不知为何要屡次三番相助陆景。
白云渺似乎察觉到尺素的念头。
她左右四顾,又伸出一只手,雨水打在她白皙的手上。
尺素忽然反应过来……
“众多强者前来河中道,想的俱都是夺鹿潭机缘。”
“唯独陆景先生拆了那些血祭阵法,杀了那些自诩尊贵,张嘴食人的真龙,甚至呼风唤雨,想要让河中道灾劫就此消融,想要让此地重归富饶。”
“此等功绩,此等天资,得那鹿潭机缘自然是他应得的,这些人倒也无耻,无法引白鹿现世,无法得鹿潭认同,无法入鹿潭寻机缘,就想要强取豪夺?”
尺素心里也不由有些气愤。
“可是且不理这些……对陆景先生虎视眈眈的强者,可真多啊。”
尺素想到这里,她不由偷眼看了一眼陆景先生。
却见始终沉默,似乎毫不理会各方强者的陆景先生,神色终于有些变化,脸上挂起了些惊喜。
此时此刻,七皇子眼见那些强者越来越近,眼中重瞳闪过一缕微光,竟然倒映出一方仙境。
他望向太子,太子似有所觉,也看向他。
褚国公拔出那开山斧,气魄雄浑无有边际。
此间众多强者目光闪烁,全然落在陆景身上,似乎在等待七皇子出手拦住太子。
而就在这等万分紧张的时刻,陆景却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身前一个玉瓶。
咔嚓!
玉瓶碎去,铺天盖地的血色雾气从中涌出,瞬息间便笼罩了数十里方圆。
我映照元星人间,能做些力所能及,令这人间更好的事自然最好。
陆景满意点头,浩浩荡荡的元气受人间元星之召,朝着此处凝聚而来。
与此同时,他眉心中那象征呼风唤雨权柄的印记,闪过光辉。
天地间无形的天时光束轻轻一颤。
“诸位……与其浑浑噩噩飘飞在天地间,还不如归于人间河中道,令河中道重归富饶,泽被万世,可好?”
“我陆景,为你们立碑。”
陆景亲自拔刀,跳下干涸的河道,自那河道中以刀光翻出一块巨石。
“河中亡者,养万世河中!”
随着刀光乍起,巨石上刻出九颗文字。
【落笔有神】命格运转开来。
【人间元星】照出一缕光芒,照耀在此间血色雾气上。
铺天盖地的元气凝聚而来,陆景【呼风唤雨】的权柄沟通那些元气,而周遭血雾似乎也被呼风唤雨这等天时权柄调动,全然来临陆景身躯周遭。
陆景站在河道中央,不过写下区区九颗文字,身上竟然有熊熊浩然之气流淌而来!
这浩然气夹杂着人间元星的星光,洒落在那些血雾。
那些终日悬浮在天空中,早已失去所思所想的生灵残魄……生出了惊人的异变!
却见缕缕血色雾气凝聚,竟然在星光照耀下,隐隐如人形。
这些人形低头望向河中道,看着河中道大雨滂沱,看着干涸干裂的大地上流水潺潺,看着长风拂过,天地不在那般炽热……
他们忽然纷纷转身,走向那河道中陆景刻出的石碑!
河中亡者,养万世河中!
便如陆景所书文字,当一道模糊人形走入石碑中,石碑中有清风吹出,吹遍河中道大地。
广阔的河中道上空铺天盖地的血色雾气似乎都已醒转过来,恢复了短暂的意志。
他们纷纷飘向陆景所处之地。
而河中道的风雨越发柔和,却似乎饱含着生机!
陆景一连敲碎其余十枚玉瓶,眼见浓浓的血色雾气俱都涌入那石碑中,心下忽然有了许多成就感。
“并非只是空谈。”
“我在做事。”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至此之后,有此石碑在此,可保河中道不受灾祸劫罚,风调雨顺。
直至这些残魄,全然消融于河中道天地自然,这还需许久……这是河中道诸多生民以性命所换,这是河中道应得之惠。”
“上千万生灵残魄受我人间元星星光、浩然正气之召,顷刻间融于天地自然所迸发出的力量,即便是天上西楼之权柄……也无法抗衡!”
陆景抬头,脸上笑意盎然。
……
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陆景身上。
将要出手的七皇子都有些怔然。
也正是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大笑。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远处一只手持长刀的十丈猿猴正盘坐在平川上,他左手摊开,掌心中竟然有一只毛发雪白,长眉到地,身材佝偻,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老猿猴。
老猿正在大笑正在大笑。
褚国公看到那老猿猴,眉头皱起:“断首山猿心金刚?”
“你们这些人羞也不羞?”
那老猿猿心金刚仍然盘膝坐在白猿的手掌中,指着虚空中的众人:“你们站在这白骨遍地之处,自诩为宗门之主,自诩为救世之人,自诩为世家大儒,却只想着如何谋夺一位十八岁少年先生的珍宝,视这干涸大地、遍地白骨于无物!”
“那受你们虎视目光的少年先生却苦思冥想,为河中道谋取万世!”
“你们这些人,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断首山猿心金刚说到这里,颤颤巍巍起身,又拍了拍那十丈白猿的大拇指,道:“随我一同向陆景先生行礼。”
“救千万残魄脱困,为河中道谋取万世,虽不知陆景先生是如何做到的,可我却知此乃……”
“天大的功德!”
猿心金刚话语至此,佝偻的身躯就此挺直,也如同一位读书人一般,双臂大开,双掌交叠,躬身而下。
那白猿连忙放下手中长刀,也向陆景行礼。
天上的风雨越发柔和。
此间诸多强者中,忽然有许多人觉得……
羞愤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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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如何能以龙王威压压住陆景?
自从去年七月夏日,陆景骑着照夜走出太玄京,时至如今,时光已悄然逝去七八个月。
七八个月时间,对于太玄京中寻常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无非是又过了一个秋冬。
但太玄京中,却也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那横山府中的齐国古太子招来了齐国名医,治好了身上的伤势,时不时出没于太玄京几座极出名的楼阁中。
比如南国公府发生了一件大事,身体向来不好的南国公府家主南停归,也就是剑道天骄南禾雨的父亲于两个月之前病重,现在卧榻在床。宫中的几位太医都说天生骨弱血稀,丹药难医,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这对于南国公府而言是天大的不幸。
南国公府共计六位公子,以南停归为长,其中又有四位马革裹尸,南国公的第六子南风眠最具天资,修为也最为高深,可偏偏不愿意受南国公府家业束缚,便是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离开太玄京。
而现在……南停归病重,南老国公年事已高,南风眠不在京中,国公府偌大的家业,竟然没有了掌舵者。
传自于南国公府先祖的那一柄斩草刀,如今还摆放在南家祠堂中,也无人执掌,练太玄京许多大府人家唏嘘不已。
“强不过三代,盛不过三代,即便是国公一脉,也有了败落的迹象。
而除去这些之外,还有些消息也成了百姓、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九湖陆家神霄伯新纳的九房妾室,竟然都已怀了孕,甚至已然有两房安室诞下了两个婴孩。
这对于人丁并不算兴旺的九湖陆家大府而言,算得上一件好事,可神霄伯这般急匆匆纳变,却也令许多人笑话。
除此之外,陆家原本温顺、有一颗赤子之心的陆琼,这些日子来越发叛逆,时常惹老太君、钟夫人生气。
神霄伯一如既往,不用理会家中项事,只是待在小院中修行,也不许旁人靠近,即便是令老太君,也经常数十日看不到神霄伯的踪影。神霄伯甚至不参与朝会,不论是太枢阁乃至圣君俱都不闻不问。
原本神霄伯陆神远自远山道回太玄京时,圣君几次深夜召陆神远入宫,许多人都在猜测圣君是否要重用陆神远,少年盛气的陆神远消沉到了中年,是否也要时来运转。
可过去一年有余,陆神远除去了神霄伯爵位以外,仍然只有神霄将军这么一个五品散将之位。
久而久之,各种传言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许许多多变化,与太玄经中绝大多数人无关。
那些贵人们的家常琐事也许会成为百姓闲谈,却也无关紧要。
唯独今日,一则消息悄无声息的传遍了太玄京所有大府、所有衙门。
许久之前前往河中道的陆景先生,回来了。
早在去年,陆景先生就在太玄京中掀起了许多风波,他从一介庶子一跃而上成为了大伏殿前试三试魁首,成为了大伏执律,腰佩呼风唤雨两柄刀剑。
他是整座太玄京最为年轻的神火修士,是太玄京最为出彩的天骄,是太玄京书画双绝,也是无数平凡百姓心中感激的有德少年。
书楼先生、皇子少师、曾斩妖孽、教促大府兴办善堂、几次痛打齐国那位可恶太子……
这些事都被人记在心中。
凡俗百姓便是如此,有人做了善事,总有人会记上许久岁月。
若仅是这些,陆景归来,也许不至于惊动整座太玄京。
真正的原因,在陆景于河中道的所作所为。
得益于太玄京中那神秘的说书人,再加上太玄京百姓口口传颂。
几乎整座太玄京,都已知晓这位年轻的书楼先生前去河中道之后,究竟做下了什么事。
灭去九座血祭阵法,斩去残暴太子,又于那座葬龙城中,杀龙属七百余!
又于临高山上斩围杀者上百人,这些人物也俱都是各方天才。
除了这些以外,最牵动寻常百姓心绪的,自然是陆景呼风唤雨,解去河中道灾厄一事!
这件事情便有如晴空惊雷,有如平湖惊涛,在太玄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河中道遭灾的生灵何止万万?这般漫长的大旱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不知让多少人投荒离乡
其他不论,就连太玄京中的粮食也都因为河中道连绵不绝的灾祸,变得越发困难。
而陆景竟然向上天求来了雨水……
这在寻常百姓眼中,无异于再世的仙神,足以牵动无数凡人的心绪。
就连原本颇为厌憎的宁老太君听到这一消息,先是不信,后来又将自己关入佛堂中,吃斋念佛足有三日之久。
锦葵姑娘前去送饭,都看到宁老太君眼里深深的后悔,无意间还曾听到宁老太君啼喘自语。
“大旱之年,向天求来雨水,这是天大的功德,看来陆景有佛祖赐佑,若他还在府中,想来我陆府自然也会兴盛……
有人后悔。
有人则坐在府中高位上,看似气息平稳,低头看着手上的无字天书,可几息时间过去,他却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阴沉便如同寒冰一般。此人正是七皇子,而见素府深处,李雾里仍然头戴高冠,气度雍容,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玄宫中。
崇天帝就站在太先殿中,换做平常,这个时辰他应当已经启程,前往太乾殿召见群臣,召开朝会。
可今日,他却留在太先殿中,低头看着镶嵌在作案中的那一具龙尸。
“要斩灭天阙,光有计都罗喉,也许还不够。
“你吞食我大伏神脉已久,觉得我大伏国势如何?”
崇天帝询问,原本毫无生机的龙尸忽然睁开眼睛,龙尸眼中泛着幽幽绿光,看向崇天帝。
崇天帝徐徐一笑:“如今看来,这陆景也许会成为又一位剑甲商显。
唯一不同的是……商是令我措手不及,对于陆景、对于这一把斩去天阙的利刃我却有许多准备。
比如大伏国势……又比如那妄图长生之人。”
崇天帝说话间,抬眼看向太先殿以外。
他的目光似乎在眨眼间,越过漫长距离,看到气息神秘,眼中荡漾起雾气的陆神远就站在太乾宫中。
他看到太先宫东门前,南海、北海两位龙王正看向远处的青砖长道。
陆景正骑着照夜,与那老貂寺一同前往太玄宫。
书楼中,观棋先生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难得走出修身塔,走出书楼,就站在书楼门前等待着陆景。
而书楼芍暮院中,十一先生不知去了哪里,青明正坐在巨大的炼丹炉前,看着丹炉火候,时不时抓起一把药材,放入丹炉中。崇天帝收回目光,随口说道:“传我的话,今日朝会推迟半个时辰。
在殿前侍奉的传令貂寺前去传令。
崇天帝重新坐回桌案前,他微微咪起眼睛,看向河中道方向。
那里……下起了一场雪。
天上西楼呼风唤雨的权柄,比起有数百上千万河中道子民残破凝聚起来的意志加持的权柄似乎要弱上去多。
河中道天时自然归于寻常,冬日的烈日光芒也被云雾遮掩,不再那般炽热。
旱灾所在,终于下起了第一场雪。
“计都罗猴二星、清都君、书楼、国势、人间、亲缘束缚,养一把斩仙的刀!”
崇天帝不知在谋划着些什么。
身在芍暮院中的青明,原本在认真练丹,可突然之间,青明仿佛从跃动的火光中感知到了些什么。她不由抬起头看向天空,却看到云雾深处,两颗星辰在散发着微光。
这对于不曾修行的青而言极不寻常,于是青明眯起眼睛,努力看去……
下一瞬间,丹炉中的火光似乎融入了青的眼眸中,青循着火光,觉得那两颗星辰越发近了。“是从海棠中见到的那两颗星辰。
青明无声低头,继续认真炼丹。
她从海棠中看到了持剑杀出太玄京的陆景,也从中看到了这两颗星辰。
而今日太玄京上空,这两颗星辰隐于云雾之上,似乎只有极少数人得以察觉。
便比如崇天帝,比如那位摆出棋局的姜白石,亦或者正在书楼门前等待陆景的观棋先生……除了这些真正站在顶端的人物之外,向来平凡的青也看到了这两颗星。
她眼里并无慌乱,这一次她也曾再哭,反而越发认真的炼丹。
“这一颗禅心丹能定心顺气,能对少爷起到作用。
陆景来到宫前,几个侍卫见到赤衣貂寺,匆忙来迎,又见到骑着照夜的陆景,便越发谦恭了。
他们低着头向陆景行礼,又主动上前拉住马缰。
陆景是炎序皇子的少师,往来于太玄宫许多次,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他朝着这些侍卫点头,又翻身下马,轻轻摸了摸马首。
照夜原本还在原地踱步,此时却安静了下来。
赤衣貂寺在前引路,陆景踏上宫道想要进宫,却又停了下来,看向站在太玄宫前的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俱都十分高挑。
男子投身双角,身穿珍宝铠甲,额头两缕长发便如同龙须一般随风而动。
他身上闪光的铠甲华贵无双,陆景仔细看去,隐约可见其上元气重重,必然是用极珍贵的天材异宝打造。这铠甲,是一件一品的宝物。
而那女子却身穿华贵长衣,头戴金步摇,双臂交叠入袖中,远远注视陆景。
“东海龙王敖寒关,南海龙王风住壑。”
陆景心中低语,继续朝前迈步。
而那两位龙王,就站在宫门一侧,凝视着陆景。
陆景黑衣随风而动,气息挺直。
他的手甚至不曾按在呼风刀上,只是随意前行。
而那赤龙貂寺如同不曾看到那两尊龙王一般,走入了宫中。
陆景刚要随这位老貂寺一同入宫,那位南海龙王风住壑却缓缓拂袖,温和的声音落入陆景耳中。“你便是陆景?”
阴影散去,可见风住壑长着两只白角,面容白皙,不知年岁几何,面容却如同二十出头的妇人一般。
她望着陆景,轻声询问。
一旁那灵潮之后才成为东海龙王的敖寒关背负双手,静默不语。
陆景看了风住壑一眼,就好像根本不曾听到这位南海龙王的话,步履丝毫不慢,就要入宫中。
恰在此时。
陆景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朝堂上,自有尊卑之分,再论年龄,你终究是小辈。
眼见两位龙王,陆景先生你是书楼先生,自当恪守儒家礼法,又何至于这般无礼?”
陆景听到自身后传来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就看到两个人也朝着宫门走来。
其中一人身穿一身陆家长袍,腰间佩剑、佩玉,手中拿着一本古卷,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眉宇中带着威严。而另外一人陆景则早就见过,这是河东世家陈家公子陈元都。
曾经殿前文试时,陈元都就曾经入太玄京,与他争夺文试魁首。
今日再看陈元都,昔日那位读书入神火的陈家公子,现在却似乎已经映照星辰,踏入照星之境。
陆景于此倒也并不觉得惊讶,陈元都年龄已过三十,读书经年,以学问熬炼元神,成一个照星修为并不算什么。
太玄京中本就有形形***的天骄,多一位陈元都倒也不值得惊讶。
只是……陆景还记得当初在殿前试上,自己写下人贵三千言,他还清楚的记得陈元都眼神清澈,目露敬佩。
可今日再见,陈元都字里行间却带着清晰的敌意。
“书楼与河东世家理念不同,以往我只是书楼二层楼先生,可现在,九先生不辞千里而来护持于我,再加上河中道家两位家主之死………”
陆景略一思索,便以知晓其中缘由。
“陈元都与身旁这位男子有三分相似,他头戴儒冠,应当便是陈家家主!
“时值二月,并非五方龙王来太玄京现见崇天帝之时,陈家家主也已经有十余年未曾入京。
这几位哪怕是在大伏都称得上绝顶的龙王、世家主特意于今日上朝……”
陆景笑了笑,只是轻轻摇头,甚至不曾应答陈元都,便自顾自转过头去。
他刚要迈步,南海龙王风住壑没有什么动作,一旁那东海龙王却皱了皱眉头,身上那铠甲竟然泛起光晕来,散发出一股威压来。这种威压遍布虚空,令陈元都都不由退去几步,面色难看。
那中年人摘下佩剑递给陈元都,陈元都将陈家家主佩剑握在手中,表情这才好了许多。
可当陈元都回过神来,却发觉身旁的父亲,深邃眼眸若有所思。
于是陈元都抬头,却看到陆景已经走入宫中,似乎那惊人的龙王威压对陆景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此时一阵风吹过,虚空中忽然生出雾气。
雾气弥漫,勾勒出一尊凶兽虚影。
两位龙王忽然身躯紧绷,东海龙王敖寒关身上的威压骤然间散去。
“斩龙台……日食真龙五百条的鲲鹏!”
“陆景已然丝毫不弱于这两尊龙王了,东海龙王又如何能以威压压住陆景?”
“少年中总有天才,可却不曾见过陆景这般妖孽的。”陈元都心中叹了一口气。
便是自己,与陆景相比都如萤火一般。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想见你
天地间流动的元气,似乎都化作一道道剑光。
剑光翻动之间,陆景的身形时隐时现。
他时而引入虚空中,便如同大鹏翱翔天穹,也如同大鲲游入汪洋。
自陆景剑光中,尚且还闪烁着一道道雷霆,那雷霆乍现而来,令这天地生白。
无畏剑魄也在陆景元神中乍现出亮光,涌入陆景手中唤雨剑。
于是在这风雨中,原本被诸多强者环何的陆景,却在诸多修行者的目光中,游走于虚空,杀气凌动!
少年先生拔出了腰间长剑,亮出长剑锋芒,唤雨剑之锋锐,与陆景同辈的少年天骄之血,令此间其余修行者胆寒。
九先生左手手持斩青山,空空如也的长袖随风而动,他仍然站在千丈刀峰上看着出手果决的陆景。
“有时候应对着人间之事,就要拔剑、拔刀。”
九先生默默低语,旋即他又抬头看上天空,一绫刀芒自他眼中闪过,他的眼神似乎穿越了云雾,穿越了遥远的虚空,直落在天上三星降下的星光上。
那里,楚狂人手持绿玉杖,傲然而对诸多仙人化身,天上三星上空甚至悬浮这一座城池虚影,那是……【太帝城】
十二楼五城,除却明玉京之外,以太帝城为最贵……
“太帝……”九先生眼中闪过一些悲怆,风雨落入河中道遮掩了他的面目。
“陆景映照三元星,将归于太玄京,而等到天上三星星光消弥,天关洞开之时,便是天上仙人对于陆景的清算。
“观棋先生……”
九先生似乎并不担忧陆景,口中却低语观棋先生的名讳。
而此时的观棋先生,正在修身塔中独酌。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道温和的笑容,原本摆在桌案上的残局也被他随意推到一旁,浓郁的冬夜酒香弥漫在修身塔第五层,观棋先生似乎自得其乐。
“独酌独饮,又有何乐趣?”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位黑衣人缓缓走上修身塔第五层。
这黑衣人并非第一次前来书楼修身塔,以往每一次前来,观棋先生总要起身、行礼。
可唯独这一次,观棋先生却只是朝那黑衣人点了点头,继而挥动衣袖,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圣君,且与我共饮一杯。
这黑衣人正是大伏崇天帝。
崇天帝并不曾责怪观模先生无礼,他缓步走来,同样跪坐下来。
观棋先生为崇天帝倒酒。
崇天帝仔仔细细看了观棋先生一眼,问道:“有了天脉,不妨再等几年?”
观棋先生摇头:“这是我的机会,是陆景的机会,更是人间的机会,不可轻易放弃。
崇天帝问道:“陆景值得你为他挡灾?”
观棋先生忽然笑了,眼中有几分得意:“值不值得,圣君其实最为清楚,是吗?”
崇天帝神色微动,又自顾自饮了一杯酒:“陆景是你选中的少年,我也想将其化作手中剑,鹿潭一行不曾让他蜕变,却已经埋下了计都罗喉的种子,他还要回到太玄京,到了那时,且再看一看。”
观棋先生闻言,却不由想起那个傍晚,陆景来宫门前等他,背着他归于书楼,又执意拜他为师。
“圣君,陆景……并不是我选中的人。”“观棋一世,前半生纵情山水,后半生枯坐书楼,自困于太玄,也在奋力为人间谋,可却不想将自己的志向与期盼强加再陆景身上,”
“他想要读书,我便召他入书楼,他写了一手好字我便赠他持心笔,他想要习剑,我带他去见四先生之墓。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目光注视崇天帝:“陆景是个极好的少年,我在他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所以当圣君想要让他成斩仙之剑,我便试着拦
一拦,没想到他也是个争气的,躲过了鹿潭之灾。
而现在,我坐够了书楼,也明白以我的力量,再也无法缝补这破败的人间。
可观棋并不自私,从没有想过让陆景也坐在这桌案前,枯收书楼,枯看天下。
他是我的弟子,人之一生至多三百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是更好?我从未选中他。
崇天帝神色一变:“那神关怎么办?
“炀谷与虞渊怎么办?”
“这座修身塔又该如何?你经营一生难道想要半途而废?大先生、二先生、五先生为此远赴秦国,其余先生上天的上天,成间罗的成间罗,甚至有人成了刀灵,有人被囚于雷劫海!
可你这位天下最风流却想背弃他们?”
“这就是书楼的不同之处。”观棋先生眼中似有追忆:“他们各有所求,最终却殊途同归。
“大先生他们前去北秦,是深信秦火烧不尽天下的学问,要让学问之火再燃于北秦,其他人亦有所求,我在不在,倒也无妨。嘭!
陪伴了观棋先生许多年的桌案突然化作粉末。
崇天帝起身,走向楼梯。
“我不在乎你是否活着。”他背对观棋先生:“可陆景却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也是人间之民,更是大伏之民,总要对着人间起些裨益。
黑衣的圣君下楼。
观棋先生挥手驱散烟尘:“也许任由陆景去做,以他的气性,也会对人间有所裨益?
“就如河中道中呼风唤雨,西云海中尽屠龙宫?”
“我走了,要靠你自己了。”
“天下不知几人真得鹿,却不想陆景你能入鹿潭,摘下鹿潭中结出的三颗硕果。”
重安王妃伸出手,将手探出苍山星宫,任由雨水落在她手掌上。
“在这河中道许久,竟觉得雨水落掌中,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司晚渔说到这里,眼眸蕴起笑意:“我来河中道,倒也从不曾想过你能呼风唤雨,解去河中道的灾祸。”陆景也站在落雪的苍山中,只觉这星宫广大,自身渺小。
“这一次,又要谢过王妃了。”陆景道。
司晚渔眼神竟然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不曾帮上什么忙,倒也不必言谢。”
“要的。”陆景眼神清亮,语气又变得有些好奇:“王妃,陆景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盛姿骑着素踵,奔行在官道上,不知为何,她越靠近河中,越变得胆怯起来。
她既怕见不到陆景,又怕见到陆景时,陆景若是问她怎么来了河中道……
她应该怎么回答?
“我要看看河中道的景色?”
“因为素踵不听话带着我跑来了?”
“还是回答……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