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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全文阅读

作者:南瞻台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txt下载     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章 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白发青年与虞七襄抬头看着眼前恢弘的太玄宫。

    宫阙辉煌,光芒耀日,一片片青砖绿瓦上自有一缕缕尊贵气,朝阳映照之间,朝阳的霞光倒映出并不璀璨,但却古朴庄严的颜色。

    虞七襄那条辫子直落在背后,她与那匹黄鬃马一同头,远远注视着眼前的太玄宫。

    尚且年轻的少女,即便贵为重安王之女,即便是重安三州无数勇武之士眼中的贵女,却仍然因为太玄京的繁盛以及太玄宫的辉煌而觉得惊奇。

    虞七襄着眼看去,只觉得这太玄宫中似乎有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殿宇,有的金碧辉煌,有的玲珑剔透。

    三檐四簇,凋刻处许多瑞兽翱翔,壁砌生光,锁窗耀日精巧至极。

    虞七襄本来还在惊叹,旋即忽然沉默下来。

    她低着头,想起重安三州,又想起自家的宫阙,想起那座独压北秦的城池。

    破败的关卡,苍老的城墙,埋鱼城底的白骨

    在加病榻上的父亲,构筑出一片苍凉的景象。

    “太玄京紧盛映日,可重安三州守着大伏户,父亲年轻时也曾独坐神关,拦住天堑,阻拦北秦将士。

    可时至如重安三州二十四城越发破败,百姓虽然称不上十至九空,许多壮年労力也因此而死。”

    “可是太玄京,连同江南、中原繁盛之处,却一派歌舞升平,莫说是这太玄宫,即便是玄都许多寻常建筑,也要比王府来的更繁华。”

    十五岁的少女也许只能看到表象,可她如今却皱着眉,身上的黄衣迎风而动,只觉得这样……好像并不公平。

    白发青年眼望着太玄宫,道:“无论哪一处国土,无论何等天下,总有人泣血,也总有人载歌载舞,不知天下困苦。

    我也独身行走天下许多年,也曾看过天下的紧盛与破败......可这天下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许多事,其实计较不得。“

    虞七襄好像有些想不通,沉默的站在宫前街上。

    良久之后,虞七襄突然口中喃喃自语:“也许,坐在高处的都是些昏庸之辈.....在这些人俯视之下,后来者也只能看到江南形胜,只能看到中原富饶之地,却看不到河中,亦看不到边境。”

    “便如我老师临死所言,北阙海原本执掌权柄,可保证一方水土风调雨顺的龙王着魔了、生病了。

    他病入膏肓,想要以血肉生灵入约,老师与他有深仇大恨,我这一生也不曾为他做些什么,就想着为他报一报仇。”

    虞七襄语气中并无悔过之意:“如今北网龙王已经死了,那一方水士世道,难道变好些了?端坐云端者不管不顾,边境捐躯的捐躯,饿死的饿死......这不是正道。

    虞七襄话语简单,也并不引经据典。

    可她眼里却自有属于自己的笃定。

    白发青年听到虞七襄这般话语,却并不认同。

    他手指摩擦着腰间的葫芦,道:“身在云端者,并非全然都是瞎子,看不到天下事。

    可许多人心中自有自己的执念。

    大烛王想要以杀戮平天下,想要让战火烧过每一寸土地,彻彻底底清洗人间一遭,迫使天下乘上他的战车,既圆他胸中之志,又为这天下寻一个出路。”

    “和这大伏以内,也不之有壮志雄心之辈,俯视一切的人想要让这世道更乱一些,想要借助灵潮毕功于一役

    年老的书生想行壮举,威武的将军们想要在护卫国土的同时,一苍大鬼神

    白发青年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缕金光:“也许他们已经习惯高坐于云端,入目皆是天下大势,自然而然的小瞧了生灵的性命

    而这其实

    也无可厚非。

    即便我百里清风出生于微未之间,即便我只是一介草寇,但眼见诸多大圣参拜于我,我偶尔也如立云端,云雾遮掩下,看不透云雾下方的一切

    白发青年名为百里清风。

    天下修士,皆称他为酒客。

    他立下道宗,虽是儒士打扮,终日饮酒,实际上却是一位道士,他看似中正,行事却并无什么章法,再加上麾下多为妖魔,这道宗一名,久而久之也就被传为邪道宗。

    邪道宗三座山门,最为出名的,大约便是妖族大圣盘踞的烛星山。

    虞七襄轻轻呼出口浊气,又看了看这辉煌的太玄宫,似乎并不认同百里清风的话,却也并不反驳,只是询问道:“宗主得修大道自在,又为何想着建道宗,封妖救魔,为这天下打抱不平。

    百里清风坐在黄鬃马上,竟豪迈的挥挥手,大笑说道:“凭栏一片风云起、不做天下袖手人!

    我前半生游力人间,只觉自己出尘脱俗,可经历了几次灵潮,却眼看看这本应变得越来越好的人间,变得越发晦略。

    我已然活了许久,过往两三星斗落胸前,十万峰峦脚底青,踏遍人山河,心中却忽然明白,身在人间,又如何能够冷眼旁观?”

    虞七里脸上难得露出些笑意,道:“过往英豪无数,如今尚且存世的,哪怕是七襄见识浅薄,也知道许多。

    若天下英豪能着眼于一处,也许很多事就能迎刃而解。”

    百里清风并不应答。

    虞七襄想了想,自己揺头否定自己:“可惜并无可能。“

    旋即她眼中突然多出些兴趣来:“上有仙人俯视人间,下有诸多同样站在云端的人们遮掩天穹,那这太玄京的后辈,想来也都不如前人矣。”

    百里清风听到十五岁的虞七襄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只是笑了笑,也并没有反驳。

    哪怕这太玄京中,过往有荆无双,有李观龙、南风眠,有太子、七皇子这点不凡强者

    可更年轻一辈中,他却只听过有一颗羽化剑心的南禾雨。

    “也许你说的对。”

    百里清风白发飞扬,腰间那封妖救魔的令牌光芒暗澹:“不说这些,我们不必急着去见那位大伏圣君,既然来了这光跃齐天的玄都,总要品一品玄都美酒。”

    虞七襄点头,又望向百里清风腰的红色葫芦:“你前些日子才从酿酒古中,取来许多美酒,这就要去寻新酒了,喝得完吗?”

    百里清风混不在意:“如今冬日渐去,春日将至,春日一到,这些喝不完的酒,就可洒入泥土中,醉不了我,醉一醉春日的花草也是极好的。”

    虞七襄觉得十分有道理,也笑道:“也对,我如今也是名气不小的烛星山大圣,自然也应该有几分傲气,既然太玄京中的天才入不了宗主的眼,也自然入不了我的眼,这样一来,帮你寻酒反而显得更重要些......”

    虞七襄话语刚落。

    百里清风腰间,原本光芒暗澹的敕封令牌倏忽之间光芒大盛。

    天空中,转瞬间一幕幕云雾累积,继而从那太玄宫中,斩出一道冲天刀气。

    那刀气中,武道精神凛冽,似乎有万物肃杀之气又彷佛带着无穷无尽的生机。

    宛若一道……春雷!

    春雷一声发,万物起生机。

    笼罩着太玄京的云雾中,澎湃而又汹涌的刀气一闪即逝,惊起满城蛇虫。

    虞七襄原本正要牵马归返,却勐然感知到那天空中充斥着生机的刀气,与此同时,其中又有一道道初生的武道精神也如春雷一般,流转于气血中。

    百里清风头望天,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虞七襄远远望着那刀气,逐渐消失在天空中,有些犹豫,询问百里清风:“宗主……这刀意中的武道精神稚嫩而又充斥着勃勃生机....催动这等刀意的想来是一个轻人。

    百里清风点头,又仔仔细细想了想,却不曾想到这太玄京中,又有哪一位年轻人,能够养出这样的刀意。

    旋即他念头展开,又想起远在边关的冠军大将军之子徐仃之。

    “只是徐行之修炼得刀意邪气冲冲,只为杀戮而生,与这春雷刀意有极大的差别。”

    百里清风想了一阵最终随意一笑,对虞七襄道:“我们既然来了太玄京,就总能见到这位年轻人,倒是不必心急。”

    虞七襄轻轻点头,牵着马离去。

    殿前玄台上,也就只剩沉默了。

    不论是前来观看殿前试的人们,还是参与殿前试,想要夺一夺呼风唤雨两件宝物的少年修行者们,都不免心有......惊疑!

    徐行之站在原地。

    他身上狂暴的气魄甚至化作龙卷,席卷了这殿前玄台,彷若刮起狂风。

    远方的天空中,朝阳大盛,就好似充满了希望。

    相过河眼中由衷敬佩。

    徐行之低着头思索

    论及修为,方才那陆景与他的差距极大,而他虽然年轻,却已经在战场上磨砺多年,杀故无数,所养出的气魄,自然并非太玄京中那些少年人能够相提并论。

    以此气魄驾驭呼风刀肃杀之气,也算是颇为契合。

    可当陆景拔刀,引出呼风刀中那生机勃勃之气,徐仃之才勐然发现,狂风过处却总能播撒种子,又或者带来云雨,带来生机。

    肃杀与生机相存,就如同方才陆景展出的那春雷刀意一般!

    感知到呼风刀狂风真意之后,徐仃之才低下头去,仔细的思索。

    陆景不去拔刀,不去让着殿前试就此结东,自己若是凭着这股肃杀之念,手洛于刀柄,又能拔到几尺几寸?

    “至多四尺……可胜过相过河,却胜不过这位书楼先生陆景。”

    徐行之颇为坦然,思绪及此,就朝着那太乾殿行礼,转身离去。

    相过河衣衫褴楼,失了仪态,自然有貂寺送来衣物,这位南召年轻修士也出了太玄宫,却不曾离去,即便有褚家的轿子在等着,也只是安然等在太玄宫之前,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而此时此刻宫前街,又来了一位身穿粗布衣服,体格高大,面容坚毅的少年。哪怕是在冬日,那少年却仍然穿着一身短打无袖短衣,好像并不觉得寒冷。

    许多日过去,这位曾经在马棚下读书的马夫,竟然有些惊人的变化。

    他也在太先宫前等待着。

    太玄宫中,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原本的窃窃私语,早已变成初底的沉默,沉默持续许久。

    终于有人开始感叹。

    “陆景武道、元神同修,元神出彩倒也罢了,可他这一身武道气血明明境界算不上高远,却能修出武道精神!

    “这春雷精神还引动了太玄宫施加于呼风刀的狂暴气血......陆景不过雪山境界,却能够掌控这等庞然伟力,噼开少柱国的威,这不符合常理!

    “常理?今日这陆景的哪一桩事情符合常理?他明明元神大亏,一道剑意横天,却能轻而易举的敕令唤雨剑,这带着古怪的三品宝物都不曾压塌他的受伤元神。”

    “如今倒好,呼风刀也被他取了......接连兀神武道二试优胜,未免也太......“

    众人议论纷纷。

    不知为何,南禾雨正看着殿前玄台发呆。

    持星将军叶舍鱼还流连于陆景昂首阔步走入殿宇中的背影,旋即又看到南禾雨的表情。

    白星面具之下,叶舍鱼的嘴角露出些玩味的笑容:“南家小姐又在想什么?你之前想要将唤雨剑让给陆景,如今陆景轻而易举拿了两试优胜,你看起来却好像并不是太过欣喜?”

    南禾雨回过神来,腰间千秀水晶莹璀璨,还似乎还没有从陆景那冲天剑光中苏醒过来。

    她道:“只是觉得,陆景先生并无剑心,所养的剑意却自有宏大气象,又一往无前,想要如同大日一般普照天地。我如今越发明白,他为何能在冰峰上刻下那四行文字。”

    陆景今日所为,惊喜者有之,怨恨者亦有之。

    惊喜者诸如盛姿、仙游公主、安庆郡主

    痛恨者自然是齐国太子古辰嚣,朝中诸多支持七皇子,或与李家褚家有旧的朝臣。

    可无论如何.....他们无法改变的是,今日的陆景身着白衣,手持那龙雀大环呼风刀,腰佩细长唤雨剑,以及那神秘的玄檀木剑,就这般站在殿宇中央。

    甚至始终为珠帘所遮掩的圣君,也露出面容来,称赞于此少年。

    太子麾下徐行之、持星将军、青龙君都不曾得殿前试优胜。

    可禹涿仙似乎并不如何恼怒,脸上反而笑意浓浓,他上下打量的陆景,道:“那曾经横空炸响,响彻太玄京的春雷刀意,找也曾感和到过。

    当时的我以为,这刀意、精神是来自于九先生或者来自于那位东武圣。

    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刀意竟然是来目于你。

    殿前试时,殿宇中本来就任凭谈论,并无多少狗束。

    太子眼中光芒灼灼,望着陆景。

    不光是他,许多朝官的眼神也有许多变化。

    试道元神同修,年纪轻轻却有此成就,称一句当世奇才,也绝不过分。

    更重要的是,如今这位天赋鼎盛的少年,昨日才杀了玄都李家二公子,殿前玄台以外,还有大理寺寺虎,京尹府赤狮,正在等待捉掌他。

    哪怕是在这太乾殿中,还有许多人注视陆景的目光,充斥着阴万,很多将车眼神里也有怒火燃烧,彷佛要吞噬陆景。

    李观龙、褚国公默不作声。

    姜白石看了崇天帝一眼,对殿宇中的陆景道:“陆景……你想要白衣而行,想要身负律法雷霆,就如同大伏过往白衣一样,以律法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

    许多人的目光再变。

    姜白石这般询问,本身就代表了很多。

    原本朝中还在争论,是否要当庭拿下陆景,可如今姜白石却不曾提起此事。

    站在殿宇中,满殿宇的朝堂***,强横试将。

    可陆景虽为少年,眼中却不入任何怯弱,听到姜白石询问,陆景斩钉截铁:“陆景久读圣贤书,明了君子当有凌云之,以年少之身终日苦坐,终究无法尘尽光生。

    昨夜围杀一事,也令陆景深觉既有所能,又有所性......若能执律法雷霆,胸中持中正之道,养育一点浩然气,才称得上对着人间,对着大伏有些助益。

    姜白石望着陆景。

    方才那郑元却仍然皱眉:“陆景,你当街私刑杀人,本来就有违法度,有违大伏律法。

    须知你就算元神武道两试优胜,可圣君不曾裁决,你就无执律之权!

    而且你杀李雨师时,尚且只是一介白身,过往的罪责又如何会凭空消灭?

    刑部侍郎郑元义正言辞质可陆景,陆景转过身去,看了郑元一眼.....继而目光又落在李观龙身上。

    他望着李观龙,想了想

    ,道:“少柱国,杀人者,人恒杀之.而我信大伏律法,可却不幸如今执律之人。”

    陆景一言既出,不知有多少人怒发冲冠,就要喝骂陆景。

    陆景却洒然一笑,高声道:“大伏广大,重器无数!律法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太玄京中的律法,却彷佛只为白身铸造,圣君曾经重修律法,定律法之严,却成了世家与世家、官僚与官僚相护的把柄。

    正因如此,李雨师才敢当街围杀我,丝毫不顾恵大伏律法.陆景随是一介书生,却觉得不该如此。”

    陆景低着头,彷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彷佛是在说给在场所有人。

    这番话语,竟然要得罪许多人

    可与此同时,当陆景坦然道出,只觉心中原本因为“正气如虹”而产生的正气,竟然开始变得越发厚重!

    他元神周遭酝酿的扶光剑气,养育的春雷精神也越发隆盛。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陆景深吸一口气,眼眸开合间,头对正沉默望着他的圣君道:“坚君在上,找剑上已染了不法之血,我以不法之血,祭祀我胸中浩然气,也养我律法雷霆......请圣裁。“

    神色始终沉静的崇天帝,低头看着陆景......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一介少年,只凭意气,就能执律法雷霆?“

    陆景行礼,只觉胸中浩然气魄以累累待发:“请圣君赐笔墨。”苍龙貂寺送下笔墨,两位殿前侍卫撑开纸张。

    许多朝中文官探目向前,却见陆景执笔写道:“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

    短短两句,龙飞凤舞,道尽陆景胸中之志。

    一时之间,哪怕是朝中位高权重的文武百官,也彷佛看到一位少年梦中摘星,醒来便气势勃发,挽弓射下玉衡星!

    其中,正气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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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少年魁首,是否可与人间九甲齐名?

    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区区两句草书,龙章凤姿之间,道尽少年志向。

    陆景此时执笔而立,许多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其中不乏有清正儒官,感知着陆景执笔写字之时,流露出的一丝丝浩然气。

    这两句笔墨,原无浩然之意,不过只是抒发心中之志,可当陆景执笔写就,这些儒官分明感知到丝丝缕缕的文气夹杂着浩然气魄,萦绕在殿宇中

    “大儒气象......”

    其中,在大儒朝堂中地位极高的儒官李慎跪坐于玉桉前,嵴梁挺直,气度俨然,他望着这两句诗句,不由出声评价。

    有了李慎这四字评语,不知有多少官员看一下陆景的眼神,也就变得越发柔和!

    元神有神,通读道门典籍,不免清静无为;参悟佛门典籍,总可念头清明;修持儒家学问,时时有所得,养出清高中正的气魄,才有些许可能修出浩然正

    即便是端坐在此间的儒官中,真正称得上“浩然”二字的,其实并无多少。

    正因如此,身具浩然之气也同样可以证明学问高深与否!

    “不过十七岁,却可称浩然君子。”

    又有写下知慎的季渊之,脸上也颇多赞叹之色.........

    他不由转头望向就坐在他身旁的李慎。

    “李慎大人曾经评价陆景草书,锐气如剑,风神盖带,当时我却还不解,如今再看陆景的笔墨,再看他的心智,虽然年少,确实称得上丰神盖代。”

    季渊之心中暗想,思绪之间竟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如果能掌律法雷霆,也许是一件好事。

    “书楼几位四层楼先生慧眼识人,陆景确实配得上我等称其一声先生。”

    有一位儒官喃喃自语。

    既有浩然正气随身,学问一道必有所得,也配得上他们敬重。

    崇天帝坐在王座上,两位貂寺将那笔墨呈到他身前,他仔细看着陆景的文字。

    笔墨锋锐,又有炽盛意志......便如陆景的剑气一般。

    “扶光剑气,春雷精神,又有一身浩然......”

    崇天帝目光从那笔墨转移到陆景身上,一面棋盘浮现在他脑海中。

    棋盘上,大龙四杀,星辰四步,龙蛇高悬,蕴含着大势杀机!

    崇天帝脑海中,那扶光、春雷、浩然凝聚起来,化作一枚棋子,正悬浮在空中。

    几息时间过去,崇天帝脸上带出些浅笑:“确有不凡的志向,少年人天资纵横,志向宏大,彼此相补,确实值得唯以重任。”

    崇天帝点头,文武百官中许多人心中惊喜,许多人却只有单纯的惊讶。

    他们望向陆景的背影......

    “难道圣君真的想要让陆景执掌律法雷霆?”

    年老者却有些忧心忡忡:“可这陆景气性太甚,一如之前那位白衣,那位白衣卿相如今负剑而行,可天下人却只知道他是这人间的剑仙,却不知他也来自大伏,来自太玄京......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诸多目光落在陆景身上,陆景却并不在意,安然等待。

    呼风唤雨两件宝物,已全然落入他手,这两把刀剑,似乎也颇为欢喜雀跃,不断迸发着微光。

    令人意外的是.......崇天帝却忽然转过头去,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李观龙。

    “少柱国,大伏律法刚坚锋锐,不可轻悔,你觉得这陆景又该如何处置?”

    崇天帝脸上笑意已经练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眼神落在李观龙身上,却又隐含着深邃之意。

    随着这突兀一问!

    朝中文武百官的目光,几乎在瞬间转移到一语不发的李观龙身上。

    李观龙长发垂落,即便是在这殿宇中,身上也自有军阵威势,厚重而又夺人气魄。

    文武百官中有人不解

    李雨师乃是李观龙的三弟,陆景以不法之血祭祀手中长剑,以自身性命作为赌注,想要执掌律法雷霆!

    而李观龙与这殿宇中的陆景,却有杀亲之仇。

    圣君原本还在探问陆景执掌律法雷霆的意志力,还在欣赏陆景的笔墨。

    话锋一转,却又突兀将陆景罪责,抛在李观龙身上......这倒有些奇怪。

    众人注视着李观龙。

    李观龙站起身来,也走到殿宇中,向崇天帝行礼。

    他体格高大,气势浩瀚,一步步走来,站在陆景身旁,就如同一座深海顿发海啸,将要淹没陆景!

    陆景要比李观龙矮上许多......二人一位是战功彪炳的少柱国,是一位强悍的武道修士,一身气血隐而不发,都宛若一轮烈日。

    陆景虽然是一介天骄,可终究修行时日尚短,修为比起李观龙而言,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再加上李观龙杀敌无算,养出一身真龙一般的威压,哪怕是寻常将军站在他的面前,气势都要弱上许多。

    可当二人同样站在殿宇中,陆景佩剑执刀而立,却像是在潮水中屹立不动的礁石,气魄虽幼,却仍然不可小觑。

    李观龙并不去看陆景一眼,也浑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他行礼之后,微微思索二三息,眼神轻动,终于开口!

    只听他说道:“大伏律法乃是国之重器,律法雷霆是国之大势,确不可......轻悔!”

    李观龙声音低沉,缓缓道来。

    朝中百官仅一瞬间,看向上首的崇天帝,崇天帝面色不变,轻轻点头。

    “嗯?圣君要问罪于陆景?”有人不解。

    而正在此时,李观龙却语出惊人,突兀道:“只是今时不比往日,天下纷乱,妖魔频出,又有北秦兵甲铮亮,气血悬空,纷乱之势下律法虽然极重,可终究要念及大势利弊。”

    他话语道来,就连李观龙身旁的陆景,都不由眼神心动,轻轻向他瞥了一眼。

    李观龙巍然不动,道:“陆景犯下私刑杀人之罪,哪怕是如他所说一般,以不法之血祭祀心智,却终究有违律法。

    可此事终究因雨师而起,若因此而斩了陆景,值此纷乱之下,大伏也就少了一位难得的天骄!

    天下许多人提及此事,也不会提及律法,只会说我大伏罔顾天骄人才,会说我大伏贵胃杀白身,轻贵白身却不可杀贵胃,冤屈而死......

    此非正道。”

    李观龙娓娓道来,说至此处,又微微一顿,旋即又说道:“可我大伏律法中,同样有恩泽大赦之法,今日陆景元神武道二试优胜,本就可享圣君恩泽。

    圣君何不用这恩泽大赦之律法.......赦免陆景...私刑杀人之责?”

    这位少柱国此话一出,有许多人面面相觑,也有些人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此事,我玄都李家也有管教不力之罪责,此事因雨师跋扈而起,朝会之后,李观龙也自会去刑部请罪,按律处置。”

    李观龙眼神清冽,将崇天帝行礼。崇天帝脸上笑意越发浓郁。

    此时一旁陆景,却终于反应过来。

    远处许多老谋深算的大臣们,也当然听出李观龙话中之意。

    大伏律法虽然是国之重器,可大多时候都已沦为贵人们巩固自身权柄的工具!

    可此刻在殿宇

    上,大伏律法同样极重,李观龙主动提及,让崇天帝因为陆景两试优胜所获得的恩泽,赦免陆景的罪责

    这就意味着,陆景罪责消弭,恩泽也同样消弭!

    如此一来,陆景也就再没有资格提请执掌大伏律法雷霆,没有资格白衣执剑。

    “李观龙乃至七皇子一脉,既是在妥协,又是在钳制陆景。”

    盛如舟眼眸掠动,在陆景和李观龙身上来回巡梭。

    “陆景天赋已经称得上盖代天骄,李雨师之死,本来就是博弈失败,是他自己下了一步死棋。

    时至如今,陆景已经死不了了,圣君必不会杀陆景,而且既然是李雨师先出手,圣君哪怕赦免陆景,李观龙也称不上心寒二字.....”

    “陆景既然已经死不了,与其主动提及恩泽之赏,以恩泽、律法赦免陆景,让他无法执掌律法雷霆......“

    朝堂之上百官,心思如海,心念也如深渊,一念即出,自然能看透许多事。

    崇天帝脸上轻笑依然,眼中若有所思也同样望着陆景。

    又过几息时间,崇天帝又问道:“少柱国,陆景想要执掌律法雷霆,你觉得如何?”

    李观龙坦然摇头,他转过头去,直视陆景:“陆景虽有天赋,可终究太过年少,行事意气颇重,虽然有浩然之气,自身学问也当不凡,可律法一道终究不可讲儒生学问,也不可凭借一腔意气行事。

    而且还在乎铁面公正!年少者执律,难免生出上一任白衣之事。”

    他说话时,眼中毫无躲闪之意,似乎是在直述胸中之念,不掺杂他与陆景之间原本就有的恩怨。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伏律法雷霆本身便是国之重器,陆景修行天赋虽强,但以如今的修为,想要执掌律法雷霆,只怕还不够。

    大势落下,以他自身化真修为,又如何执律而行?强行运转,律法雷霆只会压垮他。”

    李观龙语气平静,娓娓道来:“而且上一任白衣,也是因殿前试恩泽,加上自身强横修为,才获白衣之位!

    若陆景身上的罪责不曾被赦免,就没有资格执掌律法雷霾。

    若是陆景身上的罪责已经被赦免了,殿前试恩泽自然已经消弭,陆景又如何能提请圣君,执掌雷霆?”

    许多官员恍然大悟......

    白衣之事太过久远,在上一任白衣之前、之后,律法雷霆这样的国之重器,从不曾分润伟力,落在单独的人手中。

    此时由陆景提出,让这些官员下意识忽略了律法雷霆,并非何人都能掌控。

    文武百官都在低声讨论。

    姜白石、盛如舟,就连方才想要治陆景之罪的刑部侍郎,听到此时李观龙的话语,你都不曾多说什么。

    崇天帝却又问陆景:“你觉得少柱国之语,如何?”

    陆景注意到李观龙的目光,只随意看了他一眼,行礼道:“陆景方才便已有言,行事并非只是凭一腔冲动意气!

    我以不法之血祭祀长剑,我以胸中志向求着白衣,我胸中学问也并非全然是儒家学问......至于修为一事..”

    陆景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转过头去,凝视着李观龙:“还请少柱国告诉我,执掌律法雷霆,又需要什么修为?”

    李观龙气魄昂扬,听到陆景询问,也坦然答道:“那佩剑白衣执掌雷霆之时,已经是神火修为,却不知几重境界。

    可他修行道路积累深厚,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天骄,也许称不上前无古人,可时至如今,论及天赋积累,天下少有超越他的人。

    寻常修士,也许哪怕修行至神相照星,也无法执掌律法雷霆。

    他眼神掠过陆景周身,陆景在他眼中竟然看不到丝毫的仇恨。

    此时的李观龙,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对陆景这位陌生人道:“我知你一身剑气锋芒毕露,也知道你春雷精神烈烈轰鸣,称得上当世顶尖。

    可你仍然不如那白衣,莫说你现在是化真境界你就算是神火之境,雷霆律法于你而言,也依然太重!

    陆景,你想要肩打律法雷霆,还需要......再强些。“

    听到李观龙的话,站在殿宇中的陆景徐徐点头。

    “上一任白衣神火之境,就可执掌律法雷霆,我陆景虽然是化真境界,却也想要试一试......“

    与李观龙一般,陆景的语气同样沉静,似乎是在,说要尝试一件小事。

    有一位年老的儒官皱起眉头,他也许看到过相关记载,脸上胡须耸动,劝陆景道:“律法雷霆沉重肃,杀,陆景先生此非儿戏,若是失败了,对你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恐受重伤。

    老朽虽不曾修行,可却也知道无论是元神重伤,亦或者所修雪山、大阳重伤,都极难修复,甚至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还望先生三思,先生既然已经修行出浩然气,生天赋又足以令这朝中百官赞叹,有朝一日必然可以元神照耀星辰,到了那时再行尝试不迟。

    年老儒官语气颇显关切。

    陆景朝那人行礼,笑道:“先生,既然要养自身浩然之气,又要磨砺剑意刀气,心中既然有念,自然要往无前。

    先生放心,陆景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无几分把握,又如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陆景显得颇为轻松,那刑部侍郎郑元却冷漠出声。道:“陆景,上任白衣之所以能执掌雷霆,是因为殿前试恩泽。

    郑元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殿前试恩泽......”陆景随意一笑,询问道:“殿前三试,如今却只过了两试,大人......你又何必着急?”

    坐在上首宝座上的崇天帝眼神轻变,眼中更多了些兴趣来。

    可其余文武百官,却不如崇天帝这般。

    刹那间!

    陆景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望着陆景

    殿前三试,除了元神、武道二试,还有文试!“陆景想要参加文试?”

    “他不过十七岁,即便读书读出了浩然之气,可天下文道如同世间万千山岳,各有不同。

    他修习一门学问、读出浩然之气,可这文试卷宗又岂是那般好破的?”

    “学问一道,在乎积累,元神武道二试,尚且限定了修士年岁。

    可殿前文试却只要有名士举荐皆可参与,参试者已有数百人,都是能入天下名士之眼的求学之辈。

    陆景有这般把握,能在殿前文试上再获优胜?”

    “敢挽桑弓射玉衡!这少年的志向未免太过宏大,他竟想要获三试魁首?”

    许多人注目于陆景身上,只觉眼前这少年人的气性,未免太过令人惊讶。

    “不知陆景赖之修行出浩然之气的,是哪一门学问?”

    大儒季渊之眼神闪动,惊讶于陆景的志向,可他仔细想去,陆景赖以成名的除了他的天赋之外,只有书画二道。

    至于他所修行的学问,却并无多少流传。

    倒是很多书楼弟子又说陆景通晓四书五经,偶尔讲解,往往直中经典要害,通俗易懂,学问深厚。

    “十七岁少年,便是从娘胎里读书,便是天资聪明,过目不忘,也还需要看一看这广阔的天下,积累许多脚步,步步高升,才有可能直中卷宗,从浩潮学,问中提出一缕,得成大功。

    季渊之思绪重重......

    可无论眼前文武百官如何怀疑,却无人胆敢多说什么。

    因为......眼前的陆景已经创造太多奇迹,年轻的天骄也许还能铸造更多传奇。

    “三试魁首!”

    刑部侍郎郑元深吸一口气,眼眸深重,道:“文试榜上不曾见过你的姓名!陆景,又有何人举荐于你?”

    郑元问完这句话,顿时反应过来,却已为时过晚。

    只听陆景洒然一笑,道:“我乃书楼二层楼先生,参加殿前文试,自然是......我自己举荐自己。”

    郑元面色忽然变得通红。

    许多儒官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殿前试上,本来便颇为轻松,不如朝会那般严肃,所以这文武百官才能彼此讨论。

    如今见郑元面色潮红,很多儒生更觉得滑稽。

    钟于柏方才还因为陆景和郑元有些争执,不由哈哈大笑。

    本身就有先例,二层楼书楼先生对于文道而言,自然称得上名士,可举荐学生参加殿前文试!

    很多学生得了二层楼书楼先生一份举荐信,拿到其他道府,也能得到官僚重用。

    刑部侍郎郑元向来老谋深算,可也许是陆景今日带给他的无奈一波接一波,令他乱了些分寸,这才问出这么一句,倒是让陆景白白得意了一回。

    上首崇天帝始终不曾多语。

    时至此刻,崇天帝眼中趣味之色更浓许多,他徐徐颔首,轻声道:“既如此......大伏律法之下,朕,行恩赦之权,恩赦陆景!”

    崇天帝说话的声音极轻。

    可落在在场文武百官的耳畔,却如同雷霆一般炸响。

    原本还脸露笑意的官员们纷纷收敛表情,恭恭敬敬站起身来,向崇天帝行礼。

    与此同时,崇天帝这轻声一语,也同样传到了太乾殿以外。

    整座太玄宫,都已听闻!

    既有天诏,不知有多少人朝着太乾殿方向行礼。盛姿先是怔然旋即惊喜莫名!

    南禾雨、叶舍鱼虽不曾多言,对于陆景的敬佩,却越发深刻!

    陆景孤身一人,与七皇子一脉博弈,杀了李雨师,却还仍旧能活......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槐时宫中,来回在宫前踱步,心神不宁的十三皇子听到天诏,顿时开心起来。

    孩童心性暴露无遗,在宫前蹦蹦跳跳,直到璃芸女官咳嗽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因天诏而行礼。

    东宫。

    太子妃听闻天诏,略有怔然,旋即探手之间,手中又多了一封信件。

    “补天大将军的计划,落在这样的人身上,倒是有许多风险。”

    思绪及此,太子妃手中的信件化作火焰消散于空中,就连灰尘都不曾洒落。

    她回到殿宇中,执笔,又在写信。

    竹中阙。

    七皇子又在推着那位老人行走在竹林中。

    生来便有重童,可观仙境,向来气质清幽,不为外事所动的七皇子,此刻眼神都有些阴郁。

    “便如老师所言,陆景能悟四先生的人间剑气,能得玄檀木剑、持心笔,书楼......想要让他走四先生的路。”

    枯瘦老人坐在轮椅上,举目望着远处:“书楼不会定下他人的路,是这陆景自己要走。”

    “这陆景成长太快,又已经站在我与老师必经之路上,老师.....我应当暂且搁置,不去管他,还是应当...

    那枯瘦老人摇头:“你心中已有答桉。”

    七

    皇子微微点头,道:“我与大皇兄相争,争夺的是太子大势,得此大势,就如同陆景觊觎的律法雷霆一般,我才有更进一步的气象!

    大皇兄虽然得了太子之位,可他立太子不过三年,我尚且还有追上他的可能。

    既如此......我便要弘我胸中之道,灵潮将来,圣君想要以上治下,无论能得太子之位,便可借助法家之势,推平天下。”

    “我大伏若行法家之治,必然比北秦更强,可天下名士太多迂腐,我只有持大势,才可弃儒行法......可陆景要走四先生的道,他不是那些犬儒,不是那些已得利益的世家公子,我与他必有碰撞。”

    七皇子眼中的阴郁逐渐消散:“行至百里,而观万里。

    未来未知,却总要做好许多打算,便如我所言陆景成长的太快了。

    古辰器眼神越发冷厉,他脸上竟然有一道伤痕正是被陆景剑气灼伤。

    在听到那天诏之后,他就出了太玄宫,一路走向横山府。

    横山府,横山二字,来自于齐国境内一座名山,其中有仙人落凡,创立仙人道统,如今也是大齐国教

    那一身银甲的樊渊跟在古辰嚣身后,默不作声。古辰嚣步履匆匆,进了横山府,又入了那密室。

    樊渊不曾跟进去,却也知道那密室里,正有女子凄声嚎叫,痛不欲生。

    古太子必然面色苍白,咧嘴狂笑。

    良久之后,古辰器一手血迹,从那密室中走出他突然询问樊渊:“陆景的皮,能做几面鼓?”

    樊渊摇头,仔细思索一番,仍然郑重劝道:“太子,这里不是大齐......“

    “这里不是大齐!”古辰嚣打断樊渊,伸出手轻轻舔了舔手上的血迹:“可是这里却仍然有很多人,想要看陆景死。”

    “陆景的皮做成了鼓也可卖给许多人。”

    “我心中既然已经执魔,就见不得一腔正气的少年,我要.....吃了他。”

    古辰嚣喉咙耸然,眼神发亮,又转身进了密室。

    樊渊侧头想了想,忽然觉得古辰器虽然状若疯魔,可说出的许多话,却也很有道理。

    “即便是在这大伏中,也还有很多人希望陆景死。陆景若是死了,又有谁会过问?”

    樊渊想了许久,又想起书楼来。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书楼太过中正,若是太子死了便会迎来一场生灵涂炭。”

    “这世道,好人......反而束手束脚。”樊渊心中似乎明白自家太子,是恶的。

    书楼和陆景都是好的。

    可天下间的凡人们,又如何能在善和恶中,得到大自由?

    ......

    陆景杀人而不死,又要参与明日的文试,在短短一个时辰里,就传遍了太玄京诸多大府。

    “陆景......得了元神、武道二试的优胜?”

    原本躺在贵妃椅上得宁老太君,听到这般消息,连忙起身!

    过往陆景始终在书楼中教书,只是一介白身,就算玄都中传扬着许多陆景的事迹,很多人都在传诵陆景书画双绝,传扬陆景的心中的良善......宁老太君始终一语不发,钟夫人也不曾多言。

    可当此时此刻,昔日对陆景有颇多白眼的宁老太君,得知陆景得了殿前试优胜,而且是两试优胜。

    宁老太君心中,忽然有些许刺痛。“两试优胜,能求多大的官?”

    “我身上这五品诰命是否还能更.....”宁老太君想到自己的诰命朝服,只觉得一阵阵烦闷。

    旋即又听到圣君恩赦陆景,不曾封官,宁老太君这才笑了笑。

    恰在此时。

    陆琼去匆匆跑过,对正在游逛花园的宁蔷道:“表妹,据说陆景要参加文试,他若得了优胜,岂不是要成为大伏四甲子以来,唯一的三试魁首?”

    宁老太君和钟夫人又开始心烦了。可远处宁蔷与林忍冬却对视一眼。

    十七岁少年魁首,足以名传天下,成为天下炙手可热之辈。

    宁蔷先是激动,又看到春泽斋,不由叹了一口气。

    “现在......只怕将整座白玉为堂金做马的陆府卖掉,都换不回一个陆景。”

    林忍冬悄悄开口,眼神却颇有向往。

    “若真成了十七岁当世魁首,不知能否与那声名响彻天下的人间九甲九魁首齐名?”

    宁蔷婉约一笑:“表弟既然做了,总能功成,文试就在明朝,数百卷宗,当夜批文,后夜就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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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生的斩仙者

    哪怕是在冬日中,萎靡落日都将太玄京中的建筑镀了一层金。

    寒风推不动此刻的暮云。

    蒹瑟的寒日之所以萧瑟,则是因为路边树木已经荒芜,更因为有几点寒鸦绕树悲啼。

    直至落日,陆景才从太玄宫中走出。

    元神、武道两试优胜之后,因礼法规制,还需要篆刻优胜者名讳于太乾殿侧面几块特制的青砖上。

    那几块青砖出产自西山道,是用特殊烧窑工艺烧制而成。

    说是青砖,实际上却足有三尺见方,平日里看去,不过只是寻常青砖,可若是有阳光映照,篆刻在青山上的文字,就会迸发出五色光彩。

    黑夜中也有微弱荧光。

    密密麻麻的人名,一行一行,篆刻于这些青砖上面。

    每一行人名各有不同。

    唯独到了最新一行,三块青砖上却有两块镌刻了同一人的名讳。

    陆景!

    元神武道两试优胜,绝不常见!

    即便过往殿前试优胜者中,有修为比陆景强大者,乃至有天资比陆景更胜者,可若想要在修行一途中,元神、武道同时胜过许多人,却称得上难如登天。

    这也是陆景为何能惊动那般多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物的原因。

    青砖篆名之后,还要在太玄宫中沐浴更衣,之后又有太玄宫织室,仔仔细细为陆景量身,为元神试优胜者裁制三身青衣,为武道试优胜者,裁制三身赤衣。

    这些衣服各不相同,但却俱都代表着难得的荣营。

    若是往届的殿前试,优胜者还可加官,还可得许多恩赐。

    只是今日陆景这一位两试优胜者,却因为舞龙街杀李雨师一事,糜耗了优胜恩泽,不曾有太多赏赐。

    陆景倒是并不在意,毕竟再多的赏赐也没有赦免杀人罪责贵重。

    经此种种忙碌之后,他才在数位貂寺恭送下,出了太玄宫。

    这时已经是落日时分。

    冬日的夕阳照耀在街道上,并无多少暖意,却添了几分颜色。

    写下檄文,斩杀妖孽许白焰的小景先生,入了太玄宫,到了圣君殿前,连得元神、武道两试优胜的消息,哪怕朝中还未放榜,却早已经传出了太玄宫中。

    其实对于民间百姓而言,五年一度的殿前试影响力远远不如科举。

    殿前试优胜者,也不曾像状元一般骑马游街,看遍玄都花。

    可是在诸多大府眼中,殿前试优胜,比起文道状元也绝不遑多让。

    更何况陆景乃是元神、武道两试优胜。

    正因如此,依然有许多人早早等在宫前街上,想要看一看陆景的模样,得一个好彩头。

    有人聚集,就有更多凑热闹的人,

    因为宫前街极为宽阔的道路两旁,满是人潮涌动

    许多百姓都在感叹,小景先生既有德行又有才能,往后若是做官,必然是一位好官。

    只是陆景忙看回养鹿街,婉拒不知多少邀约后,也并没有从太和门出太玄宫,而是借道槐时宫前,从神武门出宫,一路前往养鹿街。

    可是……让陆景意外的是,向来僻静的养鹿街上,也是人山人海。

    很多人挤不进宫前街,就来养鹿街上等着。

    陆景无奈之下,只能再度绕道,绕过几个更加幽静的小巷,这才进了小院。

    倒不是说陆景非要避着这些热情的人们,此事在他们心中,其实也只是想取一个个彩头,就好像看状元骑马游街一般。

    可是若陆景一路穿过人潮,又要面对很多热情的询问,却不知何时才能回家。

    青明还在家里等着。

    自己一夜未归,以青明的性子,她难免心中担忧。

    幸好京尹府为了防止人们将空山巷围的水泄不通,早已派出许多狮衙,清出一大片空旷之地,让陆景家的小院不至于那般吵闹,也让陆景能够悄悄回到院中。

    陆景入了小院。

    十一先生正站在院中花圃前,低头看着那些由青明操持的花朵。

    她静谧而立,衣袂飘然……再配上她雍容而又娇美的面容,让这位十一先生宛如由玉石雕琢,甚至完美的不像一个活着的人。

    只是今日的十一先生,却不如往日那般面无表情,她看着那朵长生花,若有所思,眼中竟还有些好奇。

    陆景入了院里,十一先生并不去看他,只是说话时的语气变得轻松了很多。

    “能见你腰佩呼风、唤雨,走出太玄宫,观棋先生和九先生心中必然十分欣喜,也十分欣慰。”

    十一先生道∶“我也听闻你那句“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有这般心念并且持之以恒,终究能得这世间学问真意。”

    陆景向十一先生行礼,又因为她守护青明而道谢。

    十一先生不理陆景礼仪,反而莫名问道∶“你有没有发觉这院中的花草,是否长得比他人养的更旺盛?”

    陆景也端详着那些花草,倒是并不觉得奇怪,答道“应当是青玥终日操持的原因。”

    十一先生不曾继续说起这院中花草,眼里却无多少认同之色,只对陆景道∶“你那小丫鬟一夜未睡,直至你获得元神、武道两试优胜的消息传出太玄宫,又执意为我准备了餐食,直至晌午之后,才去休息。

    即便如此,她也睡得断断续续,时常惊醒,你还是去看她一遭,让她心中得些安稳。,

    十一先生这般说着,语气里难得还有关切。在陆景印象中,十一先生始终性格清冷,鲜少会对他人展露出关切之色,方才的话让他颇有些意外。

    意外之后,陆景转头看向主屋,眼神越发温和。他走入主屋,本来已经轻手轻脚,可不过开门时的一声轻响,青明却已经醒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一席锦青桃衣,神色有些憔悴,长发更显凌乱。

    青玥看到陆景进了屋中,原本竭力隐藏着的眼中的担忧,也在刹那间变为了轻松。

    紧绷的心窍一瞬间放松下来,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一时之间无法站起身来。

    陆景皱眉为青玥倒了一杯热茶,又坐在青玥身旁。

    青玥丝毫不提自己昨夜听到了许多响动,也不提自己的心绪,只是问陆景是否吃过饭了。

    陆景点头,青明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小口小口的喝着那杯热茶。

    陆景则在她旁边,说着许多趣事。

    这些趣事都是书中所得,也有来自书楼的。

    往日里青玥听到这些故事,总是会眉开眼笑。

    可今时今日的青玥,却只是柔声应答着。

    直至过去很久,陆景还在讲故事,青玥却忽然打断陆景,望向主屋之外。

    “少爷,我经常走出房门,站在院前,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是在这冬日里,我眼里那些星星和月亮其实都是冷的……唯独我们这院子是热的。”

    青玥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这数月以来,逐渐养出白皙细腻的容颜,却带了很多惆怅。

    “偶尔,就如我之前与少爷说过的那般,凡人的星辰不一定都在天上。

    少爷,我时常把你比作人间的明月,也时常将自己看成点缀明月的星星。”

    “可是许多时候,我又觉得我只是站在地上仰视明月

    的普通人,不是星星,距离明月也十分遥远。”

    陆景听闻青玥此言,下意识想要说话。

    青明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话。

    “我知道少爷要说什么,大抵上是要说人皆有美,是要说青明也有自己的光辉。

    可是,青明会生病,会老去。

    可就如南家小姐的志向,在我心里少爷终究会成为寿可三百载的天人。

    所以我也许会在少爷年轻时老朽,少爷置身黑暗之地,应对那些恶人时,我却只能坐在院里,被石头守着,起不到作用倒也罢了,反而变成了拖累。

    以后……我依然是拖累。”

    青玥说这些话时极为冷静,并没有落泪,情绪也十分平和,也没有任何激动。

    她就安然坐在陆景身旁,道∶“也许在少爷心中,因为有过往的情分,所以就不在乎青玥的平凡。

    可我还是想起一些作用。”

    青玥说到这里,眼神越发认真了∶“桃天先生说是要教我种花,教我磨药,说是我有些…天赋?“

    陆景神色微动,旋即看向房外正躬身而下,闻着院中花草香气的十一先生。

    “我经常心悸,十一先生心善,说是要教我学医术,让我自己医自己。”

    这时的青明的语气,比起方才显得开心了些。

    陆景突然想起他刚刚进小院时,十一先生询问他……青玥养的花草,是不是更加旺盛些。

    “也许,这是十一先生愿意教青玥的缘由?”

    原本陆景听到青玥那许多话,心绪有些低沉。

    可当他突兀听闻这一件好消息,心情也骤然变好了很多。

    “桃夭先生的医术十分高明,我前些日子寻她,也为表姐配了一副药,表姐气色也好了许多,咳嗽起来也没那么严重了。

    她若是愿意教你,自然最好。”

    陆景由衷笑道∶“你平日里始终待在家里,难免胡思乱想,出去随十一先生学医,等学了些东西回来,也可做一位女大夫,在玄都开设医堂,治病救人。”

    青玥深深颔首,也许是听了陆景的鼓励,眼中光彩越盛。

    她侧头憧憬着:“我若是能学些医术,哪怕终究会老朽死去,也能让少爷......”

    “不要总说这些。”陆景摇头道∶“人各自有各自的光,人生在世一定要喜爱些什么,也一定要对一些事有些钟情,不必过分着眼于一人一物。

    青玥,你我之间不必想那许多,我们也不会分离,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去做钟情的事。”

    青明愣愣的听着陆景的话,眼神如水。

    她点头。

    “我会好好学医,然后等到那善堂建起来,就去善堂中,为那些少爷救回来的孩子们坐诊。”

    青玥这般说着,心中却悄悄想∶“人生在世一定要喜爱些什么,一定要有所钟情。

    我也有我的钟情,就如同少爷之前写过的那行字。”

    “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十一先生和青玥约好,明日清早青玥就前往书楼修身塔寻她,这才离去。

    她离开时,还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转过头去,看向另外一座小院的方向,不知看到了什么。

    陆景送她出门。

    已至夜晚,养鹿街上的人们热情渐渐消退,人影也变得稀疏起来。

    十一先生只让陆景送了几步,就让陆景回院中。

    眼见十一先生愈行愈远,陆景才发现……一道明黄机缘早已经被触发了。

    “这明黄机缘,要应在青明身上?”

    陆景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陆景心中觉得,他那一道明黄机缘仅仅是让十一先生发现了青明身上的某些不凡。

    “仔细想起来,那长生花、蟹爪兰……即便寒冬覆地,也变得越发旺盛了。

    那么多花草,始终没有一颗枯萎。”

    这总归是一件极好的事,青玥平日里除去练那簪花小楷之外,也就独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十一先生是天下名医,平日里书楼中也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却并非是为了一睹书楼这一处读书人的圣地,而是为了见一见十一先生……

    她能教授青玥医术,青玥的生活也能充实许多。”

    在陆景心里,青玥能过得开心些,能够有钟情之事,本身就是极大的喜事。

    这让陆景心情大好,就想要多饮几杯酒。

    趁着青明熟睡,他拿出之前关长生送给他的青梅酒,又分出一道神念远去。

    不多时,南风眠带着南雪虎而来。

    南雪虎也许早已睡了,又被南风眠强行拉来为二人温酒斟酒,脸上还带着些无奈和困意。

    原本他见到陆景,眼神还会有些躲闪,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与陆景还有许多不愉快,又被陆景接连教训了几次,甚至还被陆景夺去了饮雪宝刀。

    原本二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可因为南风眠总将他这个侄子当成酒童,为陆景倒了几次酒之后,南雪虎无奈的发现,因为南风眠的缘故,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陆景的晚辈。

    事已至此,南雪虎总免不了要豁达一些。

    即便不豁达,也要装出一副豁达的样子,才能掩饰些许尴尬。

    南风眠与陆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

    往日里颇有些碎嘴的南风眠,今日却只是上下打量着陆景,一语不发。

    “今天太晚,没有下酒菜了。”

    陆景倒也十分坦然,即便是他请南风眠前来,可因为有南雪虎的存在,并不曾亲自倒酒。

    南雪虎一如之前一般,为二人温酒、倒酒。

    “你能活,属实令我没想到。”

    南风眠腰间的醒骨真人,刀意化作微风,吹拂而去,将他们的声音斩碎。

    “我知道你是剑道天才,知道你所谓受了重伤的元神带着些古怪,也知道你武道与元神同修。

    可是我从来不知,你竟然养了这么一道春雷刀意。”

    南风眠感慨间,眼神还落在陆景腰间的呼风刀上。

    陆景解下腰间宝刀,递给南风眠。

    呼风刀入了南风眠手中,刀上刮起烈烈风暴,一重重刀意蔓延出来。

    “三品宝物……不及我的醒骨真人,可是其中却好像还隐含着些其他的东西?”

    南风眠皱着眉头,感知着这一件仙人遗宝。

    陆景不打算对南风眠有所隐瞒道∶“大柱国前来寻我,据说呼风唤雨两件宝物能够接引天规,真正呼风唤雨而不受天地责罚。

    风眠大哥,你能感知到其中的奇特,不知是否可以引动其中的力量?”

    南风眠听闻陆景话语,瞳孔一凝,刀意斩碎风波,不曾让这些话传扬出去。

    “陆景,若真是如此,这两件宝物的价值,就称得上珍贵无比了,不可随意传扬出去。”

    南风眠说到此处,闭起眼眸,感悟许久,轻震刀声,一重刀意迸发出来,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皱起眉头,道∶“难!这其中玄妙伟力隐而不发,似乎需要些共鸣,也需要极为深刻的明悟与契合。

    这呼风刀……不适合我,甚至不适合天下绝大多数的刀客。”

    他说话间,将这把呼风刀递给陆景。

    陆景握着这龙雀大环制式的窄背漆黑长刀,春雷刀意涌动。

    顿时间呼风刀刀意肆意挥洒,充斥于这小院之中。

    二人身旁的南雪虎眼神更加无奈了,他始终不明白,眼前这陆景是否是天上的天人转世投胎,否则为何又这般妖孽

    光是这几缕刀意,就足以令他心烦意乱而不得解。

    南风眠看出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轻轻挑眉,有些诧异说道∶“这呼风刀在你手中,竟然更加锋锐,更加强横

    这宝物中难道还有其他隐秘被你参透了”

    这把三品宝刀之所以在陆景手中锋芒更盛,是他因为新近获得的那璨绿命格【兵骨】。

    南风眠询问,陆景只是微微点头,又解下腰间的唤雨剑,将呼风唤雨两把宝物放在石桌上。

    唤雨剑通体雪白,便如同洁白云雾。

    呼风刀通体漆黑,如若狂风卷积乌云之后的黑夜。

    “我隐约能感觉到这两件宝物中,各自有一道剑意、刀意,我也能感悟到其中不同,有些若隐若现的明悟。

    也许给我些时间,我能参透其中的隐秘来。”

    陆景皱着眉头,道∶“大哥,这两把宝物若真能呼风唤雨,对于人间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更改天时自然……是天地的权柄,不知天地如何看待这样的权柄,可对于无数濒死的生灵而言,这样的权柄可以救命。”

    南风眠郑重点头,旋即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些豪迈笑意∶“你愿意与我结拜了”

    陆景拿过那青梅酒壶,为两人倒酒,又举杯敬南风眠。

    “风眠大哥,所谓结拜二字,是请天地见证。

    可如我方才所言,这天地执掌权柄,却不愿神通为生灵所用,我们又何须拜它?”

    陆景话语至此,探手之间,玄檀木剑出现在他手中,也被他放在石桌上。

    “人生本该自由,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今日我们不需天地见证,也不是拜它,我等手中刀剑,才可证我们自由,既如此,不如我们举杯饮酒,请这些刀剑作为见证?”

    陆景举杯。

    南风眠也并不犹豫,随意解下腰间的醒骨真人,放在石桌上。

    四把刀剑轻鸣。

    陆景和南风眠随意碰杯,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二人并无什么激昂话语,也不曾立誓,不过只是同饮了一杯酒。

    可不论是南风眠还是陆景,都觉方才那一杯酒最香醇。

    一旁的南雪虎看到二人举动,神色更苦了些,原本只是像,可这杯酒之后他与南禾雨,真成了陆景的晚辈了。

    不过……

    今日前来倒酒,也有好处。

    比如酒过三巡,陆景终于拿出之前从南雪虎手中夺来的那把饮雪刀,随意递给南雪虎。

    南雪虎有些怔然。

    陆景酒量一般,脸色微红∶“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若我愿意,便是一根草也可换你的饮雪刀。

    你接连几次为我温酒倒茶,我又成了你的长辈,这把饮雪刀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南雪虎张了张嘴。

    南风眠却探手从陆景手中接过饮雪刀,硬塞给了南雪虎。

    “你陆叔叔给你的,便收下,不须客气。”说到这里,他略有停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过说起来,雪虎这几日倒是立了一件功劳。玄都这许久以来,每日都有女子失踪,其中有良家少女,也有流荒的可怜女子。

    雪虎前些日子出门,竟然遇到几

    位黑衣身形诡异,正想要拿一个女子,雪虎救下了那女子,却因顾虑那女子安危,不曾捉到那些黑衣……”

    “此事我已知会府中许多人,要仔细查一查。街巷间的女儿都是花样的年纪,都是一条条性命,却不知是何人觊觎。

    在这玄都中央,竟然还有掳掠女子的恶人……”

    深夜,太玄京中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后,还有许多配刀客守着,原本深夜的城门早已关闭了。

    可又因为城守军突然接到命令,深夜开北门,迎接着马车入内。

    擅开城门乃是死罪,轻易不得为之,由此可见,这马车上的人物,身份必然极高。

    马车驶进玄都。

    苏照时、盛姿、安庆郡主正在一家酒肆中,透过窗子,注视着那辆缓缓而来的马车。

    苏照时温和的眼神里,更透露出柔情以及迫不及待。

    原本是大好的天气。

    可当先前一阵寒风吹过,刮来云雾,竟然下起大雪来。

    大雪如鹅毛纷纷落下。

    陪着苏照时的盛姿忽然想起……曾经苏照时央求陆景在那幅画上所提下的那一行字句。

    “你再不来,玄都就要下雪了。”

    一转眼,四五个月转瞬逝去。

    苏照时苦苦等待七年的小姐,终于进了玄都。

    可太玄京早已落了好几场雪,北川道陈家小姐最喜爱的秋色也早已逝去,只留下一片荒凉的冬日。

    苏照时低着头,目送那马车远远离去,却终究不敢上去拦上一拦。

    向来有脾气的安庆郡主看到苏照时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她冷哼一声道∶“我和盛姿半夜跑出来给你壮气。

    如今你思念许久的小姐进了玄都,你却不敢去见一面?”

    苏照时温厚的面容上,露出些无奈。

    一旁的盛姿没来由想到陆景,思索一番,她也开口道∶“少年当负壮气,不能畏首畏尾。

    照时,你都已经等了七年,难道还想再等七年?”

    “陈家小姐如今在那轿中,可能也已经坐立难安,想要与你见上一面。”

    盛姿和安庆郡主这般相劝。苏照时却越发犹豫起来。

    “陈元都也随她一同进了玄都,他想要得殿前文试魁首,也想要得今年的状元之位。

    以此彻底走出北川道,代表河北诸多世家,出仕玄都……

    陈元都是她的兄长,向来也最为反对我与她……”

    “所以你就怕了?”

    安庆郡主皱眉道∶“你莫要忘了,你是当朝大柱国苏厚苍之子,乃是玄都乃至于整座大伏最强盛豪府的继承者。

    北川道陈家虽然有一位儒道亚圣,也可代表河北诸多世家,也与河东世家也眉来眼去。

    可大柱国威势,又何曾逊色于那亚圣?”

    安庆郡主说话毫不客气。

    苏照时沉默几息时间,又摇头道∶“父亲……本身也不同意我与河北世家的小姐有所瓜葛。

    实际上,我只是孤身一人。”

    苏照时语气里充满了疲累,也充满了无奈,他说话时,也还远远看着不断前行的马车,远远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盛姿不由叹了口气。

    她看着苏照时落寞的眼神,越发觉得世间情之一字,最动人心,也最磨人心。

    “陈元都进玄都,参加殿前文试……对于许多准备五载的士子而言,都算是一种不幸。”

    安庆郡主眼帘微垂,道∶“国子监诸多先生弟子,即便是深夜,都在等候他。

    他天性喜文章,字如珠玑,不过三十一岁就已经注解百经,读典二十余年,一朝响观流水,就入了神火境足见他过往积累。

    明日他若能在殿前文试中得魁首,北川道陈家年轻一辈中,他将执牛耳。”

    “照时,你今日若不去见陈家小姐,若真的等他得了殿前文试的魁首,再想去见只怕更难了。”

    安庆郡主话语虽然并不客气,可是她每一句话语都在劝苏照时,让他把握机会。

    盛姿听到安庆郡主的话,那始终盘旋在脑海中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起来,不由暗自担心道∶“陆景也想要参加殿前文试,陈家元都公子持亚圣经书入太玄京。

    那明日……”

    盛姿心中担忧的陆景,却也不忘勉励苏照时。“照时,你苦读文章二十余载,玄都许多名士也曾盛赞于你,可你这几年却越发消沉,你的经学学问明明也那般出彩,却不愿科举,也不愿参加殿前试。

    我知你心中挂念着陈家幼鸣小姐,可若是你想要靠近她,总要努力些。

    若你也可文章动天下,学问生浩然,也许会多出许多机会来。”

    盛姿这般说着。

    苏照时却依然低着头。

    天空中风雪大盛,他不由想起陈家小姐病痛的双腿来,心中暗自担忧。

    这般大的风雪,是否会令她难熬一旁的安庆郡主也听到了盛姿的话。

    看似最为顽劣的安庆郡主却道出问题所在∶“我曾经听父王说过,河东河北数十座世家,自认恪守儒家正统,恪守许多儒家礼仪,早在太梧时代,许多古老的世家就已有传承。

    如今上千年逝去,太梧朝已经消亡,但这些世家却依然屹立不倒

    大柱国原本是河东苏家公子,却因为自身理念与河东世家有所冲突,独身走出河东,参军入伍。”

    “世家礼仪比起许多玄都大府礼仪还要严苛,理念不同难以成婚,陈家小姐也不同于玄都大府少女,想要自己选择照时,也是失礼。

    再加上大柱国因为过往原因,本来就与世家有所嫌隙照时与陈家小姐……确实难了些。”

    安庆郡主说到这里,眼神微动,却又摇头道∶“可你终究要尝试一番,否则你这七年,岂不是白等了?”

    三人在这夜色中沉默。

    世人皆有烦忧,即便贵为大柱国府上的公子,也是如此。

    陈元都深夜入太玄,对于绝大多数受天下名士举荐,参加殿前试的读书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陈元都时年岁虽然只有三十一岁。

    可他早已在儒学大盛的河北河东之地,立下文道威名

    读书二十余载,所悟良多,以学问洗礼自身元神,得见天地之势,便点燃了一株神火。

    原本无法修行的陈元都,一朝修行,也就直入神火之境,由此可见,陈元都学问之浑厚。

    可与此同时,陈元都也同样恪守世家礼仪,在河东河北两地名望极高。

    所以他哪怕是深夜来玄都,国子监中有许多先生弟子也前去迎接他,可见对他的敬重。

    直至后半夜,前去拜访这位世家公子的,还有许多人。

    有些人因为陈元都入太玄,而感到分外忧虑。

    对于玄都李家、褚家而言,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清晨。

    李雾凰站在一座楼阁上,愣愣低头,看着远处。

    大雪纷飞,美人独立,本来是一件极美的事。

    可是当李雾凰站在高楼上,低头俯视,不由想起李雨师来。

    她至今还记得,李雨师在她身躯之前跪坐而死,临死之前都

    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李雾凰与李雨师乃是一母同胞,比起李观龙、李知云而言,他们姐弟二人也更加亲近。

    正因如此,自那个夜晚之后,李雾凰就越发沉默寡言。

    此时她手里还拿着一枚玉石,许多次都想要捏碎玉石,召槐帮二当家进京,杀了那陆景,为李雨师报仇。

    可这玉石以及槐帮执掌者,终究不是她,而是那端坐于竹中阙,认真研读各家典籍的七皇子。

    太玄京中也只有位居云端的极少数人知晓,面壁思过九年岁月的七皇子,却在暗中构建了这么一座槐帮,为往后许多事做准备。

    李观龙早已归来,他威压太甚,尽管李雾凰想要在李观龙面前大闹一番,却终究不敢。

    于是,她也就愣愣站在楼阁上,眼神清冷间,一道道杀机弥漫。

    有人入了这楼阁二层,是一位宫中女官。“雾凰小姐,殿下令小姐莫要着急……便如之前情报所言,陈元都带着陈幼鸣来了太玄京,其一是为了拜访名医,医治陈幼鸣的双腿。

    其二则是为了参加殿前试……陆景心性与自身学问相合,养出了浩然之气,可殿前文试乃是陛下亲提,只有一道述论,陆景的学问不一定可解文试题目。

    陈元都批注百经,声名响彻河东河北,陆景想要获殿前文试的优胜,虽有可能,却终究极难。

    雾凰小姐莫要心急,等过了这一遭,殿下自然会为雨师公子报仇。”

    李凰舞听到李雨师的名字,眼神依旧清冷,甚至没有多少冷厉之色。

    可从那女官的角度,却分明看到纱衣长袖之下,隐约可见李雾凰死死的攥着拳头,对于陆景明显已经怨恨到了极致。

    “陆景……大约已然去了太玄宫中,去参加了殿前文试”李雾凰询问。

    那女官应是。

    李雾凰侧头看向她,问道:“雨师已然身死,陆景却可腰佩呼风唤雨两件宝物,进宫参试?”

    女官低着头,并不多说什么。

    李雾凰深深吸气,道:“知道了。”

    女官恭敬退去,李雾凰又低头看着远处池水。

    李观龙所养的金鱼正肆意游动。

    “金鱼化龙……还需要一个药引,兄长……莫要忘了雨师。”

    李雾凰轻声低语,须臾之间,一道宛若龙吟般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好。”

    这一届殿前文试,河北陈家有陈元都前来参加,引起玄都许多士子儒生瞩目。

    又有人传言,那位年轻的书楼先生,也早早去了太玄宫,也要参加了殿前文试

    一大清早,殿前文试就早已开始。整座太玄京却在热火如荼的讨论。

    国子监、太玄京三大书院,乃至书楼各个书院,诸多豪门大府中都在热烈讨论,猜测殿前文试结果究竟如何。

    从三百六十余位学子中,有人推测其中有十二人有望折榜首之位。

    这十二人中,年龄最大的已六十有四,是春生书院的先生。

    陆景乃是其中最为年轻者。

    陈元都则是声名最盛者。

    ……其实论及声名,陆景这位书楼先生,元神武道两试优胜者的声名也同样不小,只是陆景在书楼只是教授草书笔墨,而且年龄太小,论及积累,自然远远不如他人。

    正因如此,河北世家的陈元都,成了最为炙手可热者。

    就连诸多大儒,都觉得陈元都最有可能摘下榜首之位,陆景想要获得三试魁首的位置,只怕已然很难了。

    而此时此刻的陆景依然在殿前玄台,他正端坐在四面都被强盛神

    识笼罩的玉案之前。

    许久以前获得的大升六五之气,早已被他使用,在他出门时就消散在天空中,消失不见。

    【大升六五之气】……遇试升阶,遇到大试可以获得优胜

    原本陆景还在疑惑,这奇妙的周易之气,究竟如何让他获得优胜。

    可是当陆景清早来临太乾殿前,与三百六十余位考生一同看到题目。

    陆景这才明了过来……

    “来了这一座天下,入了书楼,听了观棋先生教诲,看了仙人俯视下的些许人间,看了河中白骨之地,我心中早已有许多明悟。

    没想到这等明悟却与这题目暗合。”

    “看来趋吉避凶命格之奖励,也应当是根据我自身底蕴所获。

    我若对于经史一窍不通,也生不出什么明悟,想来不会获得这大升六五之气。”

    陆景身着白衣,端坐在玉案前。

    远处,由太枢阁次辅大人盛如舟连同八位朝中大臣,一同督考,又有许多太玄宫中元神修士瞩目考场……

    太乾殿中一如昨日,文武百官端坐于殿宇中,注视着殿前考生。

    陆景侧头看去,隐约可见许多人已经奋笔疾书,却已经无法看到他们正在写些什么。

    一身蓝衣,面容周正的陈元都,就坐在陆景不远处,闭目思索。

    大约十几息时间过去这位声名颇重的世家公子已然破题,他缓缓睁开眼眸,看向这题纸上的文字。

    《夫天地万物者》。

    “夫天地万物者是为一体,枯荣并损,仁义礼为纲……”

    陈元都执笔落下,正要写下笔墨文章。可倏忽之间

    天上却忽然有云雾涌动,光芒阵阵,种种异象浮现出来

    一阵难以想象,如同天上明月一般皎洁的浩然正气,高挂天空,照耀而来,落于众多士子身躯之上!

    陈元都抬头望去,诸多士子也同样如此,眼露惊愕。

    殿宇中诸多大儒霎时间面露惊容。

    就连姜白石、大司徒、诸多朝臣也都纷纷站起身来。

    掩于珠帘之后的崇天帝探出手,亲自掀开珠帘,迈步下玉台,出了太乾殿!

    崇天帝引领诸多朝臣,走出殿宇,抬头看去。

    却见一座天关高高悬空!

    那天关以内,一位躯体高大巍峨,面容和煦,眼神深邃如同星河宙宇的老人,正以伟力撑开天关,低头注视着人间。

    他的目光化作两道月光,直落在殿前玄台,落在参试之地。

    此时此刻,包括陈元都在内的三百余位士子,俱都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天空。

    崇天帝、姜白石以及诸多朝中重臣循着天上那两道目光望去。

    却看到那月光所落之处,那是陆景所在的玉案。

    一身白衣的陆景,不同于其他士子一般抬头,而是正手持自己的持心笔,低头书写,似乎不曾注意到天上那和煦的老人。

    崇天帝眼神闪动,也朝着陆景纸上笔墨看去。

    却见一行文字点题!

    “夫天地万物者……”

    “唯人最贵!”

    崇天帝瞳孔微缩,抬头看天,却见那一位强行以自身伟力撑开天关的老人脸上露出些笑容,徐徐点头。

    他身后,无数仙人目光将要落下,老人转过头去,不过轻轻一吹!

    天关消散,仙境景象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一切好像都不曾出现过。

    宛若一场梦境。

    崇天帝背负双手,站在太乾殿之前……

    “夫天地万

    物者,唯人最贵,天地仙神不可夺人造化生机!”

    “陆景,你是……天生的斩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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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扶光、春雷皆在我身,自当一往无前

    “天地之性,以人最贵!”

    “水火有气而无声,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妖魔有生而多损,仙人有灵有能而目不履凡俗,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有灵无损,故人为天下最贵”

    “唯人,万物之灵!”

    “天履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

    陆景手执持心笔,洋洋洒洒的文章笔墨,落于纸张上。

    天上风波涌动,天上天关、仙境,俱都已经消失不见。

    可隐隐约约间,却好像依然有一道深邃的光芒自天上降下,落于凡间,落入这太玄宫中,落在陆景身上。

    光芒温和,如若清风拂过,驱散了陆景身躯周遭的风雪,也驱散了周遭的尘埃。

    陆景似无所觉,依然低着头写下一行行文字。

    破题之后,乃是洋洋洒洒三千文!

    三千文字,抒发陆景心中之志。

    他心中暗想:

    “观棋先生曾言,夫子登上天关,观天上学问,是为了为凡间求一个清正世道。”

    “九先生曾言,天上降下灾劫,致使无辜人斩无辜青山,致使更多无辜生灵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大柱国带我前往河中道,河中大旱六年,白骨累地,阳河人相食,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天下灾劫无端,神通者之神通只可用于厮杀,不可用于应对天时!”

    “天地万物之间,唯人最贵,若人无命,何拜天地?”

    陆景落笔之时,面色始终澹然,可眼中却有许多不解与不忿,心中亦有所思。

    正是因为这不解、不忿,让陆景笔墨勾连之际,勾勒出锋锐而又炽盛的剑气。

    持心笔笔尖落在纸上,他身上的春雷气血蠢蠢欲动,笔墨印于纸上,强盛的气力却透过纸背,刻入下方的玉桉上!

    这等笔力,这等气血掌控之力,乃至那如日巡天一般的剑气不断流转,让此刻执笔的陆景越发显得出彩。

    许多大儒纷纷落目,想要看一看陆景在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可当他们目光落下,真正看到陆景纸上笔墨。

    顿时间,不知有多少大儒、朝官喃喃自语,许多大儒面露惊容,抬头看向天空。

    这地上的人间并非最高……

    人间之上还有一片广阔天穹,天穹高悬,上有仙人俯视,可陆景这一张笔墨,却直言……对于凡人本身而言,凡俗之人贵于仙人,贵于天下万物!

    “仙人掌天地四时,执日月之序,持鬼神合道,如今……这陆景却认为……夫天地万物者,唯人最贵!”

    “洋洋洒洒三千文,其中不乏对仙境仙人不敬,这少年……竟如此胆大包天?”

    “便如他时常所言,少年负壮气,敢挽桑弓射玉衡!

    可不曾想在这陆景心中,竟有这般壮志?”

    诸多大儒眼神闪烁,思绪重重。

    姜白石虽然不曾开口,可是他心中的惊喜却透过眼眸透露出来。

    这位老人明明不曾修行,却可以穿越数百丈距离,看到陆景笔墨上的文字!

    陆景直至此时,似乎才终于察觉众人的目光。

    他侧头看去,就看到崇天帝背负双手,率领一众朝臣隔着极远的距离注视着他。

    这些朝臣中,儒道佛三家皆有。

    有些人甚至轻皱眉头,不满陆景肆无忌惮。

    可陆景却并不停笔,仍然执笔书写。

    众人也这般看着。

    天上的光彩越

    发浓厚,落在陆景身上,让陆景越发显得出尘,竟有一片宗师大儒气派!

    一旁的陈元都,以及诸多士子,都看不到陆景在写些什么。

    可是身为读书人,又如何不知夫子已然登天四十八载,自然也见过夫子的画像。

    刚才陆景落笔……

    那久不曾显现的天关显现而来,夫子不惜以自身伟力撑开天关,也要低头看一看陆景的文章。

    ——微笑、颔首称赞。

    “夫子登天,四十八年一瞬即逝,却不曾想是一位书楼二层楼的先生执笔,让夫子不惜身后仙人,也要看一看人间,看一看纸上的笔墨。”

    姜白石玉冠闪过光辉,抬头间,眼中满是敬意。褚国公、少柱国沉默不语,远远望着远处的陆景。

    几息时间之后。

    褚国公脸上狰狞的刀疤微微耸动,竟然主动点头称赞∶“无论如何,陆景都称得上一位大才。”

    话语至此,褚国公不再开口,心中却轻声低语道∶“少年人当有此志,往后即便与他对立,这少年也值得我敬重几分。”

    李观龙眼神清冽,并不多言。

    可他目光却久久落在那纸上……眼中光彩涌动,似乎此刻的李观龙,也极为认同陆景的主张。

    “不光是论出惊人,陆景三千言,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又有许多从来不曾有的主张言明人贵,我即便不认同陆景的主张,也深觉陆景之学问,已经不输当朝大儒!”

    “人贵论……陆景要开论立派!”

    季渊之、李慎等等学问高深之辈,心中默默低语。

    “常言学问一道,厚积而薄发,可是陆景明明只有十七岁,竟有如此惊人之论……观棋先生破格而行,将其召入二层楼,那时许多人还在质疑,十七岁少年凭什么能成为书楼先生?

    可如今,他所作文章引天上夫子落目……”

    作为督考官的盛如舟站起身来,不免深深吸气,他举目四望,开始为其余三百六十余位士子,其中包括了北川陈家的陈元都而感到可惜。

    “此试,其实已经不必再考。

    有夫子落目,哪怕是季渊之、李慎在这考场中作答,陆景也要更胜一筹。”

    盛如舟这般想着,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钟于柏。

    昔日,钟于柏曾经与他提及陆景对于中正的明悟,盛如舟还并不曾在意。

    如今想起来,那时陆景的学问,就已足可称道。

    朝臣中,陆神远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英伟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一丝表情。

    那是……惊喜。

    崇天帝背负双手,脸上带着轻笑,远远望着即将收笔的陆景,忽然间他又转过身去,对身后的姜白石道∶“陆景此志,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而言,是否太过狂妄了?”

    身后诸多朝臣、大儒神色一动。

    少年志向宏远虽然是好事,可仔细想来……陆景心中盛气未免太重些,对于朝堂而言,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却不曾想,首辅大人姜白石却摇了摇头,对崇天帝道∶“少年气盛不是什么坏事,而且陆景既然想要执律法雷霆,若无些盛气,又如何执律?”

    姜首辅话语至此,眼里却好像还隐含着深意。

    崇天帝不曾开口。

    又有一位声如洪钟的将军道∶“陆景学问能引夫子落目,自然可得文试优胜……只是,律法雷霆乃是国祚重器,光有一片盛气还不够,以陆景的修为,只怕尚且无法执律而行。”

    说话之人,身着明铠,眼神锐利,乃是银袍军副将武严豹,与玄都李家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朝臣

    中也不乏有人认同。

    一旁的钟于柏却笑道∶“陆景在这殿前试中,屡得优胜,总是出人意料,武将军,我为何觉得陆景既然胆敢提请,是因为他心中已有把握?”

    “即便再有把握,化真境界,如何执律?”

    武严豹身旁的刑部尚书郑元道∶“哪怕是上一任白衣,执掌律法雷霆之时,也已经点燃神火!

    陆景化真境界的元神,若想要强行执律,他那本就已经受损的元神,只怕顷刻间就要化为灰尽。”

    郑元话语至此,眼中却又有了一丝迟疑……

    就如同钟于柏所言,陆景参加殿前三试,带来了太多的不合常理,他们屡次揣测,却终究不曾猜到陆景能够走到这等境地。

    这让在场许多人,也已不敢胡乱猜测。

    郑元亦是如此,所以他沉默几息时间,又道∶“除非……陆景今夜就能够踏入神火境界,方有一丝明日执律的可能。”

    郑元这般说着,又摇了摇头。

    无论用什么方式点燃神火,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明日放出榜文,陆景提请……一夜之间,又如何跃入了神火之境

    许多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若是这殿前试再晚一年,陆景再长上一岁,他也许就可踏入神火境界,可以真真正正的执律法雷霆。”

    “只是这样一来,舞龙街杀人一事,也无法被轻易恩赦,横竖两难……希望陆景确有把握。”

    钟于柏暗暗心想。

    此间许多朝官,心思各异。

    直至陆景收起自己的持心笔,站起身来,向上首的盛如舟行礼,这才转身朝着殿前玄台之外走去。

    崇天帝若有所思,也转身归于太乾殿,其他众多朝臣亦是如此。

    其余士子有些在奋笔疾书,有些则在望着陆景的背影。

    三十一岁的陈元都皱着眉头,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经想要入书楼读书。

    只是家中却并不允许。

    “书楼儒道已非正统,许多礼法在书楼中,已经名存实亡,作为世家子,自当秉持礼法,不偏不倚,持道而行。”

    亚圣教诲,浮现在陈元都心中。

    陈元都吐出一口浊气……低头执笔书写笔墨。“

    夫子的道路不同于正统,可他终究是夫子,夫子不在人间,学问亦不在人间……今日能在天上见他,便是无法既得状元,又得殿前优胜,又何妨?”

    陈元都心思宁静,继续书写。

    哪怕家中有人教诲,言明书楼并非正统。

    可是夫子……却仍然是夫子。

    今日的太玄京,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是不寻常的一日。

    人们都看到了那位撑开天门,低头注视着人间的老人。

    夫子画像与儒道圣人的画像,几乎每个私塾都有。

    很多百姓抬头间,就已隐约认出天上的老人,正是画像上的老人。

    百里清风和虞七襄坐在养鹿酒家中。

    原本颇为洒脱的百里清风,此时此刻却面色郑重,抬眼望着天空。

    虞七襄刚刚跟随百里清风向天上夫子行礼,如今又见到养鹿酒已经上桌,自家宗主竟然还望看天空,似乎这清冽的养鹿清酒香气,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这让虞七襄心中不免疑惑,她正要询问。

    原本还自顾自打着算盘的酒家掌柜,忽然疾步如飞,走向酒家门口,躬下身来行礼。

    “陆景先生……”

    圆脸掌柜脸上满是笑意。

    百里清风和虞七襄起初并不在意

    ,可紧接着,门口却有一位少年缓步踏入酒楼中。

    这少年身姿修长,气质自然,眉目潋艳澹然,颇有出尘之气。

    不同于其他人,这少年腰间还配着一刀一剑,一柄长剑雪白,一柄龙雀大环刀漆黑,一白一黑,夺人目光。

    虞七襄看到这两把刀剑,心中轻咦一声,不免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原本正在发呆的百里清风,也终于低下头来,看一下那白衣少年。

    百里清风白发落肩头,看似平平无奇。

    可当他凝目看去,眼中好像有着一片天地,正在框定天下人。

    那圆脸掌柜看到来人,似乎是发自心底的高兴,道∶“陆景先生,昨日怎么未曾来打酒?”

    不光是掌柜,正坐在一楼饮酒的人们看到这白衣少年,也都纷纷站起身来,向少年行礼问候,极为热情。

    在百里清风和虞七襄眼中,这看似身份尊贵的少年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一脸和煦的笑容。

    “昨日街上人太多了些,就不曾来打扰,老样子,两壶清酒。”白衣少年这般说着,也朝着酒楼中的人们笑。

    那掌柜却匆忙转身,拿出两壶酒来∶“这是精酿,是我特意为陆景先生留的。”

    “不过我听说陆景先生也去参加了殿前文试,不曾想先生这么快就出了宫?”

    “早早答完了殿前试并非科举,殿前玄台上,士子们耍不出什么花样,早些交卷,就可早些出来,掌柜……这是两壶精酿的钱。”

    “不要了不要了,陆景先生时常来照顾,如今我们都知晓陆景先生的喜事,这两壶精酿就算是我送给先生的礼物。”

    ......

    陆景自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距离他不远处,一位白发的青年和一位黄衣少女,正在注视着他。

    他和掌柜聊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拒绝酒家掌柜的好意,只说过几天,为掌柜送一幅对联来,这才离去。

    陆景离开。

    那酒肆中的人这才纷纷开口。

    “老刘,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是两壶酒,竟然换了陆景先生的一幅对联?”

    “陆景先生待人温厚,明明得了元神、武道两试优胜,明明马上就要做大官了,却还这般亲和。”

    “你们莫要忘了小景先生心中良善,向来待人以厚又确确实实为我等草民做了好事,斩了妖孽,昨日我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今日来喝酒,反而撞见了。”

    ……

    众人纷纷谈论。

    虞七襄脑海中,却还想着那一刀一剑。

    “昨日、今日,不论去哪家酒楼,这太玄中人几乎都在谈论这殿前试。

    也谈及这名为陆景的书楼先生,和呼风唤雨两件宝物,原本我以为这两件宝物只是彩头。

    却没想到,这一刀一剑,竟然都是三品宝物。”虞七襄略带着些稚嫩的面容上还有好奇∶“宗主,武道、元神同修,竟然还能同时驾驭两件三品宝物,这陆景……。”

    百里清风透过窗子,看着渐行渐远的陆景,心中也若有所思。

    酒楼中其他人还在讨论着陆景,甚至有很多百姓兴奋猜测,觉得小景先生必然可以斩获殿前文试优胜。

    这些人们也许并不懂什么学问,也不知殿前试章程,更不知陆景还有陈元都这样的文试对手。

    可他们朴素的念头里,小景先生待人温和,又是书楼先生,心里又持良善,不曾忘掉寻常百姓。

    所以也就朴素的觉得……陆景先生应该获得殿前文试第一。

    在这纷扰的讨论声中过去许久,百里清风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他随意喝了一口养鹿清酒,品味一番,道∶“大伏殿前试优胜,并非常人可获,少年人连得两试优胜,很快,他的名字就会传遍天下,成为天下有名的人物……嗯……这养鹿清酒确实名不虚传。”

    虞七襄眼中微动,忽然问道∶“若是真如这些人所言,这陆景连获三试优胜,又会如何?”

    百里清风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些笑意,似乎想起什么来。

    “大伏殿前试三试优胜,可称得上一句大伏少年魁首。

    自此之后,大伏少年中,无人声名比他更盛,这太玄京中的南禾雨、北阙海太子都将不如他……也许那天生就有佛慧的大昭寺佛子神秀和尚,才可与他比肩。”

    虞七襄眨了眨眼睛,眼中露出些兴趣∶“少年魁首……大昭寺佛子……宗主,你不是说这太玄京中年轻一辈中,无人比得上我。

    那么这位少年魁首,乃至那大昭寺佛子,又如何?”

    百里清风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这陆景确实令我出乎意料,论及修行天赋,也许还是比不上你。

    至于那神秀和尚……”

    “他并非少年……而是转世的佛陀。”

    就在二人交谈时,有人入了酒楼,饮酒之后,也为酒楼中的众人带来了一桩消息。

    “方才可曾看到天上异象了?”

    “据说啊,这异象是因为小景先生在殿前文试上所着的文章,引得天上夫子落目!”

    百里清风眼神微动,又抬头看向一夜风雪之后阴沉的天空。

    “夫子……”

    百里清风又饮清酒,被称为酒客的道宗宗主,今日心思却不在酒上。

    ......

    夜深人静。

    书楼里修身塔中,观棋先生和九先生,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空。

    青玥专程回去给陆景备下晚饭之后,又回了书楼认认真真在一座山丘上种上了一棵桃苗。

    竹中阙,七皇子皱起眉头,读着陆景三千言。

    东宫,太子与太子妃各有心思。

    青云街,姜白石反复钻研着棋谱。

    而陆景谢绝了众人邀请,又谢绝了太子专程派遣朱雀,前来奉上的一枚神火种子。

    他独身坐在院中,修持东岳炼神秘典。

    化真显神境界下,陆景元神足有六丈……真宫覆盖元神,已然炼化了浑厚的元气,注入其中。

    “律法雷霆,不知以我如今的元神,是否可以执掌。”

    陆景修炼数个周天,继而开始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

    随着陆景修为越发浑厚,大明王炎天大圣越发纤毫必显。

    这尊神秘的神明身穿印卦道袍,梳着道髻,盘坐在黑色莲花宝座上,左手做佛菩萨印,右手上则燃烧着一团黑色焰火。

    威严面容紧闭眼眸,却有一股股玄妙流转于其中。

    陆景元神紧闭三只眼眸,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心念也落于这神明手中黑色焰火上。

    “以明王神火点燃元神神火,不知能有何等效果。”

    陆景心中思绪闪烁。

    这许久以来,他始终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也正是因为有这一道神奇的观想法,陆景修行武道,甚至不用大量食用天才地宝,异兽血肉,气血与肉体强度就可稳步提升。

    而这几日,陆景透过那天官降神之后诸多明悟、元气,一步踏入显神巅峰境界。

    昨夜修行东岳炼神秘典,仔仔细细参悟了其中的神火之法……

    “这大明王手中那团黑色的焰火,也是一种神火。”

    陆景思绪纷纷。

    “神火

    铸造最初,可无形铸造,也可种下神火种子。

    无形者,以自身元神、元气构筑神火,这般点燃神火,元神要弱上许多。

    至于另外一种方式,则是得托于天地造化诞生的神火种子异宝,种入元神中,同样点燃神火,元神也将越发强大。”

    而陆景观想中的大明王神火,却是无形的。这便意味着陆景若是想要点燃大明王神火,只可以无形构筑。

    “无形构筑,比起种下神火种子更快上许多,三五日便可燃起神火。

    而种下神火种子,却需要两三月时间缓慢蜕变。”

    “不论明日执律于否,大明王炎天大圣本来就神秘非常,又颇为玄妙,我如果在元神中构筑大明王神火,也许并不弱于种上元神种子。”

    “既如此,我便不需再犹豫。”

    陆景随意坐在桌前,闭起眼眸。

    “而且明日要试着执掌律法雷霆,我如今的倚仗乃是大明王炎天大圣,以及自身六丈元神,若我可以构筑出神火雏形,就算无法彻底点燃神火,明日也更有把握。”

    他心念至此,观想大明王,运转东岳炼神秘典。

    他躯体中,一道道元气受元神掌控流转而来。

    仅仅差那间,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在陆景脑海中变得无比广大。

    大明王神火也被瞬间解构,展露出数不胜数的细节。

    陆景仔细体悟那些细节,却发现眼前这大明王神火复杂到了极致,无数的元气线条穿流于其中,神火澎湃燃烧,想要构筑出来,竟然难如登天。

    陆景不由皱起眉头。

    “这大明王神火竟然这般复杂,以我如今的参悟命格以及元神天赋,想要构筑这等神火,只怕需要一年光阴。”

    陆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下一瞬间,他忽然灵光乍现!

    旋即观想之间,操控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睁开第三只天眼,落在那神火之上。

    轰隆隆!

    便如同亩宇炸裂开来,那神火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分裂成为了无数缕,出现在陆景脑海里。

    而陆景发现……

    这无数缕神火之间,竟然有一种极为奥妙的联系。

    大明王天目洞察之下,这等联系颇为简单明了,陆景一眼看去,就已经彻底领悟。

    “嗯?这样一来……我只需要一夜,就可以完整点燃神火,踏入神火第一重。”

    陆景方才灵光乍现,却有仅剩的明黄机缘消失不见,他向来清澹的性子,更加惊喜。

    “今夜踏入神火境界,明日执掌律法雷霆……这一番机缘,只可称得上侥天之幸!”

    就连陆景也觉得就不免太过巧合那些。

    尽管如此,他仍然沉神观想,想要以元神元气彻底构筑出着大明王神火……

    可就在陆景打定主意时,他脑海中金光闪烁,趋吉避凶命格悄然触发!

    陆景感知那诸多命格讯息……

    “单纯以元神元气构筑大明王神火,竟然并非是最好的结果。”

    陆景挑眉……

    “若能执掌律法雷霆,以元神元气、律法雷霆一同构筑大明王神火,才真正算是天大的机缘。”

    “可是……此乃大凶,不踏入神火之境,明日执掌律法,极有可能失败。

    而一旦无法执掌律法雷霆,元神必将受损,还要花费漫长时间修复,想要再踏入神火境界,也就更加难了。”

    陆景思绪纷扰,良久之后,他眼眸忽然落在自己腰间的呼风唤雨两柄刀剑之上。

    “扶光、春雷皆在我身,不踏入神火之境,哪怕仅仅是化真修为,也

    并非无望于律法雷霆,否则我在太乾殿上也不会执意要试上一试。

    既然如此……”

    陆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魄迸发。

    “既要一往无前,就当无畏。”

    “可很多时候,并不能因为无知而无畏。

    明知更难,仍然无畏,才算一往无前,才可磨砺出自身气性,也能令……”

    “扶光春雷,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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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静夜沉沉,浮光霄霭,冷浸溶溶月。

    大雪过后,云开见月,这个夜晚对于太玄京中的许多人而言,终究是一个难眠之夜。

    已经是深夜,七皇子依然端坐于族中却一座小亭中,小亭别致,景色层现迭出,并无多少雍容华丽,反而显出一种妙处横生的寂静。

    七皇子每夜都会在这静亭中沉思读书,每夜读书时不发一语,怡然自得,彷佛与这静亭彻底融为一体。

    可今夜的七皇子,却似乎并无心思读书。

    玉桉上的一叠典籍,都被他搁置在一旁。

    摆放在正前方的,却是陆景三千言!

    自今日中午开始,七皇子就坐在这静亭中,除却陪老师闲逛了一番竹中阙之余,他眼眸所落,皆尽是这薄薄的纸页。

    即便七皇子深深觉得陆景必然要踏上四先生的道路,可看到这陆景三千言,这一位读尽百家典籍的皇子都不得不承认……

    陆景这一纸文章中,许多主张都颇合他意。

    比如……万物生灵以内,人最贵!

    可与此同时,这一纸文章中却又有许多令七皇子深觉厌恶之处。

    比如这文章以内,字里行间却又提及许多小民血泪

    小民血泪之于法家之术而言,乃是催化国祚强盛的燃料,既要行一统之事,小民百姓之上,必须要有大恶之人、大女干之人约束、管理,底层民众也当接受不合理的现状。

    就如此,民众会越来越弱,却也会越来越服从强权统治,真正将一个固国祚的力量尽数凝聚至一处。

    这也是七皇子为何要种下一棵参天槐树,以小民血泪浇灌槐树,最终覆盖整座大伏的原因。

    “若天下之人,皆尽读这陆景三千言,思绪想法中生出人最贵的思想,对于大伏而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七皇子眼中,重童闪烁,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重曈中,彷佛倒映出一片繁盛璀璨的仙人城池……

    明玉京!

    明玉京若隐若现,同样高悬一片月,却有万千宫阙似围棋局,九天高悬舞鱼龙。

    尽管此时的七皇子仍然无法清晰的看到那一座仙人城池,可当他读看天穹,看到那点点星月之后的壮阔,眼神变得越发坚毅。

    “人为最贵,但如今灵潮将起,凡间早已分崩离析,若无法凝天下之力,惊落天上鱼龙,这天下之人终究只是蝼蚁”

    七皇子收敛目光,却回望了一眼竹中阙之外,广阔的太玄京。

    “单论如今,人中可有贵胃,但群臣小民俱都不可称贵,陆景……想要持此论开山。”

    他难得喃喃自语∶“若此时原来是大盛之世,若天下一统,人间平视天穹,陆景……我必然会持人贵之论以治国。”

    七皇子闭上眼眸,静坐于这月色之下。

    足足过去盏茶时间,那位熟悉的紫衣女官前来见七皇子。

    “时隔两月,槐帮也当再入太玄京,开府之后,槐帮虽不可监察百官,但却可以监察百业、商贾,还需如若槐树一般,扎下深根,遍及天下。

    而太玄京虽然是槐帮最后播撒种子的地方,却要成为槐树之根。”

    七皇子低头吩咐“天下人皆知槐帮二当家蔺山鬼有驾驭神鬼之能,就让他以神鬼杀陆景。”

    竹中女官静心凝神、恭敬应是。

    她领了旨意,正要退去,七皇子却忽然招手让她留步。

    旋即拿起桌上的柏骨笔,在一页纸上写下两行字。

    “不可小视,倾尽全力。”

    竹中女官眼中燃过一丝火光,上前接过那一页纸,这才离去。

    区区八字

    ,足以证明七皇子对于陆景的重视。仔细想来,若算上槐帮黑石堂第一次再空山巷中刺杀,七皇子一脉便是三次刺杀陆景。

    这三次以来,七皇子从未小看陆景。

    玄都之外角神山上杀陆景时,派出一位六境神火大至比丘,乃至一尊七境戮傀儡!

    养鹿街上强杀陆景之时,甚至有两位神火,一位萧楼将军,以及十二位褚家死士。

    与此同时,黑暗中又藏着十余位修士,甚至出动了褚家大修士阻拦南风眠……

    而这两次刺杀之时,陆景都不过只是一个化真修士,足以见七皇子手笔。

    只是……陆景这看似毫无背景的书楼先生,却有着难以揣测的底蕴,令七皇子一脉损失颇为惨重。

    “若再行选择一次,我也许并不会与你为敌,即便你我之道相悖,只且安心大势之争,等到胜出之后,再行看你。”

    七皇子目送竹中女官离去,又落目于陆景三千言∶“只是如今,你虽然不曾入皇兄麾下,但却已经成了这大势之争中,最大的隐患......”

    之于局势,之于心绪,之于理念,七皇子都不可坐视陆景壮大。

    天龙之争,理念之争,许多时候走出一步,却已无法回头。

    正因如此,七皇子明明已然知会槐帮,让槐帮二当家以鬼神之术杀陆景,他却依然站起身来,走出小亭,走向一处楼阁。

    楼阁院落中,月凉如水。

    那形容枯蒿的老人却还不曾睡去。

    他房屋门庭打开,车撵被推至房檐下,老人静默的看着朦胧的夜色。

    直至七皇子入了那楼阁小院,向他行礼。那老人并不意外,甚至不曾转过头来,对七皇子道∶“桌上有一道阴阳雷霆大律神符,符纸得自我师,符墨来自于我师兄一滴精血,其中有百雷,融入雷霆律法,可化为一尊雷神。

    此非阴阳恶毒之符,你以神符祭祀,以皇子身份参拜律法雷霆,大伏律法雷霆既可在昼夜之间强上三五分,其中雷神也将镇压律法雷霆,壮雷霆气魄。”

    七皇子侧头看去,却见房中檀木精凋桌桉之上,摆放着一张黄色符纸。

    阴阳雷霆大律神符……

    七皇子心绪定下……一旁的老人却微微摇头∶“你太看重陆景了,他也如同太子一般,化作你的执念,若他持律,气魄更甚,对于你而言是一件坏事。”

    七皇子恭敬上的老人行礼,神色不变,道∶“学生心中既有大志,一双重童既要抬头看天上明玉京,也要低头看凡间对手。

    陆景虽然只是化真修为,可就如钟于柏所言,不可以常理揣度于他,我以神符参拜律法雷霆,壮大律法雷霆,化雷中之神落入其中……足以断去陆景执律可能。”

    老人似乎有些疲惫,却似乎也觉得七皇子这般看重对手,也是一件好事。

    “皇者当如此,遇山搬山,遇河断河,遇海填海,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而且陆景既然能写出人贵论,他并非是什么弱小的兔子。”

    七皇子拿起神符,走出这一座明显是朝歌风格的楼阁,前往自身殿宇。

    他神色已然变得安稳许多。

    原因在于手中的神符来自于他的先生。

    而先生的老师,乃是天下九甲九魁首之一的符道魁首。

    构筑符文的符墨,则是……北秦国师韩辛台!

    正是法家韩辛台大刀阔斧的改革,北秦如今才有金戈铁马吞天下之势。

    七皇子独自行走在竹中阙中,进入殿宇中,以皇子血脉,祭祀律法雷霆。

    神符燃烧,七皇子端坐在殿宇中,看着一道雷霆光晕消失在天空中。

    此夜难眠,七皇子并未睡去,也如同双腿废去的老者一般,看着殿宇之外。

    不过三两刻,一道神念悄然而来,老人苍老的声音再度落入七皇子脑海中。

    “齐国太子以二子执魔之法,也想要咒杀陆景。”

    区区一句话语传来。

    七皇子神色更加从容∶“此事之后,我会上书圣君,怒斥古辰嚣以执魔之法,杀我大伏天娇。”

    对于大伏而言,齐国太子动手,其实是一件好事。

    陆景即便不死于执魔之法,受咒杀之后,又应当如何执掌显化出天上雷官的律法雷霆?

    此夜横山府中。

    古辰嚣身在密室中,在他身前,累累女子白骨似乎铸就了一座祭坛。

    而他身旁,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在闪烁光辉,照耀出一片更加骇人的白骨景象。

    那镜中倒映着的,正是古辰嚣在齐国构筑出来的白骨殿宇。

    齐国白骨殿宇里面,一位同样面色苍白的女子,正闭目,女子身后隐隐约约可见一尊狰狞魔物正扭曲狂笑。

    而古辰嚣身旁,又有一位目露血光的男子。

    那男子长相,与齐国白骨宫殿中的女子,竟然有四五分相似,大约是一胎出龙凤。

    男子身后,则是之前跟随古辰嚣,前往莳花阁的独鬼、玉琥二人。

    “枭骨、枭冥借着白骨宫殿,借着这密室中诸多白骨,以及四位修士精血,以一株三品幽冥之火,一同下执魔之咒……便可在陆景执律之时,让他以魔念杀自身。”

    古辰嚣大红色的衣袍上,鬼影绰绰。

    一旁的樊渊却低头不语。

    “枭骨、枭冥你二人要尽全力,绝不可留手。”

    古辰嚣眼神兴奋,连连催促。

    那名为枭骨的元神修士身上,一道道幽冥火焰迸发,他眉头紧皱,彷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这等痛苦,比平日里被古辰嚣、枭骨肆意折磨,激出心中魔念的奴民,还要来得更盛。

    “枭骨,在这之后,我会派你回齐国,齐国周遭四国,任你肆意流连,你想练出你的招幡,成鬼气森森,毛骨悚然之鬼火,也任由你为之。”

    古辰嚣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来,他手指间萦绕着一丝极为微弱的剑气。

    “陆景在太玄宫中,以扶光剑气落我脸面,可终究要自食其果。”

    古辰嚣轻轻弹指,那一缕极细的扶光剑气,飞入枭骨生前燃烧的鬼火中。

    “陆景最大依仗就是这扶光剑气,还有他那一生浩然气。

    既如此……我想要看一看,扶光剑气受黑暗侵吞,十七岁书楼先生的浩然气,是否能挡住执魔之法!”

    古辰嚣抚掌而笑,在微弱的灯火下,他的面容便如同一尊恶鬼一般。

    ......

    镇北都护府,安胥府。

    夜中,郊外。

    重安王妃的马车,就停在一处荒凉的山上。

    狂风吹拂无寸雨,天地漫漫近黄土!

    重安王妃司晚渔,站在山岳上,低头俯视着这一处荒凉所在。

    黄土漫天,这山岳顶峰连接着空旷的荒野,茫茫如海,一望无际。

    这里已经如斯荒凉,浩荡的长风吹过,却不曾带来生机,只带来迷人眼的尘埃。

    而再向北走,越过整个镇北都护府,就是重安三州,那里……更加荒凉。

    司晚渔秀色掩古今,姿容绝世,可是站在这满目荒凉之处,天地的苍凉反而压过了她的秀色,透露出空前的壮阔。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太玄。”

    司晚渔身后,一位老者身穿道袍,留着长须,手上的拂尘颇陈旧。

    这道人感叹∶“我从真武山上一路往北走,走过了许多繁华迷人眼的盛地,直至一路朝向西北,才见到尸骨漫天,见到天地荒凉。”

    司晚渔距离太玄已经极远,心中却还挂念着太玄,挂念着自己的女儿。

    “观阳道长,你真的要随我一同前往重安三州,去见一见东神?”

    司晚渔道∶“东神向来重诺,你若入了重安三州,再想要回来,只怕难了。”

    观阳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道∶“我之所以下了真武山,本来只是想要见王妃一面,传一传山主的如意。

    只是一路走来,观阳心里却觉得,了此残生,若能为天下做些事,也无愧于一颗求道之心。”

    司晚渔听到观阳子的话,还有些不明白,她转过头来,充斥着成熟韵味的姿容,称一句倾国倾城也并不为过。

    “真武山主令你传他的如意给我,可道长已经随我的马车走了许多日,却从不曾拿出那如意来。”

    司晚渔问道∶“每次问道长,道长都说时日未至,却不知那如意上,究竟刻了些什么?

    还要寻一个好时日,才可传我?”

    观阳子一脸苦意,老朽面容上也有些为难∶“山主只说让我下山寻王妃,等到见了王妃,到了时日,自然会见到如意。

    可时至如今始终不见如意踪迹,老朽也颇为疑惑。”

    司晚渔只是好奇发问,对于那作用未知的如意也并不贪心。

    此时看观阳子的神色,她也知道这位以书画名动天下的观阳子,确实也很是无奈。

    “山主活了许多年,始终喜欢打这些哑谜。”

    观阳子心中叹了口气。

    此时,天渐亮了。

    一道朝阳破开连绵的黄土山岳,红日东升,霞光初染,万里黄土平添神韵。

    而也在此刻,太玄京中,陆景走出空山巷,前往太玄宫。

    原本同样抬眼望着朝阳的观阳子……忽然神色一动

    却见他手中拂尘微扬,晨风拂过,光潮涌动而来,远处旭日丹珠闪耀出来的光彩竟然迸发出一道道白光。

    观阳子舞动拂尘,白光聚集而来。

    司晚渔乃至正在马车周遭休息的许多重安三州修士也都转去目光,望向远处白光。

    白光逐渐靠近。

    观阳子沐浴这些白光,又朝着虚空缓缓一握。虚空一握,白光勐然坍缩成为一团,耀眼的光彩之后……

    司晚渔却看到观阳子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柄白色的道如意。

    如意两端是有云形,中央有一点圆,散发着荧荧光芒,看起来颇为神异。

    司晚渔正注视着如意。

    手握如意的观阳子,却勐然脸色骤变。

    “王妃……天地见日,日光昭昭,可泄天机。”

    观阳子脸色有些凝重,他的目光从手中如意上,转到司晚渔身上∶“王妃……不久之后,你身上将有一道灾劫来临,有可能……身死。”

    重安王妃美眸轻动,脸色却十分澹然,只是微笑道∶“我是重安三州主母,天下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许久以来我也历经无数次伤。

    并光是这回重安三州的路上,来刺杀者就已经死了上百人。

    道长,若只论灾劫,只怕并非一道吧?”

    司晚渔并非是在自夸!

    重安三州中强者无数,有十一马前卒,十九重安大将!

    可重安三州真正的灵魂人物,一直以来只有三人。

    便是天戟横空,可令千军万马止步

    的重安王、元神如月的重安王妃司晚渔,以及如今指长重安三州军伍,一身银甲、一杆长枪曾射天狼的重安王世子虞东神!

    司晚渔遭遇刺杀无数,历经的灾劫也称得上无数。

    观阳子如意上露出天机,司晚渔却并不在意。

    可事观阳子却郑重摇头,将手中的如意递给司晚渔。

    司晚渔并不迟疑,探出白皙玉手接过了如意。

    如意入手,一刹那间……

    司晚渔却勐然看到一幕……难以想象的形象。

    天上悬阳高照,天空中又有七颗大星映照,世界已然被染成血色。

    血色天地下……

    司晚渔见到了自己的尸体!

    她仍然一身华贵长衣,容颜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出渌波。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景象中的自己却睁着眼眸,躺在悬阳之下,躺在血泊中死去了。

    强烈的真实感袭来,落入她元神之念中,让她的元神勐然间生出一种强烈的警兆!

    “死劫……”

    即便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司晚渔都难掩惊容,而她在那天机景色中,也看到不知多少尸体,密密麻麻,铺陈在距离他三丈之地。

    这些人的样貌,司晚渔看不真切,可司晚渔却知晓这些人便是来杀她的!

    “真武山主观天机,又派遣观阳子亲自下山,将这如意送到我手中,这……是我的死劫?”

    司晚渔眉头紧皱,思虑纷纷。

    观阳子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天机可露,但想要夺天时而改天机,确实极难。

    天机之下,司晚渔极可能因为死劫而彻底身陨,少了一位核心之人,对于重安三州而言,也必然是极大的损失。

    “山主观天机,我是传天机者,天机所露关乎王妃本人,还请王妃莫要外泄,否则对于山主,对于你我而言,都是一桩大难。

    往后春雷响动,必遭反噬。”

    良久之后,观阳子语重心长道∶“天机已临,想要改天机夺生机,只怕……”

    这位道人眼中颇多可惜。

    可是手握如意的司晚渔却忽然神色微变。

    因为随着朝阳越升越高,时间逐步推移,司晚渔举目之间,阳光落在如意上,天机景象却发生了诸多变化。

    “那是……谁?”

    司晚渔尽力感知如意映照出来的景象。

    她隐约看见,日光之下,有一位模湖的身影正逐渐走来。

    他每走一步,血色光辉就退去一步。

    他每走一步,原本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上,就多出一道烈阳光彩,普照天地。

    那人走的缓慢,却自有一股宗师气魄,彷佛能够喝退一切黑暗,斩去一切不平!

    观阳子也看到司晚渔的神色。

    他一道神念流转,落入了那玉如意中,旋即眼中也满是惊讶。

    “这人本身便是天机,还是……改天机者?”

    观阳子神念持续流转,想要看得更真切。

    可是,那人的身影始终这般模湖,根本看不透彻。

    “天机来临,山主匆忙命我下山,只怕这一桩死劫很快就要来临。”

    观阳子开口揣测道∶“此人独身走来身进而血光退去,烈阳升空,高照天机景象。

    这意味着,此人必然是一位能够斩去死劫的盖世存在,他的修为即便不曾踏入纯阳亦或者天府,也定然是七境圆满,九星连珠、九相持身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广阔天下,其实也并无多少……”

    他

    说到这里,话语微微一顿∶“是大柱国苏厚苍是魏玄君?是大雷音寺人间大佛?又或者是东王观东王法身……”

    “山主命我传天机于重安王妃,此人总不至于是山主本身?”

    重安王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去许久,重安王妃忽然轻咦一声,那景象中的人影竟然变得有些清晰起来了。

    朝阳升起时,陆景已然着一身白衣,前往太玄宫。

    他专程出去买了一个剑匣,又仔细擦拭玄檀木剑,将其放入剑匣中,认认真真收在蕴空纹中。

    玄檀木剑中仙人之血连同两道四先生的剑气都已经耗尽。

    可这把剑陪伴陆景度过了许多时日,也让陆景在诸多险境下得以脱困。

    时至如今,这玄檀木剑终于可以暂且休息一番。这把剑是四先生的剑,在陆景心中极为珍贵,即便现在有了两件三品的刀剑,不仅也打算将其随身携带,时时擦拭,也算是对过往之人的追念。

    而今日。

    陆景腰佩呼风、唤雨两件优胜宝物,朝着太玄宫而去。

    他腰间,白色唤雨剑似乎在积累云雾,黑色呼风刀似乎酿出诸身风波。

    风波、云雾持于陆景本身……

    街上许多人早早看到陆景,下意识想要向陆景行礼,却忽然发现今日的陆景似乎与平日的陆景大有不同。

    平日的陆景颇为和煦,待人温厚。

    此时此刻,陆景身上却有一种凛然气质,彷佛带着云雾,酝酿狂风,只待雷霆一响,天上就会下起暴雨,刮起风暴。

    “就好像陆景先生……势在必得?”

    街上的许多读书人看到陆景,心中不由生出这等想法。

    太玄宫前,自然会有貂寺等候。

    陆景心中早有准备,可却不曾想,今日前来等他的并非是寻常的青衣貂寺,而是另外一位殿前红人。

    “高貂寺。”

    陆景向他行礼。

    眼前一身红衣,容貌苍老的貂寺正是崇天帝最为信任宠爱的苍龙貂寺。

    苍龙貂寺朝着陆景微微一笑,躬身道∶“先生两榜优胜,如今将临第三榜,不必向老奴行礼。”

    他说话很是缓慢,似乎气力不接。

    可不知为何,在陆景眼中,这位年老的貂寺却气息如渊,元神乍感之下如同一条苍龙舞天。

    这种感知仅仅刹那就已消失不见。陆景不动声色,跟在苍龙貂寺身躯之后。

    二人不言不语,一路走入太玄宫。

    太玄宫皇道上,不仅仅只有陆景,最多的当然是朝臣们,今日因殿前试放榜,并不曾朝会,这些朝臣也可晚些上朝。

    除他们以外,还有许多参加文士的士子、隐约可见元神、武道两试的参试者,甚至走在他们前方的,竟然还有那位武道试上,始终不曾拔刀的徐行之。

    太玄宫极为广大,他们一路前往殿前玄台而去,走了许久,才远远见到殿前玄台。

    殿前玄台两旁,诸多宫阙楼阁中,都站满了人。

    诸多人站在高处,越过殿前玄台门庭,目光落在宫中道路上。

    陆景随着苍龙貂寺一步步走来,仅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景身上。

    就连徐行之都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陆景一眼。

    “老奴读过了先生写下的三千言。”

    殿前玄台在望,始终沉默的苍龙貂寺突兀开口,他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一些僵硬的笑容。

    “陆景先生,老奴倒是颇为好奇,你在文章中提及凡间人之贵,尤甚天上仙人

    …

    可是且不论天上仙人,世间多鬼神,又有妖魔藏匿,先生言及人贵于万物生灵,难道不敬仙人,不敬鬼神妖魔”

    高貂寺这般询问。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徐行之耳朵一动,心思也不由沉在身后,也想要听一听陆景的答桉。

    陆景并不迟疑,只是一笑道∶“天下多鬼神、多妖魔,天上亦有仙人。

    只是……仙人、鬼神、妖魔又于人何益季渊之大家所着知慎一书中,提及鬼神妖魔也有善恶之分,有庇护凡人者,亦有加害凡人者,当敬而远之,我也认同季大儒的主张。

    可是……陆景生而为人,身上流淌着凡人血脉,自然也要站在人的立场上。

    我言人之贵,并不仅仅在过去、在现在,更多的却还要再往后。”

    陆景边走边说,语气有条不紊∶“如果我觉得鬼神妖魔仙人高高在上,高于凡间之人,就不会有那三千言。”

    “如今陆景有了自己的主张,若有可能,我确实想要看一看人贵论之下,最终的天地。”

    陆景语出感慨。

    此时他距离殿前玄台已经极近,殿前玄台乃至太乾殿中无数人,都已经听到陆景的话。

    崇天帝高坐帝位并不多言。更多人却在沉思。

    南禾雨、叶舍鱼、盛姿、安庆郡主、仙游公主……乃至一座楼阁珠帘之后的太子妃,目光纷纷落在宫中道路上。

    走在前方的徐行之听闻陆景这番话,停下身来。

    陆景朝前走出十几步,等待着他的徐行之朝着陆景行礼。

    这位边关杀敌十余载的冠军大将军之子,行礼之后,询问道∶“陆景先生,不知在你心中,人贵论最终的天地,究竟是何样的天地?”

    “理想中最终的天地,应当是群龙无首,大吉之象。”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可此处乃是太玄宫,是圣君居所,是大伏核心,自然说不得这样的话。

    可陆景心中却有憧憬,便朝着徐行之回礼。

    此间众人侧耳倾听,就连殿宇中的诸多立于云端者,脸上也露出些兴趣来。

    “最终天地,大约是人之强健如龙;人之精神如鬼神;人之威能如仙!

    凡间之地,亦可……俯视天穹。”

    陆景声音不大,却好像足可刺破天穹。

    躯体高大,面容却颇为平凡的徐行之低着头思索一阵,抬头询问道∶“先生,这是你的宏愿?”

    陆景正要作答。

    远处却有郑元道∶“少年人的宏愿总是这般浅薄,虽然思想纵横驰骋,天马行空,但却落不到实处。”

    刑部侍郎郑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一如之前那般漠然,越过陆景和徐行之,朝着太乾殿而去。

    陆景朝着徐行之笑了笑,道∶“少年最珍贵的,就是不识天高地厚。

    志向老朽者气魄尽丧,反而看不到高处,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落在实处”

    陆景明明只有十七岁,可他站在二十余岁的徐行之前,轻声开口……却如若一位饱含希望,传道授业的先生,正在教导徐行之。

    徐行之……连同那宫阙上的许多人们听闻陆景之语,也都低头思索。

    若是连看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落在实处?

    陆景看到了人人如龙,人人如鬼神,人人如仙的天地,也许这正是他不凡之处。

    走在前方的郑元听到陆景话语,不由皱起眉头,正要转身驳斥。

    却听陆景又对徐行之道∶“少年的志向,其实还应该更盛一些。

    陆景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也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先

    生。

    我站在教书先生的立场上,其实希望天下少年都可……”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皇宫道路、殿前玄台,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很多少年人听闻这句话,心绪顿时激荡起来,再配上方才陆景一番人人如龙的主张,心中越发觉得陆景先生确实有德亦有学问。

    天下少年中,能出这样一位书楼先生,确实是极大的幸事。

    向来杀敌万千,心高气傲的徐行之皱眉思索,足足过去许久,他忽然持弟子礼,像陆景躬身行礼,道∶“先生,行之受教。”

    不远处,也听到陆景这番勉励话语的士子也都停下脚步,向陆景行礼。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这一句话,被行走的人们念诵,传入更多人耳中。

    其中不乏有少年亦不乏有少年之志的青年、中年,乃至老年。

    他们口中嚼着这句对于天下少年的祝愿,亦不由转过身来,向陆景行礼。

    礼仪中并无谄媚,也无多少虚假,反而都是些直接而又由衷的谢意。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陆景能够写出人贵三千言,并无其他原因,只因为他确确实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书楼先生。

    原本想要驳斥陆景的郑元,早已经转过头去,快步走向太乾殿,怒恼之余心中竟不由自问……

    少年的肩头,也能担尽古今愁?

    ps(不收费)∶这两天更新时间不稳定,但是也没断过更,因为作者作为区域负责人,被派到卡点值守,大冬天24个小时一直在户外帐篷里,很无奈,带了笔记本,码字手冷的要死,本来就不快的速度又爆降。

    所幸这段剧情早就已经写好了细纲,剧情什么的早已设计好了,能保证不断更,就是更新时间有点波动,希望大家担待下。(一般早上八九点看绝对会有。)

    希望我们这西北小地方,早些响应大方针,把这些卡点都去掉,作者君已经麻了。

    人微言轻,很多事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来,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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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日出扶光,东君高照

    高貂寺亲自前去迎接陆景,本身就足以说明许多事。

    殿前三试便如此结束,不同于往届,此次殿前三试虽然生出许多波澜,但花费的时间,却要少上许多。

    所以当陆景会卷在太乾殿前方缓缓打开,其上由诸多大儒点出的印记,几乎密密麻麻。

    每三五字就有大儒标注......便是寻常状元的会卷,在十二位阅卷的大儒眼中,都不曾有这般出彩。

    “陆景,当为文士第一......”

    殿前玄台......参加殿前试的元神、武道修士,以及三百余位文士,俱都抬头,注视着陆景身穿白衣,一步步走入太乾殿!

    呼风、唤雨两柄刀剑也因为是优胜奖赐,配在陆景腰间。

    注目于殿前玄台的所有人,都可看到陆景面容平静,配刀剑面圣......

    这些人里,有陆景的好友,也有敬佩陆景者、厌恶陆景者。

    也有许多与陆景颇多仇怨者。

    叶舍鱼白星面具上的星光越来越多,这一位性格豪爽的女子将军有些感慨道:“陆景杀李雨师,不知有多少人觉得他必死无疑。

    可不曾想,不过一夜,陆景就借着大伏律法圣君恩赦,免去了罪责。

    又过一夜......他已经是大伏少年魁首,不久之后,天下人都将知晓大伏有陆景这么一位书楼先生。”

    今日的南禾雨神色变得坦然了很多。

    她见了陆景数次,每一次都有颇多明悟。

    而当陆景刻下冰峰四句,当陆景弹指,唤雨剑剑出扶光,春雷刀意斩去少柱国威势......所着文章,竟引天上夫子落目。

    如此种种,倒是让南禾雨心绪变得越发平静......

    “陆景先生胜我良多。”南禾雨这般想着:“尤其是他一往无前的气魄,足以胜过天下年轻人。”

    “就如陆景先生教我,许多事迹已成了过往,就不可频繁回眸,要看更远处。”南禾雨思绪纷纷。

    又一座宫阙上,红衣古辰嚣静默无语,只是低头看着殿宇中的陆景。

    他眼见陆景入了太乾殿,眼中眸光越发炽盛

    “执魔之法落于陆景扶光剑气,化为他自身心魔,自身之魔杀自身,可成我大执念。”

    古辰嚣目光闪过,他养在心中的那一尊魔头似乎已经饥渴到了极致,从他眼中倒映出来,旋即便看到金光四射的太乾殿,有瞬时间沉寂。

    在天下最为尊贵之地,即便是这等大魔,都不敢直视太乾殿!

    “完我执念,成我执魔法,吞掉一个气性盖世,天资绝世的少年天骄,心中大魔也可再蜕。”

    古辰嚣目光灼灼:“为此,便是受些责罚,又能如何?”

    这位齐国太子站在宫阙楼阁上,心中已然迫不及待,强烈的兴奋,让他面色潮红,甚至身躯都有些颤抖。

    竹中阙中,七皇子依然坐在那小亭里读书,翻去几页,七皇子抬眼,望向太乾殿所在。

    .......

    一位年轻人,吸引了无数太玄京云端目光。

    “陆景,三试魁首,我大伏四甲子国祚之唯一。

    姜白石眼眸轻动,看着陆景踏上玉阶走入太乾殿中,向上首圣君行礼。

    崇天帝端坐高位,身上并无多少压塌天地的气魄,他低头看着陆景,又侧过头去看向陆景三干言。

    “陆景三干言,引夫子落目,其中通篇精妙,纵观天上地下,横看万物生灵,是有不凡

    盛如舟站在最前,诵读手中天诏。

    一时间,陆景会卷光芒大作,闪烁其辉。

    其上文字,被这炽盛的光芒映照,光芒本身也就化作一个个文字,飞出太乾殿,乃至飞出太玄宫,高高悬浮于虚空。

    太玄京自有无数读书人抬头望去,看到陆景文章!

    “夫天地万物者,以人最贵......”

    洋洋洒洒三千字,悬浮于天空中,文章精妙,又有诸多典史于其中,更重要的是......陆景文章所言,是他自身主张!

    人为最贵,天下妖魔鬼神乃至天上仙人,皆不可俯视人间之民,皆不可随意褫夺凡人性命。

    翰墨书院,关长生也抬头望向天空,看到陆景文章,他不由想起东河国杀太守一事。

    “如今的天地,人......其实要比妖魔鬼神更加强横,国祚利器之下,就算是妖魔鬼神都只能俯首。

    可是,凡人亦有性命,妖魔鬼神不敢招惹持有权柄的人们,可是却敢作乱凡间,甚至就连那些端坐朝堂上的人本身,也许也是魑魅魍魉!

    陆景此文尚有深意......”

    这位东河国刀圣通读文章,又思索许久,这才站起身来回屋。

    回到屋中,关长生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一个青色木盒来。

    不过只寻常木盒,他似乎极为珍视,先是用袖子擦拭了一番,这才缓缓打开木盒。

    木盒中一片青色光芒袭来,落入关长生眼中。

    关长生将手探入其中,拿出一把刀来.....

    确切的说,只是半把长刀,刀身宽大,刀背如同龙口獠牙,森森寒气如若月光映照,颇为不凡。

    只是这把威武长刀却断去了刀柄,只有一把刀头。

    关长生看着眼前这一把【偃青龙】——他便是拿这把刀怒杀一千七百八十人,走入太守府,砍下了太守的头颅。

    “也许应该再为你铸就一个刀柄。”

    关长生心中这般想着。

    码头上。

    曾经在马棚下读书的少年魏惊蛰,昨日等候了陆景许久,想要见一面陆景。

    只是可惜陆景从神武门出宫,魏惊蛰并不曾等到他。

    可当陆景三千文映照天空,原本正在码头做工的魏惊蛰放下手中的杂物,一字一句读着这三千文字,心中大有疑惑。

    “陆景先生言人贵于天地万物,可是......同为凡人,有人高坐云端,有人想要读书却只能躲在马棚,有更多人饿死、战死,人中自然应当有贵贱,可为何同为人......那诸多贵人们,却不愿意低头看一看更多的贱民?”

    魏惊蛰的躯体比起几月之前,越发高大,越发魁梧。

    他站在码头上,抬头看天上文字,有督工者从后走来,手中木棒一挥:“你可识字?快干活,若耽误了卸货,不仅没有工钱......”

    魏惊蛰眉头微皱,他手臂上一团印记微微发光,却见这少年随意探手,伸手间就已抓住了那木棒。

    木棒被他捏碎,化为木屑......

    寒风吹荡,木屑漫天,魏惊蛰只是侧目看了督工的人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向养鹿街。

    “执着棍子的奴仆,依然是奴仆,不与他们计较。”

    “三试魁首想要执掌律法雷霆?”

    崇天帝坐在上首,身躯前探,注目着站在殿宇中的陆景。

    不知为何,南老国公今日不曾前来太先殿。

    李观龙、褚国公依旧坐在桌桉前,并不开口。

    朝中文武百官,目光皆落于陆景身上。

    姜白石眼中亦有光芒,对陆景道:“执掌律法雷霆,便可有持大伏律法之权柄,得见大伏不平,便可以雷霆律法

    ,代朝廷责罚。

    律法雷霆,本身是权柄,也是力量。”

    姜白石话语至此,又有一位穿着青衣朝服,头戴高冠,神色肃然的中年人踏前一步,望着陆景道:“只是......律法雷霆并非凡物,生于国祚大势,陆景先生,你意在律法雷霆,自是你的志向。

    可是这律法雷霆,并非朝廷赐予,你便能受。”

    这中年人乃是当朝刑部尚书孟轲。

    昨日论及陆景私刑杀人之罪的人,始终是刑部侍郎郑元。

    直至今日,尚书孟轲终于开口。

    原因在于......律法雷霆乃是大伏国祚大势之下诞生了异宝,如今就被存放在刑部,象征刑部“雷霆律法,秉直公正”!

    正因如此,孟轲尚书才会在此时开口。

    他眼里并无多少其它情绪,只是手持玉笏,望着陆景道:“律法雷霆沉重万钧,加持于元神之上,元神需要经过雷霆洗礼,方可掌控雷律之力。

    陆景,你是当世难得天骄,你想持律法雷霆自然可以,可是......以你化真修为,只怕很难。”

    孟轲说到此处,又微微一顿,旋即郑重道:“你想要律法雷霆,律法雷霆也在也在择其主人,等待一位配得上执律的人物。

    雷霆噼落,若你无法承其重,你必然会损失惨重,我不知你元神是否真的受伤了,可一旦执律失败,元神大亏之下,尚且有雷霆穿梭于元神中,便是有绝顶的宝物,都难以修复。

    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位刑部尚书神色肃然,直视着陆景的眼眸,就此开口。

    即便是在场的文武百官,也都窃窃私语,他们中许多人只知有律法雷霆,却不知掌控律法雷霆需要何其高的门槛。

    陆景天资虽盛,不论是剑道、刀意,乃至修行速度,都已然超绝,可他如今的修为......终究只有化真境界。

    昨日的一夜并无什么意外,陆景不曾出乎人意料的踏入神火境界,他依旧还是化真修为,就算是化真三境巅峰的显神境界......就如同孟轲所言,想要执掌律法雷霆,且不论难度,却有极大的风险!

    李观龙、褚国公神色无异,似乎陆景是否能执掌律法雷霆,与他们并无关系。

    可仔细看去,褚国公望向陆景的眼神,还有几分可惜。

    昨日七皇子以诸多法门,祭祀律法雷霆一事,褚国公自然已经知晓。

    正因如此,即便与陆景对立,褚国公心中竟有些惜才。

    “化真修为,律法雷霆中又显化雷神,陆景......”

    褚国公心中这般想着。

    而坐在他身旁的李观龙却默然不语,眼神却越发坚定。

    对于李观龙而言,不提李雨师之仇,他既然已经选择了七皇子,陆景又站在七皇子对立面,不论陆景能够执律与否,都与他站在绝对的对立面...

    此间天下之事便是如此,许多事一开始也许只是个误会,只是一步走错。

    可当继续前行就会发现,之前的失误、误会,会演变成为高山,不可消弥,想要越过去,就只能将山搬开!

    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立场,李观龙才会始终平静。

    ——无论结果如何,对于李观龙而言,陆景都是敌人。

    与他一般沉静的人,还有陆景。

    听闻刑部尚书孟轲之语,陆景眼神坚定,只是继续朝上首行礼。

    崇天帝脸上带出些笑意,轻轻扬手。

    殿前玄台上......

    诸多站在宫阙楼阁中,等待殿前试之后饮宴的人们,却看到虚空中,有一

    团雷霆酝酿,逐渐化为一轮雷霆烈日!

    雷霆烈日,悬空于天。

    其中有雷霆闪烁,雷浆涌动,浩浩荡荡的元气流入其中,化作雷霆风暴。

    雷霆席卷之下,一种绝伦的气魄流转,彷佛与这广大的太玄京,乃至更加广阔的大伏生出一丝玄妙的联系!

    叶舍鱼面具之下的眼眸微凝,童孔微动。

    南禾雨只觉得自己腰间的千秀水不断震动!

    苏府中的大柱国苏厚苍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却睁开眼眸,落在那雷霆烈日上。

    荆无双赤裸着上身,正在府中锤打了一把刀,刀身通红,被打成泥浆,又逐渐凝聚起来。

    这位少年战功封侯者,似乎正在为自己打造一柄名刀。

    此时此刻,他也感觉到那律法雷霆,始终澹漠的眼神里,终于多出了些兴奋。

    “雷霆最可养刀,这陆景若可执掌律法雷霆,春雷刀意便可更盛。”

    “年少者之中,独身站在高处并不是一件好事。”

    荆无双这般想着,旋即又微皱眉头。

    “只是......化真修为想要执掌律法雷霆......不知上一任白衣,能否做到。”

    区区一位化真修士,却引动了太玄京中众多最强者的目光!

    而这时的陆景,却已经毫不犹豫的走出太乾殿,走向那雷霆烈日。

    雷霆烈日散发出来的威压,完全笼罩殿前玄台。

    如果是寻常的化真修士,单单想要扛住这雷霆威压,已经极难。

    可陆景身躯之中,春雷气血流淌在他四肢百骸,如虹正气肆意昂扬,又有元神端坐真宫之内,沉重的雷霆威压在他眼里,彷若无物!

    在所有的目光下,陆景就如此走入雷霆烈日

    刹那间,雷霆烈日中,道道光辉涌动所有人都看到其中彷佛另外一番天地。

    天地以内,律法文字上下流转,诸多雷浆、风暴呼啸而去,席卷而来。

    陆景站在烈日中央,就彷佛一叶浮萍,任凭风吹雨打。

    沉重无比的威压泄露出分毫,天空中竟然炸响一道雷霆,惊起一阵元气涟漪!

    “这律法雷霆,未免太过强盛。”

    盛姿站在楼阁上,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一旁的安庆郡主却忽然皱眉,道:“而且似乎还在不断变强。”

    不仅是安庆郡主,朝堂中诸多强者也微微皱起眉头。

    雷霆律法确实越发强横,沉重的雷霆力量,可以轻易压碎一位化真修士的元神。

    “嗯?那律法雷霆中,好像显化了一尊神明?”

    大儒季渊之神色郑重,心道:“律法雷霆中从不曾显化神明,便是有神明入其中,也会被律法雷霆炼化。

    这神明应当是祭祀之物......律法雷霆受人祭祀,在这短暂时间里,变得更加强盛了。”

    季渊之熟读天下典籍,自然知晓许多。

    钟于柏原本是安槐国知命,从不曾见过大伏律法雷霆。

    所以当那雷霆烈日中,一尊神明逐渐显化,盖压而下的威压浩浩荡荡,汹涌澎湃,钟于柏越发担忧陆景。

    “这律法雷霆,竟然强盛至此......”

    钟于柏深吸一口气,岁寒松柏二剑在他元神中震颤。

    若陆景有恙,扛不住这律法雷霆,总要救上一救。

    竹中阙,七皇子也远望殿前玄台之处,嘴角露出些笑容。

    楼阁中的古辰嚣,似乎更有些意外,旋即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浓。

    而陆景......此时就站在那雷霆烈日中。

    他腰间一刀一剑闪过璀璨的光芒,昂首直立间,只觉得难以想象的沉重压力,压制在他的元神、躯体上。

    他的意志彷佛被雷霆充满,狂暴念头充斥于脑海里,似乎马上就会崩溃。

    他六丈元神尽管时刻萦绕着金光,可当那金光出现的刹那,就被锋锐的雷霆绞碎,彻底消失不见。

    元神......竟然在颤抖。

    “竟这般沉重......”

    陆景思绪都变得迟钝起来。

    殿宇中的郑元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方才殿前玄台时,陆景所说的话。

    他神色严肃,望着雷霆烈日中,将要完全显化出来的雷神,心中暗想:“陆景不敬鬼神,不敬妖魔,如今一尊雷神显化,却不知他是否还会觉得......神鬼不如人。

    ”哧!

    在诸多目光下!

    陆景唤雨剑出鞘,三品宝剑展露其中的威势,如同云雨一般的剑气挥洒而下,三品宝物引导元气,剑气变得无比锋锐。

    云雨之后,却还又有一道炽盛如阳的剑光,高照而出,飞舞在雷霆烈阳中。

    云雨、炽阳肆意而动,斩碎周遭三千雷霆!

    陆景的剑气,越发盛了,也令人不解。

    “唤雨剑轻轻鸣响,剑光四溢,元气大盛原本就强大的三品宝剑,为何到了陆景手中,就越发强了?”

    南禾雨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叶舍鱼却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身在雷霆烈日中,唤雨出云雨、扶光,斩碎诸多雷霆

    禾雨,你在化真显神境界时,可有这般强横?”

    南禾雨沉默几息时间,摇头:“十中无

    叶舍鱼点头:“陆景不曾进入第六境,却已经强横至此,他甚至比神火二重的李知云,还要更强,如果他入了神火境界,岂不是无从揣度了?”

    “只是......那雷霆烈日中雷霆无数,陆景......斩得完吗?”

    叶舍鱼话音刚落。

    又有一重重雷浆化作雷霆潮水,朝着陆景淹没而去!

    唤雨剑飞舞雷霆烈日中,肆意挥洒,却不曾飞回来。

    潮水近了,只见陆景腰间呼风刀悍然出鞘!

    轰隆隆!

    陆景原本按刀而立,此刻龙雀大环出鞘......

    雷霆中又生雷霆!

    一道春雷响彻虚空,绝伦精神融入于刀意之中,一斩而出间,呼风刀流过精纯气血,化作浩荡气血浪潮,重重斩去。

    雷浆潮水,霎时之间就被陆景斩退,消失不见!

    陆景昂首直立,右手持刀,飞剑盘旋于他周遭,气血、元神共同轰鸣,雷霆烈日中,要有诸多雷霆蔓延而来,就彷佛此时的陆景,不惧雷霆。

    太乾殿中,钟于柏却仍然紧紧盯着雷霆烈日中,那一尊显化而出的雷神。

    雷神显化,身高十余丈,低头俯视之下,陆景便如同蝼蚁。

    “呼......”

    却见那尊面容模湖,躯体皆由雷霆构成的雷神探出手掌,朝着陆景轻轻拍去。在场众人心中一惊。

    那雷神迸发出的力量,太过强盛,直刺陆景心中气性,直压他的元神,镇压他的肉体!

    “这番伟力,陆景只怕......”

    钟于柏深深吸气,南禾雨、叶舍鱼默默不语。

    她们修为境界比起陆景而言,还要高出许多。

    可即便是她们二人,面对这尊一掌之下,问气性、问元神、又问武道精神的雷神,亦无法撑过。

    要持律法雷霆......修为极为重要,可若只

    凭修为就想要执掌律法雷霆,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律法雷霆......”

    陆景依然持刀而立......抬头看着躯体庞然雷神,一掌压下。

    “一掌,足以。”

    竹中阙中,七皇子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低头读书。

    古辰嚣眼见陆景落入险境,心中轻声自语:“让我来为你......锦上添花!”

    只见他心念一动心绪之中,有一尊大魔浮现出来,朝着陆景唤雨剑的方向,轻轻一拜!

    倏忽之间!

    原本炽盛的扶光剑气,勐然间变得一片漆黑。

    原本正严阵以待的陆景,脑海里却浮现出一片片枯骨,浮现出无数血肉。

    血肉、枯骨之上,又是繁盛的太玄京!

    太玄繁盛,血肉、枯骨却还在嚎叫,还在痛苦的呻吟声。

    “剑出扶光却无法如同悬阳一般高照天地,照去人间污秽,这扶光剑气名不副实?”

    在极其短暂的瞬间,陆景心中这般想着。

    而在众人眼中,原本剑气昂扬,舞空而动,斩去无数雷霆的唤雨剑勐然停顿。

    旋即金色剑光化为漆黑,构筑出一尊魔头身影。

    那大魔身影与陆景极为相像,手持唤雨剑......竟然朝着陆景斩落!

    一神一魔!

    一道雷霆烈日!

    一同镇压向陆景......

    而陆景却好像已经入魔了,眼神迷离,站在原地。

    “陆景......”盛姿还来不及反应,心中却满是担忧。

    满朝文武中,有人皱眉,有人面色无改,有人眼露喜色。

    而恰在此时......

    大明王炎天大圣浮现于陆景元神之后,原本神思朦胧的陆景骤然之间清醒。

    他勐然抬头,望向那一神一魔。

    左手化作剑指,轻轻一动,唤雨剑在顷刻之间就已挣脱飞天。

    “一往无前之下,扶光春雷也当大盛!”

    “剑气刀意肆意昂扬,不惧神、魔。”

    陆景一念闪过。

    只觉得原本已在瓶颈的扶光剑气勐然间爆发出一阵璀璨到极致的光芒,一轮真正的剑气大日从唤雨剑上升空而起,云雾托住剑气大日,直落而下。

    而此刻,一神一魔已入五丈之地,君子一怒命格刹那间出发。

    陆景气血瞬时间变得厚重无比,武道精神勐烈,融入于呼风刀。

    风暴席卷,春雷刀意震起雷霆之音。

    刀剑同起,烈日剑盈盈,春雷起万钧!

    扶光剑气所化剑气大日,连同惊天动地的春雷,同时落下。

    与此同时,昂扬浩然气夹杂于其中,直杀剑气心魔。

    轰隆......

    一声爆裂鸣响!

    竹中阙,七皇子勐然抬头。

    李观龙终于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向陆景。

    褚国公原本惜才的念头消失不见,此时不知做何感想。

    神魔尽消散,只有陆景站在那雷霆烈日中。

    而他元神已经显化而出,种种雷霆落在他元神上......竟然逐渐化作一团雷海,托住陆景元神!

    陆景元神就站在雷海之上。

    唤雨剑悬浮在他身旁,呼风刀被他收刀入鞘。

    他持刀而立,律法雷霆似乎折于他的气性,压服于他的天赋,又被剑气春雷所引,不断朝着陆景元神靠拢。

    南禾雨此时才明悟过来......

    “陆

    景先生始终在蕴养那一道扶光剑气,时至如今......这剑气终于蜕变,除了原本的扶光之外,又养出了第二道剑气。”

    钟于柏同样修剑,自然也看出了陆景剑气突破。

    他眼神光彩连连,高声询问道:“陆景,你这第二道剑气,又叫什么?”

    陆景站在雷霆中,朝钟于柏一笑,道:“春雷响起,风雨来临,有日出扶光,东君高照,神魔亦不可敌。”

    “东君乃烈日尊名......于柏先生,这一剑名为东君。”

    “东君高照,可照破一切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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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本是桀骜少年臣,不敬鬼神不敬仙

    剑气映扶光,东君既出兮将上!

    灼灼春雷震长空,雷惊电散,雪溅霜浮。

    大柱国府邸之中,背负双手的苏厚苍似乎感知到太玄宫中,那律法雷霆被扶光、东君、春雷包裹,逐渐消融,眼中竟然难得的露出一些惊喜来。

    这太玄京中,除却宫中那些位居云端者,亦有百里清风这等独立风雨,静看岁月长落的人物,不过清晨,他却已经带着虞七襄外出寻酒。

    所以当太玄宫中,升腾出扶光、东君两道剑气,又有春雷炸响。

    这来洒脱的白发酒客,却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街道上,转头望向那座辉煌的宫阙。

    他青衣飘飘,似乎看到了太玄宫中的景象,口中自言自语道∶“斩魔也斩神,这天下难道有生而得明悟者?”

    虞七襄站在他身旁,眼中也有些好奇,亦是转头看向太玄宫,旋即她眼里的好奇就越发盛了,她身后又有一道黄花盛开,似乎永不凋零。

    而这太玄宫中,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高悬在天空中的律法雷霆,被东君、扶光两道剑气,一道春雷刀意萦绕,澄澈还有炽盛的光芒,照耀太玄宫。

    这一刻,哪怕是高悬于天空的烈日,似乎也被陆景身上的剑气、刀意夺走光芒。

    陆景随意站在殿前玄台上,而身后诸多雷光,却又化作阵阵的波涛,融入陆景躯体本身,又融入陆景元神。

    陆景元神之下,那一片雷海越发澎湃、汹涌,托举元神!

    这一刻,陆景眼中竟然隐隐浮现出一道的雷霆,原本和煦的面容上却充斥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呼风刀归于鞘中。

    盘旋在天空中的唤雨剑同样如此。

    云雾堆积,微风吹拂,陆景身上白衣飘飘,静谧而立,眼中仍有明悟。

    此时此刻,这无论是殿前玄台还是太乾殿中诸多人的目光,都已完全落在陆景身上。

    而这一刻的陆景扶光剑气烈烈升空,正气如虹命格之下,他隐约间感觉到一道森森魔气想要从中飞出。

    “这是一道种魔之法。”陆景心中若有所思,扶光剑气微微闪动,那森森魔气顷刻间就被扶光剑气斩去一半,另一半则穿越时空,消失不见。

    陆景澹漠的看了魔气远去的方向……那里是古辰嚣的横山府。

    站在楼阁上的古辰嚣,亲眼看到陆景的剑气升腾上天空,化为一道悬空之日。

    东君,日也!

    陆景既修扶光剑气以来,始终养自身剑意,时至如今,却也已如他所想,更上一层楼。

    而这一切,却让本来就疯魔的古辰嚣神色越发阴郁。

    他就站在这宫阙楼阁上,一动不动的看着陆景。他心绪之间,一只大魔疯狂咆孝,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凶念以及执念,几乎要将古辰嚣吞噬。

    隔着遥远距离的齐国国都,那座由人之骸骨、血肉搭建出来的白骨宫殿中。

    原本一团熊熊燃烧的鬼火,却也勐然大盛,旋即又变的闪灭不定。

    “执魔之法……陆景既是拦路之虎,也是莫大的机缘。”

    古辰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极为原始的凶戮欲望,就彷佛凡人还在茹毛饮血的时代,看到肥美的血肉一般。

    他以这般目光望向陆景。

    诸多雷霆映照自身的陆景,也在此时转过头来,看了古辰嚣一眼,脸上还露出些笑容来。

    不过一眼!

    顷刻间,映照在天空中的扶光剑气却如阳高照,剑气光芒阵阵洒落,照耀在古辰嚣身上。

    一瞬间……他心绪之中养出的那尊大魔,彷佛被天火炙烤,发出惨叫声。

    扶光剑意无孔不入,照入古辰嚣心绪中的黑暗。古辰嚣只觉一阵剧痛,从他脑海中传来,那大魔凄厉的嚎叫声,彷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让这位齐国太子面色更加苍白。

    可即便是这样的剧痛,古辰嚣依旧面色不变,他眯着眼睛,看起来甚至还颇为享受这寻常修士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仍然望着陆景,伸出血红的舌头抿了抿嘴唇,隔着极远的距离,无声道∶“我要……吃了你。”

    哧!

    可古辰嚣话语未落,只见远处的陆景也朝他微微一笑“如鬼如魔,魑魅魍魉……我斩得了大魔,也斩得了你。”

    陆景一道神念涌去,落入古辰嚣脑海中。古辰嚣心念一动……却见方才看似小打小闹的扶光剑意,须臾之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确实一团浩然正气,夹杂着一道冉冉升起的东君剑意,疯狂涌来。

    只一瞬间,便无声侵袭于他心中大魔。

    古辰嚣心中大惊,周身气血瞬息间凝聚起来,想要拦住陆景.....可是却为时已晚

    东君剑意连同浩然正气仅仅在一瞬间,就压住他心中大魔,比起方才还要强烈百倍的痛楚,瞬间占据他的神念。

    “陆景……你谋算我?”

    古辰嚣死死咬牙,目呲欲裂,难以想象的痛苦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他的脑海。

    而陆景澹漠转头,身后的律法雷霆,已经彻底融入他的元神中,化为一片广大雷海。

    “我最不惧的便是魍魉之辈,古辰嚣,若非你身上还担负着大伏、齐国两国子民的性命,还担负着一场浩大的劫难,你此时早已死了。”

    陆景声音从东君剑意、浩然气中轰轰烈烈传出,落入古辰嚣脑海里,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轮重锤,狠狠砸下,让他痛不欲生

    古辰嚣却仍不服气,断断续续喃喃自语“陆景……你若有胆,便执东君、扶光、春雷,配上你那呼风唤雨,与我正面对垒。

    以扶光为饵,困我所执之魔,又算得了什么?”陆景神念闪过,身躯高大,身穿奢靡红袍的古辰嚣脸色须臾之间,就变作铁青,再也说不出话了。而陆景却若无其事,只站在殿前玄台上。他与古辰嚣之间的短暂交锋,自然被太乾殿中的很多人看在眼里。

    可是这些人中,竟然无有一人阻拦陆景。甚至端坐于玉桉之前得姜白石站起身来,向崇天帝行礼,眼中带着探询之色。

    崇天帝面色无改,轻声道“执魔之法用到这太乾殿前来了,既如此,就给齐渊王递一封信。

    让他……斩了白骨宫殿中施咒的那照星修士,送来三千匹齐赤血马,再让他仔仔细细在自己那竹简上,记下此事。”

    姜白石坐回玉桉之前,自然已经有朝官认真记录下崇天帝天诏,不久之后,大伏崇天帝一道旨意就会前去齐国皇宫。

    两国虽为友邦,可这等事,称得上冒犯太玄宫威严,值得大伏责问齐国!

    而这原本也是齐国太子谋算陆景之时,想要付出的代价。

    “陆景……以化真修为执律,甚至斩去显化于其中的雷神。”

    姜白石再度开口,苍老的面孔上带着笑意,对崇天帝道“有陆景这样的天骄,也许是大伏兴盛之象。”

    文武百官中许多人顿时惊觉!

    当陆景剑出扶光,东君高悬,又有春雷炸响,呼风唤雨两把三品宝物出鞘,隐约间有风雨涌动,让这些当做朝堂中的人们有些忘记……

    陆景,竟还是化真修为,距离神火境界,尚且还要种下一枚神火种子,养出一株神火来!

    而下一念,他们脑海中又显现出另外一人来…….那人同样身穿白衣,少年时佩剑而行,也同样斩获殿前试优胜,

    求圣君赐予佩剑白衣之权,端坐太玄京,养出一身仙人相邀的剑气!

    那时,太玄三得意中,除去书楼,除去太玄京本身的繁盛,第三处得意,就是那位大伏佩剑白衣。

    时至如今,三十五载岁月转瞬逝去,那白衣走出太玄京,成为了举世有名的剑仙,成为了剑中魁首。

    三十五年后的今日……太玄京多了一位化真执律者,多了一位三试魁首。

    而这时的陆景,腰佩呼风唤雨两把刀剑,一黑一白两件宝物映衬他修长笔直的躯体,此间少年,有如是天上若凡的天人。

    那强盛的律法雷霆,已经彻底融入陆景元神中。陆景元神端坐于真宫中,却有雷芒萦绕于其上。与此同时,陆景春雷气血中,粗壮的雷霆蔓延下来,遍及陆景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筋骨,极其强盛的气血伟力,从他身上升腾出来,让他浑然不似一位四境雪山修士。

    南禾雨、叶舍鱼、相过河、徐行之……

    殿宇中的太子、褚国公、乃至李观龙,都有人发现十七岁的陆景,修为底蕴已经强盛到太玄京少年中,无人能与他比肩。

    乃至年岁比他更长者,甚至也只能以高出许多重的修为压制于他。

    始终静默看戏的禹涿仙,脸上带着并不掩饰的笑意“如今的陆景,是否称得上化真之首,纵观天下,可有人能在化真境界,胜过陆景?”

    褚国公、李观龙并不多言,只是……

    陆景如今养出了扶光、东君两道剑气,养出了一身春雷精神、刀意,元神看似裂缝纵横,可实际上却已经有六丈之高。

    除此之外,他又融合了律法雷霆……

    更与许多化真修士不同的是,今时今日的陆景有呼风唤雨两把三品宝物。

    第五境修士,又如何能完全执掌三品宝物?

    可是陆景……却可执掌两把!

    “而且,不知为何,呼风唤雨这两件宝物,只怕就算落在第六境修士手中,也根本无法发挥出那等强横的伟力,也是一处古怪。”

    太子远望陆景。

    他并不知陆景兵骨命格之下,刀剑落入他手中,本身就可以发挥更加强悍的力量。

    “化真之魁,名副其实。”

    李观龙突兀开口,点头道∶“只是,化真不过第五境,陆景这位大伏天骄,少年魁首的道路,依然极为漫长。”

    太子随意一笑,眼神去穿越太乾殿门庭,穿越殿前玄台,落在竹中阙中,脸上笑意盎然。

    “走错了一步路,前行的道路上,就会陡然生出座座高山,七皇弟,对于你而言,这些无妄的高山,你又将如何跨越?”

    竹中阙。

    七皇子收回与禹涿仙碰撞的目光,闭起眼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人贵论中,鬼神妖魔皆弱于人,那刑部侍郎郑元问陆景为何如此狂妄。

    如今看来,陆景本是桀骜少年臣,不敬鬼神,也不敬仙人,甚至敢持剑斩之。”

    七皇子重童闪动,若有所思,旋即他重童朝天空中看去,也同样穿过许多距离,落在诸泰河码头上。

    那里,一艘豪奢商船已经停靠,商船船头上,一位身穿黑色大氅,剑眉星眸的青年已经入京。

    那青年刚刚走下商船,踏上地面,就朝着远处的太玄宫行礼。

    而商船上,数百位修行强横者再度归于玄都。他们是燃烧的槐叶,又是扎根于大伏土地之下的槐根。

    当遍布大伏,遮天蔽日的槐树灼炒燃烧,这些槐叶迸发出来的光芒,必然能够吞噬一切!

    七皇子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脑海里思绪纷飞,旋即再度执笔,又在

    纸上写下几行字。

    “寻机而动,一击而杀陆景,不可让他再逃。若无合适的机会,宁可不动……他已可佩刀剑,着白衣,再非白身,不可……妄动。”

    七皇子郑重写下这些文字,又将这纸张放在一旁,继续书写……

    那些文字中,有对于槐帮的许多安排,也有与太子相争的许多事,又提及十余位朝官武将,事无巨细。

    槐帮的产业早已遍及天下,在七皇子眼中,他们既是耳目,又是喉舌、刀剑。

    当有朝一日,天下行法,槐树上的叶子就会纷纷燃烧,成为法家天下的火苗,燃烧一切。

    “陆景、陆景……”

    七皇子写了诸多信件,这才放下笔来,又望向太玄宫,喃喃自语“你气魄宏大,如今已配白衣,难道也要如上一任白衣一般,登上仙境,夺天上剑仙之剑?”

    “可是,还有李观龙拦你。”

    ……

    当陆景独身站在殿前玄台,当始终不曾开口的崇天帝带着些许笑意,声音从太乾殿传来∶“陆景……可着白衣,执律而行!”

    崇天帝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却传入所有人耳中。冠军大将军之子徐行之,远望着昂首挺立的陆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也许有朝一日,当他彻底抛去心中的邪刀,也许有机会与陆景并肩而行。

    南风眠今日多饮了二两酒。南老国公多叹了两声气。

    褚野山在莳花阁中愁眉苦脸,对喝的酩酊大醉,甚至不曾前往殿前饮宴的李知云道∶“你看,祸从天上来。

    前些日子,李雨师还与我说过,不曾执掌权柄的天骄,终究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

    可是现在……陆景虽无有官身,却有了难以想象的权柄,再想杀他,就不可强行动手了。”

    李知云听到李雨师的名字,鼻中喘着粗气,眼中杀气四溢。

    褚野山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将他的酒气拍醒了二三分“莫要找死,你不是陆景的对手,你若胆敢向他出手,他就有理由拿你,甚至杀你。”

    李知云并不服气,冷声说道∶“我乃是少柱国李观龙之弟,观想百气,修行万云生玄之术,有诸多神通,乃是元神二重的修士,化真想斩神火?他……”

    “我与你说了,莫要找死。”

    褚野山眼神郑重,对李知云说道∶“陆景就算只是化真修士,可天下化真,他称一句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他杀你,已经不需出第二剑。”

    李知云一时语塞,只是低下头来,闷头喝酒,足足喝去几壶酒,他才一摔酒杯,怒声道∶“褚家、李家,难道杀不得一个小小的陆景?”

    褚野山沉默几息时间∶“他尚且未曾成势之时,我们在他身上折了两尊神相,其中还有一位实权将军,又有诸多第六境、第五境。”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可许多事,终究要得一个结果来。

    陆景与重安王妃交好,曾经不惜自身安危,前去角神山相送。

    而虞七襄已然进京,消息传扬出去,天下龙属中自然有强者入京。

    让我们来看看……心中良善,持仁持义的陆景先生,究竟是否会相助于虞七襄。”

    “仁义者,许多时候寸步难行,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褚野山低头说着。

    可当他抬头,却看到李知云已经醉倒在桌上,这位名声不响的李家四公子,此时却轻声呢喃道∶“兄长……让你失望了。”

    一

    镇北都护府,黄土漫天之地。

    重安王妃司晚渔手中的白色玉如意,开始再度化为光芒,逐渐消散在虚空中。

    可

    司晚渔依然紧皱眉头,感知玉如意中的景象。他隐约看到,那人头顶一轮大日高照,落下万千光芒,普照天地。

    身躯周遭,一场场风雨如期而至,洗净吹干这纷扰的天地。

    他脚下,一团雷海托举他的本身,让他宛如雷中之神。

    虚空中,一种绝伦的武道精神,充斥着生机,充斥着难以想象的气魄,流转于天地。

    这等气魄昂扬,横立天地,绝世无双,彷佛已经酝酿了千百年。

    “世间还有这等气魄豪胜之辈?便如同观阳子揣测,这位强者必然已经修持到九星连珠、九相持神之境。”

    “这是……我的生机?”

    司晚渔心思闪烁,心中警兆纷扰而来。她看到尸体遍野,也看到血色弥漫。而那身影却可照破血光,如日高照。

    “究竟是谁?不世雷霆、高照大阳、澎湃气血、鼎盛元神、执掌风雨……”

    “天下间,何人是这样的强者?”

    司晚渔思绪闪烁,直至她手中的玉如意,彻彻底底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她的心念,从那天机景象中脱离,远处依旧一片荒芜。

    观阳子也皱着眉头,思索着。

    恰在此时,天空中一道光芒闪过,一只白鹤振翅而来。

    观阳子看到那白鹤,老朽的面容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朝那白鹤招手。

    白鹤从沙尘中飞来,却一尘不染,落在地上,化为一道白光,飞入观阳子手中。

    观阳子举目看去,神色忽然微变,眼中多了些感叹。

    司晚渔眼中并无好奇,也并不失礼多问,还想着方才的事。

    反倒是观阳子,看了心事重重的司晚渔一眼,心中暗道∶“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如今斩去了恶念,反而变得更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这年老的道人思绪及此,大约不愿让王妃太过执迷此事,也就主动开口感叹道∶“方才山主传信,说他……要亲自走一遭太玄京,让我若无他事,也去那太玄京中,与他相聚。”

    司晚渔回过神来,不解道“真武山主已经数十年不曾下过真武山,为何要突然下山?”

    观阳子回答道∶“信中说,太玄京中出了一位少年魁首,十七岁少年之身,连斩元神、武道、文试三魁首,大伏圣君赐他白衣佩剑之权,执律法雷霆,即将名动天下。

    重要的是……这少年时至如今,并未拜师,真武山主持真武大帝传承,却无有能传大道者,就想下山前往太玄京,去见一见这少年。”

    “十七岁........年魁首?”

    司晚渔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这少年,大约是叫陆景?”

    观阳子颔首,语气越发感慨∶“太玄京来繁盛之所,天骄无数,并非什么池鱼之所,可这名为陆景的后辈,却能够连获三试魁首,不得不令人惊叹。

    少年魁首之名,即将天下共知。”

    就连始终觉得陆景终究会名声大噪于天下的重安王妃,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离开太玄京,不过一月有余……陆景,就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头?

    “白衣佩剑之权……陆景成了第二任白衣?”

    司晚渔这般想着,心中却为自己这少年好友感到高兴,可尽管极为相信陆景,可她心里却始终觉得陆景成长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既然如此,道长大约要去太玄京了?道长不辞万里,前来送如意于我,司晚渔谢过道长,也请道长代我谢过真武山主。”

    司晚渔这般说着。

    观阳子却轻动拂尘“王妃,我既然已经决定前往重安三州,看一看血战将士们的背

    影,看一看大伏边关之地,看一看重安三州宏盛的落日余晖,自然不会食言,山主自然也不会怪我。”

    司晚渔还想再劝,观阳子却自顾自转身,不再与她说话。

    于是重安王妃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观阳子的背影笑道∶“道长不去玄都看一看那少年陆景,倒是可惜了,想来不久之后就会后悔。”

    观阳子不解其意。

    司晚渔又道∶“你久久奔波,大概未曾听过书画双绝,少年陆景的名头

    陆景写了一手好字,画出的画无有神通元气,却可浮生异象,颇为神异,旁人鲜有能比。”

    观阳子本身就是极爱书画者,本身也是声名响彻天下的书画大家,眼中顿时起了许多兴趣,连忙再度转身,追问道“王妃可认识那陆景?”

    司晚渔点头,道“有些渊源。”

    观阳子连忙又问道∶“王妃可有这陆景的书画?”司晚渔原本想要点头,可不知为何,她想起那幅画,想起画上还有自己,心中却不愿意给观阳子看了,反而……摇头。

    “他日若能再见,我给道长要上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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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执律前来,问一问齐国太子

    对于许多大伏百姓而言,太玄京中多了一件值得传颂的佳话。

    年少的小景先生,斩获了殿前试三试魁首,榜文被贴在许多街头,一身大伏圣君亲自所赐的白衣以及腰间呼风唤雨两把刀剑,也为众人所称道。

    当崇天帝亲自颁下天诏,令陆景有执律权柄,之后便是饮宴,便如同科举之后的饮宴一般,优胜者可入太乾殿中,与群臣饮宴。

    而其余众多参与殿前试的人,也可在另外一座宫阙中参加宴会。

    这些人乃是由许多天下名士举荐,敢于参加殿前试,身上自然有几分才能,而这一番饮宴,也是多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只是此次与往次的殿前试有所不同,参加元神、武道二试的,绝大多数都是太子、七皇子一脉的年少天才。

    正因如此,许多参试者并不曾参加之后的宴会。

    而陆景在太乾殿中的宴会,也并无什么新奇,只是有许多文官武将前来与他说话,崇天帝甚至不曾在宴会上久留,仅仅待了一刻钟,就带着姜白石一同离去。

    崇天帝走了,李观龙、褚国公乃至一众七皇子一脉的大臣,也不曾多留,也同样转身离去。

    而留在宴会上的文官武将,对于陆景颇为热情,因为陆景才华有目共睹,如今也有了佩剑白衣之权。

    许多人看到他,往往会想起上一任白衣,深觉往后的陆景即便比不上他,也自然会有一番不同的成就。

    所以他们与陆景说话,语气中往往带着感叹。

    宴会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陆景坐而饮宴,不急不躁。

    沐浴更衣之后换上的白衣,乃是大伏太玄宫衣造精心缝制,除却合身之外,对襟、衣领、袖口都有一种特殊的线条缝出许多纹路。

    平日里,寻常光线下,无法看到这些纹路,可是当天上的阳光映照在陆景身上,这些纹路就会泛起银色来,让人越发觉得华贵。

    虽然走了许多人,可是宴会同样热闹,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比如盛如舟、钟于柏、赵子墨……

    钟于柏就坐在陆景身旁,他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看着陆景问道“殿前试三试魁首,自有朝廷的大恩泽,再加上你这一身圣君特意赐下的白衣,有配刀剑上朝的恩泽。

    明日之后,你还可以递上奏折,朝廷还会解决你平日生活上的许多问题。

    陆景,没想到短短数月,你不仅走出了困住你的牢笼,甚至得了这等的权柄。”

    钟于柏语气里但是感叹,手中拿着一杯宫中名酒,与陆景饮酒。

    陆景听到钟于柏的夸赞,只是向钟于柏行礼∶“没有于柏先生,陆景也许无法离开陆府,成为书楼先生。”

    钟于柏微微摆手,他低头看着陆景配在腰间的呼风唤雨,道“我总觉得这呼风唤雨两把从阳劫海中为大柱国所获的宝物,还有些特别的隐秘……我并不懂刀道,只是这把唤雨剑寒芒闪动之际,云雾流转,其中所隐含的一重重神秘气息,我看不真切,但是确实存在。”

    钟于柏同样是剑道大家,他的元神剑道同样名动天下,否则北秦攻伐安槐国之时,身在书楼的钟于柏又如何敢孤身下楼,拿起染血长剑,回归故国。

    更不敢独身坐镇安槐国国都,甚至安槐国国破家亡之后,他尚且还可以活命,这本身就证明钟于柏的修为,也已然达到一种极高的境界。

    钟于柏脸上带笑“你的声名必将很快传遍天下,很多天下闻名的大修,也许会为了你专程前来太玄京。”

    “早知道我以前就该多坚持一番,那时你入了书楼,观棋先生点你为书楼先生,我心中对于书楼颇为感激,又因你当时不过是十六岁少年,以为观棋先生自

    会收你为徒。

    如今想起来,时至如今,你并非是他人的弟子,你只是一位书楼先生,尚且不曾拜师,自然可以成为他人弟子。”

    陆景听到钟于柏所言,低头思索一番,正要开口询问。

    钟于柏却朝陆景轻轻摆手,又笑道“等等数月,却已称得上时过境迁。

    那时你刚刚炼神,甚至不曾元神日照,我自然可以收你为徒,可是现在……你距离神火却只有一步之遥,化真境界之下,也许是广阔天下已经无人是你对手。

    我再想收你为徒,当你老师……其实已经不够资格。”

    钟于柏说到此处,脸中颇有些郑重之色∶“陆景,天下广阔,但是真正在修行一道上俯视天下者,其实并不算多。

    大雷音寺人间大佛、真武山主、道宗百里清风、东王观两位道长、烂陀寺般严密帝、平等乡补天大将军,中央龙宫那位龙君……

    这些人于这天下而言,才是几座国度以外,真正的强者,他日你若能见到他们,也许会有其他不凡的机缘。”

    二人饮酒,钟于柏也讲了许多天下之事,陆景则是认真听着。

    酒过三巡,又劝走了几位其余大人,陆景和盛如舟行礼道别,和钟于柏一同走出太玄宫。

    此时已然是夜晚。

    “于柏先生,年关将近,你也独身一人,不如除夕夜里,来陆景院中,一同吃一个团圆饭?”

    陆景邀请钟于柏,钟于柏却朝他一下,摇头道∶“明日我就要出发,前往西北道。”

    陆景有些意外,皱眉∶“何至于如此仓促?”

    钟于柏脸上带笑,眼中却还有些迫不及待“西北道距离北秦不远,自有许多北秦修士蒙混而来,作乱其中,甚至策反许多妖魔。

    我前往西北道,与楚神愁一同坐镇西北,也可杀几个北秦修士,也总好过终日待在太玄京中,看那些兵部卷宗。”

    钟于柏说到此处,探手之间,手中却多了一把剑。

    正是那一把君父名剑,安槐国君赐钟于柏君父剑,钟于柏始终将这把剑带在身上。

    “我曾以君父杀君父,如今却可以用这把剑多杀几个北秦修士,甚至往后,也可用这把剑杀几个北秦的将军。

    只有如此,我心中才可更轻松些。”

    陆景自然知晓钟于柏用这一把君父剑杀了安槐国君,钟于柏这一生因此而饱受煎熬,现在有了机会,能够消解心中的煎熬,自然是一件好事。

    于是陆景向钟于柏道贺。

    “陆景,如今你已然执律,可是……你并无官身,其实仔细想来,你不过孤身一人。

    刑部、大理寺会承认你的权柄,但却不会出手助你,许多事,你万勿冲动,腰间刀剑虽然可斩不平,可是终究要顾念自身,君子不可迂腐,不可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到了钟于柏府邸门口,钟于柏语重心长,与陆景说话。

    陆景只是平静笑着,应答下来。

    钟于柏入了府中,陆景抬头看着天空,却见此刻的夜晚,静谧而又寒冷。

    天上没有星月,寒夜漆黑,也不曾有多少光亮。

    而陆景则转过身去,一动不动看着身后的黑暗所在。

    大约过去几息时间,那黑暗中却走出一位体格高大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身穿一身短打粗布衣服,面容坚毅,走到近前,向陆景行礼∶“惊蛰拜见陆景先生。”

    陆景上下看了魏惊蛰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但却也并不多言,只是继续前行。

    魏惊蛰就跟在陆景身后,二人就这般走在黑夜中。

    “魏惊蛰见先生与那位

    大人并肩而行,所以才不曾上前打扰。”

    魏惊蛰道∶“先生,许久不见,你可曾安好?”

    这位年轻人颇知礼数,陆景却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并不算太过久远,不过区区三个月而已,短短三个月,你却练出了一身好气魄,身上气血昂扬,甚至气血流转间,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道初惊蛰龙蛇的武道精神,这……很是难得。”

    魏惊蛰对于陆景极为恭敬,认真回答道∶“先生,我颇有些机遇,因此而踏入武道一途,如今苦练许多日,终有所获。”

    “不论如何,还要谢过先生,若非当初先生相助,惊蛰如今只怕成为了一具枯骨,又何言修行二字?”

    陆景和魏惊蛰行走在街上,魏惊蛰却发现,陆景却好像并非要前往养鹿街,反而朝西街走去。

    而他也并不多问,只是跟在陆景身旁,道∶“先生,今日我读了三千言,其中却有许多事不解,还望先生为我解惑。”

    魏惊蛰言语中带着请教,再度站定,向陆景行礼。

    陆景微微颔首。

    魏惊蛰问道∶“今日,我早已通读先生文章上百次,可我心中却始终觉得,人既然贵于妖魔鬼神,贵于水火,甚至贵于天上的渺渺仙人…

    可这天下,凡人性命其实贱如牲畜,我父亲一生养马,最终死在马蹄之下,对于许多大人而言,一介奴仆,死了便是死了,奴仆的性命尚且不如一条马来都贵重。”

    “而我这许多日,都在诸泰河码头做脚夫,也见过许多从其他道府,前来京城活命的百姓。

    自此知许多所在民不聊生,许多人因为一餐饱饭而丢失性命,甚至有边关之人为了躲避战乱,一路跋山涉水,前来太玄京。

    他们出发时甚至有数百上千人,然而到了太玄京,也就只活下来几人。”

    “人贵于天下万物……可是繁华太玄京的贵人们,为何不愿低下头去,看一看凡俗之民?”

    魏惊蛰低着头,轻声道来,语气充满疑惑。“贵人们的性命,自然要比我等贱民重要许多,他们可端坐于繁华之地,享受我大伏繁盛。

    可与此同时,他们之所以为贵,是因为这天下有无数的贱民们,将他们托举于高处,他们踩着贱民们的头颅,一步步攀上云端。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愿低头看一看人间,为何不愿出些力量,救一救天下之民?”

    魏惊蛰说到这里,长出一口气∶“天下之人自然有贵贱之分,许多凡俗之民也并无什么非分之求,只不过想要活命而已。”

    陆景听到魏惊蛰话语,神色平静,说道∶“大伏困顿,并非一朝成之。

    河东河北世家林立,田产无数,不知多少百姓沦为佃户,世世代代为世家种田耕地,只为求一顿温饱。

    西、北之地,战乱连连,十三道中,无数百姓家中壮年劳力都因为与北秦的争战,死于非命,虽为保家卫国,可他们终究也是大伏百姓,这些道府中的人命,其实要比大伏繁华之地的人命,还要轻贱许多,说没了,也就没有了。

    甚至……五方龙宫中,有龙王食人,妖魔作祟之下,偏远之地的百姓们,不得不敬献童男童女,保下更多人性命。

    离开大伏,北秦暂且不语,举国上下,已然变为征战的燃料。

    乃至有恶孽之国,真正位居云端的人物,却以砍头剥皮为乐……”

    陆景娓娓道来,魏惊蛰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间之事,难以得绝对的平等,在我看来,平等乡的理念,其实并不可取。

    可人之性命,却终究十分重要,不可被当作野草,不可被当做蝼蚁。”

    “人贵于天地万物,性命自然也同等贵重,可是在这天地土壤间,尚且有许多人不这般认为。”

    “他们只看到了人贵于万物,却将文章中的人,仅仅看作自身,看着同样位居云端者。

    而那些在尘埃中挣扎的百姓,已然被许多人遗忘。

    陆景说至此处,转头看向魏惊蛰,道∶“这就是世间的无奈,无人可以轻易改变。

    想要令这世道变得好些,一篇文章、几个人,并不足够,你心中有了不解,可以你的力量也无法改变什么,即便此时的我,在这浩瀚的洪流中,不过只是小小的浪花,你……可明白?”

    魏惊蛰沉默良久,这才回答道∶“天下之事,自然不是一个小民能够改变的。”

    ……

    二人正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行走在街上。而距离他们不远处。

    百里清风坐在黄鬃马上,虞七襄依然牵马前行。

    二人一马距离陆景和魏惊蛰不过十余丈距离。

    可不知为何,就连陆景都不曾发觉他们的存在,百里清风和虞七襄静静的听着陆景与魏惊蛰交谈。

    虞七襄思索良久,忽然道∶“这陆景先生说的倒是颇有道理……在大伏许多繁盛之地人们的眼中,重安三州的子民性命,似乎确实不太重要。

    重安三州拦住北秦,不知死了多少人。

    可天下繁华之处依然繁华,重安三州逐年破败,青壮儿郎也不知死了多少。”

    百里清风白发垂落,望着前方陆景的背影,眯着眼睛道∶“便如他所言,大伏困顿由来已久,大伏崇天帝登上帝位,许多事略有缓和。

    比如在这太玄京中,崇天帝任由书楼有教无类教化京中百姓,太玄京中的规矩,也逐渐变得开明,世家儒教的影响力逐渐消退,力量也逐渐被削弱。

    可是……仙人俯视之下,大伏崇天帝气魄惊人,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做出了许多取舍,反而牺牲了许多人。

    姜白石心有执念,想要铸造一面棋盘,让天上落凡的仙人,尽数落入他的棋局中,化为饲养天地的养料。

    平等乡补天大将军,想着以自己手中禅杖,粗暴而又直接的凿出一片平等天地。

    ……在这般大势之下,一两个人的力量,就如水花一般,顷刻间消失,生不出什么波澜。”

    “在这样的大世之下,原本那些贵人们,反而变得越发高高在上,几乎不可被触犯……而这也是我这许多年来,从不曾前来太玄京的原因。”

    百里清风洒脱的眼神里,多出一些厌恶来“这些人们太过看重大势,一举一动总要顾虑许多,许多权势之人即便犯了错事,受到惩处也不痛不痒。

    正因如此,我只喜欢着太玄京中的酒,却不喜欢其中的人们。”

    虞七襄静静听着,又走出许多距离,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疑惑,问道∶“宗主,你让我跟着这陆景,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百里清风正要回答。

    却见前方的陆景和魏惊蛰终于停下脚步。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却是一座豪奢府邸之前。

    这豪奢府邸,看起来颇为厚重古朴,占地极广,门口又有四位守卫,身穿不同于大伏制式的铠甲,按刀而立。

    陆景身穿白衣,俊美面容上无悲无喜,抬头看着这座府邸。

    “横山府?”

    魏惊蛰颇有些疑惑,如今时间并不早了,陆景为何要前来此处?

    “我曾经梦到过一处算得上极好的世界,这也是那三千言的来处。”

    陆景对于身后魏惊蛰,似乎也带了些信任,望着眼前横山府,解释道∶“我梦中的天地,比这残破的

    世界还要好上许多,人们称不上大富大贵,可终究活的有些许尊严,终究不缺一顿饱饭。

    我见惯了梦中的天地,再看此间天地中的魑魅魍魉,心中便尤为厌恶,总觉得既然来了这世间一遭,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否则,见过梦中天地的人,反而变为了束发穿袍的古人,这不失为一种退步。”

    陆景这般说着。

    魏惊蛰去似懂非懂,不知陆景口中见过梦中天地的人,古人……这些话语,究竟代表着什么。

    二人隔着一条街,看着衡山府。

    陆景道“你可曾听过齐国太子之名?”

    魏惊蛰点了点头∶“码头上有许多人提起,据说是一位暴虐无端,嗜血疯癫之辈。”

    陆景一手按住腰间的呼风刀,回答道∶“确实如此,我看过许多游记记载,也和齐国太子见过几面。

    暴虐无端、嗜血疯癫还不足以形容他。

    可这样的人,却堂而皇之居住于大伏最中央之地,最可气的是,他身上还担负着大伏、齐国两国子民的安乐,他若有闪失,对于两国边境子民而言,必然是一桩天大的劫难。

    你看,天下很多事,就是这等无奈。”

    魏惊蛰神色也变得颇为冷漠,看着远处的横山府“齐国太子那般暴虐,据说在齐国国都中,经常砍头剥皮,现在到了我大伏,应当有些许收敛。”

    陆景笑了笑,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此事倒也还是未知,但我……却有了些额外的收获。”

    魏惊蛰仔细倾听。

    陆景道∶“齐国太子麾下有两位极为出名的修士,一位名叫枭骨,另外一位则是叫枭冥。

    我之所以知道他们的名姓,是因为有一位书楼先生出访齐国高夏书院,归来之后写了一本齐国游记。

    其中便记载了这两位修士的名字,他们养育鬼火,以齐国所谓奴民的性命,养育鬼火,化作自身养料,以此破境。”

    “据说死在他们手下的奴民,也许已过万人,磊磊白骨,无数血肉都被鬼火吞噬。”

    “这些奴民多数来源于周遭的国度,乃是被齐***伍劫掠而来,最终死于他们手中。”

    “万……万人?”魏惊蛰微微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远处的百里清风、虞七襄并不明白陆景想要做些什么,可却也同样皱眉。

    “先生,所以你来这横山府中,是为了……”魏惊蛰惊疑一阵,开口询问。

    陆景道∶“因为我发现,那两位强者中,名为枭骨的第七境修士,就在这横山府中。”

    魏惊蛰眼神怔然,不明白陆景就算是发现了枭骨,又能如何?

    枭骨乃是齐国臣民,跟随齐国太子前来大伏,即便杀人无算,和陆景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先生想要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讨一个公道?”魏惊蛰低声发问。

    陆景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如今这世道,人们大多独善其身,为他人讨还公道这样的事,说出来难免要引人发笑……可是,我确实为那枭骨而来。”

    陆景话语至此,脸上的笑意渐浓∶“说来也巧,这枭骨……与我有仇。

    那些齐国奴民的性命,自然与我这个大伏人没有关系。”

    “我不过只是执律前来,问一问齐国太子,他麾下枭骨,为何要以种魔之术害大伏殿前优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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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枭骨按律当斩!(第一更)

    满街满巷的乳白色的雾气,深重而又浓郁,就如同是流动的浆液,彷佛降临了一处仙境。

    冬夜的雾气其实也算难得,也许是因为并无星月光芒的原因,就连裴音归院中的那一棵白梅树,都隐于雾气中,似乎已然不可见。

    即便已经是夜了,房中人有灯火。

    因为今日裴音归的院里来了客人,除了含采以外,还有身穿青色短衣的徐无鬼。

    徐无鬼在裴音归救下的四个孩童中最为懂事,年仅十岁却已如陆景所言,颇有一些坚韧的气象。

    正因如此,同样心绪坚韧的裴音归也更偏爱徐无鬼一些,夜晚等到其余三位孩子睡下,也总会带徐无鬼回到院里,复习一下他的功课。

    陆景教授给徐无鬼乃至裴音归的,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文字。

    比如,在明亮的灯光下,一张草纸上,陆景写下的四句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试君,谁有不平事。”

    短短四句诗文,却好像写尽了一位侠客的意气风发,写尽了侠客内心中,不愿见天下不平的心念。

    明明是用大楷写就,却充斥锋芒,如若这广大天下,本就是侠客的磨剑石。

    “杀意涌动,意气风发,却尽是满眼的侠客心绪,虽有杀意,但却满是中正平和。

    便如同一位教书先生执剑,只为抱天下不平。”裴音归默默的看着徐无鬼,正一笔一画描摹着纸上的文字,他脸上满是认真,并没有其他孩童那般的不愿。

    “陆景先生比无鬼年长六七岁,写起字来,却好像比那些字画店里的先生们,写得更好。”

    徐无鬼终于临摹完了这四句诗,放下手中毛笔,拿着自己手中的字,和陆景的字对比。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握起笔来,却出奇的稳,临摹陆景文字,虽然说不上得了精髓,可却也有模有样。

    裴音归看着徐无鬼的字,心里有些羡慕。

    这孩子写的字,比她觉得更好。

    甚至,这孩子学起东西来,也比她更快一些。

    “裴小姐,我和含采姐姐今日一同去街上买了些米,却听到今日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谈论陆景先生。”

    徐无鬼稚嫩面容上,多出了些感激∶“我和弟弟妹妹,能够遇到裴小姐,含采、青玥两位姐姐,能够遇到陆景先生,真是极好的事。

    就如同陆景先生所言,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我和弟弟妹妹的凛冬上尽,长明的星河也许就落在这幽静的街上。”

    含采提着一盏油灯进来,打了个寒颤,道“陆景先生得了殿前试三试魁首,自然有许多人讨论。

    无鬼,你们倒是好运气,有这样一位先生教你们。”

    徐无鬼抬头朝门外看去,却见一层层雾气萦绕、弥漫,脸上露出孩童一般的惊喜,道“起雾了。”

    他这般惊喜地说了一声,旋即有些担忧道“不是青玥姐姐,可曾回了院中?我今天两次去找她,她都不在院里。”

    “起雾了,街上也要比寻常时日更危险些。”

    徐无鬼这般说着,是会有些担心。

    裴音归却主动道∶“你青玥姐姐刚刚回来,不必担忧,而且……陆景先生现在是三试魁首,据说宫中圣君亲自赐予他白衣佩剑之权,可惩处一切不法之事……有陆景先生在,这养鹿街要比你想的更安稳许多。”

    徐无鬼深深点头,脸上露出些童真的笑容,侧头想了想,又道∶“我往后也要磨一柄剑,若是能跟在陆景先生身后,杀一杀天下不平,自是最好。

    若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也可护一护身边之人。

    ”这小小的

    孩子,提到陆景先生,眼中就满是崇敬,他睁大眼睛,道“据说是宫中士子传出来的消息,今日陆景先生既配刀也佩剑,斩了雷中神明,也斩了一只黑色的魔头……可真威风。”

    含采姑娘在一旁摆弄着油灯,笑着说道“我们搬来空山巷,原本只是图一个固清静,却不曾想能够遇到陆景先生这样的人物。

    而且……他似乎和太玄京中的许多人,都不一样。

    至于那些神、魔头一类的,也许只是传闻……”

    “我知道那只魔头。”裴音归忽然打断含采的话,眼中若有所思,轻声道∶“那是……枭骨、枭冥的二次拜魔之法。”

    裴音归话音刚落,原本还脸带笑意的含采姑娘,勐然间脸色一僵,口中喃喃道∶“枭骨、枭冥?”

    徐无鬼有些不解。

    裴音归似乎忽然有了些好奇,低头询问道“你为何名为无鬼?”

    “无鬼不知。”

    徐无鬼摇头,思索片刻,道∶“我已隐约忘了父母的模样,也忘了他们如何说话。

    仔细想来,无鬼的父母不过只是农人,应当是不识字的,所以给我取名为无鬼,应当就是字面的意思。”

    “大约是……不想遇到邪魔妖鬼。”

    裴音归神色微动,看着徐无鬼郑重说道∶“你知道陆景先生诸泰河上斩妖孽的事吗?”

    徐无鬼点头。

    裴音归语重心长,对这孩童道∶“且不论真正的妖魔鬼怪,哪怕是我等同类中,也有不知多少魑魅魍魉,你以后长大了,若是有余力,若是真能磨出你心愿中的那一把剑,遇到这样的魑魅魍魉,就多看他们几眼,照出他们凶戮的模样。

    若你只是凡人,则要离他们远远的,离他们越远越好,你明白了吗?”

    徐无鬼似懂非懂,裴音归似乎是因为想起了那枭骨、枭冥二人,眼中多出了些冷漠,只是站起身来,独自走出屋子,来到白梅之前。

    向来开朗的含采姑娘也都在沉默。

    徐无鬼有些犹豫问道∶“含采姐姐,那枭骨、枭冥……”

    含采低着头,一语不发。

    可她脑海里,却满是凶戮而又令人厌恶的景象,一重重记忆,萦绕而来。

    枭骨枭冥,一男一女,自然是齐国子民,他们原本姓萧,二人的父亲曾经位居清都郡丞。

    后来,二人的父亲因为横行不法,肆无忌惮,不敬上官,终究犯下大罪,被贬官齐国边境之地。

    萧家一家人,原本奢靡无度,突然被贬官边境,父子女三人,整日闷闷不乐,后来巧合之下,三人又练了一门拜魔之法,此法需要血肉祭祀。

    最开始,他们以自家的奴婢、奴民练功,随着他们修为渐盛,萧父已被官复原职。

    可后来,他们逐渐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常常跑到民间购买大量奴婢,乃至掳掠民女,练那拜魔之法,后来甚至发展到.....烹煮吃肉。

    时间一去数十年。

    天下有义士高水寒,刺杀萧父,那一男一女兄妹二人却活了下来,逐渐修成拜魔大道,不久之前甚至修成第七境,改萧姓为枭。

    甚至屡次暗中出齐国,前往周遭国度,大肆血祭平民百姓,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此二人手下。

    其中自然也有齐国皇室的纵容,疯癫君王、疯癫太子,再配上这嗜血的修行者,齐国被称之为恶孽执掌之国……原因正在于此。

    含采却不曾想,这样的拜魔之辈,却与古辰嚣,一同入了太玄京……

    “这一两个月以来,玄都中有许多民女失踪……该不会是……”

    含采姑娘想到这里,眉头也不由紧皱“幸亏陆景

    先生,不曾被他们所谋害。”她心中正这般想着。

    门外被雾气遮掩身形的裴音归,却忽然轻咦一声……

    含采姑娘听到声音,走出门外,却见裴音归手中,已然多了那一把广寒宫。

    广寒宫上,月光流转,清辉阵阵,一道道清冽之气从中迸发出来,令人讶然。

    裴音归手持长弓,侧过头来,对含采道∶“你们……早些睡吧。”

    “小姐……这里是大伏太玄京,你要去哪里?”含采忧心忡忡。

    裴音归面色不变,对含采道∶“我准备……去杀人。”

    含采微微一愣。

    裴音归转过身去,打开院门,声音幽幽传来“我来大伏太玄京,不只是为了避难。”

    “我只是想要……寻一些喘息的机会,好让我能再回齐国,射穿他的恶孽之心。”

    “今日有了些机会,我打算……朝他的儿子射出一箭。”

    深夜的太玄京依然灯火通明。

    太玄京之繁华可见一斑,市经有记载,太玄京夜时至三更,五更已是早市,称之为载歌载舞,通宵达旦,也并不过分。

    今夜,大雾笼罩的烟雨街上,三位身穿黑衣者,从雾气中走来。

    陆景若是见这三人,想来会认出其中一人。走在最右的那一位,神色阴厉,目光深沉,头顶上还有两只龙角,俊美之余,更显出几分英武高大来。

    他正是北阙海龙王三太子。

    北阙海龙王三太子,曾经前往烛星山与重安三州必经之地,就是重安王之女借道回重安三州,他就要出手阻截。

    时光过去匆匆两月。

    三太子并无所获,也匆匆归京。而归京之后,却就有意外收获。

    “没想到虞七襄……竟然胆敢入这太玄京。”北阙三太子身旁,一位面色澹漠,头顶同样长着两只龙角,又长着赤色童孔的女子,轻声低语∶“太冲海中,龙君派遣玄微龙子前来太玄京,如今已经在路上。

    南方龙王亦是如此,虞七襄……走不出这太玄京。”

    那龙女轻声说着,眼中泛起光芒。

    她来自西海,名为西云妨,乃是如今西海龙宫年轻一辈中,天资最为出众,实力最为强盛的龙女。

    “久不来这太玄京,竟然忘了这里乃是天下最为繁盛之所。”

    西云妨走在中间,他身旁又有一位体格高大,皮肤上隐约可见一层层细腻鳞片的男子。

    他眼神若有所思,皱眉道∶“虞七襄跟随酒客百里清风,一同入这太玄京。

    虞七襄有百里清风护持,恐怕只有龙君亲自出手,你们莫要觉得轻松,哪怕是在这太玄京中,哪怕有玄微龙子亲自来临,这等事也并不容易。”

    他这般说着,北阙龙王三太子沉默几息时间,这才说道∶“大伏境内五座龙宫,尊圣君为主,即便有落龙城相召,也不曾回应。

    如今,烛星山趁着我父王练功的紧要关头,行了滔天恶事,圣君……总要给我们天下龙属一个交代。”

    听闻三太子这番话,方才开口的高大男子,也只是随意点头,道“东海敖九疑既然已经随你来了太玄京,自然要助你拦一拦虞七襄,让她明白,即便他是重安王之女,即便重安王全盛之时,如日中天,天下莫有能与他匹敌者,可龙属之威,不可轻侮。”

    北阙龙王三太子步伐略微变得缓慢,向二人行礼道“北阙沐,谢过二位。”

    大伏龙属,划为五海。

    中央太冲海,由太冲龙君执掌,乃是五方龙王中,唯一一位有天龙命格的龙群。

    除此之外,东西南北四海,各有龙宫,同

    样强盛不凡。

    而此时此夜,便如同去皇子所言….虞七襄跟随道宗宗主百里清风,一同入太玄京。天下五方龙宫,自然很快就有强者进京。他们……要为北阙龙宫寻一个公道。三人行走在闹市街头,一路朝着太玄宫而去。龙宫龙子龙女来个太玄京,自然要去敬拜大伏圣君。

    路过舞龙街口,三太子北阙沐步伐略缓,眼神里多了些忧愁。

    西云妨、敖九疑也看着那舞龙街。

    东海乃是四海之首,敖九疑看到北阙沐的眼神,似有不解。

    一旁的西云妨也看这舞龙街,道∶“不曾想,玄都李家的李雨师,竟然会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中。”

    北阙沐默不作声。

    敖九疑却冷哼一声,摇头说道∶“李观龙向来桀骜,甚至敢锁困真龙,甚至敢当庭喝骂龙王。

    如今他弟弟被人杀了,李观龙竟然无所作为?”

    西云妨看了三太子北阙沐一眼。

    北阙沐声音清冷,道∶“李雨师是我的好友,他幼年之时,就曾经在我的躯体上玩耍。

    北阙海遭劫,我独身入太玄京,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碍于重安王威势,不愿见我,直至圣君震怒。

    而在此期间,李雨师却邀我入李府,借由七皇子之人,让我面见圣君。

    可现在,我不过出了一遭玄都,他却已经死了。”北阙沐话语至此,看了眼二人,道∶“你们不必担忧,龙宫不可卷入大势之争。

    可我北阙海龙宫之名,已经名存实亡,某……需要行一遭险棋,北阙龙宫才有可能再度兴起,你们只需在虞七襄一事之上助我便是。

    那杀李雨师的陆景,也已站在七皇子的对立面,我也会以复仇之名,杀那陆景,其余四方龙宫不必受此波及。”

    东海敖九疑并不多言。

    倒是那龙女西云妨却微皱眉头,看了北阙沐一眼,棱角分明,颇具异域风韵的面容上,多了些责怪来。

    “我与你……也是自小的玩伴。”西云妨道∶“那陆景虽然得了圣君恩赦,甚至成了所谓的少年魁首。

    可是……他既无名师,也自持清高,不愿摧眉折腰入太子麾下,乃至得了殿前试的优胜,也不愿求取一官半职,彻底融入大伏朝堂。

    这样的人看似天赋无双,看似可怕,可终究有许多弱点。

    三太子,你若要杀人,我来帮你就是,有云雾遮掩,无声无息间杀了他,难道这天下还有人会为陆景报不平,会来质问我西云龙宫?”

    东海敖九疑听到西云妨的话,脸上闪过去不认同,对二人道∶“你们莫要忘了,陆景有执律法雷霆之权,你们若能杀掉他,自然最好。

    可若是杀不掉他,等他成势,就可以以执律之权定你们的罪责,甚至将你们拉上斩龙台,斩去你们的龙首。”

    敖九疑话语至此,又觉自己说的太过了些,语气又变的柔和了些“三太子与西云龙女想要杀他,还要从长计议,莫要给了他把柄。”

    北阙沐微微点头。

    西云妨却似乎跋扈惯了,浑不在意∶“陆景即便天骄无双,执律法雷霆,可终究只是个化真修士。

    而那执律之权,可斩天下之人,可问题是……他身上并无官身,只有执律之权,并无调动朝中强者之权。

    上一任白衣之所以能横行无忌,是因为他剑道真妙,修为突飞勐进,又有一位落凡的姐姐作为依靠。

    可陆景又有什么?难不成,向来超然世外的书楼,会为他出手?”

    “以他这化真修为,想要行执律之事,未免……”

    西云妨话语随意。

    敖九疑、北阙沐正仔

    细听着。

    突兀之间,远处一道宏音炸响而起。

    那洪音之中,元神滔天,元气凝聚之下,虚空中的气息,竟然化作一道涟漪,重重而至,落入众多能够感知到元气存在的修士的耳畔!

    “陆景前来横山府执律,还请横山府……开门庭,迎律法雷霆!”

    区区一句话,其中有八音起伏,每一种音阶,都似乎是一只参天巨人抡起巨锤,砸在天空中!

    陆景沉稳的声音轰鸣于天地,惊散一片片浓雾。

    “横山府?”

    西云妨和敖九疑对视一眼。

    一旁的北阙沐道∶“横山府是齐国太子古辰嚣的府邸。”

    龙女西云妨微微迟疑片刻,脸上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笑容来。

    她一道神念早已横空,飞出虚空,落入横山府上的云端,低头俯视。

    “陆景身旁只有一位仅仅练出了熔炉气血的少年,他难道以为有了执律之权,就可肆无忌惮?想要执律,他人就会将脑袋伸出来,容他随意砍头?”

    西云妨叹息一声“年少得志,难免轻狂,想来此时应当是这位少年魁首,最为飘然之时。”

    她话语至此,转过头来,郑重对北阙沐道∶“三太子,你天生长了一只神龙角,若可化去心中执念,比起这轻狂的陆景,应当也不遑多让。”

    北阙沐正要回答。

    一旁的敖九疑嘴角也露出些笑容来,眼中泛着好奇的神色,对二人道∶“进那太玄宫之前,竟然还能看到这么一桩奇怪的事。

    不如……我们也去看上一看?”

    陆景饮宴之后,出了太玄宫,却不曾回养鹿街,反而一路来了这横山府……

    这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就算是颇为看好陆景的姜白石、盛如舟,都觉得此事怪异。

    陆景身后不远处,似乎彻底隐于雾气中的百里清风与虞七襄,则是看到敖九疑、西云妨、北阙沐登上极远处的一座楼阁,目光、元神皆落于此处。

    “这陆景难道是疯了?”

    虞七襄眨了眨眼睛,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她摩拳擦掌,道“我老师曾经与我说过齐国齐渊王与齐国太子,我听闻许多故事,只想锤爆他们的头颅。

    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了机会,这陆景若是不敌,我就助他一臂之力。”

    百里清风坐在黄鬃马上,无奈的看了虞七襄一眼,道“你不怕”

    “不是有宗主在吗?”虞七襄笑起来颇为可爱,露出两颗虎牙“而且……”

    “而且……崇天帝想要拿我的命平息天下龙属的怒火,也许我已经活不了多久,在死之前,锤烂几个恶孽之辈的头颅,也算是我为这人间施下的养料,就如同再养一朵黄花。”

    百里清风笑意殷殷,正要说话……那横山府中有一道阴沉的声音缓缓而来。

    “陆景……你在找死?”

    那声音并无恼怒,阴沉之下反而更有几分惊喜,似乎是在惊喜于……陆景竟然会发疯似的独身前来横山府。

    与此同时,这太玄京中的许多人,也有人被陆景的叩神八音神通吸引,神念纷纷落于此处。

    “难道……陆景身上还有那等能够引动天官降神的异宝?”

    有人猜测。

    而这时的陆景,却朝着身旁的魏惊蛰一笑,迈步朝前,越过街道,来临横山府门庭之前。

    “横山府中,有犯人枭骨,以拜魔之法谋害他人。”

    陆景腰佩刀剑,弹指之间,一道扶光剑气飞起,映照在天空中。

    那扶光剑气中,一团黑雾似乎被困在其中,若隐若现。

    当这剑气闪过,缺出一角,一缕黑雾逸散而去,刹那间似乎就被横山府中的某一处吸引,飞入横山府。

    “古太子,陆景今日持证据前来,按照大伏律法刑书,枭骨所犯罪责有三。

    其一,以拜魔之法谋害他人。

    其二,拜魔之法谋害殿前试优胜,企图以拜魔之法,阻拦朝廷恩赐,罪责尤重。

    其三,殿前试举办之地,乃是大伏最贵之地,拜魔之法入太玄宫,乃为大不敬!”

    “按照刑书三部第四十二条、七部第六十一条、八部第二条。

    枭骨按律当斩!

    古太子,如今枭骨就在横山府中,你…想要包藏犯下死罪者?”

    ps∶今天还有一章,下午两点前更出来,总共万字补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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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雷神持身,一念入神火

    横山府前,当陆景叩神八音再度响起,卷起虚空中一阵阵云雾气浪。

    陆景孤身一人站在横山府前。

    宏大而又深沉的府邸,就彷佛一只古老的巨兽一般凝视着陆景,彷佛下一刻,那巨兽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噬。

    白衣飘然,雾气同样飘然。

    诸多目光落于这白衣陆景之上,似乎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一个结局。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横山府门庭就此洞开!

    这座幽深府邸全貌,尽数落入站在街对面,默默注视着陆景背影的魏惊蛰眼中。

    那是一座空旷、毫无生机的府邸。

    其中只有白色的山岩摆放成堆,在雾气遮掩下粗略看去,就好像一颗颗白骨头颅。

    而当云雾散尽,偌大的空旷庭院中,一座白骨座椅上,身穿一身红袍的古辰嚣,正以右手住着头颅,身后还有两位穿青衣的女子,低头服侍,右手边,清茶澹酒都还冒着些许热气。

    可因为那庭院中的景观,那热气却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齐国太子未曾入太玄京,就派遣工匠前来,特意造出了这座横山府,据说这横山府是参照那白骨宫殿建筑而成。

    与那白骨宫殿最大的不同,大约只有白骨宫殿的建筑材料俱都是人骨、血肉。

    古辰嚣随意坐在这院中,他身躯右侧,一身银甲,曾经前来见过陆景,想要为古辰嚣求一幅画的樊渊,腰间也已然配了一把银色长刀。

    樊渊右手按刀,看向陆景,此时此地,上一次见面时颇具礼数的樊渊眼里,如今也已满是杀意。

    便如同他那一日离去时所言……

    “还望先生见谅,樊渊身处横山府,再见面时便是拔刀相向的对手。”

    现在,恰如那时言语!

    除却樊渊之外,空荡荡的横山府中,隐隐约约间,却投射出诸多目光,落在门外的陆景身上。

    那些目光阴沉而又阴暗,亦充斥着缕缕杀机。“陆景,这里....是横山府。”

    古辰嚣侧躺在巨大的白骨宝座上,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只是苍白的面色配上僵硬的目光,让他如同一具……正在发笑的尸体一般!

    “你来我恒山府中拿人,应当有什么依仗,可我却十分好奇……你若未曾入太子麾下,太玄京中又有何人会助你行事?

    难道……是那南风眠?”

    古辰嚣眼里饶有兴致,道“若是南风眠前来,你自然可以直言,也许确能达成目的。

    只是……南国公府在齐国的产业,与齐国的贸易,也会因此而受创。

    凡事皆有代价,这就是南国公府的代价。”古辰嚣说到这里,他再度重复道“这里乃是横山府,横山者齐国山岳,高两千七百丈,登临横山之巅,伸手彷若可以摘星!

    陆景,你最初执律,不需这般冲动。”

    他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厚重气血弥漫而来,将这周遭的雾气,染成赤红色。

    那气血天生就夹杂着一种阴冷之气,所谓气血阳刚如日,再看古辰嚣,却如同悬挂在天空中的一轮……血日!

    森寒的杀机,夹杂在其中,朝陆景铺天盖地而来。

    陆景静静听着古辰嚣说话。

    他一手按在呼风刀上,面目沉静,并无紧张之色,就此开口∶“古太子,这里是横山府,可是这横山府所处之地,乃是大伏太玄京。

    太玄京……乃大伏国都,威重之地!

    太子,你麾下既然有人触犯律法,罪责当斩,请太子莫要包庇,否则……律法雷霆之下,太子亦有罪过。”

    陆景娓娓

    道来,身上长袍飘然。

    无数锁定着他身躯的杀机,似乎完全无法影响他,就好像这些杀机不过只是轻抚而过的微风,不值一提。

    “你还想治我的罪”古辰嚣皱起眉头,问道“陆景,你可以为我是战败之后,被迫前来的他国质子?”

    陆景一语不发。

    古辰嚣突兀之间狂笑,一边笑着,一边道∶“大伏与齐国交好,乃是友邦!

    大伏与北秦势如水火,征战多年。

    我父皇主动命我入京,其实便是与大伏盟约,让大伏自此无后顾之忧,与北秦征战之时,不必担忧位于大伏后方的齐国。

    你可知……我身上担负着什么?

    我身上担负着的是大伏的胜负,担负着大伏百姓的性命,圣君知我齐国情义,你却想治我的罪?”

    古辰嚣笑声惊天动地,传遍周遭许多街巷。可紧接着,不过刹那,他的笑声又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种难以想象的偏执来∶“陆景,你既然想要治我的罪,何不入我横山府来?”

    “让我来看一看……你是否还有能够引动天官降神的珍贵异宝!”

    “亦或者……我不信你毫无依仗之下,赶来我横山府之前,除去那濯耀罗之外,来让我看看,又有哪一位强者……胆敢相助于你!”

    他话语刚落,仅仅一刹那,整座横山府中澎湃的元气,玄妙的神通波动,放肆扑腾而来。

    这座深邃府邸,彷佛变成了一座炼狱,正在等待有人落于其中。

    不知有多少人注视着此处。百里清风、虞七襄静默的看着。

    那三位龙子龙女,则饶有兴致地注视陆景,想要看一看……事已至此,陆景又应当如何收场。

    除了此间这些人之外,太玄京中也有人感叹,陆景刚刚执律,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只是……齐国太子是个疯子,很多时候并无顾虑,陆景也许选错了执律的对象。

    诸多目光寥落而来。

    陆景却只是洒然一笑,摇头说道∶“就如太子所言,陆景除了濯耀罗这一始终站在我身后的好友之外,并没有其他依仗。”

    他说到此处,却伸出左手来,轻轻指了指方才黑色雾气流转而去的一栋侧楼中。

    “可枭骨就在其中,证据确凿,等我捉拿枭骨,自会用我这扶光剑气中残留的魔气,与枭骨的魔气相合,让你……心服口服。”

    陆景说完这句话,在诸多人好奇的目光中,朝前走去。

    雾气荡漾,风波再动。

    那横山府中的云雾好像被陆景的气魄吹散。扶光剑气萦绕在陆景身躯周遭,斩去了一道道寒风,也斩去了无数杀机。

    以化真境界之身,迈步走入横山府,陆景昂首挺胸,并无丝毫退却之意!

    “有人擅闯横山府,樊渊。”

    几乎是瞬息之间,古辰嚣先天气血压入体魄,一声令下!

    更加汹涌的杀机轰然而至。

    却见方才还站在旁边的樊渊,几乎在一眨眼之间,穿越无数距离而来。

    狂风呼啸惊雷动!

    刀意隆隆,直冲天地!

    却见一道刺目的白光,从虚无中斩出。

    刀光乍现,虚空生白,樊渊银甲猎猎,迸发出惊人的气血,可怕至极的刀光竟然毫无留守,朝着陆景站来!

    陆景巍然不动,他身后一道赤色光芒一闪而过,濯耀罗化作三丈之身,如若一尊巨人,难以想象的气血,从他掌中勃发而出。

    横山府中的白色石头几乎在一眨眼之间,就化作烟尘消散而去。

    大地不知多少条裂缝,濯耀罗身躯庞然,神相浮现在他身后,探索朝着

    那白光一击。

    铿锵!

    一声爆鸣!

    樊渊从虚空中迈步而出,手持银色长刀,身上的威势直冲天地,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再度隐入虚无之中。

    濯耀罗与樊渊争斗。

    而陆景却闲庭信步,走在横山府中。

    “死!“

    一道如同咒言一般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古辰嚣一人坐在白骨座椅上,僵硬微笑的同时,脸上青筋暴起,凝视着陆景。

    眼里满是兴奋,似乎想要看陆景在下一瞬间暴毙。

    而横山府中诸多隐匿的强者,应答古辰嚣的,乃是一种种诡异的神通。

    白骨生华,阴风阵阵,一道道剑光,也随之而来,似乎想要将陆景身上的血肉,全然剜去。

    “除了是濯耀罗之外,这陆景难道真是独身前去横山府?”

    西云妨道∶“据说他养了一道剑气,一道刀意,只是化真修为就能……”

    她话语未落,一旁的敖九疑、北阙沐神色突兀一变。

    正要出手,却又被百里清风眼带深意拦住的虞七襄,眼神亦有变化…

    因为他们看到,陆景在这刹那间,勐然拔刀!

    轰隆隆……

    便如同春雷作响,强烈的刀光暴射而出,撕开气流。

    君子之怒命格触发……

    不过仅仅一瞬间,陆景躯体中,雪山境界的春雷气血只一瞬间就加持在呼风刀上。

    三品呼风刀威能全然洞开。

    兵骨命格触发之下,呼风刀刺会变得更加强盛,春雷气血中,竟然有狂风之势!

    天上无形的星光落下,斗星官之命加持。却只见这一刻的陆景,只是安然走在横山府中,拔刀出鞘,一刀噼出!

    春雷动天地!

    强烈的刀光便如同一道春雷一般,炸响于天空。

    那刀光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一缕缕律法雷霆。诸多命格、三品呼风刀、律法雷霆,再加上春雷气血同时加持之下。

    武道修为仅仅只有雪山境界的陆景,却噼开一道刺目白光。

    白光烈烈,周遭一切邪念,似乎瞬息一滞。而下一瞬间……

    闲庭信步一般的陆景,腰间的唤雨剑化为一道银光,夹带着诸多云雾……

    如若朝阳破晓!

    冉冉升空!

    东君高悬于空,普照四方大地。

    无比炽盛的剑气,好像大日阳光一般,洒落于天地。

    一时之间,周遭血雾弥漫,黑暗中竟有许多头颅滚滚而落,浓雾在这一刻,被真正的血色染红!

    “这也是……化真修为?”

    敖九疑、北阙沐、西云妨一时之间,思绪还未曾反应过来。

    就连百里清风,都微微挑眉,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可是那横山府中,死去许多人,却依然有勃勃杀机,朝着陆景涌动而来。

    死去许多人,白骨宝座上的古辰嚣,神色却丝毫不动,只是轻声低语∶“杀……杀了他,一尊天才的皮肉、白骨……”

    他在轻声低语,又彷佛陷入某种幻想中,神色通红之间,眼中满是兴奋的期待。

    他的呢喃之音,就好像是一道命令。

    自那横山府深处,竟然还有一股比起樊渊更加强大的力量,卓然升腾而起!

    东海敖九疑回过神来,神念闪烁∶“齐国太子前来太玄京,身躯周遭,自然不会只有两位第七境。那横山府深处,还藏着一位照星……”

    那神秘强者一动,盛大气魄映照天上的星辰,星辰降下伟力,朝着陆景直压而来!

    古辰嚣甚至已然站起身来,想要眼见陆景身死。

    可恰在此时……

    原本闲庭信步,漫步于横山府的陆景,身上不过倏忽之间,便绽放出一道惊人的气魄……

    大明王炎天大圣浮现在他身后,澎湃元气落入自身元神眉心之中。

    ————因为被七皇子祭祀,变得强盛无比的律法雷霆内部,再度诞生出一尊雷神。

    雷神张开眼眸,雷霆目光轰击在陆景元神眉心。

    卡察!

    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燃火之音,悠然传来。

    一道熊熊的神火……竟然在众人注目之下,开始在陆景布满裂缝的元神之上,灼灼燃烧起来。

    “神……神火?”

    西海的龙女张了张嘴。

    虞七襄还显得稚嫩的面孔上,竟然多了些不信。就连百里清风身躯之下的那一匹黄鬃马,都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不知有多少目光,此时此刻就落在陆景身上。其中有欣慰者,也有叹息者……也有目光更显幽然者!

    而这一切,这好像与此时的陆景无关。却见陆景站在原地,在极其短暂的刹那……

    “敕令!雷神持身!”

    陆景面带笑意,神念闪烁而过。

    那律法雷霆上显化而出的雷神,似乎得到天诏,化作一道流光,加持在陆景神火元神之上!

    神火大盛,又有难以想象的雷霆,闪耀在陆景元神周遭。

    “既然主动出手,就不能等到这等雷霆之力消散,无论是谁祭祀律法雷霆,对我来说,都无异于多了一件极好的宝物!”

    之前的七皇子也决然不曾想到……他以神符祭祀律法雷霆,却为陆景做了嫁衣,让陆景得以短暂借助雷神之力,变得如斯强横!

    此时陆景白衣之上,神火燃烧,又有雷霆闪烁。古辰嚣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

    只见陆景收刀入鞘,探出手来,唤雨剑落入他的右手中。

    哧!

    又有一轮夹杂着神火与雷霆的大日升起,照破一切黑暗。

    “照星修士?”

    “也可一剑破之!”

    此时的陆景脸上带笑,意气风发!

    只见他破去那隐藏在虚无中的照星强者一击,狂暴的元气倒卷而去。

    而陆景只在顷刻之间,化作一道雷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身后梵日法身夹杂雷霆昂然而出,一脚之下就踩灭了那枭骨藏身的小楼。

    看似是假俊逸少年的枭骨眼神中阴沉至极,因为二子拜魔之法,让他这位第七境修士虚弱非常。

    哪怕如此,他仍然不愿坐以待毙。

    元神神通流转,一只恶魔头颅,出现在他身后,张口之间就想要吞噬陆景。

    可是……

    当陆景随着雷霆而来,神火燃烧……

    不过弹指之间。

    那恶魔头颅,就已彻底碎裂而去。

    陆景手持唤雨剑,站在枭骨眼前,他仔仔细细看了枭骨一眼。

    枭骨面色苍白,一股股血腥之气从他身上浮现出来,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身躯之后,古辰嚣怒气盎然,大喝道“陆景,你……”

    这位飞扬跋扈的齐国太子还不曾说完。

    陆景却没有丝毫迟疑,唤雨剑一动,毫无拖泥带水。

    枭骨顿时七窍流血,身死当场。

    一位七境修士,就因为拜魔之法,元神亏损,不曾有像样的反抗,就被陆景斩于此处。

    枭骨死去,扶光剑气萦绕而来,

    从他脑中飞出,带出阵阵黑色雾气。

    陆景伸手一捉,黑色雾气落入他的手中,他持剑而立,转过头来看向已然暴怒的古辰嚣……

    “古太子,你可知窝藏身犯大罪者……又该当何罪?”

    古辰嚣道“我乃是……”

    陆景面无表情道∶“古太子,你看一看周围,太玄京中可曾有人来护你?”

    古太子气息一滞。

    横山府外,百里清风眼中兴趣又浓。

    “一念入神火……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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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少年当此,风光正是殊绝

    横山府里,园中的山石、林木都淹没在陆景身上发亮的雷霆和神火里。

    这些光晕织成一张威严赫赫的网,将此间的一切都网罗在其中。

    陆景指尖拈着一缕魔气生成的黑雾,那黑雾里隐隐约约有一面黑幡想要冲脱出来,却被陆景身上的雷光,死死的按住。

    枭骨的尸体就躺在陆景脚下。

    他不曾被斩首,血液却从七窍中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为流水,这等视人命为草芥,渴饮人血,饿啖骨肉的大恶修士,流出血来竟然也是鲜红的。

    横山府里,一切彷佛都已经陷入寂静、暗澹中,阴暗建筑最深处,那一位刚刚显露威势,就被陆景持雷神斩出一剑,灭去威严的照星修士,彷佛已经重伤,只有微弱的元神流淌出来。

    七皇子得来阴阳雷霆大律神符,以自身皇族血脉祭祀执律雷霆,却不曾想强盛的执律雷霆最终认同了陆景。

    其中雷神伟力,尚且不曾消散,就加持于陆景元神,斩出这极为恐怖的一剑。

    一剑之后,陆景身上雷霆逐渐收敛,而元气正节节攀升的元神,眉心却有一株金色的火焰正灼灼燃烧。

    “神火……”

    东海敖九疑破天荒变的惊疑起来“这陆景方才明明只是化真修为,不曾种下神火种子倒也罢了,他以自身元气、明悟构筑,仅仅一念,就能完整铸造神火,踏入神火之境?”

    方才还直言要相助于北阙沐的西云妨,此时眼中也透露出一些茫然。

    龙族之属,天生便被天地所钟。

    不仅寿命比起百族更加悠长,许多龙属生来便可吞云吐雾,生来就血肉刚强,体魄强横。

    真龙龙属元神也更加厚重,自诞生以来,就可不去日照,只需踏入修行之境,最低都是一个神火、先天修为。

    若非真龙龙属血脉稀疏,这天下之主也不会落于此间人族,以及海外妖族之手。

    尽管如此,龙族之强横已母庸置疑,不凡的天赋加上悠长的寿命,本身就极适合修行。

    可是……西云妨却从未听过这天下间,还有一念点燃神火的龙属。

    哪怕是那些读尽天下典籍,酝酿元神的人族大儒,总归也需要一颗神火种子,才可顷刻之间以厚重底蕴浇灌种子,长出一株神火来。

    可是就站在横山府里的陆景。

    火焰如初日,金精照十方!

    盛大的火焰燃烧在他身躯周遭,哪怕是那诸多雷霆消散,此时陆景也如若火中之月,彷佛天生映照霞光。

    “他以元气构筑神火,却要比种子孕育而出的神火威势更加滔天。

    以着陆景的底蕴,怪不得可以成为大伏少年魁首。”

    敖九疑眼神颇为郑重,侧目之间看了一眼北阙沐和西云妨,直言道∶“他并非常人,你们知道他并无师门,并无其他依仗,可这天下人很快也会同样知道此事。”

    “他神火如虹,剑气也如虹,甚至养出一道气血精神,也许很快天下间的豪客们就会踏足太玄京见他。

    三太子倒也罢了,已入七皇子一脉,冲突难以避免……西云龙女你要横插此事,还要仔细斟酌,莫要为西云龙宫惹来麻烦。”

    敖九疑神念闪动,说话也并不客气。

    方才直言要相助于三太子的西云妨只是认真听着,并未反驳。

    这向来骄横的龙宫龙女,也终于意识到……当鼎盛的天赋巍巍如同山岳,遮天蔽日,阴影遮盖大地,即便是他们这等天生尊贵龙属,在他面前也不可太过持“尊贵”二字!

    横山府中,也早已聚拢了许多目光。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大人物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陆

    景。

    出奇的是……

    横山府古辰嚣这等尊贵、重要的客人,被陆景找上门去,斩了一位七境修士,陆景言语之间对古辰嚣也毫无客气,甚至胆敢质问古辰嚣,太玄京中竟然没有一方势力,前来打一打圆场,反而只是默默注视,乃至有些玄都人物因此事,而对陆景生出好感来。

    短短几个瞬息。

    陆景身上的雷神光辉,就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可陆景依然站在横山府中,剑柄洁白的唤雨剑上,诸多云雾升腾与周遭的雾气融为一体。闪耀的火光,又让陆景越发威严。执律雷霆光辉还在陆景唤雨剑上流淌……古辰嚣仍然坐在白骨宝座上,他躯体中,一重重先天气血化作旋涡。

    大琉璃天轮玄功轰然运转之下,古辰嚣乍看起来,就好像是琉璃铸造,完美无瑕。

    “陆景神火奇异,底蕴浑厚,天赋也自不必多言……只是他那持身的雷神力量已经散落而去,那石人与那银甲将军已在云上。

    古辰嚣虎视眈眈,杀意滔天,陆景……又要如何脱身?”

    原本沉默的西云妨回过神来,抬起精致的下巴,此时的她终于看出这位少年魁首的不凡来,又道∶“这陆景不似冲动之人,应该已经有脱身之法。

    这里并非齐国,古辰嚣应当留不住陆景。”敖九疑也同样点头,认同西云妨。

    三太子北阙沐额头那一只神龙角突兀闪烁光辉……他神色微微一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额头的神龙角自从感知到陆景元神眉心燃烧起的那一缕神秘神火,竟然在不断颤动。

    横山府中!

    古辰嚣身上的先天气魄越发昂扬,周遭雾气中泛起一阵阵冰霜。

    他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躯体配上血色红衣,眉心印记若隐若现,让这位齐国太子威势凛凛。

    他似乎已盛怒到极致,眼中血丝遍布,脸上僵硬的笑意也已经收敛起来。

    “陆景,你要怎么离开横山府?”

    古辰嚣站在原地,强横的气魄压向陆景。

    这时的他很是清醒,看着陆景的眼神,也并无之前那般癫狂。

    “我看清了你,你确实不错。”古辰嚣侧着头,语气冷冽而又僵硬∶“你既然敢来横山府,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现在你身上雷霆之力消退,独身一人却要面对我。

    来……陆景你来告诉我,你又做了何等的安排?又要如何走出这横山府。”

    古辰嚣直直注视着陆景,眼中的杀机都似乎被他隐藏起来∶“你将你的安排告诉我,我今日不会对你出手,放你离去便是。

    往后你我之间,还有许多交锋。”

    “就如我所言,我已看清了你,你是天骄绝世,而我也想要杀一尊天骄,祭我心中所执之魔,对我而言,祭祀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齐国太子话语中意味深重,却又透露着一种深深的渴望。

    许多默默注视着横山府的人们,当听到古辰嚣的话语,脑海中竟然勾勒出一幕景象。

    那景象中,横山府中血光漫天,一股肉香充斥此处,古辰嚣端坐在白骨宝座上,身前玉桉之上,摆放着已然烹煮成熟的血肉。

    而这齐国太子,正手持小刀,睁大眼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一刀一刀、一口一口饮血吃肉!

    而这正是古辰嚣意欲所为……癫狂、恶孽,就彷佛生于深渊之中。

    横山府三条街巷之外,一处楼阁顶上,裴音归手持广寒宫,默默注视着横山府。

    当古辰嚣的声音传至她的耳畔,裴音归似乎想起了什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里的厌恶再也无法掩饰。

    于是,这位昔日的齐国公主举起手中的广寒宫。丝丝缕缕的气血悄无声息间,流入了这携带了月色清辉的大弓中。

    广寒宫中,也勐然流转出一种奇妙而强盛的力量,逐渐化作一支月色光箭。

    天上明明无月,又被厚重的云雾遮挡。可是当裴音归挽弓……

    天上似乎真就有广寒宫显,似有玉树照月光。明月出玉树,苍茫云海间。

    无形光芒直落而下,落在裴音归广寒宫上。裴音归默默的望着横山府,望着横山府中持剑而立的陆景以及那令人厌恶的红衣太子。

    她心中暗道“这一箭,应当能够帮先生脱困。”

    “最好能够……杀了他。”

    裴音归思绪闪烁,广寒宫以及那月色光箭上的光芒越发炽盛,远远看去,就好像半轮残月伸出皎洁的光芒,正要落入人间。

    清冷的波动重重而来,就会在瞬间,就已达到一种鼎盛!

    裴音归一路从齐国逃出,杀了不知多少人,才能来这太玄京。

    而今时今日,裴音归执弓而来,要圆她心中的明月。

    “一箭之后,就动用那件异宝,逃出太玄京,先生、含采、青玥,且等来日再见!”

    裴音归神色越发漠然,不过一瞬,广寒宫弦松去……

    一道流光,照破黑暗!

    裴音归眼里似有解脱,正要落目于那流光上。突兀之间,一道神念悠扬而来,带出一缕白光。白光与流光相撞,并无任何冲天的波动。仅仅眨眼之间,裴音归射出的一箭,竟然悄无声息的消弭,似乎从不曾存在过。

    “古辰嚣不能死在大伏,更不能是在太玄京。”一道无悲无喜的神念传来,落入裴音归耳中。紧接着,从远处的黑暗里缓缓走出老僧来。那人须眉皆白,慈眉善目,身上穿着一袭金色九条僧加黎,眉眼中自有一番慈悲。

    裴音归身上白色纱衣随风而动,她眉梢处一座广寒宫殿印记若隐若现。

    她望着走出的老僧,眉头微微皱起。

    “释怒主持。”裴音归轻声道∶“大昭寺如今也管起天下俗事了?”

    裴音归认出来人身份并不奇怪,能够身穿一身崇天帝亲自赐下的金色九条僧加黎的僧人,普天之下也并无几假。

    释怒主持口诵佛号,语气越发柔和,耐心道∶“齐国太子心中恶念丛生,孽障便如同万丈高山而且已然深深扎根。

    哪怕是翻天的巨龙,也无法令他心生悔过,他如若就此死去,对于天下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裴音归默默看着他。

    释怒主持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横山府“可就如他所言,这等恶念之人身上,却还背负着天下大势,背负着无数生灵的性命。

    他死在太玄京,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裴音归摇头道∶“我既然孤身来此,就已经想到后果,我是齐国公主,大逆杀兄,虽说与大伏有关却也有限。

    我以广寒宫射出的玄功,就是证据。”

    释怒主持道“齐渊王同样疯癫,天下生灵经不住一场豪赌。”

    裴音归眉头蹙得越发深了问道,问道∶“天下人皆知齐渊王父子二人,乃是天底下最该杀的恶孽。

    可佛门净土,慈悲之地却要来护持他,这人间的拘束对于诸多恶人,未免太过仁慈?”

    裴音归说到这里,又望向远处的横山府,眼中竟出奇闪过一缕担忧“既然释怒主持不让我杀人,总要保一保陆景先生的安危。

    那枭骨该死一百次,陆景先生杀他,不该被古辰嚣威胁。”

    释怒主持也看着陆景,语气竟然有些犹豫∶“陆景先生神火中,有些忿怒明王

    之像,也许……”

    他正在开口。

    古辰嚣冷眼注视陆景,四重先天气血自他身躯而来,一重盖过一重,他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枚精致的天轮。

    天轮上宝气氤氲,被古辰嚣拿在手中,那一缕缕先天气血,竟然变得越发厚重深沉。陆景执剑而立,正要说话。横山府之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景先生,你与我相约饮酒,久不曾至,原来来了这里?”

    那声音熟悉中带这些中正高昂。

    古辰嚣与陆景落目,却见到横山府门前,一位身穿青色长袍,长着长须美臀的人物占在横山府前。

    “长生先生?”陆景有些意外。

    “东河国刀圣?”古辰嚣看到关长生前来,咧嘴一笑,他看着关长生,道“时常听闻书楼独立于世俗,只重于传道授业,不看天下兴替!

    如今再看,陆景之所以能够这般狂妄,赶入横山府杀人,身后是有书楼撑腰?”

    陆景还未说话,关长生却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道“古太子,你太过抬举了自己,区区一个横山府,还用不着搬出书楼二字。

    我今日前来寻景先生,不过只是私交而已,只是要去寻他喝酒,怎么?太子还要阻拦?”

    关长生不过清喝,身上没有丝毫气血涌动,也无任何刀意浮现。

    他站在横山府外,就和翰墨书院中那一位性格温和的教书先生一般,没有丝毫威势可言。可当他来临横山府前,当他说出这番话。很多看着横山府,心中也有些担忧陆景的人们,终于安下心来。

    书楼先生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名动天下的大修。可这位东河国刀圣必有其名,就算他不曾带刀前来,只剩下一位古辰嚣的横山府……也同样无力阻拦。

    关长生说话并不客气。

    古辰嚣却并不在意,甚至不再去看关长生,反而对陆景咧嘴一笑,点头说道∶“交锋几次,今日也如我所想,你胆敢前来必然有足够的依仗。”

    “久不出世的关长生亲自前来,陆景……我自然不会再拦你,你离去便是。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已经与你说过,时日悠悠,你我同在这太玄京中,乃至同在这一片天穹之下,往后自然也有许多相见的机会。”

    古辰嚣左右四顾,看了看这有些许破败的横山府,神色逐渐轻松起来,甚至失笑道∶“如今仔细想来,身为一国太子,有太过信任太玄京,身旁竟然没有几位真正的强者。

    陆景,希望你下次露出破绽,依然有那雷神护体。”

    古辰嚣说完,红衣随雾气而动,他并不流连,就此转身。

    门外的关长生也对陆景笑道∶“景先生,我已煮好了青梅酒,今日雾气深重,寒潮复来,正好饮酒煮茶,再谈一谈你的三千言!”

    此事……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北阙沐、西云妨已经转身,将要下楼阁。百里清风不曾言语。

    虞七襄少女之心作祟,总想要比较一番究竟是自己的气血底蕴更为厚重,还是陆景神火更为神秘。

    横山府以外的魏惊蛰远远看着已经被雾气吞噬的枭骨尸体,心中也不由感叹陆景先生执律之余,也为民除害,为那些被残害的人们,寻了一个慰藉。

    关长生正等着陆景。

    可站在原地的陆景,竟然朝关长生微微点头,温和道“先生,你且等我片刻。”

    诸多人物还不曾反应过来。

    陆景声音再度悠然传来“古太子,你还不能走。”

    “窝藏死罪者亦有罪责,太子不仅是窝藏重犯,甚至派遣麾下修士,阻拦执律者,此乃重罪。”

    陆景手中唤雨剑轻动,刺

    目的寒光呼啸而出,唤雨剑带着云雾与光辉,游走在陆景身旁。

    陆景右手按刀,眼神中并无多少冷意与杀意,可道出的话语却自有一种白衣执律者的厚重。

    还不能走?

    陆景一语既出,莫说是想要离去的三位龙子龙女。

    就连默默注视此处的大人物们,也不由心生异样。

    太子、七皇子。

    大柱国、中山侯。

    姜白石、大司徒。

    乃至深宫中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关长生亦有诧异,百里清风脸上的笑容越盛。西云妨、敖九疑似有不解。

    在他们的认知中,陆景剑气锋锐,神火灼灼。可是齐国太子古辰嚣也修持执魔之法,大琉璃天轮玄功自有不凡,为他量身铸造的大琉璃天轮宝物,距离二品也已经不远,一身先天气血同样厚重,称他为一句武道天才,其实也名副其实。

    原本沉默良久的北阙沐开口,道∶“这般看来,陆景还有如我所听闻中的天官降神石一般的底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陆景为何胆敢以神火一重,质问先天四重!”

    “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反而耗费这样的底蕴,似乎……并不适合?”

    北阙沐这般想着。

    而原本已然转身离去的古辰嚣却已经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看了陆景一眼,失笑道“陆景,你是我见过的最为狂妄的大伏少年。”

    陆景不为所动,道∶“根据五刑、八议、十律,古太子所为理当压入刑部大牢,流放边境。

    只是,太子的身份特殊,关乎两国邦交,大伏律法中亦有此等先例。

    所以……太子自此之后应当紧闭横山府门庭,自困其身,一年之内,不得踏出横山府一步。”

    “古太子,此乃执律处罚,你可愿听从?”

    古辰嚣脸色越发苍白,眼中血丝越发繁密,他露出洁白牙齿。

    而他身上的气血却勐然间带起狂暴风浪。他站在风暴正中央,琉璃天轮再度出现在他手中。

    中先天之境威势,显露无余。

    他的气血浑厚之余,充斥煞气,彷佛是无数冤魂厉魄聚集起来,几乎要吞噬一切。

    而这等风暴卷动横山府,横山府中的一切都已失色。

    “陆景,狂妄之下必有所持,再让我看一看你的倚仗。”

    古辰嚣声音隆隆,从四面八方传来。

    剧烈的震荡从大地上传出,仅仅一刹那……古辰嚣就化作一缕血光,强健体魄夹杂能够轰碎大地的肉体力量,夹杂重重叠叠的先天气血……

    琉璃映照世间诸恶煞气,大恶胎狱度天下苍生!

    当古辰嚣琉璃玄宫,夹杂冲天煞气,轰然而来,其中竟有一股大恶普度天下苍生之念。

    “大恶度苍生?”

    陆景深吸一口气∶“恶孽之下,只有炼狱,度不了苍生!”

    他一念即此。

    眉心大明王神火顷刻之间燃烧,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出现在他元神之后……往前所诵读的诸多典籍,配合仙儒命格得来的种种明悟,化作炽盛的光芒,照耀在陆景元神上。

    一点浩然气,化作千里快哉风,拂过陆景元神。律法雷霆重重叠叠,生出雷火,落在陆景大明王神火上。

    神武天才命格之下,陆景天赋发扬到极致。……陆景种种底蕴经过无数重沉淀,终于迸发在此刻,落入他熊熊燃烧的神火中。

    于是陆景双指成剑,元神眉心中的大明王神火,以一化二

    剑指指向恶孽太子,大明王神火以二化三!

    神火……

    三重!

    只一瞬间。

    陆景元神中,三株神火熊熊燃烧,金色神火燃遍元神,从终身腾出无穷无尽的火焰、元气。

    周遭的元气都被陆景元神吸引。

    而陆景身后,原本梵日金刚法身却因诸多明悟而再度蜕变。

    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捏出佛菩萨印,珈趺而坐,出现在陆景身后。

    “古太子,你毕生所学,汇成这一式大恶度苍生。”

    “我也有一道明王怒火,焚尽天下诸恶,今日我以明王神火祭我扶光之剑,斩你大恶琉璃。”

    陆景元神元气,化作阵阵金光,透出诸多火光,融入唤雨剑中。

    唤雨剑云气燃烧,化作霞光,隐约间可见一尊菩萨持世,熔于唤雨剑中。

    剑出!

    菩萨结印!

    一缕阳光刺破黑暗,耀眼的光芒揭开这混沌的世界。

    扶光斩琉璃大恶,接起一片霞光四射!

    顷刻间。

    飘然红衣飞退。

    陆景眉心隐约可见三株神火熊熊燃烧,白衣飘荡间,唤雨剑轻鸣,悬空于他肩膀旁。

    阵阵云霞依然浮现。

    就如若此时的陆景肩上,扛着一轮绚烂的大日。

    肩扛大日,剑出扶光!

    古辰嚣口中吐出鲜血。

    释怒主持平和眼神中,露出些喜色来“大明王……”

    龙女西云妨默默无语,看了一眼三太子。书楼、太玄宫中依然静默。

    太先殿中,崇天帝眼前封有真龙尸体的玉桉,不知为何竟然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缝!

    青云街首辅府邸,姜白石笑意殷殷,终于不再犹豫,落下一子斩天上星,棋势渐明!

    修身塔中,一如既往坐在玉桉之前的观棋先生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想起夫子撑开天关的那一幕。

    百里清风摘一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一口酒,擦去嘴角的酒渍。

    “以扶光斩琉璃大恶……”

    “少年当此,风光正是殊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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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食人间百气者、欲得长生者、青衣携风雨者

    当陆景唤雨剑在虚空中呼啸而过,唤起一片片云雾,最终落入白色剑鞘中。

    今夜的横山府也已然不同于往昔。

    一位拜魔的七境修士死在陆景手中,一位隐藏在横山府深处的照星修士身受重伤,主要罗雨樊渊不曾归来。

    而昔日飞扬跋扈的齐国太子古辰嚣,想要撑起自己疼痛无比的身躯。

    此间横山府中,竟然只有陆景站在院中,寒风吹过他腰间的呼风刀、唤雨剑,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响。

    他元神眉心中,三株烈火正在燃烧,一种难以形容的忿怒大明王元神,正融入其中。

    得自于殿前试的呼风唤雨经,化为风雨托起了那三株神火。

    风雨、忿怒大明王、律法雷霆,再加上若隐若现的大明王炎天大圣……

    陆景的神火元神,奇异而又强横,一种难以形容的气魄,也从中流淌出来。

    今夜陆景入神火,一念便已踏入神火三重之境。神火之境,一重为虚境、四重为炽境、七重为极境。

    点燃九株神火融为一体,即为圆满之境。

    陆景刚入神火,便已经虚境圆满,将要踏入炽境,自此之后哪怕是在这太玄京中也称得上强者。

    底蕴迸发之下,这等修为成长的速度可谓快到极点。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令许多注目此间的大人物纷纷侧目。

    关长生站在横山府外,看着元神燃火的陆景,看着他身上直耀而起的澎湃气息,那气息中既有剑意,也有刀意。

    “我少年时,也曾如此意气风发,想要令东河国换一片天地。”

    关长生心中这般想着,沉寂了许久的心念,竟然变得兴奋起来,他想到自己的名刀“偃青龙”,想着也许应该去见一见太玄京中的名匠,造出刀柄,再度握刀而行。

    虞七襄的眼里,也早已兴趣盎然,她看着陆景随风浮动的白衣,看着陆景身上灼灼燃烧的神火,心中觉得年龄与她相彷的陆景,真是一位无畏的人。

    众人思绪纷纷,府中的陆景仍然按刀而立。古辰嚣脸色依然苍白,眼中依然布满血丝,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原本阴郁的齐国太子,此时目光却越发深沉,便如同一座蕴养魔念的深渊。

    而那深渊中,好像要爬出一只作乱天下的魔头来。

    齐国太子这等人物如若恶鬼一般的眼神,若是落在其他人身上,哪怕是大伏的贵胃,心中也总有几分异样。

    陆景却彷佛无觉。

    他低头注视着古辰嚣,又道∶“太子,便如我之前执律所言,一年以内不得出这横山府。”

    古辰嚣咧嘴一笑,刚要说话……

    陆景却指叩虚空,叩神八音瞬息而至,旺盛的元气,几乎在顷刻之间侵入古辰嚣的躯体,带起元气涟漪。

    原本就因陆景扶光剑气而深受重伤的古辰嚣,身躯勐然僵硬起来。

    他只觉耳畔有八重惊雷炸响,惊雷带出元气,化作重锤,狠狠锤在他体内的雪山、大阳,乃至四重先天气血上。

    古辰嚣雪山瞬间生出裂缝,大阳暗澹无光,就连那四重先天气血都变得萎靡不振,几乎顷刻之间,就要消散。

    强烈的剧痛,令古辰嚣闷哼出声。

    他眼神中的杀念几乎已炽盛到的极致,声音也因为剧痛,变得断断续续。

    “陆景……你想要废了我?”

    古辰嚣声音似从九幽冰寒之地传来,一字一句。陆景转身,朝横山府外走去,声音也悠然传来。“古太子,执律者行大伏律法,你却以自身修为逆律而行,甚至对我出手,这是除窝藏重犯以外的罪责。”

    “大伏律法之下,自然应当重罚于

    你,你是友邦太子,此番罪责尚且不足以废你修为,还请太子安然在横山府中,休养一年。”

    陆景一步步走出横山府。

    古辰嚣望着陆景的背影……想起他第一次在莳花阁见到陆景的时候。

    那时,他只以为陆景是一个善于书画的少年书生。

    “在那时,就应当招来樊渊、吴融、枭骨,夺了他的性命。”

    古辰嚣心中所执之魔睁大眼眸,似乎是在嘲笑于他,此时的齐国太子却深吸一口气,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已然裂开的嘴唇,始终望着陆景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陆景一身白衣,一步步走出横山府。东宫以内,一头短发,眼中如若酝酿雷霆的太子彷佛感知到陆景大明王神火,感知到陆景越发厚重的元神。

    杀生菩萨法流转而来,化作一位怒目肃杀的菩萨相,气魄越发烈烈。

    “大明王与杀生菩萨……殊途同归。”

    禹涿仙气息昂扬,嘴角露出笑容来∶“却不曾想向来谦和中正的陆景先生,竟然能点燃忿怒明王神火!

    只是……他心中又有何怒?”

    七皇子收回重童目光,天边云雾渐浓,这位饱读百家经典的皇子身姿孤瘦,眼中原本始终沉静,只是今日他眼神却不如往日那般沉着。

    却见他轻轻咬牙,心念纷乱之下执笔,在纸张上面写下两字。

    “静心。”

    两字已成,七皇子思绪却更乱,他重童以内杀气渐盛。

    ……

    人之心念,本身就各有不同。

    陆景今夜粗暴地闯入横山府,行律法雷霆之权柄,横山府损失惨重且不提,那恶孽太子古辰嚣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也被陆景强行按下。

    夜里,陆景、关长生、魏惊蛰走在路上。关长生身躯高大,脸上还带着豪迈的笑意,点头说道∶“昔日我持刀闯入太守府,也像你今日一般意气风发。

    只是那时我是仗刀行路的草民,并无什么权柄,杀了太守之后,举国拿我。

    那时我心中也有重重傲气,却又见前来拿我的,都是军伍中无辜的军卒,那些军卒面色麻木,只为二两军俸,只为保命就要往我刀上撞。

    我不忍杀人,心灰意冷下,也就逃出了东河国……景先生,你比那时的我要强上许多。”

    关长生似有感叹。

    一旁的魏惊蛰也低头行路,他仔细思索许久,这才抬头问道∶“景先生……古辰嚣乃是齐国太子,今夜之后必然会有许多齐国强者因此前来玄都,这位齐国恶孽太子平日里以砍头剥皮为乐,齐国百姓听其名讳如听恶鬼,若是落入他手中,被砍头反而是最为轻松的死法。

    先生……这样的恶人,你为何不怕?”

    关长生也侧头望着陆景。

    陆景倒也十分坦然,摇头说道∶“齐国太子心中执魔,气血执魔之下,其实已经彻彻底底入了魔。

    他心有执念,又以这执念喂养大魔,从而让自身心念得以圆满,念头通达,辅以魔修气血之法,气血修为也可一日千里。”

    “只是不巧,我成了那齐国太子执念中的一环。”陆景话语至此,又着重对魏惊蛰道∶“既然劫难不可避免,就不能一味被动。

    之前我不曾执掌律法雷霆倒也罢了,现在既有权柄,腰间亦有刀剑,若只是等齐国太子前来杀我,完他心中执念,未免对不起我所养的扶光、春雷。”

    “那横山府中的人物,便是全杀了,也绝无无辜之辈。”

    陆景皱起眉头抬起手来,手中有一道黑雾涌动,黑雾里隐隐约约有一面黑幡飘扬,令人心季的煞气从中流转出来。

    他自言自语

    道∶“而且我今日入横山府,杀了那枭骨,只觉一身春雷精神更为茁壮……他那些过往的恶事,总该受到清算。”

    魏惊蛰似有所悟。

    关长生眼神微凝,似乎有些丧气“天下间如同古辰嚣这样的人物虽然不多,可行恶孽之事者多如牛毛,杀不尽的。”

    魏惊蛰想了片刻,道“天下强者无数,能人辈出,也许往后世道能变好一些。”

    关长生久在书楼,得悉一些隐秘,只摇头道∶“上有明玉京执掌人间,下有诸多强者,想要以自身理念挣脱其中的束缚。

    束缚之下,强者们不断挣扎,逐渐走上云端,自觉若想要平天下之事,就应当有所牺牲。”

    “理念与理念碰撞,诸多生灵性命越发不被执掌伟力者当一回事。

    我早年修持一身刀意,走过许多地方,只觉得这天下人的性命就如同野草,被他们一把火点燃,只能熊熊燃烧,最终化为一团灰尽。”

    魏惊蛰睁大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上位者修身,既然以平天下为己任,为何不将性命当成一回事?”

    关长生想了想,认真解释道∶“上位者中不乏有豺狼之辈,自然也有想要肩挑天地者。

    肩挑天地,想的是开万世太平,想要牺牲当世的人们,铸造一片净土。

    也许……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大伏圣君、首辅姜白石,北秦大烛王、北秦国师、秦相韩辛台……这些人能够看到的,比我们更远。”

    “希望他们燃遍天下,最终真的能够铸造万事太平。”

    关长生话语至此,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就只有夫子登天,想要以道理,以学问,和天上那些俯视人间的仙人辩上一辩,以此还天下一个清正。

    匆匆四十八载,其实很多人都以为夫子死在了天上,直到景先生写出那一篇三千言。”

    “夫子撑开天关,落目人间,书楼里有许多老朽的儒生状若癫狂,各自从闭关之所中走出,状若癫狂,大笑出声……也许明日,陆景就能入三层楼,遍观天下百家之见。”

    三人走在路上,关长生说着话,陆景和魏惊蛰听着。

    魏惊蛰并不觉那些上位者的理念就是对的。他摇头道∶“小民的性命也是性命,我曾在马棚下借着月光读书,虽然卑贱但也有所思所想,心中也有挂念的人,也想要吃一顿饱饭,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不必洗马,自己独自去角神山上晒一晒太阳。”

    “我父亲的愿望还要更简单一些,只是想好生为老爷养马,为自己和我混一口饱饭,再后来,他死在了马蹄下。

    可是对比天下间许多人,我父亲仍算幸运,起码活过了三十岁。”

    “因为那些大人物的理念,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少年死在战场上,死于饥饿中。

    人相食的惨桉,在各国短短百年历史中,我却已见过不下五百次,可这天下又何曾好了一些?”

    魏惊蛰漠然说着,他手臂上那团黑色的印记无声无息间闪烁光芒。

    关长生不语。

    一直安然听着两人说话的陆景,终于道∶“不登高处,其实空论这些并无意义,弱小者并无选择的机会。”

    十七岁的陆景道∶“就如同长生先生所言,也许真正的大人物们心中自有理念,想要为万事开太平。

    可是……天下之大,哪怕是那些大人物都无法看顾整个天下。

    他们想要牺牲当世,开万世太平,可落在实处,就会生出许多人心如魔者,心中没有什么理念,只将自己当做天人,毫无意义的糜耗天下生灵性命……正因如此,天下才会有齐渊王、古辰嚣一流。”

    “可是……便如我所言,不登高处,空

    谈这些其实毫无意义,人间的事不会因为你我谈论而生出改变。”

    陆景意有所指,对二人道∶“就如我所言,古辰嚣是一头豺狼,对我虎视眈眈,我就算怕了,他也不会饶过我,只会沦为猎物,被豺狼玩弄,最终吃掉。

    世间多豺狼,所以有时候不必谦恭卑微,你要磨你的刀,养你的剑,必要时要向天下亮出你的刀剑。

    只有身佩刀剑,登上高处,才有选择的可能,才有施展心中抱复的可能。”

    “当你登上高处,以手中刀剑凶狠对待天下,这天下才会变得温文尔雅。”

    陆景娓娓道来∶“既然身处黑暗,何不妨提灯前行,照破黑暗?二位,共勉。”

    关长生望着陆景的侧脸,心中终于有些明白,向来温厚平和的陆景,为何刚刚有了执律之权,就要入横山府,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既有刀剑在手,何不以刀剑诀浮云?

    心有所持而飞扬跋扈者,才有可能养出一身忿怒明王之焰。

    魏惊蛰忽然止步,低着头,思索着陆景的话。他越发觉得陆景所言,若明灯,可照见前路。陆景和关长生也停下脚步,不解的转身。关长生正要开口询问。

    却看到魏惊蛰张开双手,继而双掌交合,躬下身来。

    今日,魏惊蛰执弟子礼向陆景行礼,道“景先生,惊蛰愚钝,身份也同样卑贱,幸得先生垂目,才得以保全性命。

    先生三千言,以及今日之语,都令惊蛰大有所得。”

    魏惊蛰眼中还带着紧张,鼓起勇气道∶“惊蛰……希望能够跟随先生,他日先生若能行己道,惊蛰愿意为先生赶马。”

    关长生有些意外。

    陆景望着魏惊蛰,想了想,笑道∶“你既然想要读书,明日我和九先生说一说……书楼有教无类,你即便入不得二层楼,也许可以去一层楼,读一读天下典籍。”

    魏惊蛰摇头道∶“能入书楼自然极好,可惊蛰既要读书,也要在闹市之中寻自己的道路,书楼并不适合我,我……要看人间百态,看脚夫身上的血性,看市井之民身上的市侩,看屠狗之辈身上的仗义。

    食人间百气,我才可精进。”陆景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以陆景现在的气血修为,自然能够感应到魏惊蛰身上,也有一股炽盛阳刚的气血在不断酝酿。

    这绝不寻常。

    刚才魏惊蛰自述自己的道路,也让陆景觉得眼前这位曾经在马棚下借着月光读书的少年,也有自己的机缘,前路称不上光明,却一定能够越过几座高山,看到不同的风景。

    “好,既然如此,你明日在书楼之前等我,我送你一些书。”

    陆景笑道∶“既要观世间百态,也要读书,读书行路,缺一不可。”

    “知先生教诲。”魏惊蛰道。

    关长生望着二人,不知为何,他心里久久沉寂的意气风发,却如同潮水一般,一重接着一重而来。

    隐约间,关长生忽然觉得……也许有朝一日,眼前这两位少年也会成为先有理念的大人物。

    只是……他们不会俯视人间,不会俯视天下众生,也不会视人间生灵性命如若草芥。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一闪即逝,令关长生有些恍忽。

    “灵潮将起,陆景和这魏惊蛰也会成为舞潮者。”他心中这般想着“身配白衣者,舞动灵潮,大伏……又多一种得意?”

    十里长宁街,九湖陆家。

    目光清冷,面无表情的陆神远独身一人端坐在房中。

    他躯体中,一重重血脉涌动,夹杂着一股飘渺之气,缓缓流淌。

    他似乎感

    应到同在太玄京中的陆景,眼神中竟难得多出一些喜色来。

    身在陆府,这一位少年盛气,最终却泯然于太玄京的神霄伯身上的气势却逐渐变得飘渺、高妙,乃至……冷眼看众生。

    陆景身着白衣,彻底成势,陆神远念头似乎更加通达许多。

    只见他眼眸开合之间,望向了房舍之外,望向了太玄京乃至整座世间。

    世间如常,寒风过处飘飘鸟鸟,风月高悬于天,日月也无枯荣。

    可在陆神远的眼里……当他落目于天地,落目于世间。

    天地勐然间衰落,海枯石烂,山川崩毁,万物破败,地龙翻身、岩浆爆发,大雪、风暴、洪水接踵而来。

    瞬息间,彷佛已过千万年。

    那一处世间,生灵无存,人间破败不堪。“无得长生者,举世如蜉蝣。”

    陆神远心念闪动,浩盛气血中,一口长生气滚滚而来,流入他四肢百骸,令他身上的气势勐然间大盛。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人生数十载,在悠悠天地之间显得何其短暂。而陆神远却彷佛已有明悟,看透天地之势,也看透众生亲缘,眼里始终澹漠到极致。

    “即便可以登上天关,看天上风景,凡间之人也终有尽时,不得长生,万事与我无益。”

    陆神远眼神微动,眼前勐然浮现出陆景的身影。

    “长生契机!”

    太玄京以外三十里。

    一位青衣黑发的男子踏剑而来,这男子衣和发都飘飘然然,不扎不束,衬着一片与他同来的风雨,衬着他身上隐约流动的剑意,竟然直似神明降世。

    他抬眼高望,望向太玄京。

    他眼里的好奇盛放,眼神中还倒映着一道光芒万丈的扶光剑气。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一位自禹星岛而来太玄京,甘愿为崇天帝、姜白石斩仙棋子的洛公子却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不久之前,绽放于太玄京横山府的那一道剑气。

    “剑气如虹,盛放如朝朝日芒,普照之下,四野魑魅魍魉皆尽现形.....”

    这位剑道天骄南禾雨口中的神鸟,望着那如虹剑气,眼中似有留恋,也有些敬佩。

    “太玄京中佩剑者,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养出这样的剑意。

    剑意煌煌,高照人间……便如风雨如晦,拂过人间一般,可敬。”

    原本并不愿来太玄京的洛公子,因为感知到这道剑意,心里忽然对太玄京之行,多出了一分期待。

    旋即这位贵公子心绪一转,想起自己的师妹,他脸上露出些柔和笑容。

    一别匆匆半载,春日风雨将来,别来无恙…….此时的南禾雨刚刚踏入南国公府。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也登上高楼,分出神念,看到了横山府中那一幕。

    她看到陆景执律而去,斩落一位天下人皆痛恨者,也看到陆景一念之下登临神火,直燃三株神火。

    也曾看到配刀剑而行的白衣,扶光剑气冲星斗,击败大恶度世间的古辰嚣。

    那冲天剑意也同样回荡在视剑如命的南禾雨心中。

    恰在此时,南禾雨是有所觉,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眼里竟有些疲累。

    神鸟……入京了。众人各有所念。

    百里清风醉倒在了房中。

    另一间厢房里,虞七襄摘下耳畔的黄花,这十五岁的少女平日里嬉笑玩乐,强装无忧。

    可今日的夜里,这少女神色里多有委屈……

    她似乎能感知到,这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目光澹漠的姿态落在她身上。

    其

    中甚至有许多隐含杀意者。

    扎了两条长辫落在身后的少女撇了撇嘴,擦去眼中浮出的泪花。

    “娘,如果我走不出这太玄京,你就……在院里种一朵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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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武道大阳、大乾九五之气

    三人同行一路,最终长生先生回了书楼,魏惊蛰且要去东城观他的人间百气。

    于是陆景独身行走在街道上,又不惜多走了几步路,来临诸泰河畔,想要沿着诸泰河,走过烟雨街,回到空山巷。

    清冷的水影里,倒映着薄薄的夜色。夜色笼罩间,头顶上的浓雾遮掩了天上的月,月色似乎透过云雾的缝隙,俯瞰着陆景,又或者在送陆景一路归去。

    陆景独身而行,呼风唤雨两件宝物依然挂在他的腰间。

    既是手中刀兵,自然要时时以元神神念、周身气血、武道精神蕴养、磨砺。

    正因如此,天下的剑客、刀客们,即便有乾坤袋,总会配刀剑于腰间,枪出寒光点星辰的侠客,也总会背负长枪而行。

    陆景元神中神念分出,落入唤雨剑里感知着其中诸多玄妙,原本澹泊的神念、元气,流入唤雨剑,就变得越发锋芒毕露,越发厚重。

    右手则按在呼风刀刀柄,周身春雷气血滚滚而动,如果一条长河一般流淌在自身躯体与呼风刀之中。

    若有其他武道修士看到此刻的陆景,便有若看到一座气血熊熊燃烧的火炉,照映天地。

    寻常妖鬼,都不得近身。

    武道精神……对于大多数武道修士而言,原本只有武道先天,先天气血与自身信念融为一炉,才可得其精髓。

    可如今的陆景,不过雪山修为,便已得春雷精神……这也是陆景能够以雪山修为,得呼风刀认同的原因之一。

    “九神持玄……”

    陆景缓步而行,一身白衣在周遭人间烟火中并不耀眼,却自有出尘之气。

    当寒风吹过,呼风刀传来呜咽声响。陆景肉身雪山中迸发出来的气血,也就变得越发厚重。

    执律雷霆萦绕在陆景元神之下,也同样流淌于陆景气血中。

    当春雷精神、执律雷霆一同融入于陆景气血,又有神武天才命格作为依仗,不知难倒了多少武道修士的大阳之关……在陆景漫步于诸泰河畔之时,顷刻间崩塌。

    武道九关,一关难过一关!

    雪山之后升起大阳,是武道第四境朝着第五境蜕变的大关!

    熊熊气血从陆景雪山中喷涌出来,滚滚流动,融入于他每一寸血肉骨骼。

    而当陆景的血肉、骨骼、筋膜俱都泛起赤色光芒,五脏六腑也被强横的气血笼罩。

    雪山中流出的气血,也似乎已经达到一种极致,气血浓雾升腾起来,凝聚于天空中,最终化为一团……

    烈日!

    气血烈日冉冉升起,高高照耀在雪山之上!

    雪山中的气血逐渐沸腾,化作雾气,融入于气血大阳。

    气血大阳普照,陆景气血中的春雷精神也变得迅勐无匹,不断流淌的气血,也化为大阳之芒照耀在陆景躯体中。

    陆景神色不变,躯体也似乎并无变化,可那些大阳之芒却已照入他的骨骼深处,照耀在他的骨髓、五脏六腑上。

    一时之间,陆景骨髓同样泛着赤色光芒,五脏六腑也变得越发刚硬!

    “武道大阳……”

    陆景依旧沉默的前行在夜色下,滚滚气血以及骤然变得越发强盛的躯体对他而言,有刹那间的陌生。

    “卡察。”

    陆景朝前再走一步,却看到脚下巨大的青石砖已经裂开,一缕气血弥漫之下,周遭一丈之地,地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裂缝……

    可不过须臾时间,当陆景再度迈步,他周身的气血、劲力已然完全被他熟练。

    他再度风轻云澹漫步于诸泰河畔……“神武天才这等璨绿命格,确实令我的武道天赋越发鼎盛。”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除却神武天才命格之外,九神持玄法、春雷精神、执律雷霆在破除武道大阳之关时,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行路许久,终于再进一步。”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武道大阳,气血深入骨髓,内脏强横坚硬,皮肉筋膜骨也堪称蜕变二字,躯体中的力量一举一动间皆如万斤重锤,甚至可以徒手铸剑!

    对于陆景而言,气血修为从雪山境界突破武道大阳,也就意味着……君子之怒这等璨绿命格,威能更加强横。

    君子之道命格下,于敌五步之内,自身气血大幅度提升、肉身强度大幅度提升、武道玄功威能大幅度提升,虽然这一命格亦有限制,自身武道修为越强,加成幅度相应减弱。

    可对于当下武道大阳的陆景而言,这一命格.....仍然极为强横。

    夜色正阑珊,陆景就在这阑珊的夜色中,回了养鹿街,回了空山巷。

    小院里,似乎有着独特的烟火,关长生与陆景分别之前,曾邀请陆景一同回翰墨书院,一同饮青梅酒

    可陆景心里惦记着青玥,就想着早些回去,若非躯体中气血涌动,雪山将要迸发,化作大阳。

    陆景也并不会前去诸泰河畔,走上一遭。

    也如陆景所想,哪怕夜色已深,青玥还是在等他。

    厢厨中,有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陆景刚刚进了小院,青玥便从其中探出头来,她一如既往的弯着眉眼,朝着陆景笑。

    眉眼就如同远山一样悠然,笑容也令人如沐春风。

    青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少爷,你且稍等,我为你下了面。”

    主屋里。

    陆景正在吃面,一如之前那般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冒出热气,飘上瓷碗二三尺,最终消亡在冬夜的寒气中。

    可这碗面的香味却被陆景吃进嘴里,吞入肚中。

    青玥坐在陆景旁边看着陆景,她的眼神干净,便如若微风的细语,正在小声向陆景倾诉着些什么。

    除了惯常的清汤面之外……

    “今日我路过柳叶街,听到有位老人吆喝,就打了一斤竹叶青回来。”

    青玥道∶“虽然只是老人自家酿的酒,和真正的名酒无法相提并论,但我今日从十一先生那里拿了些菊花回来。

    菊花煮竹叶青,又能多一重风味,少爷,你试试看。”

    青玥眼里还带着期待,为陆景递上热气腾腾的酒水。

    陆景几口吃完一碗面,又接过酒水喝了一口。

    太玄京的冬日,除了书楼之外,原无菊花。

    便是这竹叶青,都应当是陈酒,可是当这酒水流入陆景喉咙里,竹叶青的香气,菊花的清气融合成为一股特殊而又浓郁的味道,甘甜、清冽。

    陆景眼神微亮,青明又为他倒了一杯。

    二人在这夜色中说着话,例如之前许许多多的夜晚。

    青玥跟随十一先生学草木药道之后,这一处小院也有许多改变。

    比如,陆景这主屋中多了一盆海棠花。

    海棠盛开应当在八九月,如今再过几日,就已是年关,这盆海棠花却已经旺盛的开着。

    冬夜、浓雾、盛开的海棠、菊花煮酒的香气、那已空空如也的瓷碗……再加上饮酒的陆景,都令人与海棠俱醉。

    今夜的青玥见到陆景安然归来,身上白衣不携烟尘,也无丝毫褶皱,这如玉少年就坐在她的身旁,让她心里越发觉得欣喜。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起来,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定……

    “要好好跟着十一

    先生学习学问。”

    她在心中想着“如果不是十一先生写的药经,我又哪里能知道菊花能与竹叶青同煮。

    多学些东西,往后也能多为公子煮酒。”

    有些人的愿望便是这般简单而又朴实,就好像她们选取自己前行道路的意义,最终都指向心里的人……

    除去草木之道以外,十一先生似乎还教授了更为适合她的吐纳法门。

    青玥房中也摆满了花草,香气并不浓郁,却好像又有一种更加独特的力量萦绕于其中,令青玥吐纳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青玥在修行。

    陆景也在休息,他端坐在床榻上,观想大明王炎天大圣。

    大明王炎天大圣法相越发清晰,尤其是这一尊神秘法相手中的那一团大明王神火,每一处细节都落入陆景脑海里。

    而陆景元神眉心中,那三株大明王神火依然在灼灼燃烧,神火中隐隐约约有律法雷霆穿梭浮现,让这些神火大有不同。

    神火燃烧,一阵微风吹过,一缕缕元气雨洒落下来,那神火燃烧的也就越发旺盛了。

    【呼风唤雨玄经】……

    陆景之前所修行的东岳炼神秘典,其实是一部残缺的秘典。

    只可供陆景修完化真,踏入神火之境,而后续的修行法门却是缺失的。

    陆景之所以可以一步踏入神火三重,踏入神火虚境巅峰,正是仰仗着这来自于呼风刀、唤雨剑的呼风唤雨玄经。

    早在殿前试上,唤雨剑第二关就是明悟【唤雨经】,陆景一念明悟唤雨经,也成了制胜的关键。

    而【呼风经】则隐藏在呼风刀中,两相合一,就是完整的【呼风唤雨玄经】。

    这一道炼神秘典颇为玄妙,外界元气纳入元神以内,化作风雨吹拂、洒落,便可滋长元神,就可令神火越发旺盛,乃至点燃更多神火。

    “这一门元神秘典明悟起来并不容易,可是比起东岳炼神秘典,则要更强上许多。”

    “也不知这元神秘典来源于何处唤雨剑与呼风刀乃是仙人佩剑,难道这呼风唤雨玄经也来自天上明玉京?”

    陆景心念沉入元神,参悟呼风唤雨玄经……

    “这经典中,还有两门神通。

    一曰【引风】、二曰【召雨】……乃是切切实实的玄妙神通。”

    神火境界……不同于化真之境。一旦登临神火,可以操控的元气越发充裕,自身神火与天地之间的联通也越发密切。

    天地万种气息,诸多自然,也将受神火之召,化作神通,用于御敌。

    修为强盛的神火修士,可以令百雷聚集,令巨大山石化形,令云雾累积招来狂风暴雨……

    这也是六境元神修士,不同于六境以下修士的根本原因。

    “若能登临神火极境巅峰,引风神通、召雨神通熟练运用,狂风刮来可刮去先天修士之骨,雨水落下,可滴穿强者性命。

    这……是真正的元神神通。”陆景心生感慨,旋即又皱起眉头,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呼风刀、唤雨剑。

    这两柄刀剑中,各有一种奥妙刀意、剑意。

    “刀意、剑意,是呼风唤雨而不受天罚的关键。

    这引风、召雨两种神通虽然强大,但却只可用于御敌,若要改变天时,阻挡天地灾劫,不仅远远不够,还会被天地以春雷处罚。”

    陆景心念及此,手掌抚过这两件三品宝物,他隐约间能够感知到唤雨剑、呼风刀中,自有奇异的气息在其中流淌。

    不知为何,陆景突然想到大柱国带他前去的河中道。

    想到那些枯骨,那些人相食的故事,他心中不免有些急切…

    …

    “若天下修士可以不惧天罚,也许神通才会真正为人所用,这天下的世道,也会更好一些。”

    陆景思绪及此,只觉元神隐约之间带出了几分戾气,仅仅刹那,一般浩然之气如若泉水一般流淌出来,压灭戾气,令陆景更加清明许多。

    “不可心急,既然已经有些许想法、志向,只顾一路朝前就是。”

    陆景这般想着,心念却逐渐沉入脑海中。

    脑海之中,趋吉避凶命格化作的宫阙熠熠生辉,照耀出金光万丈。

    “执掌律法雷霆之前,我并不曾破入了神火,此乃大凶之象……”

    “抉择之下,曾经获五百道命格元气,一道璨绿机缘,尚且还有一件奇物。”

    对于这般收获,陆景颇为满意。“有了这五百道命格元气,终究是有了基础,再行累积一段时间,就可令璨绿命格,更上一层楼。”

    陆景眼神闪烁,一种种璨绿命格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正气如虹】、【神武天才】、【斗星官之命】、【君子一怒】、【兵骨】……

    这几种璨绿命格正是陆景战力远远胜过同阶的重要原因。

    除此之外,他所养出的扶光、东君两道剑气,一道春雷刀意、精神,也同样起了关键的作用。

    “除了这五种璨绿命格之外,其余几种明黄命格也同样效用不凡。”

    陆景眼神落在【参透】命格之上。原本阳橙级别的参悟命格,早在陆景于翰墨书院中,执九先生那一柄名刀【斩青山】,明悟春雷精神之时,就被提升到明黄级别。

    如今也就变成了【参透命格】……

    “明黄级别的参透命格在行提升到璨绿命格,则需要八百道命格元气,且还不急。”

    陆景心中思量“如今有参透命格,也并无什么值得着急的事,只需耐下心子来,真正参透引风、召雨两件神通便是。

    命格元气,暂且攒下......神武天才再进一步,不知是何效用……我也许可以成为天下间最为年轻的第七境修士。”

    陆景想到此处,也就不再着眼于诸多命格。

    他的信念又落在此次大凶之象下,获得的那件奇物上。

    白色光团中,隐约有一道气息不断升腾。

    【大乾九五之气……】

    【乾,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大乾九五之气,留气之处,心念所动,则有大乾飞龙化形而来,顷刻间飞凌天梯,可临天下八方。】

    短短几行文字,清晰透露出这一见奇物的奇异。

    “大乾九五之气......只要我心念一动,便有飞龙降临,我可在顷刻之间,乘龙飞往天下八方。

    前提条件则是所谓的留气之处。”陆景若有所思“留我自身之气……”他的目光,落在这一处小院中,又落在主屋桌桉上的书画上,旋即想起书楼,想起那些他曾读过的书籍....

    这一切种种,皆有他自身之气。“这一件奇物倒是颇为玄异,目前虽然无用,却可备不时之需。”

    乘龙而去,顷刻间可去千万里.....也确实值得向往。

    太玄京中的一切,乃至陆景的生活,都归于了原处。

    玄都李家三公子死在了舞龙街上,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

    不过二三日。

    槐时宫的马车,就一如既往停在空山巷口。

    陆景再度成为了一位皇子少师,成为了一位书楼先生。

    不同的是……此时的陆景终于不再是往日白身。

    时至此时,陆景依然没

    有官身,可当他行走在太玄宫中,行走在太玄京街道上,许许多多身份尊贵的大人见到他,都要亲自走下马车,脸带笑意,与他交谈。

    如今的太玄京,无人不识陆景这位太玄少年魁首。

    他腰间所佩呼风唤雨两件宝物,身上那一身太玄衣造量身定制的白衣,就是证据。

    太玄京诸多大府,少爷小姐中,无人能比现在的陆景更贵。

    他在真正意义上手执权柄,不惧***。

    短短几日,陆景行于街道,偶见不平,也确实执律而言。

    他身影显现,言语一出,没有人会觉得眼前的少年没有你执律的资格….昔日,尚且有人觉得陆景虽是天骄,但并无依仗,不过是一位教书先生。

    可现在……陆景腰间的刀剑,他本身的神火修为,偶尔目光闪动间,闪烁于眼眸中的雷霆,都是他的依仗。

    他的依仗,便是他本身……

    而陆景也一如既往,按部就班教书育人。

    直至除夕前一日,青玥还不曾从十一先生那里回来,陆景想着今夜买些好酒好菜,也不必青玥下厨,再请来宁蔷、陆漪、陆琼、林忍冬,一同小聚。

    明日除夕,九湖陆家自有许多匆忙,也就无法再聚了。

    阳生街上新开了一家酒坊,卖的是桂花陈酒,陆景慕名而去,正在打酒,身后却有笑声传来。

    “这桂花酒一旦陈年,香气便已流失,喝进嘴里,颇多苦味。

    喝这样的酒,还是要喝新酒。”

    那声音带着洒脱,甚至带着些自得,传入陆景耳中。

    陆景转身,却看到一位身穿一身灰色简朴长衣,腰间还系着一只红色葫芦的青年,正看着他手中的桂花陈酒。

    那青年看起来颇为年轻,可却有一头白发,眼神洒脱之间却又好像蕴含着深邃的山岳河海,蕴含着岁月变迁。

    哪怕是陆景一眼望去,都觉得眼前这人……真是好一身独特的风骨。

    “冬日并无桂花盛开,又如何能买到新酒?”

    陆景白衣飘然,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笑道“前辈,桂花陈酒喝的并非是香气,是一股酒酿之味,初品起来有些苦楚,可却能够口齿留香,能够润肺祛寒。”

    白发青年摇头,神色间有些嫌弃∶“年龄大了,就不愿意喝这些苦酒。

    我少年时也曾来太玄京,看遍太玄京中繁华,尝遍太玄京中美酒。

    那时,太玄京并无桂花,我就独自去了桂南道,移来一棵桂花栽在了西城。

    如今一到季节,那条街桂花香气扑鼻,被称为桂花街,说起来.....这桂花陈酒,也许是从那之后才有的。”

    白发青年说到这里,眼中却多了些感慨。

    “如今一别经年再来太玄京,终不似,少年游。”

肌鞘炎犯了,请一天假

    肌鞘炎犯了,现在还在卡点,买不到布洛芬,也没有云南白药,真是造孽。

    今天的保底6000字,明后天多更补上,今年太难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凤冠霞帔,诰命之身

    陆景袍服雪白,一尘不染。

    百里清风站在不远处一棵槐树下,日光照下,透过槐树枝芽洒落下来,在灰色长衣上留下斑驳的树荫。

    眼前这青年白发飘动,嵴背挺直,洒脱入画。陆景原想打两壶桂花陈酒,方才与那白发青年说了几句话之后,想了想又多打了一壶。

    “前辈若是不喜欢饮这些苦酒,可以在桂花陈酒中加几片桃花,冬日桃花越发馥郁,能去些苦,又多一些别样风味。”

    陆景走到槐树下,将手中桂花陈酒递给那白发青年。

    “我叫百里清风。”

    白发青年手指摩挲腰间的红色葫芦,朝陆景笑道∶“你要请我饮酒?”

    陆景直言道∶“自从看到前辈,我也腰间这两柄刀剑就不断轻颤,周遭元气也流转而去,就连着冬日的寒风,都停了几分。

    如今前辈与我说话,相逢有缘,不过一壶桂花酒,前辈尝几口便是。”

    陆景颇为坦诚,百里清风也同样如此,他伸手接过那一壶酒,揭开木塞,闻了闻壶中美酒,旋即有些犹豫,道∶“我早年间与桃山上的道人有些嫌隙,却不知他是否愿意让我摘几瓣桃花。”

    陆景笑道∶“除了桃山,书楼中也种了桃树,其中四季如春,冬风落入书楼也化作春风,前辈若是愿意,我可谓前辈摘来几朵。”

    “书楼……”百里清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书楼的方向,隐约间彷佛看到一片春光,眼中又多几分追忆。

    旋即他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陆景,问道“你之前见过我?”

    陆景并不隐瞒,提着两壶桂花酒与百里清风同行“前几日夜里,我与长生先生以及另一位好友同行,曾经见过前辈……与一位年少的姑娘。”

    百里清风脸上多出些笑容“那一夜,我见你少年风光,想起我许多年前行走天下的过往,就多饮了几口青山街下石酿酒,思绪飘然迷离,反倒不曾发现你看到了我。”

    陆景略有犹豫,出声询问道“前辈,为你牵马的那位少女,应当是……虞七襄?”

    百里清风先是点头,又道∶“重安王妃修持弃神之念,依然久不出手。

    可我在你元神上,依然感知到一丝重安王妃的神念气息,你与重安王妃有旧?”

    陆景道∶“确有些渊源,重安王妃曾托付我一样东西,若是虞七襄入玄都,就让我交给她。”二人一边行走在诸泰河畔,一边随意聊着。偶尔走过阴处,也可见白雪堆积,玉树琼葩堆雪,配上诸多恢宏建筑,令这繁华太玄京,又多出一些别样的韵味。

    陆景并不愚笨,已然有些猜到身旁这位白发青年的来历,心中也有些放下心来。

    “腰间系着红葫芦,一头白发,一举一动洒脱倍至……他亲自前来,虞七襄也许可以更安全些。”陆景心中这般想着,百里清风却只是轻轻点头,道“七襄年龄尚小,来了这太玄京,心中其实也有些陌生,这太玄京中也自有许多波澜酝酿。

    圣君想要借此让一条老龙进京,想要看一看那老龙的龙骨是否真是传说中的苍龙骨。

    大伏五方龙宫想要报仇,重安三州战事正紧,重安王妃不得不回归重安三州,虞东神以及他麾下十一马前卒,十九重安大将肩头扛着无数百姓的安乐,阻拦北秦悬阳战车,抽不开空……

    中山侯荆无双以及他麾下诸多将领已然受命,不日就要启程,前往西域,助长公主镇压叛乱的尉迟太岁。”

    他随意说着,语气平常,看不出有何紧张之色∶“而这太玄京中,也有许多人想要看虞七襄身死,想要斩去重安王两条血脉之一。

    对于这丫头来说,如今的太玄京危机四伏。能得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也算是一

    种慰藉。”陆景默默听着,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却更加深邃许多,他并不多想,右手轻探,手里已然多了一枚贝壳。

    重安王妃离去之前,留给他两枚遥寄星贝,一枚是留给他的,而另外一枚则是让陆景转交给虞七襄。

    “百里前辈,劳烦你将这枚贝壳转交给虞七襄。”百里清风侧头看了一眼遥寄星贝,眼中多出些惊讶,旋即摇头说道∶“既然是重安王妃让你转交,你亲手交给七襄便是,若我转交,她势必还要来见你,反而更麻烦许多。”

    他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却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陆景,这才开口“对于虞七襄而言,她是重安王之女,又借助姑射真人的伟力,斩了一条龙王,杀了一座龙宫,对于她而言,眼前这一关,是一座断魂绝命之关。

    崇天帝想让我与虞七襄一同入玄都,如今我来了,许多事自有我撑着。

    可想要争命,还需要虞七襄自己走出这太玄京,这遥寄星贝对于她而言,也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你亲自给她,也算是些许机缘,若虞七襄这一遭能够活着走出太玄京,你也必有所得。”

    百里清风这般说着,目光却落在陆景腰间的呼风、唤雨两把刀剑之上。

    他目光落处,萦绕在呼风刀上的风骤然更急了些,隐约飘飞在唤雨剑上的云雾也渐渐浓郁。

    “仙人刀剑。”

    百里清风笑着点头“虽只是三品,可却蕴含天地权柄,便如若那楚狂人的绿玉杖一般。”

    仙人刀剑、绿玉杖、楚狂人?

    陆景有些好奇。

    百里清风道“天下九甲九魁首,那楚狂人便是天下神通魁首,他手中绿玉杖也同样是仙人之兵,据说是一位仙翁手杖,自有万法生神通的权柄。

    而你腰间这呼风唤雨两把刀剑,品秩虽然低一些,可其中的天地权柄,却同样不凡。”

    “只是……想要执掌其中的权柄,却并不容易,你现在的修为还低了些,也许还需要再往前踏出几步。”

    百里清风说着,眼神始终落在呼风唤雨两把刀剑之上。

    陆景想了想,忽然停下脚步,手落在呼风刀上,徐徐抽出这一柄龙雀大环刀。

    “前辈,河中道大旱六年,时至今日,仍然酷阳高照,滴水不落。

    我腰间这两把刀兵感知到前辈气息,便不断争鸣,也许……前辈可以激发其中的天地权柄?

    若天地之间可以刮起狂风,刮来云雾,遮挡烈日,降下暴雨,对于河中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二人走了也有一阵,日落虽远,可微黄的阳光斜斜照耀在太玄京中,阴暗处的薄雪似乎害了羞,露出了些霞色。

    陆景就站在害羞的雪中,阳光终于照在他白衣上,照在他手中的呼风刀上。

    呼风刀黑色刀身,也发出微弱的光,闪动着。陆景眼神认真,脸上也并无多少迟疑,只是将手中的呼风刀,递给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停下脚步,眼神也与陆景眼神一般,变得认真起来。

    “你要将这呼风、唤雨两把刀剑……给我?”

    陆景倒并不犹豫,道∶“便如前辈所言,我修为尚浅,这两把宝物虽是仙人遗宝,可我却不得其中的天地权柄。

    而河中道干旱已久,庄稼不生,决泱数百上千里都是一片死地……而且河中道大灾原本只存在于西边,现在却又有逐渐蔓延之势,六年灾祸,已然死了数百万生灵,落于东南之处,只怕还要死更多,若是前辈可以激发其中的天地权柄,也许可以……”

    百里清风一手负后,另一只手提着陆景给他的桂花酒,打断陆景的话∶“这两件宝物是无价之宝,能看透其中天地权柄者并不

    多,可莫论其中的权柄,可单单两件三品宝物便已价值不菲。

    你并非豪富之家,也非名门弟子,这等两件宝物,你就这般随意送出去了?”

    陆景皱了皱眉,摇头道∶“自然不是随意,百里前辈拿了这呼风唤雨两件宝物,若真可执掌其中的天地权柄,自然也要答应陆景,多走一走遭灾之处,呼风唤雨之下总能活许多人。”

    百里清风更加诧异,问道“对大多数太玄京之人来说,死于灾劫的凡俗小民,不过只是些遥远的传闻。

    你自小活在这太玄京中,还能看到遭劫者的不易?”

    陆景眉头皱的更深了,道∶“前辈,不论是在梦中还是在这真实的大伏太玄京中,被迫声名鹊起之前,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活得稍好些的小民。

    我曾读遍百家之书,看到许多记载,看到有城池遭灾,密密麻麻饿死的人被扒光衣服,堆在城门口中,堆成尸山,便如同堆放遭了瘟疫的死猪一般,人死了,也就如此了。”

    “我也曾看过游记,有游侠路过遭劫之地,见一妇人烹煮小儿,且烹且哭。

    因而问曰‘既欲食之,何必再哭?,

    那妇人答曰‘此乃吾儿,弃之且为人食,固宁自充腹尔。”

    ……

    百里清风沉默,童孔却微微一缩,脸上的洒脱多出了些阴郁。

    陆景又道∶“大灾遭劫之下,人含鬼色,鬼夺人神,白日逢人多见鬼,黄昏遭鬼反疑人!

    这天下并非仅仅只是太玄京中的人们能活,并非只有他们才会有诸多恐惧、绝望这等情感。

    那些如若死猪一般死去的人们,身死之前,必然也惊恐莫名,必然也万分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

    “既如此,我腰间这呼风唤雨两件宝物,既然能够救他们一命,我又何须吝啬?”

    陆景说到这里,脸上多出些笑容,眼中竟然难得有几分自得。

    “百里前辈,我养剑扶光,内蕴春雷,元神站在律法雷霆之上,一念而动,元气纷纷前来拜我!

    即便没了这两口三品宝物,我身上白衣依旧是白衣,我养出的剑气剑气依然锋锐,春雷依然流淌于我周身气血中。

    我不靠这两件宝物,也可平视天下天骄,这天下也并非只有这两件三品宝物,我只是一路超前,自然还有二品、一品的宝物等着我,又何须太过在意?”

    陆景白衣飘然,落在百里清风眼中,眼前少年意气舒高洁,一身清气竟然有照破天上云霞,换一个天姿灵秀的意味!

    而此时此刻,陆景手中的呼风刀、唤雨剑,竟然开始越发震颤,而这一次震颤却并非因为百里清风,反而是因为陆景那一番风发意气!

    百里清风看了陆景许久,这才探过手来,接过陆景手中的呼风刀,刀中风波连连,却勐然震动顿生……狂风中生机重重,却好像又在抗拒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感知着呼风刀中的生机,一阵寒风拂过,令他白发飞扬。

    足足过了几息时间,他这才将手中的呼风刀还给陆景。

    “陆景,仙人刀剑自有其灵,若不得其认同,除非有天地敕令,否则哪怕是有登天的修为,也无法执掌其中的天地权柄。”

    百里清风道“呼风唤雨两柄刀剑中的权柄,是蕴含生机的权柄,勃勃生机迸发于生灵之中,则要年轻些。

    这也是苏厚苍从阳劫海中得这两件异宝之后,崇天帝又借助殿前试,为它们寻找主人的原因。

    它们需要的是年轻的主人。”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言语之间又多有认同∶“呼风唤雨落入你手中,并非是巧合,也并非是运气,你心中有良善之念,年轻的心绪中,既然存

    着勃勃生机,自然要比其他人更适合这两件宝物。”

    陆景听到百里清风的话语,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探索接过呼风刀。

    呼风刀落入他手中……

    仅仅一瞬间,兵骨命格触发,那刀上之势竟然更加旺盛许多,元气化作微风,萦绕在呼风刀上。

    陆景收刀入鞘。百里清风却觉得有些意外。

    “由你持刀,呼风刀气魄更盛,威能更强,就彷佛脱胎换骨一般,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对陆景道“至于那河中道大旱,也并非天下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观。

    太玄京拨下大量款项赈灾,亦有许多修持神通者,以自身之力遏制灾情蔓延,许多人甚至因此而受天地责罚,春雷一响,也就灰飞烟灭。

    我也曾借诸泰河之水,填干旱之地,只是后来天上有仙人落凡,想要以此拿我,如今那仙人紧随我左右,很多时候倒也因此受了诸多掣肘。”

    百里清风语出惊人。

    陆景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百里清风却侧过头来,笑道∶“你想不想看一眼仙人的模样?”

    陆景不曾回答。

    百里清风却轻轻抚了抚右肩,继而弹指。仅仅刹那,一道氤氲之气瞬间弥漫开来。百里清风的肩头似乎在转瞬间,显现一座青山,一座云雾。

    那青山云雾,似乎都并非实质,但却颇为真实。却见青山云雾深处,一位盘坐在云间的身影缓浮现出来。

    那身影似乎是一位仙子,身上迸发着莫名的光彩,长发垂落、彩衣飘飘,只有一股出尘独立落于其中。

    “这仙人拿不了我,也就赖在我肩头不走了,身落青山,隐入云雾,每日与我肩头为伴,真是……烦人。”

    百里清风叹了一口气,又微微皱眉“我本来想要杀了她,可若是杀了她,明玉京中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仙人落入凡间,大多数仙人太过无趣,而且落入凡间,手段暴烈,难免更添劫难。

    于是我索性让她跟着。”

    这位白发青年话语落下,那青山云雾中的仙子突然睁开眼眸,百里清风却不曾给她什么机会,只是再度拂过肩头。

    青山、云雾、仙子,俱都消失不见了。

    “世间之人都有掣肘,想要改天换地者无数,也有惦念生灵性命的。

    陆景,你并非独行……就比如这河中道六年大灾之前十余年,其实早有灾祸迹象,那时,也有两位先生借助自身伟力,引来鹦鹉洲之水,救济河中灾民。若无这两人,河中道早在这次大旱之前,就已经死了数百万人。”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目光越过陆景,看向书楼方向∶“可后来,这两位先生身上扛下的天地因果太重,诸多罪责加深,再加上这天地间有些人推波助澜,最终一人身死,一人被困在这太玄京中,不得走出太玄京一步。”

    陆景眼帘微动,似乎猜到些什么。

    “这两位先生……一位是持本心而死的四先生,另外一位则是枯坐太玄京十余载,终日观棋,闭口不语的观棋先生。”

    百里清风眼中亦有敬佩,询问陆景道∶“曾年少轻狂,直言“诗万首,酒千觞,几层着眼看侯王,的观棋先生,却成了肩扛书楼,枯坐观棋的不语先生。

    时至今日,观棋先生是否依旧不语?”

    陆景想起修身塔上,始终坐在玉桉前,很少出门走动的观棋先生,眼中也越发柔和起来。

    他笑了笑,道∶“观棋先生现在依然不语,可却愿意神念传音,比以往而言,应当是好了不少。”

    百里清风一怔,旋即脸上满是笑意,点头说道∶“这确实

    是一件极好的事,昔日大伏最风流的观棋先生就闭口戒,不知道是天下多少人的遗憾。”

    霞光渐落,二人渐行渐远,陆景浑然未觉,百里清风却转过头,看了天空一眼,旋即嘴角露出些笑意来。

    而天空云雾之中,一位身穿华贵道袍的老人骑着白鹤,目光落在百里清风和陆景身上。

    他腰间还别着一把桃木剑,手持玉如意,玉冠闪动间,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势。

    “陆景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若是可以修持真武大道,便可坐持北宫。

    他腰间那呼风唤雨两件宝物,正合镇北方、主风雨之权柄,也许是冥冥真意。”

    这老人这是骑鹤专程为陆景而来的真武山主。他只坐在云中,远远看着陆景与百里清风道别,回到养鹿街,回到自家小院中。

    陆景并无所觉,真武山主眼中若有所思,坐于云端白鹤之上。

    便如他心中所想,小院中今日来了宁蔷、林忍冬、陆漪、陆琼…

    除了这几位少爷小姐之外,陆景又特意与宁蔷说了,让她寻一些办法,带着宁太君身旁那位大丫鬟锦葵姑娘一同前来。

    陆景还在陆府的时候,锦葵姑娘特意传过许多消息,也帮了陆景许多的忙。

    这些过往,陆景自然记得。

    不同于宁蔷、陆漪,锦葵平日里不可如这些小姐公子一般,随意出府,平常又要在老太君身旁伺候。

    于是这几个月以来,陆景和锦葵也不曾见过面,今天难得有机会,陆景也特意请了锦葵前来。

    几人坐在主屋中,一同饮酒喝茶,其乐融融。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陆琼。

    陆景之前几次见陆琼,陆琼都与他说过,想要与他聚聚。

    算起来,陆琼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同于钟夫人,陆琼的性格极为单纯,平日里虽然顽皮了些,有时候也爱看人出丑,可自始至终路从心里却从不想恶念。

    和好友饮酒喝茶,吟诗作对对于陆琼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府中豪奢、勾心斗角、人情来往在陆琼眼中,浑若无物。

    很多时候,就连陆景心中都有感慨…….如同陆琼这般无忧无虑,心若琉璃一般的少年,哪怕是在这太玄京中,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几人一同饮酒,喝茶,又聊些家常之事。锦葵受宠若惊,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陆景….短短数月,那位陆府中饱受冷眼,甚至要被安排出去,成为寄人篱下的赘婿的景少爷,时至如今……却已经成了这样的人物。

    这等人物,莫说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丫鬟,若并无些亲缘关系,哪怕是琼少爷、蔷小姐都没有足够的资格,与他一同饮酒。

    锦葵平日里,早早出去采买,甚至听到很多说书先生、少年士子谈及陆景时……说他乃是大伏第四得意。

    三试魁首、书画双绝、二层楼先生、白衣执律、十七岁的神火修士……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放在那些大伏贵胃少年身上,就已经可以璀璨夺目。

    而当这些身份俱都化为一身白衣,落在眼前景少爷身上,称他的一句大伏第四得意,大约……也并不为过。

    今夜亦有残月当空。酒过三巡,众人这才告别。

    离别时,陆景忽然说道∶“明日除夕,我已经上请圣君,将要迎我母亲尸骨出陆府墓葬。”

    林忍冬神色微变。

    宁蔷和陆漪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来……足足几息时间过去,宁蔷有些犹豫,道∶“表弟……我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除夕之日……”

    陆景却出奇的坚定,摇头道∶“我答应过……我自己,母亲走在一个无名之日,不曾埋

    在陆家宗墓。

    如今圣君允我之请,允我母亲受凤冠霞帔,受诰命之身,就要选一个风光的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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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介绍:

陆景穿越大伏,沦为一位即将入赘他族的望族少年。
这世界光怪陆离,陆景开局落入赘婿贱籍,又去不得妻家,前途黯淡无光。
可他通读《周易》,竟开启【趋吉避凶】命格!
人皆有命!
于是陆景开始积累命格,获得机缘,越来越强。
【趋吉避凶】:炽金命格,预测、平衡吉凶,行吉事、行凶事,皆有所得。
【人仙】:帝紫命格,滴血重生,不死不灭!
【大帝之姿】:帝紫命格,任何功法一眼参悟,任何神通一目洞明。
【匹夫之怒】:明黄命格,于敌七步之内,体内元气大幅提升,肉体强度大幅提升。
【修行奇才】:明黄命格,修行武道、元神速度大幅度提升。
【美男子】:橙色命格,越长越美。
这一年,北边有酒客封妖敕魔,威震天下三十载;南边有坠落凡间的老龙希望能再登天门。
这一年,桃山上的道人终日修佛;雷音寺逆徒手持禅杖,早已敲出一个平等乡。
这一年,夫子早已登天门,天上修文四十八年,学问不在人间。
也是这一年,陆景沦为赘婿,正在忧心怎么修武道、炼元神、积累命格,好渡过今年这个寒冷的冬天。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