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北海战事
冰火岛。
蛟魔王正与众妖魔商议讨伐北海龙宫，忽闻妖兵来报，说北海龙宫并托塔天王李靖，率虾兵蟹将、天兵天将，合计二十万大军，正朝冰火岛而来。
众妖魔骇了一跳，神情慌乱。
“哈哈，来得好！”蛟魔王忽然大笑，吸引众妖魔目光。
蛟魔王道：“四海龙宫，存世久远，内有禁制、法阵，颇为难缠，我正愁怎么将北海龙王引出龙宫，他竟自投罗网，岂不是天助我等？”
众妖魔闻言皆喜。
“取我披挂，点起兵卒，去会会北海龙王！”
北海，大浪滔天，浪涛峰顶，立着虾兵蟹将、鲸帅鲨士，十五万水族，随波而行，浩浩荡荡。
从天上望去，但见一道白色线条，直扑向冰火岛。
另一侧，则是托塔天王麾下五万水兵，乘战船，擂大鼓，这天庭水兵终究比不得水族，天生近水，需假于物。
二十艘战船，如大雁南飞，呈“人”字排开，旗舰上，旌旗书写“李”字，龙飞凤舞。
这些战船俱是墨家手笔，旗舰是艘雷船，其余看似平常，却也有仙家布置的法阵，非比一般。
冰火岛，密密麻麻的妖魔站满冰原，有那些海豹妖、海狮妖，还有鹰、鹏等禽类，并非全是水族。
耸立的冰山上，众妖团簇，蛟魔王着黑甲，持长戟，睥睨四方，威风八面，冰原的冷风吹拂，卷起披风，以及他旁边那面绣着蛟龙的旌旗，猎猎作响。
双方隔着数里地，开始对峙。
此次北海兴兵，李靖麾下五万天兵乃偏师，主力得看北海龙王。
两军交战前，少不得一番骂战，这骂战，其实很有讲究，骂得好，可以打击敌方士气，让自己站在更有理的那边儿，同时也告诉自己人，为什么要打这场战，这叫“出师有名”。
北海龙王这边说妖魔邪道，祸乱北海，那边说北海龙王贪财恋色，倒行逆施，两边儿骂来骂去，互不相让。
光是骂，肯定不行，骂完，就得动手，这动手，不是打群架，而是斗将。
北海龙王点名鲨将军当先锋，鲨将军驱浪向前，骂几声妖魔不长眼，你鲨爷爷在此，哪个敢上来较量一番？
这鲨将军得道多年，战力不俗，众妖魔一时无声。
鲨将军哈哈大笑，说你们这些废物，就这样还想踏平北海龙宫？
话音方落，蛟魔王阵中，飞起一妖，落在水上，乃是个魁梧大汉，散发如雄狮，威猛无比。
大汉持一柄三叉戟，道：“我乃天狮岛海狮大王，鲨将军，可还记得？”
鲨将军笑道：“原来是你，天狮岛的落网之鱼，手下败将，安敢言勇？让我送你去见你族人！”
海狮大王怒吼一声，脚踏波涛，持戟便刺，鲨将军挥刀相迎，战到一处。
鲨将军法力浑厚，刀劈浪涛，海狮大王力大无穷，两边儿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看一阵儿，蛟魔王身边，又飞出一妖，那妖头顶三根彩羽，自号“三羽道人”，乃北俱芦洲千鸟峰的妖仙。
三羽道人冷视北海龙王，喝道：“敖顺，无耻老龙，可还记得我？”
“哈哈，我道是谁，三羽道兄，好久不见，想不到当年威震北俱芦洲的三羽道兄，竟会臣服竖子。”北海龙王道。
“哼，敖顺，休要在这儿惺惺作态，当年你霸占我妻，还欲杀我，这些年，我苦修神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三羽道人厉喝。
北海龙王道：“误会，误会，道兄误会啊！明明是那妖妇见我英俊不俗，暗生情愫，趁你离去，以你之名，邀我到千鸟峰，我坚决不从，不得已唤来兵将，谁知道兄赶回，生出误会。道兄不信？那妖妇已被我诛杀！”
“狡辩，敖顺，你之丑陋行径，早已传遍北海，掳掠人妇，抛妻弃子，荒淫无道，还有何面目，做那北海龙王？”三羽道人大喝。
北海龙王脸色一冷，道：“休在这儿胡言乱语，哪位将军，替本王诛杀此妖，本王宝库内的宝物，任他挑选一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龙宫宝库内，宝物不知几多，哪怕只挑一件，亦让龙宫众将兴奋不已，立即就有数将请命。
四海中，北海挨着北俱芦洲、西牛贺洲，皆是妖魔辈出之地，因此北海水族最为悍勇，整体战力，高出其余三海。
敖顺视线落在那长着八只手，拿着八样武器的章鱼将军身上，道：“劳烦章将军，拿下此妖。”
章鱼大将应喏，和三羽道人厮杀。
蛟魔王阵中，再走出一妖叫阵，北海龙王再派一将，两边丝毫不退让。
不过，蛟魔王身边妖仙众多，足有三十六位，且个个实力不俗，乃是北俱芦洲、北海称霸一方的人物。
一轮下来，北海龙王已经无将可派。
所幸，他提前求援，李靖奉命下界，不可能袖手旁观，便派巨灵神、鱼肚将、九耀等仙将上阵。
一时间，但见北海波涛汹涌，声势惊人。
有巨型章鱼与三色神鸟搏杀，有海狮与鲨鱼兴风作浪……
沈伦赶回，蛟魔王和北海大军已经战罢，各自回营，埋锅做饭。
趁周边儿无人，沈伦把敖摩昂与他说的事情，告诉哪吒。
“什么？”
哪吒听完，道：“蛟魔王竟是敖顺之子！”
“不错，蛟魔王之母乃是蛇妖，生得貌美，敖顺年轻时见之，便生爱慕，将其霸占，后来，他为了龙王之位，另娶龙女为妻，将蛟魔王母子，放逐到北俱芦洲。”沈伦道。
“此事，乃龙族秘辛，鲜有外人知晓。不过，那蛟魔王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本领，百年前，便开始报复北海龙宫，与北海龙宫为敌，因为是北海龙王家事，其它三海，没有插手。”
沈伦低声道：“而且，北海龙王，为龙好色，尤爱人妇，行事荒诞。”
“这么说，白天那些妖魔说的都是真的？”哪吒道。
沈伦道：“什么真的？”
哪吒把白天叫阵斗将经过说一遍，听完，沈伦顿时无语。
哪吒轻蔑道：“龙族不都这样？”
“喂喂，别搞种族歧视，我也算龙族吧！”沈伦抗议。
“呵，谁知道白帝城里，你养了多少妻妾？”哪吒道。
沈伦：“污蔑，这是污蔑！”
哪吒呵呵。
第五十八章 闯魔宫
解释就是掩饰，哪吒一副我早已看透你本质的眼神，让沈伦顿时无话可说。
沈伦只好道：“要不要告诉李天王？”
“不用！”哪吒摇头，道：“这些事，他肯定知道。”
哪吒眼珠子滴溜溜转，道：“走！”
“去哪儿？”沈伦问。
“咱们去会会蛟魔王！”哪吒道。
沈伦吃惊，哪吒已经拉起他，腾云往冰火岛去。
军帐内，李靖听手下来报，皱起眉，这个哪吒，然后挥挥手，道：“不用管他们。”
“元帅，那敖顺……”鱼肚将欲言又止，他乃水族出身，对敖顺作风，多少了解点儿。
李靖揉揉额头，道：“我知道，但是，北海龙宫不能沦陷，蛟魔王不重要，蛟魔王背后的人，才需提防！”
北海龙宫一旦落入妖魔手中，海底那座镇魔城，就会有危险，这才是李靖关注的。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黑暗中飘远，一朵火焰亮起，那是一盏灯，微弱的火光，驱散丈许方圆的黑暗。
灯光映照着个白发的女人，朦胧中，看不清她的样貌，唯有那身材，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尊上！”女人又点燃了一盏灯，照亮几排台阶，隐约可见，这是一座地宫。
她在台阶前跪下。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又是月圆之夜了？”
“是！”
“很好，你上来！”
台阶上，亮起两道红光，阴森渗人，仔细看，那是双眼睛，而眼睛的主人，则是一具干枯的尸体。
女人脱掉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最后赤身上去。
良久。
“哼！”
巴掌声中，女人飞起，然后滚下台阶，她不顾身上疼痛，忙跪地求饶。
“尊上饶命！”
“这么久，就这么点儿阳气，不够，远远不够！”喝声如雷，响彻地宫。
女人哭道：“真武大帝横扫北俱芦洲，妖魔伏诛，千里不见人烟，奴婢亦无办法！”
“那是你的事，如果下个月圆之夜，你身上还只有这么点儿阳气，你儿子的性命……”
“尊上饶命，奴婢一定努力。”
“哼，滚出去！”
女人捡起衣服，匆匆而出，一阵阴风拂过，熄灭灯光，只听幽幽叹息声。
“五万年了，五万年了，五万年……”
叹息声由低变高，最后变成不甘的怒吼。
北俱芦洲，卷起暴风雪，还生活在北俱芦洲的生灵，无不躲藏起来，听着风中的嘶吼，发自内心的畏惧，让它们瑟瑟发抖，不知是畏惧自然的天威，还是别的什么。
冰火岛，蛟魔宫内，歌舞升平，喧闹声压过风雪声。
首战，两边儿打成平手，但，不管是群妖，还是北海龙宫，都认为是自己占上风。
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输。
因此，蛟魔王与群妖放肆吃喝。
此时，冰火岛鱼龙混杂，哪吒和沈伦很轻松就混进岛内。
望着哪吒变成妖怪，沈伦松口气，还好，哪吒没有失了智，直接和冰火岛群妖莽一波。
哪吒胆子极大，拉着沈伦，混进龙宫，挨着宫门处坐下，眼睛往里瞅，滴溜溜的转。
沈伦无语，这些妖魔警惕心太差了，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旁边儿的妖怪还给哪吒敬酒，哪吒来者不拒，和妖怪们勾肩搭背，嬉笑怒骂，没有半点儿神仙风骨。
或许，现在的哪吒，才是真实的哪吒？
沈伦喝口酒，顿时脸涨红，然后一阵咳嗽，吐着舌头吸气。
这酒，好辣！
沈伦喝惯了猴儿酒，那猴儿酒属于果酒，度数低，味道绵长回味，骤然喝到烈酒，难免出糗。
“咦，这位妖兄，生面孔！”
沈伦抬头，说话的是个有头红发，靛青脸庞的妖怪。
“第一次来，第一次……”沈伦打哈哈。
“喝不惯北俱芦洲的酒吧？北俱芦洲常年冰天雪地，烈酒能驱寒，故而北俱芦洲的妖怪，都好烈酒。”红发妖怪道。
沈伦心道不好，果然，那妖怪下一刻便露出獠牙，喝道：“有奸细，抓住他！”
喝声中，红发妖怪已拎起根狼牙棒，呼的一声砸向沈伦。
沈伦掀起石案，撞向红发妖怪。
嘭！
狼牙棒将石案砸得四分五裂，沈伦则趁机脱身，来到门口，喊一声“哪吒”。
正和妖怪拼酒的哪吒极不情愿的瞪他一眼，起身现出真身，站到沈伦旁边儿。
如此变故，宫殿内尚还清醒的妖怪皆抖个激灵，起身掏出兵器，看向哪吒和沈伦。
哪吒的形象，三界闻名，何况白天还战过一场，众妖魔立即认出，个个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沈伦握着寒铁枪，与哪吒并肩而立，往后瞄，这时候，守在宫外的妖怪们都围拢来，将他和哪吒团团围住。
剑拔弩张。
沈伦已经做好厮杀一场的准备，凝神以待，忽然，宫内响起个声音。
“等等！”
闻声望去，宫内众妖分开，一声黑衣的蛟魔王走来，笑道：“都退下，远来是客，有这么待客的吗？”
众妖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散开，只是兵器在手，注视着哪吒和沈伦。
“三太子何必偷偷摸摸的，若想喝酒，说一声便是，我蛟魔王奉陪！”蛟魔王道。
“哈哈，就怕你这儿的酒不够喝！”输人不输阵，哪吒大声道。
“来呀，请三太子上座，上酒，我要与三太子共饮几杯！”蛟魔王立即道。
说完，蛟魔王看向沈伦，微微眯眼，道：“这位，不知是哪一海的族兄？”
此时沈伦并未压制一身气机，蛟魔王自然认得出他的真身。
沈伦收枪，道：“不归四海管，不入五湖谱，暂在托塔天王账下听命，蛟魔王可叫我沈伦！”
“好，哈哈，给沈兄弟看座，上酒。”蛟魔王豪爽道。
沈伦见哪吒没有退缩之意，只好舍命陪君子，淡然上前，前排的妖怪让开两个位子，女妖端上酒坛。
蛟魔王坐回宝座，待众妖落座，方举杯道：“来，贵客远来，大家敬三太子、沈兄弟一杯！”
众妖魔齐齐举杯，神色各不相同，有不屑，有冷漠，有敌视，若非蛟魔王压着，免不了一场激战。
第五十九章 狼烟起
离开蛟魔宫，飞出冰火岛，沈伦一弹指，喝下的烈酒凝成一团，落进北海。
哪吒笑嘻嘻道：“你还真喝？”
“你没喝？”沈伦诧异，他可见哪吒一坛接一坛的灌酒，就跟喝水一样。
哪吒道：“我修行三昧真火，那酒入腹中，便被真火炼化。”
沈伦：“……”
翌日。
北海龙宫和冰火岛再战于北海。
雷船上，哪吒打个哈欠，道：“无聊，两边儿势均力敌，不知要打多久。”
他看向沈伦，道：“这倒是你的机会，那些妖怪，和你差不多，正好练手。”
沈伦颔首。
他来此处，自然不愿看戏。
斗将难分高下，就得看两边儿杂兵，哪吒和沈伦说话间，北海龙王那边儿擂鼓。
一通鼓，李靖这边儿挥旗。
北海水族和李靖水兵，齐齐向冰火岛杀去，霎时间，喊杀声如雷。
蛟魔王那边儿见此，亦是吹响号角。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群妖，闻声而喜，挥舞着兵器，冲杀出来。
杀杀……
杀声响彻云霄，只是眨眼间，两军接战，视线所及，皆是杀戮。
尸体、鲜血，雨点般落下，落到海里、岛屿上，染红海水，那些水族，现出本体，只见一头头巨兽，搅动巨浪，互相噬咬。
沙场，最令人热血沸腾。
沈伦紧握寒铁枪，枪出如龙，寒星点点，他习枪不久，但白帝城不乏名师，再加上肯下苦工，以及和白帝城的妖仙们喂招，杨戬、哪吒指点，已是十分娴熟。
配合《九死玄功》打磨的身躯，单说战力，放到天下太乙仙中，跻身中游，若加上偷练的雷法，勉强评个“上等”，和杨戬、哪吒这样的顶尖战将，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这不夸张。
沈伦有自知之明，杨戬、哪吒认真起来，他顶多坚持三十回合。
落后，不如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自知，稍有点儿成就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以为别人都是蠢货，都不会努力，都没有好的修行法诀……
落后只需奋起直追，尚有希望，不自知的话，那真是没得救。
血水染红衣衫，沈伦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即使他杀的也是妖怪，哪怕其中有昨晚一起喝酒的。
战场无父子！
这一战，从日中到日落，夕阳下，海面波光粼粼，血水浸泡尸体，随浪起伏。
沈伦杀到双眼通红，双臂失去知觉，只知道不停挥枪，不停的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身上，有不少伤口，最严重的，要数后背那刀，是一位太乙仙的妖怪从背后偷袭，劈开皮肉，深可见骨，然后他和那妖怪厮杀，从天空到岛上，大战三百余回合，最后那妖怪断掉条手臂，逃回冰火岛。
当！
终于，双方鸣金，战场上，还在厮杀的，随着金锣声灌耳，浑身一震，恢复清明，然后默契的后撤。
回到军营，沈伦先疗伤，运起《九死玄功》，体内气机流转，那些轻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稍微麻烦的是后边刀伤，那伤口还残留着股诡异力量，让伤口无法愈合。
所幸，哪吒拿来粒丹药，说是李靖赏赐给他，此丹乃太上老君炼的，最大功效，便是肉白骨，军中多有储备。
沈伦也不客气，吞下丹药，勃勃生机，从丹丸中散发而出，其中蕴含乙木之气，涌向患处。
以自身气机，配合丹药之力，一点点蚕食掉刀伤出残留气机，足足两日，方才功成。
清洗过身体，换身衣服，沈伦只觉神清气爽，尤其自身气机，强大了那么一点点儿。
别小看这一点点儿，仙道之难，世人难以想象，古往今来，多少人杰、天才，困死太乙仙，想尽各种办法，可能都没法前进一点点儿，直至天人五衰。
杨戬、哪吒是不是天才？
从封神起，直至现在，两人不也还困在太乙仙，不得其门？
巫山神女难道不努力？
几千年，孤守巫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一个“觉”字，始终难悟！
“果然，《九死玄功》是需要搏杀、战斗的修行，看来我得改变下计划！”
沈伦自语，以前他实在太弱，不敢过于冒险，猥琐发育为主，现在他有自保手段，可以稍大胆些，搞点事儿。
两日前的大战，北海龙宫和冰火岛损失不相上下，伤亡惨重，因此两边儿默契休战，收尸的收尸，疗伤的疗伤。
仙神大战，比不得凡间，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可能持续百十年，打打停停，这时候，就要比拼双方算计、底蕴、关系网，除非有外力介入，打破战局平衡。
“李靖回天庭了。”
中军大营，哪吒对沈伦说：“现在管事的是我！”
沈伦有些意外，倒是情理之中，李靖作为玉帝心腹，担任类似军区司令的职位，不可能耗在北海，只是，让哪吒来担任大军统帅，总有点儿……
沈伦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哪吒，不放心啊！
唔，不能以貌度人，沈伦告诫自己，哪吒作为封神时的战将，久经战阵，经验比他丰富得多。
“走，咱们喝酒去。”哪吒道。
沈伦：“……”
南赡部洲，汉朝边境，狼烟骤起。
闽越国。
东越王余善刻“武帝“玺，自立为帝，起兵汉朝。
国都，余善建神宫，宴请“诸神”。
闽越国居南岭大地，其信仰与文化，和中原大不同，相传其族乃九黎后裔，不敬三皇五帝，反尊蚩尤为祖。
随着中原妖魔外迁，汇聚南岭，更是群魔乱舞，多是擅巫、蛊、毒等旁门左道，有那愚昧无知的百姓，尊为神、仙。
魔妃祝凤堂而皇之地坐在余善身边，她现在是余善最宠爱的妃子，造“神宫”亦是她的建议。
南岭大地，不像中原，法度森严，祝凤行事，百无禁忌。
闽越国起兵，南岭大地的妖魔邪道，魑魅魍魉，俱都坐不住，下山助拳。
祝凤又亲自前往天狼、飞象二山，说服二山相助，出乎意料的是，连南岭最神秘的罗浮山，都派门人下山。
望着神宫内的众“神仙”，祝凤心中快意，天邪老儿、馆陶老妇、刘彻小儿，你们给我等着！
第六十章 最毒妇人心
雾霭沉沉，安静的村庄，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
以往和睦的邻居，冷眼相视，以往善良的村民，变得市侩……
书塾外，老人叹口气。
一切，都要从杨老实死后那晚开始。
被那个年轻人刺激，他夜不能寐，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散步，不知不觉，竟走到杨老实家外。
杨老实是个能干的男人，早起晚归，家境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家里还亮着光，也许是他女人在守灵。
想到那个妇人，老人都觉得可惜，像她那样的妇人，应该养在高门大户。
摇着头，老人刚要离开，忽然听见些声音，有男人，也有女人，老人是过来人，隐约听出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轻人，还真是的。
老人摇头，又有些疑惑，似乎，这声音是从杨老实家里传出来的。
仔细听一会儿，他越发肯定，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莫非……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老人翻过矮墙，寻着声，偷偷摸摸来到灵堂外，男女声音越发清晰，老人偷听片刻，灵堂简陋，没有门户，他小心探头。
便见杨老实牌位前，一对男女苟合，他认出女人是杨氏，男人，则是刘村老。
杨老实方才下葬，这两人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老人怒气上涌，就想冲上去，忽听刘村老道：“如今那姓杨的死了，你就是我的，哈哈！”
杨氏道：“真是你杀了他？”
“哼，我也没想杀他，只是让他交出那葫仙酒，谁知他不识好歹，我只好……”
杨氏道：“仙酒在你那儿？”
“不错，只要你乖乖服侍我，我就赏你口酒喝，到时候，我们做对神仙眷侣，岂不畅快？”刘村老得意道。
他得意的笑还在脸上，蓦然凝滞，他低下头，衣衫不整的女人冷冷盯着他，一把剪刀，捅进他的心脏，鲜血，黑色的鲜血，正顺着剪刀往外涌，染红她一身素白的孝服，溅到她的脸上。
“为……为什么？”
女人拔出剪刀，又是狠狠的刺下去，刘村老吓呆了，连反应都没有，被剪刀刺穿喉咙，直挺挺的往后倒，一大滩鲜血，弥漫开，冒着热气，他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女人推开他的下半身，坐起来，冷冷的盯着他，道：“你不该杀他，你不该杀他的！”
如此一幕，已经把灵堂外的老人骇得双股战战，不知该怎么办。
杨老实竟是被刘村老杀死，现在刘村老又被杨氏杀死，真相就是这样？
“柳先生，进来吧！”
就在老人不知所措时，杨氏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发现我了？
老人骇一跳，他想逃走，双脚却不听使唤，走进灵堂。
女人看着他，一双灵动的眼眸好像会说话，含着泪水，我见犹怜，道：“柳先生，你都看见了？”
“是！”老人说。
女人小声啜泣，道：“柳先生一定认为我是个下贱女人吧？做出背叛丈夫的事情，还害死了他！”
老人讷讷，不知该如何说。
女人叹口气，道：“柳先生不知道，那姓刘的不是好人，见我貌美，趁丈夫外出，将我霸占，并要挟我说如果告诉别人，徭役时，就让丈夫顶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老人恍然，难怪每次徭役，杨老实都能避过，乃杨氏和刘村老的交易换来。
如此想，他便越发憎恨刘村老，同情起杨氏。
“没想到，姓刘的还不罢休，竟将他杀害，还要在灵堂前侮辱我，我，我只能，替他报仇！”杨氏哭道。
“可是，你这么做，也会害死自己啊！”老人道。
杨氏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苍天在上，就让大家来评理。是姓刘的欺辱我在先，柳先生会替我作证的吧？”
“这……”
老人犹豫，他低下头，看了眼尸体，又看向杨氏，忽然面色发红，原来杨氏衣衫不整，他居高临下，那沉甸甸胸脯，白花花的大腿，皆入眼中，以及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靡靡气味。
他咽口唾沫，触及杨氏哀怨的目光，他连忙偏过头，心软了。
当村民们得知真相，大家都气愤不已，咒骂着刘村老，还说杨氏杀得好，像这种禽兽，就该死，连带刘村老的家人，都遭到村民们鄙夷，抬不起头。
事件平息，村庄似乎恢复安宁。
老人期盼着那个青年出现，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人间的美好，告诉他自己没错！
杨老实死了，杨氏不得不自己养活自己，她每天穿着一身素白的麻衣，到地里干活。
然后，村里哪怕最懒惰的男人，都每天往地里跑，只为看一眼杨氏锄地。
每一次弯腰下去，男人们的心都跟着颤抖，生怕她那傲人的胸脯掉地上。
每一次擦汗，男人们都恨不得变成汗巾，尤其她擦拭像天鹅般雪白的玉颈时，期盼着她往下一点儿，再往下一点儿，若是稍稍拉开点儿衣襟，那一晃而过的白腻，足以让他们集体喷血。
每迈一步，那扶风摆柳的腰肢，摇得男人们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尤其后边儿看那饱满的蜜桃，风景这边儿独好。
所以，杨氏根本不愁养活自己，田地有人帮忙挖，水有人帮忙挑，时不时还有进山的猎人送她野味……
唯独，她不受村里女人的欢迎，哪怕以前要好的妇人，见到她都淡扫冷眉，恶劣的，直接往地上吐口唾沫，骂声“贱妇”。
杨氏丝毫不以为意，她知道，她们在嫉妒她，嫉妒她的容貌，嫉妒她的身段，嫉妒她比她们更傲人的胸脯……
女人们的嫉妒，渐渐变成对自家男人的责骂、怪罪，而男人们呢，越发反感家里的黄脸婆，看看杨寡妇，多温柔，多漂亮，多贞烈……杨老实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自己如果能和那女人睡一晚，做鬼都愿意。
这么想着，他们越发嫉恨刘村老了，恨不能取而代之。
老人感觉到了村里的变化，以前安静、祥和，渐渐被争吵、叫骂声驱散，还有孩童哭声，在丈夫那儿受了气的妇人，只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第六十一章 邪祟
老人感觉到不妥，所以，他第二次来到杨家，灵堂那晚后，为了避嫌，他再没见过杨氏。
所以，当他看见杨氏时，几乎不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杨氏，是那个已经四十岁的杨氏。
因为她现在看起来只是双十年华，肌肤白里透红，双眸灵动妖媚，红唇瑶鼻，青丝如瀑，垂落腰间，那素白的麻衣穿在她身上，更增添了几分娇俏。
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甚至，更好了，饱满的胸脯，将麻衣领口撑开条缝隙，几乎快托不住，要跳出来，惊心动魄。
“柳先生，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杨氏注视着老人，眼神羞怯，嗓音又轻又软，好似嗔怪，又像是撒娇，拨得老人心肝乱跳，又想起那晚，他看见的那些不该看见的，他咽口唾沫。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心里念着。
“柳先生，你是好人，我想谢谢你。”杨氏说着，向前迈步，靠近老人。
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老人看见大海般的波涛，汹涌激颤，而且，杨氏穿的麻衣，很单薄，这么近距离，他已经看见了许多不该看的风景。
“不，不用谢！”
老人落荒而逃，连来这儿的原因都忘了。
身后，杨氏“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直笑进老人心里。
杨氏勾起一抹微笑，走回屋里，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良久，她满足的伸个懒腰，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支葫芦，小心翼翼的倒出杯酒，仰头一口喝完。
摩挲着葫芦，杨氏自语：“葫芦仙啊，葫芦仙，我要怎么做，才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梳妆台上出现本古籍，杨氏欣喜的拿起来，翻开。
忽然，她听见外面有声音，喝一声：“谁？”
她急忙走出，只看见个背影，但她认得那个背影，他是刘村老的大儿子。
秘密被人发现，杨氏紧皱眉头，但很快，她脸上浮现笑容。
刘村老的大儿子是个猎人，受刘村老影响，他也被村民排斥，连原本说好的姑娘，都不愿嫁他了。
所以，他对杨氏十分不满，他观察杨氏很久，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越发怀疑她被妖邪附身，已经不是杨氏。
身为猎人，他知道妖邪真的存在，听过不少故事。
杨氏匆匆离开村庄，她走得很急，还很慌张，她刻意避开人，偷偷摸摸。
猎人冷笑，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以他追踪猎物的本事，轻而易举就找到离村的杨氏，她来到河边儿，还是远离人烟，人迹罕至的河段。
猎人爬上树，往河里望去，然后，他呆住了。
杨氏竟在洗澡，她已经脱光了衣服，站在水不过膝的河里，弯着腰背对着他。
一瞬间，他绷直身体，一柱擎天。
然后，杨氏转过身，他看到了一切。
咔擦！
他踩着的树枝断裂，作为一个猎人，他不该出现这样的失误，但，偏偏出现了。
他掉到地上，听见杨氏的尖叫，害怕的他连忙一个纵身，扑到杨氏身边，抱住她，然后捂住她的嘴巴。
但当他抱住杨氏的刹那，他就感觉整个人爆炸了，再也把持不住，将杨氏抱到河边儿草地，杨氏的挣扎、反抗，都变成刺激他的燃料，让他越发畅快。
因为这个女人，他死了父亲，丢了妻子，还吃多少白眼，他要报复，狠狠的报复。
猎人没有看见，他的猎物在挣扎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冷笑。
不愧是父子啊！
当杨氏起身的时候，猎人已经没了生机，他整个人就好像被吸干了血肉、骨髓，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但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容。
杨氏舔着嘴唇，打个饱嗝，她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能打死一头猛虎，仿佛猎人的力量，都变成了她的，她的眼眸，闪过妖异的红光，连身上的肌肤，都染上淡淡的红色。
洗净身体，穿好衣物的杨氏重新回到村庄，她越发妖艳了。
猎人的尸体，很快被其他猎人发现，刘母哭得死去活来，老猎人叹息说他被妖怪吸干阳气，连魂魄都没**回转世，可怜。
妖怪？
村民们想起刘家村的传说，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哥死了？
猎人的弟弟吃惊，他是个读书人，和柳先生学习《春秋》，听说柳先生是当世大儒董国相的学生。
读书人知道大哥在做什么，他不禁怀疑起杨氏，越想，越有问题。
他要为大哥报仇！
夜晚，他拿着刀，偷偷来到杨家，走进屋子，就着月光，他看向床，却见杨氏正躺着，竟不着寸缕，皎洁月光下的身子，似乎比月光还要白。
他忍不住将眼睛顺着她的脸，不断往下，掠过山峰，再往下。
他没有看到，杨氏的眼眸，悄然睁开，满是妖异。
读书人浑浑噩噩的离开，脚步虚浮，但他却很开心，他体会到了从所未有的快乐。
因为猎人的死，村民们自发组织起守夜的队伍，接连几个晚上，都没发生情况。
老猎人说可能是过路的妖邪，猎人正好撞上，死得冤枉，大家便都松口气。
唯有柳先生，越发担忧了，他发现刘书生最近脸色青白，上课魂不守舍，打瞌睡。
还不等柳先生问他，读书人猝死家中。
一家男丁死绝，刘母悲痛欲绝，更让她痛心的是村民们的议论，说她是扫把星转世，一身晦气，看看，先克死丈夫，又克死儿子，谁挨着她，准没好事！
气不过的刘母，自缢于家中，还留下封绝笔信，听说刘母亦是贵族后裔，才识得字，平日里，亦是个和善的人。
柳先生将书信读给村民，刘母在信里历数自己帮村民做过的事，她没想到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得到的竟是冷言冷语，还有各种恶毒的议论，最后，她诅咒这些人不得好死。
这时，之前说过刘母坏话的村民，开始互相指责，撇清干系。
渐渐的，村子不见了和睦，邻居好像敌人，不相往来。
柳先生望着这一幕，莫名痛心。
第六十二章 报应
“这就是你说的美好？”那个许久没有出现的青年，站在他身边，也看着这个村子。
老人瞪向他，生气的说：“是你做的，是你做的，对不对？一切都是你做的！”
青年看着他，用可怜的目光，摇头说：“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给了他一壶酒！”
“一壶酒？”柳先生疑惑。
青年又消失了。
一壶酒？
骤然，柳先生眼睛睁大，他想起来了，那晚，杨氏提到过，一壶仙酒！
那么，杨氏的变化，就能够解释！
柳先生怒气冲冲，来到杨家，他看到了妖艳的杨氏坐在客厅，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但还不待他发难，杨氏先站起身，然后转一圈，她身上的衣服，悉数落地。
他怔住了。
“柳先生，大恩大德，贱妾无以为报，蒲柳之姿，愿先生怜惜。”说着，杨氏扑进老人怀里。
“不，不能这样……”
老人回过神，想推开杨氏，却发现她的力气大得出奇，不但没推开，反而抱得更紧了，而且，她的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服。
眼看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柳先生忽然想起自己听董先生讲课时说过，仙人能斩妖除魔，儒生亦能，只需胸中有正气，不惧天下邪，仙神皆可斥，佛魔俱避退。
柳先生此刻眼眸清明，视杨氏如白骨骷髅，冷声厉喝：“滚开！”
一股气机自柳先生身上散发而出，挨着他的杨氏如遭雷殛，心神摇曳，倒退四五步，坐到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恐惧的望着老人，此时此刻，老人就好像烈阳，有煌煌之威！
“这就是浩然气？”
柳树下，扶摇微微眯眼，自语：“公子说的没错，儒家果然有些门道！这口气，倒有些上古炼气士的影子，只不过，炼气士的气，从天地而来，儒家的气，是从经义道理中来，尤其如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的这口气，得到天地认可，只要占理，自然带着天地大势之威，和心雷类似，直接震慑神魂。可惜，修不得长生！”
“在这里！”
杨家。
柳先生震退杨氏，忽闻外面有声音，然后是嘈杂的咒骂声，没等柳先生回神，村民们涌进杨家。
“仙酒在哪儿？”
“将仙酒交出来！”
众人嚷嚷着，忽然看见老人，又看见光着身子坐在地上的妇人，大吃一惊。
“柳先生？你，你果然和杨氏勾搭，好啊，我们都被骗了！根本就是你和杨氏勾结，杀害杨老实，然后被刘村老撞破奸情，你们怒而杀之，对不对？”
此言一出，村民们恍然。
“妖妇，刘家兄弟，就是你们害死的吧！”
“不仅如此，还逼死刘家大姐，可怜啊，一家灭口！”
柳先生张张嘴，想要解释，可众怒之下，他又能解释什么？
“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
村民一拥而上，将柳先生扑倒，又抓向杨氏。
被柳先生气机震慑，杨氏现在浑身无力，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
村民们将杨氏和柳先生脱光了挂在柳树上。
“妖妇，快说仙酒在哪儿？”
“什么仙酒？”杨氏冷冷盯着眼前的丑陋的女人。
“我娃儿说了，他听见姓柳的大喊仙酒，然后跑到你家，难怪你一下子变成这样，都是仙酒的功效，对不对？”女人喝问。
“哈哈哈，你这种丑八怪，也想要仙酒？”杨氏大笑。
女人大怒，拿起柳条，狠狠的打在杨氏身上，白里透红的肌肤，冒起一道有一道血痕。
男人们审问柳先生，只是心不在焉，因为旁边风景更好啊！
柳先生看着杨氏被打，只能呜呜的叫着，他的嘴被塞住了，说不出话。
“别打了！”男人们看不下去，连忙说。
“怎么，心疼了？刘家兄弟就是榜样！”女人冷笑。
男人心虚道：“打死她，怎么知道仙酒下落？”
他们翻遍杨家，刮地三尺，都没找到仙酒。
“哼，看好他！这妖妇你们别管，小心被迷了魂！”
女人们把杨氏带走了，柳先生不知道她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但回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她一头青丝没了，只剩血红的头皮，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没了，只剩下淌血的窟窿，她的漂亮脸蛋没了，被划了几十刀，她那傲人的胸脯没了，裹着白布，好像被人挖走，她那蜜桃般的屁股，也被打得血肉模糊，她的双手、双脚都没了，所以她被装在个瓦瓮中。
“听说刘邦最爱的戚姬，得罪吕后，下场就像这样。”沙哑得就像干枯树皮摩擦的声音，听得柳先生一愣。
原来她们还毁了她的嗓子！
柳先生心里的怒火，汹涌而出，他奋力挣扎，他呜呜大叫，他痛哭流涕。
为什么？
他想问！
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朴实善良的村妇，怎么会变得这样恶毒？
这太可怕了！
“报应，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杨氏反而很平静。
“其实我骗了你，我看见你走进来，我害怕极了，我害怕被浸猪笼，所以，我杀了刘庆，编出半真半假的故事。最主要，那样我就能独占仙酒！”
柳先生看向杨氏。
“刘庆儿子，也都是我杀的，所以，我得到了报应。柳先生，你是好人！好人不该死，所以，我告诉你仙酒藏在哪儿！”
“不，我不需要，那是灾祸！”柳先生说。
杨氏叹口气，说：“它被我喝光了，但，如果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应该会有仙酒的效果！”
“原来如此！”
暗处，跳出个妇人，冷声笑道：“哈哈，只要吃了你的血肉，我们也能变年轻漂亮！”
杨氏叹息，道：“可惜，仙酒已经被我消化大半，就算吃我血肉，也只够一个人变得年轻，变得漂亮！”
妇人脸色骤变，冷声道：“你骗人！”
杨氏不再说话。
妇人面庞阴晴不定。
她叫来自家汉子，把杨氏搬走了。
柳先生只能看着这一幕，泪流满面。
“这就是人性，自私、残忍啊！”青年出现在柳树下，叹口气。
柳先生瞪向他，眼中愤怒，又带着哀求。
第六十三章 我有一剑
“你想让我去救她？”扶摇问。
柳先生点头。
“为什么？杨老实是她指使刘庆杀的，然后再杀死刘庆，再杀刘庆子嗣，甚至，逼死刘母的那些话，也是她故意传开，而且，她还计划杀死整个村的人，包括你，如果不出意外，白天你就会死！这样，你还想救她？”扶摇问。
柳先生点头。
扶摇摇头，道：“用你的命，换她的命，救不救？”
柳先生点头。
“呵，迂腐，就因为她现在看起来可怜？那被她杀的人不可怜？”扶摇问道。
“我不是救她，我是要救他们！”柳先生说。
扶摇拿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团。
“她的确该死，但，不该这样死，她这样死了，她的恶并没有消失，只会转移，扩散给更多人！”柳先生说。
扶摇道：“那么，他们不该死？自私、贪婪、残忍，不该死？”
“该死，但还可以救，在他们酿出恶果前，还可以救！”
扶摇叹口气，道：“迟了，她和我做了个交易。”
“用她的命，换你的命！”
柳先生愣住。
“为什么？”他问。
扶摇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是个好人，你不该死！”
“为什么？”他问。
“她喜欢你！”扶摇道。
“可还记得，吴宫外，那位丢给你绣球的姑娘？”
柳先生身子一震，惊呼：“是她！竟然是她！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柳先生失魂落魄，连自己已经被放下来都没察觉。
扶摇望向村子，那里传出叫骂声、打斗声，越来越大，然后变成喊杀声。
曾经的村民，竟开始拔刀相向。
扶摇很失望，哪怕换了一批人，还是一样，人性，一如既往的卑劣！
“别打了！”
柳先生忽然发疯一样，冲进村子。
“别打了！”
没人听他的，只有一个人能吃到“仙酒”，只有一个人能够长生，不患寡而患不均。
柳先生不知挨了多少棍棒，踉踉跄跄来到瓦瓮旁，杨氏已经死了，她的心不知所踪，血红的窟窿，格外刺眼。
柳先生哭嚎着，轻抚她的丑陋的脸庞，当年的她，还是豆蔻年华，更是吴国公主，尊贵无比，而他，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还一事无成的老儒生，又怎敢高攀？
沧海桑田，吴楚七国之乱后，公主变成男人玩物，侥幸逃走，颠沛流离，再遇上他，她已经饱经摧残，又岂敢相认？
所以，当她获得力量，变得年轻，她终究放不下，愿意委身，即使他已经是花甲老人。
但，上天开了个玩笑。
柳先生抱出女人尸体，不知是谁喊了句他要抢仙药，便都扑向他，拳打脚踢，他摔倒在地，而女人尸体则被村民们抢来抢去，最后四分五裂。
他失神的望着，无助的伸出手，又被人一脚踩断，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忽然，一道剑光斩过，照亮黑暗，也骇得所有人停下。
一个青年，缓慢走来，村民们冷冷盯着他，仿佛他会抢走他们的“仙酒”，戒备着。
走到老人身边，扶摇蹲下来，道：“这就是美好？”
“不！”老人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杀了他们！”扶摇视线扫过村民，露出森冷的笑。
老人挣扎着坐起，他衣衫凌乱，头发披散，脸上沾着泥土、血污，手臂折断，倒挂着。
“不！”他说。
“你不想杀他们？”扶摇问。
老人道：“想！”
“为什么不杀？”
“因为我是人！杀了他们，我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野兽！”老人说。
扶摇说：“我明白了！”
她骤然斩出一剑，又斩出一剑，再斩出一剑，然后，这里除了她和老人，再无活人。
“咳咳……”老人咳出血，瞪着扶摇，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人！”
扶摇站起来，手中扶摇剑铮铮作响，她一身剑气，喷薄而出，如瀑布倒卷。
“我是妖！人的恶，人的善，与我何干？我有一剑，不平则鸣！”
扶摇轻喝，执念尽去，剑气直冲云霄，破入仙人境。
一只白狐虚影，笼罩着她，张牙舞爪，口吐剑光，璀璨耀眼，尤其七条尾巴，狂乱舞动，每一只尾巴，都散发着纯粹的剑意。
青丘。
这是一处远离人间的净土，是狐族圣地。
当扶摇破境，成为妖仙时，青丘中央的宫殿内，盘坐如古僧的女人蓦然睁眼。
这是一个足以魅惑世间万物的女人。
“老祖！”
不久，一个美艳的妇人走进宫殿，恭敬行礼。
“南赡部洲，我族新添一位妖仙，你下界，将其带回青丘。”女人道。
妇人吃惊，自封神之战后，受娲皇所迫，青丘封界，世间不乏同族妖仙，却无一能得老祖召见。
“是！”妇人恭敬道。
北海。
正与一位妖仙搏杀的沈伦若有所感，望向南赡部洲。
扶摇吗？
真好！
沈伦真心替她高兴。
真武山。
真武大帝微微蹙眉，叹口气，道：“不平则鸣，好剑道，若能入我真武山……可惜，她是妖族，可惜，她是狐族，若不然……”
三十三天外，鸿蒙混沌中，碧游宫浮浮沉沉。
一位枯坐不知多久的道人嘴角勾起笑容，若有若无的声音虚幻缥缈。
“不平而鸣吗？那么多世，你终于找到自己的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柳先生望着那个现出本相的狐妖，剑气收敛，落地化作个娇俏的白衣少女。
他张张嘴，说：“如果不是你，村子也不会……”
扶摇瞥他一眼，道：“真的吗？何必自欺欺人？没有仙酒，会有仙果，会有财富、权势等等，只需一点儿外物影响，就无法坚守本心？”
“可，孩子无罪……”
柳先生话没说完，扶摇已不见踪影，然后，周围的火焰、尸体、血肉，全都不见了。
鸡鸣。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教案上睡着。
一个梦？
他惊喜的站起，冲出书塾，却发现村庄安静得过分，乃至，死寂。
他慌张的挨家挨户敲门，却发现只有不知事的孩子活着，大人们都在睡梦中死去。
他紧张的跑到杨家，杨氏不见了。
曾经的寒潭，没了扶摇剑，如今只是个寻常水潭，潭水映照出村庄一切。
扶摇一挥袖，风拂过，波光粼粼，画面消散。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身段丰腴的杨氏飘在阴暗处，毕恭毕敬。
扶摇扫她一眼，村庄那些大人在梦中死亡，杨氏并不例外，不过，扶摇以她观道，欠下因果，不好不还。
“收起你那点儿心思，我可不是迂腐老儒，再耍心机，直接斩你三魂七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杨氏慌忙跪下，求饶道：“仙师饶命，奴婢再也不敢！”
“哼，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杀他，并且，等他百年，魂魄依附柳树，得村民祭祀，还能成为此处神祇，至于能走多远，是成土地，还是山神，乃至能否有朝廷封赐，做个正神，得看他的造化。”扶摇淡淡道。
“谢仙师！”
扶摇咧嘴，道：“我可不是仙师，我是妖怪。”
杨氏惶恐。
“至于你，公子府上，还缺几个奴婢，亡朝公主，勉强够格。”
杨氏瑟瑟发抖。
“还有，你以后就叫吴羞，羞人的羞，听见没有？”扶摇道。
“听……听见了！”吴羞低声道。
第六十四章 汉武大帝
长安城。
又是一年雪。
太史府的凉亭。
屈白与几位朋友相聚。
“司马兄弟明天就要离开长安，游历天下，遍访河山，仲卿无法相送，今日相聚，权作送别！”颇为英俊的青年举杯道。
白衣青年道：“多谢卫兄！”
他旁边的青年道：“如今卫兄担任侍中，得天子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又羡慕，又嫉妒，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他要不是有个风华绝代的姐姐，现在还是个奴仆。
“哎，要不是屈兄、公孙兄和诸位兄弟搭救，仲卿恐已遭祸，救命之恩，仲卿不敢忘！”青年道。
这话说的圆滑，心有嫉妒的青年，怨气稍平，何况今天是给太史令之子司马迁送行，又有白帝城使者屈白在旁，大家都得给几分薄面，不好乱来。
住在长安城的贵公子们都知道，来自白帝城的屈白是一个为人仗义、出手大方、性格温和，却又神秘莫测的男人。
随着白帝城里出现的一些小“物件”，流传到长安城，诸多豪门贵人，不惜重金相购，但路途遥远，那些玩意儿始终有市无价，那么，来自白帝城的屈白，自然成为上层人物的座上宾，乃至天子都屡次召见，还许以高官厚禄，却都被他拒绝。
屈白在白帝城的影响力，日益增加，更有流言说，他和如今最得宠的卫夫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当然属于瞎说，屈白不过是按沈伦所言，在卫家身上下重注，当然，不可避免的，他成为窦太主那边儿的眼中钉，那些流言，多半就是她们放出来。
这些朝廷、后宫的争斗，无需多说。
年轻的天子英明神武，还不会被些许流言所蒙蔽，从他逐渐冷落皇后，重赏卫夫人，就能看出来。
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天子的翅膀已经展开，不希望任何人再给他绑上枷锁，而窦太后死后，又除掉外戚窦婴，权势日重的窦太主，及其贵为皇后的女儿，便是那枷锁。
屈白微笑的望着亭中众青年，他们皆是沈伦要求结交，并明言未来白帝城的安危，系于他们身上，屈白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有惊世之才，只等待一个机会，一阵风，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候，送上那阵风。
闽越国起兵，却没有立即进攻，身处长安多年，魔妃祝凤深知汉朝的强大，光凭闽越国的兵力，还不足以威胁到这个庞然大物。
所以，她来到草原。
这里有着一个不输于汉朝的强大帝国，匈奴。
当司马迁游学而归，天下已发生太多大事，先是匈奴大举入侵，攻上谷、渔阳，破辽西，天子震怒，派卫青击之，大胜而归，翌年，匈奴再度南下，天子再派卫青出征……之后十来年间，以前作威作福的匈奴，被卫家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不过，北方刚平定，南边战事又起，隐忍多年的闽越国，兵伐南越。
天子命驰义侯平定西南夷。
此役，闽越国以及背后的南岭众妖魔联合各部落，来势汹汹，不料，遇上随军的儒家君子。
随着天下诵读儒家经义的人越来越多，天地间，自然而然有着儒家的微言大义，此谓“改天换地”，如此，诵读诗书的文人，心怀正义，便可修一口正气，言出，犹如道家念咒、佛家念经，便可裹挟天地间的大道。
妖魔行事，本就逆势而为，再遇上有大道支撑的儒家君子，几句经义，便被震碎神魂。
众妖魔本就是成则聚，败则散，一团散沙，随着且兰被破，见事不可为，众妖魔四散而逃，连天狼、飞象二山门，亦是放话不再掺和俗世战争。
天狼山所在，夜郎国震恐，自请入朝称臣。
飞象山所在，臣服请降。
至于罗浮宫下山的那位门人，早不见踪影。
大势已去，祝凤无力回天，驱火蛟吞掉国王余善，逃进岭南深山。
至此，南赡部洲，成为汉朝天下。
长安城。
太学所在，犹如伞柄，无数读书人念的儒家经义，牵动的天地气机，使得正气如伞，扩展到整座城，乃至整个天下。
但若是细看，儒家正气笼罩中，无数丝线构成一张大网。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气象万千而法度森严。
正是有这两重压制，长安城的妖邪，才无所遁形，唯有那些法力高深的，才能隐藏暗处，隐藏在法网和浩然正气覆盖不到的地方，苟延残喘，等待着东山再起。
天邪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的寿命，那么短，窦太主一死，他便失去庇护，但，天子也是人，他的寿命，一样很短，他可以等待。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报仇的机会。
扳倒皇后的那个卫夫人，如今的皇后，已经变老了，那位天子，开始宠爱别的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并且，随着年龄渐增，那位天子开始变得昏庸、自大，甚至，听说他重新召集当年被他赶走的方士，为他炼制延寿的丹药，为他求取长生不老的药方……
天邪道人经历太多这样的人和事，这位天子，就像曾经扫六国，平天下的始皇帝，年轻时英明雄武，年老时，却不断犯错。
所以，只要谋划得好……
长安城，今夜被刀兵所照亮，被鲜血所染红，历来皇室无情，父子相残的一幕，上演了。
尹玉和猕猴王护着屈白，立于高楼上，眺望宫城。
“唉！”
屈白叹口气。
尹玉道：“相公为何叹气？”
屈白道：“刘据必败无疑，当今天子虽老迈昏聩，但，几十年的威望，岂是一朝就能推翻？”
尹玉道：“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卫皇后是最难受的那个人吧？以她的脾气，大抵可以料到结局。”
“这么一来，白帝城……”猕猴王忽然道。
如今他的猴儿酒庄，名传天下，自然不希望白帝城受牵连而覆灭。
屈白摇头笑道：“不，如今这点儿风雨，已经不足以动摇白帝城，所以，我的使命，大概也该结束！”
历史，未必要改变，当真相大白时，后悔已来不及，高居王位的老人，思子念妻，开始反省，下《轮台诏》，与民生息。
当感受到死亡来临，老人开始为继任者做准备，先赐死钩弋夫人，再托孤霍光，最后，唤来那位白帝城的使者。
天子已经老得走不动路，唯独双眼，依旧像火炬一样。
“朕愿加封白帝城之主为夔门龙王，你意下如何？”
屈白躬身道：“我替城主谢过天子恩赏！”
老人露出微笑，挥手遣散左右，用看待老友的目光，看着屈白，道：“为何你不愿入朝为官？”
“愿为一散仙，不做一朝臣！”屈白道。
离开未央宫，屈白背后冷汗浸湿衣衫，他手中奉旨，是加封沈伦的圣旨。
方才如果他不接旨，那位准备替继任者扫平一切阻碍的老人，恐怕不惜以一国气运，毁灭白帝城。
不过，真以为一次敕封，就能将白帝城束缚在一国之地？
第六十五章 香火神域
北海。
战事焦灼。
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一场冲突，沈伦每每出手，磨炼武艺，于激战中，强大自己。
数十年一晃而过，这日，方从战场下来，沈伦便被哪吒喊到军帐。
军帐内，除哪吒外，还有个白发老人。
“太白金星！”沈伦道。
“你怎么来了？”
太白金星道：“自然是来传旨！”
“哦？”
“这是玉帝的法旨。”太白金星展开。
这法旨和沈伦收到的人王圣旨并无区别，都是封他为夔门龙王。
若说区别，人王圣旨敕封，是他被朝堂所认可，属于人间正神，国土所至，百姓都能祭祀、信仰，自然而然，人王敕封神灵会分走国家一部分气运，但如果神灵尽职尽责，使一方地域风调雨顺，那么气运反哺国家，互利互惠，久而久之，人王敕封的神灵就和国家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事放到神灵身上，也说得通，像战国七雄各自祭祀的神灵，大一统后，有些神灵一步登天，成为封疆大吏，有些则沦落为邪神、毛神，待无人信仰，便会从世间消散。
而玉帝的敕封，则是说天庭认可人王的敕封，那么神灵的神位，就从一国之地，扩张到三界，但凡三界生灵，皆能信仰、祭祀，是天庭体系内的神灵。
简单点儿说，就是人王这个地方“诸侯”任命官员，形式上报告“中央”，得到批准的过程。
一般而言，人王的敕封，天庭都会认可，但也有些“胡作非为”，会被天庭否决，并降下天灾，算是种警告。
如今儒家“君权神授”的思想，其实是给人王头顶套上个紧箍，所以人王会自称“天子”，意为天的儿子，那么，能代表天的，就是三界共主，玉帝了。
无形之中，人王的地位，稍有下降，却换来儒术独尊，人道愈强的局面。
接受人王、玉帝敕封，摇身变成夔门龙王，沈伦就得履行“职责”，乖乖回夔门呆着。
夔门雄踞瞿塘峡之首，西起白帝城，东至巫山，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及三十丈，峡谷波涛汹涌，呼啸奔腾，令人心悸，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沈伦之前，夔门并未有龙王，但在很久以前，此处是有龙、蛇之神的，只不过，都被巫山神女给斩杀，并隐居于此，因此，巫山三峡，大体是独立于长江水系诸神之外，上下游的水神、江神，敬畏巫山神女，始终不敢越界。
此外，对于长江一系的水族而言，夔门另有“龙门”的说法，据闻夔门乃上古时陨落的青龙之祖的逆鳞之处，是除龙珠衍化的洞天外，祖龙之气最为浓郁的地方，故而孕育出十二条恶蛟，那些体内流淌稀薄的龙族血脉的鳞甲类，常汇聚于此，逆流而上，跃“龙门”，以求化龙。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白帝城建起近百年，沈伦并非没有探查过夔门，但除水运、灵气较其它地方浓郁外，毫无出奇之处。
一座龙王庙拔地而起，由朝廷下令，本地官府修建，再塑金身，然后负责礼仪的德高望重者，领着当地百姓一起祭祀，祷告上天。
这些，儒家做了几百年，自有一套规矩。
很多人会以“子不语怪力乱神”来说儒家不信鬼神，其实不然，另外还有一句“敬鬼神而远之”，一个“敬”和“远”，才是儒家对待仙神的态度，和“道不同不相为谋”，有异曲同工之妙。
何况，儒家讲“礼”，所以，自古以来，儒家门人，多为帝王操办祭祀、祭典，就是董夫子任国相，做的也都是祈雨之类的活，才有许多大儒，希望封禅泰山。
鬼神之事，哪个皇室敢不重视？哪位大儒敢乱来？
那些祭祀礼仪，每一道程序，都有极讲究的规矩，祭祀不同的神灵，又有不同的服饰、礼仪，其中稍有差池，便是对鬼神不敬、对天地不敬，那么，一旦出现什么天灾，皇帝十有八九会被一群大儒喷个狗血淋头。
沈伦望着这些，感触颇深，尤其随着百姓祭祀，一种虚无缥缈的力量，向他汇聚，力量中，包含无数的念头、思绪、杂念，是百姓们的七情六欲。
有祈祷风调雨顺，有祈祷儿孙多福，有祈祷发财进宝……
巫山神女脚踩祥云，与沈伦并肩而立，翠绿的衣裙飘飞，仙姿绝世，容颜无双。
作为老牌神仙，她指点起沈伦。
香火信仰，是神灵的力量源泉，那些看似无用、杂乱的思绪念头，可以被神灵炼化为神力，一点点积累，天长日久，构建出自己的神域，处于神域中，神灵便拥有媲美太乙仙，乃至金仙的实力。
除此之外，神灵居一地，替天子巡守，身负国运，以及百姓信仰寄托，因果极重。
不过，成也香火，衰也香火，神道远不如仙道“逍遥自在”，但仙道难求，神道可期，其中的玄妙，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暂且按下不提。
只说龙王庙落成，那座里边是黄铜，外边是金箔的丈许龙王金身，一时间香烟袅袅，无数念头汇聚向庙内，反馈到沈伦那儿，还不待沈伦炼化，隐藏在他体内，那枚一直没什么动静妖界种子，混沌云团骤然旋转，将那些香火信仰、念头，齐齐拉扯进去，然后演化出万家香火的壮观景象。
沈伦见此，不禁沉吟。
神灵的神域，和妖界，很相似啊！
从本质来说，都属于洞天福地，沈伦隐约抓到些灵感，却又一闪而没，他皱起眉头。
白帝城，张灯结彩，欢庆沈伦成为夔门龙王，之前，白帝城的妖怪们，始终提心吊胆，担心哪天被人王征伐、道门扫荡，如今沈伦受朝廷敕封，玉帝降旨，等于是被招安，白帝城的存在，得到认可，自然值得高兴。
方才回到府中，侍女进殿，道：“城主，外边儿有只龟妖，说是来自赤仙岛，要见大王！”
“赤仙岛？”沈伦扬眉，对眼前身具稀薄龙气的女鬼吴羞道：“带它进来见我！”
“是！”吴羞小心翼翼的离开。
只有踏进修行门，方知山外还有山，她以为像扶摇那样的仙师，已经十分强大，但来到白帝城后，蓦然发现，不逊色于，乃至比她更强者，亦有人在。
所以，哪怕得到份残缺的鬼修口诀，转修鬼道，且因其身份，灭亡的“吴”国气运，汇聚在她身上，使得她进境极快，吴羞依旧谨言慎行。
不过，她轻瞥殿内的男人，若是……
“大王！”一脸憨厚相的龟将军拜道。
沈伦自然认得龟将军，道：“你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龟将军道：“大王，您让俺们留心花果山，半月前，那猴群的大王，唤作美猴王的妖猴，正在扎木筏，似乎要远洋出海。”
“哦？”
沈伦微微眯眼，那只猴子，终于要上路了吗？
第六十六章 猴王出行
茫茫大海中，漂着只枯松扎起的木筏，上边立着个五尺身高的猴儿，它手撑竹篙，不时将手搭在额头，向远方眺望。
那木筏上，还有些瓜果，椰子壳里，有积攒的雨水。
它不知道自己在海上漂了多久，纵然它天生神圣，此番亦有些疲乏，便放下竹篙，缩到筏上，昏沉睡去。
它却不知，在那海底，一只老龟驮着位青年，正观察着木筏，远远跟随着。
沈伦盘坐龟背，并没有贸然去和美猴王打招呼。
那天，他和龟大将赶到花果山，得知美猴王已经远洋数日，一路追寻，所幸美猴王还未漂远。
沈伦十分谨慎，他潜入海中，果然，他发现每当美猴王困、累时，就会睡觉，然后，会有一阵怪风，吹着木筏往南赡部洲方向去。
不仅如此，海上天气多变，每每有风暴聚集的征兆出现，最后都会变成一阵小雨，反而给美猴王补充水分。
如此诡异，沈伦愈发小心，所幸，暗中出手的那位，很可能没有跟着孙悟空，而是以“镜花水月”之类的法术，遥遥控制，并未察觉海底的沈伦和老龟。
如此，又是半个月过去，当美猴王再一次睡醒，已经能看见南赡部洲的西北岸。
美猴王持篙试水，见是浅水，弃了筏子，跳上岸。
海边是个渔村，有人捕鱼、打雁、诞蛤、淘盐。
他走近前，扯开腮帮，裂开嘴。
渔民本以为是个猴子，不以为意，哪儿想到这猴子如此邪异，连喊“妖怪”，丢筐弃网，四散奔跑。
美猴王抓住个跑不动的老人，剥了他的衣裳，也学人穿在身上，摇摇摆摆，穿州过府，学人礼，学人话。
他朝餐夜宿，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却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
这日，美猴王走在路上，像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蹦蹦跳跳，骤闻虎啸，声震山林，骇得猴王往后一跳，就见一只斑斓大虎跃出密林，只是那猛虎浑身是伤，慌不择路，丝毫没有山中霸王的气势。
“畜生，哪儿走！”
又闻一声暴喝，山林中跳出个昂藏大汉，他左跨刀，右持弓，披散头发，威猛如狮。
猛虎似被激怒，咆哮一声，反扑向大汉。
大汉哈哈大笑，拎起拳头，往猛虎脑袋上砸去，直接将猛虎砸翻在地，七窍流血而死。
美猴王见此，双目放光，趁大汉坐地休息，忙上前，拱手道：“老神仙，老神仙，弟子稽首！”
大汉偏头，见是只猴子，衣衫褴褛，头戴毡帽，不伦不类，笑道：“俺非神仙，不用拜俺！”
美猴王道：“你不是神仙，怎能伏虎？”
大汉道：“俺虽不是神仙，却认识座仙城，还认识些与你同族的妖怪！”
美猴王喜道：“请赐教，请赐教！”
大汉道：“俺认识那仙城唤白帝城，妖仙唤猕猴王，仙城之主，乃夔门龙王。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百十里地，就能见到。”
百十里地？
猴王抓耳挠腮，道：“老兄，你便同俺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
大汉爽快道：“同路，同路，俺正要往白帝城猴儿酒庄送些黄精、首乌，再将虎尸送去御鼠酒楼，至于虎皮，则卖给那些王公贵族，换些金钱，养俺妻儿老小。”
说着，大汉扛起虎尸，与美猴王往白帝城走。
走了五六十里，天色将暗，大汉纵有神力，终是凡躯，步伐变缓，美猴王见此，不由心急，道：“老兄，你将虎尸与俺，俺替你扛一段。”
大汉道：“你这猴儿，五短身材，骨瘦如柴，有甚么力气？这猛虎得有千把斤，你扛得动？”
美猴王呲牙，他可是心高气傲，道：“老兄，人不可貌相，俺嬉戏花果山中，莫说猛虎，便是野猪、棕熊，何曾惧之？区区千把斤的虎尸，不在话下！”
他上前抢下虎尸，自个儿扛起，那虎尸比他还大，扛在肩上，犹如无物，健步如飞。
大汉没有惊讶，他在白帝城见多了奇人异士，那些妖仙，翻江倒海都不在话下。
“城主，那猴子和张温已经在客栈住下。”城主府，屈白进来禀报道。
屈白从长安城回来，修行之余，替老乌鸦分担了一部分工作，如今，和老乌鸦一起，成为沈伦的左膀右臂。
前不久，他还在沈伦和白帝城居民的祝福下，打碎一直流传在人族、妖族之间的那四个字，“人妖殊途”，与猫妖尹玉正式成亲。
沈伦用手枕着下巴，沉吟道：“我知道了，不要主动去接触他，除非他来接触我们。”
屈白离开后，鞋拔子脸急匆匆进殿。
老乌鸦随手画个圈，盯着沈伦，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伦看着老乌鸦，淡淡道：“做什么？”
老乌鸦深吸口气，道：“那只猴子，牵扯到一次量劫，插手进去，金仙都有可能陨落。”
沈伦笑道：“正因为这样，才要提前谋划，富贵险中求，不是吗？如果我一直呆在这儿，再过千年、万年，大概也难窥金仙大道啊！”
老乌鸦跳起来，指着沈伦鼻子，骂道：“你懂个屁，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三千，旁门八百，你以为这些数字，全是随便编造的？跟你直说吧，洪荒破碎后，混元、大觉、太乙，每个层次的数量，都有定额！”
沈伦蓦然瞪大眼睛，惊骇出声，道：“什么？”
老乌鸦深吸口气，逆踏七步，再踏七步，然后郑重的念个咒，而在西牛贺洲，乌巢里的邋遢老禅师，亦是捏印。
沈伦能感觉到，一股隐晦气机，笼罩大殿，干扰了天机。
唔，直白来说，就是老乌鸦干扰了信号。
做完这些，老乌鸦坐下来，道：“我算不清你的过去、未来，但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不管如何，你既然得到万妖幡的认可，再从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对妖族，并无偏见。所以，大家不如开门见山。”
第六十七章 万物守恒
老乌鸦盯着沈伦。
沈伦耸肩，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呵呵，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别人随便几句话，就跟人掏心窝子？
若是那些未经世事，或是秉性纯良的还好，偏偏眼前是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族大佬，心机深沉，所谋所思，谁又知道？
沈伦才没那么傻！
老乌鸦哼一声，道：“方才我说的，太乙仙还感受不到，等你大觉，不，寻常大觉境界，也不清楚这种事。”
“究竟怎么回事？”沈伦疑惑，仙人数量有定额？闻所未闻！
“你听过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吧？太上著《道德》，亦有一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也就是说，万物源于一，再简单的说，天地间的气，是不变的，不管什么气，它就是那么多！”老乌鸦严肃道。
“万物守恒？”沈伦脱口而出。
“嗯？”老乌鸦眼前一亮，道：“不错，万物守恒！”
沈伦道：“我想我明白了，就把那个‘一’，当作这个梨，那么，圣人占去梨的部分，大觉占去部分，太乙占去部分，剩下则被万物平分。圣人作为天地间最顶端的存在，占去最多的部分，甚至，还不断攫取，所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万物守恒，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难以理解，但对沈伦而言，它十分“简单”。
老乌鸦赞赏的点头，道：“不错，但，还不够深入，这些牵扯太多，现在的你，不能深究，甚至，这些话，你在外面，一句，哪怕半个字都不能提。”
沈伦颔首，他还没活够，不会嫌命长。
老乌鸦又道：“圣人们已经明白，万事万物，有平衡维系，构成天地，但凡哪一部分失衡，都会影响天地运转，所以，自古以来，圣人位置从未增多，大觉境界，亦是很稳定，太乙境的波动较大，却也维持在一个数值内，再往下，那些凡俗生灵，亦不例外。”
沈伦沉思。
老乌鸦道：“其实，如果大量凡俗生灵死去，太乙仙的数量，反而会增加，最明显的例子，过去的三四百年，天下出了百余位太乙仙，像你、牛魔王、扶摇……随着天下太平，凡俗生灵激增，那么，踏足仙道就越发艰难，不信你往后看，未来百年，顶多出十来个太乙仙。”
沈伦抬头，道：“这么说，想成为大觉金仙，不仅要靠悟性，还得有大量太乙仙死去，占掉他们的那部分？”
“又或者，你悟透大觉之道的同时，杀掉一位金仙，取而代之！”老乌鸦露出森冷眼神。
“想成大觉金仙，只需杀百十个太乙，但想要成圣，唯有屠圣！但，古往今来，谁能成功？”
老乌鸦摇头，一下子变得沧桑失落。
沈伦被震撼，想要成圣，唯有屠圣？
从洪荒到现在，肯定不乏惊才艳艳的绝世人物，像曾立妖族天庭，号令天上诸神的东皇，像那屹立大地，不敬圣人的巫族先贤，还有幽冥界中，幽冥教主统治群魔……
他们，无一不是照耀一片时空的璀璨明星，可如今，逝去的逝去，隐匿的隐匿，封印的封印，唯有圣人永存。
终究，老乌鸦经历太多岁月，看透红尘，对这些，早已淡然，很快收敛情绪，郑重的看着沈伦，说道：“天下猛增百余位太乙仙，已经有所失衡，那只猴子才进城，我就看到他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因果线，牵扯到儒、道、佛等，显然，天上那些仙神，正谋划着什么，你贸然掺和，恐怕……”
沈伦恍然，原来老乌鸦现在还不知道“西游”之事，不过，仅从一点儿端倪，就推断出这么线索，不愧是活了几万万年的老怪物，精明得很。
但，老乌鸦不知道未来，沈伦知道，也许不是那么详细，可大致过程，他并没忘。
“大争之世，最重要的是什么？”沈伦问道。
他站起身，道：“观天下枭雄，无不是富贵险中求，一味退缩避让，又如何趁势而起？”
沈伦握紧拳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所处的层次，所处的位置……等等，都不一样。我如果不去拼，不去搏，还是那句话，再过千百年，我还是个区区夔门龙王。我现在，还没有求稳的资格啊！”
老乌鸦盯着沈伦好一会儿，方道：“可惜，如果不是万妖幡太残破，我早就把它抢过来，但愿，你能活得更久些！”
老乌鸦走后，沈伦揉揉脸庞，心里松口气，和这些大佬交锋，最消耗脑细胞。
“破浪需借风，我能走到尽头，赤仙岛是股疾风，可风终有竭时，而且，最怕那风变成风暴。”
赤仙老祖仅是因为“君子”问答，就对他另眼相待，传其功法，助其成仙，还不求回报？
沈伦已不再天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些大佬的善意，背后不知牵扯着多少因果。
这份因果，拖得越久，将来沈伦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白帝城，又是一阵风，如今吹得缓慢，却可慢慢经营，属于长远利益。”
“那么，能让我飞得更快、更高的，猴子这阵风，不能错过。”
深思熟虑，沈伦越发坚定信念。
白帝城，近来多了只到处询问长生之方的猴子。
只是，尽管城中不乏修道之士，但修的多是旁门左道，属于“术”、“流”、“静”、“动”的法门，美猴王一心长生，自然看不上这些法门。
一开始，大家还对美猴王颇有好感，但随着他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只问能不能长生，便都厌烦，觉得他心比天高，那些玄门正宗的仙家真传，岂是寻常人能学到？
莫说真传，便是玄门正宗随便流传出套法诀，都会引来争抢，毕竟，那是圣人所传，直至天心大道，绝不会轻易示人。
渐渐的，花果山中称王称霸的美猴王，形单影只，但他不以为意，他只想长生。
这一切，自然被沈伦看在眼里。
“难怪他会得真传！”沈伦自语。
美猴王执着于长生，不闻他事，哪怕踽踽独行，亦不介意，便是仙道路上最真实的写照。
此时的他，有一颗最纯粹的向道之心，或是，赤子之心！
第六十八章 初见美猴王
白帝城的学宫，与长安城的太学齐名。
长安城的太学汇聚群儒，文风鼎盛，可谓如今天下文气聚集之所。
白帝城的学宫，则有三教九流，不管是山中野修，还是世间贤人，不管是讲经修道，还是谈论治国方略，但凡敢站出来讲话的，都可以到学宫高谈阔论，至于有没有人认可，那就要看论述者的能耐，看所讲的内容，是否真理。
一切，还是要归功于沈伦当初给白帝城立下的规矩，以及他那来自后世的思想。
学宫内，听课都是免费，所以，许多落魄读书人，不远千里赶来，其中有学法家、道家、儒家、墨家等等，各家思想、学说相互碰撞、论证，俨然有“百家争鸣”的气象。
思想，不分种族，便是城中的妖怪，都有各自认可的思想。
有思想是一件好事，沈伦并不阻拦，甚至鼓励妖怪们有自己的思想，在他看来，妖族之所以没落，恰恰是太重视力量，反而忽视思想，力量可以强大身体，思想却能武装头脑。
人族有无数先贤披荆斩棘，神农尝百草，禹王铸九鼎……
妖族呢？
美猴王亦曾到过学宫，依旧只问长生，对那些百家争论、治国大道毫无兴趣。
只是，学宫并没有给他答案。
“哎，小猴子，你为什么非要长生不学？”又一次，美猴王失望的走出学宫，却被从高台上跳下的女子拦住。
美猴王往四周看看，然后指着自己，意思是你在说我？
女人谈不上漂亮，却因为穿着身胡服劲装，腰悬长剑而显得英姿飒爽，斜飞的剑眉，以及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眸，让她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男子气概。
美猴王其实对美丑没什么概念，拱手道：“俺自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中来，俺虽处仙山，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王拘束，自由自在，却有一点儿远虑，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服，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故此只为求个长生不老之法，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与天地齐寿？哈哈！”
女人丝毫不在意形象的放声大笑，美猴王不禁羞恼，道：“你笑什么？”
“哎，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女人忙解释，道：“你这小猴子，还有如此志向，好！我刘细君平生最敬佩胸怀大志之辈，不要放弃，将来你一定会与天齐寿，而我，也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侠客！”
“侠客？”美猴王疑惑。
刘细君道：“不错，侠客，持三尺剑，荡不平事，待我学艺有成，我就下山行走，磨砺剑道！”
“哦！”美猴王并没有听懂女人的话，但他还是很配合的发出声惊叹。
“呵呵，刘女侠又在吹牛了，大家快来看啊！”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美猴王偏头，几个青年正笑嘻嘻，对他们指指点点。
“死狗熊，你找打吗？”刘细君立即怒目而视。
长得像狗熊的青年哈哈笑道：“白帝城谁不知道刘女侠，连最简单的剑法都学了十年？”
众青年大笑。
刘细君瞪他们一眼，对美猴王道：“别理他们，白帝城的规矩摆在那儿，他们不敢动手！”
笑得开心的青年们顿时噎住。
刘细君趾高气扬的道：“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来啊，姑奶奶让你们两只手！”
众青年：“……”
只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狗熊青年只得恶狠狠道：“有本事，你别出城！我们走！”
美猴王对此见怪不怪，白帝城的规矩，那个猎人已经和他详细说过。
“对了，你要学长生不老，去找城主吧！他可厉害了，我娘说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刘细君道。
“城主？”
“对，走，我带你去见他！”刘细君兴奋的说。
沈伦还是第一次和美猴王见面，五尺身高，毛脸雷公嘴，骨瘦如柴，若非亲眼所见，无法相信眼前的猴子，会是将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长生不老？”沈伦问。
美猴王作揖，道：“请城主教俺长生不老之法！”
“哈哈，你说你来自花果山，可知花果山几十里外，有座赤仙岛？”沈伦笑道。
美猴王思索后，道：“赤仙岛？倒有听闻！”
沈伦道：“实不相瞒，我曾居于赤仙岛，曾见大王出生，天地震动，三界皆闻，火眼金睛，射穿斗牛，乃妖圣征兆啊！”
“你是说，俺？”美猴王隐约有点儿印象，但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谁会记得自己出生时干了啥事？
“不错！”
沈伦颔首。
心中却很警觉，他这番话，不仅说给美猴王，还说给那些暗中关注美猴王的大佬。
我沈伦会在意这只猴子，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曾作为邻居，见过他出生的景象，大佬们就别多想了。
美猴王顿喜，道：“原来城主是老邻居，甚好，老邻居，你可有长生不老之法教俺？”
沈伦道：“没有！”
美猴王瞪大眼睛，一脸不信，道：“小气，小气，你这邻居也忒小气！”
沈伦呵呵，隐约知道为什么花果山被天庭征讨，与他称兄道弟的六大圣，无一来助。
难道作为邻居，教你就是理所当然？
直白的说，现在美猴王就是个小孩子，不通人情世故。
沈伦笑道：“大王莫生气，你既已生道心，必是机缘至，只需一路找寻，自然会遇上教你长生不老之法的人。”
“果真？”美猴王立即道。
“缘法二字，最是玄妙，白帝城没有大王要找的东西，不如去别处找找？”
“在理，在理！”美猴王跳起来，高兴的拱手，道：“老邻居，多谢。待俺找到那人，修得仙法，再来找老邻居吃酒！”
他转身就走。
沈伦忙道：“大王且慢！”
美猴王转头疑道：“老邻居还有事？”
“此去寻仙路，不知多远，途中少不得些衣物盘缠，尽拿别人之物，终非正道。我让人备好包袱，大王不如带上！”沈伦道。
美猴王顿时脸红，沈伦的话，戳到他的羞处，他来南赡部洲，基本上蹭穿蹭吃蹭喝……
吴羞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套崭新衣物，还有只装着细软的包袱。
美猴王喜道：“多谢老邻居！”
他也不害臊，直接扒掉身上破烂衣物，抢过托盘，把衣服套到身上，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正好合身，高兴得翻两个跟头。
兴奋头过去，美猴王抓起包袱，绑在身上，再拱手道：“老邻居，多谢，就此告辞！”
第六十九章 刘细君
收回注视美猴王背影的视线，沈伦瞥一眼吴羞，这个扶摇带回来的美艳女鬼。
“多谢！”沈伦道。
拘谨立着的吴羞低着头，听得此话，不由抬头，面露诧异，触及沈伦视线，那温和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她面色微红，忙低头，道：“不用谢，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沈伦谢的是她替美猴王缝制衣物，那衣物会合身，自然是提前备好。
“嗯，你下去吧！”
“是！”
吴羞不由失落，却还是转身，扭着腰肢离开，刚走不远，迎面遇上扶摇。
吴羞忙避让，在旁躬身，道：“主人！”
扶摇瞥她一眼，冷道：“打扮得这么妖媚，难不成，你还想爬上公子的床，翻身做主人？”
吴羞吓得跪地，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敢不敢，你心里清楚，起来吧，让公子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扶摇道。
吴羞战战兢兢的起身，扶摇冷扫一眼，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做人也好，做鬼也好，有时候本本分分做事，活得会更长久些。”
“是，奴婢知道了！”
待扶摇远去，吴羞方松口气，轻拍胸脯，见左右无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恨意，但她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一切不好的情绪和想法，转瞬即逝。
“公子！”
成为妖仙，扶摇从少女，一下子长大，已是双十年华模样，一身雪白衣裙，纤尘不染。
她炼化扶摇剑后，身上散发着股寒意，明艳动人的俏脸，难见笑容，犹如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
但在沈伦面前，冰山融化，扶摇笑靥如花。
沈伦见她，笑道：“你出关了？怎么样？”
“已经稳固境界！”
初入太乙，需要些时日适应，并非一蹴而就。
“那就好，你找我有事？”沈伦问。
扶摇面露为难，道：“公子，你让那丫头和我学剑？”
“嗯，你随便教。我知道她没有修行的天份。”沈伦道。
成为夔门龙王，沈伦就变得很“闲”。
寻常龙王的职责较为简单，一是按天庭旨意，降雨、下雪、刮风……但如今，天庭设有风伯、雨师、雷公、电母等职位，只有天庭雨师忙不过来时，才会让龙王替代；二是管理辖域水族和妖怪，不让它们为祸两岸，这个沈伦早就在做；三则回应信众祷告，保一方平安，香火信仰是神魂封神的神灵的安身立命之本，可对沈伦这样，肉身封神的仙人，可有可无。
谁见过二郎神、哪吒、李靖等神仙为香火着急？
说是“闲”，沈伦一点儿也不闲，撇开自身的修行不提，他还关注着那只猴子，却又不能表现得太在意，还好，他找到个借口，刘细君。
沈伦让扶摇教刘细君剑术，时不时会提到美猴王。
刘细君，就是死在白帝城的江都国太子刘建之女，她被刘征臣抱到白帝城，抚养长大，但她对这些并不清楚，只当刘征臣是她的娘，小时家里遭兵祸，她爹死在逃难路上，她们母女得沈伦搭救，幸免于难。
刘细君自幼就与众不同，喜欢舞刀弄棒，梦想着成为侠女，将来下山，行侠仗义，偏偏又没什么天份，经常被嘲笑，因此没什么朋友。
那个只求长生而被人讥讽的小猴子，和她多么像？
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对美猴王颇为关心。
美猴王离开白帝城，一路往北，游览名山大川，串长城，游小县，访仙问道，不觉四五年，毫无收获，又往西走，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造艘木筏，驶入西海。
却说刘细君和扶摇学剑，五年时间，终是小有所成，学会一套洗剑术。
这洗剑术，还是沈伦在古越地学剑时，路途中救起的一位铸剑的老剑师所传，仅有三招，为蓄剑、拔剑、收剑，寻常普通，唯独能蕴养剑气，颇为不凡，后来他改练枪，便教给扶摇。
扶摇为了完成沈伦的交代，煞费苦心，偏偏刘细君榆木疙瘩，那些精微的剑法，一学就忘，练上几百遍，还是婴儿走路般，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不得以，她只好教些简单的，而洗剑术，大概是她所学剑法中，最简单的那种。
自觉学有所成，得到扶摇首肯，刘细君迫不及待的和娘亲告别，飞也似的离开白帝城。
“城主，这样做，真的可以吗？”额头已有皱纹的刘征臣有些不满的对店里吃豆花的沈伦说道。
来到白帝城，刘征臣开了家豆腐店，一开始客人不多，勉强养活自己，后来手艺娴熟，倒也有些名气。
喝完新鲜的豆花，沈伦舒服的呼口气，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了。
抹把嘴，沈伦道：“有何不可？雏鹰总要离巢，你能保护她一时，还能保护她一世？”
站起来，沈伦忽道：“你真不想修道？”
“不想！”刘征臣摇头。
沈伦丢下枚钱，道：“可惜了！”
也许造化弄人，想要学剑的刘细君，毫无天赋，不想修道的刘征臣，却是天生的修道胚子，根骨还要在那吴羞之上。
如今的天下，历经一代雄主的四方征伐，南赡部洲，再无能抗衡汉朝的势力，百姓休养生息，国力富强。
尤其与屈白交好的霍光辅政，以及汉武帝死前留下的旨意，“白帝城不乱，刘氏不得以刀兵加之。”
白帝城，一切，似乎变得繁荣和平。
巫山神女不时来做客，谈天论道，或和扶摇演武，皆有收获。
此外，沈伦不时去灌江口，和二郎神切磋武艺，尽管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沈伦乐在其中，倒不是他天生犯贱，而是和二郎神这样的强者切磋，才能更快进步。
至于哪吒，听说还在北海呆着，两军僵持，一时半会儿，没法结束。
城主府。
方和扶摇拼过一场，沈伦浑身大汗，不愧是得到扶摇剑认可的人，一身剑意，配合扶摇剑，让沈伦都觉得棘手。
扶摇懊恼的擦着香汗，她又输了，虽然输给沈伦没什么，但老是输的话，谁心里都不自在。
“城主！”吴羞快步进来，站在凉亭，道：“府外有个妖怪，说是来自西牛贺洲翠云山牛魔洞，替他家大王送信！”
“牛魔洞？”
沈伦愣了一下，疑惑不已，牛魔王那货送信给自己做什么？肯定不是谈情说爱之类。
第七十章 牛魔王的婚事
西牛贺洲。
翠云山。
牛魔洞。
群妖相聚，有那九头虫、牛如意，还有离此不远的碧波潭万圣老龙王……
数十位霸占山岭、河潭的妖王，皆是被牛魔王一封书信请来。
沈伦亦在其中。
放眼望去，但见妖气冲霄，风云变幻，数百里内，鸟兽皆寂。
“沈兄弟，又见面了！”
沈伦循声望去，是面目丑陋的九头虫，他迎向沈伦，上次两妖斗过一场，沈伦险胜，九头虫败得不甘，回去潜心修行，此番再见沈伦，战意如火焰燃烧。
“原来是九头虫兄弟，许久不见，英姿如故！”沈伦道。
九头虫道：“沈兄弟可有空？上次不尽兴，不如我们再打一场？”
沈伦道：“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说着，沈伦看向上边儿空着的位置，九头虫心领神会，这里始终是牛魔王的地盘，正主还没现身，他俩儿先打起来，不是不给牛魔王面子吗？
“好，那就等会儿！”九头虫按下急切的心。
两妖约战，并未收声，周围听见的妖怪顿时侧目。
九头虫从北俱芦洲逃至此地，凭着一身不俗本事，已经打下些名气，认识他的妖怪，不在少数，倒是沈伦，鲜有妖怪认识。
“能被九头虫约战，实力定不逊色于他。观其气机，乃蛟蛇之属，身具龙气之浓郁，倒像是位有敕封的龙王，奇怪，西牛贺洲，何曾有这样的同族？”万圣老龙王盯着沈伦，摩挲下巴，陷入沉思。
沈伦有所察觉，偏头望去，众妖中，穿着衮龙袍，顶着龙脑袋的万圣老龙王格外醒目。
“那是碧波潭的万圣龙王，名头叫得响，其实没什么本事，不过，他有个女儿，倒是生得花容月貌。”站在沈伦身边，九头虫说道。
沈伦瞥他一眼，莫非，九头虫已经和那个万圣公主勾搭上了？
哎，看来敖烈头顶，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啊！
可为啥，沈伦总觉得想笑呢？
“沈兄弟，你笑什么？”九头虫不明所以，奇怪道。
沈伦干咳一声，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正说话间，今天的正主，牛魔王终于出现，牛魔王为妖义气，实力高强，威名渐远。
方走出来，高谈阔论的众妖俱都安静下来。
“哈哈，俺老牛多谢诸位兄弟前来，好酒好肉，只管大口吃，大口喝，请。”牛魔王抱拳朝众妖道。
说着，众小妖端上酒肉，大家各自坐下，多是相熟的坐在一起，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酒过三巡，一个妖王起身问道：“牛大哥，你把我们招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若是有事，只管开口，大家一定尽力相助！”
众妖皆是点头，看着牛魔王。
牛魔王道：“唉，确实有事，需诸位兄弟搭手！”
“牛大哥直说何事？大家既以兄弟相称，牛大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家说，是不是？”又一妖怪道。
众妖便都齐声说是。
沈伦喝着酒，觉得难怪五百年后的牛魔王，是西游路上地盘最大的妖怪，单单眼前这一手，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牛魔王便道：“实不相瞒，俺老牛有一门亲事，乃长辈之约，眼看百十年内，婚期临近，俺担心对方悔婚，故而想邀众兄弟，与俺一起走一遭，到娘家坐坐。”
沈伦一愕，牛魔王的婚事，等等，牛魔王娶的是铁扇公主，那铁扇公主，似乎，好像，是罗刹族的啊！
提到罗刹族，沈伦顿时想起当年自己被擒一事，不由磨牙，这些年事情多，他差点儿把那个小娘皮给忘了，等等，难不成那个小娘皮，就是铁扇公主？
沈伦吸口气，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记得那铁扇公主是个知书达理，持家有道的得道女仙，和那小娘皮放荡风格不吻合。
罗刹族以女为尊，公主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肯定不是一人。
心里这么想，沈伦松口气。
众妖闻听牛魔王的娘家，是幽冥界罗刹国，有不少想要退缩。
罗刹族作为幽冥界十大种族之一，不乏强者，闯进去，可谓龙潭虎穴，十分惊险。
但刚刚话都放出去，现在退缩，以后还想不想在这个妖怪圈子混？传出去，不被笑话死？
故而，众妖纷纷拍胸脯，保证给牛魔王撑场面。
沈伦则有些惆怅，幽冥界，他还欠着份因果，不知道法圣老爷子，现在在地牢里过得怎么样？
话说那美猴王远渡重洋，来到西牛贺洲地界，四处访仙问道，妖魔遍地的西牛贺洲，愣是给他玩成单机，连个小妖怪都遇不上，一派安静宁和，世外桃源景象。
这日，美猴王来到座高山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反正迷迷糊糊，倏然间就看见那座高山，近在眼前。
高山秀丽，林麓幽深，登山而望，但见山峰连绵，山中处处可见奇花瑞草，修竹乔松，清泉流响，幽鸟啼鸣。
如此美景，不逊色于花果山。
美猴王又闻深林有歌声，唱的是《满庭芳》：“观棋柯烂，伐木丁丁……”
美猴王忙去，见个头上戴箬笠的樵夫砍柴。
“老神仙，弟子起手！”
……
一番对答，美猴王高兴地去找洞府，那樵夫笑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汗，美猴王来到西牛贺洲后，他暗中一路护送，观其言行，其中不乏考验，都未能阻挠美猴王求长生的道心，方才于此引他入山门，至于他能否通过师父的考验，就得看他的本事。
不过，能被师父叮嘱，特意关注，想来有几分不俗。
“师父弟子虽多，却没个真传，继承衣钵，可惜，可惜！”樵夫自语，不知是在替师父可惜，还是在替自己可惜，亦或二者皆有？
美猴王果然找到那斜月三星洞，但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
常言道近乡情怯，美猴王寻长生那么多年，如今老神仙近在眼前，他倒有些胆怯，不敢敲门，害怕又像以前一样，遇上假神仙，让自己失望。
患得患失时，洞府打开，走出个仙童。
第七十一章 牛魔王提亲
话说美猴王得拜那斜月三星洞中菩提祖师，以孙为姓，按字排辈，得名孙悟空。
菩提祖师并未立即教他修行之法，而是命众门人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
这边孙悟空开始修行之旅，那边儿刘细君下山，闯荡“江湖”，而沈伦，则和牛魔洞群妖，齐入幽冥界。
人间出入天界，有四大天门，人间出入幽冥界，需走鬼门关，都属于大路。
有大路，自然就有羊肠小道。
离牛魔洞不远的乱石山，碧波潭下，就有一处通道，去幽冥界，无需走鬼门关，过奈何桥，与阎君交涉。
罗刹国。
位于幽冥界血海西侧，一片广袤的平原上，说是“国”，不如说是部落联盟。
因为幽冥界的恶劣环境，资源匮乏，无法出现像人间那样占地千里的王朝，生灵更多是以部落形式存在，占据富饶的“绿洲”，星罗棋布，不知其数。
罗刹国的国都，其实也就和白帝城差不多大，围绕着座血色的山峰，建筑向四周扩张。
据说那座山峰是罗刹族的圣山，而能居住在山上的，唯有罗刹国王族，以及各部落的祭司。
沈伦是第二次来这儿，但之前为了逃命，根本没留意太多，此番跟随牛魔王前来，就没那么着急。
国都内的房屋，以石头垒砌，颇为原始，而城中居民，也多数是女性，偶尔见到几个男性，都是奴隶。
很显然，罗刹族还维持着母系氏族的古老传统，这和该族女性更适合修行，战力远超男性的情况有关。
三界中，像罗刹族这样的母系族群并不少，就是人类，一开始也是母系社会。
众妖走得拘谨，尽管前边儿有罗刹王派出的卫队开路，但周围那些罗刹女如狼似虎的目光，指指点点的动作，都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被挑选的货物，格外难受。
有些胆儿大的罗刹女，更是出言挑逗，所幸，她们说的罗刹族语言，妖怪们大多听不懂，但那些粗鄙的动作，以及明目张胆的姓暗示，还是让众妖面红耳赤。
沈伦视线掠过那些不穿衣物的罗刹女身上，惊叹道：“妖族的风气，已经很开放，可比起罗刹国，还是有差距啊！”
九头虫深以为然的点头。
“其实像幽冥界这种地方，随时都会面临生死激斗，穿不穿衣服都一样，毕竟损耗太大，一天十套衣服都不够穿，而且，人间衣服，在这儿是很贵的，稍有些实力的，也只能猎来的兽皮，唯有王族，才会穿人间的绫罗绸缎。”万圣龙王插嘴道。
“何况，听说罗刹女天性佻荡，专以美色惑敌，穿衣服反而不方便做事吧？”牛如意捏着八字须，一双小眼睛乱瞄，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一脸猥琐。
众妖下意识的离他远点儿，露出嫌恶的眼神。
牛如意顿时不满，道：“挑，装什么正人君子，一个个还不是顶着裤裆，这些金发碧眼的罗刹女，可是别有风味。”
牛魔王却莫名惆怅，这些罗刹女如此放荡，自个儿那未谋面的妻子……
想想都不寒而栗。
其实，牛魔王不咋想来这儿，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有些事，身不由己。
牛魔王四十五度角望天，唉，说多了，都是泪。
踏入圣山范围，周围守卫，立即多了起来，来往都是持戈矛，穿披甲的罗刹护卫，再没有蜂臀大胸可看，众妖松口气，又有些失落。
不过，圣山的护卫，身材也都不错，被皮甲包裹住胸腹腰胯，露出白嫩的手臂和踏着及膝皮靴的大腿，和外面的风骚艳货相比，又别有一番美丽。
可惜的是她们看起来都很冷漠。
见此，牛魔王不由舒口气。
沈伦隐晦的观察，他猜测关押他的监牢，就在圣山内，那小娘皮遣人带他离开监牢时，给他套了黑布，途中却听见有整齐的脚步声经过，应该是王宫巡逻的护卫。
但是，小娘皮的住处，不在圣山，因为他逃走时，没有遇上这些护卫，若不然，他现在可能还被关在监牢，或者已经死翘翘。
王宫谈不上奢华，却很恢弘，整体以黄泉边儿上的巨石垒砌，古朴苍凉，庄重大气。
殿内，牛魔王和众妖见着坐在主位上的罗刹女王，以及旁边罗刹国王，还有一位穿黑色宽大衣袍戴着面纱的罗刹女。
这三人，便是罗刹国最有权势的，其中，以黑衣面纱的罗刹女最为尊贵，她是罗刹族的大祭司，某些时候，连女王、国王都要听她的话。
其次是女王，她是罗刹国实权掌控者。
最后才是国王，往往罗刹族的国王都不是本族人，而是罗刹族与外族联姻的产物，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权势，像现在的国王，就是修罗族的一位王子，除这位国王外，罗刹女王还有别的男妃，有的是联姻，有的是面首……
可以说，罗刹国的国王，其实是世间最惨的男人，草场可以跑马车，绿得发黑。
唔，罗刹女王掳来法圣老爷子，莫非……
沈伦恶趣味的想着。
牛魔王恭敬的向自己未来岳母、岳父请安，说明来意。
当然，他没说自己担心罗刹族悔婚，而是以上门送聘礼为由。
这些聘礼摆满大殿，有凡间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有道门的金丹妙药……都用红布包着。
罗刹女王坐上王位已经千余年，看起来却还是二十来岁，穿着身大红色的绣凤裙，显得妖娆雍容，黛眉描红，眉心有朱红色的水滴印记，丹凤眼，又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视线扫过众妖，这次牛魔王带来二十余位妖王，显然不是送聘礼那么简单，更主要，是为了展示下自己的实力。
说白了，就跟凡间上门提亲，请些有名望，或是当官的出席一样。
罗刹女王何许人？
一眼看穿牛魔王的心思，收回视线，露出笑容，道：“贤婿如此上心，倒是我们失礼了，来呀，将聘礼送到三公主那儿，顺便请她过来。”
“是！”
罗刹女王说的是三界通用语，众妖都听得懂，尤其牛魔王，舒了口气。
罗刹女王收下聘礼，此事便算成了。
又听罗刹女王道：“诸位贵客远道而来，还请移步，寡人已备好筵席，与诸位接风洗尘。”
客随主便，众妖欣然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