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就这么想给我做吃的吗
【当前等级,三。】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潇潇就闪身消失不见,她迫不及待地进入空间,她发现眼前的空间和升级前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从前的空间美则美矣,却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甚至能闭眼感受到风吹,抬头瞧见云动,就连地面那些似乎只是背景装饰用的花花草草,仿佛都有了生机。
空间高高兴兴和她炫耀:【从此后我就不再只是个静态空间了!】
潇潇表示愿闻其详,空间就用光标标出两块区域,并告诉她:【左边那块还是仓库区,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和以前一样。】
这个潇潇明白,从前除了她之外,所有东西进来就会保持静止状态,包括属于“死物”的食物和属于“活物”类的蜜蜂。
空间又指向另一块田地模样的区域:【那里则是种植区,拥有加倍流速,我的等级越高,那里的倍速也越高!】
潇潇眼睛发亮,华夏人种植的欲望蠢蠢欲动:【也就是说,以后我在这种地,就跟玩农场似的咯?】
空间嘿嘿笑:【等级够高的话,是这样没错哦!】
潇潇高兴地眯起眼,又将注意力挪到兑换商城,明晃晃的“稻种”和下面那排小字说明让潇潇双眼都快发光——
“新稻种:视土壤情况,亩产量600-1300斤。”
也就是说,就算低产田也能达到600斤亩产量,他们家买的是中田,那岂不是说,两亩田最少能种出一千两百斤的粮食?
她心头怦怦跳,奈何转头一看余额一百四,瞬间就又冷静下来。许是白天太累,心痒难耐的她很快陷入梦乡。
这个点还没睡的只有隔壁容衍一行,县令查他们的事儿云亦早就察觉,但他们有信心已经将所有事粉饰得天衣无缝。
赵虎大哥的存在是真的,信物也是真的,只不过他们不是赵虎的家人,而是京城来的三皇子容衍,以及他的贴身护卫们。
他们在被追杀的路上遇到了穷途末路的赵家人,彼时赵虎的大哥已经病入膏肓,得他们援手才多熬了两天,临终前他把全部身家和信物都交给容衍一行,求他们将东西送给分开多年的家人,再留一句“孩儿不孝”。
赵虎的大哥没有孩子,但他希望这半生奔波换来的财富,至少能让家人过得不那么辛苦。
容衍在灯下细细翻查这些天护卫们搜集来的关于沈县令的消息,单从纸上看,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但内里究竟如何,又有谁知道呢?多少贪官污吏都长了副慈悲面孔。
“再探。”
云亦领命,刚要走,又听主子轻咳一声,吩咐:“明日去一趟县城。”
云亦自去准备,只是十分不解,不是说好了暂时按兵不动等着暗中的敌人露出马脚吗?
等到第二日,瞧见相约一同出发的宁家人,云亦觉得他隐隐约约好像领悟了什么。
今日宁家人要去给酒楼送货,所以自行推了车,宁姑娘将两排坛子摆好,自己也躺上去翘着二郎腿晃荡,嘴里还哼着歌。
边哼边招呼小伙伴:“你们好多天没出门了吧,真巧,赶上一块了。”
容衍默默站到风吹来的方向:“家里不少东西需要添置。”又看了眼她面上鲜亮的笑容,心道:跟我一起,就这么开心吗?
那他……倒也不是不能经常来县城走走。
潇潇现在满脑子都是空间里的稻种:一份稻种需要五百积分,五百积分能种一亩地,也就是说他们家需要一千分换所有的稻种,可升级空间后,她目前余额只剩一百四,那是远远不够的。
早些准备好需要的积分,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换掉一些出苗慢的稻种。
想要得到更多的积分,她就需要多做一些美食,可她藏着的银子不好拿出来花,做菜也就束手束脚,这倒是个麻烦事儿。
都怪老宅拖后腿,想到这,她就忍不住要噘嘴。
进城的队伍还是那么长,潇潇伸了几个懒腰才轮到,进城后却见邻居阿衍公子带着护卫要去买包子,她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是她做得不够好吃?不然邻居怎么会惦记外面的包?
刚睡醒的大脑还不是那么灵活,潇潇条件反射道:“想吃什么你可以找我给你做啊。”说完觉得不大妥当,正打算改口,却见容衍真就乖乖缩回了手。
她不确定人家究竟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或者会不会人家刚刚其实只是路过包子摊,原本就没打算买。
尴尴尬尬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五香居已在眼前,潇潇便闷头和哥哥们往里走,只要她走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的容衍瞧她颇有些窘迫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翘起,心里想的是:原来她也会害羞?而且……就这么想给我做吃的吗?
第七十七章 不讨喜的对头
容衍今日进县城本就没什么别的事要做,正打算跟着潇潇进酒楼,顺便喝杯茶,或者再顺便请她吃顿饭,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他蹙眉,用下巴示意云亦跟上。
后者神色严肃,看看周围确定不会有危险,这才戒备着随容衍一起跟了过去。
此时,走进五香居的潇潇正被徐掌柜请到内室说话,门刚关上,她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
徐掌柜道:“实不相瞒,宁姑娘,你们来之前另有旁人找上门来,说要卖给我们酒楼一样东西。”
潇潇猜到了几分:“酸笋?”
徐掌柜怔住,潇潇就知道她猜对了。
徐掌柜道:“他们提出要以比你们低一成的价格为酒楼供货。”
说完后,他便静静等着潇潇的反应,宁二郎已经忍不住露出急色,可再看潇潇,方才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
徐掌柜便笑了:“不过宁姑娘放心,我们五香居百年老店,信誉这方面你大可放心,既然与你签了契书,自然只收你家的笋,只不过……”他沉吟片刻,“那人被我们拒绝后,竟又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是五香居的老对头了,而且是特别不讨喜的那种对头。
旁的酒楼虽也和五香居是个竞争关系,可好歹人家是用自己的本事在争,哪像那天香楼,从名字到菜色,处处模仿,处处膈应人。
每个季度但凡五香居出了新品,他们定要随后学上,虽然味道也就七七八八勉强复刻,时常还会学个四不像,可他们便宜啊——五香居卖十文钱一道的菜,他们收九文,五香居卖三十文一小壶的酒,他们卖二十九,你说气人不气人?
五香居的老客自然瞧不上那些西贝货,但就有些没吃过原装菜的,还真就觉得天香楼靠谱,还被天香楼的找人带了节奏,说五香居店大欺客,价格虚高,徐掌柜为此不知气掉了多少根头发,偏偏除了保密自家菜谱之外,就是拿他们没办法。
听完这段恩怨,潇潇托着下巴就笑了出来:“这么看来,来找你们卖笋的那位,倒是和天香楼一个德行。”
徐掌柜就疑惑了:“我怎么瞧着宁姑娘你不是很着急?”
潇潇摆摆手:“徐掌柜放心,那人若是和天香楼搭不上线便罢了,若是搭上,指不定还能顺道给您出一口气呢。”
徐掌柜一脑门问号将她送走,终是放心不下去找了柳掌柜,哪知后者也悠哉的很:“急什么,那丫头鬼精鬼精的,除了一开始没经验被我压了价,谁还能让她吃亏?”
她提醒徐掌柜:“你别忘了‘五香居只能从宁潇潇处进货’的条款可就是当初立契书时,她特意加的。”
徐掌柜不大敢信:“难道她早就想到今日会出现的状况了?可她才多大?”
柳掌柜打了个哈欠:“放在从前,我也不信,可是越跟那丫头相处,我就越觉得她非同寻常,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而且,我总觉得她在咱们面前还是有所保留了。”
比方说好几次她在那丫头面前提起端午售卖活动的少许方案时,那丫头脸上总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她能肯定那臭丫头心里绝对藏了更好的点子!
徐掌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起个细节:“不过,我听那卖笋的人说,他也姓宁……”
第七十八章 哪里好意思收你的钱
柳掌柜翻了个白眼:“那也是臭丫头自家的糟心事,她自个儿都不着急,你急什么。”然而说完没多久还是又问了句,“你当时看那丫头,当真一点儿都没在怕的?”
徐掌柜心中暗笑,他就知道柳掌柜嘴硬心软,这便坐下,同她细细说来。
此时的潇潇不但没有因为被人抢生意着急上火,她还乐颠颠悠哉哉拉着二哥找了个方便看戏的角落,就这么看着宁二叔从天香楼出来。
在五香居碰壁后宁二叔就来了天香楼,虽然被人又压了价钱让他觉得不爽,但这种无本买卖,本来卖多少就都是赚的。
山上的笋多了去,还不是他想挖多少挖多少,腌制的大料也不值钱,用完一次还能接着用下一回,再说送货的时候多放水少放笋,将酱菜坛子的重量撑起来,那被压的价不就又赚回来了么。
想到这,他乐颠颠去和宁二婶接头。
那么大个坛子,他是不可能一直带着来来回回走的,累人不是,所以他去谈买卖的时候全靠三寸不烂之舌,等谈妥了再把货送去验。
以己度人,他在拿走酱菜坛之前谨慎地倒掉了所有汤汁,保管叫人看不出里头都加了些什么料,确定万事俱备,这才轻松抱起轻了许多的坛子。
潇潇二人仗着身材小一路跟随,直到宁二婶等待的巷子口才躲进了墙根,宁二郎瞧见他们二叔从巷子里出来就急了,撸起袖子像是就打算去干架,幸好潇潇眼疾手快将人拉住。
宁二郎抓耳挠腮:“妹妹你拉我干嘛,快让我去揭穿二叔!”从来得不到他们的帮助就算了,还要挖他们的墙角,这叫什么家人,这到底叫什么家人!
潇潇抬胳膊拍了拍宁二郎肩膀:“二哥稍安勿躁,他要做不成这生意便罢了,要是做成,只有他和那天香楼倒霉的份儿。”
宁二郎反应比较慢,潇潇就提醒:“你忘了我往酱菜坛子里加的料了?”
想起这茬,宁二郎冷静下来,乖乖跟着妹妹又继续跟上二叔。
后者果然又去了天香楼,显然方才是已经将买卖谈妥,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一脚才踏上天香楼门槛的时候,他忽的往前一个踉跄,只听“锵”的一声,酱菜坛落在地上摔得稀碎,整坛酸笋撒了满地。
宁二叔傻了,回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推老子?”然而他身后空无一人,显然方才那一跤,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摔跤是小,买卖是大,掌柜还在里头等着试吃,若是这事儿不成,方才谈好的价钱可就都白谈了。
面对和钱财有关的事儿,宁二叔是个反应迅速的人,所以瞅瞅地上狼藉,他第一反应是同伙计招呼一声,就又跑了出去。
伙计看着门口这烂摊子,脸拉得比驴还长,奈何始作俑者已经跑路,而且掌柜还特意叮嘱对这人客气些,所以只能任命地小声嘀咕着,弯腰去打扫。
只不过刚刚凑近那堆东西,他就忍不住一阵想吐——什么怪味儿啊这是?这玩意儿真能吃?
这坛从大房拿来的酸笋因为有大用处,除了最开始让宁老太夹了几筷子试味道之外,老宅就没人动过,所以也就没人知道里头的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宁二叔走的太快,当然也就错过了发现不对劲的机会。
潇潇等人继续跟着他们二叔,越走就越觉得这路线眼熟,潇潇很快想到什么,一边和她二哥嘀咕一边加快脚步。仗着熟悉这一带,宁二郎抄着近路就很快回到了平时摆摊的地方,到的时候正瞧见容衍带着云亦也慢悠悠晃荡过来。
他和潇潇今儿先去送货,由宁大郎看摊,大郎见到二叔突然出现还有些意外,听他说要买自家酸笋更是诧异的很,正犹疑间,却见和妹妹一起去给五香居送货后久不见回来的二弟身影。
他这弟弟性子急,尤其遇到和老宅有关的事,他就特别容易着急上火,宁大郎连忙起身,准备在弟弟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之前将二叔打发走。
哪知宁二郎比他还快,三步并作两步蹿来接过哥哥手上的勺子,给二叔盛了满满两大勺还冒尖的笋后,他就拿油纸开始包。宁大郎以为他这是想从二叔身上多赚点钱,宁二叔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并且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两枚铜钱都肉痛地掏了出来。
谁知宁二郎一改平时态度,将油纸包往前一递:“二叔想吃酸笋,直接说就是了,哪里好意思收你的钱。”
第七十九章 有异味
这会儿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宁二郎语速虽快,吐词却很清楚,声音也大:“上回叔你说爷奶想吃,我们不也二话不说就送了一整坛么。”说到这里他忽然疑惑起来:“上回那么大一坛,你们都吃完了?”
宁二叔心里有鬼,支支吾吾说:“这不是你们做的好吃,一不小心就吃的快了点么。”将笋送去天香楼又不小心打碎了的事儿,他肯定不能让大房这些人知道,不然他今儿的买卖哪儿还能做的成。
也幸好娘早就按照她尝出来的味道在家里腌了十多坛子,现在只要拿大房摊位上的笋先去稳住天香楼掌柜就好。
宁二郎就高高兴兴接了话茬:“那可不,要说这笋,咱们全村守着竹林这么些年,愣是没人想到怎么做才好吃,也就我妹妹能做得出来,二叔你说是吧?”
宁二叔现在满脑子都惦记着买卖,哪里有闲心去管他说了什么,嗯嗯啊啊一通点头后,拿着东西便走了。
容衍默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上前给宁家兄弟递出刚买的几样小吃。
两家最近熟悉起来,也就略过客气环节,宁二郎还顺口和他们说:“要不中午一道去吃面条?我们认识一位面摊老板,他家面汤味道好,给的量也足。”
容衍转头看了眼笑容格外期待的潇潇,扭开视线“嗯”了一声,然后就见她神神秘秘拉着哥哥们到一旁说悄悄话,他忍不住想起还小的时候,他想在母妃殿前多留一会儿,就特意去找太子哥哥帮忙,让他当着母亲的面,邀请自己一同用饭。
他又偷偷瞥一眼潇潇:她现在,也和自己那时候是一样的心情吗?
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潇潇拉着宁二郎询问刚刚怎么应对二叔的,她想让二叔以为她还不知道他去五香居的事儿,所以刚刚没露面,听二哥噼里啪啦说完伸出大拇指就点了个赞。
宁二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潇潇神神秘秘问:“你猜二叔拿咱家的笋是要去干嘛?”
宁大郎刚刚也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气愤之余也很好奇妹妹想做什么,他试探问:“是想拿去代替那坛被打碎的酸笋,让天香楼验货?”
潇潇语气夸张地说:“大哥你怎么怎么聪明,一猜就猜到点子上!”
宁大郎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点着她的鼻子说:“调皮。”
倒是宁二郎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咱不就帮了二叔?”他刚刚都是照妹妹教的说的,但他可没想要当个大方的老好人,将自家挣钱的买卖推给混账二叔啊!
潇潇叹口气,再给他提示:“二哥你想啊,如果二叔用咱家的笋谈成了生意,结果给人送去的货不对板,人家天香楼掌柜会就这么认栽吗?”
她原本在酱菜坛子里加料只是为了不让宁二叔做不成生意,没曾想这人胆子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天香楼那掌柜可不是好相与的,宁二叔这么做,自然只能等着自食恶果。
宁二郎琢磨了会儿,立马笑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还特喜不自禁地对容衍他们说:“中午面条我请客!”
容衍瞧瞧看了眼潇潇红扑扑的笑脸:“那我去切点酱肉。”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但吃饭前潇潇还有件事要做,她留下大哥继续看摊子,又拉着二哥重新往天香楼跑。
在她身后,容衍从云亦手中接过一片模样不大好看的笋,刚闻了一下就忍不住蹙眉将这东西远远丢开:“你是说,宁丰才拿去天香楼的笋,都有这样的异味?”
第八十章 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云亦称是,又问:“主子,要不要我去再让那宁丰才摔一跤?”
容衍看着潇潇蹦蹦跳跳的背影,摇了摇头:“先看看,她或许……另有打算。”不然不会至今没有急色,她那模样,说是去找她那二叔算账,倒更像是去看热闹。
当宁二叔带着大房再次免费提供的笋又走进天香楼,他一边在心里嘲笑这帮侄子侄女愚蠢,一边畅想着很快就要到手的银钱,乐得合不拢嘴。
掌柜正在包间等他,见他去了半天,表情当然不会好看,宁二叔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睁眼说瞎话:“实在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给推了一把,将坛子给摔了。”
他强调:“不过掌柜您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您且试试味道,看看是不是和那五香居的一样。”
掌柜一脸嫌弃地捏起一条酸笋先闻了闻味道,之后才送入口中,不过他不爱吃这便宜货,嚼两下就吐了出来。
他最近特意着人去对家酒楼买过酸笋,就是这个味不错,他问宁二叔:“什么时候能送来?”
宁二叔大喜:“很快很快,最多还有十日就能出坛!”这事儿成了!他仿佛能看见无数铜板长着翅膀朝自己飞来。
掌柜便用茶水漱了口:“那你十日后就送十坛来吧。”
宁二叔眼里都要冒出光来,好听话也就跟着往外跑:“不亏是做大生意的,这手笔,可比五香居那小打小闹阔气多了。”
掌柜面上不显,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明显大了许多。
宁二叔被打发走的时候连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但他一点儿没有不高兴,因为他正在心里头反反复复地计算着十坛酸笋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谁料刚出门,他便迎面遇上苦着一张倒霉脸的大房丫头。
宁二叔皱着眉就想当做没见到她,可潇潇身后早憋了火的宁二郎已经开口:“二叔,我们刚刚听说,你也来卖酸笋了?”
这个“也”字就很妙。
和天香楼的买卖刚成,宁二叔生怕出什么状况,当下便呵斥道:“怎么,许你家卖笋,就不准别人来做这买卖了?”
潇潇温温吞吞反问:“自然没这个道理,可据我所知,二叔你们从前并不会做这个,倒是从我们家……”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慢得足够宁二叔及时打断:“你们奶做了这许多年酱菜,会做区区酸笋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你们奶为人低调,不像你们似的到处炫耀吹嘘罢了。”
“怎的,如今你们分家了,翅膀硬了,却见不得我们老宅用自己的手艺挣钱,要来捣乱?”
虽然潇潇早就说过此行目的,宁二郎还是被二叔这副嘴脸气的肝疼,他上前一步:“二叔你的意思,您拿来卖的这笋,都是奶自己研究出来的,和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宁二叔一听,这是眼红他的买卖,想分一杯羹啊?那可不行!于是立马语气笃定倒打一耙:“那是自然,这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奶我娘亲自研究出来的,做法只传给我们二房,我没计较你们不知从哪儿找到做法就算了,你们总不至于还要说我们老宅学你一个毛孩子做菜吧?”
第八十一章 本来就和你们无关
这样的话,向来就是谁先说谁赢,至少周遭那些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已经在心里默默认定宁二叔说的是实话,毕竟一个做了几十年酱菜的老人和毛孩子,他们本能更相信老人的手艺。
宁二郎气的已经想撸袖子,这时候就需要影后潇潇亲自上阵了,只见她逐渐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看着宁二叔问:“二叔当真要和我们分的清清楚楚?”
宁二叔答的斩钉截铁:“不是我要和你们分清楚,而是我这生意,本来就和你们无关,我把话放在这,今后你们也别想打着我们老宅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不值钱的东西而已,你竟和那五香居一起将价格卖得那样贵,幸好还有天香楼掌柜这又实在的人在,今后不再叫你们骗人!”
要不是还在演戏,潇潇都想笑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二叔也的确是个人才,这种颠倒是非的时刻居然还不忘记打广告,厉害了我的叔!
既然已经诱宁二叔说出了他们想听的话,潇潇几人看了眼周遭热闹的人潮,“黯然”低头离开,距离他们不远处,云亦正在容衍的下一步吩咐,只要主子点头,他便蒙了脸,去砸了宁家老宅的所有酱菜坛,背地里揍这宁丰才一顿也是小事一桩。
容衍的视线始终落在潇潇身上,见她肩膀抖动,忍不住便上前伸出手想扶她一扶,哪知后者抬头时,却露出一张笑到不能自已的小脸,看见容衍动作,她还挺诧异的。
“咦,阿衍公子,你这是?”
容衍面不改色将手转了个方向,替她拍了下肩膀:“有只虫。”
待她道谢后又和她二哥跑远,容衍才对云亦吩咐:“不必做什么,只需盯着即可,若他还要对宁家不利,立刻报于我。”
云亦领命,又听主子说:“今日乡间路滑,回去时稳当些,不然,恐是又要再摔。”
云亦咂么了一下,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侍卫,他是很擅长从主子言语中找关键词的,比如“路滑”“又”“再摔”,他转头看了眼还在天香楼外嘚瑟的宁二叔,眼底露出幸灾乐祸的鄙视。
欺负谁也不能欺负他们邻居宁姑娘啊,宁姑娘做饭那么好吃!
和二哥交流一下演戏心得后,潇潇二人又回到摊位那里,接了大哥就去吃面,面条上了桌她才想起问:“阿衍公子今日是来办什么事的?我怎么总遇见你?”
她太高兴即将整到宁二叔这件事了,所以笑容根本忍不住,这面摊的凳子对她来说高了些,这会儿两只脚荡在空中晃来晃去,显然心情极好。
容衍将视线挪到一旁:“只是闲逛而已。”然后在心里嘀咕:遇到我,就这么开心吗?也不知道掩饰掩饰。
今儿宁二郎也高兴,说请客,就请的实实在在,不像平时那样一碗两碗的面条三人分,而是相当“豪气”地大手一挥,一人一碗,还特意和老板说:“给我妹加个蛋!”
然潇潇其实在掌柜那里吃了几口点心,不怎么吃得下,可是老板这鸡蛋都煮好端上来了,也不好退,于是将目光转向哥哥们。
宁家两兄弟以己度人,觉得妹妹是为了节省给他们吃,都坚决遮住碗不肯要,潇潇想了想,将装了鸡蛋的小碗往容衍面前推了推:“你吃吧,你太瘦了。”
第八十二章 您选谁
作为一个厨子,不饿硬吃是对食物的不尊重,但不吃浪费,是对钱的不尊重,潇潇表情严肃,神色坚定。
容衍的第一反应是想推辞,可抬头看见她“期待”的眼神,就没舍得拒绝。
罢了,女孩子脸皮薄,若是当众拒绝,未免叫她难堪。
见他将那鸡蛋夹进碗里,还打算继续下一次游说的潇潇笑眯眯,低头吃面。
面摊老板做的汤味道一般,但胜在长年累月积攒的手艺,面条揉得劲道,牙齿一咬合就断,却又不至于黏糊糊软成一团。
云亦发现,今日这份味道挺普通的面条,主子全吃完了,鸡蛋也是。
下午自然是不会再继续摆摊了,几人结伴而归,快到家的时候兄妹三个和邻居告别,各自对视一眼,抬头望天,开始调整情绪。
于是到家后,宁丰年夫妻看到的就是三张程度各有不同的愤愤小脸,二人一愣:“这是怎么了?”
潇潇快嘴将事情说完,宁丰年当下脸就黑了:“二弟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罢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篓就打算去老宅找宁二叔算账,奈何刚抬脚却被女儿拉住。
“爹,你别去了,去了也没用,二叔都说了,那笋是奶自己做出来的,和我们无关,若我们贸然上门,得不了好不说,没准他还要追究我们‘偷学’的事。”
简直一通歪理!酸笋是他们看着潇潇自己做出来的,再说女儿在厨艺上的天分,如今家里谁不清楚?
潇潇叹口气:“不管老宅是怎么做出酸笋,如今二叔卖笋的事儿,爷奶定是已经默认了。”
宁丰年顿住,面色逐渐黯淡下来:“是爹没用……”
这话潇潇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她看看院子里堆满的那些比旁人家精致许多的竹编,想想家里田间规整的秧苗,不由摇头叹息:“爹,被老宅占点便宜什么的,女儿不在意。”
“但女儿想问您一个问题,假设有一天,在老宅和我们自家人之间您必须选择一方,您选谁?”
宁丰年怔在原地,但从今日起,他没再去管过老宅的秧田。
老宅对此自然颇有微词,尤其是宁老太,照例大骂一通“老大忘恩负义”之后,总算想起自个儿干的事儿,意犹未尽地闭了嘴。
看着自家儿子,她是越看越满意:“还是我儿子会做生意,一下子就接了十坛的大买卖,这一下子就是一千多文的进项,要是每个月都能这样挣钱,咱家岂不是很快就要成财主了?”
宁二叔特别瞧不上他娘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折合下来才一两多银子就把她高兴成这样,没点儿出息,揉着酸痛无比的腰,他朝宁二婶骂了句:“你这蠢婆娘轻点儿,疼死我了!”
宁老太也跟着骂:“就是,你个粗手笨脚的,成天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点啥?大房那婆娘还能嘚瑟她那手烂绣活,你呢?”
宁二婶委屈,当家的从县城回来后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一路摔跤,把腰都给扭了,婆婆让给他用药酒揉开,这揉药油不就是得使劲儿嘛!
不过方才婆婆说的话她也记下了,大嫂卖绣活的事儿她也知道,是村里那个专门收小件绣品的婆子嚷嚷出来的,说什么宁家大房的媳妇儿自个儿有本事寻了大主顾,可也藏着不愿意和平日里一同做绣活的姐妹分享分享,可见是个小气的。
大家都知道那婆子是眼馋没能挣到手的铜板,但也的确羡慕,听说大嫂那绣品啊,一件能卖二十文!
心底转过几道弯后,宁二婶在衣服上随意擦掉药油,偷偷摸摸就去了大房。
第八十三章 哪里来的小贼
今儿潇潇和宋氏在家,哥哥们跟爹一起下地干活准备插秧,所以就没出去摆摊,看见宁二婶来的时候宋氏正准备去给他们送饭。
最近宁家也开始按照三顿吃饭了,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要下地干活,潇潇说了,“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驴都不带那么造的何况是人”,话虽然讨打了点,但道理还是得到了宋氏的认可,何况最近自家日子好了,她也不舍得亏待夫君和孩子。
中午潇潇做的煎饼,摊得薄薄的饼皮中间过上烫熟的蔬菜和肉片儿,再码上自家做的酱菜和酱汁,一口咬下去,那浓厚又和谐的味道就能驱走了疲劳,潇潇还特意拿爹做的竹筒装了热乎乎的萝卜筒骨汤,吃一口饼喝一口汤,别提有多美。
最近同样在地里做活的村民们一到饭点就特别羡慕宁家大房,虽然隔着距离看不见饼里包了啥,人宁家的也不爱说,可耐不住它香啊!所以宁二婶自然也对这味道垂涎三尺,那馋样,宋氏都替她臊得慌。
自家三个孩子都不曾对着别人家的厨房这么吞口水,她二婶好歹是个大人呢!
记恨着老宅偷学酸笋还压了价格拿去卖,事后还诬赖自家偷学他们手艺的事儿,宋氏只当看不懂宁二婶眼里的渴望,将送饭的篮子盖了个严严实实就问:“二弟妹有事?”
宁二婶艰难地眼下口水,将视线从厨房那里拔出来提了提手上装着针线的篮子:“这不是天气好,来找你说说话么。”
宋氏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什么话说,于是不咸不淡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正打算去给孩子们他爹送饭。”
宁二婶到底没挨过食物的诱惑,凑过来就要掀篮子:“吃的什么,我瞧瞧。”
宋氏拧身躲过:“只是自家烙的饼罢了,打开就凉了,回头影响口感,她二婶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去忙了。”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潇潇在里头听着,恨不得给娘点个迷魂赞,不过看了眼宁二婶手上拿的用来装模作样的针线和一干物件后,她眨巴眨巴眼,在她娘走后也拉开门往外跑,边跑边喊:“娘,你少拿了一桶汤!”
她刚走没多久,宁二婶就鬼鬼祟祟地又拐了回来,潇潇嗓门大,她还没走远,所以听了个清楚,更妙的是,那臭丫头出门前竟忘了锁门。
宁二婶嘿然一笑,推开门就钻了进去。
潇潇是在宋氏走到半路的时候追上的,掀开篮子一数,她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哎呀,原来是我数错了,不过我送都送来了,娘你索性都带上,等他们的时候自个儿也喝点儿。”
说完又一声惊呼:“哎呀,出来得着急,门没锁!”就又咋咋呼呼跑了回去。
宋氏好笑地看女儿跑远,倒是对“锁门”这事儿没太在意,福缘村民风纯朴,阖村也没个偷鸡摸狗的二流子,哪儿就这么巧,让他们家这样一穷二白的遇上有人大白天闯空门?
潇潇可不这么想,并且当她走到家门外,她也看见了和她离开前完全不一样的大门,舔舔唇,搓搓手,捡起篱笆外放着的用来洗衣服的木棍,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看准了恰好有其他村民经过的时候大吼一声——
“哪里来的小贼!”
第八十四章 赶紧出货
宁二婶被吓得针线都掉了满地,还来不及捡起,就见潇潇一脚踹开院门,和另几个村民一同冲了进来,看见是她,潇潇立马拉住旁人:“叔婶儿别动,我二婶肚子里有崽儿,可别碰到她!”
来帮忙的村民只觉得她懂事,宁二婶却觉得老大不乐意,什么叫“有崽儿”?她是猪吗?
潇潇拦了人后,眉头又皱起:“二婶,刚你来的时候我娘就说要出门送饭,你都知道我家没人,还进来干吗?”
宁二婶故作镇定冷哼一声:“我东西落在这了,怎地,我一个大肚子,还得在你家门口盯着大太阳等你们回来不成?”
说完还啐了口:“当你家有什么好东西呢!”而后便翻着白眼走了,才走出众人视线,她就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吓死她了,臭丫头回来得怎的这样快,幸好她动作也快,早就找到想找的东西。
宋氏他们回来的时候潇潇将这插曲很随意地说了,宋氏听完连饭也顾不上吃,连忙冲回屋里,发现东西都在才松了口气,不过她有一事不解:“我记得走之前把门锁上了啊。”
潇潇不动声色:“兴许是娘记岔了?总不能是二婶把锁给撬了吧。”
当然不是,宁二婶要有这本事,早不知上哪儿偷鸡摸狗去了,锁是潇潇开的,为的就是给宁二婶大开方便之门。
潇潇低头扒饭,好像对这事儿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但后面几天却总注意着老宅的动静,不,应该说是宁二婶的动向。
宋氏屋里的小脑斧花样子,宁二婶越看越喜欢,算着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也恰好属虎,她决定自己也照着那图,给她儿子缝个肚兜!
她晓得宋氏是去如意布庄卖的绣品,所以等她赶急赶忙将第一件成品绣出来,她偏不去这家。宁二叔的那招她也学会了,将绣品定了个十八文的价格,宁二婶雄赳赳气昂昂踏入了县城另一家布庄。
她也不找中人婆子,有钱给那婆子,干啥不自己赚,再说了,瞧大嫂藏着掖着,就知道这图样值钱!
她满怀期待而去,却叫人用十文钱泼了个凉水:“什么,十文?如意布庄那里给的可是二十文!”
布庄的人十分冷淡:“你也不看看你这绣技,给你十文已经是念着这花样子新奇,换了旁的,五文钱都没得商量。”
宁二婶脸上臊得慌,她的女红什么水平,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只是没想到和大嫂差的那样远,不过和钱有关的事儿,她也不比宁二叔迟钝,当下便道:“我本来也不是来卖绣品,我卖的是花样子!”
她虽然绣不好,也画不好,但她能口述能比划啊,凭借这布庄绣娘自己的天赋才能,人家愣是一下午将这小脑斧图样复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称不上一模一样,但比起外头那些个牡丹芍药的,确实有趣味多了,掌柜这才抬着下巴给了宁二婶六百文,让她欢欢喜喜地走了。
她方离开,潇潇便在门口绕了个圈,又去了如意布庄。
柳掌柜正闲的浇花,看到她来只懒懒抬了下眼皮:“点心在桌子上,自己拿了吃。”
潇潇捏了块桂花糕往嘴里一塞:“我是来吃点心的吗?别老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屁孩好不好,对了,有茶吗,这糕里糖放多了,齁甜!”
柳掌柜放下水壶,任命地给这祖宗拿茶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是又有新的花样子要卖?”
潇潇抹了把嘴:“那个不急,我是来告诉你,接下来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出小脑斧的仿制品,你赶紧出货吧。”
柳掌柜眯着眼看她,潇潇缩了缩脖子:“我知道我好看,可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瞧我,叫徐掌柜见了得多羡慕。”
柳掌柜脸一红,甩着袖子要打她,两人闹了会儿,也就将第一批小脑斧的出货排上了日程,潇潇清清嗓子:“对了,还有个事儿要漂亮的柳姐姐帮忙~”
第八十五章 牢记今天说过的话
柳掌柜将白眼翻得更像媚眼:“有事的时候是柳姐姐,没事的时候就成了柳掌柜,你要是个男子,十足就是玩弄女儿家心思的登徒子!”
登.潇潇.徒子正经脸:“胡说,我要是个男子,那只能是一心一意喜爱柳姐姐这样大美人的情圣!咳咳,事情是这样的……”
她从如意布庄出来时脚步轻快,和云亦一同出来的容衍见了,心下便有些思量,他让云亦盯着老宅,所以宁二婶来县城做什么,他也算清楚,他原是担心宁潇潇被欺负,特意来帮忙,如今看她表情,似是已有成算。
不光是宁二婶,宁二叔干的那些事,她好像也不意外,再想到她当初在她爹跟前故意给宁二婶上眼药,容衍就掩不住笑意。
他朝等在一旁的云亦挥了挥手:“罢了,静观其变。”这小丫头可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傻包子,万一他们瞎帮忙,结果反而添了乱呢。就像上次,若不是云亦打碎宁二叔的酱菜坛,兴许那人打从一开始就做不成同天香楼的买卖。
不过盯还是要盯着的,容衍一点儿也不觉得让自家护卫将一群农家汉子当做目标是大材小用,云亦本人也摩拳擦掌,誓要保护好他们的大厨啊呸邻居宁姑娘。
老宅的酸笋到了开坛送货的那天,宁二叔去“借”板车,宁老太信心十足打开盖子准备尝味道,就见门口出现了宁潇潇那个讨人厌的身影。
潇潇满面愁苦:“奶,你们这笋卖出去,我家好不容易寻来的生计可怎么办?”
宁老太狠狠呸了口:“那是你们大房的事儿,与我何干?你们铁了心要分出去的时候就该知道,今后占不着我们老宅一点光!”
潇潇在内心吐槽,有本事你们倒是也别想着蹭我们大房的便宜呀,但面上却只挤出更浓郁的忧色:“可是奶,你们也不能把价格压得这么低啊……”
宁老太坐在小马扎上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我乐意,你们管得着吗?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时潇潇已经走到了宁老太跟前,一伸手就能碰到酱菜坛子的程度,她压低了声音凑到宁老太身旁,顺道用自己的小脑袋挡住了后者的视线:“可是奶,说句大实话,您家的酸笋,当真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吗?”
说话的时候,她将小手点在了已经打开的坛子里,最上面那层酸笋眨眼就变了副模样——那是潇潇在宁老太眼皮子底下来了个偷梁换柱,将老宅的笋换成了自家的。
宁老太心头一个咯噔,完全没注意到潇潇的小动作,当然,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她扯着嗓子,试图用音量演示心虚:“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笋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和你们屁的干系都没有,今后再提这事儿,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潇潇已经做完了想做的事,当即一个神龙摆尾退避三舍三十六计走为上,绝不给宁老太碰到她的机会。
走之前她微微一笑,意味不明道:“希望奶可以牢记今天说过的话。”
想大发神威的宁老太见她跑走,嘴里骂了几句“晦气”,就又从酱菜坛子里捏起根酸笋尝味道。
这时宁二叔也推着从别处借来的板车进了屋:“娘,味道咋样?”
宁老太砸了咂嘴:“怎地,还信不过你老娘的手艺?”
第八十六章 心里都不踏实
宁二叔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上前也捏了根入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他将坛子放上板车:“哪儿能啊,娘这酱菜手艺,十里八乡就没一个比得上您的。”
宁二叔推了装着十个大坛子的板车往县城走时,内心其实充满了想炫耀的欲望,但为了防止有旁人和他抢生意,他还是非常低调,板车上甚至特意盖了层布不让人看出里头装了啥,不过用潇潇的话来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倒夜香去呢。”
本来还在生气的宁二郎“噗”地笑起来,潇潇就拍拍他:“二哥你且看吧,他倒霉的日子在后头。”
彼时谁也没想到,潇潇说的“在后头”竟来得那样快。
笋被送去天香楼后,宁二叔激动地拿回了一两银子和一袋铜钱,天香楼也立刻开始大肆宣传自家拥有前不久五香居刚推出来的酸笋新菜,关键是每道菜的价格比五香居低几文钱!
这可真是把徐掌柜给恶心坏了,天香楼的价格价格虽然低,可他们味道不咋地,量也小,偏偏就是有那些贪小便宜的客人,现在满县城说他们五香居店大欺客。
他气的跑来如意布庄喝茶降火,潇潇在一旁随口安慰了几句,就听他问:“你家还有什么旁的酱菜吗?”
潇潇叹口气:“徐掌柜你这是这是被逼急了,钻了牛角尖,酱菜这东西,是什么精贵吃食吗?你有功夫和他们争这玩意儿,不如专心研究些新菜出来才是正经。”
徐掌柜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做菜这回事,来来去去就那些,当厨子的总爱把自己手艺藏着掖着,时间久了,不失传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弄出新菜?
他便将充满期盼的目光投向潇潇,然而潇潇只是轻咳一声,含糊其辞道:“我回去想想。”
回到家里后,潇潇转头就能瞧见爹娘苦哈哈的愁眉苦脸。
自打天香楼推出“新菜”的头一天开始,五香居就相应减少了和笋有关的备菜,今日收宁家的笋时也说下回只要三坛,从前没有这进项便罢了,习惯了之后忽然失去,任谁也不能释怀。
宁丰年叹了口气,道:“也罢,家里好歹已经存了小八两银子,这数目放在从前,咱们是想都不敢想,眼看就到了插秧的时节,今后咱们就好好种地,安安稳稳过日子。”
潇潇和大哥二哥使眼色,同时对她爹道:“爹,不如咱们先去村长伯伯家,将赊地的银子还了吧,总欠着钱,我这心里都不踏实。”
她爹是个知足常乐的性子,这是好事儿,但在有老宅虎视眈眈盯着的情况下,又不完全是好事儿,所以这银子在爹手上拿着,她不放心。
不放心的可不光是她一个人,宁二郎当下就拉着他们爹往村长家去。
宁丰年一琢磨,也觉得女儿说的在理,没二话就把事儿给办了。
这么一算,家里还剩二两银子左右,潇潇眯着眼,貌似不经意地对她娘说:“娘啊,今儿我在县城瞧见桩怪事儿。”
第八十七章 是我们要的味儿吗
她说得煞有其事:“娘您知道如意布庄这两天开始售卖您先前绣的那小脑斧了吧,可今儿我去街上晃荡时,竟瞧见有旁的布庄也在卖了。”
“按说不应该啊,就算他们是照着如意布庄的花样子学的,也不至于这么快,而且您知道不,那些人行径和天香楼差不多,都是故意压低了价钱,和如意布庄对着干呢。”
宋氏原先不在意,听女儿说着说着,慢慢就想起宁二婶不请自来,又偷偷溜进他们家,还打开她房门这事儿。
见宋氏手上动作不自觉停下,潇潇才又加了最后一把火:“今儿我去如意布庄的时候,柳掌柜可生气了,说定要将那泄露花样子的人找出来,狠狠罚一通,听着挺严重的。”
宋氏那心啊,怦怦直跳,她想,二弟妹虽然平时人混了些,但应当不至于混账成这样吧?
可是内心深处,她又越来越担心。
此时的县城里,天香楼掌柜正坐在二楼看着账本,酸笋刚推出的那几天生意着实好得让他笑眯了眼,只是不知为何,越往后,点酸笋的人就越少。
他却不知,前几天食客们大多是冲着天香楼的菜是五香居高仿,价格还更便宜才去的——但这两个条件得同时满足,食客们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吃完发现那就不是一个东西,而且天香楼酸笋的味道古里古怪难以下咽,一天两天他们只会疑惑,次数多了,哪还有当冤大头的道理?
正疑惑着,雷掌柜见小厮神色复杂来请他去厨房。
因为没人点,装了酸笋的酱缸被孤零零放在角落,雷掌柜刚让人打开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和大厨们一起掀开检查后更是直接抬脚就踹翻了酱缸:“好啊,好个宁丰才,好个宁家!”
笋的味道不对劲还是其次,关键是坛子里的东西居然已经发霉变质!这要是让客人吃了,他们酒楼还不被客人掀了?
偏还有小厮在旁火上浇油:“怪不得一家笋两家卖,原来是故意陷害我们!该不会是和五香居串通好的吧?”
雷掌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在厨房走了两个来回后到底觉得没法理直气壮找上五香居,便一拍桌子:“宁家好大的胆子!”
不多时后,刚升起炊烟的宁家老宅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手拿木棍,挥手就砸。
宁老太惊声尖叫:“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宁老头第一时间抱住自己的烟杆,也虚张声势喊了起来:“这样私闯民宅,就不怕我们报官去吗?”
壮汉们为首之人叫王彪,他将木棍加在肩上,又把手搭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怀里那出一份契书:“报官是吧,行啊。”
他指着契书上的一行字:“今有农户宁有才以一百八十文一坛的价格,将酸笋卖于天香楼……若宁丰才提供的酸笋与天香楼要求不符,须得十倍赔偿。”
他朝被揍了几拳,脸已经肿起来的宁有才道:“什么是我们的要求,不必再说与你听了吧?”然后让小弟们扛上来一个还剩半坛子的酱缸,按着宁有才的脑袋就把他压了进去:“你踏马自己闻一闻,这是我们要的味儿吗?”
酱缸里一股酸臭腐败的味道,外头闻着已经受不了,宁丰才被泡了一脸酱汁,更是直接大口吐了出来。
王彪一脚又把他踩进去,怒骂:“这是人吃的东西?”
第八十八章 带你们去找我大哥
这样的酱缸天香楼厨房还有好几个,里头的酸笋全是怪味,刚送来头两天还不明显,第三天直熏的人想吐,也幸好这异味浓重,不然真把这玩意儿送上桌给客人吃,他们酒楼还不被食客给掀了?
吐完的宁丰才一脸懵逼:“不可能,这酸笋送去时明明都是好好的,你们掌柜也尝过的!”
王彪才不管他怎么狡辩,提着人先狠狠揍了一顿出气,而一旁的宁老头宁老太根本不敢上前拉架,宁二婶也捂着肚子生怕被波及,待在屋里的宁小姑和宁三叔听见外头动静,更是立刻锁了门事不关己,不得不说,老宅这一窝冷漠无情的德行,真是如出一辙。
宁丰才被打得头晕眼花,刚定下神,就见壮汉们一人一棍子,将放在院子里的其他酱缸都给砸了,顿时就有一股酸臭难当的气味冲入鼻腔,王彪让人将他们带来的笋和老宅院子里的放在一起比对,问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同样发黑霉变的笋条,同样令人作呕的气味,宁丰才果真无话可说。
王彪又举起了那要命的木棍:“说,你们是不是和五香居串通好,故意来陷害我们的?”
被打怕了的宁丰才捂着脸连滚带爬,王彪见差不多恐吓到位了,便踩在宁丰才背上:“十倍酸笋钱就是十八两,再把这些天我们天香楼的损失和客人吃坏了肚子的诊金加起来,差不多一共五十两,识相的现在就把银子拿来,或者将酸笋的方子交出来,否则,呵呵。”
他一棍子敲在宁丰才腿上,疼的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方子我没有,是我大哥,这笋是我大哥家做的!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找我大哥要方子!”竟是压根就没想过要赔偿。
王彪满意点头,将木棍收了起来:“还不带路?”
……
宁家父子三人刚收拾好农具,打算吃了饭就去地里伺候秧苗,便是这会儿,大门被人敲响。
门外是个谁也不认识的壮汉,去开门的宁丰年疑惑转头,便瞧见鼻青脸肿的二弟,和他们身后被人扭着手臂的二弟妹,以及脸色难看的宁老头夫妇。
“你们是?”
王彪并不理会宁丰年的问话,只拿眼神扫过大房院子里和老宅差不多的酱缸,用脚勾来个凳子垫在屁股底下,然后抬手一指:“给我砸!”按照他的经验,这些村里人都不经吓,打砸一通就都老实了。
“当”的一声,有只酱菜坛子应声而碎,宁丰年和两个儿子晚了一步,随后立马各自抄了铁锹和锄头挡在这群人跟前:“谁敢!”
潇潇早在看见来者不善时就从后门出去找了个小孩让他快点跑去找村长,这会儿听见声音,忙又跑了回来。
看着不约而同板着脸操起锄头铁锹的父子三人,王彪眉梢挑了挑,抬手指向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宋氏,立刻有个壮汉不怀好意朝宋氏走来。
老宅众人冷眼看着,无动于衷,心底甚至还有种期待大房即将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幸灾乐祸感。
潇潇眼一瞪,上前拉着宋氏就要往厨房跑,可宋氏已经吓呆了,脚下慢了些,眼看两人都要被人抓住,潇潇看见地面有道影子一晃而过,随后就听见身后有人惨叫。
第八十九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宁
她条件反射转头,就见云亦淡定地卸了壮汉胳膊上的关节,容衍气派又从容地自墙头跃下,还很有礼貌地朝他们拱手。
“院门被堵了,权宜之下只好跃墙,还望各位见谅。”
潇潇这还是头一回见识传说中的轻功,暂时没回过来神,只觉得邻居小公子可真适合这样飞来飞去,瞧着就跟个小仙童似的。
容衍朝云亦等人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三下五除二就将堵在院门口的那几名壮汉踹翻,把门打开。
他看着被砸碎的酱缸,想到要是他晚来一步,那木棍可能就要砸在宁潇潇身上,火气就蹭蹭往上蹿,胳膊动不了的壮汉已经被云亦踹倒在地,容衍仿佛瞧不见似的从他手指上踩过,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便见那人高马大的壮汉满脸痛色,像是下一刻就要大喊出声。
容衍不耐皱眉,脚尖抬高就卸了他的下巴,这人痛上加痛,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然后他走到潇潇跟前问:“没事吧?”
潇潇摇头,还沉浸在对武侠的惊叹中,一时间就没能把目光从容衍身上收回来,殊不知眼前的人心跳砰砰加快,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看的。
四目相对,容衍率先移开视线,没料到这一动作恰好令泛红的耳尖落入潇潇眼中,她眨眨眼,往他走近一步,想看得更仔细,容衍被她这直勾勾的做派看的脸上都要热起来,转头便怒目扫过剩余那些闹事的人。
云亦等人都是跟着主子许多年的贴身护卫,瞧他抬眸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于是捏着拳头就打算好好教训这帮胆敢到宁家闹事的龟孙子。
潇潇忙拽了拽容衍袖子,和他说悄悄话:“先看他们想干嘛。”
容衍奇怪地转头,是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宁潇潇这语气很期待似的?
挥手打断云亦他们的举动,容衍等人抱臂冷眼看向院子里的陌生人。
眼看少年视线挪向自己,惊觉这些人不好惹的王彪连忙拿出宁丰才签的契书给大房众人看。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你家二叔的笋害了我家酒楼的口碑,我这才随他来拿酸笋的方子!”
宁大郎一目十行迅速看完,表情很是不解:“这是我二叔和你们签的契书,为何却来找我们?”
王彪朝宁二叔递去个包含威胁的眼神:“照你们这意思,宁丰才的酸笋和你们不是一家?”
他拿棍子在手上意味深长地敲了敲:“当初你将笋卖于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宁二叔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潇潇却来了兴致:“哦?那他怎么说的?”
王彪瞥了不敢抬头的宁二叔一眼:“说他家的笋和你们家一般无二,拿来给我家掌柜试吃的也是和五香居一样的味道。”
王彪看着不好惹的容衍一行人,做出一副很讲道理的模样:“做酒楼最重要的便是信誉,我们家既然已经放话出去说有酸笋这道菜,自然不能自己打脸又把话吞回去,可你家二叔这手艺我们是不敢信了,今后他做的笋当然也不敢收,赔钱或者交出酸笋的方子,这处理方式,算得上合情合理吧?”
宁二叔半是恳求半是阴阳怪气道:“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我们好歹是血亲家人,总不会还不如一张方子,你就把东西交出来吧。”
第九十章 不给方子就赔钱
宁丰年被他脸上的惨状惊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宁二叔再接再厉又道:“就算你不在乎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总不好不管爹娘吧?”
“你忍心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看着爹娘受苦挨打?”
宁丰年神色纠结,潇潇却清醒得很,她听着院门外迅速接近的许多脚步声,淡淡道:“二叔这话有趣,仿佛我爹不接这烂摊子就是不孝。我倒想问问您,为何要将自家方子藏着掖着,却要拿我家安身立命的东西去抵你的债?”
宁二叔叫苦不迭,他哪儿来的什么方子,照他那方子做出来的东西就在老宅院子里摆着,可人家肯收吗?
他想板着脸摆个长辈的架子,奈何扯动伤处,疼的哎哎叫唤。
潇潇就又笑了:“当初我问二叔和奶时你们是怎么说的?”
她看着二人,冷静道:“二叔说你这生意与我们无关,还警告我们不准打着老宅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奶你说这笋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和我们家屁的关系都没有,还说我要是再提这事儿就要撕烂我的嘴。”
宁二叔苦着脸,这可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儿他想耍赖说不记得都不行,因为当初听见那些话的村民已经簇拥着村长来了。
福缘村虽然小,却足够团结,数十个青壮年撸起袖子一脸凶相挤进了院子里,那阵仗还真是足够唬人,宁丰年同村长道谢,宁二郎则快言快语把事儿说了。
村长紧皱眉头看向老宅,他现在对这家人的感官是真的差到极点,他愿意帮着自家村里人不被外人欺负,可那也得在占着理儿的前提下,宁丰才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又有契书做凭据,丰才,你们就把方子赔给人家,让他们自己做。”这么简单的事,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他又很不赞同地看向王彪,“这位兄弟上来就喊打喊砸,还带着这么一大帮子跑到不相干的人家里闹,是当我们福缘村没人吗?”
像是为了映衬出这句话的分量,他带来的青壮年们集体往前一步,恶狠狠瞪了过来,像王彪这种做惯了无赖活计的也被这阵势吓得后退一步,而后就不悦地看向宁二叔。
“你也听到了,拿来吧。”潇潇几人也目光灼灼看着二叔,且看他还能编出什么谎来,宁二叔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冷汗连连,但还是咬紧牙关没说话。
潇潇眯起眼,替他浇了把油:“看来二叔是舍不得?”
宁二叔憋了半天才憋出句:“我没方子。”
潇潇呵呵一声:“怎么可能,人家都说了,你给天香楼送去的笋味道就很正常,能做成功说明方子没问题,你后来给的笋不好兴许是手艺不行,交给人家研究研究,没准就成了呢。”
宁二叔找不到言语反驳,王彪立马甩着手上的契书:“不给方子就赔钱!”
掌柜其实并不在意这两个宁家是蓄意勾结还是内部矛盾,他要的不过是把酸笋方子弄到手,所以还特意将赔偿的银子定得极高。
果然下一刻宁二叔就扭曲了脸色——赔钱是不可能的,五十两那么多,他怎么可能赔得起,不对,就算赔得起他也不想掏这冤枉钱!都怪大哥小气,不过是个破方子,愣是当成宝贝不肯拿出来帮他,他越想越恼怒,当即抬头恶狠狠瞪了他大哥一眼。
这没用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