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美人
梅栎清不再与装成树桩的人对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护法,右护法莫名觉得身子骨发寒,背后生了一层冷汗,最后停在了离梅栎清不远的地方。
右护法第一次明白了梅栎清是真的不开心了,就好像她要抢梅栎清即将到嘴的猎物似的,犯了不该犯的大忌。
右护法看着梅栎清这双眼睛,与教主周阿琳威严不敢直视的感觉不同,梅栎清就像不似活在人间的少女,更像是从阴曹地府复生回来索命的恶鬼。
人与鬼打,人能打得过鬼吗?
见右护法失去了杀掉眼前装成树桩的人的意思,停在了原地往这边张望,梅栎清这时候以更加灿烂的笑容对装成树桩的人说道:“我不会动手杀你的。”
一动不动地装成树桩的人以为梅栎清毕竟年岁还小,不敢杀人:“多谢梅家大小姐大发慈悲,我回去以后一定为梅家大小姐你建一座庙,供上佛祖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
“呵呵呵。”梅栎清低头笑着,与刚刚那样阴郁中带着灿烂的笑容不同,梅栎清这样笑着才有十七岁少女的俏皮:“阁下你误会了。”
误会?
“因为莘娜想拿你‘练手’啊,莘娜一开始就与阁下说了啊。”
梅栎清像做了一手好功课、想求大人表扬的孩子那样微笑道:“现在阁下应该有感觉了,你稍微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很快就没有感觉了。”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这是什么意思?她想练什么手?她拿什么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忽然间觉得自己好久不能动弹半分了,刹那间明白了梅栎清以他的性命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嘴巴张大了,嘴唇剧烈抖动着,口水从嘴边流了下来,滴落到了胸膛前沾满树叶的衣服上。
他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炸药,像木头桩一样结结实实地被钉在了原地,那样子真有点像“千年树精”。
“阁下刚刚对莘娜说什么来着?”梅栎清指尖点在嘴唇上:
“哦,对了,阁下说的是:‘你到泉下,自然会知道谁是你的苦主。冤有头债有主,梅家大小姐就向那人索命去吧!’。
莘娜把阁下说的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阁下去寻莘娜的好妹妹、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索命吧,毕竟你不听她的话来杀莘娜,莘娜也不会杀了你来练手。”
装成树桩的人喉咙里面发出呼噜声,呼噜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令装成树桩的人的同伙儿听到他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梅栎清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看向装成树桩的人说道:“莘娜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亲手杀人,会真正像‘梅家大小姐’那样过完一生,或者以‘南焦’焦渥丹师父教的医术治病救人。
如今看来,‘梅家大小姐’那样的人道,与‘南焦’焦渥丹师父的仙道,都不适合莘娜这样从阴曹地府回来的鬼道。
但毕竟莘娜师从焦渥丹师父学过医术,心肠还没有那么狠,所以治出来的蛊毒不会让阁下如其他蛊毒发作时那样痛苦。
莘娜曾经被亲二叔亲手下过蛊,也受过蛊毒发作的苦,莘娜不会让人受那样的痛苦的。蛊毒发作的时候,人会变得惨白,双眼变得血红,整个人蜷缩起来,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梅栎清摇摇头:“哎,莘娜和你说这些作甚?你我不过是你死我活的生命之中的过客而已,终究聚散无常。”
装成树桩的人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莘娜不会像阁下那样残忍,莘娜会告诉你,你什么时候中招的。早在莘娜的剑尖碰到阁下的瞬间,阁下就中了莘娜的蛊毒。真是不好意思,你是莘娜下蛊的第一人。”
梅栎清再次看向装成树桩的人,眼睛里面带着一种豁达,一种包容,是如鬼如魔面容下面的如梦如幻的美丽,是动彻人心、惊心动魄的美丽。
中蛊之人亦成下蛊之人,死去的恶鬼会变成玉人似的罗刹归来。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真是一位美人啊。”装成树桩的男人发出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剩下的装成树桩的男人带来的同伙儿见自己的头头被梅栎清以那样一种奇怪、安静的方式杀死,惊得连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梅家大小姐…梅家大小姐她下蛊了,快跑!不要被梅家大小姐抓到,要不然咱们谁也活不成!”
“哎,都叫我‘梅家大小姐’,莘娜不是说了吗,莘娜是‘周莘娜’,不是什么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带了一种淡淡的愁绪,似有似无,却浓厚地抹也抹不开。
被梅栎清惊人的杀人之举惊吓到的,何止装成树桩的人的同伙儿、前来行刺梅栎清的人,其中也包括了从南疆出来的拈花教里面的人。
新来的右护法也算其中一个。
新来的右护法之所以对梅栎清有那么大的敌意,与拈花教教主对梅栎清的过分看重有关。
新来的右护法的姐姐,也就是在追捕从圣泉里面逃出去的大魏晋王谢博宇一伙儿人的过程中、被高家二老爷高磊泰杀死的原来的右护法,也是因为梅栎清的情郎晋王而死的,梅栎清也是间接杀死她姐姐的凶手。
这叫新来的右护法怎么不恨?
更何况梅栎清虽然说是周家的血脉,可是在大魏生、在大魏长,梅栎清能不能向着南疆还不知道呢,教主为什么会对才来了几个月的梅栎清另眼相待?
当新来的右护法看到梅栎清是怎么杀死前来行刺她的人的时候,新来的右护法的看法改变了。
不光是梅栎清杀人不见血的蛊术,还是她躲避行刺之人的身法,梅栎清几乎算是拈花教教主周阿琳之下的第一人了。
梅栎清学习蛊术时间也不长,梅栎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蛊术使得出神入化,那么将来…当时右护法也学习过蛊术,怎么学也没学成,所以才改为了习武,自然知道其中艰难。
也许教主看重梅栎清,真的是有教主的缘由呢。
第五百零九章 上路
梅栎清把新来的右护法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低头查看了一下装成树桩的人的尸身,观察了一下蛊毒发作以后的状况,就回到了那辆被她削去车顶的马车上。
“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梅栎清把面具再次戴起来,等候着拈花教其他人归位。
而拈花教的人听到了梅栎清说到的“上路了”,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听梅栎清的话继续赶路。
在梅栎清的坚持下,梅栎清乘坐着这辆“大开光明”的马车到了大魏境内,才换了一辆马车继续前行。
因为有了刺杀梅栎清、却被梅栎清用蛊毒反杀这一遭,原本想来取梅栎清性命的人都按住了手脚,不再企图向梅栎清动手。
等过了南疆与大魏的边界,悄悄跟在梅栎清身后的风桥一伙儿人兵分两路,一路朝西北而去,一路绕过梅栎清等人提前到达京城,让一路相随的鬼卫队扑了个空,只好悻悻地回南疆复命。
梅栎清到达京城几日前,梅家老夫人这边与梅家三房商量起了梅栎清婚事的事情。
原本在汝南公主谢锦添下聘礼那一天,梅老夫人就应该与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商量梅栎清不在、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事怎么办。
可那天恰逢梅栎泽未来的岳家护国公夏焘、长公主谢蕴逸还有康平郡主夏研随梅家三房一起来探望梅家老夫人,梅家老夫人就没有和梅家三老爷详细说其中蹊跷的地方。
等过了几天,梅家老夫人又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把梅家三老爷请了过来:“阿寿啊,等卿卿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那天,你会不会来送卿卿一程?”
梅家三老爷梅仲樟已经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可也依礼回答道:“那肯定要来啊,卿卿也是儿子看着长大的,再说了,阿弥还要背卿卿上轿呢。”
梅栎泽站在梅仲樟身后,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恨不得当初说出“卿卿早已经不在梅府里面,与肃云伯府结亲可怎么结”的话来,但是顾及到父亲与祖母的颜面,梅栎泽不打算当众说出来。
上次康平郡主夏研来到梅府的时候,秘密支使她身边的婢女白芷到梅府里面探听消息,夏研在得知梅栎清自去年初冬去了南疆再没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梅栎泽。
“是啊,阿弥还要背大妹妹上轿呢,之前背了二妹妹送到晋王府,也不能落了大妹妹才是。”
梅栎泽应和梅老夫人道:“好久没见大妹妹了,大妹妹是不是在闺中待嫁呢?也不出来见见我们,我们可想大妹妹了。”
梅老夫人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再怎么样也逃不脱啊…”
“你们几个都退下,留下蒋嬷嬷服侍就好。”梅老夫人摒退左右,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卿卿如今不在府中…”
坐在梅老夫人床前的梅仲樟狠狠拍了下大腿,其妻窦氏站着一边手揽住梅仲樟的肩膀,一边揽住了梅栎泽和梅栎灵两兄弟,问梅老夫人道:“卿卿去了哪里,现在还过得好吗?能不能赶得回来与肃云伯府世子成亲?”
梅老夫人听到窦氏的后半句,脸色白了下来:“卿卿去了南疆治病,现在嘛…说不好…”
蒋嬷嬷代替了梅老夫人说出下面的话:“汝南公主殿下给梅家下聘礼那天,起先还为难梅府,非要叫大小姐出来相见。
后来汝南公主殿下看见三小姐写了一张字条便不再为难梅府,更奇怪的是,汝南公主还非一副非大小姐不娶的架势。
汝南公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南疆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梅仲樟不像梅老夫人知道梅栎清去世的消息,也不像与南疆往来甚密的汝南公主谢锦添知道了梅栎清死而复生的消息,所以梅仲樟之以为梅栎清病好了只是消息没传过来:
“哎,可能汝南公主殿下认得的人多,路子也广,所以多半是知道了卿卿病被治好了的消息…”
在场的人似乎都不太相信梅仲樟说的话,总觉得事情不会是梅仲樟说的那么轻巧,但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汝南公主的异状。
“嗯,所以母亲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人去南疆看看?”梅老夫人到底没有说出梅栎清可能死了的消息:“可是梅府这边没有…”
“那就孙儿去吧。”梅栎泽自告奋勇道:“孙儿自小和大妹妹处得好,大妹妹如今在南疆生死未卜,阿弥这个当大哥的是应该去瞧瞧。”
梅仲樟和窦氏欣慰地看了一眼梅栎泽,可梅老夫人并不满意梅栎泽去:“你去什么去啊!今年还有殿试,祖母还指望阿弥你给祖母拿个状元回来呢!从京城到南疆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可耽搁不得。”
“那怎么办!还有比孙儿更合适的人选吗?”梅栎泽有些按耐不住地说道:“阿孚身子骨那么弱,父亲公事繁忙,母亲是一介弱女子,怎么看都不是…”
“所以才让你父亲悄悄找些人去南疆。”梅老夫人打断梅栎泽说道:“让你父亲私下去找些江湖人士,去南疆打听打听卿卿的消息。”
梅老夫人不愿梅家三房直接插手梅栎清的事情,一半儿是因为刚刚所说的怕耽搁梅家三房的事务,一半儿是因为害怕不知梅家与南疆拈花教周家之间牵连的三房坏了她的大事儿!
如果梅栎清没有死,那么梅家与周家的合作关系就没有破裂,那么…
梅老夫人一想到最好的可能,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梅仲樟跟着梅老夫人长大,是梅老夫人所出的三兄弟里面唯一一个跟着梅老夫人长大的儿子,梅仲樟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梅老夫人这么着急地把梅家三房支开,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自己一向沉稳的母亲惊慌失措,一定要探出个子丑寅卯来呢?
梅仲樟有了不详的预感,可是又无法怀疑自己的母亲。
第五百一十章 反将
“嗯,母亲说的在礼,半月有余就要举行卿卿和肃云伯府世子的婚礼了,咱们找些江湖人士,身手麻利些的才能趁早得知卿卿的消息。”梅仲樟如此说道。
梅仲樟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最近他于同僚中听到一些关于梅府的风言风语,几乎都与阿姝有关。有的说她常出入肃云伯府的,有的说在太尉府也能见到阿姝。可听那些同僚说的“见到”,似乎不仅仅是见到那么简单。
“儿子这一代没有姐姐妹妹,到了阿弥、阿孚除了卿卿以外,只剩下阿姝了,不知阿姝现在何处?过得可好?”梅仲樟想通过询问梅栎静的事情,确定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
“劳烦三叔惦念,阿姝近来过得不错。”在得知三房过府看望梅家老夫人的时候,梅栎静就从流韵院偷偷摸了过来,就等着一向正直无私的梅仲樟到来的这个时刻:“就是苦了大姐姐…”
“阿姝!你说什么呢!祖母和你三叔谈话,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梅老夫人厉声喝止道。
“母亲,似乎阿姝有话要说,就让阿姝把话说完吧。”梅仲樟委员多年,怎么看不出梅栎静来者不善、话里有话,他倒要看看梅栎静小小年纪,会做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情来。
“蕙兰把她拖出去,把这个孽障拖出去!”
梅老夫人生怕梅栎静说出梅栎清已死的消息。如果这样的消息落到梅仲樟耳朵里面,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可真的要和她离心离德了。
“祖母你着什么急?三叔都不急,要听阿姝把大姐姐的事情道明原委呢。”梅栎静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大姐姐去年冬天被送到南疆治病的消息,三叔都听说了吧?”
梅老夫人死死瞪了梅栎静一眼,梅栎静可不打算收口。
“嗯,是有这么回事。”梅仲樟淡淡地回答梅栎静道。
看来那些同僚说阿姝的事情,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先不说梅栎静女子神态的变化,就凭梅栎静这没来由的理直气壮,连母亲也不放在眼里,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三叔你知不知道,大姐姐今年开春的时候已经‘病死’了!”梅栎静眼神中带着雀跃,一双眼睛来回打量,不肯放过这个屋子里面任何一个人神情的变化。
她的好祖母把梅栎清亲自带大不说,自然是对梅栎清有感情的。除了梅老夫人以外,梅家之中,最疼梅栎清的就属梅家三房了。
连梅家大房、梅栎清的生身父母都看不上梅栎清,凭什么梅仲樟就如此疼爱梅栎清?
而她同为梅家最小的一辈,为什么梅仲樟不像疼梅栎清那样疼她,亏她还和梅家三房同在梅府里面生活那么多年,都比不上从东明回来的乡巴佬?
梅家三房虽然不疼自己,她也不用报复梅家三房,可是能给梅家三房添一添堵是再好不过了。
她也想看看梅家三房那么多年那么疼爱梅栎清,是真疼爱还是假疼爱,是挂在面子上的东西,还是真真正正把梅栎清放到心窝里面疼。
梅栎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病死!”窦氏含含糊糊地念出这两个字,人就缓缓缩到了下来,全靠梅栎泽还有梅仲樟一边一个把窦氏架住,窦氏才没有摔到地上。
“三妹妹,‘多谢’你直言相告。”梅栎泽看了一眼窦氏,怒气冲冲地对梅栎静说道。
梅家二少爷梅栎灵与大哥梅栎泽同仇敌忾,两双眼睛钉在梅栎静身上,恨不得挖出一个洞来。
“大哥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怕三房搬出梅家大宅另住,咱们依然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梅栎静看到窦氏气急攻心地晕倒了,终于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哼,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接下来她一定要把梅家握在自己手里!
先把这讨人厌的三房剔除出去,梅家大房再没了梅栎清,梅老夫人年老体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最后剩下一个小小的梅栎桐有什么干系?
梅栎桐能不能继承梅家,都要她说了算!
她委身于肃云伯府世子,委身于高家三老爷高磊泰,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可恨她不是男儿,不能名正言顺继承梅府,要不然现在屋子里面的所有人都得统统给梅老夫人陪葬!
梅栎静的癫狂被梅仲樟看在眼里,他不似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样把心里面装着的事情放在脸上,语气平静地对梅栎静说道:
“原来阿姝说的是这件事情啊,三叔已经猜到了,顾念着你祖母的身子骨就没说。既然卿卿没了,那就通报汝南公主殿下与肃云伯,让他们取消几日后的婚礼。”
梅仲樟同样猜得出来梅栎静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说出“梅栎清已死”的消息来,梅栎静一定是打量着梅栎清死了,她就可以对梅栎清肃云伯府世子妃的位置取而代之?
梅栎静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除了让梅栎静顶替梅栎清嫁到肃云伯府的选项以外,梅家还可以选择不举办这场婚事。
如果同僚的话属实的话,最着急的人应该是梅栎静吧?毕竟没了清白,除了肃云伯府世子以外,还有谁肯要她?
她以为刺激刺激窦氏,刺激刺激自己,梅家三房就会从这场婚事之中退出?让梅栎静一个人占尽风光?
再说了,蒋嬷嬷也提到汝南公主下聘礼时的蹊跷,或许梅栎清死亡的事情是误传也不一定,梅栎静就想在这个紧要关口趁火打劫?万一梅栎清没有死,那么梅栎静不是白白占了梅栎清的便宜?
再往深处想,如果梅家同意梅栎静与梅栎清姐妹易嫁,梅栎清万一在大婚前夕回来,是不是变成主客颠倒,梅栎静为肃云伯府世子正妃,梅栎清反而变成了世子侧妃?
梅栎静脑子是好使,可惜心思没用在正处上,这才是他这么多年疼爱梅栎清胜似梅栎静的原因。
第五百一十一章 凉薄
梅栎静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就这样脸也涨红了:“好啊三叔,你就让祖母去给肃云伯府说,去给汝南公主殿下说,阿姝倒要看看,是三叔的脖子硬,还是阿姝的脖子硬!”
梅栎泽的话死死掐住了梅栎静的脖子,让梅栎静一切的小心思都暴露在众人之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梅老夫人掩面长叹,直呼梅老太爷的名讳道:“子华,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没看好这个家,才让梅家里面出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如果我早知道阿姝是这个性子,当初我就该把阿姝掐死在襁褓里面,省得她出来祸害梅家!”
“母亲,你别这样说,是儿子不好,不该拿这些话来激阿姝的。”梅仲樟到这个时候反而扮上了处理公事的笑容:
“蒋嬷嬷,劳烦您把阿姝关到柴房里面去,没有母亲的吩咐,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放她出来。水管够,吃的就不要送进去了,省得阿姝吃多了撑坏了脑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是,三老爷。”蒋嬷嬷说道,然后转身亲自把试图挣扎的梅栎静扭送到了柴房,亲自上了三把锁把拒绝关起来。
蒋嬷嬷早想这么做了,奈何主子没有发话,她也不会大剌剌地去管主子的事情。三小姐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个主子啊。
“阿弥,阿孚,你们两个把你母亲架到原来偏房去,让你母亲好生歇着。”梅仲樟摸了摸老二梅栎灵的头:“阿孚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撑不住父亲再找个人来。”
“不用,母亲清瘦得很,阿孚照顾得过来。”梅栎灵看了看身旁比高出一个头的梅栎泽说道:“就算阿孚做不成,还有大哥在一旁帮阿孚呢。”
“二弟说的对,阿孚能照顾得好母亲和弟弟。”梅栎泽看了一眼梅老夫人:“祖母你身子不适,就好好歇着,不要听那些没来由的闲言碎语。”
“嗯,阿弥长大了,也懂事多了。”梅老夫人又哭又笑:“咱们梅家有你这样的支应门庭,梅家未来可期啊!”
“祖母糊涂了不是?支应梅家长房的,只有三弟阿梓,阿弥肩膀瘦弱,扛不起梅家的。”梅栎泽意有所指道:“孙儿就下去了,祖母保重身子。”
等梅栎泽、梅栎灵两兄弟把窦氏扶下去以后,屋子里面只有梅老夫人和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了。
梅老夫人又羞又愧,不知道怎么面对梅仲樟,梅仲樟就像一面照妖镜,把自己的丑态、梅家的不堪照得清清楚楚,连块遮羞布也没有:“阿寿,你是不是怪母亲?怪母亲没有照顾好卿卿?”
“刚刚阿弥说起阿梓来,好像也没有看到阿梓人啊。”梅仲樟没有直接回答梅老夫人的话,反而问起梅栎桐的下落来。
“阿梓他…偷偷去了南疆。”梅老夫人越说越小声,好像梅家的污秽又被梅仲樟照出来一块。
“哎,姐弟连心,血浓于水啊,阿梓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难免的。阿梓能得知卿卿的消息,平安早些回来就好了。”
梅仲樟看似是说梅栎桐对梅栎清的姐弟之情,语气里面净是对梅家的讽刺、对梅老夫人的讽刺。
血浓于水,梅家哪个不与梅栎清血浓于水?他大哥梅仲机、他大嫂周氏,哪个不比他关系亲近?梅栎清与梅栎桐两姐弟是不是被他的母亲亲自养大的?
这些大人瞒来瞒去,还不如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重情重义,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难道不臊得慌吗?
他的母亲方才还阻拦阿弥去南疆探查梅栎清的情况,是不是打着梅栎清如果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送回来就万事大吉的主意呢?
如果梅栎清像梅栎静说的那样死了呢?那么是不是连给梅栎清收尸的人也没有?就让梅栎清客死他乡?
梅仲樟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在梅府这座大宅里面待不住。
人心之凉薄奈何至此!
“是,母亲对不住卿卿,对不住阿梓,可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吗?”梅老夫人当着面梅仲樟的面据理力争起来:
“原先想着有‘南焦’焦渥丹先生领着去南疆治病,焦先生肯定有把握能把卿卿治好的,谁能想到卿卿…生死未卜呢?
还是在卿卿要出嫁这档子事情的时候,你让母亲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卿卿病怏怏的,刚过门就病死在肃云伯府上?
咱们俩家已经交换过信物,合过八字,现在聘礼也下了。现在咱们不与肃云伯府结亲,咱们梅家的脸面往哪儿放?肃云伯府的脸面往哪儿放?汝南公主殿下的脸面往哪儿放?汝南公主背后的天家的脸面往哪儿?
阿寿啊,亏你还是鸿胪寺正卿,这些里面的弯弯绕你最清楚不过了,一个不小心梅家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母亲不得不这么考虑…”
“那母亲就放纵阿姝去勾三搭四?放着卿卿在南疆生死未卜?,如果不是母亲把我们叫回来,我们都不知道卿卿去南疆去了那么久了。在汝南公主给梅府下聘礼的时候为什么不与汝南公主殿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梅仲樟把一桩桩、一件件不清不楚的事情摆了出来:“卿卿是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连‘南焦’焦先生也救不了?好像儿子就没听说过焦先生救人有失手的时候。
卿卿去年初冬就去的南疆,为什么现在临了临了要嫁人的时候才说人不见了?母亲你也能对远在南疆的卿卿那么放心?母亲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昏聩到这个地步吧。
还有母亲明知道肃云伯府世子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和肃云伯府结亲?儿子看母亲想与肃云伯府结亲是假,想搭上汝南公主是真,汝南公主一介女流,有什么值得母亲看得上眼的?
母亲啊,儿子不傻,以前那么多有的没的儿子都当没看见,只要卿卿愿意就好。可是现在看来…卿卿啊,卿卿就算活着,被母亲你这么折腾,卿卿迟早有一天要送了命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再议
梅仲樟想起与梅栎清的过往,泣不成声。
原先梅栎清与梅老夫人、梅栎桐生活在东明,一年之中才回来一次。
那时他对梅栎清的印象也不深刻,只觉得自己母亲教得好,起码比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教导的梅栎宁看起来要识礼数,也不像梅栎静那样有那么多歪心眼。
后来梅栎清回到梅府以后,顶着梅家嫡长女的名号,顶着肖似梅家先祖梅贵妃“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名号,却不争不抢,每天谨守本分,有事没事来自己院子串门,和自己的妻子窦氏、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相处得和睦融洽。
虽然梅栎清真正回京的时间才几年,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极喜爱梅栎清这个侄女、这个妹妹,再加上窦氏因为生了老二伤了身子不能再怀,他和妻子也就把梅栎清当自己的女儿看。
妻子替他那个大嫂教给梅栎清不少女儿家的事,妻子和梅栎清成天凑到一块儿聊得热火朝天。梅栎清也懂得感恩,把妻子窦氏当母亲那样孝敬,把自己当作父亲那样敬重,就好像他们三房和梅栎清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阿寿,母亲我…”
梅老夫人没有详细和梅仲樟说过南疆与梅家合作的事情,更不敢告诉梅仲樟的是,梅栎清的母亲周氏不是从汝南周家出来的,而是从南疆拈花教周家来的。
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梅仲樟的祖母大周氏是为了梅家与周家合力养出既带梅家血脉、又带周家血脉的“梅家女”才嫁到梅家来的,根本不是梅家落魄了也娶个落魄的士族之后那么简单。
梅老夫人不敢想象梅仲樟知道了梅栎清身世的真正原委,会不会与梅家恩断义绝。
可是不借助周家的力量,她为了完成亡夫的遗愿,她又能怎么做呢?天家本来就是靠“梅家女”的力量解除灾厄,那是不能作打算了。大魏谢家之下,谁又敢逆天子之意而行?
终究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能把“梅家女”的诅咒扼杀在梅栎清这一代,哪怕她做的事会危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她也在所不辞。
可这样的话她不能和梅仲樟说,不能和自己的亲人说,更不能和外人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蒋嬷嬷聊表几句,伴着噩梦入眠,早起以后再暂时忘却。
梅栎清是她亲手带大的,身上有她一份骨血,她怎么能不心疼?可是那份心疼与亡夫的遗志比起来,再小不过了。
牺牲一个梅栎清,换来梅家之后千万个“梅栎清”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终结梅家男人靠卖自己女儿的命换来高枕无忧的生活。
如果她能做到,哪怕身后背上骂名,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明明是母子,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彼此之间却隔了一条天河那么远。
他们也知道对方的脾气执拗,听不进自己相劝,千言万语只能融化在沉默里面,两个人都不打算继续就梅栎清的事情谈下去。
可是汝南公主府迎亲的事情迫在眉睫,这是当下必须去处理的事情。
“母亲,要不咱们还是把卿卿在南疆的消息告诉汝南公主吧,相信汝南公主她会谅解咱们的。不过责罚估计是逃不脱了。”
梅仲樟想以君子坦荡荡的方式去处理,就算汝南公主要责怪梅家,那也是梅家没把梅栎清看好的责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梅老夫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哎,果然阿寿你会说这个,既然汝南公主表现有异,似乎比咱们还坚信卿卿回来,咱们不如容日后再议吧。”
“母亲既然做好了打算,还把儿子叫回来作甚!”梅仲樟对梅老夫人冷冷冷冷地说道:
“还是母亲之前最好的打算是让儿子找江湖人士去南疆寻卿卿的下落,做好两种准备?是啊,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母亲有没有想过,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卿卿该怎么办呢?真的让阿姝嫁过去吗?咱们冒犯了汝南公主殿下,这算不算欺君的大罪呢?”
梅老夫人沉默不语,她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儿子所言。这样的儿子毕竟也是她所生所养,梅仲樟在梅栎清的事情上据理力争,不也正好证明了她教子有方?
只是这样的教子有方,方到了自己身上,终究是有苦难言。
这边如意阁阁主邹源带着梅栎清的三个丫鬟以及相关人手回到了如意阁,邹源当然也知道了梅栎清用蛊术灭了前来袭击她的一伙儿人的消息。
邹源有些不敢相信梅栎清也会有亲手杀人的那么一天。
他还记得他要认梅栎清为主的时候,梅栎清以《南华经》里面的马蹄论驳斥了他的建议,反而提出了与他合作的事情。
现在想来那样品行高洁,不屑于动用阴私手段的梅家大小姐也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今日今时他再向梅家大小姐投诚,梅栎清肯定会让他认主,顺便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以考验他的忠心吧。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如意阁,几乎所有人都埋头大睡,唯有石青睡不着,走着走着走到了邹源的书房面前,看见邹源拿着一张纸出神。
昏暗的一团灯光打在邹源的面部,其他地方几乎是暗的,恍惚间石青觉得邹源就像从阴暗的水底浮上来吸一口气的大鱼,吸完气就没入水中,继续静默、捕食。
这样的邹源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邹源又有些不一样,第一次她奉小姐之命来见邹源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神神经经的没个正形,她不知道邹源算是言语轻佻,还是算轻佻过后的茫然无助。
她看见了邹源那一瞬间的柔软,便想向小姐那样呵护他一二,仅此而已。不知不觉快一年过去了,她与他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泾渭分明。
她问自己的心,是怜他更多些,还是恋他更多些。
她也不是那个不懂人事的女子了,她的心也长大了,性子野了,念也不由己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人和
“是不是有小姐的消息了?”石青站在门口问邹源道。
三更半夜,除了如意阁对面的怡红院还有些喧闹,整座如意阁早就安静了下来。夜色朦胧,人心浮动,邹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今天晚上就向石青问清楚那件事情吧。
邹源向石青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并把他方才看到的信纸交到了石青手上:“梅家大小姐发生了什么,不如石青你亲自看看。”
石青半信半疑,之前关于自家小姐的事情邹源都躲躲藏藏,为什么今天如此爽快起来:“奴婢…能看吗?这是不是如意阁的密信?奴婢看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给你看你就看吧,你和我之间不用拘那么多‘俗礼’。”邹源好想伸手去摸摸对他露出怀疑眼神的石青的头顶,石青的样子就像故意去惊吓小猫崽,小猫崽竖起毛发一样。
“俗礼”两个字落入石青耳朵里面,石青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好想邹源要对她说什么事情一样。
该不会小姐又出什么事情了吧?石青如此想到。
石青赶紧抓过信去,仔细研读起信里的内容起来:“梅栎清不再自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以南疆‘周莘娜’的身份于南疆和大魏的边界处,用蛊毒毒杀前来刺杀她的天剑阁的头头,天剑阁其余人因为惊吓四散而逃。”
信里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姐不再自称“梅家大小姐梅栎清”,那个什么“周莘娜”又是什么意思…
石青感觉到梅栎清好像经历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邹源也没和她说过。
“石青,你对这件事情怎么想…”邹源一本正经地问石青道:“或许梅家大小姐回来,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梅家大小姐’了…”
“小姐杀人,也是那人活该,谁让他去刺杀小姐。”石青据理力争道:“请邹阁主说话不要那么阴阳怪气!奴婢听不习惯…”
“杀人算什么?如意阁里的人谁没杀过人。”邹源逼着石青直面梅栎清改变的事情:
“梅家大小姐‘自称’自己不是梅家大小姐,而是周莘娜。石青,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有什么?或许小姐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依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梅家大小姐,她就算被逼迫,也有骨气在,怎么会轻易说自己不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
“或许小姐她失忆了呢?”
“那信里面就不会用‘自称’二字了,或许还会标明梅家大小姐会询问‘梅栎清’是谁。”邹源堵住了石青最后一丝希望。
“石青你有没有想过,梅家大小姐不再是那个‘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你应该怎么面对梅家大小姐?”
邹源站起来,握住早已陷入慌乱的石青的手,石青手心已经渗出来一层汗:“石青,我的好石青,对不起和你说让你难以面对的事情,可是梅家大小姐回到京城里面来,你们总归有见面的一天,那你该怎么办?”
石青不知怎的想起朱彤来,她与朱彤打小一起在梅栎清身边一起长大,即使朱彤之前做错了事,就冲朱彤为小姐死了,她也早就原谅朱彤了。
如今朱彤没了,如果小姐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姐该怎么办?
她是回东明寻父母双亲,还是去找小姐问个明白。
哪一种她都不想,哪一种她都不甘心。
“如果你无法决定的话,那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女人吧。”邹源知道自己是趁火打劫,可是此刻是最佳的时机。
天时,地利,人不和。
“哼哼,邹阁主说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这一句吗?”石青仿佛从噩梦中惊醒:“邹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做你的女人’就像怡红院的张妈妈吗?
邹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是你过去那些相好的,还是以为我看在小姐的份上对你自称‘奴婢’,你就把我当暖床的?
小姐如果不是那个小姐了,你和我之间也再无瓜葛…”
“石青,不是那样…我会八抬大轿娶你的。”邹源赶忙解释道。
“娶我?你拿什么娶我?谁会相信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如意阁阁主邹源会娶一个丫鬟为妻?怎么看我也只会有名无份。如果你大发慈悲,没准儿我还能得个妾的身份。”石青早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曾跨过那条暧昧的河,就是因为她知道她与邹源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过的天堑。
他娶她,她信,但她不愿。
她不想邹源受委屈,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如意阁以后还要开门做生意,如果被人知道了邹源的妻子是一个丫鬟,别人会怎么看他?把他也当仆人支使吗?
邹源能堂堂正正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心满意足。
“如意阁做那么大,造个假身份不也是容易的事情?就说你是哪家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
邹源看着石青没有丝毫松动的神情,嘴巴也打起了结:“只要我不想别人知道你的具体消息…”
石青闭了闭眼。
看来,她只能回到小姐身边才能让邹源死心:“既然小姐回来了,还记得以前的回忆,想必小姐不会难为我的…”
”可是她既然自称‘周莘娜’,那代表她认可自己是南疆拈花教那边的人,那么她将来就是大魏的敌人!大战在即…”
石青再次打断邹源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不管小姐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还是什么拈花教的周莘娜,她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石青!”
“多谢邹阁主出言相告奴婢小姐的下落,邹阁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等小姐回到了京城,请邹阁主务必告诉奴婢,奴婢自会回到小姐身边去。”石青忍着泪水和邹源说道。
“石青,你不要那么冲动好不好,梅家大小姐对你是什么态度也说不好,万一她痛恨梅家,痛恨她过去的一切,不念旧情,那么你过去不就是送死吗?”邹源苦口婆心地劝石青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回城
“邹阁主,你是我什么人?你不是奴婢的父亲,也不是奴婢的兄长,轮不到你来给奴婢做主!”石青没有念邹源的情,说完转身离去。
邹源好似又回到夜凉如水的那一夜,石青会这样他也早该想到了吧…
他和她之间不光隔着她的主子梅栎清,还有石青的奴婢的身份。
梅字号的人也回到了晋王府内,张管家早在府里面等着,也从书信上知道了谢博宇营救梅栎清失败的消息。
这一次只有梅五、梅六回来,梅二、梅三、梅四都去帮着达瓦次仁运送粮食去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头一次梅字号的人几乎都蜂拥而出,张管家见两人平安回来,路上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心里面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梅八已经收到消息,王爷已经平安到了西北大营,刘敬杰他们还没发现,这算是对主子最有利的消息了。”
“哎,谢天谢地,这次没有梅六,我们都在死在南疆,路上可别提有多凶险了。”
梅五拍了拍梅六的肩膀,两个人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咱们王爷本来都要从南疆少主达瓦次仁的秘密基地出发,准备去营救梅家大小姐。
幸好半路杀出来了风桥兄,就是醉鬼楼那个大厨,他应该也是从冷月观出来的人。
也不知道风桥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拈花教教主周阿琳派了一支鬼卫队秘密跟着梅家大小姐的队伍,准备护送梅家大小姐进大魏呢。
主子一心念着梅家大小姐,怎么肯让南疆那个老妖婆继续控制梅家大小姐,还让梅家大小姐和肃云伯府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子完婚,肯定不答应,于是主子和风桥兄就打了起来,后来被风桥兄直接给劈晕了。”
梅七给梅五倒了杯茶:“那主子呢,主子有没有…”
“那当然没有。”梅五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进去:“风桥兄手上知道轻重,不会让主子受伤的。对亏了风桥兄通风报信,要不然咱们碰上那支鬼卫队的话…”
梅五说到这里眼神暗了下去。
梅九打算说些高兴的事情:“南疆形式如此凶险,想必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在南疆与大魏的边界上布置了不少岗哨吧?那你们如何平安地逃出来?”
梅五再次拍了拍梅六:“那还不是靠梅六…你们都知道梅六的幻术了得,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风桥兄提议我们悄悄跟在梅家大小姐的队伍后面,梅六再施展幻术…这不就轻而易举回来了嘛。”
梅五说得轻巧,在座的人都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能骗过南疆的鬼卫队,他们恐怕花了不少功夫。
“多谢五哥抬举了,没有二哥的记性,三哥的统筹,五哥的相助,只靠我一个人一定没办法让所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梅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脸上依然乌云密布的。
“你们兄弟几个缺一不少,没有你们,主子也不会平安回到西北大营的。”张管家伸出唯有的一只手拍了拍梅六:
“船到桥头自然直,鬼卫队的事情,一定会有法子的。冷月观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果冷月观…”梅六心有余悸地问道。
“冷月观肯定算到了大魏即将发生的浩劫,所以才派紫侧妃,焦先生还有风桥兄下山来的。风桥兄也阻止了王爷的意气用事,就足以说明冷月观有他们的打算。”
张管家如此说道:“对了,风桥兄有没有回到京城来了?”
“嗯,和我们一道回来的,现在风桥兄还有紫侧妃、焦先生、宝蓝去了醉鬼楼了,他说他就是个做厨子的命,事情既然解决了,就得回去继续做老本行去。”梅五回答道。
“嗯,看来接下来的重心是在京城了。京城最近有什么异动?”张管家问梅八道。
“赫赫人的马队有点不对劲了,最近从那边驮来的货物,比平时多几倍,看起来还沉甸甸的。”梅八说道。
“那里面有什么蹊跷?”
“蹊跷的话…他们运进来很多药材算不算数?”梅八说道:“目前来看那些药材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赫赫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南疆的鬼卫队肯定有他们的一份。”张管家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主子不在京城,我们得为主子守好京城!”
“那梅家大小姐那边…还有三日她就要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了…”梅七担心地问道。
“大小姐可回到京城来了?”张管家拧着眉头问道。
“比我们早到两日。”梅八回答道。
“哎,这本来是王爷和梅家大小姐的事情,容不得我们插手,可是现在王爷去过一次南疆,就不能再回京城了,要不然会给别人话柄的,特别是大魏与番邦要开战的时候…”
张管家分析利弊道:“主子那边,就不要通消息了,最好能让主子‘睡个好觉’。或者让西北大营乱起来,让主子无暇分心京城这边的事情。”
“梅四和张管家想到一块儿去了。”梅八说道:“梅四管焦先生那里要了助眠的药,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之前,王爷都不会彻底清醒过来。”
“哎,自从梅家大小姐去了南疆以后,王爷就再没睡过好觉,这一次正好让王爷养养精神,准备收拾西北大营那些另有打算的人。”
张管家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如果梅家大小姐真的对王爷有心,她应该就要想方设法地逃离与肃云伯府世子的这一次婚礼…凭梅家大小姐的聪明与智慧,如果她想的话,她也能做到…”
梅字号的人摸不清现在的梅栎清是不是当初的梅栎清,梅栎清的心意是不是一如既往。梅家大小姐的死而复生对她自己来说是幸事还是诅咒。
梅栎清近来经历的事情,因着谢博宇的关系,梅字号的人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们也说不好梅栎清经历的事情会不会影响谢博宇与梅栎清之间的感情。
第五百一十五章 忐忑
谢博宇是怎样对梅栎清的,梅字号的人心里面都有一本账。
虽然梅字号的人从来没和梅栎清真正打过罩面,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几个字如雷贯耳。
特别梅七,梅字号里面唯一的女子,自从梅栎清到京城以后几乎日日守护着梅栎清的安危,几乎没有一日间断过。
梅栎清与谢博宇互不往来的日子里面,谢博宇靠梅七给他汇报梅栎清的一举一动过日子,也许这些梅栎清永远不会知道。
回到京城的除了如意阁的人,梅字号的人,还有高家三人。
高家二老爷高磊泰背着脚扭伤的儿子跨进了高家大院,而黑衣人则回了远鹤楼。
高磊泰走在高家的小道上想,他这一次既没有把“北莫”莫如是先生给带回来,也没有从莫如是嘴里面得到什么重要消息,最后还帮了高家的对头、晋王谢博宇一把,还不知道父亲会怎样想他。
高磊泰怀着忐忑的心情,经高管家带领,到了高太尉的书房里面。
高磊泰把已经熟睡的儿子放在外间,自己进到了书房里间:“儿子给父亲请安。”
“免礼,这一路上辛苦老二你了,不知道你从南疆带回来什么消息?”高太尉给了高管家一个眼神,高管家给高磊泰倒了一杯茶。
高磊泰心里咯噔一声,父亲连在外间的孙子都没来得及问候,父亲想得知南疆的消息的心情十分急切了,这可难办了:
“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死过又活了,现在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京城里面,听说梅家大小姐是要与肃云伯府世子完婚呢。”
“什么死了又活了,天下哪儿有这样的事情,老二你什么时候喜欢说这样不靠谱的事儿了。”
高太尉没有意识到高磊泰所说的事情的蹊跷:“还是说你没带回来什么可靠的消息,就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本太尉?”
果然父亲是生气了。
“其次就是…南疆好想培养了一批‘鬼卫队’,听说十分厉害,连晋王手下的人都对鬼卫队十分忌惮呢。”高磊泰因为没亲眼见过,只听风桥在劝晋王谢博宇的时候提过那么一嘴。
“鬼卫队?呵呵,听这名字就是‘鬼里鬼气’的,只是名字听着唬人而已。”高太尉斜眯着眼睛看着高磊泰道:
“老二啊,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消息没有?咱们高家那位老祖宗去了南疆就什么也没做?”
他们高家的老祖宗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做?他们高家的老祖宗就是为了给他下套呢!除此之外,好像黑衣人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这让他与父亲怎么说呢?
“没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是想帮晋王殿下去救梅家大小姐没救成,护着我们回了大魏”高磊泰越说越觉得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从头顶压了下来。
“什么都没做?那么老祖宗要去南疆干什么!不是当初你和本太尉说老祖宗去南疆的事情蹊跷吗?
‘北莫’没带回来,那么‘南焦’去南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和本太尉说,他们去南疆就是为了救梅家大小姐梅栎清!”
高太尉气急败坏之下,砸了高磊泰面前的茶杯,把在书房外间的高家五少爷高明辉吵醒了。
“父亲您说的极是…”高磊泰也只能想到这样的话来。
“本太尉能在大魏想到的事情,要你去南疆有什么用!”高太尉抄起给书房里面的花草松土的铲子往高磊泰背上砸去:
“你说!你是不是和老祖宗勾搭好了,想把咱们在南疆设下的线全部吞了!
绕了那么一大圈,梅家大小姐跟没事儿人一样回了大魏,晋王他回了西北,‘北莫’莫如是也没带回来,老祖宗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那你去南疆做什么?难道去南疆助晋王一臂之力吗?你说啊!”
被惊醒的高明辉扒着门缝儿看到祖父用沾满泥土的铲子,一下一下打在跪在碎茶杯片上的父亲的背上,没几下父亲背上就见了血。
高明辉第一次看到平常嬉笑怒骂的父亲脸上有那样带着窘迫与麻木的表情。
高明辉虽然读不进书去,但在高家这样的大染缸里面也早已经潜移默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父亲不是自愿要做高家烂名在外的高家二老爷,而是祖父逼着父亲做那些事情的。
在南疆的时候,父亲轻而易举就杀了南疆那个什么右护法,就足以证明父亲不是他们平常眼中那样的懦弱无能。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被…
高明辉想要大声喊出来,但高明辉隐约察觉到他不能喊出来。
他喊出来难堪的是父亲,下不来台的是父亲,也许会遭到祖父更加严厉对付的还是父亲…
高明辉把满脸的泪水擦干净,悄悄回到了外间的靠椅上,强迫自己在高磊泰的闷哼声里面再次睡过去。
高明辉这一睡,从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了懂得心疼父亲的儿子。
远鹤楼里面,黑衣人以及冷月观出来的四人聚到了一起:“咱们总算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哎,终究是没有先一步唤醒栎清。”焦渥丹这时候并没有以师父的身份自居:“如果师姐能早点告诉我们的话…”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天时地利人和,都得占全了。要不然‘死去’的人,怎么能‘活过来’呢?”
风桥说道:“说起来,这一次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就全都跑去南疆救栎清了,这可不厚道…”
“如果叫上师兄你,到时候谁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紫儿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渥丹你也别多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不是早或者晚就能解决的…”
“当初谁最急?不是你吗?你差点儿还想自己替了栎清呢…”焦渥丹没说出紫儿也是“梅家女”的事情来:“哎,也怪当初我们急糊涂了…”
紫儿把梅栎清的命盘再次端起来:“是啊,谁能想到这命盘上的光可以熄了又亮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小
梅栎清回到了京城里面,悄悄进入了汝南公主府住下。
离梅府梅家大小姐与肃云伯府世子的婚礼时间还不到两日,汝南公主谢锦添招呼梅栎清闲聊,汝南公主谢锦添身旁坐着梅栎清的二叔、梅家二老爷梅仲梁。
“咱们叔侄两个还没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呢。”梅仲梁打破沉闷说道:“栎清你一路上回来可还顺利?”
“有拈花教的人在,侄女怎么会不顺利?”梅栎清身边还站着跟来的新任右护法:“琳姐姐对侄女极好,连右护法都派来护送侄女回到京城呢。”
汝南公主谢锦添看了一眼右护法,笑道:“这是教主心思细腻,生怕栎清你遭遇不测…”
“可惜…右护法也没什么用。”梅栎清带着面具,谢锦添看不到梅栎清的表情:
“如果不是莘娜用蛊毒震住了前来刺杀莘娜的江湖人士,莘娜现在估计又得托巫医云珠让莘娜再死而复生一次了。”
话说到这里,谁都听出来来梅栎清的不满。
“右护法,可有此事?”
汝南公主威严的声音压过来,右护法结结巴巴道:“是莘娜小姐太过厉害,显得属下无能…”
“哈哈哈。”梅栎清笑了起来:“是右护法无能,还是拈花教没有人才?四大长老之下的左右护法都是这样的德性,莘娜对将来的事情很堪忧啊。”
“教主和莘娜你说了‘将来’的事情?”谢锦添饶有兴味地问道:“教主和你怎么说的?教主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还不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莘娜又不感兴趣。”梅栎清没有仔细给谢锦添解释:“如果公主殿下想知道,还是和琳姐姐去谈吧。”
梅栎清说明自己不想掺和里面的事儿。
汝南公主谢锦添在心中冷笑道:“好一个梅栎清,连祖宗的姓名也不要了,一口一个‘莘娜’,一个一个‘琳姐姐’,还表态说自己不掺合南疆的事情。梅栎清整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想抓她把柄也抓不到。”
“嗯,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日后你和世子安安心心过好你们的小日子就行了。”谢锦添扯到了今天的正题上。
“恐怕难咯。”梅栎清杵着下巴说道:“有人巴不得莘娜死了呢。”
汝南公主谢锦添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莘娜你是说刺杀的事情吧?你三妹妹也是无心的…”
“无心事小,梅栎静肚子里的孩子事大。”梅栎清懒得和汝南公主兜圈子:
“听说世子爷还想‘一门双响’,把我们姐妹两个同时抬入肃云伯府?公主殿下,这可怎么算啊?谁算大,谁算小?”
汝南公主谢锦添一双利眼朝梅栎清刺了过去。
什么时候那个温柔恬静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梅栎清连脸面上的东西都不要了,大剌剌地直接问她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婆母“谁做大,谁做小”,梅栎清她也不嫌臊得慌吗?
“哎,你去年身子骨不好去了南疆,世子爷思你之情心切,所以…”谢锦添咬着牙给她那个名义上不成器的儿子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找补道。
“哦,莘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长得像了。”梅栎清对着谢锦添说话,眼睛却瞟向谢锦添身边坐着的她的亲二叔梅仲梁。
梅仲梁听到梅栎清所说的“不相干的外人”几个字的时候,觉得十分刺耳,梅栎清分明就是冲他们来的。
“阿姝怎么叫‘不相干的外人’?阿姝明明是你的亲堂妹,莘娜你不能这样使小性子,世子爷会不喜欢的。”汝南公主谢锦添说道。
谢锦添也听出来梅栎清是想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既然梅栎清不识抬举,那么她也不必给梅栎清什么好脸。
本来她还想看如果梅栎清态度好的话,就压着郭万年让梅栎静做小,甚至梅栎清深得她意的话,她让梅栎静不过门,做外室也好啊。
梅栎清果然给不得什么好脸嘴!
“哦,是吗?”梅栎清一个淡淡的疑问抛过去,就足够让她的好二叔难安心了。但梅栎清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些事情之上,她还要做另外的事情:
“那公主殿下对我们两个姐妹的婚事如何打算?”
“莘娜你做正妃,你妹妹做侧妃…”
“不分大小是吧?”梅栎清的语气也严肃起来。
“不分大小!亲姐妹分什么大小,也不怕外人笑话。”谢锦添看梅栎清还敢在她手心里面翻了天去?
“哦,那就太可惜了。”梅栎清此时把面具拿下来,眼神冰冷地扫过去:“既然汝南公主殿下没有诚意,那么莘娜也不必在这里与你们费口舌了,告辞。”
谢锦添和梅仲梁第一次见到毁了容貌的梅栎清,他们知道梅栎清因为中毒面带黑色的血丝,却不曾想梅栎清整张脸素白,一根根血丝乌黑,活像地狱里面回来的恶鬼似的,看得直叫人心颤。
“你,你…”谢锦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被梅栎清气的,还是梅栎清吓的。
“莘娜如君这副容貌,也有好二叔一份‘功劳’。”梅栎清笑着对两人说道。
梅栎清看到她的好二叔梅仲梁亲手把茶杯给捏碎了,虽然那茶杯是薄瓷制的,多多少少也有些硬度。
“梅栎清你是故意的对吧!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和我们谈拢!”谢锦添一边拉住梅仲梁的手,让他别轻举妄动,一边冲着梅栎清吼道。
“到底是谁不想和我谈拢?”梅栎清笑道,那笑容瘆到谢锦添与梅仲梁的心里去:“公主殿下,你莫不是当莘娜还是那个人人拿捏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吗?是谁都可以拿家族利益逼迫莘娜就范的‘梅栎清’吗?
你明明知道我三妹和肃云伯府世子、高家三老爷都不清不楚,你还是放任她,直到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
你也可以让她滑胎,但汝南公主殿下您偏偏没有。您究竟想做什么不也摆在莘娜面前了吗。”
第五百一十七章 觊觎
“为什么公主殿下您要这么做?莘娜唯一能想到的是你让三妹妹与莘娜平起平坐,后面才可以用三妹妹压制莘娜。”
梅栎清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望向汝南公主谢锦添,谢锦添忽然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栎清你这么说是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了。”梅仲梁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栎清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公主殿下是‘君’,栎清你是‘臣’,君臣之别母亲应该教过你,‘北莫’莫如是先生也应该教过你。这些年你的书都读到了哪里去了?嗯?”
“那就要看二叔以哪边论君臣了。如果以大魏论,梅栎清是汝南公主的‘臣’,如果以南疆论,周莘娜与周锦添谁是君,谁是臣还不一定呢!”梅栎清说话越来越咄咄逼人。
梅栎清真正的目的在这儿。
她与汝南公主谢锦添未来谁在大魏主南疆的事,总得有个说法。
谢锦添企图以肃云伯府世子来牵制她,她偏偏要认自己是‘周莘娜’,偏偏逼着汝南公主谢锦添承认她要以哪边的关系与自己论资排辈。
谢锦添身上有周家的血无疑,可依南疆圣泉水的功效看,拈花教教主周阿琳可以依靠圣泉水永葆青春,长生不老。而谢锦添虽比同龄人看得年轻,脸上依然留下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这就说明谢锦添的血脉不一定比自己醇厚。
如果要以天子谢家与每一代出一个“梅家女”的梅家相比,哪个对周阿琳更有用显而易见。
南疆攻下了大魏,谢家就是第一个要清算的,谢锦添也毫不例外。
在外面她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分得清楚。可关起门来,谁比谁更高贵,谁比谁更有用还不一定呢。
谅谢锦添也不敢往外说!
“栎清你!”梅仲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锋芒毕露的梅栎清,偏偏梅栎清所说他们一时捉不到痛脚。
“我的好二叔,那个任你们欺辱的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梅栎清宣告完以后,又带上了面具。
梅仲梁向旁边走去,打算拿起侍卫的利刃与梅栎清斩杀在地。汝南公主谢锦添大喊一声:“阿寿,够了!梅家大小姐说得对,咱们在这里不需要拘那些君臣之间的繁礼。
可梅家大小姐你要记住,你与世子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明面上你与世子是夫妻,本宫是你的婆母,你在外人面前还得守礼!私下里面你可以对本宫不敬,但也只是在‘私下里’而已!”
谢锦添出奇地对梅栎清的不敬隐忍了下来,这倒让梅栎清觉得有些新奇。
“今天就到这儿吧,本来是来商量你出嫁的事情,看你不打算承认自己是梅家大小姐,那么本宫也不操这份心了,你愿意在哪儿出嫁就在哪儿出嫁。”谢锦添说完起身离去,梅仲梁瞪了梅栎清一眼,紧接着追了上去。
“哎,谢锦添果然老奸巨猾,这样激她,她也没露出破绽。最重要的‘君臣’,被她以一句繁礼带过去了,可是她终究绕不过去。”梅栎清心中如此想道。
右护法一直站在梅栎清身边,私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右护法问梅栎清道:“莘娜小姐,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呢?教主是向着你这边的,只要你…”
“你想错了,我恰恰是不重要的那一个。”梅栎清给右护法解释起来:“南疆在大魏的人马、物资都掌握在汝南公主手里面,我仅仅只有教主的支持,在大魏是站不住脚的。”
“站不住脚汝南公主她又能对您怎么样?她不敢对您做什么的。”右护法的态度恭敬了很多。
梅栎清向右护法投来一个可怜的眼神:“站不住脚又能怎么样?右护法肯定没有尝过被人觊觎的滋味吧。”
“嗯,我一向长得粗壮,南疆的男人们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右护法略带自豪地说道:“都是我看男人们!”
“噗!”梅栎清没有端着名门淑女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右护法,右护法你真…真…厉害!”
“那当然,我身强体壮,那些男人们都说我‘功夫’好!”右护法抬高了下巴,惹得梅栎清捂着肚子笑到瘫倒在地上。
“嗯,右护法的身手我见过,的确好。”梅栎清几乎要笑岔气了。
“不是,不是莘娜小姐说的功夫,是那种‘功夫’啦。”右护法以为梅栎清不懂,隐晦地提醒梅栎清道。
“右护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梅栎清眼泪水都笑了出来:“看来你的确是没有被觊觎过,所以你不明白我的处境。”
“处境?莘娜小姐的处境还不好吗?因为血脉得了教主看重,莘娜小姐还那么聪明,学什么有什么。您现在学会了南疆的蛊术,听说您还会医术,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右护法一一数道。
梅栎清没想到右护法是这么看她的,对右护法的戒心少了一些:“右护法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
在大魏女子嫁个如意郎君就行了,在南疆女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活得更是逍遥自在…谁不想逍遥自在地过一生呢?”
“难道莘娜小姐你不想建功立业吗?不想在教主攻下大魏之日,在朝堂里面获得一席之地吗?”右护法问道。
“不…”梅栎清发觉第二个“想”字迟迟说不出口。
右护法见梅栎清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莘娜小姐你还不是这么认为的?多学些东西,到以后自有用处。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想学些东西也学不会呢。”
梅栎清没有立马回答右护法的话,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右护法的话提醒了她,难道她除了报仇以外,也想像大魏的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吗?也想获得独属于自己的,不是因为夫君的缘故而获得的封号吗?
右护法见梅栎清自顾自地在想事情,也不再打扰梅栎清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故人
梅栎清第二天一早,离大婚之日还有一日之距的时候,悄悄去了如意阁。
当梅栎清报上“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几个字的时候,耳朵最尖的猩红热第一个冲下楼来:“是,是小姐吗?”
“嗯,是我。”梅栎清摘下面具,第一次露出了真诚和煦的微笑,就像阳春三月绽放的桃花,迎风在枝头轻轻摇摆。
“小姐…”石青紧跟着也冲了下来,一把抱住梅栎清嚎啕大哭起来:“小姐,我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梅栎清像以前摸夏研那样摸了摸石青的头:“石青,你瘦了…”
“小姐你才是瘦了,身上只包了一层皮,以前的衣服都不能要了。”石青刻意忽略梅栎清那张近乎面目全非的脸庞,那上面如刀刻般的蜘蛛网般的黑血丝铭刻上了生与死的距离。
幸好梅栎清跑赢了。
“不要再做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右护法出言说道,言语之间对石青表露出不满。
“小姐,这位是…”
“南疆来的客人。”梅栎清淡淡地说道,扭头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杏红说道:“邹阁主在哪儿?我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可还好。”
邹源听到梅栎清来的时候,已经悄悄跑到了柱子背后,现在梅栎清一叫他,他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面数落了一声为什么梅栎清要过来,石青不就彻底偏向梅栎清那边了吗?
但邹源也老老实实地从柱子背后转过来:“梅家大小姐,好久不见…你这是…”
邹源乍一看到梅栎清布满如蜘蛛丝般的面容,也吓得磕巴了。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变丑了?”梅栎清自我调侃道:“站在大厅里面说话多不合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牢请邹阁主找个能说话的地儿。”
邹源毕恭毕敬地把梅栎清请上楼里的会客厅,态度比以前相比还要好了不少,却也多了几分生疏:“梅家大小姐,本阁主…还能叫你梅家大小姐吧?”
邹源看了一眼梅栎清身边的右护法,用眼神询问梅栎清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位是拈花教的右护法…”梅栎清话没说完,屋子里面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是教主派来保护我的安全的。”
仅仅一句话邹源就明白了不少东西:“那本阁主以后是叫您‘梅家大小姐梅栎清’呢,还是‘周莘娜小姐’呢?”
“都可以,这两个名字都是一个人。”梅栎清与昨日在汝南公主府的坚决否认自己是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态度相比,软和了不少:“今儿个栎清前来,是想接回栎清的几个丫鬟的。”
“那不凑巧,宝蓝姑娘现在不在这里。”邹源顾及到右护法在场,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梅栎清能想到宝蓝会在远鹤楼:“石青姑娘,杏红姑娘大小姐您都可以接回去。”
“嗯,这段日子有劳邹阁主照顾栎清的几个丫鬟了。”梅栎清从椅子上起来给邹源深深鞠了一躬:“邹阁主的大恩大德,我梅栎清没齿难忘,以后必定涌泉相报。”
邹源心道:“也不用你梅家大小姐涌泉相报,只要把石青许配给我就好了。”
邹源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梅栎清这时转过身来一一仔细打量石青和杏红的气色。
石青整个人瘦了一圈儿,泛白的衣服已经包不住石青的身体了。杏红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是现在看她有些躲闪,恐怕杏红是知道了梅栎清会施蛊的事情,心里面有些害怕罢了。
“梅栎清来了?梅栎清在哪里,梅栎清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贱蹄子把风桥哥的心都勾了去!”圣女冉奴自从在如意阁受了伤,就没再从如意阁里面出去过。
冉奴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面站着一个看起来鬼里鬼气的女子:“你,你就是梅栎清?”
“正是,请问您是…”梅栎清话一问出口,梅栎清的脑海里面就闪现出一个名字能对上面前这张气势汹汹的脸:“你是…冉奴?”
“小姐你怎么认得她?”石青像找到了主心骨,死死拽着梅栎清的袖子说道:“这个女子坏的很,上次看奴婢和风桥大哥在一个屋子里面就想来毒杀奴婢。”
“哦?还有这种事儿?”梅栎清握住冉奴的手,看看冉奴,看看邹源。
邹源有苦说不出,明明是风桥种下的桃花债,他们这些池鱼顺带遭殃,怎么看梅栎清这意思,成了他的过错?
“你怎么认得我?”冉奴问出同一个问题:“按理来说你不认得我啊。”
“冉奴你这个叛徒!”右护法抽出剑来,满屋子的如意阁的人纷纷也抽出剑来:“如果不是你带路,那些人怎么会逃出南疆去!怎么会让…”
“姑娘请慎言,这里是大魏,隔墙有耳,一个不小心我这个如意阁就保不住了。”邹源出言阻止道。
邹源知道右护法想说因为冉奴还有桑坪的缘故,让晋王谢博宇把南疆在西北大营布下的暗棋冯登捉住了送往京城,冯登至今生死不明。
“右护法你别激动,我们来大魏不是为这些小事的。”梅栎清现在说话对右护法也有几分用:“冉奴姑娘,栎清在教主屋子里面见过你的画像,所以认得你的模样。”
梅栎清没有说是因为周阿琳给她安上的在南疆生活的假记忆里面有冉奴的模样,所以她才认出冉奴来的。
“哦,是教主啊…”冉奴说到周阿琳的时候身体打了个激灵:“教主,教主她可还好?”
“你还有脸提教主?”右护法又想抽出剑来,这一次却被梅栎清按住了:“右护法,以大局为重!”
冉奴自知没脸见南疆的人,羞愧地跑了出去,连梅栎清与风桥之间的纠葛也没有问。
“哎,风桥兄也是,把这人丢在本阁主这里算什么?”邹源抱怨道:“一天天不干活,光吃饭,还爱买衣服,要买就买贵的。你说说,本阁主这算什么…冤大头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留下
“哈哈,的确不像样,那栎清就把冉奴带回去。”梅栎清做了主:“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与邹阁主商量一下。”
邹源与梅栎清摒退左右,右护法不肯离开,梅栎清只能把右护法留下。梅栎清与邹源说道:“栎清有一件事情想与邹阁主你商量…”
“哦,是什么事儿?是不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的事儿?”邹源只能想到这件事情。
“不是,是别的事情。”梅栎清否认道。
“那就是我们合作的事情?”邹源眼睛一转问道。
“是,也不是。”
“梅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喜欢卖起关子来了?这去了一趟南疆就是不一样,梅家大小姐连拈花教的人都收服了。”邹源看了一眼站在梅栎清身边的右护法说道。
“哈哈,邹阁主真会说笑,栎清没有那个本事收服拈花教的人,是拈花教的人暂时庇佑栎清而已。”梅栎清说道:“这一次栎清是来与邹阁主商量石青的事情。”
邹源本来歪坐着的身子,一听到“石青”的名字就正坐了起来:“梅家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石青…”
“嫁与邹阁主你当‘压寨夫人’可好?”梅栎清一语双关道。
“梅家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寒了石青的心!”邹源略带怒气地说道:
“之前知道你没在了,石青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后来梅家大小姐你死去活来了,石青怕你不再认梅家大小姐的身份,但还是对你依旧不离不弃。
不是本阁主不想娶石青为妻,而是你这么做实在是…”
“邹阁主,你还像之前那样信任栎清吗?”梅栎清直接问道:
“栎清去了一趟南疆,回来以后成了‘周莘娜’,成了南疆拈花教的人,甚至于说可能未来是大魏的敌人。就这样的栎清,邹阁主您还相信吗?”
邹源一语不发,良久以后才说道:“人都是会变的,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那要因人而异。”
“邹阁主您觉得呢?”梅栎清云淡风轻地问道:“您现在觉得栎清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这个…谁知道呢…”邹源和梅栎清绕起了弯子:
“就算梅家大小姐你把事情给本阁主做夫人,但本阁主依旧对你抱有疑问。你我之间信任的瑕疵,不是靠一个石青就能补上的。
今天你来如意阁看见了,石青对你的感情深厚,满心满意以为你是来接她回去的。而你却要做主把石青嫁给本阁主…”
“石青只会以为是你逼着栎清把石青给你的。”梅栎清补上邹源没说来的这句话:“栎清也想把石青留下,可是石青…已经不适合待在栎清身边了…”
“梅家大小姐的身边…就那么危险吗?”邹源感觉到了梅栎清的几分真意。
“大魏的梅家,南疆的拈花教,还有其他‘老朋友’,稍不留意就不知道暗箭从哪里射来。”梅栎清提醒邹源道:“邹阁主还记得朱彤是怎么没的吧?”
“梅家大小姐你…真是不忌讳啊…”邹源倒吸了一口气道。
邹源没想到梅栎清会主动提起朱彤的事情,朱彤之死是梅栎清一路上基本顺风顺水的第一个挫折。
自去年朱彤死后,梅栎清就陷入了昏迷,要不然也不会有‘南焦’焦渥丹带梅栎清远走南疆,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奴婢而已。”梅栎清故作镇静:“也是栎清无能,四个丫鬟没了一个。”
朱彤没了,石青更得活下来。
“梅家大小姐你不一样了。”邹源说道:“那个以前满口‘仁义礼智信’的梅家大小姐不在了。”
“如果那些规矩能成方圆,栎清也不用‘死去活来’了。”梅栎清笑道:“人死过一次,总得活明白一些。”
“好,本阁主答应梅家大小姐。只要梅家大小姐把石青嫁与我邹源为妻,如意阁会为梅家大小姐你效犬马之劳。”邹源如此应承梅栎清道。
右护法没想到梅栎清轻而易举搞定了什么如意阁的阁主,不免多看了梅栎清一眼。
“邹阁主你不必如此,咱们依然是合作关系,邹阁主不满意了,随时可以退出,栎清绝不拦着。”
梅栎清收敛了笑意:“栎清只有一个人,邹阁主身后有几十百号兄弟,自然考量的不一样。”
邹源感觉到梅栎清的真诚,以及真诚背后的一丝荒凉,就好像是天地之间远离狼群的孤狼,在空旷的草原上哀嚎。听者伤悲,闻着落泪。
“梅家大小姐你不必如此。”邹源劝梅栎清道:“你,你不是一个人,晋王殿下他…他一直记挂着你…你可以和他一起的。”
梅栎清摇了摇头:“栎清与他不可能了,栎清至少错过了两次机会。俗话说事不过三,不必再来第三次了。折磨他,也折磨栎清自己。”
“梅家大小姐!”
邹源还想劝梅栎清,却被梅栎清打断道:“杏红还有冉奴栎清就带走了,下次栎清来喝邹阁主与你夫人的喜酒了。”
“梅家大小姐,你不和石青说几句吗?”
梅栎清面具之下流下一滴谁也没看见的泪:“不了,时候不早了,栎清还要去远鹤楼接宝蓝,还有去见见师父他们。请邹阁主把冉奴和杏红带过来,对石青说让她去收拾东西…”
梅栎清是想就此错开,两个人不必再纠缠,徒惹伤悲。
“本阁主明白了。”邹源对梅栎清又增加了几分敬意:“明儿个本阁主就不去参加梅家大小姐您的婚礼了,还望梅家大小姐你恕罪。”
“嗯,栎清知道了,改明儿把如意阁的礼奉上,这一茬就算过去了。”梅栎清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道:
“看来没有变的只有阁主您了,这如意阁依旧这么…金碧辉煌,依旧让栎清挪不开眼睛。”
“那是,这世上只有金子能让人踏实,更别说住在金屋里面了。”邹源也顺着梅栎清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会客厅。
第五百二十章 藏娇
金屋一般能让人想起“金屋藏娇”四个字。
藏娇用不用得着金屋两说,可没了金子在乱世之中寸步难行。
“邹阁主您住金屋太奢侈了,还容易让人‘眼红’。”梅栎清意有所指道。
右护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以为梅栎清与邹源两个人就是在说金屋显眼的事情。
邹源瞬间会意道:“不显眼也不砌这金屋了,就自己住踏实。”
邹源这话是告诉梅栎清,如意阁的金屋不是用金子做的。
“邹阁主可得小心被人缠上,栎清就把石青交给你了。告辞。”梅栎清再次警告邹源以后,带着杏红和冉奴两个人走了。
石青收拾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见梅栎清几人不在了,揪着邹源问道:“邹阁主,小姐怎么走了?她怎么不带上奴婢?”
“马车坐不下了,你家小姐说让你收拾好东西,等下次一并带走。”邹源不忍心说出真相,编了个幌子骗石青道。
“哦,原来是这样。”石青露出了笑容:“东西是没有收全,等小姐嫁到肃云伯府以后才好把东西送过去。诶,好像有一件东西没收进去…”
“阁主您何必瞒着未来阁主夫人呢?如实告诉她就是了。”阿柯悄悄跑到邹源身边说道。
“那对梅家大小姐不公道。”邹源说道:“梅家大小姐信任你阁主我,才把石青交给本阁主的。本阁主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那还不是梅家大小姐不义在先?告诉石青姑娘她就会把心向着阁主你的。”阿柯说道。
“你以为石青不知道吗?本阁主一说她就全明白了,一个人躲进屋子里面哭去了。”邹源叹了一声走开了。
梅栎清带上杏红和冉奴去了远鹤楼,那个她几个月未曾踏足的地方。
冉奴第一次来远鹤楼,瞧哪儿都稀奇,路上好几次差点走丢了。
杏红没法子,找了两条手绢打成个结,做了绳子绑着杏红的双手往焦渥丹所在的清明阁方向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冉奴挣扎着说道:“荷慧你为什么绑我?你以为你现在成了右护法,你就可以对我不敬了?只要教主一天没有发话,我一天都是拈花教的圣女!”
坐在来远鹤楼的马车上,冉奴知道了周荷慧成了信任的右护法。
“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圣女!”如果不提这件事儿,右护法还不生气:“如果不是你放走了晋王那些人,他们怎么能与西北大营里应外合,把冯登捉走!你可坏了教主的大事!”
梅栎清隐隐约约知道谢博宇把西北大营里面一个奸细捉走,但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右护法正好给她解惑。
“我,我逃走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些…如果,如果我知道风桥他,他…”冉奴一脸委屈:
“如果我知道世间还有我冉奴迷惑不了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会帮他们从南疆逃出来。更何况我只是帮了风桥一把,是桑坪那个小贱种把南疆的地形告诉风桥他们的,和我没有关系。”
桑坪?
梅栎清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想不起来朝中有哪位大臣或者将领姓桑的。
“住口!”右护法怕冉奴把桑坪的身世吐露出来:“已经到地方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
“右护法不用忌讳,大家一道进去吧。”梅栎清进门之前把面具摘下,深吸一口气以后敲
敲门:“栎清特来求见两位师父,还请两位师父允许栎清进来。”
“请…”焦渥丹请进没说完,紫儿一把打开门道:“栎清,栎清你终于回来了…”
紫儿上下拿捏了一会儿梅栎清的肩膀:“你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是栎清不好,让两位师父担心了,”梅栎清说着说着眼角挂起了泪。
“栎清你的脸…”焦渥丹从来没有见过像梅栎清这样毒入骨髓,把脸也毁了的例子。
“可能中毒时间久了,就算活过来,脸上这毒也…”梅栎清抚上自己的脸颊:“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让你焦师父给你看看。”风桥正好在这里,除了杏红以外,对梅栎清身后两个人熟视无睹:“你焦师父手最巧了,如果你的脸治不好,你焦师父还可以给你擀面皮。”
“什么‘擀面皮’?你以为是擀饺子皮呢…”焦渥丹牵过梅栎清的手来:“让师父给你看看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在这个空档,紫儿问梅栎清道:“你身后这两个南疆人是怎么回事儿?你带回来的俘虏?”
杏红差点没憋住,右护法的脸色如锅灰那样深了:“请你自重,不久之前你们几位也是我们南疆的‘俘虏’呢!”
“风桥哥…”冉奴见到风桥两眼就发直:“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奴家这几日都找不到你呢。”
风桥看着焦渥丹给梅栎清诊脉,连个眼色都没丢给冉奴。
“咳!”
进到屋子的几人才注意到角落里面坐着个人,梅栎清想起来眼前的人是焦渥丹师父曾让她要医治的高家的人。
黑衣人带着黑色斗笠向梅栎清点点头,梅栎清不知道如何称呼黑衣人,也点点头回应黑衣人。
右护法显然对黑衣人忌惮了起来,手悬在剑柄与剑鞘之间,时刻准备对付黑衣人。
风桥拍拍右护法的肩膀:“姑娘,放轻松些,这里没有人想与你们为敌。你们既然是栎清带来的,也算是我们冷月观的朋友。”
“谁和你们冷月观是朋友!”右护法想抓住风桥的手把风桥反摔在地上,却抓了个空:
“如果不是你们冷月观做的孽,如果不是你们冷月观一直阻拦,我们周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位吗?”
风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只有你们周家的人小心眼,还记得几百年前的事情,也不嫌累得慌。”
“风桥哥,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向着你的。”冉奴急忙向风桥表忠心,风桥当没看见冉奴似的,把目光落在梅栎清与焦渥丹身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争执
冉风桥对冉奴向自己献的殷勤,就好像牛尾巴扫过的蚊蝇,根本没当回事儿。
特别是冉奴上次擅自跟他到如意阁,因为争风吃醋莫名伤及了本来无辜的石青,他就知道冉奴疯了,已经完全不可理喻。
如果还不是要用到冉奴,他恨不得把冉奴灭了,耳朵就再也不用受罪了。
焦渥丹给梅栎清把了会儿脉,问梅栎清道:“栎清,你这毒…”
梅栎清微微向焦渥丹点点头,焦渥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师父给你开个方子,你先试试看。”
冉奴和右护法是新来的,所以不觉得焦渥丹说这样的有什么不对。
而在屋子里面的冷月观的人一霎那都明白了焦渥丹的意思。
梅栎清的毒里面有些名堂,要不然焦渥丹不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今儿个栎清来,除了请师父给栎清瞧病,还想请两位师父和风桥师叔去参加栎清明儿个的大礼的。”梅栎清把卷起的袖子重新收拾好:“不知几位师父可否赏光。”
“栎清你是认真的?”紫儿第一个问道:“有些事情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栎清早就回不了头了,只求能够自保而已。”梅栎清和紫儿对视说道。
“栎清你明明知道他能护你安全,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紫儿抓起梅栎清的领口,梅栎清没有丝毫反抗:
“他为了你冒死去了南疆,他为了你甘心坐囚牢,而你呢…你就是这么对他的?你把他的心置于何地!”
梅栎清与紫儿都知道对方说的“他”是谁,除了晋王谢博宇以外不做他想。
“哦,不是栎清请求他来的。”梅栎清的神情更加舒缓:
“他来的时候栎清不知道,他去的时候栎清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事后到处在传地牢里面跑出去了不少人,栎清还不知道这么多人里面有他呢。
栎清不知道的事情,他白费力气作甚。栎清又不会感他的恩,戴他的德。紫儿师父这么说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好一张伶牙俐嘴,你就不怕他在你完婚以后死心,另娶她人吗?”紫儿不甘心,继续追问梅栎清道。
“他也早已娶过,还是栎清的亲妹妹。这又算什么?”梅栎清淡淡然说道:“以后栎清真要和他成了,外面有的传的呢。”
“梅栎清你还有没有心?是不是去了南疆一趟,你变成什么‘周莘娜’,心也跟着变了?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焦渥丹拉着情绪渐渐失控的紫儿,紫儿依旧不依不饶:“他都为你做到那种地步了,你还要他怎么样?你要他去为你死,你才甘心吗?”
“不甘心的不是徒儿,是师父你吧。”梅栎清针尖对麦芒地说道:“徒儿还忘了说呢,晋王殿下早就娶了师父你了,比徒儿的妹妹还早一步呢。
徒儿的妹妹既然没了,正妃的位置空了出来,师父既然那么在乎晋王殿下,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与晋王殿下双宿双栖,做一对快活鸳鸯如何?”
“栎清你也少说点。”焦渥丹想到是不是梅栎清顾及到南疆的人在这里,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场戏:“有些话说出来伤人心,日后难修补的。”
“焦师父,徒儿说的是心里话,你知道徒儿不屑于说谎。”梅栎清说道:“如果紫儿师父看上了晋王殿下,那日后晋王殿下劳烦紫儿师父您照顾了。”
“栎清你说什么混账话,我们都是出世之人,不会沾那些情情爱爱的,你说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风桥说道:“你这样除了气气你师父,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师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紫儿梗着脖子抬头望向风桥说道:“紫儿下山之前师父说过,紫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入世之事也是做得的。
梅栎清你也别拿这些话激我,如果我真想和谢博宇在一起了,你也拦不住。”
紫儿的话让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如果以前紫儿偶有令人惊骇的话,都听得出来是些瞎胡闹的话,当也当不得真。而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紫儿的决心与信念。
“栎清没猜错啊,紫儿师父你对晋王殿下早有心思了。”梅栎清说道:“也难怪,晋王殿下那样的人谁不爱呢?几乎是一半儿京城闺中少女的梦里人。”
梅栎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好像她和谢博宇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以后我就是郭梅氏了,和晋王谢博宇再无瓜葛。紫儿师父…哦,您如果还愿意认栎清这个徒弟的话。您和晋王殿下的事情,晋王殿下的事情,与栎清再无什么纠葛。”
梅栎清如黑潭一般的眼神望向紫儿,紫儿同样也感觉到了梅栎清的决心。
“哎,今儿个不说这个了。”焦渥丹把话儿岔开:“明天师父会去参加你的大礼的,你风桥师叔也会去,到时候师父会给你备个大礼的。”
焦渥丹把紫儿排除在外,意思是明儿个紫儿不会和他们一起去梅栎清的大礼的。
“嗯,那徒儿先回去了,等大礼过后携夫君再来拜访几位师父,还有风桥师叔。”梅栎清给焦渥丹几人行了个礼,恍惚之间风桥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你别走…”风桥嘴皮一滑,突然间冒出来这么一句,梅栎清跟着站住了脚。
风桥很快发现自己失语了:“哦,栎清没事儿,你走吧,刚刚师叔我想事情想走神了。”
紫儿闻言脸色一沉,知道风桥为什么会这样说。
风桥的话刺激到了紫儿,再加上刚刚与梅栎清争执了一番,扭脸朝外面跑出去了。
“紫儿真是…你紫儿师父心里面不舒坦,就由她去吧。”焦渥丹替紫儿给梅栎清道歉道:“你紫儿师父也是关心你,她以为这样就能逼你和晋王殿下…看来她是想错了。哎,怪可惜的。”
“莘娜小姐哪里有什么可惜的,她既嫁给肃云伯府世子,好日子还在后头,不像那个什么晋王,短命得很呢。”右护法说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梅十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不止紫儿一个人,右护法的话也透露着古怪,几乎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右护法话里面另外一层含义。
梅栎清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是啊,以后栎清嫁入肃云伯府,有汝南公主这样的婆母护着,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何必纠缠于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之中呢。”
焦渥丹几人也听明白了右护法话里面的意思,依然乐乐呵呵地把梅栎清送出去,转眼就把消息递到了晋王府的张管家手里。
“什么?在南疆的时候王爷可能被拈花教的人下了毒或者中了蛊。”张管家看了信以后心慌了起来:“不行,得找焦渥丹先生立马去西北大营救王爷。”
梅八走过来说道:“张叔你放心,梅十早就悄悄去了西北大营,王爷不会有大碍的。”
“梅十什么时候去的?”张管家闻言,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梅八你也是的,应该早告诉你张叔一声啊,害得你张叔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
“在小八接到王爷去了南疆的消息以后,特意让梅十去了南疆与西北的交界处候着。”梅八说道:“以南疆那些女人的性子,怎么不会出幺蛾子…小八就让梅十先过去等着了。”
“梅十是你们之中算年纪较小的一个,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城吧,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张管家像老母亲一样担忧起梅十来:“希望闭关五年刚刚出来的小十,能帮到王爷才是。”
“张管家你放心吧,小十年纪虽小,可一点也不简单啊。”梅八难得给出这样一个评价:“或许梅十不仅能解了王爷的性命之忧,还能在更多的地方帮到王爷呢。”
在梅字号里面掌管情报的梅八对此深信不疑。
时间往回调两日,西北大营这边谢博宇在昏睡,原本瘦削的脸颊也能看见肉长了回来。
“哎,王爷总算能踏踏实实睡觉了,要不然按南疆那个逃难回来一般模样回到大营里面主事,谁都能发现王爷跟换了个人似的。”梅四和其他梅字号的人抱怨道。
梅三和梅四、梅十留在离西北大营不远的城镇里面照顾易了容的晋王谢博宇。
梅二、梅五则到西北大营里面帮梅一和贾世充,护国公府的二哥公子夏哲也一并去了西北大营里面。
梅三也和梅四一样担忧自家主子:“哎,咱们晋王府自去年开始就不顺,是不是应该给先帝爷他们烧些纸钱过去,让先帝爷他们保佑保佑王爷?”
梅十说道:“三哥说的有理,小十修习祝由术精通此法。如果三哥让张叔给小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小十就让主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小十,你比四哥我心还狠啊。你这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几张符纸就可以要那么多钱?早知道四哥不去外面学怎么做买卖养护大家了,跟着你学习祝由术比什么都来钱快。”梅四在一旁说道。
“梅四你跟着在这里贫什么贫?”虽然都是梅字号的人,可梅三并不相信梅十有多大本事,充其量就救救人而已:“小十你等主子醒了以后对他说,如果主子同意了,三哥就找张叔拿钱。”
梅十点点头,从兜里面搜出一张符纸,点燃了化成灰兑到水里,让谢博宇喝下:“等王爷喝完最后这一碗水,王爷肚子里面那个虫子就会自己爬出来了。”
“噫,好恶心!”梅四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连忙往外面跑:“梅十亏你能学得下去祝由术,如果换了你四哥我,早就一口气背过去了。”
梅四跑得没影,只剩下梅三硬撑着在一旁守着:“小十你要做就做快点儿,再磨蹭等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小心你三哥吃不下饭去。”
“哦,不会耽搁三哥用饭的时间的。”梅十才刚刚把符水灌到谢博宇肚子里面,意识不清的谢博宇开始往外吐水起来。
“小十你到底能不能行?看把主子给闹腾的。”如果不是焦渥丹远在京城,他根本不会让梅十给谢博宇诊治。
吐了好一会儿,谢博宇从嘴里吐出来一条黑色蠕动的虫子。
梅十眼疾手快从谢博宇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把蠕动着的黑色虫子捡起来,放到一个做好的人偶肚子里面:“好了,这样南疆那边就不会发现主子的蛊被解了。”
梅三忍着恶心点点头,开始收拾谢博宇吐出来的东西:“嗯,小十你做得好,如果下次不要让人遭那么大罪就好了。你也来…”
梅十点点头,没听完梅三的话就朝外面跑去,对躲在墙角的梅家三少爷梅栎桐说道:“三少爷你让我办的事情办好了。记得你欠我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银子。一定要给我哦!”
“放心吧,等回到京城里面,我让长姐给你。”梅栎桐挥手让梅十走开:“你快点儿走吧,等姐夫醒来以后,我就冲进去对他说。
梅十跑了以后,梅三自言自语地埋怨道。跑:“这个梅十,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与那个真傻却自作聪明的梅二相比,完全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精!”
“啊,本王,本王现在在哪里…”谢博宇逐渐清醒过来。
梅三心里面暗道糟糕,谢博宇醒来的不是时候。梅十给谢博宇解了蛊,可是谢博宇吐了那么一阵子,让谢博宇安睡的药也吐了出来。
“王爷,王爷您现在在西北。”梅三说道。
“哦,西北啊…本王怎么记得之前在哪里来着…哦,本王之前不是在南疆吗?卿卿救出来没?”谢博宇睡了那么长时间,说话也没说利索。
“姐夫!”梅栎桐恰到好处地冲进来,梅三也不可能拦着:”你快去救救长姐吧…”
“阿梓?”谢博宇乍一听梅栎桐说让他去救梅栎清,以为梅栎清出了什么大事:“你长姐难道没救出来吗?她难道…”
“没有,长姐回了京城。”梅栎桐说道:“但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