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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萃芒     女先生传奇txt下载     女先生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潜入

    面对梅老夫人的质问,梅栎清自知石青的事情是瞒不过梅老夫人的。

    梅栎清对梅老夫人行了个礼道:“回祖母的话,前两天卿卿说了石青两句,石青就和卿卿我顶起来了。卿卿没有办法,只好罚石青去洒扫了。”

    梅大老爷觉得梅栎清这番话没有什么不妥当,自从梅栎清不能入宫后。逢高踩低的人就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心中有不平,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儿。

    梅老夫人让蒋嬷嬷将枕头移了移,找个更舒适的位置说:“我记得石青以前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啊,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梅栎清笑道:“自从上次二妹妹来了我这院子一趟,石青做事就越来越散漫,卿卿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和我顶嘴,说我偏心朱彤,这都是哪儿的话。”

    梅老夫人点点头:“哪也不用让她去洒扫啊,她从小服侍你就没做过那么粗重的活儿,如果人回来了,还不得怨恨你?”

    梅老夫人眼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梅栎清背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硬着头皮说:“那也没有法子,让她受受罪,就知道以前过的是多享福的日子了。”

    梅老夫人却忽然止住了话题,问起梅栎清来:“卿卿啊,你是不是在怨祖母,怨祖母放任流言,把梅家进宫的人换成了你的二妹妹?”

    梅大老爷也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父亲最近忙于政务,对你的事情疏忽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梅栎清哪里敢说怨恨:“祖母可是折煞我了,卿卿怎么会怨祖母呢?卿卿知道祖母、父亲都是为了卿卿着想,选的都是最适合卿卿的。”

    梅大老爷怎么会放弃和大女儿表功的机会:“那是当然。卿卿是长房嫡长女,父亲自然会为你考虑最好的出路,让你荣华富贵享不尽,以后再生个世子傍身,郭氏就是你儿子的了。”

    梅栎清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你父亲说的是正理。”梅老夫人笑起来:“等你与郭世子有了孩子,你在郭家就稳当了。就像祖母为梅家生了三个儿子,你祖父也没有心思纳妾了。”

    “祖母与父亲别再笑话卿卿了。”梅栎清说话声和蚊子差不多了。

    这就不好意思了?那你前些日子与栎宁说起来一口一个儿子的不害臊?梅老夫人安插在浮翠阁的眼线早就把梅栎清与梅栎宁的一举一动回报给了她。

    梅老夫人在心中更是肯定梅栎清是在她面前装乖顺。

    以前她无所谓,毕竟梅栎清和她是一条心。

    现在就可不一定了,为了梅家与几大家族的利益,她也不得不对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孙女使些手段了。

    “卿卿啊,既然你想调教石青的性子,不如把人放到祖母这里,祖母一定把石青的性子磨得平平整整的,再没有一丝棱角。”

    梅老夫人峰回路转,不给梅栎清一丝退路。

    梅栎清忍不住露出吃惊的样子,梅老夫人很满意。

    虽然梅栎清渐渐长大,只要梅栎清还是梅家的人,就逃不出梅家的手掌心。

    “这,这合适吗?”梅栎清担忧地问道:“石青性子不讨好,以后冲撞了祖母和祖母身边的人怎么办?”

    梅栎清把石青安排到洒扫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梅老夫人想着梅栎清还是太嫩,她乱了梅栎清的棋路,梅栎清就露出马脚来了,她更得把石青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好调教调教。

    “石青性子再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上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梅老夫人劝慰道,又和她身边的蒋嬷嬷说:“蕙兰你和下面的人说一声,下午就把石青调到我院子里来,份例还是按在卿卿院子里时一样,石青的月钱从我这里出。”

    这份例那还真不少。

    以前石青在梅栎清院子里可是拿一等丫鬟的份例。

    梅栎清想着石青接下来可享福了,按礼数惠老夫人道:“那孙女在这里替石青谢过祖母了。有祖母调教,石青日后肯定出落得越发出色。”

    “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人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害怕不知道梅栎清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吗?

    “卿卿啊,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郭氏来人了,和我们梅家商定婚期在一年后。”郭老夫人终于想起来了正题:

    “等你身子骨再长好些嫁过去,一定能够早日为郭家开花散叶。”

    就这样,石青到了梅老夫人的院子里,至今未回。

    梅栎清的院子里至今只有一个丫鬟朱彤,朱彤忙里忙外的,一天天不要见踪影。

    梅小弟看梅栎清院子里冷冷清清,朱彤他都很少见得到,心疼梅栎清:

    “长姐要不你从我院子里调个小丫鬟来吧,份例从我月钱里出。你这院子里实在太冷清,朱彤姐姐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再没有小丫鬟服侍你,你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长姐又不是没钱,怎么还要从你月钱里出啊?”梅栎清解释道:“你长姐喜静,人多吵得很,再说你怎么知道朱彤姐姐忙不过来?”

    “可是,可是二姐都有四个丫鬟还嫌不够呢。”

    “可是什么也可是。”梅栎清没好气地看着梅栎桐:“二妹妹的情况和我能一样吗?”

    “她要忙着为进宫做准备,我这边祖母都为我打整好了,到时候收拾收拾就能嫁了。”梅栎清说得很随便,看不出她对一年后嫁入郭家的期待。

    一年后梅栎清就快十七岁了,其他女子多是十五、十六就嫁了,未免让人觉得梅栎清有什么不妥,拖到现在才出嫁。

    梅栎清想着晚嫁一年也好,晚嫁一年她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一年似乎还不够呢。

    “长姐,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给你送个大礼。”梅栎桐却满脸憧憬:

    “那时候你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郭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还刮目相看呢。”梅栎清心里知道郭家肯娶她,一定不是为了她的外貌:“只要你不给我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以后你可少来我这里,都快十岁的人了,好好跟先生读书写字,以后准备考科举,别天天跟在长姐身后。”梅栎清的话正中梅栎桐的死穴。

第十六章 过往

    梅小弟不是怕考科举,而是怕以后和梅栎清相处的时间变少了,这可是他最不乐意的地方。

    而梅栎清让梅栎桐专心科举的本意出了希望小弟金榜题名以外,不希望小弟梅栎桐扯进来。

    梅小弟小了自己近六岁,还是个孩子,是梅家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记得八岁的梅栎清随祖母会京城看望父母时,第一次见到两岁的梅小弟。

    梅小弟正牙牙学语,看见自己后,整天粘着她不撒手,连乳母都抛在身后。虽然话说不利索,也整天“长姐、长姐”地叫着。

    梅栎清或许是和比自己小的小孩子有缘吧。

    白雪团子夏研是这样,自己的胞弟也是这样。

    梅二小姐梅栎宁可不乐意:“小弟快叫二姐。”让梅小弟模仿她的口型:“跟着二姐学,叫二姐。”

    可是梅小弟一脸不情愿地躲到梅栎清身后,把梅栎宁气得个半死。

    梅栎清就这样抱着粘人的梅小弟过了两个月,临走时哭着喊着要让长姐把他带走。

    后来梅栎清得知,梅小弟从她走了后还绝食了两天,也没换来一直对梅小弟千依百顺的父母的同意。

    梅栎清心里更软和了。

    梅栎清语重心长地对小弟说:“明年长姐就嫁了,也不管不了你多久了。”

    一说到这里,梅小弟心情更不好了,一口把梅栎清给他盛的木瓜水给喝完了。

    “长姐,你,你能不能…”梅小弟愣是没有把“不嫁”两个字说出口。

    梅栎清见梅小弟难受,自己也不好过,摸着快到自己肩膀的梅小弟的头说:“长姐明白,你是不舍得长姐。长姐就算不嫁给郭家,还有李家、赵家。”

    “长姐永远不可能不出阁。”

    “长姐别再说了,小弟心里明白。”梅小弟怕梅栎清再说自己憋不住哭出来:

    “小弟一定好好读书,早日考上进士,给祖母、父亲、母亲与长姐长脸。”

    梅小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长姐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木瓜水看来还是很有用啊,梅栎清想着,就快入冬了,下次再给梅小弟换个吃食补补。

    “我借口说不了解梅家族人的事情,缠着祖母给我讲讲,祖母就竹筒倒豆子般都告诉我了。”梅小弟说。

    “竹筒倒豆子是这么用吗?”梅栎清笑道:“这可不能用在祖母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梅小弟虚心受教:“祖母就把梅家族人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了。”

    梅家自开国后,从以清流著称的梅怀桐手里,传到梅家大老爷梅仲机手上,已经第六代了。

    先前曾说道,梅怀桐遭汝南巡抚子侄之亲属屠了满门,唯剩下与梅怀桐一起出游的两子一女。

    那一女也提到过,是以“容姿秀丽,举止得体,上事君王,中敬父母,下怀子民,颇有其父之风”青史留名的,也是梅栎清曾以她为榜样的梅贵妃。

    梅小弟打听到的就和梅怀桐二子有关。

    如今梅大老爷这一支,严格来说可不是梅怀桐的长子后代,而是梅怀桐幼子的后代。

    梅怀桐对长子悉心教导,长子也不负众望早早考上了进士,进入了翰林院,希望为天下百姓能尽微薄之力。梅怀桐则将幼子留在身边,不愿幼子入朝为官。

    梅怀桐幼子天资不在长子之下。

    幼子见长兄靠着梅怀桐清流之名,与小妹梅贵妃在后宫的扶持平步青云,而自己只能窝在小小的东明,心里愤愤不平。

    梅怀桐见幼子满心怨怼说了句:“你以为梅家满门是怎么没的?为父为什么要辞官带你们归隐?”便不再提半句。

    幼子回去一想,顿时满身冷汗。第二天一早向梅怀桐负荆请罪。

    梅怀桐只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可不久后,梅家大爷就病死于京中。

    梅怀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也跟着长子去见黄泉之下的亲人们了。

    事已至此,本应由梅家长子的孩子继承梅家,成为梅家的家主。

    而幼子借口长兄的孩子年幼,难以承担家主之职,自己又一直管理着梅家的庶务,理应担下这梅家家主的担子,为长兄、小妹分忧解难。

    以前支持大哥的梅贵妃,这次却站在二哥身边。

    有了梅贵妃的支持,长兄家的孩子还是毛头小子,没有娶妻生子,舅家又不好插手梅家的家务事。

    幼子就理所应当地做了梅家家主,而这家主丝毫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梅家幼子这支就一直将家主做到现在,如今梅家家主便是梅栎清之父。

    梅怀桐长子那支便落在了离东明县不远的雍丘县,人称“雍丘梅家”,好与“东明梅家”分开。

    “长姐,我打听到的就是那么多。”梅小弟也不知梅栎清问这个为什么:“你还有没有要我去做的?”

    梅栎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梅小弟不要说话,自己默默思考梅家以前的历史。

    梅怀桐幼子,长子…梅家满门是怎么没的。

    对!就是这个。

    难道祖母之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大事儿”不是从祖父开始,而是从梅怀桐一代就开始了?

    梅栎清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又不敢再去深究。

    梅小弟见梅栎清脸色都白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长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给你去叫大夫。”

    “不,你别去,长姐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梅栎清厉声喝止:

    “我刚刚的样子也不要传出去,说给任何人听。”

    梅小弟急得乱转,但也不敢不听长姐的话:“长姐你说得要算话,可不能病了,要不然我肯定告诉祖母和父亲去。”

    梅栎清点了点头:“长姐省的。”

    “长姐你是不是在筹划什么?”梅小弟狐疑地看着梅栎清

    梅栎清一惊,难道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她不敢说实话:“你瞎猜些什么,长姐只是好奇梅家族人的过往。”

    “还是不对。”梅小弟斩钉截铁道:“长姐你熟悉四书五经,按理来说你应该了解梅家的历史。”

    “但你还是让我去问祖母。”梅小弟分析道:“特别是你刚刚神色大变,越发肯定了我的猜测。”

    ”长姐,你到底要打算做什么?”

第十七章 托付

    梅栎清没有想到小弟梅栎桐那么聪明,居然想到了她在谋划什么。

    或许是她的一些反常瞒不过与梅栎清朝夕相处的小弟。

    “长姐,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梅小弟见梅栎清沉默不语,越发肯定: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小弟你真的想多了,长姐就是被你这么突然一问吓到了。”梅栎清坚持不把梅小弟扯进来,又不想瞒骗与自己最亲的弟弟。

    “长姐你一日不告诉我,我就每天跟着你。”梅小弟觉得这是极好的注意。

    但梅小弟还嫌不够,要把夏研搭进来:“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小郡主。”

    没想到梅小弟这昏招真让梅栎清头疼起来:“小弟,你不要闹。我们梅府的家务事这么要把小郡主扯进来。”

    夏研可是个折腾鬼,梅栎清生怕夏研破坏了她的计划。

    “那长姐就是默认你在谋划什么了?”梅小弟成功把梅栎清绕进去:“你快点告诉我,要不然我真会那么做。”

    “小弟你的任务是学习。”梅栎清拿出了长姐的架子不想再与梅小弟纠缠:“你还小,什么也不懂。长姐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一天到晚就学习学习。”梅小弟不乐意了:“我就算学习考科举也是为了帮助更多的百姓,如果我连长姐都帮不了,我还能帮助谁呢?”

    “你想帮长姐啊?”梅栎清说:“那先去把今天的功课做了,长姐来考考你,看看你最近的进度如何?”

    “长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还不快去。”梅栎清把梅小弟赶回了自己所在的松柏堂。

    这边梅老夫人自然知道梅栎清的小动作

    在梅小弟梅栎桐去梅栎桐的第二天早上辰时(早上七点至九点),梅老夫人一如既往准时出来遛弯。

    梅老夫人虽是鲜卑贵族之女,嫁入魏朝梅家为正妻后,生活起居也入乡随俗,学着中原女子那样保养。

    唯有一点梅老夫人改不过来,喜欢食肉,特别是鲜卑那边送过来的牛羊肉。或许唯有吃牛羊肉才能让梅老夫人感受到遥远的鲜卑的点点滴滴。

    可这牛羊肉吃多了不克化,易生痰结,所以梅老夫人时时感觉胃气上逆,痰多咳嗽。

    梅老夫人一边学着中原女子的方法养着,一边又不听医嘱戒不掉牛羊肉。

    或许是因小骑马练武的底子,老夫人的身体也达到了某种奇异的平衡,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看着比她生的三个儿子还要健壮,没准儿子死了,她还活得健健康康的。

    “蕙兰,栎桐去卿卿那里没有?”梅老夫人被蒋嬷嬷搀扶着在院子里面走一圈时聊了起来。

    “蕙兰”是蒋嬷嬷的闺名。

    蒋嬷嬷是随着梅老夫人嫁过来的鲜卑女子。

    没有人记得蒋嬷嬷的鲜卑名字是什么了,只记得梅老夫人嫁过来后给她取的“蕙兰”二字。后来蒋嬷嬷嫁给了梅老爷子的一个姓蒋的管事,“蕙兰”也就变成了现在的蒋嬷嬷。

    “回老夫人,三少爷已经去过大小姐的院子了。”

    “阿梓腿脚挺利索,我这才刚说完,他立马和那个便宜姐姐去说了。”梅老夫人含着怨气说道,但她最疼爱的还是梅三少爷梅栎桐。

    毕竟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梅老夫人也不是这“百姓”中的例外。

    蒋嬷嬷跟了梅老夫人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梅老夫人不是真怒,只是不喜欢两个小辈背着她在私下里搞小动作。

    一个不出意外是梅家未来的家主,一个板上钉钉是肃云伯郭氏的未来当家夫人。

    两个人都是梅老夫人的手心手背,说不出来梅老夫人对哪个更好。

    蒋嬷嬷知道梅老夫人的心思,顺着老夫人的话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是好事,不枉您从小带到大,儿孙自有儿孙福。”

    梅栎桐四岁开始启蒙后,应梅老夫人强烈要求,由梅大老爷送回东明梅家老宅,由她亲自着人寻东明最好的先生,踏踏实实地做功课。

    梅老夫人这么做也是被梅家整怕了,她已经损了一个半儿子,不能再让梅家的下一代毁在梅大老爷梅仲机手里。

    话传回京城,梅大老爷之妻,也就是梅栎清、梅栎宁与梅栎桐的亲手母亲周氏,哭天抢地不撒手说:

    “我周氏连生两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想养在身边享两年福,鲜卑来的老不死还非得把我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给抢走,我到哪里伸冤去?”

    梅大老爷见妻子如市井妇人,心里蹿着的怒火儿也上来了:“你还有完没完?”

    一脚踢子坐在地上的周氏的心窝:“还老不死的?我的母亲你敢说老不死的?你去死,我母亲也不会死!”

    周氏被梅大老爷这一脚踢得立刻翻了过去,倒地不省人事,梅栎桐留下来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梅老夫人听闻京城梅大老爷夫妻的闹剧,心里却很舒坦。

    当年梅老夫人被自己婆婆大周氏抢走梅大老爷养在她屋里,成天溺爱,把梅大老爷养成了一个废物点心。

    自己生了梅家二老爷,也是被婆婆抢走养在屋里直至七八岁,自己不惜要与善呈和离,并以梅二老爷将来的婚事由大周氏做主为条件,才把梅二老爷要回来养在自己身边,但那时梅二老爷已经有些习性改不过来了。

    直到后面自己完全掌控了梅家,婆婆才不敢提三老爷的教育之事。

    梅元氏一生要强,被中原的孝道压得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还是将来要做梅家家主的孩子,梅老夫人这一生都不能忘怀。

    周氏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自己婆婆的眼光就是如此,只看到周氏是她娘家侄女,压根没想着梅家需要怎样的女子。

    梅老夫人想着自己百年后不能让梅家倒了,顶着“外族之女不知礼数”的骂名,越过梅大老爷操持着梅家。只想着把未来梅家家主梅栎桐养好了,把日渐衰落的梅家给撑起来,方不负子华对她的托付。

    子华是已故的梅老太爷梅善呈的表字。

    “如今周氏管家,我也不能插手太多了。”梅老夫人感慨道:

    “草原上的雄鹰羽翼丰满后,会被母亲推向巢底的尖石。自己被刺得满身是血,才能忍痛离巢,飞向广阔的蓝天。”

第十八章 怨怼

    散完步回来,梅老夫人坐会榻上,眉宇之间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蕙兰啊,你说卿卿像不像我小时候,知道自己来问会暴露,特地托了自以为不打眼的阿梓来问。”

    梅老夫人说着也笑了起来:“可这在明眼人眼里无异于掩耳盗铃。”

    “卿卿年纪还小,虽有几分自己的聪明,毕竟年岁搁在那里,所作所为还是太打眼了。”

    梅老夫人像和蒋嬷嬷闲聊,又像是自说自话:“卿卿真像我,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脾气。如果她和我一样生在草原,必定是那鲁图草原上飞得最高的苍鹰。可惜,偏偏生在了魏朝。”

    “老夫人不用担忧,大小姐进宫虽然不顺利,嫁到肃云伯府或许更好呢。在肃云伯府,凭着大小姐的样貌与手段,日子过得必定比在宫里快活。”蒋嬷嬷劝慰道:

    “大小姐开始私下调查那件‘大事儿’,想必也不会如那些皮子浅的,埋怨您不让她入宫了。”蒋嬷嬷半坐在榻上,几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地给老夫人揉着略微浮肿的双腿。

    蒋嬷嬷说中了老夫人的心思。

    梅老夫人怕梅栎清知道那件大事儿存在后,便埋怨她曾经一心一意要把梅栎清送入宫,在皇上把对梅家的怨气撒在梅家大小姐身上后,梅栎清又埋怨梅家觉得梅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已经不能再带来价值,就草草地把她嫁入一个连侯府都不如的、小小的伯府之中。

    梅老夫人怕梅栎清由天上摔到了地下,对她由感恩生出怨怼。

    但她还不能对梅栎清说出那件“大事儿”,既然梅栎清想知道,自己去查吧。

    “蕙兰,把卿卿的那个丫鬟石青带过来,我有话对她说。”梅老夫人下定了决心。

    雄鹰既然要飞向蓝天,那自己先探探这巢底的深浅。

    晚上,梅栎清与朱彤坐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儿,贴补一下捉襟见肘的吃穿用度。

    自从梅栎清不能入宫之后,府里当家的梅大夫人周氏,梅栎清的亲生母亲,以勤俭节约的祖训为由,按梅家祖宗百年前制定的规矩给梅栎清份例。

    雪上加霜的是,本应由梅府出的浮翠阁丫鬟的份例,现在也按如今府里的惯例改由梅栎清这里出,甚至连洒扫上的丫鬟的月钱也不例外。

    梅栎清自是知道,她的月钱明面上还是如原来一样,暗地里被周氏克扣了一道,但她无暇顾及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与二妹、三弟天壤之别的态度。

    她要早日查出来梅家的“大事儿”是什么,再决定是不是要搅黄了自己与汝南公主肃云伯郭氏的婚姻。

    在皇上态度暧昧之时就决定把她令嫁他人,虽然汝南公主肃云伯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梅家自魏朝开国至今历经六代,都若有若无地与“汝南”这个地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可不想从狼群嘴里逃出来,转眼又掉进了虎口,看起来还是比皇宫更加暗流涌动的“汝南”。

    “小姐,你别做了。”

    朱彤看着自家一向最出众的大小姐,居然被生母压榨到要自己做针线活儿的程度,周氏也不怕说出去让别人笑掉大牙:“只剩下一点儿了,奴婢来做就好。”

    梅栎清浅浅地笑道:“不碍事儿,你都说只有一点儿了,我做完这里就不做了。”

    “小姐…”

    “我知道朱彤心疼你家小姐我,可是事到如今咱们三个要把日子过下来,小姐我只能帮着做做活儿。”梅栎清对眼下的处境十分坦然。

    朱彤叹了口气,也就随自家大小姐了。

    朱彤心里有本帐。

    自从周氏缩减了梅栎清的吃穿用度,梅栎清花的银子反而比之前多得多。

    以前碎银子就能过去的事儿,现在至少花六七分银子还不算,每个月还要对管事儿的人搭上点布头儿。

    吃食花费上也多得很。

    像梅小弟三五日来一次,小姐每次都换着不同的吃食,生怕三少爷发觉周氏苛待了小姐,母子之间又闹了矛盾。

    比如这一大碗木瓜水可是拿九钱银子换来的,还不搭上孝敬灶上婆子的钱。小姐下次说要给少爷补补,做个羊肉煲,她怎么劝小姐也不听。

    不是她朱彤心疼钱,而是再这样下去她们手中就没有银子了,连以前攒下的银子也快用光了。

    朱彤没想到有一天自家小姐会变得和自己一样穷。

    梅栎清则心里有数。

    自己这样平静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了,以前该给她的还是会如以往一样给她。

    自己母亲这样,也是与老夫人较劲,同时也让梅栎清对她服个软儿。

    梅栎清唯有这点不答应。

    梅栎清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她,是因为要和祖母斗气。

    母亲按辈分算是自己曾祖母娘家的侄女,辈分虽长父亲一辈,但年龄上与父亲相当。

    据她听说,母亲已经是周家最出挑的女子了,当年自己的曾祖母左挑右拣。不顾辈分差距,硬是选了自己的母亲嫁到了梅家。

    周家和梅家差距甚远,只因梅家重情重义,才迎了曾祖母进门,也就有了后来母亲的婚事。

    母亲虽然高嫁,却是不幸福的。

    从女子的角度看,母亲虽然曾有同出周氏的曾婆婆,但日子相处更长久的、出身高贵的婆婆元氏却与她极为不对付,从骨子里看不起自己。

    后来好不容易掌了家吧,能力有限还不肯低头向婆婆请教,把梅家搞得乌烟瘴气,和马蜂窝一样到处是漏儿,还要借着婆婆的名号才能和各位世家的夫人小姐往来。

    自己的相公也被曾婆婆养得不争气,好处找不到一个,坏毛病倒是不少。年轻时倒爱过自己的颜色,等年纪稍长就一个个往屋里抬女人,幸好有婆婆压着,要不然梅府还住不下那么多人呢。

    梅栎清有了自己祖母的教导,更是不愿意过母亲那样的日子。

    所以她一定要弄明白她即将要嫁过去的汝南公主的夫家肃云伯郭氏,到底有什么名堂?这肃云伯府,到底能不能嫁得?

    就在这时,梅栎清听见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来人正是石青。

第十九章 归来

    梅栎清见石青前来,诧异地问道:“石青,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小姐…”一向情绪不外露的石青也哽咽了:“奴婢,奴婢回来了。”

    “这是…”梅栎清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只隐隐约约觉得这是祖母的意思。

    “哎,也是奴婢没有说清楚。”石青的眼泪再也不肯躲在眼眶里面:

    “是老夫人让奴婢回来的,奴婢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石青,这是真的?”朱彤按耐不住疾步跑来:“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说着,朱彤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梅栎清虽然强忍泪水,情况也不比二人好到哪里去:“你们看看,都哭成小花猫儿了。大晚上哭了,小心明天起来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

    “奴婢才不变桃子眼呢。”还是朱彤先调整过来:“石青你可算回来了,大小姐也不用帮着做活儿了,说出去还不怕人笑话。”

    朱彤擦擦眼泪:“还有我的活儿你也要帮我做一半,这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

    石青说不出来话了,只连连说好。

    石青被梅栎清派去做什么了?

    倒夜香。

    这是梅栎清与朱彤、石青三人合计出来的结果。

    梅栎清极需要一个渠道和外面接触。

    她在梅府中势单力薄,祖母看样子是不会管她了,母亲周氏不给她扯后腿她就谢天谢地了。而她能用的人只有朱彤和石青,影响范围只在梅府内。

    夏研不能找,护国公府地位太敏感。

    其他人她又信不过。

    她急需一个渠道,获得以前的旧消息。

    于是她费劲心思找上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如意阁。

    这如意阁听着很像一个饭馆的名字,其实这是家贩卖情报的江湖组织。

    这样随便取名还不怕别人走错的,只有人称江湖百晓生的邹源有这样的兴致。

    邹源,就是那个与胡诌音很像的那个“邹”,“源”是源泉的源。

    姓氏如此,名字如此,也亏得邹源能将如意阁经营下去。

    而石青被梅栎清“惩罚”去倒夜香,也是借着倒夜香的名头去外面寻找如意阁。

    为什么只能选倒夜香啊?

    因为能做的采买那可是捞油水的好去处,况且被梅栎清母亲周氏把持着,她也不想因此束缚了石青的腿脚,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了。

    唯有她与石青发生嘴角,石青被她“罚”去倒夜香,才能既合情,又合理。

    只是苦了石青白白担了这么个名声,还要出那么多的体力活儿。每天起早贪黑,一桶桶地从各家主子那里运出来,仔扛上马车一车车地送出梅府。

    时不时身上蹭了黄泥,回去又要帮大伙儿把今天的脏衣服洗了,愣生生把一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做得粗糙如五六十岁的老妪,脸色也变得蜡黄蜡黄的。

    这还只是身上的苦。

    石青每天还要忍受以前对她羡慕的婢子奚落,故意把夜香踢翻,倒在石青身上,指着石青鼻子笑:“石青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吗?如今这黄汤闻不闻得惯,闻不惯她们这些做姐妹的搭把手,也就习惯了。”

    石青的状况梅栎清不是不清楚,可是她为了找到线索,只能咬牙忍着,不轻易联系石青,

    梅栎清想到这里,忍着的泪水决堤了,止也止不住。

    都是她这个最主子的无能,才让贴身婢女跟着受罪。

    “大小姐您别哭了,您看奴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石青拿出手帕,忽然间意识到现在的手帕不能见人,手又缩了回去,朱彤见状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石青,石青感激地冲朱彤一笑,接着说道:

    “况且奴婢后面又被老夫人调回了梧桐院当差,院里的人极好,待奴婢也不错。虽不是做大丫鬟,但活儿也很轻松。”

    “就是就是。”朱彤在一旁附和:“石青如今也齐齐整整回来了,事儿也办得极为漂亮,您快问问石青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石青把袖子一拉,手就藏了起来:“奴婢这一路还算顺利。见了几次就见到了阁主邹源。”

    石青说得容易,其实她是每天趁着倒夜香换车的空儿,偷偷跑出来。照着她记了无数次的地址找到了如意阁。

    如意阁身在闹市,周围不是茶肆酒馆,就是花楼戏台。拐弯走进街道,就能听见说书人在说“大战三百回合”,花楼门前的姑娘莺莺燕燕地向楼下来来往的男人们招手揽客。

    石青从没有见过那么热闹的地方。

    石青看见如意阁,刚想迈腿走进去,第一次就被门卫捂着鼻子拦下了:“你这身上什么味儿?还不赶快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我是梅府的丫鬟。我有事儿要见你们如意阁的阁主邹源。”

    门卫听了就放肆地笑起来:“哟,你还不错呀,知道我们阁主叫做邹源。但你没有凭证,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石青哪里有什么凭证?如果梅栎清有凭证,就不会走到让石青去倒夜香这一步了。

    石青怎么肯就轻易放弃。大概接连半个月,石青日复一日地站在如意阁门口往里面张望,那样子就像要去会情郎一般。

    日子久了,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说是如意阁里面的人始乱终弃,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那个负心汉好像是如意阁阁主邹源,这邹源平常也是混蛋惯了,找谁不行,要找一个夜香妹。难道邹源什么姑娘都尝过了,就剩下这最“有味道”的夜香妹没有试过?

    邹源身在如意阁,当然听说每天早上都有一个浑身是味儿的夜香妹来找他,还自称是什么梅府的丫鬟。

    他一个堂堂如意阁阁主,谁认识什么梅府里的倒夜香的。

    可这流言蜚语硬生生把他逼出了如意阁。

    他不终结了这个荒唐的流言,那这荒唐的流言就会终结他以后的女人缘。

    无奈之下,邹源只有亲自出如意阁来迎接传说中被他始乱终弃的夜香妹,连江湖大佬都没有几个有这个资格:

    “听说你要来见我?”

    “你就是如意阁阁主邹源啊?”石青说着就要往里面闯,但被邹源伸手拦下了:“你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邹源把头扭到最远。

    石青低下了头,也没有再往如意阁里面闯:“听说你们如意阁收情报,不知道我这个情报,你们愿不愿意收?”

第二十章 值得

    “你一个夜香妹,还卖什么情报。”如意阁阁主邹源实在受不了了,捏着鼻子问道。

    石青没有因为邹源的轻蔑而退缩。多年来在梅栎清身边耳濡目染,石青自知如何应对。

    石青对邹源客客气气行了个礼:“邹阁主,我是京城梅家的人。”

    京城梅家?敢这么说的,只有清流梅怀桐的后人。

    邹源不敢确定,便询问道:“你是不是指老家在东明的梅家?”

    “正是。”石青知道邹源会明白。

    梅家自梅栎清的曾祖父起,在朝做官时,便在京城置了个宅子,久而久之,梅家长房这支就成了京城梅家。

    可如今这京城梅家,看样子是要没落了。

    况且,也不是他邹源要找的人。

    邹源就对石青起了轻慢之心:“哦,京城梅家啊。看样子你是哪位小姐的婢女吧,还是哪位老爷少爷的通房?”

    “放肆。”石青想也没想,一个巴掌就糊在邹源脸上。

    邹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夜香妹扇脸,但碍着对方是女人,又不会功夫,只能揉着脸赶对方走:“你哪儿凉快回哪儿去,小爷我不伺候了。”

    石青不顾男女大防地赶忙抓住邹源的衣服,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您,您别走,是我错了,我给您赔不是。”

    “你一个夜香妹赔什么不是,别拉着,赶紧走。”邹源挣扎着往如意阁里面走。

    站在对面勾栏上边儿的邹源的老相好,也为邹源解围:“哟,这是哪家来的小骚蹄子,抓住爷们儿不放,这是多缺男人啊?要男人的话不如来我们勾栏,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管够儿。”

    “姐姐你不看看这姑娘打哪儿来?一个夜香妹,碰到邹阁主这样的极品,不得死死拽着啊。”

    石青听着脸红,但不敢放开。

    邹源这边已经不耐烦了:“听见没有,赶紧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要打女人了啊。”

    石青哪儿受过这样的糟践?她原以为在梅府之中,受的委屈也就那样了,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被勾栏里面的女人嘲笑。

    石青泪水盈睫:“邹阁主,我家小姐让我对你说,她是莫如是先生的学生。”

    邹源一听这话,停下了步伐:“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你是梅家大小姐的侍女?”

    短短的一句话,邹源看石青的眼神就变了:“就是那个‘容姿平常,举止笨拙’的梅家大小姐?她不应该来找我,应该找的是皇上。”

    “不对,她现在和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结了亲,退一万步来说,她应该去找肃云伯府。”

    不愧是如意阁阁主,石青在心里暗赞。

    她如小姐教的那样才说了一句话,邹源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就像邹源一直住在梅府隔壁一样,连没有正式对外宣布的与肃云伯府郭氏结亲的事情,他都门清。

    石青第一次对一个三教九流的人肃然起敬。

    石青放开邹源:“请邹阁主容我一柱香的时间,再决定是不是与我家小姐做买卖。”

    邹源俯视着石青:“你的时间够吗?再不回去,你就坐不到夜香车了,回去也一定会受罚。看样子不挨个几十板子,你是下不来的,没准得个伤寒,连命都丢了。你觉得值得吗?”

    石青没有想过这些,但也很坚定地望着邹源回答:“值!”

    “哈哈哈,有点胆子。”

    邹源说:“你要明白,你既然掺和进来,你就再也退不了了。以后不光你家小姐不放过你,梅家不会放过你,你透露消息的那家更不会放过你。”

    “没准你以后必死无疑,这样也值吗?”邹源目如闪电,直瞪着石青,不让石青目光错开半分。

    “这样的话,也值。”石青对着邹源灿然一笑。

    聪明如石青,怎么会不知?

    她从大小姐交待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也许在劫难逃。

    但是大小姐处境更难。

    她不忍看着自家在天上的大小姐,坠到地上,如她一样被众人踩踏。

    她可以,大小姐一万个不行。

    邹源被这个笑容刺到了,他阅人无数,自然也知道石青这样说是真心实意。

    邹源呆了几瞬,才回过神来,脸上带上了讨打的笑容:

    “阿柯,带这位小姐进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站到石青面前抱怨:“阁主,别再叫我阿柯了,听得像个女人的名字。”

    阿柯由哀怨转向了八卦:“阁主,看你这个反应,难道…这位姑娘真是你的相好?我从来不知道你也好这口啊。”

    邹源和石青都很尴尬。

    邹源冲着阿柯屁股上踹了一脚,板起脸来训斥阿柯:“成天不好好干活儿,就这张嘴说得比谁都多。我一个堂堂如意阁阁主还指使不了你了?赶紧干活儿去。”

    阿柯点头哈腰地把石青请进了如意阁,石青装作没听见阿柯说那些混账话的样子,跟着阿柯进去了,她接连半个月、苦苦在门外守候的如意阁。

    如意阁和石青想得不太一样。

    石青原以为如意阁会是个古香古色的地方。摆上鲜花,挂上古画,来往的人们客客气气得行礼,再走开忙各自的事情。这样才有大名鼎鼎的如意阁的样子。

    而石青进入到如意阁,被墙上漆的,地上铺的,桌上摆的满屋子黄金给震慑到了,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有钱。

    阿柯看了一眼愣住的石青,满心觉得不足为怪,女子谁不喜欢财大气粗的啊?阿柯看是时候再推销推销自己家阁主:

    “姑娘,咱们这如意阁不错吧?那是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的地儿!您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有幸进入如意阁内部看看。要知道,那是天皇老子都进不来的地儿!”

    石青在心里默默答话:“我不想积‘大德’进来好不好,我把这上辈子的‘大德’让给你阿柯好不好。”

    阿柯见石青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这番话震住了,才继续说话:“姑娘您要不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咱们阁主?”

    石青见自己这样的确不像样,点点头跟着自觉“阴谋”得逞的阿柯向如意阁深处走去。

第二十一章 如意

    石青洗漱完毕之后,便由阿柯领着去见如意阁阁主邹源。阿柯把人领到后,便自觉地退下了。

    邹源早已等候在客房内,欣赏着他精心打造的金屋。

    邹源每次都要感叹:多美的金屋啊,怎么看也看不够。

    被阿柯领进来的石青也傻眼了,她没想到房间里面也这么金灿灿的,这如意阁阁主不觉得晃眼吗?

    起先背对着石青的邹源转过身来,不敢相信进阁前后的是同一个人。

    刚沐浴完未干的头发上,有几滴水珠顺着发梢流下来,显得石青这个人鲜活了不少。

    阿柯给石青找的是普通下人穿的粗布蓝衣,与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石青穿上后也没有戴发钗手镯,偏偏有股浑然天成的味道。

    石青清秀的脸庞,配上坚韧的眼神,如开在山间的小野花随风飘荡,又深深地扎根于大地之中。

    邹源又被石青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整蒙了,呆呆地看着石青。

    石青这边却想着如意阁阁主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使,喜欢亮瞎眼的黄金屋就算了,还总喜欢愣神。

    有了邹源之前对梅栎清的情况倒背如流的印象,石青大约只是觉得邹源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罢了。

    好在邹源很快调整了下,以为自己是被夜香妹与清秀佳人的巨大反差给惊艳了,见到石青的那一刻诧异就这样从心间划过去。

    如意阁买卖的规矩是以物易物,以消息换等值的消息,如果消息价值不等,还要加上额外的银两。

    至于这银两的多少要看阁主的心情,通常客人没有出手大方,只有出手更大方。而且当面银货两讫,要敢赖账,是走不出这如意阁的。

    “在下敢问姑娘芳名?”邹源收敛了嬉皮笑脸,敬重地问道。

    石青行了个礼:“姑娘不敢当,奴婢石青。”

    “看来梅家大小姐,未来的肃云伯世子夫人,将来的肃云伯夫人,爱好丹青,品味挺好。”邹源笑道。

    看来这个如意阁阁主不是什么风雅都不懂,石青暗暗松了口气,她生怕邹源展现出来的品味如同这黄金屋一样,直来直去她就有点难应付了。

    毕竟和朱彤比起来,她的脾气一向不太好。

    但仔细一想,邹源的话里已经开始了动作,便开始打起十二万分心思,和身为如意阁的阁主的邹源开始交锋起来:

    “我家大小姐不敢当您这一声世子夫人,更不敢当伯夫人。”

    石青不卑不亢道:“您这如意阁能否事事如我们小姐的意,那就不好说了。”

    “要如你们家小姐的意,看看能不能如我们如意阁的意咯?”邹源看石青这小丫头较真的样子有些好笑。

    “不知高太尉是不是能如你们如意阁的意?”石青端起面前的茶水,镇静地说道。

    邹源脸上不复笑意:“高太尉?哪个高太尉啊?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就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高太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能如我们什么意?”

    “先帝爷在世时,高太尉曾任粮草督运…”石青按小姐教的只说到这里,小姐说邹源肯定按耐不住先来问她。

    “粮草督运又怎么了,关我们如意阁什么事?”邹源的神色冷了下来,石青目前捉摸不出邹源的意图了。

    果然如意阁阁主不是凡人。

    石青也不慌,按梅栎清教她的:“一个高太尉当然不够,再加上一个姜御史,够不够?”

    邹源看着眼前的女子,石青这位姑娘不断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夜香妹,又到粗布麻衣难以掩其光芒的清秀佳人,再到如今侃侃而谈、临危不乱的聪慧女子。

    这个名叫石青的姑娘还会给他多少意外,多少惊喜?

    “在下要再说不够,就要被官府的当成人贩子了。”邹源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如果再加上石青姑娘,那在下就赚大发了。”

    石青觉得此刻自己在邹源眼里跟那饿狼眼里的大肥肉似的,心里直犯腻味。小姐怎么没有教她如何对付这没有正形的如意阁阁主,人如其名、满嘴胡诌的邹源?

    “我们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是够了,你们家小姐要什么?不会狮子大开口吧?”邹源说道:

    “如果你家小姐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出宫?肃云伯郭家世子穿什么颜色的裤衩?恕我们如意阁爱莫能助。”邹源一开始的癖性又泛滥了起来。

    石青的脸被这样的诨话也弄得比刚出浴时更红了,谁要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小姐说如果如意阁阁主说出类似的话,那说明买卖算是成了大半了。

    “我们小姐要知道我们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石青语速极快地背出小姐交待她的最为关键的地方,背完后深深地入了口气。

    “这位姑娘,这可是一、二、三、四,四个问题哦。”邹源掰着手指在石青面前数起来。

    他还以为石青会问些什么呢,原来还不是和郭家少爷内裤差不多的问题。

    “嗯,奴婢知道。”石青点点头:“我们小姐说了,如意阁的规矩是一个消息换一个消息。”

    “那你们还说,真以为自己知道高太尉、姜御史的那几个消息是秘密吗?要查我们也可以查出来。”邹源觉得眼前这个丫头是不是脑袋坏了,以为如意阁想问几个问题就问几个问题吗?

    “奴婢话还没有说完呢。”石青十拿九稳地应答道,邹源的目光恰好顺着石青发尖的一滴水脖子流了下去,直到视线被衣领给挡住:

    “我们不光要卖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我们还要卖‘采青哪年入府、家住哪里’的消息。”

    石青把最后梅栎清交代给她的话说完了,嘴角也翘了起来:

    “您再掰着指头数一数,总共是不是四个消息。”

    废话!他堂堂如意阁阁主,一个巴掌内的数学还算不来吗?

    “你们小姐是不是吃多了撑的?”邹源没有好性地说道:“直接说买两个消息不就行了?”

    还是他年纪大了,搞不懂这些小姑娘的弯弯绕了?

    这回轮到石青戏谑地看着邹源:“不,我们就买四个消息,卖四个消息。”

第二十二章 真香

    “呵,你们大小姐这不是逗我们如意阁玩吗?”邹源站起来,插着腰斜睨着石青说。

    石青也跟着站起来,神色坚定地看着邹源:“您只说做与不做吧。”

    石青略比梅栎清矮些,在女子里已经算高个,站在邹源面前,却显得十分娇小,堪堪到邹源胸前。

    石青人如其名,性子冷,如石头一样不懂得转圜,虽聪慧于审时度势,但对关于自己的情感之事,如三岁小孩一般,懵懵懂懂。

    也是这样,石青兼具聪慧与冷静,才替代朱彤来到这如意阁,与阁主邹源交谈。

    石青话音落地,如意阁阁主邹源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些女娃子要做什么。

    邹源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习惯依照本能行动。

    邹源用两根手指捻起石青垂在肩头,自然落下的半干的发丝,放在鼻尖闻了闻,脱口而出:“真香。”

    头发丝香,人更香。

    邹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石青的下句话彻彻底底让整段垮掉:“哼,有本事奴婢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您也这么说啊?”

    邹源脸上出现了裂缝,石青这样不知风情的人是来克他的吧?

    石青趁机抽回了被捏在邹源手里摆弄的青丝,心里无限哀怨:邹源拽得她头发好疼啊,他是故意来戏弄她的吧?

    “咳咳。”邹源尴尬地咳嗽:“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合着你什么也没听到?”

    石青气急,如意阁阁主到底着不着调?

    见其仆如见其主,那个什么阿柯说话都那么随便,身为主子的如意阁阁主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她第一次对梅栎清的决定产生了疑虑。

    如果她事情办不好,她白受苦不说,大小姐也要被嫁到名不见经传的、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去。

    而这边邹源脑子一直没有上线,还是依着感觉在行动。

    邹源直直地看着石青的眼睛。

    石青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圆圆的甚是可爱。他好想把手指覆在上面感受下那双眼睛的感觉,那双眼睛的温度。

    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了。

    嗯,很久了吧,久到他第一次杀人之前,久到最后一次他要被杀之后。

    石青看邹源这傻了吧唧的样子,知道自己又白费功夫,看样子今天是谈不下去了,便打算告辞离去。

    “别走,你别走。”这回轮到堂堂如意阁阁主邹源拽住一个不久之前他还嫌弃的夜香妹不放。

    那声“别走”,像极了她离开东明时,母亲远远地呼喊。

    石青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傻傻地任由邹源把她拽回来坐下。

    “我好好听你说就是了,你别走。”邹源舍不得这丝温暖。

    石青纳闷,眼前的如意阁阁主是不是在她眨眼地时候,换了个人?就像那个阿柯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此时此刻的邹源,很像她曾经安慰过的那些签了死契卖入梅家的孩子。

    “嗯,我不走。”石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半蹲在她身前的邹源的头。

    还别说,邹源的发质极好,摸起来很顺滑,就像她每天为大小姐打理的头发。

    邹源则在天人交战,被自己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大宝宝行为给震惊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令他更诧异的是,石青居然真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了,而他居然…居然不嫌弃,他居然还有些欢喜。

    见鬼了,实在是见鬼了!

    邹源又咳嗽了两声,恢复到理智状态:“请问姑娘刚刚在说什么,请再重复一遍,这一次在下一定好好听。”

    石青生硬地抽回按在邹源头顶的手,邹源也顺势站起来,强烈压制对那只手的温暖的不舍。

    “是这样,我们家小姐要向如意阁买四个消息,卖两个消息。”

    “我们小姐要知道我们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我们不光要卖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我们还要卖‘采青哪年入府、家住哪里’的消息。”

    “为什么?”邹源问出了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难道梅家大小姐是有什么图谋?想借如意阁这块招牌做什么?”

    石青明白这次谈话说到这里达到了她们小姐的目的,便按梅栎清教的那样说道:

    “既然阁主猜出了我们的三分来意,那阁主自己去查一查吧。”

    “不论如意阁的决定如何,下次奴婢再来的时候,都会把高太尉、姜御史的消息呈上。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家大小姐可以和如意阁做个朋友。”

    “如果此次交易顺利完成,我家大小姐还会奉上一百两银子辛苦钱。如果要得更多,那就请如意阁阁主与我们家小姐做下一次交易吧。”

    邹源如意阁阁主不是白当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梅家大小姐梅栎清的打算不只是获得情报那么简单。

    梅家大小姐不像是要做买卖,更像是借着这次买卖,要引着如意阁去查找些什么。

    高太尉、姜御史、梅家二小姐的丫鬟,再怎么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

    难道说,这梅家二丫鬟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没错,这就是梅栎清想让如意阁阁主邹源想到的。

    梅栎清一直觉得采青有些古怪,自从二妹梅栎宁被梅家选上,替代她的位置去进宫选妃后,梅栎清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

    联想到那件“大事儿”,再联想到祖母曾提到的几大世家联合,要说这梅府里面没有外人安插进来的棋子,那她梅栎清一百个不信。

    既然这样,那就先从最容易的先下手吧。

    二妹的丫鬟采青,只是一个开始。

    既然她梅栎清目前没有力量做一个主导者,那她就做一个设局人吧。

    为什么找上如意阁,那还是因为夏研的二哥,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夏哲。

    夏哲因为护国公府的便利,从小就和夏研在来往书信里提到一些奇人异事,其中就有石青来的这交换情报的、以物易物的如意阁。

    夏哲曾提到如意阁阁主自皇上即位前夕建立,短短数年,就将如意阁发展为魏朝第一江湖情报组织,甚至连皇帝都有意招揽如意阁为己用。

    而她恰巧从夏哲的书信里,注意到如意阁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二十三章 二见

    梅栎清不是无缘无故找上如意阁的。

    一是她满意如意阁的能力。

    二是如意阁是个江湖组织,远离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她与如意阁合作才能掩人耳目。

    三是她恰巧从夏研与她二哥,护国公二公子来往的书信里,摸到一些如意阁的蛛丝马迹。

    起先,她也觉得如意阁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情报组织。

    直到有次夏研和她说,她二哥注意到如意阁在追查梅栎清的先生、“北莫”莫如是与梅家关系的消息。夏研有些为梅栎清担心,便告诉了梅栎清,给她提个醒。

    梅栎清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但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

    要查梅家,不是从祖母身上查起更好吗?为什么要从莫如是先生那里查起?

    她便要夏研多告诉她一些关于如意阁的消息。

    从那之后,果然夏研这里关于如意阁的消息就多了起来。梅栎清陆陆续续知道了如意阁在追查的人,例如高太尉、姜御史、李丞相…

    这些人与莫如是先生放在一起,就都指向一件事:前朝的函谷关之战。

    梅栎清因为敬仰莫如是先生,所以详细地了解过莫如是先生从前之事。

    莫如是先生与南边的焦渥丹先生并称为“南焦北莫”。

    莫如是先生曾嫁与秦侯世子为妻。

    在与西凉大军较量的函谷关一役中,秦侯父子皆被枭首,十万将士覆没。

    后来夏研之祖父护国公夏淳被先帝指派解决危局,护国公不负众望击退西凉大军,并一鼓作气打到西凉境内三十里处。

    西凉被护国公夏淳打得直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连带着鲜卑等国也不敢进犯魏朝。

    而高太尉、姜御史多年前也曾参与函谷关之战。

    多年后,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查当年的函谷关之战,邹源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把邹源扯进来,是最好不过的挡箭牌。

    石青与邹源中间的种种,石青都对梅栎清略过不提,只提前因后果。

    一个喜怒无常的江湖人,可不是石青能理解的。

    梅栎清对于结果早就知道了。从石青倒夜香的时候,悄悄插在她门上的一枝绿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石青已经将“四买四卖”的事情告诉邹源了。

    石青办事,梅栎清向来放心,不像朱彤有时候还办不成。

    但梅栎清不敢把石青接回来,怕接下来的事情露馅儿了。

    “那后来呢?”梅栎清也挺好奇事情的具体经过。

    “大小姐,现在已经夜深了,咱们该睡了。”石青提醒道。

    梅栎清自从知道二妹替自己入宫后,很少显露出娇娇女儿态了,石青对这家大小姐这样也是不忍拒绝:“那咱们先洗漱就寝,躺在床上再聊吧。”

    梅栎清与朱彤连忙说好,也不管今天绣没绣完的针线活儿。三下两下就洗漱好,吹了等等着石青来讲故事。

    石青笑了笑,这种久违的感觉真好,她要一直守护着大小姐这份难得的平静。

    “接下来怎么样了?”朱彤黑暗之中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

    “你耽误那么久,怎么回到梅府的?听说你好像没有被罚多重,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梅栎清也十分想知道。

    梅栎清与朱彤在黑暗中看不见此时此刻石青古怪的表情。

    “是,是如意阁阁主的手下送我回来的,顺便给了倒夜香的管事五两银子,那管事的就罚我第二天多做一半的活计,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到底,还是银子好使。

    倒夜香的管事干最重的活儿,却地位最低,收入最少。一个月能有九钱银子算好的了。阿柯一口气给了那管事的五两银子,那管事恨不得把石青供起来,巴不得石青天天出去,那他会有更多的银子。

    石青的答案对梅栎清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

    梅栎清此时没有多想,接着问石青:“那你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第二次见面如何?”

    如果不是小姐问起,石青想选择性遗忘她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第二次见面。

    若说石青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的第一次见面,他身上宽大的白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还有几分潇洒的味道。

    那第二次见面,邹源就把自己穿成了一坨金子。

    石青见到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让她想起那金光闪闪的如意阁。

    石青如今对另一种“黄金”早已厌烦透顶,眼前这坨移动金子更是俗不可耐。

    而邹源见石青看呆了,还以为她甚是满意自己身上的穿着,难以移开眼睛,不忍错过他这个人间最闪亮的星星。

    阿柯看得自家阁主穿来了“镇阁宝衣”,觉得自家阁主已经胜券在握,哪儿有咱们阁主拿不下来的姑娘。

    仿佛间好像那件“镇阁宝衣”穿在了阿柯自己身上,阿柯全身上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阿柯趁着间隙附耳对石青说道:“石青姑娘,咱阁主身上那件可是纯金打造,绝不掺任何杂质的金丝衣。”

    石青觉得阿柯夸大其词。

    石青听说过用金丝制成过衣服,穿在身上那得多沉啊?看邹源表情轻松,没准就是镀金的。

    “姑娘您到了啊,快请坐。”

    自于石青第一次见面后的几日内,邹源都在琢磨一个问题,他今天无论如何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石青见邹源摆出最“温文尔雅”的姿态来和自己谈话,石青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又不好言明:

    “邹阁主您太客气了,咱们之间也算认识了,不用那么客气的。”

    邹源往前挪了一步,脸上晒起了癖癖的笑容:“石青姑娘你说不用那么‘客气’啊,那咱们就‘随便’点。”

    石青一听邹源就是故意的,她的鸡皮疙瘩已经快蔓延到脖子了,赶忙推脱道:

    “那咱们还是客气点,客气点。”

    总比不知道这坨移动金子接下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好。

    “那石青姑娘到底是要我‘随便点’呢,还是‘客气点’呢?”

    石青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打过去:“你还有完没完?”

    邹源抓住石青毫不留情打过来的手说道:

    “我终于抓住你了。”

第二十四章 暗中

    如意阁阁主邹源,终于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面前这个人儿的手握在手里。

    石青被邹源最后那句话弄懵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邹源将石青的手攥到手里,指腹在石青手掌心上抚摸,细细品味着手掌心里的感觉。

    因为倒夜香的缘故,石青的手变得极为粗糙,皮一块一块地裂开,指缝里面有洗也洗不干净的黄泥。

    邹源之前十分不屑如此粗糙的手,甚至厌恶一切粗糙、简单、丑陋的东西。

    他喜欢金子,黄灿灿的金子,让人一眼就看见、放在手里压手的金子。

    邹源细细品着自己手里的感觉,略微冰冷却温暖,无比粗糙却精致,就像刀尖刺破柔软后的僵硬。

    石青还未动过男女之情,但也觉得此时的气氛已经极为不对,努力想把手从邹源手里抽出来。

    但只要邹源不想,石青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如意阁的客房里,只有邹源与石青。

    石青此时也感觉到靠近的邹源的呼吸喷在她的手上,暖暖的,一会儿水气凉了后由冷冷的。

    这样的冷与暖反复交替着。

    石青无力打破目前的寂静,只能自己在心里想一想:她的呼吸,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节奏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青一度怀疑邹源是不是忘了她是来做交易的,邹源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面出来了,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大笑起来。

    “你,你怎么了?”石青觉得眼前的人绝对有失心疯,没有救了。

    邹源坦荡地说道:“多谢石青姑娘,在下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问题。”

    石青心想:“你弄明白事情关我什么事情,能不能把你的手撒开。”

    石青一个劲地把手往外面挣,当然也和之前是徒然的。

    邹源却反而握得更紧了:“石青姑娘,本阁主是在为你号脉呢,你怎么还不领情。”

    石青忍耐不住大喊:“你给我放开!”

    邹源却来了一个大转弯:“不知梅家大小姐还愿不愿意做之前‘四买四卖’的交易?”

    石青傻眼了,怎么这个人上一秒和疯子一样,下一秒就一本正经起来。

    石青还是以正事要紧:“我们大小姐愿意做这笔交易,条件还是一如上次。”

    “那好,这笔‘四买四卖’的交易我们如意阁做了。”

    不出意外。

    “梅大小姐出的那一百两银子不用给了,我们如意阁交梅家大小姐这个朋友。”

    这个有点意外,但能省下来一百两银子也是极好的,接下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既然谈妥了,那今天我们俩的谈话就到这里。”

    这回石青坐不住了,她可不想总来见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

    “如意阁答应做我们的买卖,必定事先查过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丫鬟采青的底细了,那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石青较劲的样子真可爱,小手也软乎乎的,就是有点凉。

    “那采青的底细我们还没查呢。”

    邹源随便编了个理由:

    “我们如意阁看梅家大小姐是个人物,才破格答应这次买卖的。”

    “可是…”

    “没有可是。”邹源斩钉截铁道:“阿柯,你送石青姑娘出去。”

    可怜的石青就这样被邹源糊弄走了。

    阿柯按之前的规矩给了那管事五两银子。

    那管事不干,非得要六两,阿柯无法也只能给了,好在这次阁主给他的银子还剩下四两。

    阿柯回来后问阁主邹源道:“阁主,明明咱们已经查到那梅家二小姐的丫鬟采青的底细,为什么不一次性告诉石青姑娘呢?”

    石青姑娘在心里怪你怎么办?

    如意阁阁主又恢复往常如意阁阁主的样子:“那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吗?没准咱们如意阁这次要被官家彻底给盯上了。”

    “那您还做这亏本的买卖。”

    “不亏,一点也不亏。”邹源笑道:

    “梅家大小姐想做这无本的买卖,也要看看她能不能有做空这几大世家的本事。”

    “到时候咱们查咱们的,抵不住就把她拉出来当垫背的,也算为梅家积点阴德,不让梅怀桐的清誉彻底毁在这些无能后辈手上。”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口多见石青几次。

    石青回梅家的路上被另外一伙儿人盯上了。

    “回主子。石青姑娘又去了如意阁,与如意阁阁主会面,现在正在回梅家的路上。”

    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暗卫正与他们的主子用暗语交流。

    屋子里他们的主子听完回话后,正在一个人琢磨什么。

    “你确定梅家大小姐没有跟去?”那位主子话里隐含着怒气。

    “绝对没有,只有她的丫鬟石青姑娘去了,只是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那位主子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似乎如意阁阁主邹源对那位石青姑娘不一般。”

    “只有对那位石青姑娘不一般,还是对梅家大小姐不一般?”那位主子心想手底下这些暗卫会不会说话,说话还在绕弯子,他有必要让张管家来教教他们说话。

    “只对那位石青姑娘。那位梅家大小姐还没有和如意阁阁主邹源见过面。”

    “嗯。”那位主子终于在这个话题上打住了:

    “有没有探查到如意阁阁主邹源与那个石青之间谈过什么?”

    “回主子的话。如意阁的防守很严密,属下与梅七很难接近,生怕打草惊蛇。”

    “罢了。”那位主子没有深究:“你们还查到些什么?”

    “属下虽然没有查到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却发现他们在查梅家的一个人,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个人是个丫鬟。”

    “卿卿身边的朱彤?”

    “不是。”那个暗卫摸不到头脑:“是梅二小姐身边的丫鬟。”

    “梅二小姐?”那位主子似乎有些开心:“卿卿终于注意到她的二妹妹了。”

    那位暗卫不忍打断主子的美梦,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似乎梅家大小姐觉得梅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有什么问题。”

    那位主子的注意力从来都在梅家大小姐身上,自然没有注意过什么梅家二小姐。

    当初他那么做,也只是想气气她。

    谁叫她当时要进宫为妃,做皇兄的妃子。

    为什么只是他一个人难受。

第二十五章 剪除

    暗卫所称的主子,正是皇帝谢博翰的皇弟晋王谢博宇。

    如今的谢博宇已娶了前面所提到的,上巳节祓禊所遇到的紫儿为侧妃。

    自从谢博宇迎了紫儿为侧妃后,梅大小姐梅栎清也很久没有和他来往过。

    “谢博宇,谢博宇。”那个令晋王谢博宇头疼的声音又再晋王府中回荡起来。

    暗卫们本就躲在暗处,一听到这比鬼哭狼嚎还吓人的声音立马四散逃开。

    嘭!

    谢博宇书房的门被踹开了,来人正是紫儿。

    紫儿身上的衣服与紫儿极不相配。虽用的是上等的绫罗绸缎,但衣袖与衣摆全被紫儿用了根绳子系起来,好似紫儿平白糟蹋了一件极好的衣裳。

    紫儿虽跟在谢博宇身边近八年,依旧没有学到半点宫廷礼仪,人的性子还像谢博宇第一次见她那样,天真烂漫,无所顾忌。

    谢博宇看惯了,也就随她去了。

    “我刚刚找你好半天。”紫儿气呼呼地说道:

    “你不在你房间里待着干嘛,非要跑到这大老远的书房里干嘛?”

    谢博宇在心里暗暗说了声:躲你。

    为了避开紫儿一天到晚的痴缠,谢博宇特意将自己的书房设在正西边,与东边靠着紫儿的卧房正对着,以防紫儿有事没事就“谢博宇、谢博宇”。

    即使这点距离对紫儿来说跑跑就过来,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谢博宇,咱们去见皇帝吧。”紫儿并不在意自己是个侧妃,与谢博宇尊卑有别:

    “咱们把事情办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谢博宇不屑道:“本王也想啊,可是你说的话也太不靠谱了,说什么接下来‘会地动山摇,引起天怒人怨,逝去的鬼魂会回来复仇’这样的无稽之谈。”

    “你真以为我皇兄是你们东明县的百姓啊,你们青云观的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紫儿满不以为然:“之前的事情我都说对了嘛,你怎么还不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谢博宇捏着眉头:

    “树上的鸟儿掉下来,你就说姜御史家的太夫人仙逝了。本王的马不就是踏着了牡丹花,你就说我皇嫂会重病卧床。”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问起来依据是什么,要本王与你怎么回答?”谢博宇无可奈何道:“别说什么‘天地一体,万物齐一’之类的话。”

    “皇兄本就不信这些,更何况对你们修行之人厌恶至极。”

    谢博宇给紫儿一一解释道:“而你说的这些话乃事关国家社稷,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怎么能相信。”

    “紫儿有此说法,自然是依本门秘要得出。”紫儿解释道:“你非本门弟子,无权得知本门秘要。”

    哎,这就是他与紫儿相处了近八年,依然觉得和她鸡同鸭讲。

    还是卿卿好。平常温温柔柔的,被惹急了就伸出锋利的小爪子挠你一下。

    这样的生活多有趣。

    但…卿卿,或许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梅栎清这边不知道晋王谢博宇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更不知道梅栎清一直想掩饰的、自己私下调查二妹丫鬟采青的事情,早已经落在好几个人眼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这个年纪的梅栎清不清楚也不明白的。

    “原来你第二次和如意阁阁主没有谈妥呢。”梅栎清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第二次就能全部结束呢。那后来呢?”

    后来?

    石青想起来就恨得牙齿痒痒。

    后来邹源无非是借着没有查到二小姐丫鬟采青的消息,一次次约她出去,吃她豆腐,戏弄她。

    她还被阿柯给坑了,差点要被赶出梅府去,被人发卖了。

    可是为了大小姐的将来,她也只能一忍再忍。

    梅老夫人说石青“成天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望”,也是从这里来。

    第三次见面本是石青如往常一样,借坐夜香车的机会去见邹源。

    有天晚上她要睡下的时候,不知道阿柯从哪里知道了她的卧房位置,还知道她的床铺正对着窗子。

    阿柯把头伸进来的时候,石青还以为见鬼了,吓得就要大叫。阿柯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吩咐她,生怕吵醒了其他人:

    “我们家阁主让我过来和你说,下次见面他会在你们院子里的偏门最靠里的树上系一条白绳子,你看见了等到晚上大家都睡了,到那棵树边上等着。”

    “这怎么可以,大晚上的。”石青小声提醒道。

    阿柯无奈地摇摇头,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柯回去便被阁主邹源狠狠地罚了,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都是后话了,留到以后再表。

    梅栎清的母亲周氏,好似突然和石青过不去了。

    阿柯走后的第二天早上,石青被罚跪在人来人往的梅府的大路上。梅栎清母亲周氏的乳娘孙嬷嬷大声细数着石青说一桩桩罪状。

    例如什么石青与主子拌嘴,忤逆主子。还经常半天半天不回来干活儿。现在又成天就往犄角旮旯里面钻,偷懒不干活。

    石青被周氏的乳娘孙嬷嬷说成“屡教不改”,要把石青逐出梅府去。

    那天早上,梅栎清早就从朱彤那里听来了石青的消息,可又无可奈何,心里面萌生了一种想法:这手笔怎么看怎么不像母亲周氏的,唱念做打都整齐全了,倒有些祖母年轻时候的味道。

    呵呵,这梅府比她想的还不简单啊,她还没有怎么着呢,有人就想剪除她倒左膀右臂。

    到底是救石青,还是不救石青?

    梅栎清差一点就要选择放弃目前的想法,前去搭救石青。

    梅栎清相信凭她的本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嫁到肃云伯府去,她相信她也能过好。

    可石青只有一个。

    就在她打算动身前去拦下孙嬷嬷的时候,祖母着蒋嬷嬷来请她过去。

    梅栎清一开始还不确定祖母是不是为石青的事情来,等到祖母把石青派到了自己的梧桐院,石青这一劫才算解了。

    可石青就此,打心里怨上了如意阁阁主。没有他的馊主意,她怎么会被罚?她怎么会害得大小姐如此被动?

第二十六章 小事

    石青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邹源过后得知石青差点因为自己糟了大难,暗道自己行事鲁莽。

    他原以为梅家就快落没了,整个梅家就跟筛子一样,他故意逗一逗石青也不错。可没成想,有人瞧上了他的人,那人可就该死了。

    “阿柯!”邹源没好气地喊道。

    被点名的阿柯却浑身哆嗦,半天不敢到邹源眼前。

    “阿柯,我叫你没听见吗?”

    阿柯预感到阁主又要让他去梅府找石青了。

    “嗯,我来了。”阿柯希望预感不要成真,好半天,阿柯才慢吞吞地挪出来了。

    邹源看了眼阿柯:“你去梅府一趟,告诉石青后天晚上在梧桐院茅房那儿等我。”

    果然被自己料中了,阿柯不情愿地说道:“阁主,你能不能叫阿力去?我,我怕是不成?”

    邹源打开了金扇子,笑眯眯地看着阿柯问道:“哦?阿柯你不想去啊,为什么?”

    邹源最近让人打了个金扇子,既然石青喜欢“风雅”之事,那他就拿把气派的扇子。

    阿柯摇摇头:“阁主,我能不能不说啊?”

    “你说呢?”

    “因为,因为我上次莫名其妙被罚了,我怕,我怕这次再去还会被罚。”

    阿柯自从告知石青更换见面方式后,阿柯回来就被罚了,腿半天站不起来,直打颤。

    邹源拿金扇子狠狠打了下阿柯的头:“你事情办得不漂亮,难得还要我奖赏你啊?”

    “我明明将阁主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啊。”阿柯不解道,他十分怀疑是阁主一时心血来潮罚他玩呢。

    “哼,你为了图省事,大半夜跑到人家姑娘闺房里面去,这叫‘办得漂亮’?”

    那天阿柯去了以后,邹源不放心也偷偷跟在后面,对阿柯那天做了些什么门清。

    这小子敢跑到自己未来媳妇儿的闺房去,他不是看在阿柯为他办事的情况下,早就想亲自狠狠打他一顿。

    “咱们,咱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办吗?”难道阁主真对一个夜香妹上心了?这不应该啊。

    如意阁以前大多做的买卖,是与江湖中人打交道。

    以后不管是为了石青,还是为了那件事情,他都需要多与官家的人打交道,一些官家的俗礼也需要多多少少知道点,省得到时候露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后咱们如意阁规矩改一改。”邹源扇着金扇子说道:“咱们如意阁以后的门人都需要做到礼尚往来,以德服人。”

    这些都是什么?阿柯表示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到时候教教你就懂了。”邹源觉得礼仪规矩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不需要花什么心思。

    “话说回来,这次你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让人发现了。”

    邹源隐隐感觉到有梅府的人在监视着石青,要不然上次时间不会那么巧。

    “记得要按规矩来,别大半夜扒人家姑娘家的窗子。”

    “咦?阁主你怎么知道我是打开窗子…”

    阿柯话没说完就被邹源打断:“还不快去,做事情磨磨叽叽的,不光名字像娘们儿,性格也越来越像娘们儿。”

    阿柯转身离开的时候,委屈巴巴地快要哭出来:“我的名字还不是您取的吗?现在居然说我的性格也像娘们了,我以后还怎么找小红啊?”

    阿柯还得琢磨“礼尚往来”,“礼仪规矩”该怎么来。

    这事儿得问问阿力去。

    石青自从来到梅老夫人的梧桐院,那日子虽然比不上在梅栎清身边的时候,但也比倒夜香好上不知多少。

    那皴裂泛黄的双手也渐渐恢复了,头发丝也不分叉了。

    就像路边的小野花迎来了雨水,再度鲜活了起来。

    “石青姑娘,三少爷身边的小厮过来找你,你出去下吧。”梧桐院里面的翠儿站在门口叫石青。

    “诶,这就来。”

    石青此时在洗衣服,一个木盆里面的衣服已经洗完,另外一个木盆里面的衣服下去了一大半儿。

    石青手背擦了擦汗,双手又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什么,才去找三少爷的小厮。

    石青觉得纳闷,除了因大小姐梅栎清的缘故与三少爷梅栎桐有过少许来往,如今外界看来她与大小姐“决裂”了,按理说三少爷身边的人不会来找她。

    或许是因为三少爷要她做什么事儿?

    石青压根没有想到所谓“三少爷的小厮”会是阿柯。

    她以为如意阁阁主邹源要找她也会过些时候,等风头过了再说。

    石青见阿柯顶着三少爷梅栎桐身边小厮书墨的脸,让人看不出真假,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果然如意阁大名鼎鼎,看来真是有一手。

    石青还好奇地俯视着阿柯,看得假面皮底下的阿柯脸都红了:“石青姑娘您,您别再看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咦,她刚刚没注意,这阿柯的身量这么也变短了呢?

    阿柯则不敢造次。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次阁主是动真格的了。

    “咱们说正事吧。”

    阿柯往后退了一大步,专门寻思了半天那书墨的举止,学着那书墨拱手彬彬有礼道:

    “这次阿柯前来,是奉阁主之命而来。”

    阿柯觉得这样子假模假式的,憋得难受,但又不敢像之前那样。

    谁知道阁主又回找出什么理由整他?

    石青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之前这阿柯上蹿下跳的,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今天怎么变得有礼貌起来了?

    这也好,有礼貌总比没礼貌强,希望那个如意阁阁主也和这样的阿柯学学,别一天到晚对她动手动脚的,回回都戏弄她。

    “阿柯兄弟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既然阿柯也有礼起来,那她也客客气气地对他。

    从没有被那么温柔地叫过“阿柯兄弟”的阿柯,假面皮下的脸更红了,但为什么他脊骨好像被什么人盯着,越来越发凉了呢?

    快刀斩乱麻吧。

    “后天晚上,阁主请您在梧桐院茅房那儿等他,有什么事情,阁主自会和您解释清楚。”

    阿柯把话撂下,撒丫子就跑。

    留下石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为什么要在茅房等邹源?难道他不知道她最讨厌茅房了吗?

第二十七章 闹鬼

    石青好不容易等到深夜,大家伙儿都睡了,石青从卧房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来,走到与如意阁阁主邹源约定的地点。

    因为邹源没有说时间,石青也只能估摸着时候出来了。

    而这时邹源已经在茅房旁边大树上等了好几个时辰了,闻了几个时辰的夜香味。

    也怪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忘了和阿柯说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看着阿柯与石青接上了头。

    阿嚏!

    邹源实在忍不住了,想着这时候也没有人跑到茅房来,也不管那么多了。

    “是谁?”树上的人打了个喷嚏,惊到了正在树下寻人的石青。

    “是我。”邹源回答道。

    邹源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响。

    石青此时哪里想得到是如意阁阁主邹源,只以为是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面的鬼怪现身了呢。

    “恶鬼退散!恶鬼退散!”石青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黄色的护身符。

    邹源这才知道石青这是把他当作鬼怪了啊。

    平时看着胆子蛮大的姑娘,怎么晚上会怕鬼呢?

    这小姑娘怕是老天爷看他一个人活得可怜,特意送给他解闷的吧。

    既然佳人有此“美意”,他堂堂如意阁阁主怎么能辜负?况且来个英雄救美,不是甚好?

    邹源故意捏着嗓子,学着老者的声音说:“谁啊?来打扰老夫的清静?”

    又催动内功,身体里运出一股气“吹向”石青。

    “你是谁?”石青听着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翁说话,感觉到阴风阵阵,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不要过来,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雠。您就积积大德,放过小女子吧。”

    石青全然忘了她是来找邹源的:“我,我明天给您送上供奉,烧些黄纸的。今晚上您,您就放过我吧。”

    石青此时想到的是以前嬷嬷说过的话,嬷嬷说大晚上在梅府不要出去乱跑,要不然会遇见以前死在梅家的人找你索命,她还以为是哄小孩的。

    邹源继续学老者说话:“小姑娘啊,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嘛?会情郎啊?”

    “我,我哪儿有什么情郎啊。”石青闭着眼睛颤抖着:“我,我来这里是找人的,不会耽误您老人家的清静。”

    邹源因练过武功,晚上视力极佳,看东西与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这时邹源虽带着戏弄石青的心思,但也无比真诚地端详着眼前的姑娘。

    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让他联想到微风吹过路边的小野花时,花瓣也是颤颤巍巍。

    石青可怜巴巴地将双手挡在胸前,不复之前和他伶牙俐齿的样子,倒像是那天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那样,卸下了往日的伪装。

    或许柔弱怕鬼的样子才是石青本来的面目。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邹源习惯见好就收。

    邹源收了掌心发出来的“阴风”,赶快英雄救美,搂住石青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说:“石青姑娘你怎么了?是在害怕吗?”

    既然要装,就一装到底,装作从来没有来过。

    “鬼啊!”

    石青一把推开邹源:“我不是有意打扰您清静的,我会按约定给您送上供奉的,您,您就回去吧。”

    “石青姑娘是我啊。”

    邹源看着自己被石青推开的手,觉得自己是不是吓这小姑娘吓过了头儿,他没有想到石青这么怕鬼,还是他扮鬼扮得逼真?

    “你?你是谁?”石青有点回过神来,但还稀里糊涂。

    “在下是今晚来和你接头见面的如意阁阁主邹源啊。”

    邹源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满是愧疚,他真不知道石青这么怕鬼,把这小姑娘吓成这样。

    “邹源?”石青确定了眼前的是人不是鬼,才缓缓平复下自己剧烈起伏的气息,发凉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又感觉到温度。

    “邹源你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石青心有余悸地往邹源身边挪了几步。

    邹源微微裂开嘴笑了笑,又上前几步,几乎紧紧挨着石青:“在下没有看到,来的时候只看见石青姑娘一个人在这里。”

    “没有人。”石青觉得自己快被吓疯了,喃喃自语道:“没有人…难道真的是鬼?”

    邹源也顾不了男女大防了,轻轻揽住石青的肩膀,安慰她道:“没有鬼,没有鬼。只有我,如意阁阁主邹源。”

    但不敢说出刚刚那个“鬼”就是他邹源假扮的。

    石青没有注意到邹源揽住了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拽住邹源的衣服:“嗯,肯定刚刚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几息之后,石青恢复了平静,松开紧拽着邹源的衣角,邹源侧边的衣服都被拽得皱皱巴巴:“奴婢现在好多了,多谢如意阁阁主。”

    邹源感觉到石青离开的那块,心里好像变得空落落的:“没有关系,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尽管找在下。”

    “有一只鬼,我杀一只;有一双鬼,我杀一双。”说着邹源自己笑了起来。

    石青也跟着笑了:“看不出来,您还有道士的本事呢?”

    “手上沾的血多了,没有也得有了,要不然夜里睡不踏实。”邹源轻描淡写地说道。

    邹源瞄着石青的脸色有一瞬变得十分僵硬,过后又恢复如常,邹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您今夜前来有何要事?”石青也不闲聊了,开门见山,进入主题,心想着兜了那么久圈子,应该要说二小姐的丫鬟采青的事情了吧。

    “等会儿再说。”邹源忽然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向石青身后扫过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石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美人,足尖一点,向梅府之外飞去。

    “你干什么?”

    石青如今被邹源抱着飞在半空中,双脚离地,往下一瞧,邹源竟然在两三层楼之间跳跃飞行。

    石青又不敢把邹源推开,生怕邹源手一松,自己掉在了地上。

    “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咯。”邹源笑呵呵地说。

    “你,你…”石青很想说邹源什么,又惊又怒下一时间找不到词。

    “我,我什么?”邹源笑道:“你想说我无赖?可耻?没有正形?”

    石青的心思被说中了,也就没有答话。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邹源收起了笑容说道。

第二十八章 三见

    梅栎清还不知道有这样一出,赶紧追问石青接下来发生什么?

    她要知道是谁在暗处下手,想要剪除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目的是什么?也是为了梅家的那件大事儿来的吗?

    石青记得那时她缩在邹源怀里。

    石青经过邹源那么“人扮鬼”这样一下,又经过邹源不打招呼地一搂直飞出梅府,又是深夜,石青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人已经晕晕乎乎,对于邹源的问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

    “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捉弄我啊?”

    石青没有那么害怕了,却对刚刚的“闹鬼”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刚刚那个‘鬼老头儿‘是你吧?”

    “石青你真聪明。”邹源趁着甩开后面那些人的空档,还仰头大笑:

    “在下本来也不想吓唬你的,谁让你那么怕鬼?不吓唬吓唬你,就浪费一个好机会了?”

    “你!”

    石青刚想狠狠数落邹源一顿,抬头从邹源后面看过去,一道黑色的人影儿稍慢于他们,咬得死死地追过来。

    “后面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儿,为什么追着我们?”石青还以为邹源杀的人多了,仇家来寻仇了。

    “这应该在下问石青姑娘才对。”邹源看着怀里的笨姑娘傻乎乎的样子也很可爱:“那人是从梅府里跟着我们来的。”

    “那你刚刚…?”石青觉得自己好像错怪如意阁阁主邹源了。

    “对,在下刚刚情急之下,把石青姑娘抱起往梅府外飞去,就是为了不让背后那个人跟来。”邹源敏感地察觉了石青话语里的那丝愧疚,平静地解释道。

    他的笨姑娘就是心地善良,刚刚觉得错怪了他,就把他之前吓得她快要魂飞魄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如果不是把石青抱在怀里,他很想摸摸他的笨姑娘的头。

    “咦?这个方向是?”石青觉得邹源选的方向好像不太对,不是往如意阁的方向去。

    “呵呵,被你发现了。”

    风飕飕地从邹源脸上刮过,怀里的人儿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风吹过“咱们这是往皇宫去呢。”

    “皇宫?你怎么去皇宫?”石青虽然在梅府长大,但从小跟在梅栎清身边,多是待在东明,皇宫还没有来过呢。

    “皇宫安全。”邹源他倒是要看看后面那个人敢不敢追来?

    “你,你难道有通行皇宫的令牌?”石青想到阿柯可以把三少爷的小厮都扮得惟妙惟肖,邹源有这样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没有。”邹源好似在说什么小事儿一样:“没有照样也可以进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石青生怕拖累自家小姐,生怕拖累梅府里的家人。

    “怕什么?没听过艺高人胆大?”邹源不以为然。

    再说了这皇宫他已经来过多次了,只要不往深里走,那就没有大事儿。

    等到了魏朝皇宫地界,那人果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过来。

    石青眼看到了皇宫,比刚刚“见鬼”脸色还要白。

    “咱,咱们回去吧。”石青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在这里脑子是乱的,话也说不清楚。”

    “如果我说那人和皇宫有关呢。”邹源抱着石青不肯放手。

    “那人?刚刚跟着咱们的那个黑衣人?”

    “不止,连你们家小姐要我查的你家二小姐的丫鬟采青,也和皇宫多多少少有关。”邹源不徐不疾地说道。

    美人在怀,办事不愁。

    石青挣扎着想下来,没成想邹源坐在了石棉瓦上,她怕踩不稳掉下来,惊动了皇宫里的侍卫。

    石青暗道邹源真狡猾,选这么个地方,她也不好有什么动作,真真是狡猾极了。

    “有什么话赶快说,说完送奴婢回去。”谁要跟着邹源大晚上在这里吹冷风。

    “这会儿又一口一个‘奴婢’了?之前谁一口一个‘我的’?”

    邹源发现石青平常都以“奴婢”和他自称,当他把她惹失控了,又一口一个“我”的。

    “请阁主您说正题。”把话题绕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绕回来。

    “成。”邹源因为不绕弯子了,仔绕下去他们就要在皇宫看日出了,虽然他乐意至极。

    “你们梅家二小姐梅栎宁的丫鬟采青,来自皇后府。”邹源看着怀里的石青一字一句说道。

    他当时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也大吃一惊,心里寻思石青这傻丫头怎么面对这消息。

    石青正咬着嘴唇低头寻思。

    采青这丫头来自皇后府的消息对石青来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采青真是借府外势力来梅府捣乱的,可这关系这么变得那么乱,怎么还牵扯到了皇后娘娘。

    邹源忍不住轻轻抚摸着石青的秀发。

    难得美人在怀又不敢声张,他要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石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注意到邹源的小动作。

    “想明白了吗?”邹源给了石青好长一段时间消化:“说完接下来这些话,就算我们如意阁交完差了。”

    石青抬起头来看着邹源,微微点头。

    “你们梅家大小姐卖给我们的消息是‘采青十二年前进的梅府,家住在雍丘’,没有错,对吧?”

    “是,阁主您说的没错。”

    “那我们如意阁卖的消息是‘梅府里的二小姐的大丫鬟采青没进府之前是京里的小乞丐。家住在雍丘。采青是十二年前进府的。经常去的地方是城北的城隍庙’。”

    邹源说完比出四个手指:“你们梅家大小姐要的四个消息齐了,那剩下两个消息什么时候给我们如意阁呢?”

    邹源第一次巴不得一桩交易拖得越久越好。

    石青眨了眨眼睛,心里顿觉不妙,她们家小姐还有告诉她呢。

    “嗯,能不能下次再告诉您?”石青说话间有些紧张。

    邹源笑了笑,难道她家小姐没有告诉这笨姑娘这时候还没有消息呢?

    邹源心里虽然偷笑,面上却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哎,这不符合如意阁的规矩,如意阁从来都是银货两讫,你们家小姐这不是让在下为难?”

    折腾来折腾去,邹源抱着心爱的姑娘还是欣赏了一回皇宫里的日出。

第二十九章 欢喜

    石青和梅栎清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掐头去尾,只把事情起因经过说了遍。

    之前是不方便和大小姐联系,如今总算有机会可以和小姐说说,让朱彤去伺候如意阁的那位爷:“大小姐,奴婢还没有和如意阁阁主说高太尉和姜御史家的消息,下次就让朱彤去吧。”

    和石青常年相处的梅栎清自然察觉出一丝古怪:“石青你怎么想要朱彤上呢?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吗?”

    石青再次庆幸夜幕笼罩着她的脸,小姐也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真不想对大小姐撒谎。

    “就是就是。”朱彤附和梅栎清道:

    “肯定那如意阁阁主是个极难伺候的人,所以你才让我替你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去做呢。”

    石青也不知道说什么,连连说道“怎么会呢”。反正她就是讨厌如意阁阁主邹源。

    梅栎清仔细想了想,怕真让朱彤说中了是这如意阁阁主有什么。

    如果真是事情办得不好,也不会换来二妹丫鬟采青的消息了。

    能让石青也如此抗拒的人,她倒想见识见识。

    梅栎清微微一笑,心中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只得见了如意阁阁主才能确认。

    不是冤家不聚头。

    梅栎清按下心中那份模糊的感觉不表,换个话题道:“石青上次你走的时候,我忘了和你说,高太尉和姜御史家的消息要过段时间给。”

    “奴婢还以为是小姐一时疏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石青心里那块石头才放下,心里面暗恨自己又着了邹源一次道。

    该死的邹源又戏耍了一次她。

    邹源说过两天再不给高太尉与姜御史家的消息,梅家大小姐他不敢动,就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梅栎清隐隐感觉到石青话语里含着一股怒气,心里那份猜测又清晰了三分,暗叹石青这傻姑娘长路漫漫啊。

    朱彤却后知后觉道:“原来那阵子传出来后院的茅房闹鬼,是石青你们捣的鬼啊?”

    梅栎清没听朱彤说过,便问道:“什么闹鬼?石青这事儿是你做的吗?”

    “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将计就计。”石青解释道:“那天晚上如意阁阁主装鬼吓奴婢,奴婢吓得个半死。

    后来如意阁阁主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就带奴婢出了梅府,那人追着我们到了我们出了府,幸好如意阁阁主武艺高强,甩掉了那人,才与奴婢说完那几个消息。之后再把奴婢送回来。”

    “奴婢便想着将计就计,借着‘闹鬼’的名头,好解释奴婢那晚不见的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石青要说闹鬼呢。

    朱彤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你消失了大半夜?闹鬼也不可能闹那么久吧?”

    石青嗫嚅道:“我就说我遇到‘鬼打墙’了,在梅府里转了好久才转出来。”

    反正被邹源带着往皇宫走了趟,身上的衣服都邹邹巴巴,人也是灰头土脸的,梧桐院里的人一看石青这样子信了七八分。

    石青想起来更恨如意阁阁主邹源了。

    梅栎清和朱彤听到朱彤这样解释,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动静都吓到了浮翠阁之外的人。

    “石青,石青你这么瞎编,有人信吗?”朱彤笑得想停也停不下来。

    “那些嬷嬷们倒是相信了。”石青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第二天赶紧带着我去后院的茅房那里做做供奉,又是带着我烧香拜佛,去去晦气。”

    梅栎清没想到石青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虽然梅府管得不严,消失了大半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过呢。

    石青人也机灵,运气也好。

    她本以为和如意阁搭上线,又去做买卖的,肯定波折不断。这样看下来,石青也就倒夜香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后面和如意阁做交易的时候,有点不顺,但也一关关过去了。

    梅栎清又一次意识到没有可用之人带来的被动。

    以前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入宫为梅家增光添彩。

    后来皇上借故免了她入宫,梅家草率地要将她嫁给汝南公主夫家肃云伯府,她在梅府的处境渐渐艰难起来。

    以前疼爱她的亲人们大多变了个嘴脸,也让她看清了世事冷暖。

    此时的她心中也有了不甘。

    为什么她是女子?

    为什么梅家要将她送进宫去,任皇家之人搓磨践踏来消气?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错误,只因皇帝不喜梅家,就要作践她,免了她进宫,她要被所有人弃之如敝履?

    她梅栎清不甘心!

    虽说身为女子难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梅栎清也要逆天改命!

    就算她要退,她身边的朱彤与石青会怎么办?

    如果她护不了她们,让朱彤与石青替自己枉死?还是被她亲手送到未来相公的床上当通房侍妾?

    不能改也要改!

    “那石青你这么回来了呢?”朱彤的问话将梅栎清拉回到她与朱彤石青三人共眠的屋里。

    梅栎清暂时脱离了内心的愤恨,不由地开始庆幸。

    庆幸当时皇帝没有让她进宫,庆幸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梅栎清用力拉着睡在榻上的石青的手,感觉着从石青身上传来的温暖。

    石青见小姐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小姐睡着了呢。

    石青反过来握住大小姐的手,接着说道:“我回来就是以为这‘闹鬼’之事。嬷嬷们虽然带我去除了晦气,但嬷嬷们年岁也大了,心里也害怕,便和老夫人商量把我调出来。”

    “所以梅老夫人就把你送回来了?”朱彤问道。

    “正是。”石青绘声绘色地说道:

    “老夫人着人把我带到她眼前,对我说‘这个丫头在哪里都不省心。既然苦也吃够了,那就回原来的院子里吧,省得到哪里都出事儿。’我就这么着,被老夫人给赶回浮翠阁了。”

    说完石青还学着梅老夫人的样子咳嗽两声,把朱彤和梅栎清逗得直乐。

    蹲在梅栎清门外的各路人马都奇了怪了,这里面的人说的也没有什么可乐呵的啊,怎么一个个都笑成这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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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传奇介绍:

上巳之春,终究是过去了。梅栎清心底不再对晋王谢博宇抱有希望,与如意阁阁主邹源合作,想从千鹤宴上探听到高太尉与姜御史的消息…

从鬼门关回来的梅栎清不再心慈手软,设计了火烧城隍庙一事,不料这时京城里传起了她是“梅家女”的消息。女先生传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先生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先生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