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7.‘幸福的未来’
“降低一些高度接近看看。”
“等――小林,等等。”
后背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恶寒,仰木一尉条件反射性地制止僚机。可是,小林三尉的f15,已经完成了从缓慢回旋到下降的一系列动作。
“快回来,dial2!”
“接近一些观察的话,就能够知道那――”
这一刻,两架战斗机已经不再是旁观者了。
对方并不是高射炮或者对空导弹那样的现代兵器,因此小林三尉无法估算敌人的攻击范围。在一百米范围内能瞬间伸缩自如的触手,跟本连思考都来不及。
在操纵杆突然失灵后,他也无法理解自己究竟出现了怎么样异常情况。战斗机如同撞到了隐形的墙壁,盘旋着落下,剧烈的震动,使得他连惨叫都难以发出。
尽管是这样的死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目睹了一切的仰木一尉相比,也算得上是幸运的末路了。
在河面上的肉块表面,伸出数条粗大的网状物缠住了dial2,毫不在意引擎的推进力,强行将机体拉下来,这种景象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与肉块撞在一起,机体却没有爆炸。被卷成废铁的f15,深深陷入巨大的原生质中,被吞的一点也不剩。
“小林――!”
目睹了全部的仰木一尉的大脑中,超越了思考或者理解的极限,只有悖于常理的感知。
啊,那个――被吞噬了。
“指挥中心呼叫dial1。究竟发生了什么?请立刻报告!”
“眼睛,长着眼睛,很多眼睛……”
尽管隔着浓雾,仰木一尉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从肉块表面出现的疣一般的眼睛,同时张开,凝视着上空的猎物。
即使在密封的驾驶舱里,仰木一尉也能感受到那种“视线”。
事实正是如此。那个东西饥饿无比。吞咽了dial2后,瞄准了下一个猎物,并死死地盯着……
“――dial1,战斗开始!”
“等、等等,仰木,究竟怎么――”
他强行关掉了嘈杂的通信器,解除了所有武器的保险。aim7麻雀四发,aim响尾蛇四发,m61火神炮940发,状态良好。
被吞掉之前,杀掉对方。
已经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仰木咧开嘴狂笑着。握着世界最强战斗机f15的操纵杆的他,是真正的死神。
要为小林报仇……把怪物轰倒,烤成焦炭。
他翻转机头,以hud瞄准器锁定目标。敌人如此巨大,决不会射偏。饱和攻击。所有子弹射向敌人――
剧烈的震动摇晃着机体。
正后方――仰木达到极限的战斗本能这样告诉他。可是,突然的回头,从结果上看,给他那处于半崩溃状态的理智以最后一击――
驾驶舱盖的另一侧,暴露在亚音速空气对流中的机体背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他戴着头盔,发光的双眼中放射出火光,眼神中藏着无尽的憎恨与疯狂,凝视着驾驶舱内。
在封闭的、切断了无限通信的钢铁棺材中,仰木一尉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最后呼喊。然而,谁也无法听到。
“那是……?”
远坂时臣以经过魔力强化的视觉,看到了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战斗机。
突然出现在机体背面,身穿泛着铅色光辉的泰坦铠甲的漆黑人影……能够做出那种事的只有eseke。从外表看,正是绮礼的报告中提到的eseke。
铠甲上的黑色,仿佛墨汁一样,一点一点侵蚀着战斗机的外壳。
正是曾经夺取ache的宝具,能够将废铁转化为魔剑、魔枪的eseke的特殊能力――对于能驾御万物的他,普通“武器”这一概念还适用吗?
黑色的魔力再次侵蚀,是现代科学最高结晶的音速银翼,瞬间转换成为异型的姿态。
“――――――――!”
完全控制了全长达二十米的机体的eseke,犹如传说中的龙骑士一样紧抓其背部,充满怨念的咆哮响彻夜空。
eseke及其maste最优先攻击的目标是谁,时臣已经听过绮礼的忠告了。
顷刻间,被漆黑的魔力侵蚀完毕的钢铁猛禽,掉转机头,冲向ache浮在空中的辉舟。
“呵呵,又是那只疯狗么?……有意思。”
与在仓库街的初战不同,ache表情邪恶地微笑着,迎接eseke的挑战。英雄王的心境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时臣无从得知,也不想推测。
不管怎么说,时臣从以前就下定决心要亲自打倒那个敌人。因为那是从个人角度上或多或少有些恩怨的对手。他并不讨厌亲自动手。
时臣在船边放眼望去,看着近处最高的地方,能够监视时臣他们的最近地点――在被锁定的高层别墅里,对手出现了。
那名男子站在那里,并不打算隐藏。
因痛苦而扭曲、僵硬的左半边脸如同僵尸一样,燃烧着憎恨之火的右眼如同恶鬼。
他的目光与时臣交错,无言地宣战。
“王啊,我来做maste的对手。”
“好吧,就让你玩一下。”
辉舟在空中滑行,将时臣带到目标的正上方。离着陆点约有八十米。对魔术师而言,这种距离不足为惧。
“那么,祝你好运。”
时臣拿起文明杖,整理了一下衣角,毫无畏惧地从空中纵身跃下。
留在辉舟上的ache,双眼再次燃起杀戮之火,盯着逼近的钢铁战机。
“只配趴在地上的卑贱之狗,竟然想冲上王者翱翔的天际……被自以为是了。杂种!”
解放“王之财宝”,投射出宝具的六连击。闪着炫目光辉的矛与刀,如流星般拖着光影迎击eseke。
得到魔力的双涡轮引擎,发出怪鸟般的咆哮。黑色的f15以喷射力使相对速度倍增,冲出了宝具形成的弹幕。
不过,ache的宝具可不是那种一旦被避开就失去效力之物。六件中的三件――斧、镰、弯刀立刻旋转起来改变方向,逼向f15的尾部。
1158.美丽之物
“别胡说八道了!”
超越极限的憎恨与愤怒,激活了雁夜体内的刻印虫。恶寒与剧痛传遍全身。即便如此,对现在的雁夜来说,这是祝福。
侵蚀吧,吞噬我的**。由此产生的一切魔力,将化为对仇敌的诅咒……
虫如同奔涌的潮水般,从周围的阴影处爬出来,聚集到一处。这是形态像蛆虫,大小如老鼠一般令人生厌的爬虫。这一切,是雁夜成为maste之时从间桐脏砚手里接过的牙――应对非常理战争的武器。
“我饶不了你……卑鄙的魔术师!”
我要杀了你!还有脏砚!一个不留地杀光!!”
接受了雁夜怨恨的虫,一起痛苦地抽搐扭曲起来,接着从背后裂开一条缝,露出翻着钢铁般黑光的甲壳与翅膀。
一支接着一只――爬虫蜕变为巨大的甲虫,嗡嗡叫着展开翅膀,围绕着雁夜飞舞并组成军团。眨眼间便聚集起一大群,这些不断咬合着锋利的颚发出声响、展现出凶残本性的“翅刃虫”调整好战斗姿势。这是身为虫使的间桐雁夜最强的攻击手段。
在可以在瞬间啃光一头牛的大群肉食冲面前,远坂时臣的神情依旧泰然自若。
本来,他作为魔术师的级别就远远高于雁夜。所以雁夜拼尽性命所释放出来的秘术,在时臣看来既不值得惊奇,更不足为惧。他甚至可以从容地,与这个昔日的情敌一决雌雄的决斗中,对命运的捉弄发出嘲笑。
“――魔术师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拥有‘力量’者。而且,总有一天会得到‘更大的力量’。在觉悟到这种命运之前,这种责任就流淌在‘血液’中。这就是,作为魔术师之子降生于世。”
时臣冷淡的说着,举起文明杖,从杖头镶嵌着的巨大红宝石中发动炎的术式。
在空中描绘出远坂家家徽形象的防御阵,化为红莲之火燃烧着夜晚的空气。这是将所触及之一切燃烧殆尽的攻击性防御。虽然在如同外行的敌人面前,这显得有些孩子气,但完全不是手下留情。
因为――
“由于你拒绝继承家业,间桐的魔术就交到了樱的手里。在这点上我得感谢你……不过,我绝对不会饶恕你。
逃避血脉的责任,这种软弱,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卑劣行径。间桐雁夜,魔道的耻辱。既然再次见到你,就只能将你消灭。”
“别胡说八道了……你这没人性的家伙。”
“你错了。对自己负责是做人的首要条件。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配为人,而是狗。知道了么?雁夜。”
“虫啊。吞噬这家伙吧,撕咬这家伙吧。”
迎击蜂拥而上的虫群,是舞动的灼热之炎。
今晚的第三场生死之战,已经打响。
“厉害……厉害啊!真是太厉害了!”
雨生龙之介由于过度兴奋,也顾不上周围的视线,竟激动得大声怪叫、手舞足蹈起来。
虽说聚集在河边看热闹的不只龙之介自己,但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奇怪举动。每个人的眼睛都牢牢盯在眼前上演的这出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异现象上。
河面上有巨大的怪兽横冲直撞,空中则有uf与自卫队战机迸出激烈的火花。
谁都会为这场面的陈腐而嗤之以鼻,但这却无疑是谁都没见过的奇观。
活该!龙之介喝彩道。
每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呆呆地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现实。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盲信半生,后市也将其奉为至理的“常识”这座毫无意义的神像吱呀作响地崩坏下去。
蠢货们,看见了吗?直到昨天,你们还都生活在愚昧中呢。不甘心吧?后悔了吧?
你们这群家伙就从来没试着想过,在常识的范围以外还有这么有趣、这么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等着我们,从来没有。
我吗?我当然知道。我不仅想象过,也满心期待着,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看到不得了的东西。所以我才专做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每天都在拼命地追寻着新奇与刺激。
就这样――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龙宫宝箱终于被我找到了。
哦,神明是肯定存在的。眼前的奇景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
为了欣赏可怜的羔羊们那战栗的表情,伟大的天才魔术师才把这些不合常理、光怪陆离的现象降临人间,然后暗自窃笑。我一直在追寻的这位神明终于现出了真身,他预先安置在各处的吓人箱也一齐喷出了火焰。
再也不会无聊了,再也不用费时费力地杀什么人了。今后用不着我动手,人们会接二连三地死去。被碾成肉酱剁成肉泥轰成碎屑啃食殆尽死去死去死去直至死绝。金发人类的肠子是什么颜色,黑人的肝脏是什么触感,那些我还没见过的内脏想必也会陆续见到吧!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世界各地都会发生无数有趣的事情!
接连不断,永无止境!
“啊,真主是不存在的,真主是不存在的!”
龙之介一边摆出胜利的手势,手舞足蹈地尽情欢呼人生的胜利,一边声援着变成巨兽横冲直撞的盟友。
“上啊,青须大人!击溃他们!干掉他们!这里就是神明的玩具箱!――?!”
就在此时,龙之介突然被一只无形之手推出去很远。
他在臀部着地后,马上惊恐地环顾四周。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近到能够接触龙之介。不仅如此,周围的人们在与龙之介眼神交会时,纷纷惊叫着向后退去。简直像是河中与空中上演的怪异现象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一样。
“怎么了?喂!怎么了?”
就在龙之介满怀期待地询问旁边的人哪里发生了什么怪事时,突然感觉到自己接触腹部的手掌中有一股热热的、滑滑的感觉……然后,他怔怔地端详起自己那只染得鲜红的手。
“哇奥……”
红。
不参杂有任何杂色的、纯粹的红。
那是鲜艳夺目、自己一直在追寻的颜色。
啊啊,就是这个――龙之介马上理解到这一点,苍白的嘴唇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这就是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反复找遍无数地方却总也找不到的真正的红。
他充满爱怜地轻轻抱住了鲜血迸流的腹腔。
1159.人性的尊贵
虽然对这种新颖的游戏方式在一开始颇有兴致,但在宝具与导弹你来我往重复数次交手之后,ache终于对这种单调的空战开始厌烦了。
经过数轮机动格斗后,现在ache的维摩那正紧紧尾随在eseke的f15后面,只要再把距离缩短一点就是绝好的攻击位置了。发觉到这一点的eseke为了摆脱追击,以最大功率发动了喷气式加速,同时利用重力加速度垂直地俯冲下去。
“少作无谓的挣扎了……”
ache暗自笑道,驾驶维摩那疾驰而去,毫不费力地紧追在eseke的身后。二者瞬间就穿透云层,向灯火通明的冬木市地面坠去。
“你就干脆一头扎进那堆污物里如何?杂种。”
ache以包围状展开了蓄势待发的宝具,从四面八方牵制住eseke,同时封锁了他的退路。这样一来留给eseke的出路就只剩下正下方的未远川――按这轨道势必会笔直地撞上那头瞄准了堤坝蠕动着的caste的海魔。
为了尽量减少碰撞所带来的冲击,f15竖起了全部襟翼猛力把住大气,最大限度地试图减速。
正在此时,那团蜿蜒爬行的巨大肉块突然消失了。
ride在至近距离高声呐喊着发动了“王之军势”,把海魔那巨大的身躯吸入了与部下sevant一同展开的固有结界中。这一实情ache和eseke自然无从得知。但ache显然不愿让引以为傲的宝具再沾上一丁点污垢,在即将碰撞的一瞬间解除了宝具的实体化。而eseke显然也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不惜让魔装化的f15机体吱吱作响,硬是把眼看着要一头扎入河中的机头弯了回来,划出一道近乎于直角的轨道避免了坠落。
机体紧贴着水面呼啸而过,左右卷起了两道水帘。就在黑色的f15与河岸上观战的sevant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身披银蓝双色铠甲的骑士王的英姿深深烙入了疯狂的黑骑士的眼中。
“………………”
在黑色头盔的深处,那沉淀了无数怨念的双眸在这一刻如同红莲之火一般猛烈地燃烧起来。
以远坂时臣看来,这场战斗根本称不上是魔术对决,不过是场滑稽的闹剧罢了。
时臣只是默默地维持着防御阵,还没有做出任何称得上是攻击的举动。尽管如此,对面的间桐雁夜却已处于濒死状态了。
这完全是自取灭亡。对于现在的雁夜来说,使用魔术这一举动本身就是致命的自杀行为。想必身为当事人的雁夜也清楚得很,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持续使用着超越自身极限的术,结果只能自食其果了。
雁夜现在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全身的毛细血管悉数破裂,血沫四下飞溅。他本人已经完全无法直立的、摇摇欲坠的身影仿佛被淹没在一团血雾中。那张因为过于痛苦而翻起白眼的脸庞已经让人无法判断当事人是否还有意识了。
“说得那么大言不惭……一动起手来却成了这副德性吗?”
而最为可悲的是,不管雁夜如何自残生命动员魔力,他的攻击却始终没能伤到时臣一根毫毛。
飞蛾扑火――现在的情况简直是这一古老成语的再现。成群的甲虫一股脑地直扑向时臣的火焰阵,却一直都没能突破防御,悉数被烧得无影无踪。身为一个虫使,正面挑战火焰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极其愚蠢的。尽管如此,雁夜的进攻还是没有丝毫松懈,削减自身生命驱使着虫子们徒劳地冲锋,变成了一阵阵飞灰。
这幅情形已经让人笑不出来了。对于这个弱到极点的敌人,时臣已经超越轻蔑的极限而开始有些可怜他了。不久,火焰就会把雁夜的虫子一只不剩地燃烧殆尽。而那时想必雁夜自身也会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气绝身亡吧。时臣只要注意维持自己的法术,悠然的作壁上观就可以了。在他固若金汤的防守之下,胜负自然会分晓。
但对于遵奉高贵魔道的时臣来说,继续让误入歧途的堕落的魔法师的丑态暴露在自己眼前才是最大的不快。
“intensiveeinascheun――”
随着时臣的二节咏唱,防御阵的火蛇慢慢地向雁夜蜿蜒而去。雁夜甚至没有防御。对于这个现学现卖的魔术师来说,有没有对抗攻击咒文的知识都值得怀疑。
“杀……杀了你……你们…………时臣…………脏……脏砚……”
虽然被活活地灼烧着,但雁夜却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低吟的诅咒。他那从内部被虫啃食殆尽的身体,可能已经不存在痛觉了。
就在雁夜为抖落包裹住全身的火焰而痛苦的扭动时,不小心压断了护栏。就这么滚下屋檐落入了小巷的黑暗中。
最后,时臣把仍旧盘踞在周围的虫子用火焰一扫而空后。解除了防御阵,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叹息着。
尸体――已经没有必要去确认了。就算对方还有气,也绝对活不长。接下来只要等着失去maste的eseke自然消失就可以了。
按照时臣当初的预想,间桐家将放弃这次的圣杯战争保持观望。但事到如今,对方却又突然把雁夜这个早已被逐出家门的落伍者作为临时maste派上来,实在是让人不解。直到最后,时臣都没能参透雁夜参战的理由。
时臣不想再为这场没有丝毫成就感,只留下无尽不快余味的胜利而烦心,干脆忘记它,转向河边观察起这场由caste展开的战斗。
多亏了ride的奇策,海魔巨大的躯体从河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就算看不见它的样子,在场的sevant和魔术师们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魔物在异次元的结界中横冲直撞的气息。
“……怎么办?”
为了打破现场的沉默,韦伯开口道。
“虽说这样做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但我们如果不趁机想个办法的话,结果还是于事无补啊。我说艾因兹贝伦,你就没有什么好主意么?”
“话是这么说――”
爱丽斯菲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怀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轻巧的电子音。她本人也吓了一跳,赶忙把声源取了出来。
这个移动电话是切嗣为了以防万一而交给她的。电话是谁打来的自不必说。但按照预定原则,是不会使用它进行联系的。再加上现场情况如此紧急,爱丽斯菲尔突然想不起来那本应熟记在心中的使用方法了。
1160.誓约——胜利之剑!!!
但是,一个令人不快的、诅咒般的咆哮声像是在否定众人的希望一样响彻着夜空——不,那绝非人类的呼吼声不是别的,正是疯狂的喷气引擎所发出的轰鸣。
抬头仰视的saber一眼就看到了空中那憎恶的化身。狂乱的英灵乘着被漆黑魔力所侵蚀的铁鸟,再次向骑士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啊——嗷嗷嗷嗷嗷嗷嗷!!”
随着berserker那令人胆寒的吼叫声,20mm巴尔干机关炮的六连发炮口中猛然迸出了火焰。
············
卫宫切嗣一边密切地关注着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一边暗暗咂舌。
船已经移动到指定地点后抛了锚,为逃生用而准备的带发动机的救生艇也都已经准备妥当。saber也顺利地取回了必杀宝具。接下来只要召回rider解放海魔就行了——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一直与archer打得难解难分的berserker突然调头朝saber袭来。
但是仔细想来,saber已经是第二次受到berserker无缘无故的挑战了。在仓库街初次碰面时,berserker刚一失去目标,就如同饥饿的野兽一样向saber冲了过来。如果仅此一次的话还可以解释为偶然事件,但现在又发生了类似事件,这说法已经行不通了。更何况这次对方是完全无视了身为原目标的archer的存在而突然改变的。
当然,对于自尊心远超常人的archer来说,这一无礼的行为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你疯了吗?这只疯狗!”
archer一边咒骂一边操纵着维摩那加速行驶,很快就接近到了berserker背后足以一击必杀的近身距离。此时双方的距离如此接近,不管对方的操纵技术如何高超,都不可能避开“王之财宝”的宝具投射了——但是,这一判断害了archer。
只见f15的机体下方缓缓地连续射出了无数如同鬼火一般的灼热火球,劈头盖脸的向紧随其后的维摩那袭来。
“什么!?”
这一被称为flare
dispenser的装置原本只是为了摆脱敌人的热追踪武器作为诱导热源射出的,但在被berserker的魔力侵蚀而狂暴化后,摇身一变成了追踪式燃烧弹。通过之前的空战,archer早已断定敌人没有针对背后的攻击手段,所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全然来不及反应。只见维摩那一头扎进了熊熊的火球群中,在红莲业火的包围下失去了控制,就这么旋转着坠向河面。
虽然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击坠archer的战果,但在现在的berserker眼中却视若无物。钢之凶鸟丝毫不顾坠入河中的archer的行踪,只是固执地追逐着saber,在她头上毫不留情地洒下20mm炮弹的枪林弹雨。
对于saber来说,虽然berserker所驾驶的f15是前所未见的兵器,但她那近乎于先知能力的第六感却让她在第一时间正确地理解了这一威胁的性质。早在受到最初的机枪扫射前,saber就察觉到这一攻击手段将会带来大规模破坏。随即判定自己再待在堤坝上恐怕会把爱丽斯菲尔卷进去,于是再次跃上水面向河中寻求退路。
这一做法实属无奈之举,但结果也使她陷入了更为窘迫的境地。
虽说saber最大限度地活用了她那servant所持有的惊人脚力,以媲美喷气式战斗机的速度在水面上飞奔,但对于从上空进行扫射的黑骑士来说,这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宽广河面无疑是最佳的狩猎场。
如同暴雨一般倾盆而来的枪弹在飞驰的saber身后间不容发地擦身而过,高高地溅起如同瀑布逆流一般的水花。
不管口径多么大,单纯的弹药对于servant来说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特别是saber的身体能力如此之高,别说躲避起来毫不费力,如果本人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用剑身把炮弹打回去。但是——不管英灵的能力多么超常,在美国通用公司引以为傲的m16机关炮每分钟1200发的射速面前都无能为力。更何况这一武器经berserker之手后附带上了宝具属性,只要挨上一发就足以致命了。
“好不容易才能使用左手了……”
saber有些追悔莫及。本可以毫无顾虑地用宝具攻击,把上空的berserker一举击坠,但敌人那固执而毫不间断的攻击却让她没有反击的余地。berserker的战术仿佛看透了saber内心的想法,即准确又缜密。若要狩猎狮子,只有不断地追逐它,直到把它累死都不能给狮子反击的机会,这才是唯一的上策。而现今的berserker就如同深知这一点的猎手一般。
突然,剧烈的震动从河岸边一直扩散到周围。这一原因不明的震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在场的魔术师们才知道——震源恐怕是来自rider所展开的固有结界内部。横冲直撞的海魔所产生的强烈地震,终于开始影响到现实空间了。而这也预示着rider的结界终于接近极限了。
一定要让rider了解到这边的状况。如此决定的韦伯开始集中精神召唤自己的servant。对于没有暗语经验的韦伯来说,只能用口语来表达自己的意志。但是,深知这一点的rider确实说过“会给你留传令兵的”。
韦伯身旁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一个骑兵现出了身形。
“吾乃亲卫队所属的密特里奈斯,代替王在此听令!”
精悍干练的英灵微微行了一礼。韦伯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鼓起勇气向这位素未末面的英灵指示道。
“接下来我一发信号,就解开结界把caster放到指定地点去。能做到吧?”
“能是能做到——但请务必快点。结界中的我军已经快要挡不住那头海魔了……”
“我知道!我清楚得很。”
韦伯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怀着祈祷的心情关注着持续躲避黑骑士攻击的saber。
“混蛋,berserker那家伙……就没有办法阻止他吗?”
“——让我去吧。”
lancer这样毅然地说道,抓起剩下的红枪隐去了身形。暂时灵体化的枪兵准确地在f15的机身上再次实体化,单手抓住流动着黑色魔力的钢铁之翼稳住身体。
“到此为止了!berserker!”
lancer话音刚落,就高高举起右手中的“破魔的红蔷薇”,用枪尖刺向化为异型的机体。
能够斩断一切魔力循环的红枪一闪,这正是berserker怪异能力的克星。
但是黑骑士经过仓库街的一战,已经充分领教到这招的厉害。狂暴而不失缜密的谜之servant在lancer的宝具前没有重蹈覆辙。
红枪就要刺中机身的时候,berserker果断地放弃了f15,用双臂使劲扭下了机身的关键部位,高高跃入空中。随后,被“破魔的红蔷薇”刺中的战机立即化为了一堆废铁,连同机翼上的lancer一同坠落下去,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berserker最后所夺取的飞机部件,正是装备了一挺巴尔干机关炮的部分。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lancer枪尖的机关炮,现在还依然流动着事先充填的漆黑魔力,并没有失去黑骑士的宝具属性。
“…………………………!!”
berserker肩扛着共计200公斤的六连法炮身和桶状弹仓,又一次从空中瞄准了下方的saber。由魔力强化的回转炮瞬间加速回旋,就在怒涛般的炮弹正要涌出的一刹那,saber才领悟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
berserker这次是从飞机上跳了下来,一边下落一边瞄准saber。二者的距离比之前要近得多。saber已经没有时间赶在炮弹离膛前回避开,不管她向哪个方向闪躲,都已经跳不出倾盆而下的枪林弹雨的范围了。
“只好赌赌看了……!”
准备使用宝具时,saber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在她正要挥剑的一瞬间,只见一道银光从不可能的角度一闪而过,直接命中了身处空中、避无可避的berserker。
大锤、斧子与弩箭刺穿了漆黑的铠甲,大镰将回旋炮的炮身一刀两断,正中弹仓的火箭更是引爆了20mm炮弹的残弹,在空中绽开了巨大的红莲之花。受到碎片与暴风直击的berserker被无力地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如同碎石一般落入了河中。
saber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archer正傲然挺立在冬木大桥的拱顶。被环绕四周的宝具光辉所映照,如同背光一般的他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好了saber,就让我见识一下吧。你作为英灵的光辉价值,就由本王来鉴定。”
不用说,saber也正有此意——只见她默默地瞥了一眼口出狂言的archer,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河面上,重新握紧黄金之剑摆好了架势。
所有的阻碍都被扫除了。此时此刻,正是决战之时。
目睹了berserker退场的切嗣坐在正向安全地带疾驰而去的救生艇上,瞄准了虚空的一点放出了照明弹。熊熊的磷火正处于现在saber所在的位置与切嗣所舍弃的船连线的正上方。
“就是那里!正下方!”
韦伯就立即看到了信号,向在一旁待命的传令兵喊道。英灵密特里奈斯点了点头马上消失了身影,返回了王和伙伴们等待的结界内部。
说时迟那时快,被英灵们的思念所侵蚀的空间恢复了应有的姿态。先是一个异样的影子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覆盖了夜空,接着现出了实体,巨大而不祥的躯体随之落入了水中。这一位置正是切嗣发射的信号弹的正下方。
巨大躯体入水时激起了猛烈的水花,如同海啸一般袭向河岸。但是,唯一与海魔正面对峙的saber却连一滴飞沫都没有溅上。现在从她身上迸发而出的魔力卷起了飓风,巨大的气压密度已足以把水壁弹回。
随着海魔的再次出现,rider的战车“神威之车轮”也再次跃入了昏暗的夜空。他那满身疮痍的样子说明了在固有结界内部上演的战斗的激烈程度,但那威风凛凛的飞行英姿却依然不减。
“——真是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呜哇!?”
rider正想接着发牢骚,但一看到saber的剑所迸发出的异样光辉,他马上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个急转弯离开了危险区域。另一方面,caster的海魔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如此灵活的回避动作。蠕动着的巨大肉块除了怪叫着恐吓这未知的光辉以外别无他法。
时机已经成熟了。
骑士王把全身的力量注入了紧握剑柄的双腕中,高高举起了黄进之剑。
光在聚集。
仿佛照亮这柄圣剑才是自己至高的任务一般,光辉无限凝聚,汇成一道耀眼的光束。
在这道激烈而清澈的光辉照耀下,所有人都说不出任何话语。
曾照亮了比夜更深的乱世之黑暗的英雄身姿。
历经十载而不屈,历经十二场战役而不败。这份功勋天下无双,这份荣耀无人可比,它们超越时空、永垂不朽。
这柄光芒夺目的宝剑,正是古往今来所有在战场上消逝的战士们毕生追求并憧憬的梦想——名为“荣光”的祈祷之结晶。
以高举这份意志为荣,以贯彻这份信念为义,现在骑士之王高声咏唱出了手中这奇迹的真名。
其名曰——
“誓约——胜利之剑!!!”
光在奔流。
光在咆哮。
魔力被解脱束缚的龙之因子所加速,化成了一道闪光。喷薄而出的这道奔流卷起无数漩涡,将海魔与黑夜一并吞噬。
在瞬间蒸发的海水中,作为恐怖具现的魔性巨怪身上的每一个构成分子,都悉数暴露在灼热的冲击之下,海魔随之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但身处尚未烧尽的海魔中枢那厚厚的血肉要塞中的caster,只是默默注视着这磨灭的瞬间,仿佛身心都被那眩目的光辉夺去了一般。
“…………”
是的——他在遥远的过去曾看到过这道光。
从前,他不也曾经作为一名骑士追逐过这道光么?
那份分外鲜明的记忆将吉尔.德.雷带回了遥远的过去。
在于莱斯市举行的期待已久的查理王的加冕典礼上,一道光透过大教堂的彩色玻璃射了近来。
那洁白的光辉如同祝福一般,温柔地包裹着作为救国英雄列席在侧的贞德、吉尔等所有人,大家都沉浸在欢喜的a
nova旋律之中。
啊啊,没错——正是这道光。
1161.名为‘理想’的无尽诅咒
他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就算在堕入鬼畜之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今天,那天的记忆却丝毫没有褪色,依然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底。
就算结局染满了屈辱与憎恶,受到万人唾弃——但过去的那份荣光却没有任何人能否定,没有任何人能颠覆,仍旧深藏在自己的胸中。
不管是神明还是命运,都绝对无法夺去、无法玷污的东西……
一行清泪从脸颊划过,吉尔·德·雷有些茫然若失。
自己到底在迷茫什么,又错失了什么?
只要回首过去,承认错误——这样做不就足够了么?
“我、到底……”
这句没有听众的低吟还未能说出口,白色的光芒就把一切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
站在高高的桥梁上睥睨万物的archer见到这燃尽一切的毁灭之光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
“看到了么,征服王?这就是saber的光辉。”
archer向身旁的虚空招呼道。在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的rider正让神牛战车静止在空中,怔怔地眺望着“契约胜利之剑”所发出的极光。
“在目睹了那道光芒之后,你还不打算承认她吗?”
rider哼了一声,对于archer的问题嗤之以鼻。但写在他脸上的不是侮蔑,而是如同眺望着什么悲壮之物一般的凝重。
“正因为她背负了整个时代人民的希望,才能发挥出这般威力——正因为它是如此耀眼,所以才令人心痛。又有谁能想到,背负了如此沉重东西的人,只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小姑娘呢?”
在二人俯视的河面上,saber那纤细的身躯正因为刚刚结束的激烈死斗而痛苦地喘息着。在她那职稚嫩的肩膀上背负了多么沉重的东西,rider是通过昨晚的问答才知道的。对于性格光明磊落的他来说,这种“生存方式”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这种小姑娘,正是放弃咏蝶恋花、放弃爱情,陷入名为‘理想’的无尽诅咒中的最后结果。真是令人心痛,不忍再看。”
“这才是她的可爱之处,不是么?”
与征服王那充满忧郁的神色相反,黄金的servant的微笑却无限淫猥,毫不掩饰他那肮脏的欲望。
“她胸中那过于远大的理想最终会把她自己焚烧殆尽。在她临终前那恸哭的泪水……如果能尝到的话,想必会很甘甜吧。”
archer自得地任想象自由驰骋着。rider眼光一闪,向他投以敌视的目光。
“……我果然还是看不管你这家伙,巴比伦的英雄王。”
“哦?你事到如今才察觉出来么?”
这个称谓让金光闪闪的英灵笑逐颜开。
“你打算怎么办,rider?要当场用武力发泄你的愤怒吗?”
“虽说若能这么做的话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但如果对手是你的话,今晚的我恐怕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rider毫不虚张声势地堂堂正正坦言后,又看了一眼archer,轻蔑地说道。
“当然,如果你不愿错过时机,硬要和我打上一场的话,本王随时奉陪。”
“没关系。我允许你逃走,征服王。若不在你万全的状态下击溃你,我也会心有不甘的。”
听了archer这从容不迫的宣言,rider恶作剧般地挑起眉头说道。
“嗯?哈哈。话虽如此,其实是因为你被那个黑鬼击坠时留下的伤还没好吧?”
“……对本王挑衅的人都要以死谢罪!”
看到对方的不解风趣,而且红色的双眸中充满了杀意,rider笑着勒紧了神牛的缰绳,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下次再决胜负吧,英雄王。咱俩对决的结果,想必就是圣杯的归属吧。”
有资格取得圣杯的,只有“王”这一级别的英灵。也就是征服王与英雄王的二选一。想必rider本人至今仍确信这一点。英灵伊斯坎达尔无畏地笑了笑,离开了桥梁的顶端,就这样向自己的master所在的河岸驰去。
“到底会怎么样呢?……有资格承蒙我赐予至宝的是否只有你一人,本王还没有决定呢。rider。”
在自言自语中的archer心中还有另一个英灵。就关心程度而言,英雄王的兴趣反而全数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今晚,亲眼目睹的那无与伦比的光辉,引领着最初的英灵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从前,有一个男人。
那是个虽说躯体由泥土构成,但却一心要与神子比肩的、愚蠢可笑的家伙。
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当然触怒了天上的神明,男人受到神罚而失去了生命。
他那在泪流满面中气绝的样子,英雄王至今无法忘怀。
你为什么要哭呢,英雄王当时问道。难道事到如今,你才为站在我这一边而感到后悔了么?
不是这样的——
他如此回答道。
“在我死后,还有谁能理解你呢?还有谁能陪你一同前行呢?朋友啊……一想到你今后将孤独地活下去,我就不禁泪水长流……”
就这样,在看到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唯我独尊的王理解到——身为人类却想要超越人类的这个男人的生存方式,比自己收藏的全部财宝更加珍贵、更加耀眼。
“把手伸向不属于人类领域的愚者啊……天上天下只有一人有资格欣赏你的破灭,除了我吉尔伽美什别无他人。
耀眼而虚幻的人啊,投入我的怀抱吧。这就是我的决定。”
金色的威荣消失在夜雾里,只剩下邪恶的笑声久久地回荡着。
············
在夜雾的彼岸,巨大的海魔被耀眼的白光吞噬,逐渐消失。索拉在遥远的新都中心大楼的屋顶注视着这一切。
在夜雾中心本来就看不清楚,更何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用肉眼无法观测战争的进展程度。也没有准备用于这种场合的侦查用使魔。她只能一边担心一边眺望着和按对面巨大的海魔和战斗机乱舞的景象。
不管怎么说,战斗已经告一段落,而且右手的令咒仍然没有消失。这意味着lancer在战斗中胜利并幸存了下来。
“真是太好了……”
索拉忍受着从高处吹来的肆虐的狂风,总算可以暂时安下心来。也许lancer很快就会带回胜利的捷报了吧。如果这个胜利是通过和其他servant共同战斗得来的话,除索拉以外的master也会获得作为奖励的追加令咒吧。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现在完全只是在为联系自己和servant的令咒即将恢复到完整的三枚的形状而感到高兴。
如果不是由于吹来的风声过大的话,索拉也许会在更早就注意到背后悄悄接近的袭击者的气息。由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面的战场上,所以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戒。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要说战斗训练了,就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常识都不了解。
脚下突然绊了一下,接着仰面摔倒在水泥地面上并滚动了几下。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由于条件反射而伸出的右手不知被谁粗暴地攥住。毫无疑问这个人根本没打算扶起摔倒的索拉,反而朝她的右手给予了更加沉重的一击。
“啊——!”
好像没有关好的水龙头一样,鲜血从纤细优美的手腕的断面汩汩涌出,索拉有些难以置信地呆呆注视着这一切。
右手没有了。
仅仅一击,右手就被轻易地切断了。一直精心护理并引以为豪的手指和指甲,另外还有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手背上的令咒,这些都从索拉的右手腕消失了。
被夺走了。
比起由疼痛和失血所引发的恶寒,丧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的感觉的绝望感让索拉的思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拉有些精神错乱地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在地上挣扎着摸索,试图寻找消失的右手。
不行。没有那个东西绝对不行。没有那个东西就无法召唤迪卢木多,就无法寻求迪卢木多的帮助。
本来时机就快成熟了,用尽所有的令咒命令迪卢木多“请爱护我”,这样就可以束缚住他并占为己有。所以没有右手的令咒实在是件很困扰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找回那个令咒。如果不这样的话……
可是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无论怎样寻找,只有四处飞溅的血沫——此外还有一双穿着靴子的脚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眼前。
由于严重失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索拉仍然保持摔倒在地的姿势抬头看了一眼。那儿站着一个陌生的黑发女人。脸上不要说哀怜之色了,连任何的表情也没有。女人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索拉。
“手……我的手……”
用幸存的左手抓住那个女人的靴子不放——索拉昏了过去。
久宇舞弥用救生刀(survival
knife)用力斩掉了女魔术师的右手,然后没有任何留恋地把这只手扔掉了。刻在那手背上的令咒如果用某种方法的话大概可以回收。可是舞弥不知道这个方法,所以这只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迅速把右手手腕的断面包扎好,为的是防止继续失血。舞弥把昏迷的猎物扛在肩上,用空着的一只手打手机给切嗣。
“——怎么样了,舞弥?”
“在新都已经搞定索拉·娜泽莱·索菲亚莉了。刻着令咒的右手被整个切断,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干得好。现在立刻撤退。lancer应该就快回来了。”
“明白。”
用最简洁的话把事情说清楚后,舞弥挂断了电话。快步跑下楼梯。
通过爱丽斯菲尔之手所移植的人造(homunculus)肋骨还没有和身体完全融合,仍然会出现排异反应,有时会感到一阵钝痛。可是这对平常的行动没产生任何障碍。因此今天久宇舞弥才可以和负伤前一样灵活自如地尾随lancer和他的master,并趁servant不在的空隙抓住了捕获索拉的好时机。
切嗣关于lancer的master是不同的两个人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他仍然把失去了master权利的凯奈斯列为需要抹杀的对象。一旦被选中并成为master的人类,即便是失去了令咒也是需要警戒的,这是切嗣的一贯方针。
他命令舞弥不要杀索拉而是要生擒她。切嗣真正的意图是打算从这个女人的口中问出凯奈斯藏匿的地点。这场审讯对于索拉来说肯定是一个痛苦而残忍的过程,可是即便如此,舞弥对此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同情与怜悯。
在人与人战斗的情况下,残忍并不是罕见的东西。不要说切嗣了,就是连舞弥也明白并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简单的道理。
············
新都的夜晚完全失去了深夜应有的静霭,救护车和巡逻车不间断地往来奔驰。即使是开着红灯在路上奔驰的这些人,其实也并不明白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要他们半夜在路上奔驰,他们并不清楚事态的全貌,大概就算是以后他们也不会清楚。
一个高个子、穿着僧衣的身影在深更半夜的路上走着,如果在平时,他肯定会被列入可疑人物进行审讯。可是今天晚上那些警官们由于不断传来的救援申请和封锁指令忙得疲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区区一个行走的路人。从言峰绮礼身边驶过了好几辆巡逻车,可是没有一辆注意到他的存在。
默默地疾走在返回冬木教会路上的绮礼,也由于陷入沉思之中,而根本没有注意到仍然没有从骚乱中平复过来的街道的混乱状态。
绮礼一直努力做到对命令忠实,对义务顺从,对伦理道德要求严格。所以他的言行永远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作出的选择永远都是无需怀疑的。
正因为如此——对于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这还是第一次。
刚开始是出于支援远坂时臣的目的,绮礼才来到了老师亲自参加的战场。可是在发现时臣的交战对手是间桐雁夜的时候,绮礼并没有帮忙,而是做出了多在暗中观察这种有些偷懒的行为。
1162.遗言
因为明白时臣和雁夜的实力差距,而且在那样的局面下时臣也是不需要帮手。如果单纯只是采取旁观态度的话,也可以说是符合情理的判断。
可是之后的行动实在是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职责。
在雁夜从公寓顶跌落的时候,时臣也许已经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取得了胜利,竟然没有进一步核实敌人是否真正死亡。绮礼惊讶于老师的大胆,原本是出于弥补老师粗心的意图,才去验证雁夜的尸体的……可是不久之后,找到滚落在小路上的身影时,发现雁夜还有呼吸。
当然,如果是远坂阵营的忠实走狗的话,理所应当有义务立刻给与雁夜致命一击。可是那个时候,绮礼脑海中回荡的是早上和archer的对话。
他的忠告是——言峰绮礼如果想真正明白自己的话,必须不仅是卫宫切嗣——不对,比起切嗣来要优先考虑间桐雁夜的生死和未来。
总体来说那是个令人不快的对话。根本不值得听的戏言。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使得绮礼在面对时臣和雁夜的对决时,做出了脱离旁观者角色的选择呢。如果认为不必帮忙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留在战场上。去其他master不是更有意义吗?
而且在时臣所操纵的火焰最终捕捉到雁夜的瞬间……毫无疑问,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所想的,难道不是一丝失望的念头吗?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绮礼已经开始对雁夜受伤的肉体施加作为应急处理的治愈魔术。然后运送仍然保持昏迷状态,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的雁夜离开战场,避人耳目,把雁夜偷偷地送到间桐宅邸的门前。这些都是大概发生在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雁夜手上仍然残留着令咒的刻痕。绮礼虽然没有目睹未远川战斗的最后一幕,可是不管负伤的程度有多严重,berserker好像仍然健在。
绮礼走在深山町一直延伸到新都郊外、横贯冬木的漫长道路上,为自己没有答案的疑问而烦恼着——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做出那些事的呢。
这和购买囤积不明味道的葡萄酒这种事有着天壤之别。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行为。迄今为止,绮礼也曾经多次瞒着时臣行动,有时甚至给他虚假报告,可是那些并没有直接妨害时臣。寄托在与卫宫切嗣对峙的期待与时臣获得圣杯并没有任何冲突。
可是,延长时臣的宿敌间桐雁夜的生命,这毫无疑问意味着与时臣的对立。
根本无需解释,这意味着叛变。没有任何明确的意图,自己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天晚上绮礼明显地越过了作为远坂时臣的忠臣的这条线。
莫非自己被archer——那个英雄王戏弄了吗?
比起正在前进的双脚,心灵的疲惫更加严重。
绮礼突然很难得的想和父亲璃正谈一谈。虽然对绮礼一向都很坦诚,可是父亲永远都无法理解绮礼的苦恼。可是作为绮礼来说,仔细想想,不也是从来没有推心置腹地和父亲深谈过吗。
纵然会让父亲失望,可是只要毫不畏惧地吐露出自己心声的话——即使会让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发生决定性的变化,或许说不准会给绮礼带来崭新的启示呢。
绮礼心中抱着模糊的期望,暂时把烦恼抛在一边,继续往回走。
············
对于第四次圣杯战争的监督言峰璃正神父来说,这实在是一个疲惫至极的夜晚。
这是他第二次担任圣杯战争的监督者,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难以处理的情况。
正是因为被引起的一系列问题的规模太大,所以为了消灭证据,不仅是圣堂教会,就连魔术协会也在暗中活动。对于这两大组织的双方来说,事态已经发展到——比起互相争吵划定各自的势力范围,必须优先考虑怎样去收拾残局的地步。
关于未远川的怪事,表面上归因于由工业废水引起的化学反应所产生的有毒气体,这个报道暂时可以掩人耳目。巡逻的宣传车也在不断地呼吁:吸入毒气可以使人产生幻觉,沿岸的居民请速去医院紧急就诊。当然,可以进行夜间诊断的所有医院已经混入了掌握暗示洗脑术的魔术师及代行者,他们正在紧张地待命。这样应该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的目击证言,可是这并不能消灭流言的源头。
刚刚办好从中东的武器商人那里购买两架f15战斗机的手续,这是时钟塔从中联系的结果。虽然是二手的c型机,可是这种紧要关头实在无暇顾及这些。临时画上了日本国旗的两架f15今天晚上就会运送到筑城的空军基地,剩下的只是利用机会交换有差异的零件,然后组装成j型战斗机。
日本自卫队这个组织,关于预算简直是处于如坐针毡的状态。战斗机一架就超过一百亿日元,现在发生了一次就损失两架战斗机的丑闻,无论如何都想湮灭这个事实吧。今后只有以准备好的代替机为诱饵进行交涉,让自卫队也承担毁灭证据的责任。
等到持续不断的电话应酬终于告一段落,可以暂时休息一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可是璃正立刻想起了在礼拜堂等候的客人,一边叹息一边拉过椅子,重新开始工作,继续履行自己作为监督者的职责。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晚上实在是有些忙。”
璃正的声音含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从昏暗的信徒席上传来有些造作的笑声。
“那也没办法啊。您有急事嘛。”
伴随着那笑声,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吱呀吱呀的轮椅车轮摩擦的金属声。从黑暗中出现的身影仍然保持着坐姿。
憔悴得简直判若两人,就连站着走路都无法做到的身影竟然是昔日赫赫有名的神童凯奈斯.艾卢美罗伊。
了解他昔日情形的人谁会想到他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呢。可是他双眸里隐含着可以称之为执念的强大意志力,让人可以依稀看出曾经的天才魔术师那倔强偏执的性格。
凯奈斯虽然承受了几乎无法再重振雄风的肉体上的巨大创伤,可是通过艾卢美罗伊家族的人脉,与住在日本的人偶师进行交易,以一比数目惊人的谢礼作为交换,好歹保住了双手的技能,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在轮椅的活动范围内自由活动的能力。嵌有厚厚石膏的右手小指现在也具有了痛感。
“神父殿下,关于我的申请,到底做什么样的判断啊?”
和脸上的殷勤笑容相反,凯奈斯的声音里甚至含有一半恐吓的意味。那些吸毒者在药效断绝、表现出症状之前,向人索要毒品时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璃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个曾经的魔术神童的脸,他的脸上表现出掩饰不住的偏执与错乱。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对不是璃正所期望的。可是,盟约毕竟是盟约。先把在暗地里和远坂结盟的想法放在一边,为了圣堂教会的体面,也必须言出必行。
“……确实,在讨伐caster的战斗中,servant,ncer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点在负责监督人员的报告中也得到了证实。”
“这么说来毫无疑问我具有获得一枚令咒的资格了?”
“话虽如此……”
璃正神父皱起眉头,好像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瞥了一眼凯奈斯。
“当然,按照承诺必须给予ncer的master以相应的奖励……凯奈斯先生,你说我可以把您看作master吗?”
凯奈斯的双眸一瞬间显现出憎恶的神色,可是立刻便恢复到谨慎得如绅士般的风度。
“关于和ncer的契约,我采取和未婚妻索拉共同承担的形式来缔结。我绝对没有自命为master的打算。我和索拉两人是一个master。”
“可是现在,无论是魔力的供给还是令咒的管理不是都由索拉小姐一人担当么?”
凯奈斯咬牙切齿而笑的神情实在是很难解释为殷勤的微笑。
“出于战略上的考虑,现在暂时把令咒交给索拉保管。可是和ncer契约的主导权还是在我的手里。如果您怀疑的话可以直接向ncer求证。而且最为重要的,在交给教会的申请书上的签字,只有我一个人。”
璃正神父叹了一口气。即使在这点上刨根问题、吹毛求疵,也没有任何意义。璃正之所以头疼的真正根源,是必须把令咒分给时臣以外的master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态。此时即使不愿意把令咒追加给凯奈斯,最后也不得不把难以割舍的令咒交给他的未婚妻。即使插手阿其波卢德阵营内部的纠纷,对于璃正神父来说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好吧。我承认您作为master的资格。来吧,凯奈斯阁下,请伸出手来。”
璃正用纯熟的手法在凯奈斯伸出的右手上画出隐秘的痕迹,把右手手腕上所积蓄令咒的其中一枚转刻到凯奈斯的手上。甚至没有任何疼痛,整个过程几分钟就结束了。
“那么请继续作为master进行荣耀的战争吧——”
“那是当然。”
凯奈斯含着满面的笑容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藏在轮椅座位里的手枪,瞄准了已经转过身去的神父。
干涩的枪声打破了作为神之殿堂的沉静。
凯奈斯根本不屑再看一眼颓然倒下的老神父,入迷地凝视着可在右手手背上的圣痕图案。
事到如今才只有一枚……比起保持着令咒没有任何损耗的竞争对手,已经处于劣势了。而且saber和rider的master已经获得了新的令咒,这些情况绝对不容忽视。
监督者被暗杀肯定会引起一阵轰动,可是在这次的圣杯战争中,喜欢使用手枪这种小道具的魔术师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首先被列为嫌疑人的就会是艾因兹贝伦所雇用的那只肮脏的老鼠。
凯奈斯无法抑制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得意的笑。他沉浸于再次获得master资格的狂喜之中。对于暗杀监督者这个使罗德·艾卢美罗伊的尊严和骄傲扫地的行为,根本没有任何自责的念头。
············
刚一踏入礼拜堂,绮礼就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气息。
微弱的血腥气,以及残存的、更加稀薄的硝烟味。肯定有人在这个神之殿堂里做出了无法原谅的恶行。
虽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可绮礼还是很谨慎地走进去,穿过信徒席——来到祭坛的时候,发现了倒在旁边的人影。
“父亲大人——”
冲口而出的呼喊虚弱无力。作为代行者训练有素、富有敏锐观察力的眼睛在发现璃正神父身影的同时,注意到了穿过后背的弹孔和地板上的一滩血迹。
绮礼在精神完全麻木的状态下仔细检查父亲的尸体。
把右手的袖子挽上去,检查父亲管理的令咒个数。不出所料,少了一枚。璃正把自己管理的令咒的其中一枚交给某个人,大概随后又被这个人杀害了。在讨伐caster的过程中立功的其中一个master,不满于把功劳与其他共同战斗的人分享,所以才犯下如此罪行。根本无须推断就可以猜出事情的始末。
可是即使是魔术师,也无法从死去的老神父手里夺走其拥有的所有令咒。由监督保管的令咒受圣言所保护。如果没有本人的许可,是不可能通过魔术来抢夺的。唯一知道秘密圣言的璃正神父已经死了,从以前圣杯战争保存到现在的令咒已经无法再发挥效用了。
——不对,璃正神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绮礼抬起父亲的右手,发现指尖上有不自然的血迹。好像是擦伤的痕迹。璃正神父在弥留之际,把手指浸在血泊中,肯定在某处留下了蛛丝马迹。
既然明白了这点,很容易就找到了血字。
地板上,红黑色笔迹所写的遗言是“jn424”——如果是没有基督信仰的人,也许会认为这是意义不明的暗号。可是对于继承了璃正虔诚信仰的绮礼来说,这个暗号的意思很明显。
圣书福音4:24。绮礼一字不漏地背诵出保存在记忆里的那些神圣文字。
“神即圣灵。因此我等崇尚神灵,都必须以灵魂和真理进行叩拜——”
39314107。。
1163.被误解的骑士
好像与之呼应似的,已经冰冷的璃正神父的右手腕上,所有的令咒一起发出淡淡的光辉。
伴随着一阵钝痛,令咒一个个地转移到了绮礼的手上。绮礼无言地注视着令咒的光芒。
毫无疑问那是父亲交托给儿子的信任。
璃正神父相信第一个发现自己尸体的肯定是儿子。所以才用血写下只有从事圣职之人才能明白的暗号。把管理令咒、守护圣杯、引导圣杯战争走向正确道路作为这些监督者的重要职责都托付给了儿子。他确信儿子是可以承担这些责任的人,一直到临死对此都没有任何怀疑。
他不知道绮礼把新得到的令咒隐藏起来,已得到了作为master的权利——
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时心血来潮,给恩师时臣埋下了灾难的种子——
“——!”
突然感到从脸颊上滴下的眼泪,绮礼愕然地用手按住脸。
在父亲的尸体和遗志前落泪……作为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如此,绮礼那时简直就像差点落入地狱的深渊一般,陷入了恐惧与混乱之中。
必须直面这一切——内心有个威严的声音在告诫自己。
现在内心所涌上来的感情,言峰绮礼,你必须理解这一切、必须承认这一切。那是因为——
眼泪。
最后一次流下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三年前。用手掬捧流下的眼泪,那个女人曾这样说过:“你爱着我。”
心中自我掩饰的本能在顽强地阻拦回忆。
不能回头。不能自我反省。那天所流的眼泪,那个时候所怀抱的感情必须抛进忘却的深渊。
自己曾经领悟的答案。
曾经费尽周折领悟的真理。
如果是因为没有直视这一切而采取回避的方式,才使自己保持现有的状态的话——
又一次流下的眼泪,完全无法理解。与那时相同的感情呼唤着被封印起来的感悟,渴求理解。
可是根本不管这些理性的警告,记忆从封印的空隙中源源不断地溢出来。
这次别离距自己期望的结果很去遥远——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
在病弱的女人临终的枕边,绮礼不是醒悟到了自己意志所渴求的东西吗。
想[哔——]这个女人——
想看这个女人更加[哔——]的样子——
在深深地爱着言峰绮礼并信赖他——这一点上,父亲,还有这个女人也是有共同之处的。
在彻底误解绮礼这个人的本性上也是共同的。
正因为如此,绮礼在三年间一直都在心底这样祈求……
在父亲临死之前,让他品尝一次人间至极的喜悦……
“就像野兽在追寻血的气味一样——灵魂在追求愉悦——”
仿佛潜伏在心底的红玉一样的双眸,伴随着邪恶的笑声小声地嗫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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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4.骑士对决
自从离开河边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虽然她在尽量掩饰,可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勉强自己。
“……不要在意。saber。只要你在我旁边的话……
啊,看。那个建筑物。大概就是那个吧。”
在很久以前,新都地区还没有被描绘成新兴住宅街的时候,这里大概是制材所之类的地方吧。那个被开发浪潮所遗弃、被新兴的繁华街道所遗忘的场所,静静地伫立在长满了茂盛的狗尾草的小山丘的腹地中。
慢慢地穿过敞开的大门进入空地,saber关闭了车子的引擎。四周一片寂静,站在车外的爱丽斯菲尔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然后点了点头。
“——确实有魔术结界的痕迹。不过奇怪的是好像没有精心管理,已经开始露出破绽了。”
“不,就是这个地方。爱丽斯菲尔。”
稍后才下车的saber以一副平静的表情断言道。这个剑术精湛的剑士大概早已经通过敏锐的直觉嗅到了决战的气息吧。
果不其然——好像为了验证saber的宣言似的,寂静的废墟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拿长枪的俊美的身影。
“你竟然能找到这个地方,真不容易啊,saber。”
“我的——伙伴调查之后告诉我说这里就是你们的据点。”
差点脱口而出而最终没有说出master这个词,这显示了连saber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感情的细微波动。当然从原则上来说是为了掩盖到底谁才是她真正master的真相。不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她潜意识里不想承认切嗣才是自己的主人。
ncer表情沉重,迥异于平常,好像在脑海里面挑选词汇一样踌躇了许久,才对来访者问了一个问题。
“我主人的未婚妻现在在哪呢?……saber,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saber和爱丽斯菲尔都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们就当我没问过。”
ncer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中所包含的安心的成分远远高于失望。原本他就不打算问saber这个问题。自己的劲敌的人如果采取绑架人质这样卑鄙的伎俩的话,光是想象这件事,ncer都觉得憎恨。
“——话说回来,saber你没事吧?我想你也不会是为了和我闲聊才到这里的吧。可是在讨伐caster的战斗中你不是消耗了很多体力吗?”
“关于这一点,我想其他的servant也同样如此吧。”
saber若无其事地一笔带过。的确如她所说,之前在河岸边的战斗中,每一个servant都消耗了大量的魔力。
“所以我估计今天晚上大家都不会主动出击,而是应该采取守势——正因为如此,今天晚上的决斗才不用担心会有不相干的人来横插一脚。”
saber全身溢满了平静的斗气,向前走了一步。纤细矮小的身躯却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这种气势伴随着耀眼的魔力化成辉煌灿烂的甲胄把她的全身包裹住。
“天已经快亮了……夜晚还有一点时间,如果错过了这次大好机会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再有机会像这样毫无任何顾虑地决一胜负。我不认为该错过这次机会——你觉得呢?ncer。”
因为内心忧虑而失去了平常俊美表情的ncer,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saber……现在能给我的内心吹来一股清爽凉风的,就只有你这没有任何杂念的斗志了。”
其实saber刚才也在心里暗暗惊讶ncer为何失去了往日的霸气。直至看见他的微笑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是杞人忧天。拥有这样笑容的男人,实在不需要任何顾虑和担心。那种微笑是只有超越一切困难并且永远坚持自己信念的人才能拥有的。
ncer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忧愁和悲叹都赶走似地挥舞着红色的长枪,枪尖正对着saber。
saber也解开风王结界,在旋风中央露出了黄金宝剑。在迪卢木多“破魔的红蔷薇”面前,利用空气压力隐蔽剑身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最重要的是,原本在不同的时空中却偶然在现世相遇的这个劲敌,骑士王坚信他是有资格接受自己集所有荣耀于一身的宝剑之光辉照耀的英灵。
晨光微熹,天色微红。在清新的空气中,两个servant集中所有的斗气在无声而紧张地进攻。如果是感觉特别敏锐的人的话,单是站在两人斗气的漩涡中间都会感到像是被击中一般的痛苦,也许甚至会引起心脏麻痹。
爱丽斯菲尔全身的细胞战栗于必杀的预感,不要说气息了,就是连血脉都凝滞了。
接着——双方同时迈进一步,气势如虹,声同裂帛。
三天以来都没有机会决战的两位英雄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决高下,激烈的战斗再次上演。
今天晚上的战况,一方面是前几天晚上在仓库街对峙时决斗的重现,不过两人白刃相交的战斗比第一次战斗时更加激烈——更加猛烈、更加直接、更加凄绝,是正面的力与力的交锋。
两人之间不再互相试探,也不再用迷惑对手的花招。ncer的枪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杆,saber的剑也完全露出剑锋。两人都没有使用阴谋和花招的伎俩。更加迅速、更加凝重。一方施展一招后,对方立刻全力以赴地施展出可以凌驾于这一招的还击。单纯是技术的较量,剑锋与枪尖相对,更加激烈,更加白热化。
宝剑与魔枪缠绕在一起,针锋相对,迸溅出的火花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由远远高出人类的力量和速度所驱使的传说中的宝物,彼此间的冲突突破音速,接近光速,观测已经失去了意义,在这激战关头达到极限的神技,彼此间进行着超绝的较量。
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回合,也许是数十回合,也许是数百回合。根本无法用肉眼判断。两人枪剑相交之后,终于分开身形,拉开了一段距离。
“saber,你——”
ncer话刚说了个开头就不再继续说下去,满脸是苦涩和困惑的表情。
今天晚上saber的剑法虽然只有轻微的变化,不过确实比第一次的时候力道轻了一点,而且有些迟缓。ncer不会察觉不到这一点。这不是由于saber体力的消耗,而是她的剑法本身发生了变化。
saber握紧左手的大拇指,缩在手心里,并没有握住剑。剩下的四根手指轻轻地握在剑上,左手在对剑的控制方面仅仅是起辅助作用。攻击的时候左手的腕力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明明是saber主动宣告要进行决战的,可是她却故意不使用左手,仅用一只右手握住黄金之剑。
当然,ncer明白其中的原因。
确实,ncer曾经用魔枪“必灭的黄蔷薇”封住了saber左手的力量,可是ncer在昨晚对caster的决战中,毁掉了具有诅咒的黄枪,主动放弃领先的优势。可是高傲的saber却不会甘心接受ncer的让步,所以她才故意不使用左手。这才是真正具有骑士风范的行为。
可——即便那是高洁得令人肃然起敬的让步,ncer并没有发自内心地欢迎这一举动。
如果由于抛弃了“必灭的黄蔷薇”的举动,而给saber造成了不必要的顾虑的话。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这意味着ncer的举动给两人的对决泼了一盆冷水。彼此没有任何遗憾,竭尽全力决一胜负才是ncer所期望的。saber如果过度拘泥于形式上的公平而手下留情的话,ncer对这次的胜负觉得实在有些于心不安。
“——你要是误会了,我可会非常困扰哦。ncer。”
saber好像猜到了ncer心中所想之事,以一副凛然而平静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我是用左手的话,我的惭愧之念肯定会让我的剑变得迟钝。面对你精湛的枪法,这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失误。”
“saber……”
“所以啊,迪卢木多哟,这是我为了拼尽全力打倒你而采取的最佳计策哦。”
saber毅然地说道。长剑用单手来拿的话的确有些沉重,saber把长剑稍微放低,摆好姿势。
双眸中所闪耀的只有凛然清冽的斗志。既没有疏忽大意,也没有犹豫不决。
也许对于她来说,左手负伤的程度在战斗中只不过是次要的程度吧。saber的剑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也许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磨练得不含任何杂质的澄澈斗志和战斗的热情吧。
为了断绝自己的迷茫,宁愿放弃左手——心中隐藏的自豪感才是她最大的武器。
这就是骑士王最高贵的地方吧。
现在的saber毫无疑问已经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也希望在这种境地下来尽情地决一胜负——ncer明白了她的心意后,感到身体里面有中非常激烈而又让人很舒畅的触电般的感觉。
“……骑士王的剑里闪耀着荣光。我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所期望的是同一条路。
如果是无法互相谦让的独木桥的话,在先走一步之人的背后必将由落后的人满怀着敬意送行。
正因为如此——这才是一场没有后顾之忧、没有任何杂念、赌上性命、探求枪剑真正价值的战斗。
两人表情都十分紧张严肃,不过嘴角都挂有一丝微笑。
“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骑士,迪卢木多·奥迪纳——要进攻了!”
“来得好。不列颠之王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pendragon)迎战——!”
两人再次逼近,白刃相交,火光四溅,从中甚至可以看出以武技为其生存意义之人的欢喜在闪耀着光芒。
············
凯奈斯躲在废弃工厂深处的阴影中,观望着外面的战斗局势。他心中的想法和那些骑士清廉的觉悟相反,只是被焦躁煎熬着。
由于胜负迟迟未定,焦急的思绪使他越来越坐立不安。
为什么赢不了?
尽管被saber如此小看,为什么ncer的枪还是无法击中saber呢?
仔细思考一下的话,答案就很明显了——那就是ncer很弱,远远逊色于saber。
此时,他对没有得到英灵伊斯坎达尔感到无比后悔。
如果按照当初的预定将征服王收为servant的话,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在关键时刻被偷走圣遗物,自己情急之下只好召唤了迪卢木多作为替代。就算英灵的等级下降,只要有自己这个一流的、正牌的master在,就可以弥补那少许的不利。servant不足的部分由自己的才能来补足,罗德.艾卢美罗伊就是拥有这样无畏的气魄。
但是在失去魔术回路的现在,凯奈斯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自信。要依靠唯一剩下的令咒和劣等的servant在战斗中生还的话,就只能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如果没有确定的胜机,就应该干脆带着master逃走才对。虽然他还没有询问ncer到底是怎么失去“必灭的黄蔷薇”的,不过既然saber的左手恢复了,那么与其对战的胜算就更加渺茫了。
现在可不是拘泥于战斗的时候,ncer应该还有其他需要优先完成的任务。对现在的凯奈斯来说,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寻找、救出索拉。不命令servant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那个ncer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连这种程度的状况都判断不了吗?
焦急的凯奈斯使劲挠着头。现在能够使用令咒的话该有多好啊。为什么手头的令咒偏偏只有一个呢?索拉带走的两个令咒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她能够信任凯奈斯的话……
这时候,凯奈斯的颈部突然感到一阵不自然的空气流动。
在他身边飘落下一张纸片。那只是非常普通的信纸,不过凯奈斯却死死盯着上面简明的几个字。
“——不想让恋人丧命的话,就静静地朝后面看——”
凯奈斯怔怔地瞪大眼睛,移动轮椅的车轮改变身体的朝向。在漆黑一片的废工厂深处,从天窗传来的光亮像聚光灯一样照亮了一个地方。
淡淡而冰冷的光亮中,浮现出一个昏睡般倒地的女人轮廓。
“……!”
就算光线再怎么昏暗、距离再怎么遥远,凯奈斯都不可能看错那容貌。
虽然索拉铁青的面孔上的痛苦与憔悴表明显然发生过什么,但她嘴边的一缕发丝如微风吹拂般振颤着。那是呼吸的证明,她还活着。
39314736。。
1165.‘杀人手段’
凯奈斯忘记了卡片上的警告,情不自禁地近乎要喊出来。这是,一个人影像是从黑暗中浮出的幽灵一样,踏进淡淡的光亮中,现出了身形。
陈旧的大衣、未加整理的头发以及无精打采的胡须。与阴沉的容貌不同,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发出利刃般的光芒——不会忘记的,那时残酷地撕裂了凯奈斯身体里所有魔术回路的男人,让人痛恨的艾因兹贝伦走狗。
他大概是趁着saber和lancer专心战斗的空隙,将失去意识的索拉从后门悄悄运了进来。男人手中微型机关枪的枪口,纹丝不动地瞄准了索拉的脑门。
“偏偏……那家伙……”
凯奈斯亲身体会过那毒蛇般的冷酷和毫无破绽的谨慎,比起愤怒和憎恨——远胜于其他感情的深切的绝望感使他无力地垂下头来。
真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的发展。自己所爱的女人却被最不愿意想象的最棘手的敌人给抓住了。
但是在即将陷入恐慌之际,理性的声音阻止了凯奈斯。
那个男人故意现身,还让自己确认索拉平安无事,其中一定有什么意图。
“……”
凯奈斯扭过头,瞥了一下正在废墟空地中全力战斗的lancer。从两名servant战斗的位置来看,索拉他们的位置成了无法看到的死角。两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应付眼前的劲敌,完全没有发现新的入侵者。
凯奈斯猜不透男人的意思,只是默默颔首,表示出服从对方意向的意思。
男人从大衣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随意地打开后抛向空中。虽然羊皮纸的重量不是先前的信纸可以比拟的,但是简单的气流操作就能使其随风飘动。羊皮纸像水母一样慢慢悠悠地飘过虚空,降落到凯奈斯的膝盖上。
尽管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些毫无疑义的图案与极好的排列,不过那记述的东西对凯奈斯来说却是以他熟悉的格式写成的完美型术式文书。
——只不过那内容很少看到就是了。
束缚术式:对象——卫宫切嗣
以卫宫的刻印命令:以达成下列条件为前提:誓约将成为戒律、无一例外地束缚对象是也。
誓约:
针对卫宫家第五代继承者、矩贤之子切嗣,以凯奈斯·艾卢美罗伊·阿其波卢德以及索拉·娜泽莱·索菲亚莉两人为对象,永远禁止杀害、伤害之意图及行为。
条件:
……………………………………………………
“……!”
自我强制证文——在勾心斗角的魔术师社会里,定下绝对不能违反的约定时所使用,最铁面无私的契约咒术之一。
使用自己的魔术刻印机能强加于本人身上的强制诅咒。其在原则上有着任何手段都无法消除的效力。即使使用者失去了生命,该魔术刻印也会束缚着死者的灵魂,而不会代代的继承下去,是非常危险的魔术。对魔术师来说,递上这证文的交涉,实际上意味着最大限度的让步。
虽然对凯奈斯来说不是很常见的东西,但其在书面规则上的确正式而且没有任何疏漏。用宣示者本人之血记录的署名明显有着魔力的脉动,证明咒术已经成立,正发挥着机能。
也就是说——当证文后半部分记述的条件成立时,那个男人——卫宫切嗣将放弃一部分自由意志,契约将成为不可能解除的诅咒而被确定下来。
凯奈斯用颤抖的手握住羊皮纸,反复来回阅读着契约成立的条件。他仿佛希望下次阅读时其内容会发生改变似的,不断固执地端详着那记述。他拼命思考着其内容是否有能构成歧义的余地。
但是与凯奈斯动摇的思考不同,他心中最清醒的部分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屈服。自己与自己深爱的女人能够再次活着回到故乡的可能性——时至今日,这件事不正是他最大的期望吗?
自己再踌躇一会的话,卫宫切嗣大概就会扣下扳机吧。在第一颗子弹夺走索拉的生命之后,那枪口一定会指向凯奈斯自己。根本毫无选择的余地。是失去一切,或者是降那证文作为最后一线生机……只有如此的区别而已。
他用空壳般昏暗空虚的眼神注视着右手上最后的令咒,然后发动了作为lancer的master最后的强制命令。
毫无征兆、毫无脉络——艳丽的朱红色撒满大地。
所有人都显得同样惊愕。saber也好,爱丽斯菲尔也好,就连lancer本人也同样对这过于唐突的结束愕然地瞪大眼睛——当事者lancer本人的惊讶应该是最强烈的吧。因为他对于那剧痛和绝望根本毫无预料和觉悟。
lancer呆呆地凝视着从红色枪竿滴落到地面的红莲之花。无论怎么也难以相信,那都是他自己的鲜血。
自己的爱枪刺穿了他的心脏。将枪尖使劲刺入自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双手。
那当然不会是他的意志,也不是他的希望。他的红枪要刺穿的理应是saber的心脏。而刺穿他的心脏的,也应该是saber的宝剑。
能够完全无视他斗志与信念并从他的身上任意地剥夺一切……这种强大的力量非令咒莫属。
lancer因为过于专注于和saber的决斗,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到身旁昏暗的废弃工厂中秘密定下的协议。
“用光所有的令咒,让servant自我了结”——这就是卫宫切嗣提出的自我强制证文的发动条件。他要求凯奈斯用掉所有的令咒、并且完全消灭掉servant——以完全彻底的形式从圣杯战争中撤退。
“啊……”
从lancer瞪大的双眼中流出了赤色的泪水。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主君所谋杀了。迪卢木多·奥迪纳就是因为执着于颠覆那不幸的结局,才强烈希望再次从英灵王座返回这个世界的。可是他所得到的结果,却是悲剧的重演——只是再次完全体验了那绝望与悲伤。
英灵用被血泪染湿的眼眸向身后望去。正在此时,两名master为了见证他的结局从废弃工厂中走了出来。以空虚呆滞的表情坐在轮椅上的凯奈斯,以及抱着索拉昏迷的身体伫立着的另一个男人。那是自己在艾因兹贝伦城见过的、不知其名的、saber真正的master。
“你们……那么……”
lancer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努力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么想获得胜利吗!?如此想要获得圣杯吗!?连我……唯一的真心祈愿都要践踏……你们、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他的美貌因为血泪而扭曲,化为判若两人厉鬼般的面孔。因为憎恶而忘我的lancer已经不分敌我,想着切嗣、saber、还有世上一切咆哮出撕心裂肺的怨怒。
“不可饶恕……绝对无法饶恕你们!被名利俘虏、贬低骑士容耀的亡者们……就用我的血来污秽那梦想吧!我诅咒圣杯!诅咒你们的愿望成为灾厄!等你们落入地狱的大锅之中时,不要忘记我迪卢木多的愤怒!”
他在逐渐失去实体、变为朦胧影子崩溃的过程中,直到消失的最后瞬间都在叫喊着诅咒的言语。那里已经没有光辉的英灵身姿,只剩下吼叫着怨念的恶灵之声。servant,lancer终于完全被消灭了。
“……”
凯奈斯茫然若失地眺望着lancer消失之后的空间。切嗣随意地将还在昏睡的索拉放到了他的膝盖上。凯奈斯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恋人憔悴的睡脸,一边用无力的声音向切嗣问道。
“……这样你的强制就?”
“啊啊,成立了。我已经无法杀死你们了……”
切嗣一边向后慢慢退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那也许就是信号。
“对我来说。”
在切嗣低声嘀咕的时候,在远处阴影里目睹了一切的久宇舞弥静静地扣动了斯泰尔(aug)突击步枪的扳机。
凯奈斯和索拉被夜视瞄准器的准心捕捉,无情地暴露在全自动射击的弹雨之中。对于既没有月灵髓液的保护、也没有servant挺身而出的两人来说,5.56mm高速弹雨的洗礼如同无法逃脱的死亡之风。魔术师和他的未婚妻在他们过去极端轻视的子弹的淫威之下,全身撕裂倒在了水泥地面上。
光是怀疑作为魔术的自我强制证文是否被作了手脚,却看漏了重要的契约内容背后隐藏的陷阱,最终夺走了天才魔术师的命运。
“呜……啊……!!”
也许毫无痛苦就毙命于枪下的索拉还比较幸运。凯奈斯在被打成蜂窝从轮椅上摔下来之后,仍悲惨地尚未停止呼吸。他全身受到多处致命伤,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可就算是剩下数秒的生命,如果要默默忍受死亡的痛苦来度过的话,那也应该是漫长得残酷的时间吧。
“……啊……杀…………杀了我……”
“抱歉,那是无法履行的契约。”
切嗣无视了脚边微弱的乞求声,一边吐出吸入的淡紫色香烟,一边用冷淡的声音回答道。
因疼痛而抽泣的声音没有再继续下去。saber不忍心再看下去,用剑斩下凯奈斯的首级,结束了他的痛苦。
最终,骑士王的剑未能履行和lancer的约定,反而与信誉和荣耀相去甚远,被介错(即把切腹者的头斩下来以减轻切腹所带来的痛苦)之血所玷污。
“卫宫、切嗣——”
翠绿的眼眸冷酷地燃烧着。那不是看着同伴的眼睛,也不是面对广义上的伙伴的视线。与之前面对caster的疯狂与archer的傲慢时完全一样,是为了射穿自己认定为仇敌之人时刀刃般的眼神。
“现在我总算明白,你是个毫无道义之人。原本相信就算道路不同,目的还是一样的我实在是太愚蠢了……”
切嗣依旧沉默不语,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因为刚才saber目睹的行为,是完全的“邪恶”。
“我至今为止一直相信爱丽斯菲尔的话,没有怀疑过你的品性。但是现在,就算你这样的男人说要用圣杯救世,我也不会再相信了。
回答我,切嗣!你连自己的妻子都欺骗吗?你追求万能愿望机的真正理由究竟是什么?!”
“——”
切嗣——尽管眼神似乎很厌烦地注视着saber,叼着香烟的嘴却仍然一言不发。那是一副眺望狂吠野狗的眼神,只包含着从一开始就彻底放弃通过语言互相了解,决定性的断交罢了。
saber的心中已经有了类似“只能杀了他”这种近乎毅然的平静决议。
对于这个主人,恐怕最后只有兵戎相见了吧。就算被令咒阻止而无法实现,但是这种明确的敌意却是无法改变的。在圣杯战争中,这大概会成为他们阵营最大的破绽吧。但无论如何,只要和卫宫切嗣在一起,她大概就不可能等到自己真正希望的圣杯。
“就算我的剑赢得了圣杯,如果要将圣杯托付给你的话,我……”
saber的脑海里闪过剑栏(cam
lan,音译是卡姆兰)的落日,隐藏在心中的宿愿使得她的话在最后变得模糊不清。
在那悲痛的空白中,从她身后插进了其他声音。
“回答我,切嗣。无论如何,这次你有说明的义务。”
就算是对丈夫完全信任的爱丽斯菲尔,这次也不得不提高声音质问道。
她和saber不同,充分了解丈夫的思考方式,并且理解他。但是语言表达的理念与眼前冲击性的实际行动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刚才被lancer问道罗德·艾卢美罗伊的未婚妻之时,她心中就有了“难道说”的冰冷预感。但是她心中的良知否定了那个可能。再怎么说,做到那种地步……
结果,就连身为妻子的爱丽斯菲尔都小看了切嗣的毒辣。
“——这么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直接目睹我的‘杀人手段’呢。爱丽。”
卫宫切嗣一改至今为止的沉默不语,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道。他注视saber时昏暗冷淡的眼神,在转向爱丽斯菲尔的同时露出因为羞愧而畏缩的感情。
“呐,切嗣。不要和我,去和saber说。她需要和你谈谈。”
“不,我对那个servant没什么好说的。对于被光荣与名誉所左右的杀人者,说什么都没有用。”
1166.祭品
他保持着和爱丽斯菲尔说话的样子,无所畏惧地说出了侮辱saber的话。saber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不准在我面前侮辱骑士道,畜牲!”
就算是面对骑士王柳眉倒竖的怒喝,切嗣依旧不动如山。他仍然不把saber放在眼里,目光还是只看着妻子。不过这时,他终于像竹筒倒豆子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骑士道无法拯救世界。过去的历史是这样,今后也会是这样。那些家伙们,主张战斗的手段有正邪之分,在战场上表演的好像有尊严似的。因为历代的英雄们都被笼罩上了那种幻想,你认为到底有多少年轻人被英勇的名誉所蒙蔽,最终流血而亡呢?”
“那不是幻想!就算事关性命,只要是人类的行为,就一定要有决不容侵犯的法则和理念。决不能失去大义!否则的话,无尽的战火最终会将这个世界再次化为地狱!”
saber大义凛然地反驳道。不过,切嗣对此嗤之以鼻。
“你瞧,就像这样——就像你说的,爱丽。这位英灵大人居然认为战场会比地狱好。
开什么玩笑!无论在哪个时代,战场都是如假包换的地狱。战场上没有希望,有的只是毫无价值的绝望。有的只是构筑在失败者的绝望之上,名为胜利的罪孽罢了。
在那里相遇的所有人,都无辩驳余地地承认名为‘战争’这种行为的恶意与愚蠢。只要人们不忏悔、不将其看作最邪恶的禁忌,地狱就将会无数次在人间重现。”
对于只知道冷酷无比、铁石心肠的切嗣的saber来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卫宫切嗣的另一面——被无尽的悲愤、哀叹几乎压垮的男人,他那哀怨般的独白。
“可是无论人类堆起了多么高的尸骨之山,都没有察觉到那真相。因为不管在哪个时代,勇敢无畏的英雄大人都以华丽的英勇传说迷惑了众人的眼睛。因为蠢货们的意气用事,而不愿意承认流血牺牲本身就是邪恶,人类的本质从石器时代开始就一直裹足不前!”
那双眼中饱含的愤怒到底是针对谁呢——那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
大概自从在这冬木的土地上挑起战火之日起,切嗣就满怀无法忍耐的愤怒,注视着眼前以果敢英勇为荣的英灵们光辉的身姿吧。
留下英明之人,憧憬英明之人,对这两者饱含的无处发泄的怒火……那是对于由人们的祈祷产生出“英灵”这一整体概念的憎恶。
“——那么切嗣,你让saber蒙受屈辱……是因为对英灵的憎恶吗?”
“怎么可能。我才没有夹带那种私情。我要赢得圣杯拯救世界。我只是在为此而战的过程中,采取最合适的手段罢了。”
如果按照预定进行战斗的话,如果不是捕获而是立即杀死索拉的话,彻底断绝魔力供给的ncer应该会自然被消灭。但切嗣所采取的,是彻底排除失去主人的servant再与其他人签订契约而卷土重来的可能性的方针。他根据对caster一战的结果,预想到被冬木教会保护的凯奈斯可能会再次得到令咒。于是,准备了如此周折繁复的陷阱。
借助敌对master的令咒消灭servant,之后在抹杀master。完全彻底的排除障碍……期间要求saber的不是战胜ncer,而只是在切嗣说服凯奈斯时分散ncer的注意力,单纯的充当徉兵而已。
“当今世界、当今人们的生存方式,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战争。最后一定会需要作为邪恶的杀戮。那么以最大的效率和最小的牺牲,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一切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要将其诬蔑为卑劣、贬低为恶毒的话,那就随你们好了。正义是无法拯救世界的。我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
saber回想起消失的ncer最后的怨怒目光。接着,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倒在血泊之中那对男女的悲惨尸骸,以及刻在其面孔上的痛苦表情说道。
“就算是那样,你——”
saber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要低沉平静。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切嗣的复杂感情已经不是刚才的愤怒,而已经转变为某种怜悯。
没错,他也许是一个应该被怜悯的男人。
需要拯救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本身不是么?
“——卫宫切嗣。我不知道你过去受到过什么样的背叛,因为什么而绝望。可是那愤怒、那哀叹,毫无疑问是追求正义之人所拥有的东西。切嗣,年轻时真正的你应该想成为‘正义的伙伴’才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坚信、都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难道不是吗?”
至今为止,切嗣对saber的态度不是完全无视,就是冰冷的蔑视。但是此刻,听到saber静静质问的切嗣——他看着自己servant的眼神,这时才第一次流露出除此之外的感情。
好像极度沸腾的愤怒。
汽车的排气声扰乱了黎明的静寂。随后,久宇舞弥驾驶的轻型货车闪着明亮的车灯开进了废弃工厂的空地。她应该是在结束作为狙击手的任务之后,来接切嗣回新都的。
切嗣从saber身上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走向轻型货车,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saber仍然在向那背影述说。她还有最后一句无论如何都要说出的话。
“切嗣……你明白吗?为了憎恨恶而作恶的话,最后剩下的将只有恶。在那里发芽的愤怒与憎恨,会再次引起新的战争的。”
切嗣面对saber沉重的话语,似乎第一次有了回应的意思而想要转过身来——但是,他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注视着虚空说道。
“我会让永无止境的循环结束。为此我才需要圣杯。”
没错,他自言自语似的大声说道。
“以奇迹来完成世界的变革、人类灵魂的变革。我会让在这冬木市所流的血,成为人类最后的流血。
为此,就算要我背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恶’——都没有关系。如果那样能够拯救世界的话,我会非常愿意接受的。”
“……”
切嗣极其平静和平淡地说出了心中的决意。saber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回应他。
就算其手段和道路是无法容忍的邪恶——追求圣杯的信念却是纯洁无私的。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场战争中有值得获得圣杯的master,那就绝对应该是卫宫切嗣。
saber无言地目送切嗣乘坐的轻型货车离开。第一束晨光照耀在她身边。将冬木化为魔境的暗夜离去了,街道在阳光下再次披上了名为“日常”的面具。
“切嗣……已经走了吧?”
“——爱丽斯菲尔?”
正因为saber有时间去思考问话中的奇怪之处,她才能马上察觉到爱丽斯菲尔的异常。
空虚游移的视线、苍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瀑布般流下的汗珠……
她刚才大概只是在丈夫身边强打精神装作毫无异样。精神一放松,爱丽丝菲尔便站着昏倒过去,好像断线的人偶般瘫倒了。
虽然saber立刻上前抱住了她,但臂弯中的纤细身体异常发热,使她明白爱丽斯菲尔的状况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
“爱丽斯菲尔!?振作一点!”
············
那天早上,卫宫切嗣高声表达的决意,从那毅然豪迈的样子可以看出,那是他毫无虚伪、真正的肺腑之言。
但那不可思议的隐喻般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切嗣在几天之后,才终于清楚地理解到。
在比绝望更深的绝望之中。
在比后悔更深的悔恨之中。
············
间桐雁夜陷入了漆黑的梦中。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皮肤能感觉到黑暗那密度惊人的重压。
这里,是哪里——这里好像是什么人的体内。
所以,雁夜向黑暗发问——你是谁。
仿佛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黑暗低沉地轰鸣起来。如狂风般怒号,如天崩地裂。
“我乃——
被疏远之人——
被嘲笑之人——
被轻蔑之人——”
黑暗中涌动的浓密黑影,就像一个蠢蠢欲动的人形。
沉浸在漆黑中的甲胄与头盔。
比黑暗更令人惊恐的炯炯双眸。
berserker——间桐雁夜诅咒的具现,不,是他的愤恨从时空尽头所呼唤而来的servant。
“毋需赞我之名——
毋需羡我之身——
我乃英灵光辉下的阴影——
诞生自耀眼传说中的黑暗——”
如同从地底升起的瘴气一般,怨恨的叹息声从四面八方向雁夜包围过来。
雁夜不安起来,他刚想转过目光,钢铁护手冰冷的触感逐渐靠近,狠狠地揪住了雁夜的衣襟。
雁夜消瘦的身体就这样被提到了空中,berserker的眼前——他被固定在不得不与那疯狂的目光对视的位置。
“所以——
我憎恶——
我怨恨——
以沉淀在黑暗中人们的叹息为食粮,诅咒光辉的人们——”
“……”
雁夜反抗着无情地锁住自己咽喉的护手,痛苦地呻吟起来。他的眼中,却出现了另一副模糊而迷茫的景象。
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宝剑,以及手握剑柄、光彩照人的年轻武者。
雁夜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那是艾因兹贝伦的servant-saber……
“这即是我的耻辱——
因为她不朽的荣耀,我才会被永远的贬低——”
黑色骑士的头盔裂开了。
暴露出的面容被黑暗覆盖着,但那双如炬的眸子,以及因为饥饿而颤抖的牙齿却清晰可见。
“你就是、祭品——”
他冷冷地宣言道,二话不说将雁夜抱在怀中,闪着寒光的利齿刺入了他的颈动脉。
雁夜因为剧痛而惨叫起来。
但这惨叫声却没能打动对方。狂暴的黑骑士吸食着从雁夜喉管中溢出的血沫,重重地咽了下去。
“好了,再多给我一些——
你的血肉、你的生命——
让它们来激发我的憎恨——!!”
不要……
住手……
救救我!
雁夜用一切自己能想到的语言请求宽恕,希望有人伸出援手,但在这黑暗之中,他是不可能得到救赎的。
眼前时断时续地闪着一片血红,被疼痛与恐惧搅乱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但是他还是挤出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用最大的声音再次叫了出来。
············
——随着悲鸣醒来,自己依然置身黑暗。
但即便如此,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发出的腐臭味,以及数万只虫子爬行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是清楚地告诉他——这里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
“……”
刚才的噩梦与现实相比,究竟哪个世界对间桐雁夜来说更为慈悲呢——
至少,从能够忘却这具身体即将死亡这一事实来说,或许留在噩梦的世界更加幸福。
被火烧伤并从大楼楼顶落下的自己,究竟是被怎样的奇迹所救,又是怎样再次活着回到间桐邸的地下虫仓,凭雁夜的记忆已经不能理解了。
手脚的感觉很迟钝,但他知道自己正手戴镣铐吊在墙边。他无法凭双脚站立,承受着整个身体重量的双肩就像要脱臼似的疼痛。但这份疼痛和布满全身的虫子带来的瘙痒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虫子们舔舐着被烧焦的皮肤,而皮肤下面是粉红色的新皮。看来,烧伤——虽然不知为什么,正在痊愈。
恐怕,是刻印虫想要将雁夜的身体作为苗床使用而维持着他的生命。但这完全没用。为了使皮肤再生,魔力已经被强行消耗,雁夜体内所剩无几的生命也就要枯竭了。他能够清楚地体会到,就连轻轻地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去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在消耗着体力。
很快,自己就要死了——
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做出反抗的同时,在他脑中不断闪现的,是葵,以及樱的面容。
他曾经发誓要以生命作为代价去拯救她们……但最后,愿望还是没有实现。这份屈辱和惭愧,比起身体的疼痛更加煎熬着雁夜的心。
回忆起所爱之人的面容,但紧接着,远坂时臣冷漠的表情和间桐脏砚的嗤笑便袭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混蛋……”
从干渴的喉咙深处,雁夜用仅存的力气愤恨地骂道。
39314779。。
1167.‘器’
“混蛋……混蛋、混蛋……”
他呜咽的声音忽然被一阵从背后传来的愉快笑声掩盖了。
拄着拐杖缓缓向雁夜走近,虫子纷纷避开这个衰老而矮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雁夜所憎恨的对象,间桐脏砚。
“雁夜啊,你这样子还真够惨的。”
老魔术师用拐杖挑起雁夜的下颚逼他抬起头来。雁夜已经没有怒骂他的力气,但依然用仅存的右眼带着憎恨和杀意死死盯住对方。光是睥睨着对手,就已经使他精疲力尽了。
“不要搞错了,我根本没有责备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亏你还能活着回到这里来——雁夜,我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不过,这次的战斗,好像运气不错啊。”
像在爱抚着猫一般对“儿子”柔声细语的脏砚,今天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上写满了邪恶的意味。
“三个servant已经解决,只剩下四个了。说老实话,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撑到现在。看来——这场赌博或许我还有赢的机会。”
就这样,脏砚说完忽然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或许再为你上道锁也不是个坏主意。雁夜啊,事到如今我就把专为了今天而秘藏的‘王牌’授予你,来吧——”
咕,拐杖突然抵住了雁夜的喉头,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嘴来。立刻,脏砚的拐杖如同老鼠一样向上挪去,猛地刺进了雁夜的口中。
“啊,呜……!?”
雁夜痛苦地昏了过去。虫子顺着他的口腔无情地侵蚀入食道,最后到达正在痉挛的腹中。现在他就算想呕吐也已经来不及了。
随后——腹中仿佛被放进了烧红的铁块,猛烈的灼烧感从雁夜身体的内部炙烤着他。
“呜……啊!?”
雁夜痛苦地挣扎起来,手上的镣铐被弄得哗哗作响。原本仿佛停滞了的血液暴走般地沸腾起来,心脏也开始近乎破裂般疯狂地跳动着。
那是被浓缩了的魔力块。刻印虫在雁夜暂时恢复了活力的身体内再次开始活动。雁夜全身的模拟魔力回路也开始了前所未有过的脉动,四肢也开始感到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但这也意味着,雁夜麻痹的手脚再次有了知觉。
见到“王牌”奏效,脏砚高声嘲讽道。
“呵呵呵呵,还真是立竿见影。
你知道么?你刚才吞下的魔力块,来自一只淫虫。就是最初吸取了樱的贞洁的那只。怎么样啊,雁夜?这一年来不断吸取的少女的精气——是最棒的魔力了吧?”
或许是这一连串残忍的举动满足了他的嗜虐心,老魔术师带着满脸笑容转过了身。当他正要悠然离开虫仓的时候,他的讥讽再次刺痛了雁夜的耳膜。
“去战斗吧,雁夜。燃尽从樱那里夺去的生命。不要吝惜血肉将圣杯带回来!如过你这种人能够做到的话。”
而后,随着仓门重重地关闭,周围再次只剩下冰冷的黑暗,以及虫子爬动的噪音。
雁夜无声地哽咽起来。
············
温暖的午后阳光柔和地温暖了仓库的外墙,逐渐向西边倾斜过去。
但仓库中的空气依然寂静而冰冷。几缕阳光透过小小的天窗射了进来,仓库如同沐浴在黄昏般的淡淡暮色中。
saber靠墙坐在地上,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她身边的魔法阵中,是依然仰面躺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爱丽斯菲尔。她还在昏睡。从早上将她带到这里以来,saber就一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沉睡的侧脸。
昨天,她与爱丽斯菲尔共同画出的魔法阵是否能够如预料中的那样起作用呢?
对于身为人造人的爱丽斯菲尔而言,似乎在这个魔法阵中休息是唯一的休养方式。以前,与此同时还会举行仪式,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那似乎已经是非常遥不可及的过去了。
这还真是漫长的一夜。
中途参战妨碍了战斗的caster终于被打倒了。
之后,与ncer的对决以令人痛心的方式告终。
昨夜,圣杯战争有了很大进展,两名servant退出了战斗。不管战况如何,saber算是尽到了最为重要的责任。
说不疲惫是骗人的。但现在她更担心爱丽斯菲尔的情况。
记得从早上起就有了征兆。爱丽斯菲尔将那称作人造人机能上的缺陷。但saber怎么想也想不出究竟昨天出了什么事才导致她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不是因为受了伤,也不是因为她进行了过于激烈的运动。如果是与saber正式缔结了契约的master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很可能是由于saber的疲惫、供给魔力的增加而给master加重了负担所致。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下的就不应该是身为代理master的爱丽斯菲尔,而是切嗣才对。
柔和的阳光透过天窗照了进来,随着时过正午,阳光也渐渐改变着角度。
终于——爱丽斯菲尔轻微地动了一下,静止的空气如同泛起了涟漪。
saber立刻睁大了眼睛,只见爱丽斯菲尔一边难受地呻吟着一边缓缓地坐起身子。
“……saber……?”
懒懒地拨开眼前的银色发丝,她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守护在自己身边的saber。
“爱丽斯菲尔,身体怎么样了?”
“……呃,嗯。应该已经没事了。”
这不可能,saber刚想反驳,却见爱丽斯菲尔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到平时的健康状态。让人无法联想到她刚才都还在昏睡着。
啊,她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就好像进行了充分的休息之后在早上愉快地醒来一般。
“嗯——看来我让你担心了。”
“没,没有。如果真的没事了那再好不过……可是……”
“嗯,你要说什么我懂,saber。”
爱丽斯菲尔苦笑着用手梳了梳长发,整理了一下身上有点凌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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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8.等同于奇迹的稀有辉石
由于生存方式和信念完全背道而驰,这两人的冲突是难以避免的。所以爱丽斯菲尔认为自己必须尽可能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过至于她能否做到这一点——事实上,已经没有指望了。
因为,爱丽斯菲尔的身体已经——
“——?有人的气息在接近,爱丽斯菲尔。”
saber的脸上写满了警惕。随后,爱丽斯菲尔也从设置在庭中结界的反应上感知到了来者。
“——啊啊,没事。这气息是舞弥的。”
轻叩仓库大门,进来的的确是久宇舞弥本人。她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冰冷的美貌令saber有些不快地移开了目光。从她毫不留情地射杀了lancer的两位master的这一行为来看,她确实只是在冷酷而忠实地执行着切嗣的计划,只是,saber对这一行为很难表示认同。
不知舞弥是否了解saber这番内心活动。她和平时一样,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远坂时臣派来了密使。他让使魔带来了书信,夫人,是给您的。”
“密使?”
爱丽斯菲尔从艾因兹贝伦城撤退后,为了让其他不知情的master上当,那里已经借由切嗣之手变成了一座危险的陷阱屋。舞弥的蝙蝠负责监视,刚才有使魔而非魔术师携带着文书出现在那里。
“是用翡翠制成的鸟。根据切嗣的判断,那应该是远坂的魔术师常用的傀儡。”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那么,信在哪里?”
“在这里——”
接过舞弥递来的便笺,爱丽斯菲尔阅读了起来。上面省略了一切繁文缛节,极其简单面明了地写明了用意。
“……也就是说,他申请共同战斗。”
爱丽斯菲尔轻蔑地哼了一声。saber也是,光是思考那个archer的master的企图,就让她无法释然。
“同盟吗?都现在了?”
“对于如何应对剩下的rider和berserker,远坂应该觉得很不安吧。他认为我们最容易对付,所以就邀请我们和他结盟——也就是说,和另外两组相比,我们被轻视了。”
信上说,如果爱丽斯菲尔有心交涉,时臣会在今夜零点在冬木教会恭候。
“圣堂教会身为监督者应该贯彻中立信念,居然会同意他这么做。”
“那是因为听说身为监督人的璃正神父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这次的圣杯战争无人监督。”
听了舞弥的说明,爱丽斯菲尔认同地点了点头。
“切嗣说过,远坂和教会的关系也就此曝光了。站在自己这边的监督人死了,于是他就开始急忙调整策略了啊。”
“……爱丽斯菲尔,对手是那个指挥archer的魔术师,我觉得不能相信他。”
回忆起自己对那个金黄色英灵的厌恶感,saber警惕地断言道。
“现在我的左手已经痊愈,处于全盛状态。不必缔结同盟,rider和berserker我都能独自将他们打倒。当然,archer也不例外。”
saber信心十足地说道。爱丽斯菲尔先点了点头,却又心事重重地抱起了胳膊。
“虽然saber的话没有错,但是远坂还有别的东西能逼我们让步。他拥有我们没有的东西……比如说,情报之类。”
舞弥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打个比方,如果远坂能得到rider阵营据点的消息,那么也值得将计就计,把情报打听到手。”
“——难道还没有打听出来吗?没想到那种小孩会让切嗣费那么多心思。”
“因为rider和他的master平时乘坐的是高速的飞行宝具,所以从陆路追踪是不可能的。我的蝙蝠也无法跟上他们的速度,所以总是跟踪不到。”
“……”
“说起隐藏行踪的手法,难道他们比那个罗德.艾卢美罗伊更优秀?”
“虽然很意外,我们在全冬木范围内检查过所有魔术师可能设置工房的地点,但还是找不到rider和他的master。”
就像舞弥所说的,眼下切嗣最头疼的就是寻找韦伯.维尔维特的据点。卫宫切嗣虽然熟知魔术师的各种藏身手段,但他还是没能料到,居然有master连住宿费都省了,直接寄宿在民居中。
“但这一情报被远坂时臣掌握的可能性有多大?”
舞弥肯定地回答道。
“远坂时臣从这次的圣杯战争初期就做了各种详尽的准备,监督人的事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且——”
舞弥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瞟了一眼爱丽斯菲尔的表情。沉默着的她,看来是和舞弥想到一起去了。
“——而且,我们认为远坂也在暗中操纵着assassin的master——言峰绮礼。那男人如果站在一个能影响到言峰绮礼的立场上,那么他的邀请从某种程度上对我们来说还是比较有利的。”
“言峰绮礼……”
这个名字saber第一次听到,但从爱丽斯菲尔和舞弥凝重的表情来看,她很容易便明白了这个人对于她们而言拥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你记住,saber。”
用异常生硬的语调,爱丽斯菲尔说到。
“这次的圣杯战争中,如果有人能打败切嗣夺取圣杯的话……那就一定是这个名位言峰绮礼的男人。这是切嗣自己说的。他从整件事一开始,就将目标锁定在这个名为绮礼的男人身上。”
舞弥和爱丽斯菲尔并没有说太多。但即使如此,saber对于这个名叫言峰绮礼的男人还是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
说到这里,saber也想起来了,在艾因兹贝伦森林进行的战斗中,曾经有神秘的袭击者重伤了在城中避难的爱丽斯菲尔和舞弥。
用坚毅的口吻,爱丽斯菲尔这样宣布道。
“且不谈结盟的问题,现在有必要打探一下远坂手中的情报。今夜就让我去冬木教会确认一下吧。”
既然已经下达了如此明确的命令,saber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她也非常在意那个言峰,如果他能被切嗣视为天敌,那么毫无疑问,必须对他特别注意。
“——对了,saber。今天你也有任务。”
忽然被舞弥叫住,saber有些疑惑。
“哦?”
“是的。据说你能够熟练地驾驶那辆梅塞德斯,根据切嗣的指示,我还准备了更适合巷战的机动道具。”
saber闻言,像是有了兴趣。
“那就好,有比那‘汽车’更适合战斗的机械,对我来说是相当大的帮助。”
“现在就停在门外,你去看看能不能用吧。”
“嗯,现在就去。”
saber用充满期待的轻快步伐走出仓库。舞弥依旧面无表情地目送着她出去,但在内心,却在为saber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少女,完全看不出她就是骑士王阿尔托利亚而叹了口气——平时的saber怎么看都不过只是个略显老成的小个子少女,没人相信她就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下立下赫赫战功的王。
舞弥很少为任务以外的事发出这种无意义的感慨。就在她更少见地打算自言自语些什么的时候,只听见身边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她回过头,只见刚才还坐在魔法阵中的爱丽斯菲尔再次躺倒在地。她的情况很不寻常,苍白的脸上大汗淋漓,呼吸痛苦而急促。
“夫、夫人……怎么了?!”
舞弥急忙上前抱起她,只觉得怀中纤细的身体火热得异常。
“……saber……没看见吧?”
爱丽斯菲尔苦涩地问道,她的语气中没有胆怯也没有狼狈。对于自己身体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她似乎并不抱有疑惑。
“夫人,您的身体,究竟……”
“……呵呵,舞弥慌张的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呢……”
“您说什么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马上去叫saber和切嗣过来,请一定要保持清醒!”
舞弥刚要站起身,爱丽斯菲尔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这不是异常,这是——早就被决定好的。现在的我还能以‘人类’身份存在,这已经幸运得如同奇迹了。”
察觉到她话中有话,舞弥边稳定了情绪,虽然紧张但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切嗣也已经知道了吗?”
爱丽斯菲尔点了点头,却有软绵绵地补充了一句“但是”。
“saber……不知道。她还必须面对重要的战斗……不能让她担心别的事情。”
深深叹了口气,舞弥再次让爱丽斯菲尔的身体静静地仰躺在魔法阵中。她知道,这是身为人造人的她得到充分休息的姿势。
“……是不是,我对此事也要装作不知道?”
“……不,舞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行吗?”
舞弥点了点头,站起身看了看仓库外。在确认saber已经不在庭院后,她悄悄关上门回到爱丽斯菲尔的身边。
“好了,现在saber听不见。”
爱丽斯菲尔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后平静地说道。
“我是为圣杯战争而设计出的人造人……这你也知道吧。”
“……是的。”
“器的守护者——管理并搬运为圣杯降临而准备的‘器’,这就是我的使命。其实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上次的圣杯战争中,阿哈德爷爷不仅输掉了servant,由于战乱还打破了珍贵的圣杯之‘器’。第三次战争中,由于在还没有决出胜者的情况下‘器’就被先破坏,于是战争无效了。那时爷爷开始反省,决定将这次的‘器’包装为具有自我管理意识的人形姿态。”
平淡的语气仿佛在悠然地述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因为看透了一切,她才决定说出关于自己身体的一切吧。
“那就是——我。‘器’本身被赋予了生存本能,为了能够自我回避各种危险,爷爷把‘器’变成了‘爱丽斯菲尔’。”
“怎么会……那么,你……”
舞弥的心并非冷如铁石。事实的冲击令她不禁大惊失色。
“已经有三名servant阵亡了,战斗很快就会结束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体内作为‘器’的机能也开始不停压迫这付多余的外表。以后肯定会渐渐的不能行动,直到最后——舞弥,我甚至能不能像这样和你交谈。”
“……”
舞弥紧咬下唇沉默了片刻,再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切嗣真的什么都知道吗?他知道现在的你正处于怎样的状态吗?”
“是的,所以他才给了我saber的剑鞘……‘遥远的理想乡’……你知道它的效果吗?”
“停止衰老和无限治愈的能力——我听说是这样的。”
“就是它制止了我‘外壳’的剥落。我本以为马上就不行了,但多亏了它我才能维持人类的外表和行为,直到现在……而且,就像现在这样与saber拉开距离的话,情况就会突然恶化……”
她已经无法起身了。面对如同陷入垂死状态的爱丽斯菲尔,舞弥不仅垂下了双眼。
如果saber在场,舞弥无法想象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身为骑士楷模的少女比起自己受难,更会为他人的痛苦而苦恼。如果她得知自己所期待的胜利必须以爱丽斯菲尔的牺牲为前提,不知她还能不能像以往一样握紧宝剑。
“……为什么告诉我?”
舞弥问道。
只见爱丽斯菲尔平静地微笑道。
“久宇舞弥——只有你不会怜悯我,你一定会认同我……我是这样认为的。”
“……”
舞弥沉默地凝视着她的微笑,然后静静颔首。
“夫人,我——我本以为,你是个不可亲近的人。”
“没这回事——能理解我吗?”
“是的。”
舞弥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认同。
正因为她是一个以人类身份出生,却作为道具存活的女人。所以才能对一个以道具身份被制作出,却以人类身份迎来末路的女人表示“认同”。
“我就算拼了这条命——爱丽斯菲尔,我也会守护你到最后。
所以,为了卫宫切嗣,请不要死。为了实现那个人的理想。”
“谢谢……”
伸出颤抖的手,爱丽斯菲尔握住了久宇舞弥的手。
············
从胸口高度望向自己的黑色双眸,就像一对宝石。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远坂时臣再次切身感觉到。这名少女,是远坂家五代以来得到的至宝,等同于奇迹的稀有辉石。
远坂凛。
1169.邀请
她虽然年幼,从容貌上看却已经注定将来是个美人。比起她母亲的容貌,她更有时臣母亲年轻时的影子。
时间是傍晚,夜幕尚未降临。
来到妻子老家,禅城门前的时臣并不打算踏入门内。现在的时臣是寻求着圣杯的master中的一人,早已置身修罗之地。为了保护妻女,他将她们托付在了禅城,这片领地是不允许血腥侵犯的。
凛带着紧张的表情注视着将自己叫到门外却一言不发的父亲。父亲并不只是来见自己一面,而是带着很重要的事前来的。少女直觉上这样理解。
他本是下定了决心直到战斗结束都不见女儿的。让他产生动摇的,是昨晚璃正神父的突然死亡。
老神父是父亲的好友,看着时臣长大。双方密约之下有他在背后支撑着时臣。对时臣而言,这是令他拥有必胜信心的最大因素。
当然,时臣不是那种失去后盾就不知所措的人。但一直确信至今的胜利之路上,却出现了名为“万一”的乌云,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像那个老练而倔强的神父突然倒下一般——自己的信心也顿时削弱了一半。
直到昨天为止,圣杯战争的战况对时臣来说,胜利几乎等同于囊中之物。但由于可靠同伴的死亡,事到如今,他也做好了准备,以一名斗争者的身份投身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如果……这是他与凛最后一次交谈的话?
面对面前年幼的少女,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
凛咽了口唾沫,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等待他对自己开口。
时臣知道,女儿对身为父亲的自己抱有敬意和憧憬。
他知道今天对女儿说的话,将来必定会决定凛今后的道路。
不——未来没有疑惑,早已被决定了。凛除了接任远坂家第六代族长之外别无选择。
或许正是这个想法,才会使时臣对女儿抱有小小的愧疚。
他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凛的头上——这时,凛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女儿的这种反应,时臣才想起来,过去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抚摸过女儿的头。
凛会吃惊也是正常的,时臣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对女儿表示温柔。
“凛……成人之前帮协会做事,以后的路就交给你自己判断了。如果是你的话,独自一人也没问题的。”
他原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这话一开口,他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他曾想过许多个“比如”,需要传达的事情很多。如何处理家中的那些宝物,也就是宝石,还有传承自大师父之事,地下工房的惯例——等等等等,时臣抓住重点,对认真倾听的凛逐一到来。
虽然还没有刻印,但事实上,凛已经等于被指名为下代远坂家的族长了。
说些题外话。
远坂时臣绝对不是天才。
和历代远坂成员相比,他的资质只能算是平庸。
之所以现在的时臣能够成为熟练并且受人尊敬的魔术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一直忠实地遵守家训。
所以他才能总是从容而优雅——
想要得到“十”的成果,就必须付出“二十”的修炼。优雅而从容不迫地通过各种残酷的训练,这便成了时臣的信条。如果硬要说出他有什么地方强于他人,那么或许就只有彻底的自律和克己的意志这两项了。
同时身为自己师父和上代族长的父亲,应该早就已经充分预见了儿子以魔道为志向将要走上多么艰难的路程。所以,在上代将魔术刻印转交给时臣的时候,他再次询问儿子——“是否要继承家业?”
这种问题非常仪式化,而且也只是场面话而已。时臣身为嫡子,从小接受的就是如何成为领袖的教育。自幼被培养出的这份骄傲,使他没有了其他的人生梦想。
即使如此——还是要采取“提问”这一方式,也就是时臣还拥有并不完整的“选择的余地”。
现在想来,这对于时臣而言,是身为上代族长的父亲给他的最大的礼物。
远坂时臣通过自身意识决定要步入魔道,决心不受命运的摆布。
正是这份觉悟,给了时臣钢铁般的意志。自那之后支撑着他走过严酷修炼的日子,正是这种“这是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的高傲的自负。
如果自己能够同样将从父亲处得来的宝物交给女儿的话——时臣难过地想。
但,这已经无法实现了。
对于凛以及樱来说,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们一个是全元素,五重复合属性,另一个是架空元素,虚数属性。这姐妹二人都拥有等同于奇迹的稀有资质。这已经超出了所谓天赋才能的范围,几乎等同于咒语。
魔性会同样招来魔性。远离条理之外的突出之人必然会“招引”来同样异常的经历。这不是其本人意志所能控制的。应对这种命运的方法只有一个——自己有意识地走出条理。
时臣的女儿们除了自己去理解魔道并进行修炼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处理蕴藏在她们血液中的魔性。而远坂家的加护只能给予其中一人,这一事实不知煎熬了时臣多长时间。没有成为继承者的一人会因为自身的血而陷入各种各样的怪异事件中,并且会引火上身。如果魔术协会发现了这种“普通人”,那帮家伙一定会高兴地以保护之名将她泡在福尔马林中作为标本。
正因为如此,间桐家希望得到樱当养女这件事,无异于上天的恩赐。得到了使两个爱女都能够继承一流的魔道,不受血缘因果的束缚,开拓各自人生的方法。这时的时臣,可以说从身为人父的重荷中解放了出来。
但真的能做到吗?——时臣甚至没有自信,这一问题不时煎熬着他。
以凛的才能,应该能比时臣更容易参透魔道的奥秘。
所以与通过自身意志选择踏上这条路相比,试图逃脱命运最终还是步入这条道路将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如果对于凛即将面对的试炼,自己无法做出任何的指导并且就这样一去不归的话——这样的远坂时臣,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
仿佛在询问着心中的迷惑一般,时臣再次将思念全凝聚在了自己放在凛头上的手中。
凛任凭他的大手抚摸着自己的头,但乌黑的双眼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父亲。那目光中,没有半点的不安和疑惑。
“——啊啊,是吗。”
这份无条件的敬仰和信赖,终于为时臣带来了答案。
不必对这孩子道歉,也不用担心她将来的道路。面对骄傲的远坂家的嫡子,即将逝去的上一代人已经不必再嘱咐些什么了。
“凛,圣杯终将会出现。而夺取圣杯,是远坂家的义务,更重要的是——这是身为魔术师无法避免的道路。”
少女坚定地点点头,她的眼神令时臣的胸中充满了骄傲。
就连接任族长之时,时臣也没有感觉到这般骄傲。
“那么我走了。以后的事你都懂了吧。”
“是的——您走好,父亲。”
凛用清澈的嗓音毅然回答道。时臣点点头,站起身。
他抬头向屋内瞥了一眼,正好与站在窗口向外窥探的葵的目光相接。
他的目光中,是信赖与鼓励。
她回视他的目光中,是感谢和保证。
就这样,时臣转过身背对着妻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禅城邸。
迷茫是从不镇定的内心中产生的阴影。这与优雅相去甚远。
将家训铭记于心,凛的目光再次告诉了他这一点。
如果自己对于女儿还有愧疚的话,那么——一定是自己的失败,以及无法通过圣杯实现夙愿的自己。
在凛的面前,如果想当一个能够抬头挺胸的父亲,那么远坂时臣就必须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魔术师。
只有这样——才能用这双手完成远坂家的魔道。
要成为配得上教导指引女儿的、真正十全十美的父亲。
带着崭新的决意,远坂时臣在黄昏中踏上了归途。
再次前往冬木。
很快,夜幕就要降临了。
············
关于深夜在冬木教会的会面,远坂时臣自然在条件中规定了参加的人数。
除了双方的master和servant,彼此还能各带一名陪同者。
对于难以单独行动的爱丽斯菲尔来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一条件。万一在今后意外身陷战场,她是不可能借住saber的力量的。那时如果舞弥在身边,就能让她安心不少。
当然,作为对等的条件,远坂时臣和archer之外当然还有一人参加——最后,当时臣若无其事地将那名陪同者引见给爱丽斯菲尔等人时,几人不禁有些变了脸色。
“我来介绍一下,言峰绮礼——我的徒弟,虽然他也曾是与各位互相争斗的人,但这已经过去了。他失去了servant,已经放弃了master的权力很长时间。”
难道只是这样而已吗,爱丽斯菲尔向对方投去怀疑的目光,但时臣却一脸平静,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不知他是不是在轻视对方,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他可能还不知道爱丽斯菲尔和言峰绮礼间的过结。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很难想象卫宫切嗣会对一个甘为他人爪牙的男人如此戒备。这么一来,言峰绮礼在背着远坂时臣独自行动的可能性倒是非常的高。爱丽斯菲尔和舞弥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向她们行着注目礼的绮礼。对于没想到在一开始就会挑明远坂时臣与言峰绮礼间关系的他们来说,现在必须立刻重新思考应该如何应对这场会面。
saber在时臣等人身后悠然地靠在墙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红色瞳孔的servant。今夜的archer也同样解除了战斗姿态,换上了一身与这个时代相符的普通装束。虽然那由皮革与瓷漆装饰起来的服装看起来充满了恶趣味般的华美,但与这黄金之英灵那压倒性的存在感搭配起来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不协调。
血色的双眸仿佛仅凭目光就剥去了saber的衣服,舔弄着她柔软的肌肤,从他眼中透出的是毫不掩饰的欲望。虽然这不禁挑起了saber想要立刻拔剑战斗的冲动,但一想到爱丽斯菲尔,现在她也只有忍耐了。
“几位能够应在下的邀请前来,本人不胜感激。”
不知他是否察觉到三名女性的紧迫气息,时臣殷勤地献上了开场白。
“这次的圣杯战争也终于要进入最重要的一环了。目前,剩下的就只有‘创始御三家’的master们,以及突然闯入的一人——那么,艾因兹贝伦的各位对于这一战况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用冰冷而清澈的声音这样回答后,爱丽斯菲尔又继续大胆地说道。
“我们拥有最强的saber,所以根本不必偷偷地见机行事,现在只要就这样向胜利迈进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带着挑衅的意味,时臣失声笑道。
“那么,请允许我谈一谈个人的见解。且把我们彼此的战力放在一边,就先说说berserker和rider吧。当然,我们最终的目的是留下‘创始御三家’从而在最终战上确定圣杯的所有权。但很遗憾,由于间桐家战略上的失误,将一个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servant召唤给了一个脆弱的master,只怕他们迟早会灭亡。看来,他们之间取胜的会是rider。对于那位英灵伊斯坎达尔的强大,诸位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时臣顿了顿等待爱丽斯菲尔做出反应。但见她依然沉默,时臣便接着说道。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参加者居然把手伸向了寄托着两千年夙愿的圣杯,对此艾因兹贝伦不觉得非常不舒服吗?”
“如果说新参加者的话,远坂和间桐不也一样吗?”
平时的话,爱丽斯菲尔根本不会说得如此肆无忌惮。但今晚的策略是对时臣进行彻底的压制。当她摒弃了平时的温柔与贤淑,傲然挺身对峙的时候,她就如同美丽而坚强的女皇一般神圣。
39314388。。
1170.‘答案’
但时臣也不会就此屈服。他依然带着殷勤的微笑,神情丝毫没有动摇。
“既然艾因兹贝伦所期望的,就只是第三法的达成这一事实罢了。那现在把圣杯托付给以达到‘根源’为目的的远坂时臣我的话,不也正和你们的本意么?”
爱丽斯菲尔闻言,对时臣投去一个轻蔑的冷笑。
“难道远坂家为了从我们手中夺取圣杯,甚至不惜乞讨?”
“哼……虽然这解释让人怀疑提问者的人品,但也无所谓。现在的问题是,对圣杯一无所知的家伙有可能赢得最终的胜利。我绝对不会允许圣杯落入外行人的手中——对于这点,我们的意见应该是一致的吧。”
简单来说——时臣认为最有威胁的只有rider一人。爱丽斯菲尔对此表示认同。
既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目的,那么自己也差不多该表态了。
“从来我们艾因兹贝伦就没有和他人联手的习惯,所谓同盟只会令人贻笑大方——不过,如果你想要挨个与敌人战斗的话,我们也会表现出我们的诚意。”
“……说说看?”
“在将其它master打倒之后,再视远坂为敌人——我们愿意遵守这样的约定。”
爱丽斯菲尔用绕圈子的说话方式令时臣冷冷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带有条件的休战协定啊,对于双方来说都很妥当。”
“我们有两个要求。”
像是要压制对方并占有主导地位似的,爱丽斯菲尔随即说道。
“首先,将你们掌握的rider的master的情报透露给我们。”
时臣闻言,心里暗自笑了起来。既然艾因兹贝伦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就应该代表她是真的打算亲自去打倒rider。这一发展完全在意料之中。
“——绮礼,告诉他们。”
听了时臣的命令,一直在旁默默守着的绮礼开始用平平的语气说明。
“rider的master是凯奈斯门下的一名见习魔术师,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现寄住在深山町中越二丁目一对姓玛凯基的老夫妇家中。他们是与圣杯战争完全无关的普通家庭,但在韦伯的魔术暗示下,他们认为韦伯就是在自己的亲孙子。”
绮礼流利地说完,爱丽斯菲尔和舞弥闻言不禁浑身打颤。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没想到曾控制着assassin的绮礼居然能如此彻底的展开谍报作战。
“……好了,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时臣愉快地催促道。只见爱丽斯菲尔面色凝重地直视着他,以不容对方拒绝的强硬语气说道。
“第二个要求——就是将言峰绮礼从圣杯战争中排除出去。”
原本神情悠然的时臣闻言,不禁瞠目结舌。但绮礼却依然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不是说要杀了他。我只是说,要让他在结束战斗之前,离开冬木——不,离开日本。希望他明早就能动身。”
“能说明理由吗?”
时臣稳住了内心的动摇,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质问道。身为明眼人的爱丽斯菲尔这下更加相信,这对师徒间存在着隔阂——很明显,时臣并不知道绮礼究竟做了什么。
“那位代行者与我们艾因兹贝伦结了不小的仇,如果远坂要将他算在阵营之内,我们就完全无法信任你们。这样一来,我们会将你们视为最优先排除的对象,与rider等人联手向你们发动攻击。”
“……”
爱丽斯菲尔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味。终于,时臣察觉到自己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于是对身边的绮礼投以怀疑的目光。
“怎么回事,绮礼?”
“……”
绮礼仍像戴着面具一样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但既然他没有对爱丽斯菲尔的话进行任何反驳,他的沉默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叹了口气,时臣再次将情感藏在心底,用淡然的表情凝视着艾因兹贝伦阵营。
“绮礼作为死去的璃正神父的代理人,继承了监督者一职。如果你认为他必须离开,那么我们也有一个条件。”
爱丽斯菲尔静静地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我看了昨晚的战斗。你们那位saber的宝具破坏力过于强大,希望你们能够限制她使用。”
这下saber皱起眉头。她明白,远坂想要将与rider的对决硬塞给自己。对于这一附加条件,只能说太不通情理。
“为什么插手我们的战略?”
“我们是冬木的管理者。如果今后圣杯战争要脱离圣堂教会的隐蔽,堂堂正正地进行的话,我希望能避免不必要的骚乱。”
这时,沉默至今的舞弥突然插嘴道。
“昨晚saber的宝具对附近设施造成损害了?”
“——很幸运,只是最小程度的损害。碰巧她的攻击路线上有一艘大型船舶,但一个不当心,的确会扫平河对岸的所有人家。”
“把船舶布置在那里的是我们。”
听了舞弥的话,saber挑了挑眉。确实,正因为有那艘船的关系她才放心地使用“契约胜利之剑”。但被她这样一说自己才知道,那原来是切嗣布置好的。
“说句题外话,我们已经确认那艘船的船主上过保险。不用你们提醒,我们艾因兹贝伦阵营已经对saber宝具的破坏力有了周到的考虑。”
“我是在要求你们把你们那所谓的考虑条约化。”
时臣有些强硬的打断了舞弥的话。
“冬木市内,无条件禁止在地面使用宝具。就算在空中,如果会间接对居民产生伤害的话也是同样——这条件你能答应吗?艾因兹贝伦的master。”
“……如果我答应了,言峰绮礼就会真的离开日本吗?”
“啊啊,我负责担保。”
时臣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他身边的绮礼有气不能出,只能独自咬紧了牙。
爱丽斯菲尔向saber寻求其意见。saber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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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1.‘胎动’
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绮礼再次理解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驱使着自己走到了今天。
是在很久以前,言峰绮礼还不是远坂时臣的走狗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为了自身而不断挑起争端。
“既然反省了这么多,又为什么迷茫呢?”
archer冷冷地问道。
绮礼闻言,低头注视着摊开的双手,随后像是要叹息一般捂住了脸。
“我有不祥的预感——在得到了全部答案的时候,我会走向灭亡。”
寄托在卫宫切嗣身上的期待,如果没能实现——
又如果没能从间桐雁夜的末路中发现其他的一些东西——
这下,绮礼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去面对。他只能去试着面对那从父亲和妻子的死中发现的某种东西。
还不如干脆就这样转身离开吧。直到最后,以远坂时臣顺从的弟子的身份,听话的离开。这样一来,至少场面上也好看一些。
从今以后忘了一切,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要,如同草木一样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不管失去了什么,这样做至少能得到安息。
“——别想那些无聊的事,蠢货。”
archer的提醒打断了他差点就准备去实现的想法。
“如果能够这么轻易地改变生存方式,你也不会烦恼至此了。习惯了边活边问的你,到最后也会带着疑问死去。你得不到答案,也无法安息。”
“……”
“或许我该祝福你。在经历了漫长的巡礼之后,终于要到达目的地了。”
“……你居然会祝福别人?archer。”
archer颔首,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温情,甚至是像个在观察蚁穴的孩子一般闪烁着天真而喜悦的光芒。
“我应刚说过了,观察人类的因果报应才是最有趣的娱乐。本王满心期待着,你与自己宿命会面的瞬间。”
英雄王豪放地说道,绮礼闻言苦笑了起来。
“这样执着地为了贪图‘愉悦’而活着,真的很痛快吗?”
“羡慕的话你也可以试着这样活活看。当理解了愉悦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不会畏惧灭亡了。”
走廊外的司祭室的电话响了起来。绮礼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而是走出了屋子拿起听筒,三言两语之后便立刻挂断了电话,回到屋中。
“——怎么回事?”
“是原本属于我父亲手下的圣堂教会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现在必须把一切情况都汇报给我。”
见绮礼的表情异常轻松,archer皱起眉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算是吧,这消息相当具有决定性。”
说完,绮礼为是不是应该说出来而犹豫了片刻,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坦白。
“刚才的会面结束后,我派人跟踪艾因兹贝伦阵营的那几个人。我对他们说这是父亲生前的指示,他们就去做了。多亏这样,我找到了那三个人现在的藏身地点。”
archer听绮礼说完,不禁愣了片刻。
随后英雄王便捧腹大笑起来,他不停地拍手。
“——什么嘛绮礼——你这家伙真是——!你不是早就作好决定了吗!”
到现在还在利用自己的立场来侦察敌对阵营的动向,所以他不可能不参加战斗。在绮礼苦闷的时候,战略已经有了切实的进展。
但之前,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在几分钟前。
“我也迷茫过,也想过放弃。但最后——英雄王,就像你所说的——我这种人,只能带着疑问活下去。”
绮礼边说边卷起衣袖,确认着手臂上的令咒。
左上臂,有两枚令咒,能使绮礼再次与servant缔结契约的令咒。
而整个右臂上,是从父亲的遗骸回收来的保管的令咒。无数还未确定契约对象的令咒,不光能用来束缚servant,还能被用来炼成实用性极高的无属性魔力。也就是说,能将它们当作模拟的魔术刻印来使用。除去它们是消耗品这一点,现在的绮礼拥有的魔术,足以匹敌积攒下历代刻印的魔道名门。要继续参加还在继续进行的圣杯战争,绮礼的准备绰绰有余。
眼前的路没有大义,没有虚名,只属于言峰绮礼的战斗即将打响。
为了填补自身的虚无,为了确认自身空洞的容量——他会问卫宫切嗣,问间桐雁夜,以及,问身为愿望机的圣杯。
“哈哈哈哈——不过绮礼,虽然有点唐突,但我有几个问题。”
archer狂傲地笑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透着恶作剧的意味——同时也带着邪恶的色彩。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要去参加圣杯战争的话,那你就会成为远坂时臣的敌人。也就是说,你现在正毫无防备地和敌人的servant同处一室。这不是非常糟糕吗?”
“也不至于,活命的方法我还是有的。”
“噢?”
archer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绮礼平静地说道。
“既然我现在已与时臣老师敌对,那我也就没必要再为他的谎话隐瞒了——吉尔伽美什,我来告诉你你所不知道的圣杯战争的真相吧。”
“……你说什么?”
archer闻言疑惑地皱起了眉。绮礼将从时臣处得知的圣杯战争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在这个世界‘内’出现的奇迹,是无法在世界的‘外部’通用的。愿望机的争夺只不过是幌子,‘创始御三家’另有目的。
原本在冬木举行的仪式,就是为了将七名英灵的魂魄作为祭品,从而打开通往‘根源’之路的一种尝试。‘奇迹的成就’这一约定,也只是为了吸引英灵而用的诱饵。但作为这一‘诱饵’单方面传播的结果,现在的圣杯战争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这是只是间桐、远坂、艾因兹贝伦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才知道的秘密。外来的master和全部的servant都不知道这一真相。
“这次,唯一想要实现曾经‘创始御三家’夙愿的魔术师,就是远坂时臣。他想要杀掉全部七名servant来启动‘大圣杯’。对,杀了全部七个人。明白吗——所以时臣老师才那么吝惜令咒的消耗。在与其它master们的战斗中,他只能使用两个令咒。最后剩下的那个,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他要用它来命令自己的servant自杀。”
archer一言不发的听完,用异常冷漠的表情压低声音询问道。
“……你是说,远坂时臣对我展现的忠义,都是在欺骗我吗?”
绮礼明白老师的为人。所以,他缓缓地摇头。
“他确实对‘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带着无上的敬意。但对身为servant的archer,就完全不同了。也就是说,你只不过是个象征,和雕像以及肖像画的意义差不多。如果放在画廊最为显眼的位置,那么经过的所有人都会报以恭敬的注目礼——但如果更换藏品时将这个象征物撤了下来,那么它就会遭到唾弃。
也就是说,时臣老师说到底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术师’,servant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道具。他冷静地对我说过,就算自己崇拜英灵,也不会对偶像抱有任何幻想。”
听到绮礼的述说,archer恍然大悟般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又露出了之前那种邪恶的微笑。宽容中带着残忍,豪放中带着绝对,一切都只凭着他一句话就能下论断,身为绝对存在的王者的笑容。
“时臣——事到如今我终于发现了你的价值。那个无聊的男人居然也能让我这样愉快啊。”
如果从他的言外之意看来,这完全是一句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凄惨宣言。
“英雄王,你打算怎么办?即使如此,你还要对时臣老师表示忠义,对我的背叛进行处决吗?”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虽说他对我不忠,但毕竟时臣是我的魔力供给者。而且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一个完美的master——”
archer说完,忽然用一副冷冷的表情凝视着绮礼。
“啊啊——这样说来,这里似乎还有一位虽然得到了令咒,却丧失了servant的master啊。”
“你说的也是。”
对于archer露骨的诱惑报以微笑,绮礼颔首道。
“但不知那个男人,有没有资格作为master受到英雄王的青睐。”
“没问题,虽然白璧微瑕,但前途还是有的。说不定能让我尽兴呢。”
——就这样。
被命运选中的最后的master和servant,在这一时刻,第一次彼此交换了笑容。
在封闭于深邃地底的黑暗中,“它”迷失于浅睡的深渊里。
在浅睡中梦见的——是在很久以前,被托付的无数毫无条理以及不着边际的“祈愿”。
美好的世界。美好的人生。毫无缺陷的灵魂。
因为这样的渴望太过强烈,所以必须将其他所有的罪恶托付在一个地方,这就是软弱人们的愿望。
通过回应那“祈愿”,“它”曾经拯救了一个世界。
除我之外没有罪恶。除我之外没有缺陷。
值得憎恨的只有我一人。值得厌恶的只有我一人。
通过那样拯救了世界,使他们得到了安宁。
因此——
“它”并不是作为救人济世的圣者。没有礼赞、没有崇敬、没有歌颂,只有唾弃、只有诅咒、只有蔑视……不知何时连身为人类时的名字都被夺走,只剩下其“存在方式”的称呼,最终成为世代相传的概念。
直到现在,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饱经岁月洗礼的追忆之梦了。
从那时起,到底经历了多少岁月呢?
此时,“它”在安睡的床铺上,呆呆地思索着。
感觉好像曾有什么繁锁的演变。没错,就在大约六十年前。几乎是一瞬间之前的事情。
由于事出突然,没完全弄明白——回过神来,“它”已经身处在如同母亲温暖胎盘般的场所。
地底最深处叹息着的无穷的黑暗。
那里过去曾经是隐藏着无限可能性的“卵”一般的场所。某一天,一颗种子般的“它”进入并扎根此处。从那天开始,那里就成为孕育不属于任何事物之黑暗的腹腔,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为了将“它”培育成熟的子宫。
从此之后,“它”一边微微地浅睡,一边就像从母体胎盘获得滋养的婴儿一样,确实地吸收着从灵脉之地流入的魔力。“它”一边着实地成长着,一边不被任何人察觉地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等待某一天离开这炎热深邃的黑暗,诞生的时刻。
突然,“它”——竖起耳朵倾听着附近传来的声音。
刚才,确实有人说话了。
“……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没有关系……乐意接受……”
啊啊,有人在呼唤自己。
自己和祝福一起被人所呼唤。
回应他吧。现在的话,一定能的。
早已在黑暗中膨胀得无比庞大的魔力漩涡,给了“它”确实的形态。
寄托在遥远过去的无数“祈愿”,现在的话也应该能实现吧。
就像被祈祷的那样的“存在”
“去做”被希望的一切事情。
拼图的碎片已经全部凑齐。
命运的齿轮相互咬合,现在正以完成之日为目标而加速,勇敢地转动着。
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待产道打开了。
“它”一边在浅睡中做着梦,一边发出将会把世界染成红莲之色的啼哭声……
“它”也在不为人知的、黑暗的地底重复着胎动。
············
“凯利,你知道这个岛名字的由来吗?”
夏丽一边悠闲地握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被称为凯利的少年,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个“不”字,好像生怕车辆的剧烈颠簸使自己咬到舌头一样。
他们两个人所乘坐的这辆小型卡车,陈旧得好像是马车刚刚废弃时代的产物,而且现在还不是跑在柏油路而是在碎石路上。就算是牛车走在这种路面上都要减遗慢行,现在他们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暴风雨中坐在海面上漂泊的小船里一样。
别看这个车破旧得好像一堆即将报废的废铁。即使如此。这也是阿里马各(ango意为大蜻蟹)岛中仅有的三、四台贵重的机动车之一——作为只有三百余户人家的渔村。阿里马各岛上原本需要机动车的人家就不多。
39314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