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女妖（1）
冲在最前面的达克根本不知道莫森的腹诽，他只觉得被加持以后状态出奇的好。
身上披着“天使祝福”的淡淡银光，狱眼晨星在手中几乎没有分量，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呼啸的劲风，每一次落地，震波的范围都出奇的大，活尸群就像一堆被击中的保龄球瓶，被震得东倒西歪，有些直接被震碎了关节，瘫软一地。
正杀得痛快，眼前一花，脖子一紧，被一条坚韧的长舌卷住，顿觉像缠了一条铁链，呼吸艰难。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划过，一发重型弩箭呼啸而出，正中藏匿于活尸群中的长舌活尸脑袋！
重弩手巴雷尔的第一击，命中！暴击！秒杀！
巴雷尔上弦速度快得惊人，咔咔两声，第二支破魔箭上弦，悬刀一扣，射穿达克正前方三只活尸，破体而过，一箭正中躲在重重尸群缝隙中的腐烂肥胖活尸——那货想借其他活尸掩护给达克喷恶魔之种，被一箭破腹，尸水喷了前面活尸一身，一滴也没有洒在达克身上。
达克重获自由，左一锤，右一锤，扫退两侧活尸，身子朝旁一闪，两道气势汹汹的蛇牙形波刃从背后削来，好像露出海面的鲨鱼背鳍，将一条直线上的活尸全数斩作两片。
在“天使祝福”的作用下，莫森施法几乎不需要咏唱时间，连硬直时间也几乎没有，两道蛇牙刃波甩出，一口气还没有喘匀，食指指尖突地射出十条粗壮的黑线来。
黑线朝前一钻，一扯，猛地绷直，唰唰连声，将整条通道的空间切割成无数细小破碎的区域，所有还在站立的活尸，全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肉块。
接着莫森身子朝后微微一坐，双手十指揸开，一颗巨大的黑球快速旋转成型，待到旋转膨胀到桌面大小，莫森将黑球猛地朝前一甩，嗤的一声，所有的尸块、烂肉、污血、碎石，全被黑球吸进去，腐蚀得渣都不剩！
莫森不计成本疯了一样的狂甩法术，因为不安一直盘踞在心头：天知道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小牧师什么时候哑火？
按照莫森的计算，天使祝福持续五分钟，二级服事——好吧，按那小妞说的，牧师，最多放三次，十五分钟顶天了，她要是一紧张提前释放了，就更捉襟见肘了！
也就是说，四人小队现在这种神挡杀神的状态，最多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以后，体力法力消耗殆尽，就算拿下魔能反应堆，还要花时间接驳线路，还要一路杀回去，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要趁现在状态正猛，能多干掉一批、多走快一点，就是离生路更近一点！
达克高叫一声：“门！到了！”
活尸数量突然骤减！
“大家小心，先别过去！”巴雷尔两根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一点，双目顿时变成金色——“鹰魂之眼”发动，同时提高视距、暴击率和命中率，配合天使祝福的加成，现在他有信心用重弩击断百步以外的发丝！
另外三人的目光凝重起来，活尸数量减少，意味着里面可能有更强大的怪物。有经验的冒险者会避开这些异常的地方，但是，反应堆就在里面，四人没得选择。
达克大声问：“里面有什么？”
“反应堆！好像表层法力回路出了点毛病，有很薄的烟，没有火头。”巴雷尔脚下挪动了一下位置：“没发现活尸。”
莫森眉头一皱：“像是个陷阱。”
“我也这么想。墙壁完好，天花板完好，没有尸体和战斗痕迹……等等，反应堆后面有东西！”
“什么？”
“角度不好，反应堆挡着，看不清，一件红衣服，嘘！安静！”
三人连忙闭嘴。
巴雷尔单手端平重弩，一步步向门口靠近，一边缓缓向三人摇手，示意没有异常。最后，他缓缓地摸进门去。
“有人在哭！”伊莎贝拉低声道。
莫森低声道：“不正常！小心！”说着，一团黑雾把双手包裹起来，做好了随时发动技能的准备。
四人用极慢极慢的速度，一个一个摸进去。
低声的啜泣还在继续。
达克低声道：“红衣服小女孩，跪着，两只手捂脸上，看不见脸。”
“别说话。安静！牧师往后站！”
巴雷尔改成双手端弩，慢慢的，慢慢的从背后向女孩接近，女孩完全没有发现他，完全沉浸在悲痛的世界中，恸哭不已，那哀哀的声音让人心都碎了。
巴雷尔低声叫道：“喂，喂，小姑娘，小姑娘。”
小女孩明显听到了声音，一边抽泣着一边左右摆头，似乎在寻找声源，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了侧脸，想看见模样必须得绕到前面去。
“小姑娘，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小女孩可能是哭的时间太久，嗓子十分沙哑，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缓缓回过头来。
巴雷尔拼命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然而当他看清小女孩面容的时候，声音陡然拔了一个高调：“活尸！”
与此同时，一声高亢入云足以让水晶杯碎裂的尖叫炸响，那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活尸，猛地伸出长长的锋利指爪，一爪把巴雷尔劈翻！
五道尖利的血箭从巴雷尔胸膛里喷射而出！只一击，巴雷尔重创倒地！
幸好伊莎贝拉的天使护佑，让锋利的爪子稍微偏移了一下，要不然，这一击就能把巴雷尔撕成两段。
小女孩活尸踩着巴雷尔的身体朝达克冲过来。
达克咆哮一声，狱眼晨星高举，对准敌人脑袋，狠狠一锤砸下。正中目标，正正地砸在对手的脑门上。
嘭的一声闷响，狱眼晨星好像砸在一块破旧的皮革上，被弹起老高，小女孩活尸的脑袋安然无恙！
达克一愣神，对手已经冲来，他猝不及防，被一头顶在肚子上，顿时感觉像被一头狂奔的犀牛顶中，给推飞出五六米远。
这种伤害对加持了天使护佑的达克来说不算严重，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脚，全套上了一层黑灰色雾气凝成的镣铐，无法活动！
再看先前倒地的巴雷尔，他也是一样，被黑灰色镣铐拘束，动弹不得。
莫森早有准备，一看不好，先一个土灵护盾给自己套上，紧接着抬手就要释放魔法，小女孩活尸脖子一抻，第二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莫森像被大锤对准胸口来了一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同样被一爪劈翻！
咏唱中断，魔法反噬！
眨眼之间，四人倒下三个！
第四十四章 女妖（2）
达克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像恶魔巨大的爪子，攫住全身。
怪物，怪物啊，居然连震波都可以无视吗？
第一次，他如此的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完全无能为力啊！
眼睁睁地看着小个子活尸劈倒了巴雷尔，劈倒了莫森，最后，朝站在最后的伊莎贝拉扑去。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我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剩下眼皮了。
达克闭上眼，沉重的黑暗遮住眼睛。
伊莎贝拉的祈祷声响起：“至圣至能的光明啊，您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亡的幽谷，也必不害怕，因为光与我同在。光明至上。”
傻瓜，这个时候，诵经有用吗？
女子凄厉的尖叫声第二次响起，达克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被震破了，那变腔变调的高调让他几乎不敢睁眼去看伊莎贝拉的惨相。
但是，这个声音，似乎是小个子活尸的？
达克猛地睁开眼！
伊莎贝拉全身闪烁着银色的光华，左手执一柄同样是银色的长柄双锋直头——干草叉？卧槽这是什么鬼？干草叉的两个尖头，正从小个子活尸背后突出来。
小个子活尸被伊莎贝拉挑在空中，身子还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就像一条被串在树枝上等待放上烤架的活鱼。
伊莎贝拉没有拖延，左腕一抖，干草叉脱手掷出，将小个子活尸牢牢地钉在墙上。然后噔噔噔跑到三人旁边，一挥手：“净化！”
温柔的白色圣光穿透天花板，洒落在三人身上，束缚三人的黑色枷锁瞬间消融。
痛苦的口申口今几乎同时从三人口中发出。
黑色镣铐太过凶悍，连呼痛的权利都剥夺了，现在被驱散，强烈的痛感让三人忍不住叫出声。
伊莎贝拉快速检查三人的伤势，先查看离她最近的莫森：“法力反噬，心肺功能重创！”
接着是达克：“胃部大出血，一节小肠断裂！”
最后是巴雷尔：“肩骨胸骨碎裂，右肺刺穿，呼吸困难！”
最后是自言自语的总结：“三人重创，濒死状态，一分钟后死亡。”
听到死刑判决，三个人脸都白了，心里把她骂了一万遍。
伊莎贝拉右手高高举起：“圣堂之耀！”
巨大的淡绿色法阵在三人脚下浮现，无数繁复的魔法回路让人眼花缭乱，暖洋洋的能量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充盈丰沛的生命能量让受损的肌体迅速恢复。
三人惊愕地看着破损的肌体被迅速修复，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好啦，三位，快站起来吧！没事了。”
达克一咕噜爬起来，上上下下摸索一遍，惊道：“这就好了？卧槽这就好？”
伊莎贝拉一脸淡定：“这算什么呀，比这严重的伤我都治过。我好歹也参加过圣卫战争，当过随军牧师呢，那些阿拉孛人啊——”
莫森大声打断她：“刚才这个法术，不是五级，至少也是四级上阶吧？就算有天使祝福加成，也不可能无咏唱吧？你到底是几级？”
伊莎贝拉一脸无辜：“二级颂圣牧师呀。或许是因为我特别的虔诚，光明神特给我面子吧。”
巴雷尔已经无法说什么了，只好抬手一指：“那个东西——那个小女孩活尸……”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那具活尸已经被钉在墙上，被圣焰烧得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长枪化作闪烁的银色光点，消失了。
伊莎贝拉一脸的不屑：“一个下级恶魔而已，已经审判啦，不用管她了。”
达克呆呆道：“你这把干草叉，真牛掰。”
伊莎贝拉大怒：“你家的干草叉！这是圣枪朗基努斯！是当初光明圣子为救赎世人罪孽，自愿接受肉体穿刺之刑的长枪！竟敢对神不敬，不给你治疗了！”
达克赶紧赔笑：“别别别，伊莎贝拉牧师，您法力无边，普度众生——呃，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这个不重要——俺念书少，木有文化，光知道圣子受难，不知道什么鸡什么枪的长啥样，等有空了，您给俺好好讲讲，在一个信徒荒漠一般的头脑里洒下圣光的春风，这不也是您的一笔圣德吗？”说着，他脸色一肃：“好了，现在不说这个了，那个下级恶魔，是个什么东西？”
伊莎贝拉被逗的噗嗤一笑，又赶紧板起脸来：“我没见过这东西，但是，她的能力和一种叫‘女妖’的下级恶魔很接近。物理攻击免疫，移动速度快，杀伤力高，能使用‘法力震荡’来破坏施法造成魔法反噬。”
达克点头：“所以我的攻击会被弹回来，所以莫森施法却把自己轰趴了——照这么说，这家伙能单枪匹马干掉一个小队？”
伊莎贝拉摇头：“真正配合默契的队伍才不会被这种低级恶魔打倒，就算没有牧师，用附魔武器制造的元素伤害一样可以干掉她。如果队伍里有神职者，秒掉她很轻松。”
巴雷尔忍不住插话道：“也就是说，只要别被她突然袭击，我用破魔矢也可以干掉？”
伊莎贝拉点头：“任何人都可以。只是，”她面有忧色，“如果她不是自然生成，那就是说，人类可以通过炼金术制造恶魔？”
达克和巴雷尔一起打了个寒噤。
莫森大叫：“还有几分钟？”
三人一惊，激战之后一放松，把要命的二十分钟限制给忘了！巴雷尔大叫：“估计还有七分钟！来得及吗？”
莫森冷汗直冒，一个箭步跳上反应堆控制台：“我要开始修理魔能回路，你们顶住！”
“来得及吗？”
“给我六分半钟，六分半钟！”
门外走廊上传来大群活尸低沉的吼叫。
达克眼中精光四射：“来吧，老子要好好报刚才的仇！”
伊莎贝拉一把扯住他：“不要冲！圣堂之耀每天只能用一次！被治疗过一次的身体，遇到致命伤害不会‘濒死’，会‘即死’！即死你们懂吗？”
“懂！”三人齐声应道，话音刚落，达克捡起狱眼晨星，狞笑道：“弟兄们，送这些混蛋去见光明神！”
“呼喝！”
巴雷尔抄起重弩就往门外冲。
伊莎贝拉大惊：“你一个弓手，出去干什么！”伸手要去拽他，被达克一把拉回来：“别急，只要不是刚才那种女妖，让你见识见识佣兵是怎么打仗的！他窝了一肚子火，去泻泻也好！”
第四十五章 六分半钟的防御战
一只活尸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前面，发达的嗅觉告诉它，前方不远处的房间里有鲜肉的味道。
鲜肉的香味刺激着它的嗅觉神经，继而涎水大量分泌，从烂透了的下巴里滴滴答答淋了自己一身，强壮的咬合肌一开一合，仿佛已经撕咬上了那新鲜而有弹性的美味佳肴。
它对目标十分专注，以至于忽视了走廊两侧墙壁上，离地面一米多高的位置，有两个相对而视的红色小点，像是恶魔血红的眼眸，两只眼眸中间，连着一条极细极细的红色光线。
活尸蹒跚地越过红色光线。
然后，它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倒下去了。不愧是活尸，下半身轰然倒地，上半身还顽强地朝门口爬，留下一长溜黄绿色脓液腐血的轨迹。
门口右侧走廊墙壁上，也有一对这样的红色小点。
许许多多的半身活尸吼叫着爬向门口，然而，没有一个能进去，在离门口还有十余米的地方，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软趴趴地匍匐在地。
更多的活尸前仆后继，一排排一波波赶来送死，墙上的恶魔眼眸似乎是厌倦了看活尸的丑恶模样，啪啪两声，先后熄灭。
后来的躯体完整的活尸越聚越多，推开半身活尸垒成的尸丘，朝门口逼近。它们没有注意到，门口头顶的天花板上，吸附着一个蜘蛛似的，有着八条腿的小铁盒。
当第一只完整的活尸刚跨进门半步，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头顶的小铁盒呼的坠下一张巨大的网，把门口的活尸裹了个严严实实。
活尸拼命挣扎，网绳十分坚韧，绳结又是活结，越挣越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臃肿的大疙瘩，挤在门口。
门口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拥堵，后面进不来，前面出不去。
活尸是如此之多，网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越来越细，越来越细，啪的一声，网绳断裂！
被捆成粽子的活尸们重获自由，继续冲击大门。
咔哒一声轻响，正对门口的地板上，翻起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呼的一声，小盒子的喷口喷出熊熊烈焰来！无数人形的火团蹒跚而行，倒地，化作一堆堆灰烬，更多的活尸从后面继续涌上，似乎无穷无尽。
巴雷尔设置的陷阱起到了奇效，门口的拥堵和烈焰成功的争取了两分钟时间。接下来他的主要任务是狙杀那些特殊的活尸，帮达克减轻压力。
第二个登场的是达克，狱眼晨星的粉碎打击又一次成了活尸的梦魇，物理攻击最大的特点就是简洁实在，最简单不过的减法，攻击力减去目标防御力和生命力：大于，死。
粉碎打击无视护甲，对关节、内脏极其脆弱的活尸来说尤为致命，每一锤落下，都要放倒七八只，捎带震倒后边一片。等后边好不容易站起来，第二锤又来了。
伊莎贝拉给他加持了一个临时光属性附魔，光属性技能对恶魔和异端会造成双倍伤害，在它的加成下，狱眼晨星的伤害达到了恐怖的程度，达克堵在门口，战锤机械的抬起落下，落下抬起，好像一台打桩机，把成片成片的活尸捣蒜一样砸进地里。
但是，活尸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无穷无尽。
达克大喊：“莫森，咋样了？”
“四分钟，最多再四分钟！”
“卧槽，这么慢？嗷嗷！”达克一分神，一只猴子活尸猛地扑到他脸上，他一个踉跄，退开了门口。
背后巴雷尔看的清楚，一发重箭把偷袭的猴子活尸钉在墙上，但是门口已经被活尸群占据，正在向门内压来！
达克高举战锤蓄力，猛然击下，狂暴的震波从面前一直到门口铺开了一个巨大的扇形破碎面，凡被扇面包裹的活尸，全部化作齑粉！
伊莎贝拉的小口变成一个“O”，这么凶悍的家伙，只是个二级的战士——巡警？巡警有战斗级别吗？但是，但是，为什么，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
伊莎贝拉再一抬头，达克已经哇啦哇啦大叫着掉头跑回来，她大叫：“怎么回事？”
达克一个虎扑，打了几个滚站起来，一条裤腿上的火被压灭，破洞还冒着缕缕黑烟，他大叫道：“吐毒水的毒妇来了，站门口往里灌！这次还会着火！莫森，莫森，你的黑球球，快扔啊！要不然毒水淌进来了！”
一句话把莫森气了个嘴歪鼻子斜：“泥煤的黑球！老子没空！两分钟，再撑两分钟！”
“既然如此……”达克后退了几步，脊背都快顶到反应堆上了，猛地开始助跑，“加力量，给我加力量，全加力量！”
伊莎贝拉没时间多想，抬手一个“力天使之怒”甩上。
巨大的全身铠甲天使投影出现在达克头顶，高举的双刃十字巨锤光芒一闪，达克只觉得浑身力气陡增，现在就算一座山横在面前，也能砸塌它！
“大毛腿好牛掰！”达克狂吼：“臭鱼烂虾们，爷爷来了！”
伊莎贝拉怒火冲天：“达克！什么大毛腿——”一声没有吼完，自己咯的一下差点给噎着。
“力天使之怒”是个三级的辅助技能，将受术者的力量暂时给予1.5倍提高，发动时效果威势十足，全身披甲的力天使在空中闪现，以光明之力赋予受术者力量，但是，但是，达克的位置，坑爹了。
这里是地下四层，头顶是高而厚的天花板，出现的又非力天使真身，而是一个投影，也就是说，出现在达克头顶的，确实只有两只大脚丫子，还有两条又粗又壮的小腿，嗯，还全是毛。
一旁的巴雷尔放声大笑，被伊莎贝拉用可以杀人的目光一瞪，赶紧收声，但一张鞋拔子脸却扭曲得几乎抽筋。
达克高举狱眼晨星，狠狠一锤击下！
他本来希望，增强力量来爆破地面，用碎石把房门堵住，但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力量，似乎太猛了一些！
咆哮狂怒的震波向正前方喷薄而出！将一切拦在它面前的东西，无论是石块、活尸、碎裂的兵器、铠甲，甚至纯钢打造的扭曲的房门，都撕成了碎片！
锤头落点处的大地猛地一抖，居然像被钢珠击中的水面那样，向下凹了一个深深的弧度，然后，猛然反弹！
大地咆哮！巨大的石柱破土而出，好似一记有力的上钩拳，把拳锋上的活尸直接砸进了天花板，然后，巨大的石柱就这样正正的堵在了门口！
隆隆的地声在室内和走廊上回荡，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停止。活尸遭遇这次强烈的地震，被震得七倒八歪，整整一分钟没有活尸活动。
另外三人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莫森大吼：“快了，快了，一分钟，再一分钟！”
哗啦一声响，石柱中间被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三只女妖，尖叫着冲了出来，在她们身后，是数只行动笨拙的、大腹便便的肥胖腐烂活尸！
莫森的手脚一片冰凉。
难道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了吗？
达克和巴雷尔一起大叫：“牧师，干草叉，干草叉，快扔干草叉！”
伊莎贝拉终于炸毛了：“对神不敬，对神不敬啊啊啊！草叉草叉，把你们都叉起来，叉起来！”
第四十七章 恶斗的终末（1）
巨大的银白色法阵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无数尖利的银芒如雨直落，所有冲进房间的活尸，全被钉在原地，然后一瞬间骨化飞灰。
伊莎贝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发丝，她开始感到不妙。
“光明裁决”是个群体释放的五级法术，将所有环境强制改换为光属性，然后在区域内降下强光属性锐矛给予恶魔和异端以巨大伤害，并造成禁锢，正常情况下，至少要一位牧师和两名服事同时施展。施展后三人同时进入一分钟的硬直！
我居然使用了错误的技能让自己进入了硬直状态？还草率地消耗掉了几乎全部的法力？这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叫达克的男人身边，我如此容易动摇？为什么我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巨大的光属性法阵摇动了一下，化作无数银白色光点，消逝于虚空之中。
一同消逝的，还有三人武器上跳荡的银色光芒，光属性赋予的时间结束了，天使庇佑和天使祝福的时间也结束了。
源源不断的活尸再次冲上来。
现在应该为战士们加持了，但是，她现在不能动。
死亡的巨大阴影笼罩了所有人。
对不起，我害了你们！
三人都发现她进入了硬直状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三人没有一句埋怨，只是相视一笑。
她无助地看到，巴雷尔大笑着，用最后一支破魔矢穿透了冲向达克的两个腐烂胖子的头颅，然后摔掉巨弩，抽出短刀冲上去。
她无助地看到，达克的狱眼晨星最后一次举起，震倒了一片活尸，然后，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把狱眼晨星砸向已经被钻出大洞的石柱，崩塌的碎石将如潮的活尸和他一起吞噬。
她无助地看到，莫森的背上，被女妖刨出了五条又深又长的伤口，血如泉涌，然后，莫森的右臂化作一条巨大的黑蛇，将女妖和他自己束缚在一起，然后，一起摔到在反应堆最后的两个法力回路接驳点上。
反应堆瞬间发出刺目的蓝光！
两名女妖同时向她扑来！
“光明神啊，我全心全意侍奉于您，但是，我无法坐视勇士的鲜血蒙上邪恶的灰尘！请宽恕我的冒犯，让您的威光，提前播撒于世间吧！”
伊莎贝拉猛地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就在她要扯断十字架珠链，释放蕴含其中磅礴圣力的刹那，银白色的圣光自空中降下！
一瞬间，时间几乎静止！
她惊讶地看着，所有的活尸，几乎同时停止了行动！
“又是一个‘光明裁决’吗？不，不，是比它更高级的神术！恶魔与异端的行动被抹杀？超强力的控制技吗？”
她喃喃自语，看着无数片翻卷缭绕的洁白柔软的羽毛如雪片般翩然飘落，落在乌黑腥臭的腐肉上，盛开了朵朵亮白如圣堂烛火般跳荡的圣焰。
“好庞大的群体技能，咏唱阶段附带净化？”
下一刻，洪亮的圣诗吟唱声回荡在耳边，巨大的白色光幕把整个房间和走廊都变成了亮白色。
三颗巨大的白色光球在房间中缓缓升起，光球之中似乎有人形在浮动。
光球炸裂，无声无息的光与热一瞬间驱散了房间内所有的影，让伊莎贝拉的眼睛热泪长流。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巴雷尔，他穿着一身镶了金边的亮银甲，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背后是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手执一把几乎与身等长的黄金长弓，弓弦上，一根圣力四溢的银色长箭正蓄势待发！
自幼熟读光明神教经典的伊莎贝拉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造型，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目之使徒盖约？”
目之使徒盖约，是光明神派遣来辅佐圣子救世的十三使徒之一，第九使徒，分辨善恶与查探异端的强大使徒。在圣教经典《光明经》中的形象就是双翼长弓手。
巴雷尔变成了盖约吗？
“那么，我是谁？”
莫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他的形象与巴雷尔又不同：全身一套纯黑色精致皮甲，背后是一对巨大的漆黑色翅膀，双手十指幻化成钢爪，无数犹若实质的黑色雾气围绕钢爪飞舞盘旋。
“第十一使徒，厄运使徒蒙巴顿！审判使徒！地狱的守门人！”
伊莎贝拉激动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亲眼目睹使徒降临，难道是勇士们的殊死奋战，终于感动了光明神，派遣使徒降世了吗？
两位使徒？不不，太大材小用了，只要一位，就足以横扫这些腐尸烂肉了。
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彩从第三个光球中爆发出来，这次不再是纯白的色彩，而是七彩的光华！
伊莎贝拉的呼吸几乎停止，又一位使徒？使徒中拥有七彩光华的，是——
达克全身上下披着银灿灿没有一丝杂色的圣银甲胄，左手持一面标有圣十字浮雕的筝形盾牌，右手持一柄长柄十字战锤，头顶的银色圣盔盔饰，是后掠的流线型天使双翼。
“第一使徒，圣子的守护者，正义与光明使者，力量的执掌者，力之使徒提比略！”
巴雷尔阖上双目，每一只特殊的活尸，头顶都浮现出一只光芒四射的眼睛。下一刻，金色长弓弓弦乍响，如同雨云中骤然炸响的雷霆，长箭离弦，化作无数道银色的光芒，将每一只被圣眼标注的活尸钉穿在地上！
莫森举起巨大的钢爪，交叉覆于胸前，猛地向前划出。十条巨大的黑色裂痕倏地出现在空中，然后向前无声地划过，裂痕所到之处，活尸全被切割成细小的碎块，继而化为尘埃。
活尸没有畏惧感，不知死亡为何物，继续一边吼叫一边前进。
达克缓缓举起长柄战锤。
灿烂夺目的银光从他脚下射出，紧接着，无数银白色正六边形一块接一块密密麻麻铺开，目之所及，好像一大块平铺开的银白色蜂巢。
银白色范围还在迅速扩大，以达克站立的位置为中心，一层层铺开，覆盖了整个空间。
长柄战锤举到最高点，轰然落下。
本来应该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却悄无声息，重锤落处，大片的银白色正六边形纷纷立起，仿佛树起的鱼鳞。一层层，一波波好像层层叠叠的海浪，荡漾开去。
温暖而炽热的光明力量随着这波动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所有一切，瞬间静止。
炫目的白光猛然爆发，伊莎贝拉忍不住闭上眼睛，巴雷尔和莫森也概莫能外。
巨大的白光一闪，然后消失，伊莎贝拉急忙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闪烁的银色光点化作虚无。
她惊讶地发现，所有被破坏的东西：墙壁、地面、房门，全部恢复如初，甚至，那些被圣光净化烧焦成灰烬的活尸，也统统变成了人类的模样，虽然生命已经永远离他们远去，但确确实实，感受不到任何异端和恶魔的气息了！
秩序，重建！
“光明神之力，光明神之力！”
伊莎贝拉几乎要向这神迹顶礼月莫拜了。
更多的光点闪烁散去，羽翼、银盔、闪光的兵器，一瞬间化作光点消散。身体完好如初的达克、巴雷尔和莫森，瞠目结舌的站在她面前！
“使徒降临，使徒降临了！神迹，神迹！”
四人完全失态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正当他们感叹神迹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各位，这不是什么神迹，这是我创造的技能，感觉还不错吧？”
伊莎贝拉顿时如坠冰窟。
第四十八章 恶斗的终末（2）
乔治的声音继续传来：“各位，‘神之国’是我最近刚刚完成的技能，仿十三使徒卫圣除魔的故事。还好用吧？”
巴雷尔大笑着朝天花板竖起大拇指：“太棒了伙计！简直没的说！那感觉，这一辈子有这么一回，值啦！”
巴雷尔是个弓手，对魔能缺乏感觉，莫森可是实打实的中级法师，他很清楚发动一个这样规模和威力的技能，需要多少准备，忍不住问道：“您……损耗一定很大吧？”
“不，我基本没有损耗。”
下面三人闻言都一怔：发动这样的技能居然没有损耗？
“虽说商会之间勾心斗角让人恶心，不过大敌当前倒还知道通力合作。你们在下边厮杀的时候，上边已经集结了大半个斯内尔港的战斗力量。除了正跟罗德里格斯厮杀的我父亲，能解救你们的只有我，几乎所有资源，任我选用，有这么多资源和法力源源不断的供给，我怎么能不痛快用一用？”
莫森由衷地赞叹道：“果然，只要保证法力供应，还是我们法师最强。我还有个问题，您的法力，可以穿过三层楼投射下来吗？”
“不能，但是，罗德里格斯的系统有这样的功能设定，我拿来用了。你们这些家伙啊，十年，十年！就没认认真真把这套系统深入地分析一遍吗？”
莫森苦笑：“呃，这个这个，我的级别，接触不到这种机密……”
乔治那边没有声音。
达克忍不住了：“别光顾着聊天！花帽那边呢？法阵通了，有什么办法？”
乔治懒洋洋道：“别担心，我看过了。病毒——不，恶魔之种的蔓延基本控制住了，他没事。”
“真的？”
“双盾堡垒那边，活尸数量还很多，你们要赶快回去支援。不过下层有了魔能供应，应该能很快堵好负三层和负四层之间的熔岩层，撑盾的法师只要解放出来，活尸就完了。”
“双盾堡垒？什么鬼？”
“守卫给那两道盾墙组成的避难所临时起的名字，你们来的地方。”
“真土，算了，凑活用吧。我再问一次，花帽没问题吧？”
“我也再说一遍，没问题。大不了，像刚才那种技能，再来一次。”
“那倒是。”达克的心完全放下来。
“那么，伊莎贝拉牧师，能否单独跟您谈几句？”
乔治说着，从天花板上投影了一个金色的圆环下来。这是一个三级的点对点通信法术，叫做“心灵之环”的，通信距离很低，但好处是信息交换速度快，不容易被窃听和破解。
伊莎贝拉在金色圆环内刚刚站稳，乔治开门见山：“伊莎贝拉牧师，‘神之国’居然没有把您变成使徒，要么您至少拥有六级以上的实力，要么是您身上佩戴了同等级实力的装备——无论哪一种可能，您都不是普通牧师，对不对？”
伊莎贝拉回击道：“敢碰触神的权威，您也不是普通学究。”
乔治笑道：“您这顶大帽子，现在我还戴不起。刚才的技能是我自己创造的，不存在于任何光明圣典之中，那么，您是否认为它是渎神的邪术？”
“当然不是，它是早就存在的，”伊莎贝拉朗声道，“只是由于我们人类的无知和不够虔诚，直到陷入危机，才由光明神借你之手闪耀于世间。”
乔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真是典型的经院式解释，万能的诠释。那么，您就等于承认，目前的所有圣教经典，并非某些教士所说，是‘千古不易，至圣至能之典’？”
“您的话语中藏有恶意和陷阱，我拒绝回答。”
乔治笑道：“当然，您没必要为教会里为数不少的石头脑袋们去承担辩解的义务，我也绝不会强迫您做任何事，只是，我相信，您也感觉到了教会即将发生的变化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让我假定神真的存在——”
居然敢否定神的存在？伊莎贝拉怒吼：“你这异端！”
乔治当场吼回去：“神是不愿还是不能消灭异端？”
一句话把伊莎贝拉后边的话全堵了回去，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恐怖却难以抵挡的问题，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
“抱歉，失态了，”乔治的声音迅速变得平静，“压抑久了，易怒。那么，继续，假定神真的存在，无所不能，那么，能力有限的教士如何能全面阐述神的意志和观点？能力更为有限的凡人如何判断教士阐释的对错？现在通行的对光明圣典的解释，是否符合神的本意？抑或是成为了少数教士谋取私利的工具？”
“异端！”
“我无意挑战神权和教会的权威，但是，我同样不能停止思考。如果您认为我的思考危险而邪恶，就拿出行动来证明我是错的，而不是像宗教裁判所那群疯子一样整天拿火刑柱吓唬人。”乔治停顿了一下，又道，“最后一句，如果教会继续这样下去，罗德里格斯的灾难，会一再重演。”
伊莎贝拉沉默。
乔治等了片刻，见没有回应，轻笑一声，“心灵之环”颜色渐渐变淡，消失于无形。
他大声道：“抱歉让各位久等，我来开路，尽快前往双盾堡垒吧。最后，如果不想被教会找麻烦，刚才的技能，不足为外人道也。”
想起教会的疯狂，除牧师以外的三人都沉默不语。巴雷尔道：“我们的状态已经全部恢复，又有对抗活尸的经验，估计，您可以省下些法力了。”
乔治道：“也好，我搜索一下有没有其他受困者，你们小心。”
达克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声道：“负五层下面，罗德里格斯开了个地洞，里面有个反应堆，用史莱姆做原料！”
“什么？”
达克把所见讲了一遍，乔治没作声，等了片刻，才道：“听你的描述，像是个不成功的实验品。没有多少利用价值，又快损坏了，不用管它。”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快去吧。”
达克刚要走，又回头大声问道：“你爸爸呢？他和罗德里格斯打到现在，怎么样了？”
乔治答道：“老头子情况不太乐观，罗德里格斯早就安排妥当，差点坏事儿，还好，还有个七级炼金术师维斯特帮忙，现在看来，应该有翻盘的希望吧。好了，快走吧。”
达克再狂也知道，这种级别的交手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祈祷乔治的父亲能顺利取胜。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地面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第四十九章 长者的谢幕（1）
奥莉薇娅远远地站在最后一道防线后，看着远处云层中不断落下的巨大熔岩球，每一发熔岩球落地，都会引发一场小小的地震，然后熔岩球化身为巨大的岩石筋肉傀儡，与地下不断冒出来的泥土傀儡厮打成一团。
在傀儡群的战团中央，一大块爆炸形成的烟雾久久缭绕不散，不时有强烈的闪光和沉闷的雷鸣声传来，那团烟雾中，邪术炼金术师罗德里格斯正与神级炼金术师尼古拉斯和七级炼金术师维斯特战成一团。
“尼古拉斯大师，一定要赢啊！”
奥莉薇娅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为正义的一方献上最诚挚的祈祷。
她的声音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一位青年男子朗声道：“等级差摆在那里，形势一定会逆转，这一点小姐无须担心。”
奥莉薇娅抬眼望去，是一位年轻的骑士，他穿着一件精致的雕花全身板甲，腰间的十字长剑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多兰德大圣堂第二骑士团副团长希克斯图，向您问候，美丽的小姐。”
奥莉薇娅吓了一哆嗦，赶紧下拜：“圣……圣使大人！”
希克斯图双手搀起紧张惶恐的女孩，微笑道：“不必这么拘束，我们都是圣子牧下的羔羊，直呼本名吧，不知小姐您是——”
“德雷克商会书记员，奥莉薇娅。”
“是商会的雇员啊，不过，我看您披的黑上衣，似乎是警服？”
奥莉薇娅眼圈一下子红了：“朋友给我的，他救了我……”
希克斯图轻轻叹息一声：“真是一位勇敢的警察，但是，目前这个情况，恕我直言，火焰法术是从地下爆出，恐怕凶多吉少。”
奥莉薇娅一下跪倒，泣不成声。
这一次希克斯图没有扶她，而是眼望远处激烈的战斗，叹息道：“没想到，德雷克商会居然包藏祸心，暗地里培养这种可怕的异端哪。”
奥莉薇娅哭泣着辩解：“没有，我从来不知道商会……”
“您在这里做了多久？”
“三个月。”
希克斯图轻轻笑了一下：“不要说您这样的职位，就算是书记长、执行会长这样的高级管理者，刚入职三个月，也未必能接触到核心机密。这件事和您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说完这句话，希克斯图的话题又转回去，“您那位勇敢的朋友是……”
“斯内尔港巡警达克。”
奥莉薇娅在手刃仇敌后，踉踉跄跄走回休息室。几个耳聪目明的姐妹早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来了消息，叽叽喳喳说给她听。于是，达克连打了不少喷嚏。
“是巡警啊，真是一位恪尽职守的好警察。这种对手，也敢迎难而上，值得钦佩。我会联系斯内尔港警署，让所有警察都记住他的牺牲。”
说完这句话，希克斯图的嘴角，神秘的翘了一下。
“现在，我们只能等待这一战的结局，”希克斯图威风凛凛道，“只要炼金术师决出了胜负，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与此同时，在巨大烟雾的中心，三名顶尖炼金术师的拼杀也即将终结。
罗德里格斯谋划准备了十年，布置周密完善。尼古拉斯虽然是炼金术师中神一般的存在，但是身陷圈套，反击无力，如果不是还有与罗德里格斯同级别的维斯特从旁辅助，早就败下阵来。
炼金术师的比拼，级别差距并非关键，只要不是差三级以上，以低胜高的战例屡见不鲜。罗德里格斯事先设好了埋伏，又占了偷袭的先手，打了匆匆赶到的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他应该做的是一鼓作气，先拿下实力最为强劲的尼古拉斯，再收拾维斯特，但是，不知为何，重创尼古拉斯之后，他的攻势减缓了。
正当两人奋力反击之时，罗德里格斯冷冷道：“两个剽窃者，你们不是一直躲着我么？这回怎么露面了？”
尼古拉斯也缓下了攻击，回应道：“我突然不想躲了，想结束这一切，于是就露脸了。”
维斯特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罗德里格斯挥挥手，三个金环依次闪现：“去里面说。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两人愕然，旋即挥挥手，一道冲天的火柱和强烈的闪光同时爆发，从外面看来，这是两个六级法术在互撕，但其实里面什么事都没有。
一站上金环，维斯特最先开口：“前天尼古拉斯来找我，说要跟你做个了结，我同意了。找到你，怎么处置，随你。”
罗德里格斯凶狠地瞪着他，维斯特目光中一片坦然。
尼古拉斯道：“你骂得好，剽窃者，不错，四十年前，我们剽窃了你的成果。不但把你的论文抢先拿来发表，还利用合作之机盗取了你所有研究的资料，甚至把你整套理论体系都拿走了。”
维斯特闭上眼：“是的，也有我的份。向宗教裁判所举报你渎神的是我；在炼金术协会介入调查时，作决定性证言的，是我；当你想逃走的时候，出卖逃亡路线的，还是我。”
罗德里格斯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他咬牙切齿地痛骂：“你们这两个人渣，败类！要不是强行破除禁制我损失了不少力量，一见面就把你们烧成灰！尼古拉斯，你的九级，是盗用了我的成果，然后拿钱砸来的九级！维斯特，你只有六级中阶的实力，还好有自知之明，整天藏在学校里不出来，不敢跟人交手，这才苟活到今天！我，才是真正的九级！”
尼古拉斯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喘了半天，稍微平息一下，道：“你现在，还是，有这种机会的。”
罗德里格斯昂然道：“我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底！现在，我决定不杀你们，就一定不会杀！”
两人惊异地望着他。
“报仇没有意义。”罗德里格斯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见两人有些不明白，罗德里格斯指着外面的景象道：“我最钟爱的炼金术，如果把世界都变成这样遍地熔岩和废墟，那还不如不要，还不如让那群神棍恶霸继续骑在头上，起码平民还能活下去——就算像蛆虫一样，起码，能活下去！”
外面传来一声建筑倒塌的闷响。德雷克商会斯内尔港分部，叫做望海楼的华美建筑，彻底倒塌了。
罗德里格斯的嘴角再次神经质地抽搐：“当年我们是炼金三贤者，看看，看看，现在我们是什么模样！”他指向尼古拉斯：“老家伙，你是罪人吗？”
尼古拉斯惨然一笑：“我罪无可恕。”
手指点向维斯特：“你呢？”
维斯特沉重地点头。
手指指向自身：“我也是！”
第五十章 长者的谢幕（2）
尼古拉斯和维斯特再次惊愕。
罗德里格斯悠然道：“就在两个小时前，我满心怨恨，这座城市让我伤透了心，至少一半人给我陪葬，我才能开开心心闭上眼！但是，现在，我觉得够了，多死一个人，我都觉得罪孽增加一分。”
尼古拉斯惊讶地道：“难道说……你那个‘系统’，是故意放开给乔治的？”
“你儿子那两下子，我还真不放在眼里，要想给他设个陷阱干掉他，真是再容易不过了，但是，我不想。”
“为什么？”
“一群拼命活着的年轻人，为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向我发起挑战，和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所以，我准备给他们一个超越我的机会。”
维斯特冷冷地盯了罗德里格斯半天，吐出两个字：“放屁！”
罗德里格斯被骂，不但不恼，反而双目闪亮：“你们商量过了？”
尼古拉斯和维斯特相视而笑。
罗德里格斯大笑，一指地面：“坐！”
尼古拉斯和维斯特一起盘腿坐下，尼古拉斯大声道：“讨论！炼金术的发展趋势，超出范围，不谈！”
维斯特点头：“同意。”
罗德里格斯点头：“同意。”
尼古拉斯道：“以罗德里格斯的神化体系实现为蓝本讨论，有无异议？”
维斯特摇头：“无异议！”
尼古拉斯道：“原则：世间无神，无天国。世界源于混沌！有无异议？”
两人一起大声道：“无异议！”
尼古拉斯道：“按罗德里格斯四十年前的理论构想：万物起源于混沌，第一种生物是史莱姆，保持全部混沌特性，即独立发展出不同物种的特性！这种特性会因环境变化而改变，固化后，在不断适应中形成全新物种！”
维斯特落下泪来：“这是……这是我们四十年前，没有讨论完的，最后的话题……”
罗德里格斯狠狠瞪他一眼：“闭嘴！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时间不多！”
尼古拉斯继续道：“从雪山峰顶到地底熔岩，从大洋深处到沙漠腹地，史莱姆广泛存在，证实其强大的生存和适应能力，人类可以不通过改造自然，而通过改造自身适应自然，来解决生存与发展之路！”
维斯特道：“改造自然，即为自然之神；改造自我，即为自我之神。人即神。现世之神为伪神，为异端。”
罗德里格斯道：“反对第三句。光与暗，乃是混沌二分支属性。现世之神是对光的盲目崇拜造成的虚假产物。名‘伪神’，即承认‘神’之存在，不合理。”
维斯特与尼古拉斯一起点头。
尼古拉斯道：“在此过程中，炼金术是解放人类的必由之路。而今，炼金术陷入长达三十年的停滞，体系固化，思维固化，要除此弊端，须推翻教会、神学之压制。有无异议？”
“无异议。”
“无异议。”
尼古拉斯道：“分析各方势力，光明教会为敌人，其内部分裂，一派为坚持现行教义的保守派，一派为坚持‘原初教义’的新派。保守派只知道屠杀，新派主张将炼金术彻底纳入神学轨道，彻底阉割其探索精神，为害隐蔽，更甚于保守派。”
维斯特道：“新派目前力量弱小。有可能与王室、商会合流。”
罗德里格斯道：“王室希望削教会之权，但力量不足以挣脱教会；商会唯利是图，摇摆不定，鼠目寸光，”他一指外面，“这就是结果。且无论那一派，都主张对商会横征暴敛，合作可能性不大。”
尼古拉斯点头：“同意，新派与王室合流可能性大，为长远之敌。商会势力，可谨慎利用。有无异议？”
维斯特道：“无异议。炼金术协会已沦为教会应声虫，是阻碍而非助力，有无异议？”
“无异议。”
“无异议。”
尼古拉斯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对策！推广平民化、世俗化炼金术，自下而上！”
“反对，”维斯特道，“自下而上即为暴力革命，代价高。”
“同意，”罗德里格斯道，“平民化、世俗化炼金术需要长期过程，或许百年以上，届时王权教权必然朽败无遗，可借由政权更替或战争推翻教会。”他停顿一下，补充道，“中期长期目标，不可混淆。”
维斯特微微低头：“保留意见。”
尼古拉斯道：“二比一，通过！当前的任务，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同意！”
“同意！”
两声铿锵有力的应答后，罗德里格斯紧绷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有了些许笑意：“不容易啊，四十年前的宣战文书，直到今天才定稿！”
维斯特热泪盈眶：“我们都老了！要不是贪欲和仇恨，我们，我们本可以……”
尼古拉斯笑道：“怕什么！这把老骨头，就算碎了，也可以做路标，指引后来人！有些年轻人，比我们还有冲劲呢！”
罗德里格斯笑容更盛：“是啊，刚才两个小时里，我想，我找到传人了。有时候，勇气和决心比技术更重要！”
维斯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手下有个女学生，是可以传承衣钵的人选！”
尼古拉斯笑道：“我比你们都强，两个老鳏夫！我有儿子，有儿子！”
罗德里格斯笑道：“那个乔治？确实，脑子相当活，技术也好，不过，他可不像个听话的家伙。”
维斯特奇道：“尼古拉斯，你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了？你这年纪，怎么生出二十岁的儿子来？而且父子关系还如此糟糕？”
尼古拉斯指向罗德里格斯：“我试验了这家伙的神化之法。”
维斯特一愣：“改造身体？和你生儿子有什么关系？”
罗德里格斯大笑：“我明白了，问题出在他母亲身上！老家伙，他的母亲很特别，而且，这种特别被他知道了，所以他和你的关系很糟糕，和他母亲的关系更恶劣，是不是！”
尼古拉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那么，罗德里格斯，你准备怎么办？”
罗德里格斯坦然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必须有人为此负责。我不留下具尸体，你们怎么交差呢？”
见两人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他诡异地一笑：“放心，我还有后手。另外，我们都老啦，属于年轻人的时代，就要来了。”
“你想说什么？”
“这个富贵繁华地，现在对他们来说还太危险，最好，让他们飞远一些，也是种锻炼。”
维斯特点头：“不错。现在他们还太单薄，不能让他们在这滩污水里打滚。”
罗德里格斯道：“我在佣兵工会发布了个没人接的任务，编号是Ak—1643。让小子们去试试吧！或许，他们能走出条新路来！两位，永别啦！”
第五十一章 办公室英雄
激烈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四天，该死的人都死了，能救过来的都缓过了一口气，滚滚的浓烟也消失了。
如果从高空俯瞰，会发现繁华的斯内尔港靠近中心的位置有一大块丑陋的、崎岖的盆地，好像美丽少女头顶一块斑秃。
斑秃正中央，是德雷克商会斯内尔港分部遗址，漂亮的建筑如今只剩下一堆废墟。罗德里格斯的发难和接下来顶级的炼金术师交战，几乎把这里彻底扫平。
繁华不再，秋风劲厉，很难想象，四天前，这里还是车水马龙人烟辐辏的繁华都市景象，现如今，只有深更半夜拾荒者手中如豆的灯火来凭吊它了。
四天了，街头巷尾的传言也渐渐明晰，酒馆里醉醺醺的酒客，也能拉住刚认识的外路人说出个二三四来。
德雷克商会横行无忌，偷偷把邪术炼金术师罗德里格斯藏起来开发装备，结果被罗德里格斯挣脱禁制逃出来，幸亏路过的神级炼金术师尼古拉斯和大炼金术师维斯特仗义出手。再加上皇都圣使仗义援手，港口圣堂和警署团结协作，这才把异端邪魔干掉。
德雷克商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分部被扫平，还要包赔汉密尔顿商会的损失，归还被罗德里格斯盗走的十二大箱矿石，周边居民的损失和抚恤，也理所当然地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元气大伤，不得不向汉密尔顿商会低头。
于是，汉密尔顿商会当仁不让，执斯内尔港众强之牛耳。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与此同时，达克也加官进爵了。
“恭喜，升职了。你的新肩章。”
莫尔斯一如既往地把双脚叉开架在办公桌上，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一对肩章丢在桌上。
“干得不错，小鲜肉变成警界良心啦，这是你应得的。一杠一星，黄杠银星，现在你是正儿八经的实任警官，不再是那个小实习生、临时工啦！”
达克咧嘴一乐，把肩章收进口袋。
“咋不戴上呢？”
“这不快下班了么，拿回去让我老妹高兴高兴。另外，升官的话，手底下是不是得管几个人啊？”
莫尔斯嘿嘿一笑：“做梦吧你，光杆儿老将！实习生连升三级变成三级警司，已经省了十五年力气，还想怎么着？要回去显摆，还有这玩意儿。”
说着，当啷一声，一块金属小牌牌扔到桌上。
“这啥玩意儿？”达克捡起来，是块双盾重叠形的勋章：大盾上边一小盾，大盾背后是长剑箭矢法杖交叠。小盾上刻着“双盾堡垒守卫章”，大盾背后刻着年份1643。
莫尔斯道：“这是是市政厅颁发的特别纪念奖章。奖赏有功之臣的，感谢你们的英勇奋战，凡参与者，人人有份。”
“有啥用？买东西打折？”
“艹，就你实在！看看那玩意儿啥颜色！”
“屎黄。”
“滚！所有勋章，八块金色，其他全是银的。揣着它去市政厅办个事儿啥的，说话也能硬气点儿！别咬，镀金！出息！”
达克嘿嘿笑着把金灿灿勋章在身上擦擦口水，收进衣袋：“都是哪八位牛人啊？”
“大炼金术师尼古拉斯、维斯特、乔治。”
达克点头：“这没得说，没这三位，早完蛋了。”
“哟，还有让达克先生服气的人，不容易。另外，德雷克商会重甲剑师拜尔金，皇都圣使、光明骑士团第二团副团长希克斯图，牧师乌尔班、伊莎贝拉。”
“那个希克斯图干什么了？”
“外围指挥，有运筹帷幄的功劳。”
达克两个鼻孔喷气：“切，外边从头到尾就是仨老头互撕，趴二挂一。指挥个屁！另外那俩呢？”
“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塞尔维乌斯图里乌斯唐李希尔顿圣金可拉。”
“不不不，等会儿，那个什么可拉的，听着耳熟？”
“德雷克商会会长的儿子，你见过。名字是他自己改的。”
“那个头上顶坨屎的家伙？”
“宾果！”
达克大怒，掏出勋章，一巴掌拍进桌子里：“去他女马的，老子丢不起这人！老子不干了！”说罢掉头就走。
“站住！”莫尔斯大吼一声，把达克吓了一跳，“你以为警署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达克哼道：“还不许辞职了？老子原本就是为钱来的，现在不缺了，你还真把老子当下人看了？告诉你，老子想走，谁拦得住？”
莫尔斯冷笑：“别一口一个老子的，就你那点儿蛮力，还真不算什么。咱俩比划比划，一个回合放不倒你，我这把椅子，给你坐。”
“这可是你说的！”
“一言为定。要是你倒了——”
达克一拍胸脯：“老子给你打三个月零工！”
“成交，你来，还是我去？”
看着莫尔斯一脸微笑的样子，达克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四下环顾，打量一番没看出什么异常，大声道：“你可不许用陷阱。”
莫尔斯忍不住哈哈一笑：“办公室里布陷阱？没听说过，来不来？怂了就赶紧认输！”
达克大喝一声，一拳朝莫尔斯打去。
莫尔斯不闪不躲，眼看拳锋到鼻尖，头微微朝后一仰，拳锋贴着鼻尖停下，这一拳达到了最大攻击距离。他闪身进步，手掌如灵蛇，掌背贴着达克的胳膊刷的游下去，中食二指鼓了个劲儿，叭地敲在达克肘窝下缘，达克顿觉半边身子酸麻，再想抬手，抬不起来了！
注意力往胳膊这儿一放，别的地方就松懈了，莫尔斯抬脚一勾他脚踝，轻喝一声：“走你！”咚的一声，达克摔了个屁股墩儿！
摔完达克，莫尔斯拍拍手，气定神闲地倒杯咖啡自斟自饮。
达克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莫尔斯，忍不住问道：“普通攻击附带麻痹效果？神技啊！你怎么做到的？”
“你都快辞职的人了，告诉你干嘛？少废话，愿赌服输，三个月零工！”莫尔斯沉默了片刻，倒背手走到窗前，“都说你放倒了一个五级剑师，我看，多半是走了狗屎运再加上人家有意放水。”
达克的脸成了大红布。
“口口声声说辞职，真正作死。往前看，要没有这身黑皮，贫民窟里就被一顿闷棍活活打死了！要没有这身黑皮，码头老虎嘴那里早给木箱砸成了肉泥！要没有这身黑皮，你在德雷克商会负一层就给乱刀砍死了！你还嚣张个屁！”
莫尔斯霍地转过身来，接着道：“你以为有身蛮力了不起？看看罗德里格斯是怎么死的！你再有能耐，能比得上他？好，远的不说，就说刚才，二十出头大小伙子，打不过我快五十的老头，你威风啊，你好威风啊！”
达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莫尔斯却不肯放过他：“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就算不爱，总不能拖后腿！想想，想想，自打进了警署这一个月，哪件活是你主动去干的？哪件活是你发挥聪明才智干成的！上到署长下到杂役，谁你都看不起，觉得自己英雄？你他女马连喝酒都不够格！啥都不懂，还耍脾气尥蹶子，充什么大瓣蒜！”
“我——”
“你什么你！眼高手低，自命不凡，你觉得屈才，老子还觉得丢人呢！闭嘴听好了，答上老子的问题，算你还有点救，答不上来，扒衣服滚！听好了，金卡拉是德雷克商会会长的儿子，德雷克窝藏异端，罪名不小，为什么市政厅要给金卡拉勋章？”
“德雷克商会跟教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它要是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汉密尔顿商会跟教会一直保持距离，拿不准，不敢让它一家独大。所以，教会要保德雷克商会。留下它做看门狗！”
莫尔斯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算做评价：“还行，没那么傻。今天下午两点，市政厅在庞萨斗技场处决灾难的祸首。警力不够，你去支援，记得，多收集资料，多判断！最后，小心教会，有人要对你下手！”
第五十二章 庞萨塔上（1）
斯内尔港的庞萨斗技场是港口内众多古老建筑中历史最悠久的一座。
在斯内尔港还是海军要塞的时候，庞萨斗技场就已经巍然屹立于此了。圣历纪元2世纪时，有“深红荣耀”之称的多兰德王国国王庞萨一世派兵征服了多兰德北方的众多高芦部落，回师时曾驻扎此处，为鼓舞士气修建了一座巨大的斗技场。场中矗立着一座足有五十多米高的“庞萨之塔”，当比赛开始，军中的大佬们便可在高高的塔顶俯瞰，逍遥自在。
最初的斗技场是个军队校场，由军中勇士较量武技。攻灭高芦后，又陆续投入奴隶角斗，后来，更进一步增加了人兽相搏等精彩项目，每次竞技，不但军人，附近的居民也趋之若鹜，不得不在椭圆形开放性场地的外围构建木墙，向入场者收取费用。
后来竞技场越来越火爆，占地面积也由最初的1000多平方扩展到现在的约1万三千平方米。围墙也变成了足有三十多米高宽阔石墙，还增加了观众座区。最辉煌的时候，它一天曾接待六万名观众，为斯内尔港带来了滚滚财源。
后来，随着南部港口的崛起，斯内尔港衰落，庞萨斗技场也残破不堪。直到三十年前，航海家格朗布发现了通向新大陆的航线，北方港口才重新复兴，多兰德王国果断决定将衰老的斯内尔港重新打造为王国北方最大的航运中心和自由贸易港，于是，庞萨斗技场作为卖点之一，也成为重点改造对象，斥巨资对其进行了全方位改造。
一千四百多年过去，斗技场中年复一年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而庞萨之塔塔顶却总是飘荡着达官贵人们的欢声笑语。
黑死病肆虐时，达官贵人们欢笑着，用特制的重弩从塔顶瞄准下面狼奔豕突的“被魔者”，逐个射杀，看着他们发狂的表情，如痴如醉。
猎杀魔女运动时，达官贵人们欢笑着，用特制的真视法阵品评那些被绑缚“魔女”们的身材，为赌两名魔女中谁的颈血喷溅比较高而一掷千金。
异端感化运动时，达官贵人们欢笑着，一边啜饮猩红的葡萄酒，品尝雪白松软的白面包，一边看着那些宣扬大地是球形的“异端”们在火刑柱上狂呼乱喊，最终化作一堆堆灰烬，然后齐声颂扬光明神的伟大。
今天，他们又一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因为四天前破坏斯内尔港繁荣安定局面的罪魁祸首，就要在断头台下，用鲜血洗清自己的罪孽。
现在，在高高的庞萨之塔塔顶端坐的，有皇都圣使希克斯图，八级炼金术师乔治和他新招的平民助手莱莉，汉密尔顿商会会长次子理查德麦农，斯内尔圣堂主祭之子克里斯蒂安，斯内尔港税务司司长之子塔克斯，德雷克商会会长之子塞尔维乌斯图里乌斯唐李希尔顿圣金可拉——简称金可拉。
这些人中，希克斯图是皇都圣使，地位最高；克里斯蒂安代表斯内尔港本土宗教势力，塔克斯代表市政厅。
理查德麦农和金可拉是商会代表，本来两人不对付，但现在德雷克商会已然认怂，承认了汉密尔顿的老大地位，傻乎乎的金可拉又恭顺，理查德麦农也乐得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众人当中，只有乔治和莱莉是平民出身，但乔治级别太高，八级炼金术师，就算是国王见了也要以礼相待，这样的身份足以让所有达官贵人收起对他的轻视。也只有希克斯图能跟他分庭抗礼。
所有人年龄都是二十上下，而且除了希克斯图，虽然各自的老子一个比一个牛气，身份超然，但本身却没有实职——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都可以用小孩子不懂事来应付过去。
希克斯图首先开腔：“乔治先生，四天前我刚到此地，状态还没有调整好就遇到异端突袭，要不是令尊和您英勇奋战，港口的损失只会更大，我向您表示最诚挚地感谢，回皇都后，我一定会向大圣堂如实禀报令尊和您的功勋——令尊的身体怎么样了？”
乔治点头致意：“感谢您的关心。我父亲受了重伤，想要完全恢复，少则半年，多则三五载。”
众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炼金术师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年纪越大，操作精确性和发散思维都会受影响。尼古拉斯今年七十多岁了，养病再养个三五年，等病好了，也到了该归隐的时候了。但这种事儿不能挂脸上，就算尼古拉斯不在，乔治这个实打实的八级也是实打实的金字招牌，铁牙庄的辉煌还会继续。
当下响起一片假仁假义地叹息声，乔治带着淡淡的微笑，不冷不热地道了谢，接着道：“听说今天要对罪魁祸首公开处刑，罗德里格斯已经死了，这罪魁祸首是……”
希克斯图矜持地向塔克斯点点头。
塔克斯清清嗓子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大约一周前，在码头发生了一起劫案，两名危险分子企图以危险方法侵犯公民合法财产，经过激战一名危险分子被当场击毙，另一名被捕。”
乔治道：“这件事与现在的‘罪魁祸首’有何关联？”
塔克斯继续道：“被捕的这名危险分子名叫卡洛儿，现年二十二岁，是罗德里格斯的情妇。”
莱莉当场不干了：“怎么可能？罗德里格斯今年得七十多岁了吧？情妇？”
乔治淡淡地道：“炼金术师嘛，或许，罗德里格斯有什么秘术也说不定——塔克斯先生，请继续。”
“呃，说来也巧，她是被两位的熟人抓住的。抓她的时候还好费了一番功夫。”
“哦？”
“双盾堡垒的守卫者，战锤英雄达克和战士罗伊斯。”
莱莉心里咯噔一下。乔治却一直很淡定：“哦，原来如此。审问出什么线索了吗？”
塔克斯摇动一根手指：“身为情妇，自然知道罗德里格斯的许多秘密。由于保密需要，罗德里格斯一直授权给德雷克商会关押，卡洛儿的企图，就是设法解开罗德里格斯的禁制，掩护他逃跑！”
“嗯，但是，还是那句话，她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
“她混入德雷克商会，化装成商会的法师，从汉密尔顿商会货仓了盗取了十二箱土晶矿石，挑动两大商会之间的矛盾。然后借机将矿石转移到德雷克商会的秘密囚牢里，趁商会自相残杀之机，解开了罗德里格斯的禁制，让港口的无辜民众遭受了深重苦难……所幸，罗德里格斯虽然死了，这个毒妇却被抓住了！”
乔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这个毒妇，被抓了两次！第一次被抓后逃脱去放了罗德里格斯，然后又被抓，是不是这样？”
“啊，这个……”
理查德麦农赶紧救场：“后来我们才知道，第一次抓的只是个替身。”
“原来如此。”
莱莉大急，这都什么跟什么，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你还能有脸“原来如此”？
乔治假装没看见她的眼色，继续淡定：“替身下了大牢，真身把矿石转移到德雷克商会的地下五层供罗德里格斯使用？”
两人一起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一旁的希克斯图脸色变得很难看。
乔治呵呵笑道：“两位，你们有没有见过土晶矿石的个头？如果用标准规格的木箱装运，两匹挽马拉的四轮厢式大车，最多装四箱。也就是说，毒妇大摇大摆的赶着三驾马车，拉了十二箱矿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运到德雷克商会的负五层？”
“啊，这个……”
乔治负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面涌动的人潮，轻轻叹了口气。
第五十三章 庞萨塔上（2）
从高塔俯视，下面是一片涌动的人海。人海在翻滚着，沸腾着，所有人都目向高塔下方临时搭建的圆形高台——断头台的位置。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下面响起了有节奏地呼喊。“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高居于塔顶的乔治望着群情激昂的平民，默然不语。
希克斯图抛下还在交换目光试图圆谎的富二代们，缓步走到乔治身边，低声道：“这就是凡人啊，没有智慧，需要牧者。”
乔治微笑：“在光明神面前，我们也不过是凡人。”
希克斯图碰了个软钉子，但也不恼，笑道：“正是如此。我的意思是，有时候，盲目的凡人，比疯狂的异端更可怕，对不对？您看下面这些人，还没见到真凶出场，就已经如此狂暴，要是真凶出来，还不立即被撕成碎片。”
乔治优雅地向希克斯图举起水杯：“还好，判断谁是真凶的权利在我们手里。”
希克斯图对这句话显然十分受用，得意洋洋地举起酒杯：“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连酒精都拒绝的智者，睿智而冷静，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炼金术师打交道。下面这些可怜虫啊，他们有时候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一个发泄怒火的管道，就够了。”
乔治看着下面涌动的人潮，继续保持微笑：“神的羔羊，王国的基石以及……权势与金钱的奴隶，他们在等待观刑，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希克斯图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治，“圣教总是对聪明人敞开怀抱。”
莱莉的心砰砰跳起来。
现在希克斯图炙手可热，是斯内尔港的太上皇，如果乔治答应，那自由的苍鹰从此就要变成笼中的金丝雀；如果不答应，前面那番话，绝不是简单的寒暄！
乔治微微一笑：“我不能两次投入圣教的怀抱。”
所有人都一愣。
乔治微笑着敞开外套纽扣，纯黑色的内衬上，挂着一枚银光闪闪的十字吊饰。吊饰的背后是一个象征炼金术的五芒星。
希克斯图急忙行抚胸礼：“不知是荣誉隐修士，失礼了！”
“大约三年前，我在皇都游历的时候，帮助圣教图书总馆修复了几本书，教皇伯尔多禄赐予我这个勋章。”
希克斯图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您，您是说……记录圣子言行的《圣言之书》和《圣行录》？怪不得三年前这两本经典都重新刊印了，原来里面破损的地方……是您修订的？”
乔治继续淡定：“我才疏学浅，修订一词，愧不敢当，只能说修复。说到技术问题，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希克斯图诚心诚意地向乔治再次一鞠躬：“全世界的圣教教徒，都应该铭记您的贡献！只是，唉，要我说，这样的功勋，应该立碑纪念。”
乔治微笑：“我毕竟是个炼金术师，不是神学家，我所做的，只是修了几本书。另外，去年教皇大人已经回归光明怀抱，这项工程的尾款，还没有结清，您看……”
希克斯图吓了一跳，赶紧道：“您的谦虚与大度让我自惭形秽，等我回到皇都，一定尽快帮您问清此事。”
乔治笑道：“那就有劳了。我们还是坐下等等吧。”
“好，好的！”
希克斯图悄悄擦了把冷汗。修复圣典，还是八级炼金术师修复的，这得多少钱啊！谁让你干的你找谁要去，傻子才去帮你触这霉头！还好老子机智，光说问清！至于能不能拿回，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乔治在藤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把目光投向自己刚招的助手：“莱莉，怎么了？晃来晃去的？”
莱莉点头：“我哥哥发来消息，想测试一下联通效果——毕竟现在人很多，这么嘈杂，正好用来测试……”
乔治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希克斯图凑趣地伸过头来：“您有新发明了？”
“还在实验阶段，实现低成本的短距离即时通话器，今天上午刚刚做成几副。”
“这个短距离是指……”
“现在还不稳定，等有了成品，一定请您做第一批体验者。”
“八级炼金术师出品，必然是精品，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莱莉出门，先长长的松了一口大气，屋里一群所谓贵族的嘴脸真让她把隔夜的菜叶都要吐出来，真亏了那个乔治还能谈笑风生。
她走到塔台楼梯的转角处，确认四下无人，悄悄按下了耳后的小凸起。
“喂，喂，哥，听到吗？听到吗？”
贴在女孩咽喉处两片极薄的柔软贴片把女孩喉部的震动转化成看不见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散发出去。
塞在一只耳孔里的柔软颗粒微微震动，传来轻微的沙沙声，然后是达克清晰的声音：“喂，喂，老妹，听见了听见了，你在塔台？”
“我在，你在哪里？”
“上级派我维持东南门附近区域的治安，一个手下都没有，真没意思。你那边怎么样？”
“很好，这次处决的好像叫——”
“妹妹你好啊！”
莱莉耳孔里突然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把莱莉吓得浑身一哆嗦：“谁！谁在那儿！”
“我都听不出啊？伤心了，我还以为……”
“罗伊斯！”达克怒道，“我们说正事儿呢，闭嘴！真后悔给了你这玩意儿！”
罗伊斯可怜巴巴的声音传来：“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莱莉欣喜道：“你好了？”
达克鼻孔里哼哼：“他没受多大伤，乔治给他驱散了恶魔之种，他休息两天就好了，没那么脆弱。”
“罗伊斯哥哥你在哪？”
“我在你正下方，断头台旁边的囚室附近。乔治搞出来的小玩意儿还真不错，你们俩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楚。”
莱莉道：“我这边也是，听说是用同一个母体史莱姆分裂形成的次级史莱姆改造成的。一开始贴上有点凉凉的粘粘的，过一会儿就好了，史莱姆会根据我们的体温自动调整温度——你在那儿干嘛？”
“商会让我在断头台旁边守着，防止有人劫走人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人犯是谁！光看见一个挺大个儿的铁笼子，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束缚法阵，里头味儿可真够呛，我离开老远都能闻见臭烘烘的——听说是罗德里格斯的情妇？”
莱莉道：“听刚才那些人说，犯人是叫卡洛儿的。哥，好像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名字。哥，哥？”
沉默片刻后，耳孔里传来达克和罗伊斯的齐声惊呼：“这样也行？”
第五十四章 通话
达克忍不住想起自己在码头巡逻的那个夜晚来。那天汉密尔顿的贩奴船到港，被废奴主义者卡洛儿和德雷克商会的杜邦盯上。两人正好撞上他们，眼看要被杜邦干掉，还是卡洛儿出手留下两人的性命，说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后来杜邦被两人宰了，卡洛儿在营救奴隶时被汉密尔顿的护卫拿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达克一皱眉头：“罗德里格斯的情妇？这是哪一出？”
莱莉道：“乔治在里面，他也不相信，但他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罗伊斯道：“卡洛儿谋划侵犯商会财产，四百个奴隶要是放走，差不多该判死刑了。未遂的话，不至于吧……现在关在笼子里的就是她？莱莉，塔上都有谁？”
莱莉急切地把房间里的人报了一遍，罗伊斯沉吟道：“教会、市政厅、商会三大势力都到齐了，都不说话，看来这断头台少不了。”
达克不耐烦：“什么鸟毛势力，这几个儿子孙子辈的纨绔子弟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能代表个屁！”
“话不能这么说，看来这件事已经不在大头目考虑范围内了，所以让副手来管，顺便讨价还价，看能不能往自个儿碗里划拉个仨瓜俩枣的。乔治就是个打酱油的，他说话也没人搭理！”
达克怒道：“那女孩是冤枉的！”
“是！知道！但是能怎么样！”
“你不是守卫么？就不能悄没声把人放了？”
“你傻！这么多人，等着看她死呢！现在我这里光守卫就他女马二三十个，你让我放人？”
达克沉默了一会，道：“她是因为咱俩被抓的。”
罗伊斯闷闷不乐：“她不做贼，能被抓？”
“最起码她是去放奴隶，不是贩奴隶，到底谁是贼啊？”
“我不跟你争！反正我是商会的人，看守是我的职责。她已经背了个死罪，还在乎多一盆脏水？”
“他女马你临死的时候给你倒盆脏水你干不干？忘了活尸里昂了？你口口声声侠盗侠盗，还不是把他的尸首扔那儿了！”
“你……”罗伊斯大怒，他一直想回去把变成活尸的里昂挖出来，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德雷克商会原址都夷为平地，通向地下的入口也被教会和市政厅联合封死。里昂只能长眠于地下了。现在达克拿这个说事，他怎么能不愤怒！
“老子干警察时间不长，也知道罪刑相当。放奴隶未遂，这不该死。罗德里格斯连砍带杀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看着办吧！最多再十分钟她就要上断头台，我看你怎么救！”
达克轻蔑地一笑：“没义气！”
罗伊斯轰的一下火上了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义气！你丢矿石的时候，老子还不是警察干得好好的，为了你一句话，连滚带爬的去了？去了你还迟到，老子一个人挑德雷克商会，怂了没有？”
“这回不一样，连赢的机会都没有！”罗伊斯咆哮道：“现在所有人都希望她死！我们两个人，能做成什么事！没有计划，没有准备，没有人手，去送死吗？”
达克想吼回去，耳孔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什么送死，你在跟谁讲话呀？”
又是一阵沙沙声，听见罗伊斯在手忙脚乱：“啊，伊莎贝拉牧师，我我我，没讲——咦咦咦？”
耳孔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女声清晰了很多：“哦，原来是这么用呀，真是隐蔽小巧的小东西，那边是谁呀？方便讲话吗？”
“别……”罗伊斯还没来得及讲话，莱莉已经张开小嘴甜甜地叫道：“伊莎贝拉牧师！”
“啊，是莱莉！你哥哥也来了吗？”
“是啊，他在东南门那里。”
“哦，这个小东西可以跟那么远的地方通话啊，比通话法阵厉害多啦。这个软软弹弹的小家伙，史莱姆吗？真有意思。达克，达克能听到吗？说话。”
“呃，那个……”不知为什么，达克突然觉得说话有些不利索，突然间福至心灵，问道：“伊莎贝拉，你在花帽旁边？来这里干什么？”
“花帽？是说罗伊斯吗？嘻嘻，有意思。花帽……啊啊，乌尔班牧师让我来为犯人做临终祷告。”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港口圣堂的牧师来做吗？”
“我也觉得奇怪。”
按照乌尔班牧师的说法，他和伊莎贝拉是从皇都大圣堂来这边布道讲学的，但因为受人陷害，被德雷克商会误抓，关了好几个月。罗德里格斯死后，他们被放出来，那个皇都圣使希克斯图也认识他们。现在他们是自由之身。
按理说，他们遭遇了这样的劫难，应该尽快返回皇都才是，但他们却决定在斯内尔港圣堂常驻。现在，伊莎贝拉又要为犯人做临终祷告，这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达克道：“那个卡洛儿是冤枉的！”
“咦咦？你是警察吧，有冤枉为什么不主持公道？”
“我人微言轻，说了没人听！”
“呃，你有试着说过吗？”
“我……我他女马说给谁听？光明神吗！”
女孩信心满满地道：“神先助自助者。自己放弃希望，就只能等着排队。”
“圣教教义里有这条吗？”
“这才是真正的教义。”
正当两人斗嘴的时候，突然远处教堂的钟声轰然鸣响，紧接着，全场掀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处刑开始了。
达克对着史莱姆通话器大叫：“帮忙，伊莎贝拉，我需要你帮忙！”
“帮……什么……”通话器里一片嘈杂，听不清楚。
“救她，救她！”达克大吼，也不管对面听不听得到，大吼，“她不该死！”
回答他的是一片沙沙声。
该死的！
处刑已经开始，没时间了！
花帽说的不错，没有人手，没有计划，没有任何准备，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
这回别说使徒降临，圣子降临都不一定好使！恐怕得光明神本尊降临——我面子估计没那么大。
硬冲是不可能的！难道只能坐视这个无辜的女孩背负杀人恶魔的罪名被冤杀吗？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呼唤：“达克？你在这里？”
第五十五章 死路（1）
达克回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巴雷尔，你也来了？”
“是啊。”巴雷尔说着，把背后一个长条形的大木箱放在地上，“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说话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拜黑色警服所赐，周围没有几个人敢靠近。巴雷尔动作娴熟地打开箱子，一边道：“我来看看处刑。”
达克嗤笑一声：“你怎么好这口？离得太远啦，三四百步距离，能看见啥？光能看见个影子——卧槽这是什么？”
巴雷尔举起一根巨大的火铳管一般的家伙，套在眼睛上朝断头台方向张望了一番，递给达克：“我找到要找的人了，你看看吧。”说着，又回身从木箱里取别的东西。
达克接过粗大的铳管，扫一眼，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两头加装了玻璃透镜的镜筒。”
巴雷尔有点意外：“哟，你还知道玻璃透镜？”一边说话，一边继续马不停蹄地忙手上的活儿。
“我妹妹莱莉在炼金术学院念书，她带我去过实验室，我见过这玩意儿。两头加透镜，那视距，啧啧。听说上断头台的女犯都不穿衣服，你这准备做的，呵呵。”
巴雷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笑道：“我看女犯出来了，你先看着，我忙完了你可得给我。”
“那没的说，”达克一边把镜筒套在眼上一边道，“其实这女孩挺可怜的，罪不至死，还不明不白地给人背了黑锅。出来了，出来了，你要不要看？”
巴雷尔头也不抬地道：“我早见过了，挺惨的。”
“早见过？”达克刚想问什么，突然间，眼珠不会动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戴着重镣的卡洛儿，正从木头阶梯上用极慢极慢的步子走上处刑台！
她的双手戴着沉重的铁枷，上面微微亮起的光芒显示出破魔法阵的威力，这是阻止她施法的。
双手无力的下垂着，从肩膀的畸形运动来看，她两侧的锁骨，都已经被砸断。同样异常的还有她的右小腿，肿胀如水桶，一根腓骨，刺穿了肌肉和皮肤，白楞楞的穿刺出来，扎眼。
双脚同样被锁上沉重的铁链，原本精致雪白的脚踝已经被磨得皮开肉绽，不知是不是透镜制作工艺太过于精湛，达克甚至从磨穿的伤口里，看到了白色的骨头！
姑娘的身躯，伤痕累累，长条形的鞭痕，三角形焦黑的烙铁痕，皮肉向两侧翻卷的割裂痕，有黑色，有红色，有长的，有短的，纵横交错，织成一件罪恶与凶残的外衣，罩在她身上。
姑娘的身姿十分怪异，走路不仅仅是拖着伤残的右腿，而是佝偻着脖子，用脑袋向前一探一探的走！整个身子向左侧一仄一仄的。定睛一看，她后颈处，居然戳出来一节锋利的铁管！
达克的肠胃一下子被抽紧了！
她的脊椎，已经被砸断了，然后，被用炼金术植入了一根扭曲的铁管来支撑身体！她现在，像是被挂在铁管上，用最后的生命力，朝断头台行进！
好像有一只巨手攫住了镜筒，达克喉咙里咯咯作响，全身触电似的抖个不停，可手却动弹不得。
耳孔里传来浊重的呼吸声，接着是伊莎贝拉伤心欲绝的声音：“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达克的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狱眼晨星，黑白双色的战锤在正午阳光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芒。
巴雷尔的声音传来：“怎么，你想为她抱不平吗？”说着，他伸手把镜筒取回：“好了，还给我吧。”
达克目光呆滞地看着巴雷尔。
巴雷尔已经把木箱中的零件组装好了，是一把长长的魔能重弩，弓弦长得令人发指，说是攻城弩也不为过。他把镜筒组装在弩臂上方，闭上一只眼，朝断头台方向望了一眼，微笑了一下：“好了，可以送她上路了。”
达克觉得不妙：“你要干什么？”
“她不是异教徒，不是异端，不是魔女，她应该清清白白地死。我要在她上断头台前，干掉她。早点结束她的痛苦。”
达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能这么干！你有什么资格杀她？”
“她是我未婚妻。”
达克的手僵住了，然后是止不住的颤抖，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疯狂的打架，整个身体也随着牙齿的格格声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不不不不不，伙计，你也有双盾堡垒的英雄守卫勋章，我和你一起，我和你一起，去市政厅，去市政厅申诉！”
巴雷尔微微一笑，解开上衣，背向达克，脊背上，一条鲜红的鞭痕清晰可见。
“没落商会的奴才，谁在意？”
巴雷尔把一根长长的灰色弩箭推进弩臂，弩箭的尖端闪动着妖异的绿色光芒。
“我试过所有的方法。都不行。没人能帮忙。嗯……”巴雷尔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个人，他还是多少帮了点忙的，看起来他不像外表那么冷漠嘛。对了，别问我他是谁，我答应过他保守秘密的。”
达克呆呆地听着巴雷尔在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绝望了，或许，他要尽可能多说些废话，来让自己的脑子不停运转，免得崩溃吧。
空中再次传来斩首炮的爆炸声，随着白色烟雾的升起，几乎每一个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疯了似的扯着嗓子大叫大嚷。
巨大的灾难让无数人失去了父母妻儿，失去了财产，失去了毕生奋斗所得来的一切。而现在，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们如何不愤怒！有些人，是宁可变卖了自己最后一点财产，也要买上一张观刑票，来亲眼看着恶魔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卡洛儿出现在处刑台上时，整个斗技场沸腾了。
无数人扯开嗓子大吼大叫，有些干脆跳着脚把一切手边能扔的东西使尽全身力气朝处刑台方向扔去——这当然没有任何意义，距离太远。
卡洛儿木然地看着周围看台上如雨点般落下的杂物，如果是普通的刑场，早就被杂物淹没了吧？
“快走，魔女。”旁边的守卫狞笑道，狠狠一扯穿过她锁骨上的锁链。
锋利的尖钩又一次扯动了断裂的锁骨，剧烈的疼痛让卡洛儿早已沙哑的喉咙再次挤出一声口申口今。
看台上响起掌声与狂笑。
罗伊斯脸色惨白：“疯了，这些混蛋都疯了，都疯了！”
从铁笼打开，守卫把姑娘像一条断脊之犬一样拖出来时，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在背后近距离观刑了，但是，罗伊斯一点也不愉悦，一点也不，他觉得四面都是看不见的透明障壁，一起挤压过来，让他呼吸不畅。
他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第五十六章 死路（2）
伊莎贝拉快步冲上处刑台，一把抓住守卫手中的锁链：“够了，放开！连最起码的敬畏生命也不懂了吗？”
坚定的声音和怒火中烧的眼眸让守卫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伊莎贝拉纯白色的头巾和绛紫色的牧师长裙让附近看台的嘈杂声减低了些许。
伊莎贝拉扶住卡洛儿：“对不起，我没法给你治疗！”
卡洛儿看看双手的破魔枷锁，嘴角抽了抽，算做微笑。
伊莎贝拉流着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做不到！”
卡洛儿的嘴唇微微翕动。
伊莎贝拉猛地举起右手！
塔顶巨大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斗技场的每个角落：“安静！安静！异端有话要说！”
伊莎贝拉把耳朵贴到卡洛儿嘴边，听着那极低的、断断续续的不连续音节，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守卫讨好地把通话器捧来。
伊莎贝拉清晰的、一字一顿地陈述道：“我不是异端。”
全场哗然，咒骂和诅咒响遍全场！看台上又下起了一轮杂物之雨。
卡洛儿靠在伊莎贝拉身上，喘了一会儿，似乎恢复了一丝气力，想站起来，但伊莎贝拉顽固地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搀扶着她，走向不远处的断头台。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水晶杯摔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庞萨之塔塔顶房间里，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金可拉。
“抱歉，”小胖子嘿嘿笑道，“不小心打碎杯子了。”
理查德麦农笑道：“怎么，看得太入迷？难怪，一次性看这么多疯子表演，这种体验可是很难得的哟。”
“抱歉，”小胖子第二次道歉，“我挺不舒服。”
所有人，包括乔治在内都有些惊讶。
小胖子挺直腰杆道：“我喜欢看漂亮女人，更喜欢看不穿衣服的漂亮女人，但是，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漂亮。还让我觉得——恶心，请抱歉我使用这个词，是的，恶心。我要先走一步了，各位，提示一下，等处刑完毕，人一多，想出门也得费一番周折。容我告退了。”
说着，他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离开。
理查德麦农哈哈一笑，等他离开，转头对周围人道：“败犬无胆，你们说是不是？”
塔克斯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过，还是快些吧，时间不短了。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不舒服。看看吧，等砍了头，我就走——手上还有一摊子公事儿呢。”
克里斯蒂安谄媚地望向希克斯图：“圣使大人，您说呢？”
希克斯图不客气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目光投向乔治。
乔治继续保持淡定的微笑，和希克斯图就那么僵持着。
塔下，山呼海啸般的狂吼一浪高过一浪。
最后，希克斯图自嘲地笑笑道：“那么，就这样吧，不用展示首级了，也不必举行净化仪式了。百姓有点儿过分狂热了，不要节外生枝闹出什么事端来。”
这时，伊莎贝拉已经泪如泉涌。全身伤痕累累的女孩已经抬不起头来，所有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伊莎贝拉可以感觉到，女孩的生命正在飞速离她远去。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做祷告！
但是，她分明看到了，女孩的嘴角在抽动，她有话要说！这可能，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伊莎贝拉第二次高高举起右手，这次不用高塔维持秩序，全场迅速安静下来。
她把耳朵贴到女孩嘴边，听着那几乎低不可闻的、时断时续的声音，她听得是那样用心，唯恐错过了一个音节。
女孩的话说完了，伊莎贝拉稍微平复一下情绪，一只手抓起通话器，大声地说出了女孩的原话：
“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全场哗然，更为刻毒的咒骂和嘶吼同时响起，一瞬间，伊莎贝拉几乎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之中！
这种浓厚的绝望，这种痛彻心扉的冰冷！
耳孔里传来达克的大吼：“让她死，让她死！”
与此同时，罗伊斯也齐声大吼：“让她死，让她死！”
伊莎贝拉刚回过神，一道锐利的淡绿色光芒破空而来！
弓箭？不，不对，这么平直的轨迹，是弩箭！目标是这个女孩吗？
奇怪，弩箭的速度为什么越来越快？它在变短！它的箭尾在消融！
更近了！伊莎贝拉已经能听到箭头的呼啸声！
奇怪，这不是锐物破空的声音，箭头被空气推挤变形了吗？
现在张开护盾还来得及！但是，是不是，应该让这个饱受摧残的女孩，早一点，告别痛苦？
伊莎贝拉的手抬起又放下。
扑的一声，鲜血四溅！
伊莎贝拉呆呆地看着绿色的水滴形箭头轻松撕开了女孩的胸膛，一头扎进去。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女孩身体摇晃了一下，带着伊莎贝拉也几乎站立不稳。
一大口乌黑的淤血从女孩口中喷出，洒了伊莎贝拉一身。
女孩终于倒下了，双眼安详地闭着，远离了一切争斗和痛苦，她保住了自己完整的身体，倒在离断头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全场大哗！
有人扯直了嗓子喊：“魔女有同伙，有同伙！”
还有眼尖的喊道：“东南门，在东南门，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向东南门。
达克一身黑色警服，冷冷的站在众人闪电般的视线中，犹如山岳。
他一手提狱眼晨星，另一只手高举双盾堡垒勋章，大吼：“异端已经伏法，所有人，后退！”
“锤王！是双盾堡垒的锤王！”
“后退，后退，被打上不是闹着玩的！”
“快看他脚下，那个男人，是不是魔女的同伙？”
“一定是，一定是被锤王拿下了！光明至上！”
潮水般涌来的人潮又如落潮般后退，达克依然矗立不动，但如果走近观察，会发现，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就在刚才，巴雷尔射杀了卡洛儿，然后，用随身的绿色短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达克的耳边，还一遍遍回响着一分钟前巴雷尔的絮絮叨叨：
“警官，你麻烦大了。放着魔女的同伙不抓，还跟他说了这么半天话。”
“别傻了，你能放倒这么多人？”
“我这是殉情，你别难为我了。”
“艹，我刚杀人了，畏罪自杀行不行？”
“我这辈子值了，有爱我的人，宰过一票活尸，还当过一回使徒，值啦，没啥放不下的。”
“这么多人围上来了，咱们天堂见！哦对了，记得说，是你把我干掉的！别推！小子，我看好你！”
巴雷尔的尸体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流在达克的警靴上。
达克木然地看着无数人朝自己兴奋地挥舞双手，向自己行礼欢呼，他们在感谢，感谢这个拯救了双盾堡垒的英雄又一次立下功勋，镇压了图谋不轨的异端恶徒。
处刑台下，罗伊斯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鲜血直流。
断头台前，伊莎贝拉紧紧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女孩尸体，泪如泉涌。
庞萨塔上，莱莉躲在楼梯间，痛哭失声。
第五十七章 死路（3）
塔克斯走到护栏前向下眺望了片刻，回头道：“没什么，好像是魔女的同伙，不忍心见她受刑，抢先一步把她射杀，然后自杀了。”
“哦。”屋里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理查德麦农笑道：“真可惜，还以为那些‘神恩之救赎’的成员会冒死来救她，白费了一番力气布置。连同伙都没抓到一个。”
克里斯蒂安道：“什么神恩救赎，一群渎神者，到头来连自己都救不了。他们的尼格鲁爸爸们也没有一个出来的，您说是不是，乔治大师？”
乔治不置可否，转向希克斯图：“圣使大人，现在下面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处决犯人呢。”
希克斯图笑道：“犯人已经死了，推死人上断头台，似乎不太合适。”
乔治淡淡地道：“既然是魔女，不斩下首级用木桩刺穿心脏没问题吗？”
希克斯图大笑着拍拍乔治的肩膀：“您的虔诚可以跟裁判所的执刑者相媲美。不过呢，就这样吧。”说着，他走到通话器旁，下达了“魔女死亡，处刑结束”的指令。
看台上的看客们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离席而去。像无数只黑色的蚂蚁汇成的河流，从斗技场的六座大门离开。
希克斯图转过头来：“乔治先生——咦？人呢？”
塔克斯道：“刚刚出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打。”
克里斯蒂安附和：“是啊是啊，一点礼貌也没有，就算是八级炼金术师，这谱也摆得太大了。”
理查德麦农道：“各位，没发现吗？笑的时候还好，不笑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面瘫。”
希克斯图大笑：“没发现吗？他笑的时候才像面瘫！”
房间里响起一阵豪放的开怀大笑。
楼梯间，莱莉的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正拿小手使劲揉着，旁边递过来一块手帕，她一把抓过来使劲抹了两把，又擦了把鼻涕，一抬头，见是乔治，赶紧站好：“乔治先生，我……”
“观刑的感觉，如何？”
“糟透了！您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看这种残忍的事情啊？那个姐姐太可怜了。”
“走吧，边走边说。”乔治抬手示意莱莉走楼梯，然后倒背双手走在前面，“让你来看看失败者的下场。如果我们失败了，下场只会比这更惨。而且没有人给我们解除痛苦。再说，这也是对你的一种磨练。作为炼金术师，无论身处任何恶劣环境，都要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果断利落的态度。”
“不，不至于吧……”
“炼金术脖子上的绞索就快要收紧了，很快，同行们就会发现，举手投足，动辄得咎。此地不能久留。”
“咦？这，这是……”
“从现在开始，要加快准备速度了。”
莱莉的脑子已经彻底被乔治的跳跃性思维搞乱了：“咦？您是要……”
“好吧，这些现在你还不懂。现在，跟我去收尸。”
“咦？收尸是……”
“魔女和异端的尸体是很好的炼金术材料。我跟希克斯图谈妥了。”
“咦？您什么时候……”
“你们以为，这四天来我在干什么？当你们还沉浸在打败罗德里格斯的梦幻中时，我已经着手准备下一步了。”
莱莉心里突然一动：“魔女和异端的尸体，不就是……”
“对，刚才死掉的两个傻瓜。”
“您准备了什么？”
“无可奉告。”
“作为助手，我要求合理知情权！”
“这是高级实验的一部分，你权限不足。”
“你！”
当乔治和莱莉从高塔拾级而下的时候，罗伊斯也正收拾沮丧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西北门走——或许是觉得没脸见达克吧，故意选择了西北方向。
商会做事，真是干脆利索——不，或许，换成专断毒辣比较好，趁着德雷克商会衰落，用这种方式来向全港立威吗？
挡路者死。
所有商会，都是他女马一丘之貉。
罗伊斯被刚才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商会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自己，报恩还来不及，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但是，商会可以用捏造事实冤杀一个无辜的女孩，同样也可以冤杀别人，甚至是……我？！如果那个人是我，我该怎么做，以死报恩？
不不，战士绝不应该被诬陷而死！
“让一让，让一让！”
背后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罗伊斯回头看，是运送犯人尸体的灵车，一个草帽压得低低的老车夫，正拖着沉重的板车，站在身后。
罗伊斯赶紧让路，道了声对不起。
老车夫盯他一眼，没说话，拖着灵车继续上路，目标是西北门。车上载的，是卡洛儿和巴雷尔的尸首。
罗伊斯眼睁睁看着两人扭曲的面孔离自己远去，心里又泛起罪责与悔恨的浪花。
对不起，没能救下你们！我无能为力！
罗伊斯原地静立良久，觉得西北门也不想去了，于是折向正北，想从北门出去。
刚走两步，他突然停住，那个老车夫的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对了，在去往黑石巷买兵器的路上！在前往德雷克商会的路上！那个曾经说要收自己为徒的老车夫，一定如此，三次相遇，这绝对不是巧合！
客车车夫绝不会来拉灵车！那么他是谁？取走两人的尸体，要干什么？
罗伊斯的目光一下子重新变得灵动，他大踏步朝西北门追去。
刚走没几步，后面传来喊声，回头一看，是达克。
“花帽，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车夫，拉灵车。灵车是敞口板车，上边是巴雷尔和卡洛儿的尸体！”
“看到了，往西北门去了，怎么？”
达克塞来一张纸条和一样东西：“看这个！”
罗伊斯低头一看，是一枚银质的双盾堡垒守卫勋章，他急忙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速来城北墓地。”
罗伊斯一把抓住达克：“我就觉得那个车夫有古怪！他是拉咱们去黑石巷的车夫！”
达克眉头一皱：“他是谁？”
“不知道，先追上再说！”
第五十八章 死人和被埋葬的人 （1）
墓地在斯内尔港城区正北方。人迹罕至。连飞鸟拍翅的声音都完全绝迹，只有衰老的掘墓者挖掘墓穴的沙沙声。
达克和罗伊斯赶到的时候，灵车踪影早已消失不见，他们站在一片如林的墓碑前，茫然无措。
从16世纪开始，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种说法，墓碑越高，离光明神越近。这种连神学家都掰扯不明白的谬论居然还很有市场，随着教士们先改了墓碑样式，好事者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把原本方形圆形墓碑改成又高又尖烤肉签子一般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要埋在地下还是要挂在天上，又或者光明神是个吃货，要不然摆这么一大串扌鲁干净的签子干嘛？
现在，两人面面相觑，这么密的一片碑林，冒冒失失进去，真要迷路啊！
罗伊斯眼尖，一指东边的小山坡：“那边有个守墓人小屋，咱去问问。”
“好。”达克整整警服，大步流星朝山坡走去。
小屋不大，背后却有个老大的仓库，远远看像一只气息奄奄的瓢虫。小屋和仓库都是修了又修补了又补，新木板旧木板掺杂一起，色彩斑驳。
门口趴着一条懒洋洋的癞皮狗，见两人过来，管也不管，自顾拿耳朵盖住眼睡觉。两人叫门，半天无人应。扒窗户朝里瞅瞅，一片黑洞洞啥也看不见。
罗伊斯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既然那个车夫直接把尸体拉这儿来，肯定和守墓人认识！人家要不想搭理咱，就算找着人也问不出个豆来。”
“对，应该顺着车轱辘印找，准没差。”
两人急忙返回碑林入口，一个从东往西，一个从西往东找车辙，还真给找到了，于是顺着车辙印一路追踪进去。
一片乌云盖来，太阳消失不见，置身茫茫碑林中，一阵阴风吹来，不禁让人脖子直缩。
“好找么？”达克其实是没话找话说，这种寂静无声阴森森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怪！”
“什么怪？”
“挺清楚的车辙印，咱得走了半个小时了吧？我感觉，咋说呢，你见过仓鼠球没？咱就像那只仓鼠。转来转去都在原地。”
达克顿时警觉起来：“中计了？”
“不一定，但是，艹，啥！”
罗伊斯猛地朝高一窜，手朝裤腿里狠命一拍，一条足有拇指粗细的蚯蚓蠕动着从裤管里滑落出来。
罗伊斯怒道：“我说怎么滑溜溜黏糊糊的！吓老子一跳！”说罢，抬脚一碾，将那条蚯蚓踩成了一团肉酱。
达克笑道：“就这玩意儿？一脚下去不知道踩多少！”说着，又是一脚，一只刚冒出头的粗壮蚯蚓又被踩成了肉酱。
“好像，事情，有点儿不对。你看。”
达克顺着罗伊斯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吃惊的看到，正前方不远处的墓碑，开始变色了！
从墓碑的基座处，黑色在迅速蔓延，看起来好像在不断向上腐烂一般！定睛细看，那不是在腐烂，那是大群蚯蚓缠绕成团，一群群在墓碑上盘旋上爬！
两人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达克讪笑道：“各位，刚才，纯属误会……”
罗伊斯一捅他：“别贫了，看地上！”
地面起皱了，就像是老人脸上的褶子，那是大群粗壮的蚯蚓在下面蠕动，把地面顶了起来！
“卧槽，这怎么办？这个量，不少啊！”
“范围攻击，扫一片试试，说不定管用。”
“我咋觉得心里没底呢？”
“活尸都搞死了搞不死丫的？赶快，不然死了！”
狱眼晨星猛击地面，强烈的震波咆哮横扫，数不清的蚯蚓完全被震成了一滩滩粘浆，和尘土碎石搅和在一起，溅的漫天都是。但是，更多的蚯蚓开始蠕动爬来。
“咱捅了蚯蚓窝了！”
罗伊斯咬牙切齿：“再来一锤，用点劲儿！”
第二击！这次达克用了全力，强烈的震荡把面前的大地砸出了粗大的龟裂纹，咔咔咔一直延伸到远处，龟裂纹表层的泥土砂石全飞上了天，好似地面上平铺开一张蜘蛛网，所有在网中的蚯蚓，全部一命呜呼。空气里充满了新翻泥土的土腥气。
一片寂静中，两根墓碑轰然倒地。
罗伊斯颤抖着问：“管用么？”
达克也有点打哆嗦：“怎么感觉……越来越多？咱彻底给围了？”
从高空俯瞰，会发现两人正处在一个由蚯蚓组成的巨大漩涡中！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些蚯蚓靠震动确定方位和觅食，它们对震动敏感！达克，千万别用粉碎打击了，还不知道要引多少来哪！”
达克狼狈道：“我只要抡锤就一定是粉碎打击！难道要用脚踩？”
罗伊斯冷汗流下来，他擅长一对一，一拥而上可不是他的菜；达克不敢出手，这个局面，貌似不大妙啊！
眼看黑潮越来越近，达克有点慌了手脚：“怎么办？怎么办？”
罗伊斯朝尖细的石碑一指：“砸碑，砸碑！”
“卧槽，砸人家碑？”
“活着才能给人家道歉！”
“也对……不过，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别贫了，搞！”
达克奋起一锤，砰的砸中碑身，坚硬的玄武岩承受不住横扫而来的怪力，被锤头砸成了一堆齑粉，只一锤，五六米高的石碑，轰然倒下！
罗伊斯猛地朝旁边一跳，闪开砸下来的石碑，双手匕首划出两个雪亮的银圈，将围过来的蚯蚓斩碎，大叫道：“朝哪边倒呢！老子不是蚯蚓！”
咚的一声巨响，大地都颤了一颤，巨大的石碑倒地，摔成三截，这一砸，把地下浅层的蚯蚓全砸扁了，在倒下范围附近的有不少还被震上天又噼里啪啦落下来，像下了一阵蚯蚓雨。断裂砸下的石碑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蚯蚓真空区。
达克大叫：“我哪知道它朝哪边倒！”
罗伊斯一个箭步跳上倒地的石碑“两锤，两锤！第一锤砸出豁口，第二锤放倒！”
“知道了！”
达克也冲上倒地的石碑，轰轰两锤，第二座碑倒塌，又清出五六米的安全通道。
达克大叫：“你可看准了路啊！”
“只能逆着车辙印走了！赌一把！看能不能回去！”
于是轰轰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好似两只巨大的跳蚤，在碑上蹦蹦跳跳地前进，还时不时鬼叫一声，把飞进脖子的蚯蚓揪出来甩掉。这片碑林算是彻底毁了。
“前边快没碑了！”
罗伊斯一喜：“那就是快出去了，加把劲……什么声音？跳！”
达克没多想，一沉腰，使出全身力气朝上跳去！
轰隆一声巨响，脚下地面崩裂，一张盛开的花瓣般的四瓣巨口，在两人脚下猛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