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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恒弱者,无外交!
直到百官施礼结束,曹芳才把目光重新投到了那群胡人身上,一言不发。
足足过去十几个呼吸,那群胡人总算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眼,带着满头的冷汗朝着曹芳弯下了腰。
“外臣鲜卑慕容复,见过大魏皇帝陛下!”
曹芳双眸微冷,看着阶下那颇有着几分人样的胡人,也不等行礼结束,直接开口冷声道:“怎么,鲜卑也和杂胡搅合到一块儿了?”
再怎么说,鲜卑人也算得上是胡人正统了,自从匈奴废了之后。
可那些杂胡呢?基本上都是东迁而来的!自古就是东亚这块儿地盘上地位最低的存在,几与昆仑奴无异。
这可是共识!!!
鲜卑慕容,怎么说也算是鲜卑王室贵胄,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个?
所以当曹芳声音落下,胡使中领头的慕容复脸色极其难看,只不过最终还是从脸上扯出了丝丝笑容。
“天下皆是一家尔……”
“咳咳,更何况杂胡这等小族不正是需要我鲜卑和陛下的大魏来引导么……”
“何事?”
曹芳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现在又不是宋时,汉人同胡人言,需要那么多的客套?要知道,天下皆吾,才是如今大魏应有的气魄!!!
眼见节奏全数落入曹芳掌控,慕容复便咬死了牙关,心底当即一横。
“不知大魏陛下可知前些时日有汉军私闯我大漠,虐杀妇孺老幼之事?”
妇孺老幼?
真当他年幼不知道胡人是怎样的?一个全民皆兵的族群,有什么妇孺老幼之分?
当然,于内,他们确实是妇孺老幼,但是于外呢?敌人罢了!
“没有如何,有又如何?”
“你这是在质问朕?”
冰冷的眸光投下,径直罩住了慕容复的身子。
曹芳也没有一分留给他们面子的想法,敌人,就算是极为弱小的一支,也不能存有分毫怜悯之心,否则只要让这狼群一般的胡人觉察到一丝的虚弱之处,他们都敢扑上来撕咬。
后世如此,当世亦是如此!!!
慕容复身子一颤,而后便咬紧了牙关。
“外臣……不敢……”
直到此时,即便是再过于愚蠢的人也能想清楚其中的问题了。
毕竟之前他们刚刚看到过一次从胡人身上所得的‘缴获’,再加上此刻胡人使节的质问,很清楚便能猜到那群中央军的家伙是怎么杀的、在哪儿杀的胡人了。
可问题是曹芳刚刚就借着这个拆分并掌握了原本紧握于曹爽手中的兵权!!!
也就是说那群中央军的汉子,有大功在身!想要曹芳把他们指出来,可能么?
不等群臣有什么反应,曹芳便直接站了起来,声音之中更是冰寒刺骨。
“朕便告诉你又如何?”
“你于北漠所见军士,都是朕所派出去的!不过就是杀了你一二胡人,竟然还敢刻意前来我大魏闻讯?”
“鲜卑人,胆子倒是大得很呐!!!”
慕容复则是满脸青黑双色交错,噎了半晌之后,他便再度躬身朝曹芳行礼道:“外臣何敢?”
“就是听闻陛下初初继位……”
“外臣替我家单于来给陛下敬奉贺礼而已……”
“单于?”
曹芳看着慕容复,声音之中杀意凌凌。
外族就是外族!没有一个心甘的!即便是已然臣服!
他这两字出口,慕容复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瞬间改口:“臣一时口误,是我家大王!还望陛下恕外臣无知。”
这便是汉人与胡人的不同。
只要犯了错,汉人更多的是求罪,而胡人,则是求恕罪!
等他声音落下,曹芳的声音便接了上来:“鸿胪寺好好接待率义王属臣!”
“若有怠慢,朕唯你们鸿胪寺是问!!!”
“退朝!”
待到声音落下,曹芳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了一众早就习惯了曹芳任性的朝臣和十来人的胡人使节。
胡使中领头的慕容复更是傻眼。
哪有这样的?皇帝就可以这么任性?假的吧?
只不过回过神来之后他便心底暗自窃喜了一阵,小儿心性的皇帝,何须惧怕?等他回去,就可以向单于好好说一道了。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思得什么,便有人朝他走了过来,其身后跟了一群侍卫,三两下便将十数人胡使给围了起来。
“诸位,请吧!”
眼见来者不善,慕容复眼睛都瞪直了。
“你是谁?”
那个带头的人咧嘴一笑:“大魏大鸿胪崔谅崔士文。”
只是看出他笑容中讽刺的慕容复心底则是开始了暗暗叫苦。
看这一群侍卫,能叫好好接待?这是要下牢房吧?
崔谅则是笑得极其温和:“还请诸位随我去鸿胪寺吧,在那里我会为诸位备好酒肉饭菜,你们就且安心住下来吧。”
既然曹芳刻意嘱托了这个,那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啊!而且,说真的,现在鸿胪寺真的就是太过冷清了。
完全就一清水衙门,平日里没几个人任职就罢了,可连几个使节都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下好了,曹芳一句话就送来了十几位使节……真好!!!
而且还是胡人使节,这可是当真令人开心。
必须得好好招待!
至于怎么好好招待?君不见苏武苏子卿?而且更别说这群胡人还得罪了曹芳……
慕容复则是艰难地挤出来几分笑容:“见过大鸿胪……”
“我们现在就去的话,那我亡给陛下所准备的礼物如何送上呢?”
“可否容我等一些时间,去将礼物取来?”
崔谅眸色则是瞬间冷了几分:“礼物这事,好说,阁下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我遣人去取即可!”
“回来之后,阁下也可确认一番,如何?”
慕容复挤出来几分难看的笑容后便开口道:“这倒是不用,礼物就在宫外,是几匹上好的良马,就是性子烈了点,我若是不去怕别人制不住啊!!”
“大鸿胪倒是可以遣人与我同去,如何?”
良马认人,这一点也确实是真的。
崔谅犹豫一阵,随即在脸上重新挂起了些许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一起,阁下且看如何?”
慕容复眼底闪过一阵复杂,随即便重重点头:“这倒也无妨,大鸿胪尽可遣人与我一起,倒是不必亲自动身……”
“无妨!”
“无妨!”
崔谅依旧笑着,拒绝了慕容复的提议。
第七十二章 跑了?
慕容复眸子低垂,再度打量了一番崔谅,最后暗暗点头。
可以!汉人身子骨弱!
“既然这样,那大鸿胪请!”
崔谅还了一礼后便先走了出去,慕容复则是紧跟其后,两人之间甚至都没有超过两步的距离。
一路走着,崔谅昂首跨步,整个人的举动潇洒坦然。
慕容复则是脑袋微垂,小步子紧跟,藏在袖子里的手总有着些微的动作,似是拨弄着什么。
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票胡人,侍卫则是围绕在众人四周。
直至出宫,崔谅都没有再同慕容复有多少交谈。
而正如慕容复所言,其带来的确实是良马,且有五匹,各自不同,身周甚至都没有一丝多余的杂毛。
只需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五匹各色良马绝对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
见到五匹各色良马之后,崔谅眸子打四周一扫而后,随即便提高了音量:“本官大鸿胪崔谅!此五色良马,乃鲜卑率义王进于陛下!”
“闲杂之人,退下!”
虽然曹芳继位时间不久,可近来一系列的动作却是极其具有威慑力的。
毕竟放到曹叡身上,也没有说初一即位就马上把各种权利握在了手上的,可是!曹芳做到了!而且一上来就是分割拆解并消化兵权的这一套组合拳。
这一套组合拳,别说曹爽,就是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啊!更别提这一套组合拳打完之后他还保留了曹爽的大将军职位……
可实质上已然被架空的曹爽,以后不就被他彻底捏在手里了?
曹家的天子……一个比一个妖孽!
喝退了周遭一群觊觎这几匹马的闲人后,崔谅便紧赶了几步跑到那五匹五色的良马旁边,里面伸手朝其中一匹黑马的屁股身上摸了过去。
入手一阵温热,肌肉的凹陷处更是丝丝分明,一点僵硬的感觉都没有。
这绝对是健马!!!寻常良马又如何会这样?
顺着马身上缎子般的皮毛抚摸上去,最后他在马耳朵上轻轻抓了两把。
受了痒的黑马,当即就把脸转到了远离崔谅的一侧。
崔谅也是不甚在意,动身站到马旁大致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马的高差,而后便笑着点头。
身高腿长,肌理分明……
“这可是大宛马?”
慕容复的声音响起:“大鸿胪认得?”
“对!本官曾有幸见过先帝豢养于宫中的大宛马,只是那几匹,与眼前这几匹相比,却是稍稍差了一筹!”
也不知为何,对比于眼前这五匹大宛马,先前他所见得的那几匹,精神头完全和眼下的不能比!纵然那些毛色远比这几匹要好……
“大鸿胪有所不知……”
慕容复满脸感慨地走近了那匹黑色大宛马,手在它身上抚摸了一会儿。
“大宛马是草原上的风,奔跑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圈禁只能让它们获得死亡……”
崔谅则是下意识点头。
战马么,本来就是属于战场上的宝贝,你若是将这等战场上的宝贝圈养起来,那还不如直接宰了它们更好一点。
而后他便反应了过来。
大宛马不就是战马么?那为何要圈禁?
看来,回头要向曹芳进谏一下这事儿了……
“大鸿胪……”
慕容复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响起。
“嗯?”
还在沉思中的崔谅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慕容复站已然站在了距他不远的地方。
“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
“出一下洛阳!!!”
声音堪堪落下,慕容复直接扼住了崔谅的脖子,另一手短刀在握,死死抵住了崔谅胸口。
“呃!!!”
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崔谅双眼便通红了起来。
“贼子!!!你敢!!!”
慕容复声音低沉且阴冷,在崔谅耳边响了起来。
“还麻烦大鸿胪帮一下我,否则我这手中的短刃可不长眼睛!!!”
“待到出了洛阳,大鸿胪自可重获自由……”
声音未落,他便瞥到了一名暗中往外退步的侍卫,当即便怒喝一声:“再敢动一步,大鸿胪崔谅便会当场丧命!!!”
“给我停下!”
一道厉喝,却并没有止住那侍卫的脚步,反而令那侍卫直接转身就跑。
该死!
慕容复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手中短刀一转,用刀柄对准了崔谅脖子与脑袋相接处的脊柱狠狠砸下。
崔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就翻了白眼,整个人瘫软下去。
他把崔谅甩上黑色大宛马的马背后,转头用鲜卑语朝着那些胡人吼道:“上马!闯出城去,回大漠!!!”
不等那些剩下的胡人有所反应,他便纵马疾驰而去。
在战场上能够驰骋无阻的大宛马,在洛阳这种布局的国都之中更是可以畅通无阻。
出了宫后,慕容复想要出洛阳,只需要一直顺着大路纵马,自然可以出得了洛阳,甚至都不需要转什么弯!
短短时间,他便已然纵马到了城门。
在看到城门处下意识围上来的兵士后,他一手直接抓着崔谅的头发将其脸展现了出来。
“都给我让开,否则大鸿胪必死!!!”
“都让开!!!”
纵然就算是那些兵士不认得崔谅的脸,可也认得崔谅身上的那一袭九卿袍服。
别看九卿对比于三公,那就是小吏。
可对比于朝堂上其余人来说,那就是实打实的巨佬,更别说这种底层的兵士了,那更是得罪不起。
而且能任九卿的,可都是世家子!
一个有世家做背景的九卿因他们而死?这谁担得起?
甚至都没有多想,那几个兵士瞬间便退了开来,不再对慕容复有任何阻拦。
眼看着兵士让开了路,慕容复脸色一松。
逃!
身下黑色大宛马的速度再快,瞬间便穿过了城门,顺着大路疾驰而去。
可他逃了,那些剩下的胡人可就没那么好逃了,没有人质在手的他们,几乎是第一瞬间,就被那些兵士以绊马缰给弄了下来,随后连人带马都给捆了。
开玩笑,一个跑掉就够问责了,多跑掉几个在洛阳城中纵马的胡人,那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
“什么?胡人劫持了崔谅?”
曹芳直接将手中的毛笔恨恨砸落在地。
“抓回来!”
“朕要活剐了他!!!”
第七十三章 算计(二合一章)
“喏!”
李常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至于曹芳想活剐了谁,那就与他无关了。
等他下去之后,曹芳嘴角便勾起了丝丝笑容。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上来,不错!
“典虎!”
“找几个人去,务必让那胡人回去!记住,一路追击,切勿令其安然回去北漠!”
“喏!”
虽然应了下来,但典虎眼底还是闪过了丝丝疑惑。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截下来那胡人而后将之处死么?而且还可以顺势派兵北上敲打一下胡人……
现在曹芳的这种操作……看不懂啊!为什么一定要把那胡人放回去呢?
“还有,别让那胡人有机会放下崔谅!”
“再找几个会隐蔽,拿上这个。”
曹芳从桌面上的一叠纸张中抽出了两个早已密封好的信封。
“分两批行动,南下入吴一批,西出入蜀一批,等到了吴蜀二国再打开信封查看所要作为的事情,看完之后,立即将这个销毁。”
“可懂得了?”
一连串字从他口中吐出,过了好一会儿,典虎才理解了过来曹芳的叮嘱。
分兵三路,一路北上,一路南下,一路西出……
就算不清楚曹芳到底要干什么,可是!心底那一股瞬间涌动的激荡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切,绝不是简简单单的!
更有可能,曹芳要对这三方,动手!!!
要知道曹芳可是刚把兵权搞回来!想搞一波大的证明自己,非常正常!而且只要有个小胜,他便能在军中打下自己威望的基础。
“喏!属下这就去办!”
应了一句,典虎的身形便再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书房中彻底寂静,曹芳眸中闪过了丝丝明光后便阖上了眼皮。
“唉……必须走啊!!这条路……”
天下兴亡,苦者皆为百姓,但是天下大兴之后,百姓才能够安居乐业,所以,某些必要的牺牲,永远没法避开!
随着声音于此间彻底泯灭,书房中就彻底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
“呃……”
被慕容复用双腿丝丝卡在马背上的崔谅,最终还是被大宛马的颠簸彻底唤醒了意识。
初一醒来,他便感觉到了小腹的痛楚,而后便清醒了过来。
“慕容复……”
“你这是在玩火!!!”
语气虽然依旧,但他声音之中却含着满满挥之不去的虚弱。
“陛下会灭了鲜卑!”
慕容复板着脸,脑袋微微晃动。
“匈奴都没有灭!大不了我一路北上过漠北而去。”
当年匈奴被彻底击溃后,便分成了不知多少支,一部分留在了北漠故土,还有一部分则是穿过了北漠,往西而去。
虽然至今未传来有任何那支西去匈奴的消息,可是那支匈奴部落绝对没有灭!
这于草原上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了。
他这话出口,崔谅顿时梗住。
若论纯粹的匈奴,在汉人眼中确实已经差不多灭掉了,但是从其余方面来看,匈奴又偏偏没有灭!其余不说,南匈奴,算不算?
当然算!南匈奴就是匈奴!可若是又真要较真的话,没有了自己文明的匈奴,还真的算匈奴么?
“更何况……”
“还请大鸿胪见谅,我也只是为了自保,待到安全些了,你就能重新获得自由了。”
“我无意冒犯!实乃迫不得已!”
崔谅粗粗喘了好几口气,最后总算是从胸中抽了口多余的空气出来。
“何人要伤你性命?自保?我看你是狼子野心!!!”
胡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慕容复低头瞅了一眼崔谅,而后默默摇头。
汉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不值当反驳。
而且,事实早就已经摆在了眼前,真当他瞎还是不懂?
一旦真的继续留下去,所面临的就最好的就是软禁!毕竟曹芳的话都摆在那儿了,谁也不是傻子。
暗中,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当即翻身上马,往各自的马屁股上互相踹了一脚。
“那胡人!休走!!!”
几人纵马从林间窜出,各自提着一柄短刀朝着慕容复追了过去。
而他们所处的方位,刚刚好形成了一个袋子的形状,在慕容复最好逃窜的地方,几人却是留了一道能够轻松突破的口子出来。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慕容复却是用短刃重新抵上了崔谅的脖颈:“你们再敢近一步,大魏大鸿胪必然命丧当场!!!”
持着短刀的几人先是一愣,而后便互相对视了一眼。
汉子那个眼眸间看着老上几分的人瞅了崔谅一眼,半面巾下嘴唇便动了起来:“你说他是大鸿胪就是大鸿胪?”
“上!取了胡人脑袋,去官府领赏!!”
几人一身游侠儿气息,动手却没有分毫迟疑,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们便再度提刀而上。
崔谅瞬间一慌,满脸惊恐:“我是大鸿胪崔谅!”
“我是……呜……”
话没说完,慕容复便直接把腿卡住了崔谅的身子,直接催动了黑色大宛马。
这个傻子,还看不出来?这群人可不打算在乎他崔谅!妥妥的游侠儿!也只有这等人才会不这么在乎曹魏朝堂官员了!
也就是在慕容复催动身下马匹的时候,后面恨恨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说你是大鸿胪你就是大鸿胪了?”
“上!!!”
随即便是一阵马匹嘶鸣。
慕容复甚至都不用回头,单听马蹄落地的声音,他就知道,后面那群家伙,绝对是开始加速了!
他牙关死死咬紧,再度收紧了马腹上的腿。
那匹大宛马感受到后,四蹄速度陡增,瞬间便蹿出去了好些路,一下子便拉开了前后的距离。
只是同时,崔谅就开始了挣扎。
慕容复不知道,他知道啊!现如今的大魏哪儿有游侠儿?这些人铁定是朝廷派出来的!!!
也就是他这一挣扎,令大宛马身子不由一歪,当即慕容复脸色便铁青了起来。
全速奔跑之中的大宛马,可是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一分多余的影响的,更别说崔谅这样剧烈的挣扎了。
可以说是他这样的挣扎,稍有不慎,大宛马必然会摔倒!
他心间念头瞬息百转,而后眸中狠辣之色充盈。
现在还绝对不能放下崔谅!因为这人将是他逃生的关键所在!
就在崔谅挣扎不止的时候,狠下心的慕容复直接又是一刀柄锤在了他脖颈上。
下一刻,崔谅整个人一滞,而后便有一次翻起了白眼,只不过这一次他嘴角流下了几丝涎水。
眼看着崔谅软了下去,慕容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朝一旁狠狠啐了口唾沫。
“该死的!够胆来追!!!”
后面缀着的几人只是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眼底都闪过了一丝冷笑。
大宛马确实跑得快,可问题是跑得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满身器械!包括手弩!
天下百兵,弓弩为王!为何?就是因为射程够远!而他们随身的手弩,虽然是经过了简化的,但是!比之寻常的弩,射程也并没有减少几分。
单单眼下的这个距离,射杀慕容复,绰绰有余!
但是,不能杀!
因为,典虎有过嘱托,可令之负伤,但绝对不能杀了这人!
若非典虎这话,他们可是将胡人挫骨扬灰的心思都有!毕竟那么些个兄弟,就是去了一趟北漠,然后说没就没了。
这事儿放身上,谁不是满腹怒火?
一个眼神过后,几人齐刷刷地从怀里掏了几块拳头大小的黑石。
“胡狗休跑!!!”
几人一道齐呼,便把黑石丢了出去,在常年特训的臂力加持下,几块黑石瞬间便直直地砸上了慕容复的后背,顺带划破了他的衣服,在略偏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不少血痕。
“嗯……”
慕容复一阵闷哼,背后那股子刺痛让他直接抽了满口的冷气。
不讲武德!那么多人竟然还搞偷袭!!!
见状,后面那几人中领头的汉子眼眸间露出了丝丝邪笑,手中棱角尖锐的黑石被他上下丢了几次。
眼角看到那在阳光下棱角泛着锐光的黑石,慕容复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阵泛黑。
真要是继续让那些黑石头落到他的身上,那他还要不要继续活?
就在那汉子作势要丢手中石头的时候,慕容复便直接趴倒在了大宛马的马背上,双手死死扒住了马身。
瞬间,大宛马的速度便再提了一成。
这下后面几人才感觉到了压力。
一匹大宛马,驮着两个人,速度都还没到极限,而他们坐下的马匹,仅仅只是驮着一个人,在最极限的速度下,仍然被大宛马给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更别说现在那马的一个加速了……
果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这大宛马也确实不错啊!回头看看能不能搞些……
全力催动之下,总算没有让这大宛马继续拉出去一大段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甚至没有多少时间,他们坐下的马匹就跑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极限了……
“那胡狗,可敢下马一战?”
“如此狼奔豚突,真是丢尽了男儿脸面!!!”
慕容复在马背上回头一望,看到得就是几个牵马站在地上的汉子,当即便冷冷一笑。
开玩笑,下马?
可能吗?不可能!再说了真要下马了,一战?和谁战?一对多?
那就不是傻了,而是脑子长包、智商归零了!
归零!懂么?归零!
他丝毫不理会那几人的喝骂,全当没听到,依旧全速奔袭了起来。
那站在原地的几人,则是在他的背影化作一个小点之后,就在原地大笑了起来。
“痛快!当真痛快!”
“好久没有这样羞辱过胡狗了!”
“伍长,你说咱们时不要快要打胡人了啊?”
“嘘!不可乱言!一切自由主上定夺!”
“哦!!!”
最后出声的汉子,身影并不粗犷,听着也就是个少年。
南边……
同样一伍,只不过这一伍军士,相貌看着更是柔和了许多,而并非北方汉子那种常见的容貌。
就是身形,看着也是比寻常北方军士小了约莫一圈。
“兄弟们,统领在临走之前曾叮嘱过了。”
“此次行事,一切自由我等定夺,咱们不妨现在商量商量,如何南下东吴?”
与北去的那一伍不同,这一伍军士,穿戴各方面则是更像一队商贾,行路也是正常速度,并未有说什么较快或者较慢的样子。
“大哥,你下次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从那堆货物上面下来?”
“看都看不见你人,还怎么商量?”
随着牵马少年的声音落下,一个脑袋便从货车顶上探了出来,眉头轻挑着:“就你事儿多,没看到其它兄弟都没说话?”
少年翻了个白眼:“他们是懒得说!不信你大可以问问!”
货车顶上的脑袋带着邪笑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眸子又落回到了少年身上。
“有吗?我没听到他们说啊!”
“所以……”
少年立马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认输!”
“真是的……每次都让我烧饭……我是厨子嘛……”
见到少年答应下来,货车顶上的脑袋便径直收了回去。
在货车顶上躺了一阵后,他便轻叹了一道:“这越往南走,怎么越不舒服呢?“
“要不,直接去建业吧?”
“听说那儿玩的地方倒是不少……”
想着他怀里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汉子脸上便是一阵复杂浮现。
散播大魏新帝即位,帝位不稳、兵权旁落的消息于吴境……
若有可能,全力催动东吴出兵攻魏!
就这么两句话,若是他未曾猜错,那一伍前往西蜀的军士,手中信件上所记载的,应该也是与这相差无几的消息了……
真不知道曹芳是傻大胆还是真的对此信心十足……
西蜀、东吴若是真的出兵,按着曹芳现下所表现出来的,倒是极其有可能会再去招惹第三方……
可这第三方还能有谁?
胡人!
这么以来,大魏就算是三线作战了……
纵然这三方的实力对于大魏而言,都是废物,可三线开战啊!确实是一场大考验了……
想到这里,他便晃晃脑袋,将杂念彻底清空了出去。
不管了!他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好了!其余的可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也轮不到他来考虑!
第七十四章 血染朝堂
与那南下的一伍军士不同,西出的那支军士,则是在多番商议之下开始沿着渭水而上了。
在经历了诸葛亮多次的北伐后,魏蜀两国之间那些最容易通行的道路早就被大军给堵了起来。
其中甚至包括了所有小道、奇道、险道。
除此之外,大魏还封锁了一切对蜀的商业贸易!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入蜀,就必须要绕开军队所能到的地方,假商队之名偷渡到蜀国境内……
难度不可谓不大!
“兄长,走那条路……会不会过于行险了?”
听到这话,骑在马上的青年手在怀里摩挲了一阵后便微微摇头。
“西出入蜀,本就不是一条轻松的路,若只是潜入西蜀,我自然有些办法。”
“可你别忘记了……”青年伸手朝后面的货物一指。
“咱们的身份要如何处理?咱是去办事,而不是去杀人!”
说完,青年便沉默了一阵:“若要杀人,日后自有得是胡人给你杀,那么多战功,你还怕无法封侯么?”
“倒也不是封侯……”
最先开口的汉子咧嘴一笑:“就是觉得打胡人远比打吴蜀要带劲!”
而且……
想到自个儿身子上的问题,他就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封侯……封侯了有什么用呢?荣华一世?算了吧!他也不求荣华。
领头的青年看出了他眼底的落寞,而后便微微摇头:“兄弟们都一样,谁也差不了谁几分。”
“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他就抬头向渭水看了过去。
黄浊渭清。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而到了黄河同渭河的交汇出,这四个字更是可以一眼看出。
当然,也不是说渭水真的很清澈,只是对比于黄河的浑浊,渭水清澈了不少。
“再赶赶路,晚上就在渭水旁扎营吧,回头看看能不能捕两尾鱼上来。”
“喏!!!”
他身后响起了一整庞大的应喏声后,很快便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马蹄、车轮落地的声音了。
……洛阳城中,早朝。
与平时不同,曹芳是带了好些侍卫去上朝的,而那些侍卫,统统都没解刀于殿外。
不止这点不同,今次他更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来。
杀人!
入了朝堂,等到屁股初一落座,他便冷着脸看向了阶下的群臣。
“朕很生气!!!”
话语出口,过了半晌,阶下也没有响起任何一丝的声音。
见状,曹芳冰冷中夹杂着怒意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朕从未想到,竟然有胡人在我大魏国度能挟持了大魏的大鸿胪!!!”
“这是耻辱!!!”
“是朕的耻辱!是这个朝堂的耻辱!是整个大魏的耻辱!更是天下所有汉人的耻辱!!!”
“自先汉武帝一朝后,哪儿有胡人敢这么嚣张???!!!”
“押解上来!!!”
随着他声音暂停,便有好些侍卫将那些被捉住捆成死猪的胡人抬到了朝堂之上。
“好在大魏军士尚可,捉住了几乎所有的逃逸胡人……”
“但!!!仍走脱了挟持大鸿胪崔谅的鲜卑胡人!!!”
说着,曹芳便动身从阶上迈步走到了那些被捆成死猪的胡人身旁,顺势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只是一脚,便将原本塞着胡人嘴巴的布头给踢落了下来。
“胡人!为何挟持我大魏官员?”
那犹如死猪的胡人眸子从他落在地面上的牙齿上移开,而后目光缓缓便落在了曹芳身上,眼底闪过几缕恨意。
“魏帝小子!在我们那儿你可是要被主子用马鞭罚的!!!”(杂胡语)
砰!!!
曹芳又是一脚祭出,狠狠落在了那胡人略略高挺的鼻梁之上。
随即便朝堂上便响起了一道清晰入耳的骨碎之声。
纵然他不懂杂胡的方言,但是一个人的眼神却是不会欺骗任何人的!
“对朕不敬,你以为你是谁?”
冰冷的眸子掠过其余胡人,而后便落到了鸿胪寺所在众官员的身上。
“鸿胪寺何人懂得胡语,出来!!”
在曹芳眼神之下,那些鸿胪寺的朝臣下意识都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众人眼中的,却是一个看着并无任何出奇的官员。
“出来,将他们的话给朕一一译来!”
曹芳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将手中的长刀重新握紧了起来。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行礼道:“喏!”
随着他把胡人的那话说出口来,不等曹芳有任何动作,所有朝臣全部都炸开了锅。
“陛下!臣请诛……”
刘放话没说完,曹芳手中长刀便狠狠劈落到了那正在哀嚎的杂胡身上。
口子一开,鲜血直接喷溅而出,更有数滴,便是落在了他的侧脸。
他本来就是来杀人的……这话是否翻译都不会对结果产生多大的影响……
只是,某些话,翻译出来,远比不曾翻译更好!
起码翻译出来……更能激起在场群臣的愤怒!
长刀滴血,曹芳侧过脸看眼刘放。
他冰冷的眼神和脸上的几滴鲜血便全部映入了刘放眼中。
顿时,刘放整个人便是一僵,话都没能继续说出口来。
也就是一眼,曹芳便重新将目光投到了下一个杂胡身上。
“挟大魏官员,是为辱朕!”
“言语辱骂,是为欺朕!”
“两罪并罚,你等皆死有余辜!!”
刷!
刀影随着他声音结束下落,原本就是沾了点点血花的刀身,瞬间赤红了起来。
曹芳衣摆也在其浸润下,紧紧贴在了地上。
在这两条性命的威慑下,一股子腥臊也传了开来。
也就是在这股腥臊入鼻的瞬间,他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无礼!!!”
曹芳这两字出口,卫臻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陛下,臣请刀于手!”
“老臣愿替陛下处死这等腌臜胡人!”
他实在是不想看曹芳继续动手杀人下去了,毕竟杀人太多,确实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神。
而且鬼神之说,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
要知道曹家前面可就有一个先例。
谁知道曹操的偏头痛是不是与鬼神相关呢?
年纪越大,在寻常事物上越是看得开,但在鬼神这方面,他倒确实是更加偏信了……
曹芳只是瞥了一眼卫臻,随即便重新将头转了过去。
“司徒年岁已高,此等事情,还是让朕来吧!”
“既然辱及了朕,朕若是不亲自动手,那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朕此言,司徒认可否?”
曹芳几句话说完,卫臻就无奈地苦涩一笑,随后便行了一礼:“陛下所言甚是!!!”
而后他便退了回去,不再出声。
这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鬼神?信才有鬼!
要知道穿越可并非一定是灵异事件,更有可能是自然事件!
而这自然事件的发生,就绝对与两个方面有关,其一时间,其二空间。
也就是所谓的‘神之领域’,当然,这个神并非那个鬼神的神。
时间与空间本就是处于同一个领域中两道平行线,当这两道平行线未曾交错的时候,一切自然如常,可若是这两道线条,在某一个点上产生了交汇,那就必然会诞生出某些未可知的东西,穿越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就是曹芳敢于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毕竟……所谓的神不存在的话,那么他再怎么去有任何动作也不用担心突然跑出来一个某人说要纠正历史……
当然,或许有神,但是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唯物主义这一面。
就算有神,来了也得给它唯物主义掉!
在卫臻退回去后,曹芳的眸子便盯上了那个就差没有哭出来的胡人。
面对生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出一句‘死则死矣’的!
随即又是一股腥臊传出……曹芳眸中便蕴满了嫌弃二字。
以前哪有人敢在朝堂上行这种污秽之事?这还是首例!
“玷污朝堂,该死!!!”
仅仅六字,便定下了面前这胡人的罪责。
而部分朝臣,则是在曹芳话一出口的瞬间暗暗将脑袋压下去了几分。
这都能作为死罪……
暴君啊!!!
然而他们也只能默默于心底暗自吐槽了。
只是别说现下了,就算是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敢把这话说出口来……
解决掉三人,曹芳左手便暗自在右手的手腕上揉捏了一会儿。
这刀,太重!以他现下,确实还没法做到长时间举刀杀人……只是现在这刀,不举也得举!这些胡人,必须全部死在他的手上!一个不漏!
朝廷上的事,哪有什么做不做得了?有的,只是应不应该、能不能去做!
在心底暗叹一口浊气之后,曹芳便再次举起了手中长刀。
随即又是一刀狠狠落下。
而后朝堂上的血迹又一次晕染得大了些。
直至那些胡人一一陨于曹芳刀下后,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然是站立于血泊之中了。
“胡人,该死!!!”
当啷!
曹芳怒骂一句后便将手中已然被鲜血彻底浸染的长刀丢去了旁边。
而后他往阶上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朝堂百官。
“传朕诏令,全力搜寻那个逃逸的胡人,完好救回大鸿胪!”
“务必让那敢犯大魏威严者,葬身于大魏!!!”
百官一一弯腰而拜。
“陛下圣明!!!”
不管曹芳心底是如何作想的,单就行为上而言,能够为一个臣子而这样大动干戈的君王,确实不少……
仅此一点,他便值得忠诚二字!
这便如千金市马骨一般,事情谁都能想到,但是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基本没有!
曹芳微微颌首,而后往朝堂最前面空着的位置上瞥了一眼。
好像……也应该让司马懿,动弹动弹了吧!
都歇了这么长时间了,一把老骨头,再歇着不会散架么?
那么多大补药都吃了……
“散朝。”
曹芳一点坐回去的想法都没有,索性便直接将这两字说出了口,随后便径直出了朝堂,往内宫而去,只是他那拖在地上的下摆,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散朝出来的百官,在看到那条血路的时候,无一例外全部都绕了开来。
这可是那么些人命染出来的路啊!
走上去,不膈应?
一路穿过宫门,在进了内宫的第一时间,曹芳就把身上的外衣直接脱了下来往旁边一丢,随即就是鞋子,直到身上剩下最后一层衣物,他才没有从衣服上看到任何血迹了。
“这血的味道,怎么比畜生的血还臭?”
吐槽一句,他就从伸手拿过李常托举的衣裳穿了起来。
足足半晌过去,他才堪堪将衣物套好在了身上。
而后曹芳便指着被丢在一旁的衣服道:“拿下去,给朕多洗几遍,务必要闻不到一丝血臭味了才行!”
“知道了么?”
李常嘴角一抽:“喏!”
还洗?沾了血的衣服确实很难洗……有那时间,还不如做一件新的袍服……又不是做不起……
而后他就看到曹芳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再转头过来的时候,他也才嗅到了那身袍服上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好臭……”
“这胡人的血……怎滴比御膳房中那些畜生的血还臭呢?”
……
“哈……湫!”
慕容复背靠大树,莫名奇妙地便打了个喷嚏出口。
而后他便看向了手中那带着些许焦糊的烤肉,满脸惆怅。
想他也是鲜卑王族……怎滴就轮落到如此地步了?就连吃东西都要自己动手……
越想越后悔,他怎么就主动说要南下看看呢?
现在可好,玩脱了。
都怪那些杂胡!!!要不是他们拖累,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当即慕容复便没有了丝毫胃口,单手把烤肉往崔谅一托。
“喂,你可要吃点?”
崔谅挣扎了几下被捆地结实的身子,立即开口怒骂:“你这胡狗!!!”
“!@#¥%……&*!!!”
一连串肮脏粗鄙从他口中流出,又钻入了慕容复耳中。
而早就听惯了崔谅骂人词汇的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话里面的愤怒。
待到崔谅骂完,他又把烤肉托举了一下。
“真不吃吗?”
一串粗鄙吐完的崔谅,当即满脸傲娇地转头向一侧。
吃那种玩意儿?不吃!宁死也不吃!
只是……
“咕噜……”
他腹部擂鼓一般的巨响彻底暴露他身体的想法……
饿!!!!
第七十五章 归胡?
听到这声巨响,慕容复似不在意地撇了下嘴角,而后将手中烤肉丢向了崔谅。
“这儿就你我二人,那么虚伪干什么?”
“肉只有这一块,吃就吃,不吃就丢了。”
他也没耐心去说什么劝解崔谅,毕竟都是逃命,哪有那么多心思?
看着眼前皮子上那块被烤成焦黑色的肉,崔谅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虽然现在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慕容复已经带着他跑了多少路程,但有一点他是绝对清楚的。
那便是自他醒来,已经过了近两个日夜!
这连个日夜,慕容复还好,但他确实是打醒过来就再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一直都是拿水顶着。
也就是俗称‘水饱’!
也只有体会过这种水饱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难受的经历!
而眼前的这块烤肉,则是他这几日以来的首餐!
过去半晌,崔谅极其艰难地抬头,往慕容复看去。
“可否先松开绳子?”
“不然我没法吃……”
或许平时,一个人嘴上总是能够视死如归,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够安心去死。
可若能活,即便是**,人也吃得下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对于有了妻儿的男子来说,其恐怖,更甚!!!
此刻,崔谅眼底只留存了几分平静,就连先前的怒火也彻底不复存在。
只是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发现那双平静眸子下隐着的狂乱。
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慕容复先是一愣,而后便转身往崔谅走了过去。
在近了之后,他便轻叹了口气。
“你们大魏的皇帝好像并不重视你!”
说着慕容复便蹲下了身子,伸手在崔谅后背绳子捆住的地方解了起来。
“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有派人寻来。”
“若是在大漠上,我家单于早就把整个大漠翻过来了……”
听着慕容复的声音,崔谅没有分毫反驳,但同样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等着。
在感受到背后绳子松下来后,他的身子先是瘫软下来几分,随即背脊的肌肉又开始了鼓胀、绷紧。
等到绳子彻底离开了身子后,他第一时间便用双手撑住了地面,而后粗粗喘了几口气。
“可……可还有水?”
慕容复话口顿时一噎,而后便向崔谅投去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
短短回了一句,他便起身去从黑色大宛马的马背上将一个水囊取了下来。
等他再度回去,看到崔谅身旁摆着的那把刀后,便默默将水囊放在其面前:“为何不藏刀?”
崔谅动手把那刀往前一推。
“我斗不过你,自然不用藏。”
与寒门仕子不同,他是世家的嫡子,可以说打小,他的路就是由自己来选的。
眼看着大魏即将完成统一,他索性就没有去兼修武艺。
专精一道可远比样样都懂要好!
所以就这样一个完全不通武艺的文人,怎么可能在拳脚上胜过自小摸爬滚打的胡人?
若是这么点自知之明崔谅都没有,那他也不必作为世家嫡子了,纵然崔家并非那种顶级世家!
闻言慕容复便默默拿过了那把他遗落在崔谅身旁的刀,重新系在了腰间。
“请先生随我北上。”
“到了我鲜卑境内,先生必然可得我家单于重用,岂不比待在这南国快活?”
“到那时,封地任先生随意选取,鲜卑女儿也任先生迎娶,岂不快活?”
“又何必于南国,这般受人轻视?”
汉人讲究礼贤下士,他又如何做不得?
这一趟,只要能说服这崔谅,他绝对是有功无过!
要知道最清楚汉人,只有汉人!若是有朝一日,鲜卑能够牧马南国,那他,就是大功!!!
崔谅默默打开水囊,往手心里倒了点清水,认真将手揉搓了一番,而后用衣角擦干净了双手的水渍。
“慕容复,你若不去做那说客,确实是太过可惜了……“
在拿过皮子上的烤肉后,他便转头看了过去:“鲜卑人都是如你这般吗?“
慕容复半伏下身子朝着崔谅一拜。
“请先生随我北上!!!”
震耳欲聋的声音堪堪炸开,崔谅就沉默了下来。
可就当他刚想开口拒绝的时候,腹部一股子足以令人犯晕的绞痛猛地出现,直接让崔谅的话断在了嗓子口。
活下去!!!
三个字如同魔鬼的低吟般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一阵苦苦忍耐,刚挨过去那股绞痛的崔谅面色惨白地伸手抓过了皮子上那块焦黑的烤肉。
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他就把那烤肉塞向了嘴巴里面。
只是在牙齿接触的烤肉的瞬间,两行冰水般的浊泪就自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活下去!
那就活下去吧!
男儿何言泪轻弹?
大丈夫所恋者,唯家中妻儿!若不能一见,死亦难瞑!!!
念头通达,崔谅的牙齿紧紧合了起来,从半生不熟的烤肉上撕扯下了一块后便开始了咀嚼。
两人,一人咀嚼烤肉,一人紧伏着身子,没有点点其余举动。
直至那一块烤肉被崔谅彻底吞下喉咙,过了短短几个呼吸,他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
“我,随你北上!!!!”
慕容复瞬间抬头,带着满脸的惊喜。
“先生可是答应我了?”
他本来也就是一赌,可从没有想过什么崔谅能够答应,有如此得,绝对是意外了。
只是崔谅却紧闭着眼睛,没有发出点点声音。
不答应?他如何不答应?他敢不答应?
慕容复都已经将刀放在他眼前了,不答应的下场,绝对是死!而且是现在就死!
膝下一阵细微颤动传来,慕容复瞬间便警觉了起来。
随后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很快便掠过了他们所在的密林侧面,往北而去。
听清楚了这一切后,慕容复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这么大队的骑兵……往北走,还能出关进入大漠?
“往西北走吧!”
“你不是还带了杂胡入大魏吗?”
“为何不顺道带消息给他们?”
崔谅声音极其冷静,只是眸子却依旧没有睁开。
听到这几句话后,慕容复整个人便豁然开朗。
没错啊!既然无法直接北上出关入大漠,那为什么不先走一趟杂胡的所在地?那个地方那么乱,可并没有多少魏国的驻军!
单单这一点,他想出关便简单了何止一筹!而且将魏屠使者的消息送过去的话,那些杂胡必然会对魏军愤而出手!
那时候,就算是不能灭了魏军,也能杀不少魏国汉人!岂不快哉?
好一手毒计!好一着投名状!
果然最了解汉人的,还是汉人!!!单凭这一手,他带着崔谅到单于面前的时候,就有大功!!
而干了这种事情的崔谅,再也无法回到汉人这一边,因为没有一个汉人能够容忍一个服务过胡人的汉人活下来!
这就是汉人那骄傲且该死的尊严!!!
又过去良久,崔谅便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只是腿脚依旧带着点点颤抖。
在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后,他才缓缓打开了眼皮,眸子看着依旧平静。
“可以走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必然已经安全了。”
慕容复连连点头,而后冲着崔谅摇尾道:“先生,请!!!”
要知道现在崔谅就是他的保命灵符!必须厚待!!
只是崔谅却分毫回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悄然走过了他的身边,最后于那大宛马前站定。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慕容复便满脸谄媚地凑上来,双手合并,置于崔谅腿前。
“先生,请!”
声音堪堪停下,崔谅的脚已然踩着他合并的双手跨步上了马背。
其动作无比自然,就像是天生便该当如此一般。
慕容复暗暗咬牙,嘴角却勾了起来,随即立马动手攀上了大宛马的马背。
“先生且坐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崔谅轻轻点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短短时间,便有一阵细微的鼾声响了起来。
直到这时,慕容复才稍稍放下了心底最后的担忧。
毕竟草原上的狼都知道只有在最安全的时候才能彻底放松下来,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在他双腿于马腹上轻轻一夹之后,原本微伏在马背上的崔谅眸子便抖动了几下,那露出来的缝隙中却是蕴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这个时代,最重名誉!
吕布那斯,仅仅是投了三处便能被人诟病为三姓家奴,而且这三家……
都是汉人!!
都是汉人!!!
都是汉人!!!!
两人在此便直接调转了方向,冲着西北而去,只是在他们走后,密林中便钻出来了几个汉子。
“大哥……此事……要不要报上去?”
说话的青衣汉子,眸子中有着丝丝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答应了胡人投入胡人麾下的建议。
只是领头的那个身上粘着许多树叶的汉子却默默摇头。
“先记下来,且等等吧!”
想起不经意间于崔谅眸中所看到的那一丝疯狂,他心底就轻轻颤抖一下。
这人,绝对不会是就这样投了胡人的!!!
李陵那样的悲剧,绝对不能再于汉人之中再次上演!
心心念念于汉,汉却绝了他心中的希望……这不应该是每一个汉人应该承受的悲苦!!!
可怜一代飞将军,就那样绝了嗣。
只是,若崔谅真就投了鲜卑,那他就应该承了他自己作的孽!
良久,汉子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走!跟上去!”
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一切!
随着他声音落下,便有好几人飞身上马,而后直接纵马奔出,没有分毫迟疑。
想越杂胡而过,只有一个地方。
陇西!
两拨人马,一前一后,虽然拉开了很远,但却没有一方走偏。
尤其是在崔谅的诱导下,慕容复更是坚定不疑地直冲陇西而去,一个常年动脑子的仕子,又怎么是一个胡人能比的?
走得越远,缀在这两人后面的那些汉子就越加沉默。
他们又怎能不知谁在陇西?
那可是夏侯渊的子嗣!大魏皇帝的亲族!!!
“去一个人,带上陛下印信给夏侯将军报信吧!”
陇西啊……自从崔谅忽悠慕容复走这一趟的那刻起,他们便注定不能活着北上了。
否则大魏脸面何在?
队伍中一个身子较为瘦小的汉子应了一声后便直接脱离了队伍。
“大哥……这样……”
领头的汉子微微摇头:“无妨,主上说过了,便宜行事,若实不可为,见机行事!”
这就是曹芳于信件中的原话,毕竟在这个通讯是个问题的时代,不给底下人一点随机应变的权利,那就是一个蠢货!
战事千变万化,永远不可能拘泥于同样的状况。
要知道就算是诸葛亮差点灭了司马懿的那次,也是差了点点天气。
等到崔谅同慕容复再次休息完了之后,如同以往,两人还是同乘一骑,只是这次与先前不同,慕容复坐在了前面,死死拉住了缰绳,崔谅坐在后面,双手扶着慕容复的腰间。
两人的速度也是加快了不少。
毕竟越接近这里,傻子都越知道危险,慕容复又怎么敢继续让大宛马保存体力。
两人一路奔着,他后面一群人也默默提高了速度。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正在御马奔袭的慕容复脸上神色陡然一僵,而后便咽了口唾沫,眸底满满的恐惧。
他下意识就拉紧了马缰。
那大宛马的速度更是在此刻肉眼可见地慢了。
“抓住那胡人!!!”
也就是此刻,后面一道呼喊响起。
不用转头,慕容复便能猜到后面是谁。
他声音之中夹杂着满满的愤怒响起:“你敢骗我?!?!”
“不是骗你!”
崔谅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却不再遮掩他眸低的那一抹疯狂。
声音落下,他便径直抽出了慕容复腰间的刀,以极快的速度用力插入了他的小腹,刀身在这股力道下瞬间透体而过,直接贯穿自己的身子。
两人在这一刻被长刀彻底串在了一起。
“是杀你!!!”
“咳咳……”
几口鲜血吐出,崔谅的眸子中再也不见了那些疯狂。
有的只是点点希翼和洒脱。
汉儿……永不事胡!!!
困……
歇一下…明天加更
第七十六章 荫其子
眼看着两人被一柄长刀扎成葫芦,后面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便晃动了脑袋。
活不成了!
看那长刀透过的地方,必然是已经穿透了脾脏。
就这样,即便能活,下半生也必然是废掉了。
“该死!!!”
慕容复手背拂过嘴角,将溢出来的血迹擦去:“如此你能得什么好处?”
“就为了杀我将性命搭上?!!!”
崔谅眼底闪过一抹畅快:“对!就是为了杀你!”
在众人眼中杀了慕容复!!
只有这样,他方能给妻儿换来足够的荣膺!若非为此,他又何须忍辱至此!
武人大丈夫,文人难道当不得大丈夫?
只是不同武人,文人行事,自当取两全之策。
“杀我……杀我……”
慕容复眸子凶光乍现,原本抓着马缰绳的双手全部抓在刀柄上,而后猛然用力,将长刀抽从小腹抽了出来。
失去了长刀的支持,崔谅身子颤抖了一番就直接从大宛马的马背上落了下去。
慕容复则是强撑着气力从马背上跃下,随即直接举起了手中长刀。
“想杀我?你还是先去死吧!!!!”
“呵……”
崔谅嘴角挂起了些许轻蔑。
来!反正他已经注定活不成了,此刻他死得越惨,他那妻儿日后就越安全!!!
不止那些原本交好世家友人,曹芳也必然会下旨优待他的妻儿。
如此以来,于国、于家,他两全矣……
也就是这一分挂于嘴角的轻蔑,让慕容复额角瞬间便凝起了好几道青筋。
“死吧!!!汉人!!!”
话音未落,他那手中的长刀便朝着崔谅脖颈迅速落了下去。
嗖!!!!
远处,夏侯霸默默放下手中大弓,随即便轻叹了口气:“此何须我来拦截啊!!!”
“果忠义之士啊!”
崔谅看着透过慕容复额头死死钉入地面的长箭,无奈一笑,嘴角又涌出了些许鲜血。
可惜了!
若是那刀真的落下来,他少受几分罪不说,子嗣后裔或许也可因此搏一个爵位出身……
然而,这一刀,他没能受得了。
很快夏侯霸便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近前,一跳下马,他就紧赶几步到崔谅身旁蹲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抓着崔谅衣物狠狠用力。
下一刻崔谅伤口处的衣服就被他给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只是看了一眼,夏侯霸就抿紧了嘴唇,随即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死死按住伤口。
“有什么想说的,你且说说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伴随着伤口处一阵痛楚,崔谅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在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把嘴巴里面蕴着的血液吐了出来。
“夏侯将军……”
“还请转告我妻,好好抚养遇儿长大!”
夏侯霸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咳咳……”
又是一阵连续的轻咳,崔谅眸子就死死盯住了夏侯霸:“陛下乃雄主!!!”
“只是……胡人非我族裔!!!还请将军替我告于陛下!!!”
他右手死死抓住了夏侯霸的手腕,激烈的动作令他小腹伤口又是猛地涌出了些许鲜血,就算夏侯霸死死按着伤口也无济于事。
这下才是真正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随着他脑袋的晃动,崔谅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
“将军切记,胡人非我族裔,若可,屠之……!!!!”
过了约莫一会儿后,夏侯霸便默默站了起来,在看了眼手上粘着的血泥后转头向另一旁看去:“人死归乡,叶落归根,崔谅的尸身你们带回去还是我运回去?”
站在另一边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朝着夏侯霸行礼。
“此事不在我等职权以内,还麻烦夏侯将军了。”
“还有,陛下有秘诏给将军……”
领头的汉子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道被彻底封死的信,恭敬地递到夏侯霸面前。
上面也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印,除此再无任何一个字。
夏侯霸双手接过信件,而后默默将信贴身收了起来。
“有劳!”
那几个汉子也没有多留,只是当即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待到人全数消失后,夏侯霸才回身走到崔谅身旁,将其尸身抱起来放在大宛马的马背上。
“枭首,带回去祭旗!”
“喏!!!”
……是夜。
处理完一切杂事的夏侯霸,跪坐在军营主帐中那唯一的桌子后面,看着桌面上那封密诏,半晌没有动作,直到一阵夜风从帐篷口钻进来,他的眸子才恢复了神采。
随即便是苦涩一笑。
“想那么多干嘛?真是的……”
既然是密诏了,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张旗鼓的事情?想必也是见不得人的了……
他把脑袋上的头盔取下放在桌面上后便顺手拿过了那道密诏。
检查、开封、取信。
三道工序他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不熟悉?
只是当密诏中那张纸被打开后,仅一眼,夏侯霸脸色就变了。
曹芳这是要干什么?引胡人南下?!作为皇帝,他竟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万一胡人真的攻破边关,南下牧马?
到那时候,他就是中原汉人的罪人!!!
只是越看,夏侯霸的脸色就越加平静,直至最后一个字读完,他就起身将密诏投入了火盆之中。
整道密诏,看下来的话,好像也就最后那句话和他有关,其余的……已经拦不住了!
关注五胡,事若有变,立即出兵,务必以最快速度解决五胡乱势。
常年驻守陇西,他自然知道这群杂胡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若没有一个能将杂胡凝聚起来的人,他们就是土鸡瓦狗。
但若是真的出现个同当年老上单于那样的人,这群杂胡,战斗力可能要远超如今胡人的大部—鲜卑!
想要解决这群家伙,难也不难。
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他选择了拉拢而非剿灭的原因。
毕竟狗逼急了都敢跳墙,人逼急了说不准就会逼出来一个枭雄,到那时候,谁输谁赢还真就没那么好说!
只是按着现在这密诏上的,他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必须要提前削弱这群杂胡了,否则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也就是短短几日,自冬日以来一直驻守并州边境的夏侯玄也接到一封与夏侯霸基本相差无几的密诏!
只是与夏侯霸不同,在接到密诏的第二天,夏侯玄就停止了持续多日的打猎,开始将一切兵力全部收缩了起来。
毕竟陇西与并州所面临的敌人不同。
一个是杂胡,另一个却是鲜卑。
多民族和单民族的威胁完全不同。
鲜卑以内,虽然分为了多部,但是就如同诗经所言。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真正到了入侵或者抵御外敌的时候,鲜卑很快便能拧到一块儿,杂胡就不行。
面对鲜卑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不得不谨慎。
就算是大魏本来就比鲜卑更强,但历史上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从来不少。
……
洛阳皇宫内城。
曹芳满脸复杂地放下手中的情报,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星明月隐,晴空万里。
“好一场算计啊!”
“好一个崔氏!”
“果然能从乱世中活下去并壮大的,从来都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真是太可惜了……”
就这等算计,拿来建功立业,不好吗?非要将这等才智束缚于一家一姓之内?
家国天下……呵呵!!!
“国若破,家何存?”
不久的将来,那一场五胡之乱的大戏,不知道拔出了多少世家的根基,也不知道多少汉人因之而灭。
如此盛景,谈何国破家在?
就连李唐皇室,身上都流淌着部分胡人血脉,这也正是世家豪门为何看不上李唐皇室的原因!!!
“典虎,你说朕应不应该封其爵?”
暗中两道明亮的眸光微微闪烁,随即便再度沉默了下去。
封爵这事儿,是曹芳的。
过去良久,曹芳走到窗边,指着空中一颗繁星笑着呵斥:“看什么!快给朕滚!”
“事情朕应下了!就关内候!只一代!后面的再想要爵位就自己去争!!!”
听说……人死之后或许会……化作繁星吧!
或许……
暗中,典虎默默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眼中满是好奇。
空中挂着的繁星,没有什么区别啊!
好像!对!就是好像!
呵斥完毕,曹芳伸着懒腰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静夜虽好,但好好休息,则会更好!尤其是在他还需要上早朝的时候。
次日初一上朝,曹芳就直接盯上了司马师。
毕竟现在司马氏还留在朝堂的人就没有几个,司马师作为司马懿的嫡子,又怎能不知司马懿状态如何?
“司马子元,太尉身子如何?”
“可能上朝了?”
早就习惯在朝堂上做透明人的司马师听到曹芳声音,当即就有些稍稍的不自然,不过这一点不自然也很快消逝了。
他在站出来后便朝着曹芳行了一礼。
“回陛下,多亏陛下所赠药物,家父的身子近来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面色看着也是红润了不少……”
提及这个,他眼底更是浮现了点点不解。
按理说,吃了那些药,司马懿身子好了正常,可问题是除了司马懿,就连他老娘张春华近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像是年轻了许多。
而每次只要张春华在,他都是见不到司马懿……
关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这不合理!哪有一个人吃药,两个人受益的?
虽然司马懿也给他说过其中的道理,可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父言子不疑罢了。
曹芳眉头轻挑。
这样也才是好了一点?那么多大补的阳性药物?司马懿的身子这是得多虚?
虽然他不知道司马师心底在想的什么,可他对于带去司马家的药物是什么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人参、鹿茸……
反正里面就没有一味寒性药物。
“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便过几日来上朝吧!”
“喏!”
司马师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曹芳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了开来,脸也直接转向了阶下众人。
“可还有什么大事?”
听懂了他话语里面的意思后,那几个原本打算站出来的朝臣顿时放弃了,毕竟曹芳就差没有明说小事就别摆出来的话了。
看着阶下众人相视无语,曹芳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群家伙……
“既然众卿无视,朕倒有一事要说于大家听听。”
“胡人挟大鸿胪崔谅出关,于陇右被截,后崔谅死战胡人,以一换一,战死。”
消息出口,阶下群臣尽数抬头看向了曹芳,全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且世家对于这个阶层内的每一家互相如何,可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崔谅那样一个纯文人,有什么胆量和胡人死战?
假的!!!绝对是假的!!!
或者说,是被逼死的?
某些人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而且以眼下曹芳的一切,说他逼死崔谅,完全有可能!
阶下众人神情入眼,曹芳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有百相了。
凡小肚鸡肠者,思虑他人,也必然是从最为狭隘的那一面去的。
反观那几个立于朝堂顶端的人,神色则是极其坦然。
因为他们知道,曹芳绝对不会如此自绝于世家。
要知道现在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世家拥有足够量的人才去供给朝廷,其余阶层……不值一提!
“敢问陛下,此报自何而来?”
司马师还是忍不住把最主要的问题问了出来,毕竟陇西那个地方,在雍凉二州的交汇处。
而雍凉二州,说到底,也算得上是司马家的基本盘了。
他都还没接到消息,曹芳就已经把消息拿到手了……
这代表了什么?
曹芳瞥了眼司马师,但眼神也就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很快就转移到了其它地方。
“朕打算荫其子嗣。”
“司徒以为何爵适合?”
卫臻瞬间会意,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虑:“陛下,可置安固县候,食扈三百荫之。”
三百食扈……这应该算是县候中最少的了。
不过自也无妨,就是杀了一个胡人,给个县候虚爵都算是厚待了,更何况还加了食扈。
“可!”
曹芳轻轻点头:“此事便交予司徒了,再具体拟定一下就荫爵吧。”
要知道就算是亭候,都得备爵礼,更别说是县候了,估计没有几个月根本走不完一整套流程……
说完之后,曹芳甚至看都没看司马师,直接起身而走。
消息从何而来,那是他应该知道的东西?
第七十七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父亲!!!”
司马师满脸沉着地闯进司马懿的房间,只是眼底间却存着许多挥之不去的慌张。
与他不同,司马懿则是弯腰侍弄着桌旁的一盆花草。
知子莫如父,他都不需要回头就能从司马师的脚步中听出来问题。
“慌慌张张做什么?你这样以后我如何将司马家安心交给你?”
遇事莫慌,稳如老狗才是为官掌家正理!
“父亲,陛下收到了来自于陇西的情报!!!”
闻言司马懿侍弄花草的手也微微抖动了一下,只是幅度没几人能看清楚。
“收到又如何?陛下乃天子!”
说着他晃悠悠地转身过来,看了眼司马师后眸子迅速往窗子的方向一瞥,而后又收回了目光。
当心隔墙有耳!
一开始司马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司马懿再度向他投去凌厉的目光后,他才后知后觉了起来。
随即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
“父亲说得对!”
咳咳……
司马懿一手握拳置于嘴前轻咳了几声后便伸手指了下打开的门窗。
“你去将门窗关起来,这天气还是有点微凉了。”
“喏。”
在司马师转身去关门窗的时候,司马懿却是稍微晃动了下脑袋。
还是天资啊!若是将司马昭的天资再挪到司马昭的身上来,方才无恙啊!
不过也无妨了,再培养培养吧,司马师迟早能撑得起这个司马家。
至于司马昭,天资虽好,可总归差了些心性,只能任他成长了。
天赋越好,越不容易听别人的话一步步成长,所以也没必要花太多心思,他需要什么给他什么就好了。
待到司马师关门回来,司马懿就已然打开了一卷布帛,用毛笔在上面写上了一行字,而后开口问道:“你可是问了陛下什么不该问的?”
司马师看着布帛上的字,从司马懿手中接过毛笔也写了起来。
“回父亲,我就是多嘴问了陛下一句消息从何而来。”
“荒唐!陛下乃大魏天子,又岂是你随意能问的?”
司马懿手下又是一行文字落下。
两人就这么一遍说着一边写着,丝毫没有因为问答而影响了的文字。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司马懿已然卷起来了桌上的布帛。
“知道了,明日为父也该动一动了,就随你一起去上朝吧。”
“咳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过后,司马懿便捂着嘴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顺着走廊离开了房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异样。
又过了许久,司马师才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双手缩在袖子里面,走得也是极其坦荡。
洛阳另一处,卫臻乘着马车于崔府门口停了下来,等他从马车上下来,已然有人敲响了崔府大门。
很快,伴随着一道声响,崔府大门便打开了来,其内站着一个少年。
卫臻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看你这相貌倒是与崔士文有着几分相似……”
少年则是行了一礼:“小子崔遇,见过司徒。”
“可是崔士文之子?”
崔遇礼未起身,接着道:“回司徒,正是!”
卫臻伸手在崔遇肩头轻轻一拍:“陛下有口谕,去唤你母亲来吧!”
这样一个小小少年,也着实是可惜了,不过既然曹芳打算授爵于其,那他帮一把这孤儿寡母又有何妨?
崔遇起身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崔府内跑去,过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妇人重新走了出来。
待到他们站定以后,卫臻便正色道:“陛下口谕,大鸿胪崔谅死战胡人而亡,特授其子安固县候,加食扈三百,以示恩荣!!!”
听到这话,崔遇同他母亲却并未有丝毫高兴,只是木然地躬身回礼。
毕竟……
“节哀!”
卫臻再道一句,随即转身而走。
这就是他所能帮这孤儿寡母的极限了,毕竟他年纪在此,说不定哪一天也就死了。
要说多帮,基本没有可能。
只是当卫臻踏上车辕后,他便叹了口气。
毕竟这个年头,战死的人可从来不少,单单就因为以一换一杀死了个胡人就能让子嗣获爵的,崔谅是第一个……
应该也是曹芳想要借此释放一个信号的原因……
好手段啊!一边打压世家,然后又一边释放出一个信号告诉世家:只要听话,好处不少。
单这一手他便已然算得上个合格的皇帝了。
想必洛阳城中那些其余的世家,看到这一幕后会放心不少吧……
一念至此,他就自嘲一笑。
什么手中刀,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曹芳可能并不需要他这把刀啊!
确实如他所想,眼下曹芳更想要的刀,可远比一把软刀子更加锋利……
“恩?”
“训练好了?”
“可以用了?”
一连三个问题出口,典虎就微微点头。
“主上,那些游侠儿确实已经训练好了,只是至于能不能用了,暂且还不清楚。”
关于这一点,是要等那些游侠儿出身的家伙彻底投入使用才能知道。
“编队呢?可有按着朕之前所说的编好?”
这可是按着后世的训练方式所特训出来一批人,不得用上点新的编制?
想起曹芳所说的编制,典虎心底就是一阵犯难。
别的不说,在习惯了一种编制之后,猛地去改变成另外一种编制,单单喊起来,确实会有些拗口。
“五人一队,十人一班,三十人一伍,一百人一营,千人一团……”
默默把曹芳先前所说的背诵一遍后,他就抬起了头。
“对!就是如此!”
“走吧,去看看那些家伙!”
走出去几步,曹芳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转头往典虎看了过去。
“那个郭攸最近在做什么?可有事情?”
“没有!”
典虎脑袋晃动,直接给曹芳确认了郭攸的动向。
那个家伙近来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情,唯一的或许就是被一群汉子整天拉着锻炼了。
毕竟在一堆壮汉之中,他就如同小鸡仔一样扎眼……
“哦!!!”
“那就顺便带上他吧,既然都没事干,那就去做做其它事情!”
整天闲吃闲喝算什么?浪费青春!!还不如被压……不对,是为朝廷、为国家好好做点贡献出来。
毕竟都是姓guo的。
等他们二人来到这群宫卫的住所后,看到的却并不如曹芳所想。
郭攸如同死狗一般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地缀在这群汉子后面,但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停下来步子。
这是受刺激了?
曹芳也没有开口喊停,以前经历过这事儿的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人若是被贸然喊停,那最后所带来的,必然就是摔倒或者其它的危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慢慢停下来,也就是一个缓冲过度。
看了良久,他就直接坐在了场边椅子上面。
而那些大汉在看到场边的曹芳及典虎后也就开始了减速,但即便如此,也是过了许多时间,他们才真正停了下来。
落在最后面的郭攸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众人簇拥到了曹芳身旁。
“郭子廉!”
“朕予你一事,如何?”
“好啊!”
下意识回了一句,郭攸才慢慢回过神来,而后才发现是曹芳。
“什么事?陛下?”
此刻他倒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只是曹芳在听了之后便站了起来:“大丈夫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跟朕走吧!”
……
郭攸顿时一阵憋屈,哪有这样打人个措手不及的?这不是摆明了坑人?
走出去几步,曹芳又转身回来看着他,开口调笑道:“怎么,想食言了?”
而后他嘴角笑意猛地浓郁起来:“在朕这儿,只有女儿家可以食言!”
“难不成你想作女儿家?”
随着曹芳说话重重咬了下‘作’字,郭攸脸上的憋屈瞬间消逝。
“怎么可能!”
“我郭子廉自然说话算话!”
曹芳嘴角噙笑,微微摇头:“既如此,走吧?”
这下也不等曹芳走多少出去了,郭攸当即迈动了步子,只是等他刚一打开腿,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
这就是跑步超负荷的痛楚。
估摸着不出意外,他得舒服上好些天了。
只是当曹芳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郭攸隐藏于痛楚之下的神色中竟然还有着些许爽快……
顿时他就有些无语。
而郭攸在赶上曹芳之后则是挂上了满脸讨好:“陛下,是啥事啊,能否说一说?”
曹芳则是伸手一指前方。
“朕听周二子说,他拜了你为军师?”
“对!!!”
郭攸脸上皆是自信。
军师,他又如何当不得了!
“那就是了!”
曹芳目光游移回来:“朕从来不认为年龄是一切……”
“所以,此去,就是坐实了你这军师之名!!!”
“朕新组了一军,个中骨干就是之前同你在北漠战胡人的那些军士,今日过去就是为了将一些新训练好的军士纳入其中。”
说完曹芳转眼朝他看了过去:“你大可猜猜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郭攸眉头直接就挑了起来。
军师要做的事情?还要猜?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
只是下一刻曹芳就摇摇头:“若是那么简单,朕何须现在就跟你说?”
“这么跟你说吧,这群新训练的军士,都是用了与以往所不同的训练方式所练成的,还有新的军队编制。”
“你过去的话,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去熟悉这群军士。”
“这是一点。”
“其次,就是你要根据这群军士的特点去探索新的作战方式。”
“时间有限,朕最多只给你三个月!懂么?”
时代不同,人的体质不同,就会导致最后的训练成果以及作战方式的改变,这是必然。
如果只是单纯地套用超越时代的作战方式,很有可能会直接翻车。
毕竟说起来的话,没有人会是傻子,尤其是常年于此道中畅玩的人,一次两次或许找不出来对付的办法,可一旦超过这个限度,那就必然能被人找到弱点。
军事的意义就在于灵者多变,愚者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也就是说,任何一次现在已经发生过或者尚未发生的战役,其战法、成果都是完全不可被复制的。
但是却可以套用。
郭攸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眸子死死盯着曹芳。
“三个月?”
“对!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等曹芳声音落下郭攸眸中就闪过了缕缕兴奋,嘴角也挂起了笑容。
他倒要看看曹芳所说的不同是如何不同!!!竟然值得废上这么长时间去探索作战方式!!!
曹芳则是撇撇嘴角。
兴奋吧,现在你越兴奋,之后就越有得你哭!!!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韩信那种变态,能够一边打仗一边滚雪球一样吸纳平民,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平民改造成最适合他的军士。
对!就是适合他!所以他麾下的军士在离开了他之后就会迅速沦为其它军队的底层。
这就是韩信的统帅方式,一个极其变态又让他人无法复刻的统帅方式。
除他意外,华夏历史上上下下都选择的是让统帅适应军士,进而改良出不同的作战方式,这样所塑造的军队,即便脱离了初创者,也是能够保持相当量的战斗力。
可作战方式的改良,哪有说在很短时间内就完成的?大多都是改良一部分,而后再根据每一次作战来进行微调。
战斗烈度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提升,直到最后,举世无双。
三个月时间,改良出来一套堪堪使用的新作战方式,都足够困难!!!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且怎么说呢……好像现在这整个时代,所出现的新兵种和作战方式……并没有多少!
更多的,都是在前汉已有的兵种基础上进行的一个再优化!
铁骑如此、白马如此、先登、破阵更是如此!
那么多堪称千年智商顶流的人物都没有突破的限度,短短三个月,说过来的话,确实很难实现。
“还有,你所要探索的作战方式,包括步战、突袭、骑战三个方面,后面这群军士,朕会配给他们最好的马!”
先前那几个胡人虽然死了,可留下来的那剩余四匹汗血宝马可还活着,而且还都没有经过阉割……
不得不说,胡人真的很懂,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好汉家皇帝。
第七十八章 整合
“突袭?”
郭攸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步战、骑战他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突袭……不应该是包含在前面两种作战方式以内的吗?
“对!就是突袭!”
曹芳脚下稍稍一顿,而后便重新迈动了步子。
“也就是突击战,用最快、最锋锐的作战方式迅速破坏地方阵型,而后再对敌方阵地进行穿插切割。”
“这就是突击战的精髓所在。”
无论是步战或者骑战,都是有着一个问题的,那就是太过于传统。
换一句话来说,此二者,所被局限的范围一般都是追—逃—围,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多少太大的变化。
但具体总结到作战方式的话,以作战方式于战场上的职能进行划分才是最合理的形式。
少而精,这算是中央军的长处,但同样也是中央军的短板。
因为就这种大小的规模,其实说实话并不适合那种传统的作战方式,但是传统的作战方式,于现在也必然是要作为军团作战的基础的。
毕竟有些东西,你不用可以,但是你不会,那就有问题了。
“破坏、穿插、切割?”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词汇,但郭攸还是立即领会了个中的意思。
“若是这样来的话,那要的可就是精兵啊……”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精兵!毕竟真正步入战场,动辄数万数十万人的区域,又怎么可能会小?
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体力,其次就是武力和安全,最后一点,速度!
体力不够,想要完成围绕于整个战场的作战方式,绝对是天方夜谭。
至于其后的三点,武力、安全、速度,基本上没有什么先后之分,而围绕这三点的,同样是体力!!!
“呵……”
曹芳一声轻笑,于马车旁停下了步子,而后一手扶住车辕,另一手抓住车厢跳了上去。
“精兵确实是精兵,可精兵再如何,也是人!”
“想单单靠着一只军队彻底打乱敌军,是你傻还是敌人傻?”
随即他便笑着进到了车厢里面。
突击,用得好了,那就可以决定一整个战事的走向,可若用得不好,一场战争下来,必然要补充一次突击部队,而且还不会取得很大的战果。
至于怎么个用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量,某些人就喜欢用突击部队搞斩首计划。
而有的人,则是喜欢玩儿阴的,比如说吓吓人啊之类的。
可真要把这支人少且精的军团去当作寻常兵团使用,那就是稳稳的蠢货行为,至于具体怎么用,那就要看郭攸的了。
毕竟……他可是中央军的军师啊!!!
身具其位者,当履其职。
若是事事都要曹芳来考虑的话,那他是不是还要场场战斗都上前线指挥?无论东南西北?
那不是扯淡嘛!
郭攸双手扶辕,两臂微微用力便把屁股挪到了车辕上。
随即他便陷入了沉思。
事情本就如曹芳所言,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其它,只要是人,那就有极限。
这就是人在战争中最大的缺陷,可同样也是无法避免的缺陷。
不过既然无法避免,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规避引发这缺点的情况出现,可问题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达成这个目标的情况下避免这种情况?
典虎瞅了一眼默然无语的郭攸,随即便催动了马车。
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处理。
这事儿与他无关。
曹芳也在马车之内闭上了眼睛。
相比于郭攸手上这么点大小的事情,他所需要掌控的事情更多!最近的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胡人!
眼下该回去的没有回去,该被带到北漠的,也留尸在了陇西……
这样下来,是真不好寻理由去找胡人的茬……
师出有名,真的很重要!因为这代表的是大义!
无大义而出兵者,必败也。这句话也不是什么谶语,只是说无大义者难定人心,而作战的时候,人心浮动,这可是大忌!
千年以降,除了那些贼子,哪家正规朝廷出兵不要理由的?
始皇统一华夏,可是理由?
汉武报先辈之仇,可是理由?
不管这理由是大是小,只要有了这个理由,就能定人心!
只是他的思考也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就被马车的降速转移了注意。
“可是到了?”
典虎的声音略略有些古怪。
“回主上,确实是到了……”
只不过……这中央军纳新的仪式……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刚刚还沉浸在思考中的曹芳,一时间没有听出来典虎声音中的古怪,只是动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曲身走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阳光,外面的景象也彻底进入了他的眼中。
当即曹芳嘴角就挂起来了些许笑意。
这样的军营……真棒啊!
郭攸则是显得有些傻眼。
这是在干嘛?真人肉搏?
典虎则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悄咪咪地在曹芳耳边说了起来。
毕竟这种一脉相承的纳新方式……其实也是出自他的手中。
随着典虎声音落下,曹芳就挑起了眉头,大拇指也暗中树了起来。
1vs1擂台站。
这玩意儿确实是能最准确测试并筛选出每一个人武力分层的办法。
只是太耗费时间了。
“典虎,你去叫停。”
“这么测试,耗时太长了。”
既然是团体,个人的武力就没有很重要了,反而是团体,绝对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话,为何还要1vs1?
直接开团不妙么?除此之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点,那就是这群游侠儿改造成的预备役精兵,早就在那么长时间里形成了自己的团体。
只有彻底打败了这支团体,他们才会在随后主动融入中央军。
1vs1只会让两个团体产生团体间的矛盾,反而不妙。
“喏!”
应了一道后,典虎便直接赶到擂台旁叫停了台上周二子的战斗。
“下来,主上有事寻你!”
周二子闻言,直接从擂台上跳了下来,随即挠头憨笑两声。
“虎哥,你怎么来了啊?”
典虎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便轻轻点头。
“不错!没落下武艺,去吧,主上找你!”
在顺着典虎目光看过去后,周二子嘴角便咧开了一道憨笑。
而后他便加快速度,赶到了曹芳身边。
“见过主上!见过军师!”
顿时曹芳就瞪了一眼过去。
知道郭攸是你拜下的军师,用不着上眼药!!!
“那群家伙如何?”
提及这个问题,周二子便显得有些神采飞扬:“都很不错啊!着实是有些身手的!就是还要磨练磨练!”
说着他就右手握拳让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把中央军和那些家伙都分开来,换一种测试方法,朕想看看……”
“郭攸?”
说到一半,曹芳陡然出声唤了一声郭攸。
目光正在那群他不认识的男子身上流转的郭攸,顿时被这一声叫得回过了神。
“啊???”
“那群家伙交给你,朕要你指挥他们同中央军打!”
“如何?”
若说过来,这或许也算得上是考验,只不过是替这群预备役的军士考验郭攸。
毕竟他能力如何,周二子这批早就见识过的人信了,但其他人呢?
而他的能力若是可以折服这群预备役军士,那后面这群军士融入中央军的速度也会呈几何倍数地提高。
郭攸下意识抬头往周二子看了一眼,随即便重重点头。
“好!!!”
无关是否要挑翻周二子等人,他现在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曹芳之前所言的这群军士,究竟不同在哪儿!
“去传诏吧,朕给你们三日时间熟悉,七日之内,分一个胜负出来。”
“至于如何打的,怎么赢的一律无需告知于朕。”
“七日之后,告诉朕输赢的结果,而后,就开始整合中央军,周二子为主,郭攸为辅,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中央军整合结束。”
“如何?”
曹芳声音并没有多大,只是淡淡地将一切安排诉说了出来,在他声音落下的最后一刻,无论是周二子还是郭攸都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立马行礼。
“喏!!!”
“好!”
曹芳转身刚打算要走,而后就停下了脚步:“对了,你们预计多少时间可以把中央军彻底整合结束?”
周二子还在思考的时候,郭攸就直接脱口而出:“一个半月!”
随即无论是谁,都把目光往他的所在投了过去,曹芳更是微微摇头。
“两个月吧!最多两个月,再加上朕说过的三个月。”
“五个月后,朕要看到一支初步成型的军团!如何?”
赶!太赶了!
这就是所有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
五个月拉出来一直足堪战斗的军团难度都不小,更何况是这种纳新之后又进行的整合军团……
短短五个月就想要形成战斗力,难度确实大了不少。
只不过郭攸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径直点头答应了下来。
“若做不到,那就给朕滚去底下好好磨练磨练!”
至于说什么军令状?那玩意儿有时候需要,有时候又没那么需要。
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别说这种天生的高智商军师了。
他的脑子绝对比他的人值钱。
若是真出了啥问题,就算只为了郭攸的这颗脑子,曹芳都乐意找个人来背锅。
毕竟这就是现实。
“底下?”
郭攸眼皮连眨,似乎没有明白过来。
“对!”
“底下!滚去给朕任职一地,好好打磨打磨!”
“地方朕都已经给你看好了……东莱郡掖县,出了问题你就去那儿做几年县令吧!”
闻言郭攸眼角便抽搐了几下。
东莱郡腋县……那地儿,现在好像是个不毛之地吧?
也无怪乎郭攸会这么想,毕竟这个时代,除去几个稍稍发达的地方,其余的地方更是人均赤贫,对于喜好繁华的人来说基本上和不毛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喏……”
曹芳目光瞟过两人,而后投向了远处。
其实……他本来就想派人去东莱郡的,只是奈何手上确实没有几个靠谱的人,所以只能搁置了。
而若是郭攸在这儿出了点小问题,那他正好借此把郭攸外放。
此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他就转身往外而去,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的话,等登上车辕,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眸中一抹流光迅速消散。
“典虎!”
“回宫!”
“喏!”
随着声音落下,典虎直接翻身上了车架,提起缰绳猛地一个抖动。
马车在他的御驶之下,缓缓动了起来。
……
崔遇小小的身子坐在大堂之中,他眼前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空着的棺材。
和四周隐隐传来的哭泣不同,他面色虽然稚嫩,但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悲伤,只是双眼微阖着。
自从那日授爵的诏书来了之后,他这一脉瞬间就变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虽然是半个虚爵的县候,但有了爵位在身,再想升爵那就简单很多了。
无论前汉还是现在的大魏,授爵这一事,从来都是高门槛。
可一旦跨过了这个门槛,接下来提爵,那就简单上不少了,只要不是太蠢,稍稍努力努力,基本上都可以将侯爵提上一两级。
当然,这一点还是次要,主要的是‘崔遇’这个名字,已经在曹芳那里挂上号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能力足够的人,缺的从来都是能够入得了皇帝眼睛并成功挂上号的人!
仅仅这一点,崔遇日后就必然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这还不值得讨好?升官发财!到手的权利,可都是钱啊!
只是纵然如今崔遇年纪并没有多大,可是在这种情况的刺激下却已然看着有了几分男儿的安稳。
无论什么人来,他都只是瞥上一眼,随即再默默回上一礼。
所有的举动都合乎礼节,就算是谁,也没法在这方面给他挑刺儿。
而且,那些寻常的人,以他身上现在的爵位……不去回礼也没有多少问题。
“大魏司徒卫臻,前来拜访!!!”
下人的唱喏,让原本没有任何动作的崔遇当即站了起来。
随即他就看到了赶进大堂的卫臻。
“夏侯将军那边送来了消息……你父亲的遗体,已然上路了!”
崔遇一阵沉默,随即往卫臻行了一礼。
“小子谢过司徒!”
第七十九章 夏侯回京
看着崔遇如此举动,本来还想继续说话的卫臻喉咙突然一梗,顿时便没有了继续想要说下去的欲望。
半晌后他才硬生生从喉咙里扯了一个‘恩’出来。本来,他是无需这样特意前来的。
但回头一想,既然帮了,为何不帮到底呢?
看着已经跪坐回去的崔遇,卫臻就沉默了起来。
或许并不如他所思……崔遇真的需要吗?
想到这里,卫臻就缓缓转身往外而去,也没有再做任何的询问。
既然崔遇并不需要,他还贴上去干嘛?
而当他走出去几步后,崔遇的声音便在后面响了起来:“小子恭送司徒!!!”
听到背后的声音,卫臻往后摆摆手,脚下明显矫健了些许。
在卫臻的背影消失于眼眶后,崔遇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自然看得出来卫臻的好意,可是那又有什么呢?不过都是一些外物罢了……
就算是爵位……说到底也同样是外物,只要能力足够,那种东西,真想要的话,不过也就是探囊取物而已。
能力不够,那些所求得的外物,时间到了还是要还回去的!
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一个足够现实的世界……
离开崔府,卫臻便轻叹了一口浊气出来。
对于崔遇来说,或许少年时期的这场悲痛,反而能够成就于其!只不过……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待到回过神来,卫臻便看到了一侧躲着的几个身形鬼祟的家伙。
登时他就明白了过来。
“去!将那几个鬼祟之人抓捕归案!”
当朝司徒发话,又有几人敢不听?
瞬间周围便有好几个小吏冲了上去,也不顾那几人嘴里叫嚷什么,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看着不像好人的家伙都给齐刷刷地捆了,而后用随身的破布头子塞紧了他们的嘴巴。
短短时间便彻底解决了战斗。
卫臻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身登上马车施施然离去。
杀鸡儆猴而已……就是不知道谁是那猴了。
待到卫臻离去,小吏中那个领头的便直起了身子,转身看着那一排齐刷刷的人,眸中掠过点点贪婪。
“还等什么?”
“没听到卫司徒说这些家伙是命案嫌犯么?”
“走走走,赶紧带回去下到牢里好好审问!!!”
“要有一人不认罪,劳资扒了你们这身皮!”
历来哪儿都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可现在的问题是眼前的这帮子倒霉蛋不仅被小鬼缠上了,而且还招惹了阎王!!!
就这样,不脱一层皮肉他们是决然不可能从牢里出来了。
剩下那几个小吏满脸的正光伟大,只是眸底怎么看怎么违和。
“喏!”
认罪?需要你认罪?都已经被扣上了命案的帽子,真认罪了那还有什么可玩?还怎么捞油水?过年过节他们还怎么混?
围观百姓中知道里面窍门的,顿时嘴角就挂起了些许微笑。
看这种大户人家受灾,可远比别的啥都要爽快!
……
夏侯霸骑着那匹缴获的黑色大宛马,在他旁边的车上,放着个一个打造极其简陋的棺椁。
一人一车不紧不慢地缀在整支队伍的最后面。
而在大宛马的侧腹,则是挂着一个比之人头稍大的盒子。
许久时间过去,看着已然入眼的洛阳城,他瞬间便提起了精神,直接纵马奔到队伍最前首。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马上就到洛阳了!!!”
“再加快点速度,等到了洛阳,就可以休息了!”
整支队伍,在听到夏侯霸的话语候,顿时便提起了不少精神。
毕竟能够随着他回洛阳的军士,基本上都是曾与他一同离开洛阳的老兵,真要说过来的话,确实也算得上是他的本部了。
所以,对于这群老兵来说,这一趟,也就基本上等同于归乡了。
出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告假回家一趟,总不难吧?
军士中有个猴急的,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将军,到洛阳了我想告假几天回家看看!”
夏侯霸也不是什么性子火爆的认,听到麾下军士的心声,自然也乐得成全他们一番。
“好!”
“那本将就应下了你们。”
“等到了洛阳,本将允你们分三批告假,每批十日假期。”
“但是给本将记住了,不得闹事!不得寻衅!若有违者,棍二十!可记得了?”
二十军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在夏侯霸如此严厉的警告之下,谁若是真的违背了,那所受的军棍必然就是那种实打实的军棍。
可问题是那种程度的……别说二十,就算十棍,正常人都得瘸着走上半个月路……
谁乐意平白无故挨上一顿?
那不是傻吗?
“喏!!!”
一阵应喏声后,夏侯霸便带头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笑中却带着丝丝无奈。
希望一切能够如常吧!也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起到足够的作用……
虽然他这趟回来确实有曹芳的意思在内,不过他也确实是有避锅的想法,再加上崔谅的尸身也即便是加了石灰,也必然是存放不了太久的。
多方面因素统合在一起,这才有了他此次的回京述职。
有些锅可背不得啊!那玩意儿一旦背了,就要把脖子上的脑袋给借出去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
曹老板借的人头还少了?就是没见有还过一次的……
一边想着,他的手就抚上了马背侧面的那个箱子,里面也是石灰,不过在石灰里面,还埋了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也是曹芳刻意嘱托他带回洛阳来的……
也就是曹芳嘱托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这玩意早就被直接原地销毁了,这样随身带着……不膈应?
随着逐渐接近洛阳,夏侯霸便挑起了眉头。
还有人迎接?只是这一身白色……给谁奔丧呢?
待到近了,他才看清了人群中那个领头的小孩。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群人为何而来。
“你等可是接大鸿胪回去的?”
领头的小孩站出来行礼道:“回夏侯伯父,小侄崔遇,正是来迎家父回去的!”
夏侯霸眼皮微眯,目光如电直接扫过了崔遇,但却没有看到他神色有一分的变化。
“好!”
“你父尸身就在后面,带人去驾车吧!过几日我再去祭拜崔兄。”
“喏!”
崔遇表现得更是不卑不亢,没有分毫逾越。
两方一阵交接之后,夏侯霸就看着崔遇等一行人带着崔谅的棺椁缓缓往洛阳城内而去。
在他们远去之后,夏侯霸的眼中才流露出了点点艳羡的神色。
“此子……当有一番作为!!!”
只是艳羡归艳羡……让夏侯霸去用自己的死换取他崽子的成长……
他!不!愿!意!
有啥事儿在他手中全部处理掉不好么?还要留到下一代手里?至于说成长不成长,下一代有他下一代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
等到下一代真正开始走上人生的时候,他就会在特定的时间完成自己所需要的成长。
至于说成长的代价,那玩意儿就没有别人可以顶替这个说法!
谁为了自己最后所得而付出的代价,不是由自己承受?
脑袋晃动了一番之后,夏侯霸就继续催动了马匹,赶上了军士们的行进轨迹。
回京述职,未必需要卸任才可以述职,但是有一点却是必须的,那就是军士,必须将管理权暂时移交出去。
否则还让你带兵进洛阳?就算是脑子再有问题的皇帝也不会允许手下将领这么干的……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问题,谁敢乱来?
在交接完兵权之后,夏侯霸就带着四名亲卫进了洛阳,这也是受到允许的,只要他不在入宫的时候继续带着这几名亲卫,那就无妨。
只是入了洛阳之后,他就跳下了马背。
要知道一旦男儿拥有了宝马之后,就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了飙车的诱惑,但洛阳又是除紧急军报外禁止纵马……
飙车的诱惑,在马背上大还是在马背下大?这一点自然毫无疑问……
“来来来……算一卦吧!”
“算一卦了!”
一阵苍老的声音入耳,顿时便吸引了夏侯霸的注意,当他移过去目光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面容稍显幼态的中年人。
仿若有人强行把老中青三种年龄段的特征融合在了一个人身上。
只是……这个身着方士服装的中年人眸子却是极其清澈。
顿时夏侯霸就来了兴趣。
他三两步赶到中年人摊前,直接动身坐了下来。
“那方士,你这卦可作数?”
方士点头,只是动作矜持得很,颇有一副高人做派。
“那你帮我算算……”
话还没说完,方士就晃动了一番脑袋:“我这卦,只算生老病死。”
“除此外,一概不算!”
还挺有性子?
夏侯霸眸子兴趣顿时就被挑了起来。
“这样啊!那你给我算算死?”
若说平常人,或许还真会对死这件事有那么些避讳,但是!
他夏侯霸是谁?是一军主将!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又怎么会去避讳这个?
若是怕了死,还做什么将军?
那方士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侯霸,随即开口。
“这位……近日里怕是有人死在了面前吧!”
“你如何知道?”
夏侯霸下意识便问了一句,只是那方士在听了他这一句之后直接伸手指向了小摊桌面上左右的两行字。
卦不可尽算,尽算则困。
语不可尽言,尽言则伤。
等夏侯霸抬起头来,那方士便竖起了两根手指。
“一人只言两卦,还有一卦,尽管问之。”
夏侯霸眼角一阵抽搐。
一个人只算两卦,而且还故弄玄虚……难怪这老小子摊前空无一人……
多半是别人都将这家伙看作骗钱的了。
“那……你就帮我算算病字!”
方士神秘一笑:“将军血亲,必有人已然疾病缠身。”
“然此人却不知晓……”
两句说完,他就直接伸手指向了桌面上的最后一列小字。
卦金何诚!!!
……
夏侯霸瞥了一眼这个方士,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那股子动手的欲望。
最后他还是从袖间掏出来了个小荷包,将之整个丢到了桌面上后,他便直接转身离开。
若是再继续待下去,他难免会动手好好教育一顿这个方士。
在夏侯霸带着亲卫离开之后,那方士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笑容,抓起桌面上的荷包掂了一掂。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开了起来。
至于夏侯霸,直到到了宫门之前,他的脸色都一直是冰冷异常。
对比于生那个方士的气,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那方士所说的第二卦。
有人疾病缠身而不自知!
“将军,到了!”
在身边亲卫提醒一句之后,夏侯霸才彻底反应了过来,抬头看了眼宫门,随即便长叹一气。
那个该死的方士……
随着宫门打开,他便带着从马背上解下来的盒子走了进去。
紧接着就是宫内宦官带路。
也不是说什么夏侯霸不认识入宫的路,毕竟这个嘛……进过宫的人,基本都知道怎么走,但是,知道就能让你一个人走?
不可能的!这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即便是每日都要入宫上朝的百官,每日都还是有着宦官带路,这就是规矩!否则宫内要那么多内侍干嘛?养着吃干饭?
每一人都有每一人的职责,那种闲置着吃干饭的情况基本不存在。
最底层的内侍,基本上从事的就是体力劳动,越往上走,自然就越轻松,权利也就越大,这也是为什么内侍都会热衷于权利的原因之一。
不追求权利,难不成留在底层天天干体力活?
在将夏侯霸引到朝堂后,那内侍便小步子急匆匆地从另一处内侍的入口赶了进去。
半晌过后,朝堂的大门便在夏侯霸的眼前彻底打开了。
“宣大魏征西将军夏侯霸入朝!!!”
听到声音,夏侯霸才动身从门外走进了朝堂,一直走到阶下最前列,他才伏身行礼。
“臣,大魏征西将军夏侯霸,拜见陛下!!!”
“起来吧,朕要的东西呢?”
曹芳也不墨迹,直接开口问道。
夏侯霸则是起身将地面上的盒子直接打开,从盒子里面拎出来了一个首级。
其上石灰满布,没有点点腐坏的样子。
“回陛下,此即那慕容复首级,臣亲手割下,决无一丝错漏!!!”
第八十章 脱手
曹芳双眼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那颗首级后便无奈至极地摆手示意。
用石灰保存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同后世以福尔马林所保存的更加完好,而且石灰那玩意儿,保存首级的原理就是脱水。
夏侯霸回来路上这么长的时间,慕容复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脱水成什么样了,再加上上面粘着的石灰粉块,除非是对其熟悉至极,否则基本不可能认得出来这脑袋究竟是谁的。
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这颗脑袋具体是谁已然不重要了,只要它不是猪羊等五牲六畜就可以了。
“传诏下去,将这颗首级,挂于洛阳城东门外示众!”
而后曹芳话音一转,陡然便阴沉了下来。
“这等事情,朕不想看到有第二次!!!”
“竟然还能让一个胡人于我大魏国都挟持九卿?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三公了?恩?”
“还是说,某一天会轮到胡人挟持于朕?!”
阶下更是一片沉默,更是有大片人将目光聚焦到了卫臻和司马懿二人背后。
一个毫无疑问是曹芳所推出来的代言人。
另外一个则是曹魏最具资历的三朝老臣。
而这两人,却是很有默契地都紧紧闭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犹如深山之中修行多年的老道一样。
虽然他们都知道啥胡人挟持曹芳、抑或者是挟持三公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的问题是,胡人这次确实是挟持了一名九卿!最重要的是,这名大魏的九卿,死了!而且几乎是等同于死在了胡人手中!
在被从洛阳这个一国都城中挟持出去之后,他死在了胡人手中!
这就远远不止于是朝廷颜面的问题了,而是鲜卑胡人,对于整个汉人王朝的羞辱!更兼朝堂上出现的问题!!!
否则又怎么让一个胡人就那么顺利地跑了?
某些方面,也该下手整备整备了!
待到曹芳怒火稍歇,站于阶下的夏侯霸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册奏疏,双手托举起来。
“陛下,此即臣所书有关杂胡的部分所知。”
曹芳瞥了眼侧面站着的李常,而后便收回了目光。
在接收到曹芳的意思后,李常则是动身从阶上一侧小步跑了下来,双手接过了夏侯霸捧着的奏疏,回身赶忙回了曹芳身边。
然而曹芳只是伸手从李常手里拿过了奏疏,将之放在了桌面之上。
“卿可还有它事?”
随之而来的,就是夏侯霸那微微晃动起来的脑袋。
“臣无事了!”
“好!既然这样,你自陇西匆匆回京相比也累了,朕准你七日假期,七日之后再来上朝,如何?”
“臣夏侯霸,谢陛下!!!”
曹芳声音落下的瞬间,夏侯霸的声音当即就接了上来。
开玩笑,在外面这么几年,说不想家?可能么?要知道人非草木啊!!!
又是部分时间,曹芳才头抬起来,看往了阶下。
“太尉?”
“臣在!!!”
司马懿整个人极其利索地站了出来,一点都未曾犹豫。
“好好查一查!看看当日究竟是何人在洛阳守备的职位上!!!”
“此事朕便交给你了!可能做好了?”
“喏!此事臣必戮力而为!!!”
司马懿则是满脸的认真,谁都没有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闪过的异色。
他可是刚回来朝堂没有多少时间啊!曹芳一下子就把这样件大不到哪儿去的事情塞到他手里……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曹芳这是在行使帝王的权柄。
至于为的是什么,基本上是想都不用想就能说出口来。
作为先帝托孤的二人之一,司马懿必然就是曹芳在解决了掌控曹爽的这个问题后,所最想立马掌控的人。
也必然是他现在最希望掌控的人。
在这么个大前提之下,他对司马懿下手就情有可原了。
只不过……他司马懿又不是曹爽!!!
曹芳眸光很快便从司马懿身上挪了开来。
“司徒,回头你将军中将领的名册送上来一份。”
“其中给朕注明了他们的职务。”
卫臻微微一愣,而后便反应了过来。
“喏!!!”
时隔这么好些天了,曹芳果然还是打算自己直接掌控军队啊!他还以为……
不过也正常,兵权可从来都是皇帝所有的。
之前曹爽,不过就是稍稍窃取了一段时间……
“恩……诸卿可还有事?”
“若是无事那便且退朝吧!”
又是一如往常,在众人的一阵沉默中,曹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手上抓着一册奏疏。
待到走出朝堂,曹芳就深吸了口气,随即眸子往左右一阵扫视。
他也就只是停了几个呼吸,而后便径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同时他抓着奏疏的手指紧了起来。
要知道奏疏里面的内容……可并非如夏侯霸所言,而是一些他在离开陇西的时候所做的安排。
而这些安排,都是根据曹芳所言去做的。
在路上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才赶到了书房,与寻常不同,这次曹芳都没有等李常跟上就直接关上了书房大门。
几乎同时,原本隐于暗中的典虎,则是直接立在了门前,俨然一副门神的样子。
书房内,曹芳则是已经打开了那册奏疏。
随着烛火下眸光的流转,奏疏上的字也一个个全数映入了他的眼中。
足足过去半晌,曹芳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疏闭上了眼睛。
夏侯霸……
夏侯氏确实人才辈出,若是只看名字,任谁也会将他看作一介莽夫。
然而事实则是,他确实有着能够为帅一方的能力。
单单看他根据那些杂胡的情况所做的布置……基本上可以说是所有应该有所考虑的地方都没有错过了,虽然也是结合了他人的意见。
果然啊……这个时代就如他所料的,基本差不了多少。
并非没有了拥有着足够能力的人,只是时代舞台已经到了闭幕式,就算再有能力的人,也绝对没法在一个闭幕式上玩出来花。
更别说这群有能力的才堪堪出道,在能力值上远没有达到他们所能达到的巅峰,而那个横亘在所有人前面的,就是司马懿这个历经数十年磨砺,无论智商还是手腕都正值巅峰的冢虎!!!
就这样,双方还怎么比?
想到这里,曹芳就轻叹了一声。
比不过啊!就算有着超越司马懿千年文化的加持,他也自认为绝对比不过司马懿。
因为某些东西,远非单纯的超越可比,自身的积累反倒是最重要的了。
而此刻的司马懿,虽然在积累上并未彻底臻至巅峰,可也绝对是相差不远了。
威望……心性……等等的一切!
而后他便慨然一笑站了起来,以烛火引燃了夏侯霸送来的奏疏。
明灭不定的火焰轻轻闪烁,在曹芳眸底,化作了此刻照亮书房中昏暗的唯一亮光。
直到火焰彻底熄灭,他才轻笑着去将书房的窗户打了开来。
随即曹芳便从书架上翻出来一册同夏侯霸递呈上来的奏疏几无二致的空白奏疏,铺开在了书桌上。
毛笔染墨,只是略略思考一番,他便动起了笔。
要知道,奏疏……可从来都不是给皇帝一个人看的!!!即便是那种先递呈到皇帝手中的!!!
……
陇西。
“都记住了?夏侯将军临走之前的交代?”
“记住了!”
“好!既然记住了,那便动身!切记!事端一起,立马抽身往洛阳去,务必处理好一切手脚,万不能让人察觉!!!”
一行十来人,也就是夏侯霸亲卫中最后留于陇西的人,当然,也确实并非明着留下来的,而是他暗中所留。
毕竟有些事情,绝对不好明着去做。
“喏!!!”
一群低声回应后,十来人便散开从小巷子里走了,虽然各自前行的方向不同,但是基本上每一条小巷子都可以在某处汇入主路。
再加上陇西这儿,本来就是人流混杂,想要混进人群,其实也没多大难度。
夜色逐渐降临。
陇西本就与洛阳不同,基本上天色稍暗,所有人就下意识的回了家中,所以街面上就没了几个人,如此映照下,月光更是清冷,只是偶尔有一道夜枭的鸣啼响起,倒是让夜色下多了几分灵动。
十来道人影却在此刻异常活跃,基本上就是在各家墙头上翻进,过上一会儿又翻身出来。
时间逐渐而过,那十余道人影却早就纵马往东而去了。
随着一道清亮的鸡鸣,陇西也彻底醒了过来。
“什么东西?哪家大早上的就宰杀畜生了?这么腥?!”
一个汉子打门内冲出,往巷子里面怒骂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他就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整个人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杀……人……了……”
喃喃一句,随即他的声音陡然变大:“杀人了!!!快!!报官!!!!”
与别地不同,陇西这块儿杂胡聚居的地方,本就是走的军政一体的路子,此刻相当于这块儿的最高领导人的夏侯霸又很是‘凑巧’地回了洛阳述职……
在报了官后不久,很快便有了军士带队前来。
只不过那些军士在看到死了的人之后,很快便离开了现场。
随即便陆陆续续有着许多人报官,而最后所得,也几乎都是相同的待遇……
只因为,死的那些人,都是杂胡!!!
……
仅仅几日,那十数人亲卫便尽数聚集到了夏侯家的府邸。
“可是处理好了?”
暗室中,一阵沉默后夏侯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回将军,一切按着您走前的安排全部都布置下去了。”
说话的那个亲卫声音中透着一丝舒爽。
哪儿能不爽呢?毕竟杀的是胡人啊!也不知道多久了,他手中的长刀没有落到过胡人头顶了……这下收拾了几个杂胡,算是过过瘾吧!
“胡人杀起来爽不爽?”
夏侯霸似是听出了那亲卫声音里的轻快,笑着问出了口。
在他看来,他这个征西将军,做得也确实是不怎么爽利,毕竟人家其它三个私征将军,过去了多多少少都有仗打。
唯独他这个征西将军,遇上杂胡,更多的则是拉拢、镇压,就算是真正动刀子杀人,都没有几次,而那几次,更是连十个人都没杀到……
总之就是两个字……憋屈!
“爽!!!”
十数人的声音从暗室中炸响,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爽就好……”
夏侯霸默默念了一句,随即看向众人:“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不要出现在人前了,等过段时间,开始收拾胡人了,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到那时候,是谁挑起的事端,是如何挑起的事端,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是现在的话,确实还需要小心一点!
他刚一说完,就有人立马开口,语气中满是惊喜。
“将军,这么说,我们可以去打胡人了?”
自从朝廷重新厘定了军功授爵这一制度后,军中便有了专属于军中的军爵,和平时的那些爵位完全不同,可以说在军中,想要升职,现在就必须有相应的军爵。
换一句话来说,胡人的每一颗脑袋,都将是军士们升职所必需的踏脚石!
但是……就目前而言,真正开始了对胡人作战的,就仅有夏侯玄所带领的那支征北军……
如此,军中谁不眼红征北军?毕竟能多杀一个胡人,都代表着相应军爵的提升。
往实处去说,也就是钱粮还有职位前途。
夏侯霸则是轻轻点头:“不错!”
“若是连胡人都打不了,那我这征西将军就没几分可做了!只不过到那时候,我们要打的,首先就是那些杂胡。”
直到现在,他又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曹芳心意于何?
不就是先收拾掉胡人么?
当然,从大战略上来看的话,先收拾掉胡人也是必然的。
否则等大魏收拾掉东吴和西蜀,很有可能没法在短时间内腾出手来收拾北方的胡人,时间一久,胡人必然做大!
相较于东吴和西蜀来说,胡人的威胁绝对要更胜一筹。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还有空好好先把胡人收拾一番,起码收拾到他们十年内没法翻身,这样,大魏才能着手彻底把国内完成统一。
到时候也不至于说什么让胡人做大了……
第八十一章 悍然而叛(上)
“总之,就是我等出兵的时候不会太远了!”
说完,夏侯霸就眯眼看向了西北的方向。
在那里,他这个征西将军,才是实职!!!要知道四征将军,本就是为了征伐外敌而设立的实权将军,和那些什么游击将军啊宣威将军啊一类的名誉不同。
现在的话,就只有静待了。
毕竟按着曹芳的计划来看,只有激起杂胡中某些人本就深埋心底的野望,大魏才能师出有名,到时候一路宣扬过去,不说敌手不战而降吧,最起码只要一胜,那就有机会将那些聚居的杂胡驱逐到北漠去。
虽然这也有送给鲜卑人兵力的可能,但是将那些杂胡驱出大魏,也变相代表陇西那个地方将投入大魏的彻底掌控之中,也算是变相地提前处理掉了战时大后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而且杂胡迁到北漠,也未必会被鲜卑掌控,否则的话,他也就不会为那群杂胡而烦恼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周围那十几个亲卫神色就是一阵激动。
“你们且在府里住下,喝酒吃肉都告知下人去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知道了?”
“喏!遵将军令!!!”
夏侯霸当即起身,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已然暗下来的天空,当即眉头一皱。
要下雨?
只是随即而来的一股大风直接让他晃动了脑袋。
若是有风,很大可能是落不了雨的,尤其是这种大风,不过……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
“令人备马,我要去一趟宫里!!!”
不久之后,夏侯霸就再度骑上了他的坐骑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
“皇帝哥哥,你那里字错了!!!”
“恩?”
曹芳手中毛笔一顿,而后往司马炎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即他就笑了起来。
只因为司马炎所指的,就是他所写的标题。
那里本来应该是‘驭民五术’,但他所写的则是‘愚民五术’
“那里啊,没错!”
若是不谈及商君这五术,此人确实让人倾佩,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敢于以身殉道的狠人。
但若真提及了这五项驭民术,曹芳只能轻蔑于他了。
这就是千年积累下来一个人的认知了。
人类发展史本就是一个开启智慧的过程,但凡逆了这个过程的,就算能够迎来一个发展上的小高潮,但最终还是会被大势狠狠拍死到海滩上。
秦如此,世家也是如此。
司马炎小脸绷着,看着曹芳:“错了!明明是‘驭’!!”
“我都看到了!!!”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后,曹芳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郁了起来。
“它那上面确实是驭字,可朕写的,也确实是愚字!”
“你可知为何?”
司马炎抬头看着个子比他高出一截的曹芳,很是认真地摇头:“不知道!”
曹芳则是笑着在他头顶摸了几下。
就这么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懂这个?
“愚人者自愚,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
“商君这一招愚民,虽然给秦一朝带来了强盛的契机,可他却不曾了解人性。”
“法则背人心而行,但是任何的法都绝对不能从脱离了人心的角度去思量,否则,其所得必殇。”
司马炎则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又迷迷糊糊地点头,丝毫没听清楚曹芳暗中转移了方向。
“而且,记住了!无论立法还是行法的,从来都是人!!!”
“之后执行律法的还有承受立法的,也都是人!”
“只有从人这一角度出发,自人这一角度结束,才是真正的法!为人而生的法!!!”
待到说完,曹芳笑眯眯地看向司马炎:“你可记住了?”
开玩笑,这么个有天赋,也尚且没有被司马家那股子风给晕染到的,不培养培养,那不是浪费?再说了……只要选个方向去好好培养,就没有什么长歪的风险了……
这个时代的世家,不是本来就这样?
一家事三主,互相不留手。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至于说什么为了一点点忌惮就放弃这么一个好苗子……只有一个字,蠢!
“恩!记住了!”
哗啦……
窗外一阵庞大的树叶摩擦声响起,顿时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曹芳则是下意识往天上瞟了一眼。
要下雨!
“皇帝哥哥,要下雨了!”
“对!”
曹芳看着天空之中那宛若覆空的厚重乌黑,眸底闪过了丝丝疑惑。
都说好雨知时节,今年这天气……未免有点太过于知时节了!每一次的天气变化,几乎都是卡在最适宜的的时候。
难不成真有所谓的天命?
叩叩叩!
“陛下,夏侯将军入宫求见!”
听到声音,曹芳立马就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那一分难以察觉的神色也瞬间湮灭,待他打开了书房门口,就看到了曲身站在门口的李常。
“遣人去带夏侯霸,还有,把这小子带回去,让他好好完成先生布下的课业。”
“喏!”
司马炎也很是乖巧地打房间之中走了出来,而后便将手自觉地塞进了李常满是皱纹的大手之中。
“皇帝哥哥再见!”
曹芳唇角带笑,轻轻点头:“回去好好完成先生布下的课业,不得懈怠!”
“下次朕带你出宫去玩!”
“好!”
司马炎稚嫩的脸上扯出一道极具感染力的笑。
自从入宫,他就没有怎么出过宫了,现如今能得到曹芳的允诺,自然极其开心。
而曹芳则是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即便再度转身进了书房,一丝留恋都没有。
等到夏侯霸敲响书房大门的时候,曹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进来!”
“臣夏侯霸,见过陛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了曹芳身后黑暗中那个若有似无的人影,下意识喉头就微微蠕动了一番。
“恩,且坐吧!”
随着曹芳放下手中的书,夏侯霸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甚至一丝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当即他就崩紧了身子。
“呼……可是有什么消息来了?”
曹芳所指,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只是再会想到先前所看到的人影,夏侯霸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似是被什么一直盯着。
“放轻松点,就只是个朕的侍卫而已!”
曹芳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他为何会有如此表现?出口安慰一句后便直接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可是西北那边的消息?”
“是!陛下果……”
还不等夏侯霸舔完,曹芳立即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先说事情!”
而后夏侯霸就是满脸的尴尬地道:“喏!”
“回陛下,就是我让人干了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就比如杀人啊之类的……”
“之类?详细点!别遮掩!”
“遮遮掩掩的,若是到时候误了朕的事情,朕先拿你的脑袋祭旗!”
曹芳面带冷色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认真,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额角几滴冷汗落下,夏侯霸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这叫他怎么说?如果只是杀人,要知道还真未必能激起那群杂胡的野心,只有过分、更过分的事情,才行!!!
至于什么才能比杀人更过分……不想可得!
脚趾头都知道会是什么事!!!
“就……就……”
“说!!!”
曹芳声音陡然炸开,充斥了整间书房。
也就是同时,书房外一道白光闪过,大雨瓢泼而至。
瞬间,夏侯霸惊起了一身冷汗:“就……军规所戒者,尽犯!!!!”
军中所戒者,戮、yin、抢、无纪、无长。
再换到这次的行动之中……也就是但凡目所能及者,都被下的狠手。
而曹芳声音却更加冷静了下来。
“可有误杀或者遗漏?”
许是曹芳的神色安抚了他的情绪,夏侯霸则是摇摇头:“没有误杀,但是有留下几个小儿……”
听完,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书房外面雨越下越大,雨滴打落在房外的植物上,声音更是嘈杂得紧。
刚等夏侯霸背脊凉意稍歇的时候,原本悄无声息的曹芳从嘴巴里面挤出来了几个字。
“好好管束你手下的兵。”
“既然是兵,那就必须听话!!!除此之外,他们才是人!!!记住了!”
当兵,服从和听话必须是首要的,其次才是个人的那些什么怜悯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既然当了兵,拿集体意识必须完全压倒个人意识,只有这样,一个兵才会是一个纯粹的兵。
这也是将军队职业化过程中最为困难的一步。
只有达成了这一步,接下来将这些所谓军士全部转化为职业军队,才不会出现过于大的波澜。
夏侯霸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浮现。
“喏!”
“记住了,好好树你的军纪,无令莫动。”
“还有,朕回头会送一堆文职给你,你自己去安排那些文职,但是!”
曹芳眸子陡然睁开,死死地盯住了夏侯霸的眼睛。
“文职就是文职,不该安排的事情,不要乱安排!”
“就算是你让文职去教下面的军士认字,也远胜你随意安排,可懂?”
“喏!!!”
看着夏侯霸额头的汗水,曹芳轻声笑了出来。
“安心吧,也无需这么紧张,下去了好好备战,开战收拾那群杂胡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朕看着你建功封候!!!”
军爵那个东西,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提升,当然,这也是因为夏侯玄率领的征北军一直在外的原因,若非如此,估计早就有一批人获封军爵了。
而且,因为这个军爵的概念是曹芳提出来的,所以他说了,过往一切,尽皆不计。
这也就是导致大魏二十等军爵,没有一个人得以获封的根本原因……
“胡人进贡那匹大宛马,就送给你了。”
“莫要让朕失望!”
说完,曹芳就去起身打开了窗户,天空之中那层峦叠嶂的乌黑早就融成了一片。
覆云倾雨伴狂风,天下如何不棋盘?
“回去吧!把该盯的都盯好了。”
整个天下本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牵一发自然动其全身,只是以往这个棋盘上左右两侧坐的是老天和时间二者。
如今的话……且看看吧!看谁能赢下这场对弈!!!
也就是约莫半天的时间,大雨就逐渐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绝地下着。
……
“汉人可恶!!!!”
“那些人分明就是在故意遮掩这些!!!”
夜雨之中,一个小房子内或坐或站着十余个相貌各异,或肤白、或蓝眼、或鼻梁挺直又或者头发卷曲的男子。
两个年纪看着最小的人发声结束。
房间内坐在炕沿一个棕黑发色的男子,瘦削的嘴唇打开:“对!汉人就是一直在袒护汉人!”
“这次我部中更是连妇女孩童都被杀了!!!!”
“汉人都该死!”
只是说着,他脸上却无法掩饰地流出点点蕴着yin邪的贪婪。
尤其是那对眸子,更是如同野兽一般。
“呵呵……”
“你族中女人少了?可要我说说那些女人从哪儿来的?”
另一个看着年龄不大的男子脸上满是嘲讽,刚一开口他就被棕黑发色的男子怼了回去。
“可是你部的?多管闲事!!!”
“呵呵……”
眼看着两人就要闹起来,坐在炕里面的一个年纪偏大。敞着胸口的汉子开口制止了二人。
“一些汉人女子,你们就要闹翻?”
“都好好坐着!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带着各自部族来打架的!!”
“汉人这么嚣张,你们为何不去和汉人争?偏要自己人斗自己人?”
随着他的开口,屋子里面明显静了下来。
“说说吧,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一个倚着墙角的汉子突然出声:“汉人什么时候靠得住过?”
“这次都这样了,你们还打算继续忍着?等到汉人把你们全部杀干净了才行?”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杀出去,夺了他们的兵器,成了就直接依城自立,不成就动身北上,汉人夜必然拿我们没有多少法子!”
“做不做!一句话!!!”
“对!正好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趁着雨夜直接去夺了汉人的兵器,有什么不能成的?”
“我们这是自保!!!”
炕上那个衣领敞开的男子眼睛从屋子里所有人身上扫过。
“我同意!!!!!”
请个假
前两天感冒+扁桃体发炎,给公司里请假了来着,结果今天就要我去加班……没办法,今天可能来不及更新了,抱歉了兄弟萌
第八十二章 悍然而叛(下)
“汉人防备不多,只需要好好筹划一番,就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下陇西。”
“而后直接东出南安,再遣人去西蜀走上一趟,必然能够拿下天水以西的地方,若可以,我们甚至能够东出长安!!!”
只听声音,听得出来说话的或许是个脸庞宽厚的人,而等到有人抬头去看的时候,却不由地自眼底挤出了些许鄙夷。
“你是哪一部混进来的?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在这儿,这种近乎病态般白色的皮肤,绝对是杂胡中最下等的存在。
还不等他说完,炕沿边上的卷发男子就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住嘴!但凡今日能聚到这儿的,都是我等族人,你若是再说这些不该说的……”
噌!!!
他手上长刀瞬间出鞘半截,在油灯之下刀刃闪闪发亮。
“我想你部很乐意换一个族长!!!”
“你!!!”
卷发男子瞥了一眼,而后重新看向那个肤色病态的男子:“你继续说!”
反正现在都是必须要反了这汉人的,那就直接看看究竟如何才能万全!!!!
那个汉子却是看都没有看那先前挑衅之人,径直点头道:“西蜀那已经死了的诸葛亮,不是一直在筹谋北伐魏国?”
“只需要遣人去西蜀走上一趟,西蜀必然会出兵!”
“到时候只需要里应外合,天水以西必然会落入我们的手中,即便不成,我们也可以北上金城出羌胡或者由姑臧而出即可。”
“神山那侧,汉人上不去!!!”
也就是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在场众人的眸子中几乎同时就燃起了一道光芒。
是啊!神山那侧,汉人从来上不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担忧那些多余的呢?到时候真要打不过,那就直接去上神山那侧!
想活命还不简单?
“那就这样!”
炕上那个衣领敞开的男子直接坐直了身子,眸低闪过一抹狠色:“都各自回去准备,我会找人南下去给西蜀送信!”
“半月之后,反了汉人!”
“这期间,若是有什么风声走漏了……”
狠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嘴角便勾起了些许笑容:“可别让我找到是谁!!!”
冷然勾起的嘴角如刀,那一群炕下的汉子眸子几乎同时深深一缩。
“行了……”
炕上一直都未曾说话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身子却还是斜倚在最温暖的地方。
“若是成了我们的日子还会如现在这般?”
“你们要知道,那所谓的南匈奴现在是个什么样……投了汉人的,有几个会有好下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不只是汉人所知的,更是这片土地上所有大大小小族群的共识!
“想做汉人的狗,那就去吧!看看汉人会怎么对你!!!”
老者说完,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若还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汉人对付叛乱,更多的就是打击加拉拢。
但自从进入汉末,上到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三将开始,汉人对付叛乱,尤其是麾下胡人部族的叛乱,彻底由温和进入了铁血。
不碰线,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碰线,那就去死!没得商量!
这也就是汉人为什么即便内部分裂为了三部分还依旧能压着胡人的原因之一,够狠!!!
要打,就直接打得你亡族灭种,如此情况,有几个人敢明晃晃地对上汉人?
君不见,公孙氏在辽东怎么行事的?那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车轮不斩的说法,在公孙氏眼中,有的只是汉胡之别!
汉人,活!
胡人,死!
用鲜血和人命累积出来的威名,谁敢践踏?
眼看着场中众人没有一个出声,老者就轻咳了一道:“行了,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回去吧。”
“好好准备准备,夺下了天水以西,自然有你们享福的时候。”
“汉人的女子,你们也不必暗中抢夺了,到那时候。”
那个坐在炕沿的棕黑发色男子下意识舔了下略略干燥的唇:“既然定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黑暗中他裤子则是鼓鼓囊囊了一块起来。
又急匆匆赶了几步候,他就径直打开了屋子大门,往外面窜去,整个人看着火急火燎地。
待他走后,便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径直往外面而去。
有了这么两个人开头,剩下的人便开始齐刷刷地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坐在炕上,一个是那老者,另一个则是那个衣领敞开的汉子。
又过去了半晌,老者才眯着双眼缓缓开口。
“你也回去做做准备吧,他们这群人,靠不住!”
“若有必要……”
老者空出来的手掌陡然捏拳,眼底狠辣之色满盈:“我们还是要捏成一只拳头!!!”
“现在这样,很难打过汉人!!!”
衣领大开的汉子轻轻叹气。
“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从炕上起身,下去。
只是在背过身子后,他眼底的贪意也是瞬间闪过。
捏成拳头还是很有必要的……就是谁,也不能独立出去啊!
待到穿上鞋子起身后,他便转头往老者的方向一笑:“大哥,你也准备一下吧,到时候应该还是要我等兄弟两人来联手处理这个!”
“我一个人,估计也不好做!”
老者轻轻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记得让人早点送信去西蜀!那个不能拖!”
“好!”
汉子回了一句后就至极转身往外面而去,最后顺手带上了屋子大门。
待到隔绝了屋子里面最后的一丝光亮,汉子脸上瞬间冰冷,眸光也是散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想要和汉人对抗……谁来主事?两个人?
那可不行啊!!!
哪有两个人一起主事的道理?
在回到自己部族所在的地方后,汉子就叫了人来。
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一个骑着匹马的人影就悄悄摸出了陇西,往南而去。
……
洛阳。
“主上……”
“陇西有下线的消息回来。”
“恩?陇西?”
听到典虎的声音,曹芳就眯起了眼睛,而后便抬头看了过去。
“拿来!”
“喏!”
随即典虎就从袖子里抽出来了条小竹管,双手捧着放到了曹芳面前的桌案上。
在打开竹管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他脸上就浮现了些许浓浓的笑意。
“东风助我啊!果然是东风助我!!!”
默默念叨了一会儿,他便抽过了桌面另一侧的锦缎,运笔如飞。
短短时间,那条锦缎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随后他就打怀里摸出了枚仅比指肚大上两圈的私印盖在了锦缎末位空出来的地方。
“去,让人把这个送到夏侯霸手上!现在!”
“喏!”
从曹芳手上拿过折叠起来的锦缎后,典虎再度隐入了黑暗之中。
过去不久……
一道轻微的叩响在夏侯霸卧室门口响起。
“谁?”
听到声音,夏侯霸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是随后,外面就彻底没了任何声响,只留下了雨落风起之声。
静坐了半晌,夏侯霸直接起身从床侧的架子上拿过了佩刀,也不管什么着甲与否,直接过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谁!!!”
一道惊雷于空中炸响,掩去了空中那道嗖然。
眨眼之间,一支没有了箭头的长箭便裹夹着一条锦缎狠狠撞在了夏侯霸胸口。
“呃!!!!”
痛觉袭来,夏侯霸空出来的手瞬间按上胸口,指缝间夹着那支长箭。
暗杀?还是?????
念头瞬转而过,等他低头去看的时候,却没发现有任何一丝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随即在看到长箭上裹夹着的那条锦缎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当即便把夹着长箭的手掌从胸口挪开,顺便瞥了一眼胸口,脸色微微泛黑。
哪个缺了大德的?瞄这么准射?难怪会那么痛!!!
麻蛋!!!!
夏侯霸双眼如狼,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后,又恨恨地关上了卧室的大门。
关上门的第一瞬间,他的手就在胸口揉了起来。
“别让劳资逮到了!”
缺德玩意儿!!!!
揉了一会儿后,他便把长箭上的锦缎抽了下来,打开。
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末尾红色的印章直接映入眼眶。
当即他的目光便凝重了起来,只是另一只手却依旧在胸口揉着,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过去许久,夏侯霸默默走了几步,拉起灯罩,将锦缎放在了烛火上。
眼看着火焰一步步吞噬锦缎,他才默默叹了口气出来。
天下已尽在曹芳胸中啊!
任那些杂胡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只是曹芳手中的一柄短刀。
待到火焰燃尽,夏侯霸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烛火彻底吹熄了去。
现在……若是真要照着曹芳所言……说不定,陇西那边的事情……不会太小了……
而他这征西将军职……很有可能还真轮不到了……
毕竟是夹杂了西蜀在内,最好的人选必然就是曾经对那边有过接触的……同样要够狠的!!!
不狠不能治杂胡,不熟不能抵西蜀。
而且一旦西蜀真的出兵,那就必然算是国战。
国战再小,也需要有个地位适应的主事人。
再结合以上几点,基本上都不需要去猜都能知道这个主事人是谁了……
到时候,他带着人摸摸人头就好了……其余的从此刻起就已然和他无关了。
想到这里,夏侯霸就轻松了起来,别的不说,单纯只是打仗的话,他还是没啥问题的。
……
陇西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正当一季,雨落难止。
整个凉州,也就只有陇西—天水一代才会有如此分明的节气,塞上江南又岂是虚名?可以说整个北方,除却那些沿海的地方,许是也就只有这塞上江南,才会有着同江南一般的气候了。
一个人影从林子里面钻了出来,看其面庞,同汉人却差了不止一筹。
他在原地歇了许久之后,便直接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雨滴下落,很快便将他泥泞中的脚印彻底掩盖了个干净。
几日时间过去,陇西原本随处可见的杂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又是那个屋子,又是那批人马。
“今晚动手!先夺下武库!!!”
汉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响起,随即就又一次开始了安排。
“共分三批,一批夺武库,另一批去夺城,最后的一批袭击驻军。”
……
不多时候,屋子里的人再度四散而去。
雨夜天空更像是在原本就黑暗的天空中蒙上了一层幕布。
而这个雨夜更与寻常不同。
也正是因为雨夜,驻军营地之中原本应该有的执勤军士都躲到了军帐之中,甚至都没有发现军营里面被悄悄摸了多少人进来。
哗啦!
一道水声响起。
“不对!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军帐之中一道声音响起。
随即又有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水声?”
“哈哈哈哈哈!”
“外面下雨,怎么可能没有水声?你们俩想多了吧!!!”
“不!”少年声显得很是坚定:“这绝对是有人踩进水潭的那种声音!前两天我就不小心踩进去水潭来着!!!”
“绝对不会错!!!!”
军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下一刻。
“敌袭!!!!!!!!!”
“敌袭!!!!!!!!!!”
两道高声叫喊瞬间炸开了整座军营。
也就是同时,许多人瞬间便涌入了军帐之中,一道白雷闪过天空,直接映出了刚刚洒于军帐之内的鲜血。
雷声之下,尽是一片喊杀之声。
只是这喊杀声,也就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个孤零零的咒骂。
浓烈的血腥在雨水之下,和原本就有的土腥味混在一起,彻底四散而开。
……
夏侯霸躺回床上,过了没有多少时间便直接跳下了床,随即便是一阵烦躁袭来。
他直接去打开了窗户,大雨愈发狂躁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更甚的凉意袭来,他心底却远没有平静,反而更加躁动。
“怎么回事?!”
“明明就已经成定局了的事情,为何我一想起就这么烦闷?”
“不应该!!!”
等他细细再思索一番后,整个人则是更加郁闷了起来。
“算了,不睡了,想来也是那消息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