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所在贵知己
“贺简,快点!”
又是一声叫唤。
安宁坐直身体,四下张望,终于在前方发现了背着巨大琴盒的贺简,应该是乐团巡演,隐在人群里的贺简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半倾着身子正和拎着小提琴盒的女士在说话,直到邵哥露出无奈的神情,两人才结束交谈,说笑着前后跟上。
目送着他们进安检口,安宁继续换看另一本杂志,杂志内页的模特化着时下流行的桃花妆,横臂展示手中的品牌口红,她愣愣的盯着模特高冷的笑,许久都没翻下一页。
飞机落地。
安宁背着背包,塞着耳机,低头顺着人流往出口处走,虽然在飞机上眯眼睡过一觉,但她仍有很深的疲倦感。
直到去路忽然被人挡住。
安宁保持着低头姿势,定住没动,也没抬头,她望着对方黑色羽绒衣角和锃亮的皮鞋有些失神。
清冽的白茶香萦绕鼻尖。
两个人像在比拼沉默,谁也没开口。
不断有人从安宁身侧穿过,这一瞬,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各种喧杂声音接踵而来,可她却偏偏听见了他极轻的喟叹声。
“...你饿吗?”
贺简率先妥协,声音无奈。
安宁终于抬起头,面前的男人笑眼弯成月牙,两周不见,他似乎清减许多,整个人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硬朗气。
“不饿。”
不知怎么回事,她有些鼻酸,多日的郁积一扫而空。
贺简又道:“我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安宁内心的小人在不断地大声叫嚣: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
“好。”
一条暗巷漆黑又长,巷子顶上的路灯坏了,靠着两侧居民楼窗口漏出的灯光,安宁望着前方高瘦的背影,静默跟在贺简身后,鬼使神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断然拒绝他。
巷子走到底,如他所言,真的有一家火锅店。
贺简回头笑道:“到了。”
他的眼睛真好看,澄澈明亮,笑起来亮如寒星,神采飞扬,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火锅店全名叫:小马哥火锅店
若不是店门前那硕大的红色灯箱显示,安宁几乎以为这就是一家普通民房。
店名乍听特别接地气,再回味还透着一股网红气。
小马哥开在飞天迪厅下面,来吃火锅的客人要是吃饱了,吃嗨了,还能去楼上蹦跶两圈再回店里接着吃。
安宁问贺简:“这么隐秘的火锅店,你是怎么发现的?”
贺简将涮好的羊肉放到她盘子里,“店老板是马哲阳大哥,马哲阳你还记得吗?”
“记得。”
Daisy的男朋友,简直印象深刻。
店里暖气足,坐了不到一会儿,安宁脸就热起来了,红红的像苹果。
“你怎么跑申城去了?”
“去看阿远。”
贺简拧雪碧盖子的手停住。
安宁筷子没停,往锅里放娃娃菜,语气淡然:“今天是他生日。”
“你在哪儿帮他过的生日?”
“南山公墓。”
贺简回过神,帮安宁倒一杯雪碧,“你年年都去吗?”
“嗯。”
一时无言。
两人各夹菜吃,安宁观察到贺简有个癖好,吃火锅时只吃素菜。
贺简开始找话聊:“听方泽说你们班期末考试结束了。”
他嘴巴被辣油辣的有些红,远远看去,竟有些粉面红唇的少年味。
“对,今天全部结束。”
“寒假打算去哪儿玩?”
安宁笑,“哪儿也不去,我要打工。”
“哦...”
马哥端着两碗面过来打招呼:“小简,女朋友啊?”
马哥国字脸,板寸头,体型彪壮,围裙都挡不住那突起的肚子,与他弟弟大眼睛不同,他笑起来时眼睛只剩一条缝,给人直观印象就是不好惹。
贺简道:“不是。”
“哦~”马哥笑笑,“我见这姑娘来帮你过生日,又看你俩挺登对的,就以为你在处对象,”说着又向安宁抱手道歉,“是我误会了,姑娘别介意啊,既然是小简的朋友,那也算是我朋友,你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这顿免单。”
“好,谢谢。”
安宁面上微笑,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贺简竟然也是今天生日。
寒暄几句后,马哥继续回厨房忙活。
安宁忍不住问贺简:“你今天生日怎么不提前说?”
隔着袅袅汤气,贺简低头吸溜面,神色有些模糊,“怕你破费。”
“没人陪你过生日吗?”
“有啊,你不是吗?”
他笑声传来。
安宁望着碗里的手擀面,一个荷包蛋,两片青菜叶,汤汁上漂着香油。
这样的生日过得未免有些寒酸。
“你往年生日都怎么过?”
“如果有时间的话,基本上都会来这儿吃碗面。”贺简道:“你别看这面素但特别筋道,面的精华都在汤里,小马哥熬制的大骨汤可是远近一绝,你赶紧尝尝,再不吃,面都要坨了。”
安宁依言挑起面放进嘴里,味道果然很好,她吃着吃着忽然感伤莫名。
“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贺简笑眯眯追问。
安宁没答话。
她抬起脸,有泪顺着眼眶滑落。
“你是谁?”
贺简笑容渐收。
他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安宁抓住他手腕,“你是不是我的阿远?”
贺简与她对视,毫不退缩,“我不是。”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你就是他?”
贺简淡声反问,“你觉得一个人在空难中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安宁泄气,眼中期望的光渐渐熄灭。
贺简反手握住她的手,“吃完饭,能不能陪我去看一场午夜档恐怖电影?”
这个弯拐的让人收势不及,原本悲情的气氛陡转之下。
安宁有些生气的用力抽回手,“不去。”
“我总想挑战一下午夜档鬼片,可惜胆子小,今天是我生日,给个面子行不行?”
不怕流氓的艺术家竟然怕鬼。
初以为是王者,原来是个青铜。
面对不理不睬的安宁,贺简毫不气馁的继续游说:“我有十项挑战要完成,这是第六项,你要是帮我渡过,我就请你吃饭。”
一碗面快见底,安宁放下筷子,扬眉道:“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十项挑战是什么,我就考虑陪你去看鬼片。”
第四十七章 有约相与过夜半
“你真要听?很无聊的。”
安宁跟贺简杠上:“无聊?那更要听听看。”
贺简端起雪碧喝一口,气定神闲的开口道:“1.先找到一个心爱的姑娘。”
“2.听她唱歌。”
“3.给她拉琴。”
“4.和她表白。”
“5.亲吻她。”
“6.再跟她去看一场午夜档鬼片。”
“7.去游乐场坐一次飓风飞椅。”
原先是抱着玩笑的心思听他说,渐渐的,他话越说越甜腻,越听越让人脸红,安宁赶紧让他打住。
这小姑娘,害羞了.....
贺简越发笑得厉害。
他的笑声引得邻座一直偷看的两个姑娘光明正大的捂嘴讨论起来。
虽然贺简低调,国内知名度不高,但不能确保国内就没他的粉丝,安宁让他赶紧吃完面去结账。
手机地图显示,从火锅店到附近的大光明影院骑行五分钟,步行十五分钟。
两人一致决定走过去,就当饭后消食。
还是那条暗漆漆的巷子,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并肩前行。
巷子挺深,不说点话显得空寂。
“你为什么非要挑战鬼片?”
“为了壮胆。”
“飓风飞椅也是为了壮胆?”
“是啊,因为第十项挑战难度系数很高,需要前面积累胆量给自己打气。”
“第十项挑战是什么?”
贺简却卖起关子,“下次再告诉你。”
安宁:“....”
话说一半,姿态难看。
原以为看午夜档的人很少,当看到大屏幕上老电影的排片量和观影人数,两人都有点傻眼。
堪称日本恐怖片开山之作的《午夜凶铃》已经满座。
安宁指着后起之秀《咒怨1》问贺简可以吗?
贺简吞咽了下喉咙,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OK。
当鬼伴着紧张又惊悚的音乐骤然出现时,安宁明显察觉到贺简往后一缩,她憋着笑,觉得身旁的人比鬼片有趣。
可乐被贺简紧攥着快喷出来了,他想喊又忍着恐惧的样子简直太可爱。
安宁拍拍他肩膀。
贺简惊魂未定的对上她视线。
“待会儿鬼会从被子里钻出来。”
安宁小声提示。
贺简:“...”
他喝一口可乐,掩饰着又吃了两颗爆米花,鼓足勇气,再次将视线放到大荧幕上,如安宁所说,浑身雪白的俊雄果然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然后伽椰子将瞪圆双眼的惊恐女生从被窝里拖走,贺简神经再次成紧绷状,可乐已被他捏变形。
为什么这东西完全不符合鬼片定律?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堂而皇之的出现?
不知怎么回事,他强撑的样子忽然惹得安宁心软下来。
安宁又拍拍他肩膀。
贺简如惊弓之鸟般看向她。
“告诉你一个八字箴言。”安宁眨眨眼,凑近,“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啊?
这不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安宁试图缓解他紧绷的情绪,“别害怕,都是假的,这世上如果真有鬼魂存在就好了。我们都是长在国旗下,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接班人,要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主义。”
贺简:“...”
道理他懂,可他还是害怕。
安宁掏出耳机线,插进手机,在酷狗音乐里找到一首欢快歌曲,将一只耳机轻塞进他右耳。
贺简有些茫然。
“你没试过这样看鬼片吧?”
他摇摇头。
安宁笑,“效果完全不同。”
贺简也笑了,如乌云散开,眼神明亮。
于是他塞着耳机,听着喜庆音乐,以自虐的心看完悲剧的鬼电影。
走出电影院,两人都困得不行。
安宁撩开袖子望一眼手表,凌晨五点了。
于是两人去便利店吃完早餐后直接打车回去补眠,这次谁也没吃安眠药,简单洗漱完,倒在床上,枕头就睡,直到下午两点才醒。
安宁下楼时,方泽正坐在餐桌上吃泡面,一边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泡面味道太香,勾的她顿时饥肠辘辘。
“泡面还有吗?”
方泽一口面吸溜下去,“还有三包,在厨房柜子里。”
安宁点点头,取出冰箱里一个鸡蛋,也去煮一碗泡面,面煮好时,方泽还在写写画画,她好奇一问:“你在干嘛?”
“我在计划寒假怎么过?”方泽停下笔,“你昨儿几点回来的?”
“五点多。”
“你能耐了嘿,会说谎了,昨儿晚五点多我就在家,怎么没见着你。”
安宁吹吹热气,叉一口面,“今早凌晨五点多。”
“你果然能耐了,彻夜不归!咳...我替贺简问一嘴,你昨晚哪儿浪去了?”
“你替贺简问一嘴,贺简知道吗?”
“这死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跟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安宁:“...”
她继续扒拉面条,身后传来开门声。
贺简穿着休闲服走出房间,将醒未醒的状态。
方泽“咦”一声,“你怎么在家里?”
“好香,”贺简吸吸鼻子,趿着拖鞋走过来,显然也是被泡面香勾起食欲,“厨房还有面吗?”
安宁答:“还有最后一包。”
方泽惊讶:“柜子里统共三包面,你居然吃了两包!”
这是女孩子该有的食量吗?
安宁弱弱加一句:“我还加了个蛋。”
“看你这么廋,挺能吃啊。”
安宁:“...”
“她吃你家面了?你管这么宽,简直闲得慌,”贺简掀眼皮怼方泽:“能吃是福,别说两包面,她就是把整桶米都吃完跟你也没关系。”
安宁内心:整桶米她真吃不完~~
方泽内心:他这是吃炮筒了?护崽子突突突的
算了,谁让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得低。
“...”方泽突然手指安宁,告状,愤慨模样,“你不知道吧,她昨儿居然学人彻夜未归,太不像话。”
贺简追怼:“彻夜未归是碍着你什么事了?”
方泽觉得不可思议,平常安宁一点点行踪都能向自己确认好几次的人,此刻居然没有一点探知欲。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她在哪过夜?”
“为什么好奇?”贺简嘴角泄出一点笑,“昨晚我们去看电影了。”
那点笑简直是赤裸裸炫耀,刺瞎人眼。
还我们~
“哦,”方泽面无表情,“原来你们一起过夜了。”
贺简手指向大门口,“Out。”
第四十八章 凤凰花开的路口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耳机歌曲循环,姚初夏趴在车窗上,遥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商业街。
夜色靡靡下的街道,车辆川流,成群结伴的行人或悠闲或匆忙的穿过马路行人线。
姚初夏刚下一个慈善晚宴,原本帮她开车的司机因为老婆待产没办法脱身赶来,杭列也喝了点酒,同样无法开车,只能另叫代驾。
等代驾的过程很无聊,姚初夏冲远处正和家里通电话的杭列喊一声:“好了没有?”
杭列回头冲她一笑,摆摆手,示意通话还没结束。
姚初夏一想到杭列他妈妈在电话里指不定对她又怎么挑鼻子挑眼,便觉得十分烦躁,她摘下耳机忍不住又冲杭列喊一声:“快点!”
杭列遥遥向她抱拳作揖,转过身又继续接听电话。
姚初夏心里更加郁闷。
“天蓝蓝,秋草香,心灵净化的天堂,”一道悦耳的说笑声忽然钻入她耳中,“邵哥,冈仁波齐好玩吗?”
姚初夏僵愣。
男人的说笑声渐远:“我怎么会知道?下次您去哪儿,可千万别忘了在朋友圈屏蔽一下方泽。”
回过神来的姚初夏来不及多想,立刻推门追出去。
“邵哥,你说你都这么逍遥了还不忘压榨我劳动力,我看巡回演奏的事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前方用手机通话的背影走到一辆辉腾旁,开锁,将所购东西先放进车后座,然后拉开前门钻进车里。
眼见车子要启动,姚初夏大步跑上去,发了疯似得猛拍右车窗。
几秒过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俊秀而疑惑的脸,“有事吗?”
姚初夏怔怔望着他。
“有事吗?”对方笑容温和的又问一遍。
“...没有,”姚初夏摇摇头,眼中光芒黯下,“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对方礼貌颔首,车窗再度合上。
车子很快扬尘而去。
杭列接完电话,发现车门开着,姚初夏不在里面,他有些急了,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时,转头发现姚初夏正慢吞吞的往回走。
“你去哪儿了?”
姚初夏没搭理他,沉默的坐回车后座,眼神恍惚不定。
不对劲...
杭列连续看她好几眼,递一瓶矿泉水过去,“岑姐说等会儿将本子送到你酒店房间,你睡觉之前最好熟悉一遍剧本,这边活动结束,我们明天就得回申城见章导。”
姚初夏不语。
“到底怎么了,我的大小姐?闷声不理人,谁又惹你生气了?”
“没事。”姚初夏关上车窗。
“有事说事。”
“我想吃香蕉船。”
车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杭列笑容凝固,“可是你明天一早还要上镜。”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
“好,买。”杭列妥协,“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得到他保证,姚初夏立刻喜笑颜开。
像个孩子似的。
杭列捏了下她脸颊。
姚初夏笑着笑着再度静下来,她拿过抱枕,将头埋进去。
杭列帮她顺着后背,一下,两下,动作轻柔,碎叨叮嘱:“你胃不好,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个。”
姚初夏抬起头,与杭列对视,眼眶明显红了。
杭列拍拍自己肩膀,“来,欧巴肩膀永远给你靠。”
姚初夏将头枕过去,“阿列,我刚刚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和小远哥好像。”
杭列闻言,心中酸涩,却还勉强着开玩笑逗她,“那个人不会是周晋轩吧?”
姚初夏望着车顶没说话,眼神空远。
杭列关切道:“你是不是累了?代驾马上就到。”
“我要去SWAN酒吧。”
纳尼?
姚初夏坐直身体,神情坚决,“难得来这城市一趟,我想见见安宁。”
“不行。”杭列断然拒绝。
开玩笑,万一两人再打起来怎么办?
此刻是关键时期,姚初夏不能再被负面新闻缠身。
姚初夏瞪着杭列,“我就是想见她!”
杭列脑壳疼,苦口婆心对姚初夏道:“小安这几年活得很辛苦,你又何必再跟她争锋相对?”
“你以为我是去找她麻烦?”
难道不是?
“我不和她吵架,我就是想见她一面,其实我也不愿意跟她吵,可是...我一想到小远哥因为她才出事,我就心里难受。”
杭列唏嘘,“你难受,她比你还要难受一千倍,你是不是忘了她当时疯成什么样了?”
姚初夏默然不语,片刻自嘲一笑,“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安宁,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故意闹事,他们就不会吵架,小远哥也不会出事。”
杭列抽出面巾纸,轻轻擦掉姚初夏眼泪,“你和安宁,你们谁都没有错,天灾人祸,谁能预料?”
姚初夏抽噎:“其实我之前不是故意要跟安宁吵架,我只是...当时没控制住...我真的很想知道她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很好啊,她一定会慢慢走出来的,”杭列柔声劝哄:“周晋轩又不是个爱说谎的人,他说小安过得很好,那小安一定过得很好,而且,你不是也见过她的成绩单,她在逐渐变成更好的人。”
※※
刚结完一单,阿卡手肘忽然推推安宁,“那边有个混血帅哥一直在盯着你看。”
安宁顺着阿卡视线望过去,见到了卓瑾瑜。
两两相望,卓瑾瑜自人群中站起身,手持着一杯酒走过来。
普吉岛一别,两人的关系终是生疏。
卓瑾瑜在吧台坐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时无言。
气氛冷场,直到卓瑾瑜喝光杯里的酒,将空杯推至安宁面前,“来杯12年芝华士。”
“好,请稍等。”
安宁转身到酒柜挑酒。
身后忽然有一人扬声道:“给我也来一瓶12年的芝华士。”
安宁定住,蓦地回首,那人原来是周晋轩。
周晋轩已坐下,与卓瑾瑜隔着一个中间空位,此刻,两个男人正较劲的相互打量对方。
卓瑾瑜友好开口:“好久不见。”
周晋轩神色冷漠:“不见最好。”
卓瑾瑜无奈的笑了,“你对我的偏见很深。”
周晋轩嗤鼻,“何来偏见,你的无耻是事实。”
“我承认我缺点不少,但是论无耻,我应该比你还差点,”淡然反击之后,卓瑾瑜对安宁道:“我想换一杯21年的RoyalSalute。”
“我要换25年的。”周晋轩悠悠开口。
第四十九章 好大一出戏
“既然皇家礼炮这么畅销,我也要一杯25年的。”
正当周晋轩和卓瑾瑜互相挑衅之时,有一道清脆的女声插进来,来人穿着修身款黑皮衣,白色羊绒半高领,不仅包着口罩还头戴鸭舌帽,她一屁股坐在中间吧台椅上,彻底隔绝周晋轩与卓瑾瑜在半空中的眼神“交流”。
饶是对方包装再严密,周晋轩只一眼就看穿,“姚初夏,你是不是疯了。”
她是想让Swan酒吧再经历一次水泄不通的场景吗?
况且,她越这么捂着越招人眼,想到此,周晋轩皱眉,“你不能找个偏僻角落待着吗?”
“我就爱坐这儿。”
原本兴致不错的姚初夏被周晋轩言语一激,瞬时心里不爽快,毫不犹豫反唇相讥,“酒吧是你家承包的,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管得着么你。”
说话间,对上卓瑾瑜探究的眼,她略一颔首。
周晋轩冷笑,“你爱作死就作吧。”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把口罩摘了。”
姚初夏威胁一出,周晋轩立即闭嘴。
今天到底刮的什么大风把这三个都吹一块来了?
安宁深感头痛,“三位很抱歉,本酒吧只提供12年和18年芝华士,21年和25年的没有。”
“什么破酒吧?不能藏点好酒啊。”姚初夏吐槽。
“嫌酒吧破,劳驾你去别的地方祸害人。”周晋轩:“我要一杯马天尼。”
卓瑾瑜:“一杯特基拉。”
姚初夏手指向黑板上排第一的鸡尾酒,顺应时势道:“我要圣诞布丁,两杯。”
“好的,各位请稍等。”
依旧是公事化的口吻,安宁在酒单上打好勾,放到阿卡的台下。
阿卡与安宁苏小悦平常就爱在一块玩笑,关系极为熟稔,阿卡为人爽气,酒吧里谁要是有点小困难或是暂时缺钱,能帮上忙的他绝不二话,身上有余钱也绝不吝啬出借,惟有一点不好,就是爱八卦,但凡吧里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是挤破头也要打听清楚。
“周花心今天怎么跑外面消遣了?旁边那两个是他朋友?”阿卡悄声问安宁:“戴帽子那个女生捂那么严实,玩嘻哈摇滚的?”
朋友吗?勉强算是吧。
安宁:“...额...不清楚。”
“室内戴帽子,她是秃头怪还是天仙?”
安宁忍不住笑起来,阿卡要是知道他口中的秃头怪正是他日夜思慕的女神,表情一定精彩。
“安姐。”
还有事?
阿卡边调酒边望向吧台另一端,“我发现你今儿个桃花挺旺,那边也有一个男的在偷看你。”
“哦。”
安宁无暇他顾,将调好的鸡尾酒给吧台三人组送去后,再去电脑操作酒水单,当她操作完,发现阿卡仍时不时关注君君那个售酒位。
君君是上周新招进来的,不仅长得萌,性格也单纯,阿卡见人小姑娘第一眼就移不开眼,傻呵呵乐不停,当时安宁与苏小悦对视一眼,一致认定这小伙子动心了。
果然,往后有事没事阿卡都会找君君说话,天南地北瞎胡聊,隔三差五献殷勤。
“好看吗?”安宁调侃他。
“好看。”被人抓包也不脸红,阿卡若无其事道:“那帅哥小白脸,气质倍棒,韩国人似的。”
醋劲这么大,明褒暗贬呐!
安宁望过去,帅哥被君君挡住了,一时难睹真容。
阿卡语气笃定:“那小白脸铁定不是好东西,偷看你不说,还总是借机找君君说话,简直周晋轩第二标配。”越说越气愤,他一脸正气道:“不行,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少女被骗。”
安宁:“你想怎样?”
阿卡眼含期盼的看着安宁,“你觉得我该怎样?”
安宁笑:“去告白。”
“啊?”
阿卡吓住,立刻支支吾吾:“不...不行..”
“不然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无聊的暗恋?”
“我没暗恋啊,”阿卡灵活晃动手里量杯,继续嘴硬,“我这不是暗恋,我是明着喜欢,只是对方不知道。”
这Boy没救了。
“她不知道你就告诉她啊,我觉得你会成功。”
“....”阿卡一脸深沉,“时机未到。”
安宁总算明白苏小悦经常想打爆阿卡狗头的心理兴许是真的。
接下来又忙活一阵子,May身姿袅袅的过来,将单子和钱一齐给安宁,随后手肘撑脸,眼神风情的往周晋轩那儿瞧,“周少爷今天怎么坐外面了?”
“...”安宁想了一会儿,“可能是那边视野好。”
阿卡:“视野好,更容易搜到床伴。”
May横一眼阴阳怪气的阿卡,转头对安宁星星眼,“坐在周少爷旁边那两个是不是他朋友?那个混血帅哥好帅。”
“果盘,一扎冰啤,三杯伏特加,两杯加冰,一杯去冰。”安宁边说边将点单一同放在托盘上。
May将视线转向安宁,向她撒娇:“小妹,去帮姐姐探探那帅哥是不是单身?”
安宁:“单身。”
May眼亮,美滋滋道:“等会儿我去跟他要个微信。”
阿卡:“你们这些娘们,见一个爱一个,能不能好好尊重一下工作?”
“关你P事,”May再次抛给阿卡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今天不是和承运换班吗?”
“那家伙重色轻友,和女朋友和好后不要脸的反悔了。”阿卡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个主意,他叫住正准备离开的May。
※
“那个酒保叫什么名字?他跟安宁挺聊得挺欢快。”
卓瑾瑜不语。
周晋轩皱眉。
姚初夏继续煽风点火,“他们在那聊什么秘密话题呢,笑的这么开心,脸都快贴一起了。”
周晋轩没好气的问姚初夏:“你这样喝酒不别扭吗?”
一次性口罩被推到鼻梁上,姚初夏咬着吸管吸酒,“我怕口红掉色。”
周晋轩无语。
阿卡和May一番交代后,May朝阿卡抛个媚眼,解开胸前衬衣的两粒扣子走向君君站位区域,骗君君暂时离开后,开始对那位惹得阿卡吃醋的仁兄放电,只见她半歪着头,唇角含笑,有意无意撩拨着那几缕散在胸前浓密而光泽的长卷发,而那位小白脸...
远远观戏的安宁在眺望到小白脸真容后,脸上笑容僵住。
那人竟是贺简。
第五十章 我们能不能和好
贺简穿着白色衬衫,此刻微仰着脸疑惑看着故意前来搭讪的May,不知May说了什么,只见她状似无意又解开一粒扣子,酥胸半露,白嫩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贺简手背。
这情形...活脱脱一副女妖勾唐僧的既视感。
而贺简他居然笑了!
安宁别开眼,继续忙活,可是视而不见很难,没过一会儿,她再次忍不住看过去,没想到,这一眼竟撞进贺简笑眸中,他朝她快速眨了下眼。
安宁:“....”
又见贺简掏出一百元递给May,两人不知讲了什么,May竟面色狐疑的看向吧台。
撩拨结束,May铩羽而归。
“我就问他,是不是单身,他说是,于是我就暗示他,我一个人住很害怕,问他晚上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但是他...竟然拒绝了并且还拿出一百块钱给我打车,然后很诚恳的告诉我说...”May深受打击,接着道:“他只喜欢吧台边儿会调酒的那个。”
嗯??
这剧情不对啊,太跳跃,阿卡表情惊悚,“他看上我了!”
安宁惊呆,狂笑不止。
May伸手跟阿卡索要劳务费,阿卡丧着脸,手机转给她五百。
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六百,May眉开眼笑的扭臀离开。
手机震动,贺简的微信进来:我准备打道回府补觉
跟着传上来一张照片,是一对可爱的卡通陶瓷猪。
贺简:可爱吧?我跟人学做的,送给你当礼物
安宁莞尔,发了个弯腰鞠躬的小人过去:谢谢。
又发一条微信:我收完工可以帮你带夜宵,你想吃什么?
贺简:烤红薯
安宁:有点强人所难
贺简:煎饼果子也不错
安宁:这个可以有
迟来的杭列很震惊,“罕见呐,没想到你们仨居然还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停车停半天,我还以为你掉进时间黑洞了。”
姚初夏口里抱怨,将多点的那杯酒给他。
杭列接过喝一口。
“我在蜀间订好位置,等小安这边收工后,哥几个一起去吃火锅吧?”
杭列的建议无人回应,那两个男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在走神,一个在用手机刷网,姚初夏“咦”一声,顺着安宁的视线转身环视酒吧。
杭列也跟着她回头望,“你找谁呢?”
“没找谁,”姚初夏挥手驱赶他,“你别杵这儿,挡我视线。”
杭列“哦”一声,正要挪步,姚初夏突然动作矫捷的从圆形吧椅上跳下来,拨开他,往一个方向冲过去,不曾想她跑的太急,冲击太大,中途撞翻正售酒的君君,君君被撞倒后托盘上的酒杯也随之飞出去,清脆几声响,酒液混着玻璃全砸碎在地上。
心不在焉的两个男人终于回过神,齐刷刷转过头。
杭列见状,立刻赶过去。
目之所及的熟悉身影已经消失在一角门后,姚初夏在短暂踌躇间再次追上去。
安宁显然也注意到那儿的动静,原本与她搭话的阿卡早在君君被撞倒时就已怒气冲冲跑出吧台,见到姚初夏撞人后不反思道歉反而想着逃离,怒火中烧,迅速截住姚初夏去路,一把扣住她胳膊,“这位小姐,你既然撞了人,就请承担一下医药费和酒水赔偿。”
“放开我,我现在有急事。”
姚初夏欲甩开阿卡,无奈对方手劲太大,她扭头向身后赶来的杭列发出求救信号。
“你现在还好吗?哪儿被撞疼了?”杭列先扶起跌坐在地的君君,又向阿卡连声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朋友性子急,她不是故意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撞人是我们不对,这姑娘的医药费和酒水损失费都由我们来赔偿,另外,”杭列又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块放到君君手中,“这是小费,还请你们能宽宏大量别跟我朋友计较。”
见杭列认错态度还算诚恳,阿卡这才放开手,又不屑的扫一眼闹事者,不料在对上姚初夏帽檐下那双灵隽眸子后,石雕一样定在原地。
事情解决,姚初夏仍不死心的追出门外,门外空旷的街道上除了来往行人,就剩下闪烁明灭的霓虹灯,她毫无目标的乱走,试图在穿行而过的行人中搜寻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找了很久,直到脸上被寒风冻出眼泪鼻涕才失魂落魄般回头。
安宁带君君到后台擦好药油回来,见阿卡仍然神情恍惚,于是宽慰他道:“应该只是崴到脚没骨折,你实在不放心,明天一早可以陪君君去医院拍个片子再看看情况。”
阿卡胡乱点点头。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姚初夏那双漂亮的眼,几欲抓狂,越想越懊恼,他居然对他的女神如此无礼。
因为君君伤到脚,不方便到处走动,于是安宁和她互换了工作。
姚初夏终于回来了,杭列立刻迎上去,担忧问道:“你去哪儿了?到底是怎么了,丢了魂似的往外冲?”
姚初夏不愿意多谈,她目光在场内搜寻一圈,然后停在安宁所在区域,望着安宁来回忙碌的身影,她定了一会儿,抬脚走过去。
杭列怕姚初夏又要挑起战火,忙一把拉住她,“算了。”
“我真不跟她吵架,”姚初夏无奈,“我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安宁将客人点的酒水拼盘一一摆好后,收起托盘,一转身被身后悄无声息的姚初夏吓一跳。针对刚才的事故,安宁犹豫一瞬,好心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撞到哪里?”
姚初夏没说话,她原有一堆问题,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全部堵在喉口。
她们都是彼此青春的见证人。
年少骄矜,聪颖慧人且志趣相投,就连爱慕的人都是同一个。
因为周宁远相识友爱,又因为周宁远争风吃醋,相互内斗,直至斗到关系破裂,两败俱伤。
“安宁,”话音未落已先哽咽,“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面对姚初夏突然态度转变,安宁不是不惊讶,“还行。”
“你还恨我吗?”
安宁笑意微滞。
她静静站在那里,气质清淡,素什锦年稍纵即逝,当初那个性格骄纵的女生早已被时光打磨柔软,再看不到一丝从前的影子。
“早就不恨了,你呢?”安宁反问:“还恨我吗?”
姚初夏摇摇头,眼眶微红却绽出笑来,“我们能不能和好?”
第五十一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杭列到底不放心让她们两个独处,还是找了借口过来,“小安,我在蜀间订了位置,等你工作结束一起去吃火锅。”
“不了,”安宁笑着婉拒,“我下班还有事。”
杭列心碎。
他一片好意竟无人领会!
姚初夏开口:“一块去吧,你不是最爱吃火锅吗?”
安宁稍作犹豫,点头应承,“好吧。”
当猜测两人关系已经修复时,杭列吃惊之余又很高兴。
工作到十点,安宁提前向陆姐告假离开并承诺明天会继续过来补齐今天的缺,陆姐视线越过她身后的周晋轩,欣然应允。
火锅包厢内坐着五个人,多出那两个是周晋轩和卓瑾瑜,到底是商场周旋惯了,尽管桌上气氛微妙,那两人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依旧冷傲。
杭列很擅长活络气氛,说了几件娱乐圈的料,又将话题自然过渡到周晋轩最近的投资项目和姚初夏即将要上映的新戏,桌上气氛很快炒热,就像多年的老友相聚,火锅好吃,气氛也热闹,所有人却唯独避开了过去相关的点点滴滴。
聚餐结束,安宁婉言拒绝杭列送她回家的提议,周晋轩和卓瑾瑜互视一眼,然后卓瑾瑜率先开口:“你坐我的车,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周晋轩:“有什么话不能当这儿说?”
原本拿包的姚初夏见此气氛,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
杭列:“...”
安宁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好吧,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于是她问卓瑾瑜:“你想说什么话?”
卓瑾瑜扫一眼在桌三位,很明显的示意在场其他人有些多余,杭列会意,“我去个厕所。”
姚初夏好像看不懂眼色,反复审视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周晋轩也是大马金刀,眼皮懒得抬,“又不是国家机密,有什么话非要背着人讨论?”
“当然是亲密的话。”卓瑾瑜轻描淡写的反击。
“只要一天婚没离,她就是我老婆,你算哪门子东西。”
“名存实亡的假婚姻值得炫耀吗?不是你算计,这婚早就离了。”
“你还真够不要脸的,破坏别人家庭还沾沾自喜,居然大言不惭作道德批判。”
“论不要脸程度,我哪及得上你,婚内出轨无数次,也配在这高谈阔论婚姻的忠贞。”
两人唇枪舌剑间,原本借口避让的杭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也学姚初夏老僧入定看好戏,反观漩涡中心的女主角倒是很镇定,一直入神盯着桌上果盘,好似听到的只是一场辩论赛。
“都是成年人,你一本正经装纯洁对得起前两周陪你过夜的小网红吗?”
卓瑾瑜面色变黑,“你调查我?”
周晋轩眼神挑衅,“调查你又怎么样?”
终于,女主角开口了:“你们...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瑾瑜,我真的感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陪我走过那段灰暗日子,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早就结束了生命。”
安宁语调缓慢,回忆在言语中走马观花般从脑海闪过,他带她骑行川藏线,观如画风景,体味人间百苦,信仰朝圣,才知世间并无双全法;
“很抱歉,我不爱你,我努力过试图去接纳你,可是不行。”
他带着她去全国各地当志愿者,传递爱心,帮助别人时也获得自我肯定和精神满足,苦难的人生那么多,但活着的人从不会因苦难而畏怯。
他倾听过她的眼泪,给过她温暖的肩膀,他那么好,教会她成长也给予她新生的勇气,可就是因为他这么好,她不爱他便是原罪,既然无法给予他同等的爱情,她就不应该再耽误他的人生。
卓瑾瑜帮她打开一束光,她却没法给他开一扇门。
“普吉岛一别,我托前台交给你的信,想必你也读过了,”安宁解下手上的红绳,放至卓瑾瑜面前,“这个也还给你。”
“那是封绝交信,”卓瑾瑜锁视着那根手编红绳,“安宁,是不是周晋轩跟你说了什么?所以我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
安宁淡声:“朋友可以做,以朋友之名行暧昧的假情侣不可以。”
卓瑾瑜苦笑。
“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原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一厢情愿等着翻盘,可我忘了,爱情这盘棋,输赢都是你说了算。”卓瑾瑜起身,穿好外套离开,“你给的答案我接受了。”
安宁不是没有看到卓瑾瑜受伤的眼神,可她决计不能再给他希望。
前后不过五分钟,很满意这场诀别戏的周晋轩也站起身。
“等一下,”安宁喊住他,“我跟你的事还没解决。”
周晋轩回头,唇线紧抿,眉目上挑。
“你说个时间,我们把婚离了。”
周晋轩转身就走,“抱歉,我最近都很忙。”
“周晋轩!”
回应安宁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厢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杭列与姚初夏对视一眼,姚初夏随手拿过一只抱枕,薅着枕头上的小穗子,“要不...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安宁再次婉拒,“好意心领了,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帮朋友带两份宵夜。”
姚初夏兴趣十足的追问:“朋友,男的女的?”
杭列微笑着插话进来,“那你回去后给我们发个消息。”
安宁笑,“好。”
安宁回到绅园,她没想到早说着回来补觉的人竟然还没睡,在花房里拉琴。
等贺简一曲结束,安宁才走进去,从包里拿出用围巾包紧的烤红薯和煎饼果子给他。
煎饼果子焖太久,已经变得有些软,脆饼也没那么脆了。
贺简眼睛一亮,将琴放置一旁,揭开塑料袋子,张嘴咬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含糊不清道:“任何可丽饼都不抵这个美味。”
安宁好笑,“吃慢点,别噎着。”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贺简边咀嚼边问她。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安宁反问他。
贺简叹气,“时差倒不过来。”
“大晚上拉琴,不怕邻居投诉你?”
“噪音才投诉,我的琴不是噪音,是免费的名曲。”
扰邻扰得如此理直气壮。
安宁问,“烤红薯还吃吗?”
贺简望着手里还剩一半的煎饼,诚实道:“吃不下了。”
于是安宁揭开包裹红薯的锡纸,将红薯掰成两半后开吃。
“你身上有火锅味。”
“嗯,和几个朋友去吃火锅了。”
“吃的开心吗?”
“还行。”
两人边吃东西边聊,相视一笑,轻松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苏小悦突然而来的一通电话当即让安宁变了脸色。
第五十二章 世事多变幻
陆媛在房间吞安眠药自杀。
贺简驱车送安宁赶到医院时,苏小悦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神情恍惚,双手一直在抖,脸上泪痕斑驳。
“我回到家时,陆媛房门锁着...我起先以为她不在家,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房门是内保险...我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我打你手机也不通,我急了就用椅子砸门,砸门那么大的动静,里面还是没反应...后来我好不容易从你卧室阳台上爬到她房间,就看见陆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柜子上放着空的安眠药瓶子...”
苏小悦几度哽咽,她确实吓坏了,安宁伸手揽住苏小悦,安抚着轻拍她后背。
陆媛洗完胃,陷入昏睡中,值班医生说再晚一点,就算抢救回来,也可能是个植物人。
深夜的医院没有白天喧嚷,安静而空荡,森冷入骨。
周晋轩匆匆赶到时,安宁正守着陆媛床前,望着吊针,眼神空远。
“你为什么不接她电话?”
“不想接。”
不想接...呵!
安宁怒极抬头,“十几通的电话,哪怕你接一次,她现在都不会躺这儿?”
“我当时有事,”周晋轩眉心紧皱,“况且,我又想不到她会自杀。”
“周晋轩你就是个混蛋!你既然不爱她,当初干嘛追她,你玩弄别人感情玩上瘾了是吧?”
周晋轩冷下脸,眸光森寒,“我没追她,她倒贴的时候,都是你情我愿,讲好分手了也是各走各路,绝不纠缠,现在是她玩不起,你又何必迁怒到我身上。”
倒贴!!
“周晋轩,你说的是人话吗?”安宁攥紧拳头站起身。
“我大半夜的开车到这里也很累,实在没力气跟你争执,这里还有其他病人,陆媛也需要静养,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出去说。”
“你滚!”
“安宁!你别闹了!”周晋轩压着火,“难道你打电话急召我过来就是为了谴责我几句再让我滚,能不能冷静一点?”
安宁背过身,稍稍整理好情绪,“你留下来照顾她。”
“明早九点在申城我还有个会要开,”周晋轩放低姿态,温声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陆媛请个专业的看护来照顾她,看护的钱我来出。”
安宁沉默着。
周晋轩将她扳转回身,“你们忙活大半夜也需要休息,我在附近酒店帮你和苏小悦订个房间,这里就交给护理,有什么事等我忙完再说,好吗?”
安宁木然道:“陆媛需要你。”
“我没说不管她,只是...”
“我求你。”
周晋轩眸子深沉。
“周晋轩,我求你守在她身边,”安宁语调艰涩,“我想陆媛醒来后,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两人视线胶着,像是在比拼倔强。
紧绷的表情松动,安宁通红的眼再一次让周晋轩妥协,周晋轩抬起手,指尖抚触碰到她的面颊。
安宁偏过脸,堪堪躲过他的指尖。
周晋轩的手停在半空。
“接受我,就这么难吗?”他问,语似梦呓。
安宁快步走出病房。
急诊部空旷的候诊大厅,苏小悦用毛毯将自己裹成粽子,“安宁,你冷吗?”
“不冷。”安宁摇头,“你要是累了先回去睡吧,今晚我守这儿陪床。”
“得了,你也别逞强,咱俩一起吧,漫漫长夜还能有个谈心的伴。”
“也行。”
“问你个事呗。”
安宁看向苏小悦,静听下文。
“你是不是在跟贺简搞地下情?”
安宁:“...”
“你其实没必要瞒着我,单身男女相爱就在一起呗,又不是出轨偷情见不得人...”
苏小悦声音越来越弱,她猛然想起来安宁和周晋轩婚还没离,跟卓瑾瑜还是情侣关系,虽然是假情侣,算起来的确是见不得光。
苏小悦深深的望一眼安宁,“你真渣啊!”
安宁:“...”
苏小悦苦口婆心,“老铁啊,做人要厚道,感情专一才能长久,你这样吃着碗里,惦记着盘里还想着锅里,是想步成露后尘吗?”
“锅里是谁?碗里和盆里又是谁?”
“锅里贺简,碗里卓瑾瑜,盘里...”苏小悦压低声音,“盘里周晋轩。”
安宁哭笑不得。
“为什么贺简是锅里的?”
“很明显,你准备要把他吃的死死。”
安宁诧异。
“从我第一次看到贺简,我就知道这小伙子对你有意思,引用一句经典台词: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最先出卖的就是眼神,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他总时不时瞄你。”苏小悦紧紧毛毯,“所以,当时我就想撮合你们。”
难怪...
“但我现在没这个想法了。”
“为什么?”
“你的感情线太乱,周晋轩,卓瑾瑜,贺简,”苏小悦数着手指头,“霸道,温柔,体贴,趁现在就我俩,你老实交代,这三个哪个才是你的菜?”
“我的菜不是他们。”
“你,你你你...”苏小悦抖着手,“你这句话诛心啊,套用网上的话来说,简直是极品绿茶,狐狸精本精,白莲教典范!”
安宁懵逼眨眼:“...”
现在骂人都这么艺术吗?
苏小悦忽然目瞪口呆的指着候诊室出口,“你不是走了吗?”
“找了一圈,原来你们在这。”
贺简拎着KFC快餐袋和大号购物袋向她们走来,从快餐袋里取出两杯热奶茶递给她们。
“我帮陆媛买了些日用品,周晋轩在里面,我没法送进去,你们一会儿帮我带进去。”
“真贴心呐,”插好吸管,苏小悦惬意的吸一大口,温热的奶茶烫得胃很舒服,“你干脆别喜欢安宁了,你来喜欢我吧,我一定会给你回应。”
安宁:“...”
贺简:“我不愿意和方泽抢女朋友。”
苏小悦炸毛,“你别胡说啊,我,我什么时候成他女朋友了?”
“现在不是,将来或许是。”
苏小悦蒙眼害羞,“方泽跟你说的?”
其实方泽没说过,但贺简不愿意打击苏小悦:“他现在没说,以后或许会说。”
“那你还是继续喜欢安宁吧。”
三人又聊一会儿,安宁怕贺简身体吃不消,让他先回去休息,毕竟他几乎两天没合眼了。
贺简也不坚持,点点头,只说明天再过来探望。
回到病房,周晋轩趴在陆媛床边已蹙眉睡着,安宁与苏小悦对视一眼,悄悄退出去并重新带好门。
两人再次坐到候诊室的长椅。
“再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听完别生气。”
她一晚上问题可真够多的。
安宁揉揉犯困的双眼,“什么事?”
“就算你再不愿意提起过去,你和周晋轩毕竟是合法夫妻,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吃醋,不膈应吗?”
第五十三章 因君未免思量
“你肚子饿吗?”
就知道她会岔开话题。
苏小悦看下手机时间,“再过两个小时天也快亮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医院周围有许多早餐店,鳞次栉比的,东方没泛白,许多店还没开始营业,安宁和苏小悦顶着寒气一路走过来,总算发现有家店门口亮着白炽灯。
老板是一对老夫妻,见到两个小姑娘路过,当即手脚麻利招呼她们进来,下凳擦桌生火开始忙活。
两份香葱饼,一碟小笼包,外加四个素包子,两碗青菜粥很快端上来。
苏小悦拦住安宁,用手机对准一桌子早餐拍了好几张照片,“难得早起吃早饭,留个纪念。”
安宁夹起一个小笼包蘸蘸醋,问苏小悦:“你火车票买到了吗?”
“没买呢,我打算坐大巴车回去。”
等苏小悦发完朋友圈,安宁已经两个小笼包下肚,半碗粥喝完。
“你吃这么快?”
“饿了。”
苏小悦赶紧拆筷子喝粥,热粥下肚,身上立时暖和不少,“你从周家出来,没拿到一分钱,是不是因为周晋轩继母?”
安宁咬包子的动作定住,神色变幻。
苏小悦惊住。
难道真被她猜准了!
“据网上小道消息爆料周晋轩后妈很厉害,是不是像电视上常演的那种,恶婆婆看不惯儿媳妇,处处刁难,逼你三从四德,教训你以夫为纲,而周晋轩又常常出去浪,宿夜不归,所以你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这脑洞不当编剧都可惜了。
安宁无奈,“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你再不吃,我一个人全灭了。”
“我吃我吃,”苏小悦连咬几口包子,安静一会儿终究又捺不住好奇心,“你跟周晋轩当初拍的婚纱照还在吗,我曾在网上搜过你们的结婚新闻,结果一无所获。”
的的确确一无所获,想到这,苏小悦不得不佩服周晋轩铁腕,现在是网络信息时代,掩盖再深的事基本上都能冒点儿水花,可是关于周晋轩已婚的消息愣是一点翻不到,网页上跳出来的均是周晋轩乱七八糟的绯闻花边,八卦浪事。
安宁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糟糕,安宁生气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苏小悦双手合十,赶忙道歉,“我这样的小市民就是对豪门恩怨好奇心旺盛,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我没不高兴。”安宁苦涩一笑,“我就是...心里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
“想努力补救的事却束手无措。”
这话太高深,苏小悦表示自己没听懂。
安宁帮周晋轩在KFC打包一杯黑咖啡,一份鸡蛋卷。
回到病房时发现陆媛床位空了,安宁去问了值班护士才知道陆媛转到单间病房。
有钱人就是阔气。
在床位紧张的大医院,还能弄到一间单人病房,周晋轩真是好能耐。
苏小悦心里慨叹,转而想到他对安宁的所作所为,暗骂道:“花心死渣男,对前女友这么大方,对正宫却是一毛不拔!”
周晋轩合衣躺在沙发上,眉眼阖闭,已然沉睡去,地毯上放着一台银白色笔记本电脑,沙发前的小茶桌上摆着一罐印尼黑咖啡还有没来得及清洗的马克杯。
安宁将早餐放在桌上,大约是早餐香味太浓,周晋轩醒转。
他皱眉,伸手捏捏眉心,起身坐起,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安宁道:“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将就吃一顿吧。”
“我打你手机,你没接。”
刚醒来,鼻音有些重,周晋轩下意识看一眼病床,陆媛还没醒。
安宁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黑屏没电了,她从包里掏出移动电源,接好数据线开始充电。
周晋轩取出纸袋里的咖啡,就着喝一口,眉头立刻打结,忍了片刻,又喝第二口。
见他打算一杯咖啡填饱肚子,安宁开口:“还给你买了鸡蛋卷。”
周晋轩目光移向桌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蛋卷,打结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这份食物来自安宁,于是他放下咖啡,揭开鸡蛋卷外包装,对着包裹着生菜鸡肉的薄面皮轻咬一口,咀嚼咽下,味道还行。
他忽然无声笑起来。
正刷手机的苏小悦观到这一幕,不明白他笑什么。
不过,苏小悦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笑起来更加诱惑,少了冷冰冰的倨傲感,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也难怪那么多女人明知道他渣性不改,仍像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扑向他。
换个思路来想,又有钱又冷酷又英俊的霸道系总裁,看似他睡女人,细究起来也不知道谁睡谁,谁占谁便宜。
那杯咖啡对于口味刁钻的周晋轩来说实在难以下咽,他眼角视线睨向安宁,“去帮我倒杯水。”
一副丈夫吩咐妻子理所当然的样子。
安宁懒得理他,趴在陆媛床边自顾假寐。
“我要喝水。”
周晋轩又咬一口鸡蛋卷,眼神像是跟大人索要糖果的偏执小孩。
来自背后的目光太强烈,如芒在刺。
怕了他了!
安宁扭头,恶声道:“自己不会去倒?”
周晋轩:“脚麻了。”
他脚是真的麻了,但还是能起来蹦两圈。
安宁站起来,拿过杯壁上圈着咖啡渍的马克杯,出门去饮水机接热水。
一直在观察两人互动的苏小悦捕捉到周晋轩嘴角一隐而逝的笑,她心里一个窝草,感觉自己从前似乎一直误会了什么,她替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媛感觉不值。
安宁将倒好热水的杯子放到桌上,周晋轩已经吃完鸡蛋卷,抽出早餐袋里的面巾纸,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然后勾过马克杯,杯里的咖啡渍已洗干净,热气氤氲。
他吹吹热气,小心喝一口,热水暖胃,连带心情也变得特别明朗。
这么多年,安宁何曾再给过他好脸。
后来,她连话也吝啬了。
周晋轩慢吞吞喝着热水,视线始终没舍得离开趴在床沿边浅眠的安宁,她侧脸秀气,鼻子翘挺,嘴唇樱桃一样的可爱柔软,他恍然想起以前下棋时,每当她输了棋,最爱耍赖,用鼻子拱他,扮猪叫,惹得他心软放水。
事隔经年,那短暂美好的时光算是他有生之年偷来的幸福日子。
第五十四章 三千愿望对星流
陆媛醒了。
刚醒来,意识还有些游离,安宁按铃叫来护士。
很快,值班医生也来了,帮她做了简单检查,并无其他异样。
安宁指着自己问她:“我是谁?”
陆媛露出虚弱的笑,“你干嘛?我又没失忆。”
安宁松一口气。
陆媛目光穿过安宁,怔怔的凝望着静默如深的周晋轩,笑容转柔,眼泪潸然,“你来了。”
安宁向苏小悦默契的随检查完毕的医生护士一起离开病房。
朝阳初升,薄光遍洒,驱逐了冬日的一抹寒意。
站在医院阳台向下俯瞰,寒风凛凛,冬景萧萧。
“你还真是圣母。”
苏小悦是真看不明白安宁这个人。
“我又有什么事感动你了?”
“你没感动我,你感动了陆媛。”苏小悦对安宁竖起大拇指:“中国好贤妻。”
受不了她阴阳怪气的绕话题,安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跟周晋轩根本余情未了。”
安宁:“你需要去看眼科。”
苏小悦白眼,“你就那么甘心把自己的富豪老公拱手让给别人?活得这么口是心非,你累不累?”
“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苏小悦原本没那么大火气,只是为陆媛抱不平。
“你不爱周晋轩,还留着他的合影干嘛?”
要是真心想跟周晋轩断了念想,干嘛不直接撕了照片?
原来她误会的点在这儿....
“那不是周晋轩。”
做人可以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吗?
“...”苏小悦:“你当我瞎啊,照片上的男人除了脸有点青涩,笑容有点灿烂外,分明就是少年时的周晋轩。”
安宁转向苏小悦,“那是他弟弟。”
“你别想糊弄我,他弟弟跟他长一样啊,同卵双胞胎似的...”声音越来越小,苏小悦突然石化,她缓缓转过眼,神情惊诧,再开口,磕磕巴巴:“不,不会吧?...弟弟叫什么名字?”
“周宁远。”
周宁远!!
就是上次安宁专程飞申城给他过生日的那个?
这个才是白月光啊!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好名字。”苏小悦尬笑几声,继续追问:“你说照片上的那个是周宁远,那里面...是周家老大还是老二?”
“当然是周晋轩。”
“常来咱酒吧的VIP也是周晋轩喔?”
安宁:“...”
苏小悦急了,“那周宁远去哪了?”
“他死了。”
他死了!
简单的三个字,安宁言语轻描淡写,苏小悦却听的心神俱震。
所以上次的生日...是给死人过??
不由回想起陆媛说过的话:听佣人说他还有个弟弟,不过他弟弟几年前死了...
安宁目视着远方,肤色苍白,睫毛轻颤,瞳孔像漂亮的茶色琉璃珠子,晨光熹微中,她此刻看起来美好极了。
苏小悦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什么时候?”
“五年前的空难。”安宁似乎在走神,声音很轻,“14年9月13号,法航A350晚8:15从巴黎飞往旧金山的途中遭遇风暴,客机坠毁大西洋,被发现幸存者有一人,剩余210名乘客,14名机组人员全部罹难,搜救队....只打捞上来37名遇难者遗体。”
提及别人伤心事,苏小悦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周宁远...逝者既已逝,生者当如斯,想开点啊。”
安宁笑笑,“所有人都是这么劝我的,劝我想开点。”
苏小悦眼皮一跳,这个话题不好,她迅速截止这个话题,“咱们回去吧,我想陆媛和周晋轩的谈话应该结束了,”她拍拍安宁的肩,心思有些沉重,撩拨开安宁的伤口并不是她本意,“再不回去,我怕陆媛一个人会再胡思乱想。”
其实苏小悦还有很多疑问,只是以揭露别人的伤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难以启齿。
病房里只剩下陆媛一人,看样子,周晋轩已经离开。
见她们进来,陆媛很高兴,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
安宁走过去,柔声问询:“饿不饿?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以去帮你买,但我想你现在肠胃受不了,应该只能吃些流食。”
陆媛缓缓笑起来,声音沙哑:“饿,但晋轩帮我订了粥,应该很快就到。”
“要不要喝点水?”
陆媛摇摇头,“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确实是很大的麻烦,”苏小悦忍不住气道,“为一个渣男自杀,你也算让我大开眼界了,你平常的精明骄傲和独立的女性宣言呢,都被你丢啦?我看你最需要检查的是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脑神经已死,才让你做出这么愚蠢而不负责任的事。”
陆媛任由她骂,一言不发。
安宁从中拉住苏小悦,“好了。”
“我不骂醒她,她还会一如既往的犯贱。”
为不值得所爱的渣男轻生,简直愧对父母养育之恩,苏小悦不服,更重的话她都没说出来呢!
“你话说重了,”安宁把苏小悦往外推,“出去再冷静一下再回来。”
安宁重新坐回床沿,轻言劝慰陆媛:“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和她计较。”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犯贱,我以前也嘲笑过那些为爱情要死要活的人,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你的命是你父母给的,就算有一天你不想要了,也得要征求他们同意。”
“对不起,安宁,”陆媛眼圈逐渐泛红,“...我嫉妒过你。”
岂止嫉妒过,简直恨得不行。
“现在呢?”
“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很卑劣,一味逃避,明明是自己的错,却从不自我反思,”陆媛停顿片刻,“我对周晋轩走肾还没走心的时候,就料想过他身边女人不少,不过我不在乎,爱情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所谓的爱情也是一种各取所需,他说他缺爱而我缺钱,我给他爱,他给我钱和人脉,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才对等。”
是从哪一天越界,开始自我作死,对他怦然动心的呢?
陆媛神色迷惘。
好像是在酒店大堂见到他哄着小孩子的时候,她当时在旁边,看着他蹲在那儿扮各种鬼脸逗的俩小孩破涕而笑,直到酒店经理领着焦急的小孩家长寻过来,他才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整了整被拽皱的领带和沾着眼泪鼻涕的西服,就是在那一刻吧,她的圣母心泛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对小孩有足够耐心的男人,我想对女人也不会坏到哪儿去。”说到这,陆媛自嘲一笑,“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真是太天真。”
“我爱上他之后才发现他不爱我。”
第五十五章 只到喜欢为止
陆媛知道周晋轩心里藏着一个女人,她开始以为那个女人是姚初夏,因为只有姚初夏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入周晋轩住所,而周晋轩,他容她放肆,帮她拉资源,帮她挡负面,甚至向娱记买断姚初夏所有的黑料,除了真爱,陆媛想不出别的理由来证明两人的关系正常。
“姚初夏的存在让我很有危机感,于是我雇人偷拍她的私生活,发现她不是陪这个导演跳贴面舞,就是陪那个导演喝交杯酒,偶尔还陪她经纪人过夜,我将偷拍照片匿名发到周晋轩邮箱,希望周晋轩能认清她的真面目,没想到周晋轩依然无动于衷,我既愤怒又不安,姚初夏私生活如此不检点,周晋轩还上赶着给她当备胎,”陆媛神色麻木,“我真是错的离谱,周晋轩不说明白,我就一直以为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是姚初夏,直到后来,我偶然发现他珍藏在皮夹里婚纱照,当时我懵了,脑子一片混乱,我料想过无数情敌,安宁...我唯独没想过你才是他心里的那个,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你跟周晋轩的生活轨迹压根没有任何交集,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爱情这场博弈,越在乎的人输的越惨。
“我心里压着许多的疑问,可我不敢问周晋轩,我怕周晋轩的回案让我承受不了,于是我想从你这里寻找答案,可你怎么能表现的那么不以为意,我秀恩爱没刺激到你,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和尊严在DK包厢里被姚初夏践踏地一丝不剩,比起姚初夏几巴掌屈辱,周晋轩的无动于衷才最残忍,我总以为周晋轩就算不爱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陪伴,我于他而言终归有些特别的.....”陆媛抹掉眼角的泪,表情倔强又不甘心,“我又自作多情了,我没等到周晋轩的安慰,却等来他的分手。”
“周晋轩说他喜欢见好就收的女人。”陆媛含泪望着安宁,红着鼻子抽泣,“周晋轩那么爱你,安宁你教教我,我怎么才能变成他喜欢的那种女人?”
安宁聆听陆媛说完,才斟酌着开口:“放弃周晋轩,他配不上你。”
“我不要。”
陆媛的眼泪越流越凶,她为他周晋轩付出那么多,她那么爱他,要是放弃,就全输了。
“陆媛,你清醒一点,放手会很痛苦,可是你不放手,这种求不得痛苦将会一直折磨着你。”
“你说得容易,反正你是被爱的那个,”陆媛大声逼问安宁:“你爱他吗?”
安宁沉默不语。
“你爱周晋轩吗?”
安宁抬眸,“不爱。”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坦坦荡荡。
陆媛呆住。
怔然盯着安宁,片刻,掀唇自嘲,眼眶再度泛红,真是太扎心,她求之不得的在别人那儿却弃若敝屣。
“你不爱周晋轩,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为什么还要勾得他对你念念不忘?”
这段陈年旧事的伤疤总要被揭开。
“第一,我为什么跟周晋轩结婚?因为我那时候神志不明,精神失常,以为结婚对象是他弟弟周宁远,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第二,我没有勾搭周晋轩,他念念不忘是他的事,你恨我也好,不甘心也罢,你明知他多情,栓不住他的心,我没理由去承担你无谓的恨意。”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静寂。
安宁轻声道:“如果你还愿意当我是你的朋友,越过这件事,我们和好,如果你依然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咱们各不相扰。”
陆媛怔怔望着眼前的安宁,她面孔秀美,看起来和和气气,却拎得清是非,话中自有一股骄傲的倔强。
“当然是做朋友,我们以前讲好的,要做一辈子的好友。”陆媛弯起唇角,笑中带泪,“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无理取闹。”
安宁温柔的回抱住她。
苏小悦站在门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里面的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如今透过门板圆孔玻璃见到和解这一幕,长舒一口气。
陆媛吃粥的时候,周晋轩请的专业看护也来了,因为两人都守了一夜,陆媛心怀愧疚,勒令她们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再过来探望她。
午后的公交车,空调热气和暖阳照的人昏昏欲睡。
苏小悦忽然用胳膊捣捣正打盹的安宁。
“什么事?”
苏小悦将手机横屏在安宁眼下,一支耳机线塞到她耳中。
当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声穿入耳膜,困倦感迅速消散。
圣桑的《天鹅》。
安宁心神一凝,目光专注盯着手机视频,视频中大提琴独奏者是贺简,钢琴伴奏是卡哈米尔。
精简的黑色礼服,白衬衫,戗驳领口蝴蝶结,他坐在那里,整场的光也洒在那儿。
不似其他演奏大师们表情丰富而陶醉,演奏中,贺简神色凝重,眼神空濛,琴声悠扬平缓,一曲听完,安宁的心情变得静谧而柔软。
“好听的耳朵都能怀孕。”苏小悦一脸崇拜,“我好不容易网上求来的资源呢,唉,怎么国内传播度就是不高呢?”
“把链接分享给我。”
苏小悦“啧”一声,“还不承认喜欢他,我看你刚才的表情分明对他垂涎已久。”
安宁看一眼苏小悦,手指点向视频的重播,“我确实喜欢他。”
苏小悦蓦地瞪圆眼睛。
她没听错吧?
“你刚才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安宁头未抬,声音平静如湖,重复道:“我确实喜欢他。”
苏小悦惊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承认你和贺简在交往?”
“喜欢就要交往吗?”
这话说出来就不仅是渣且婊到极致。
苏小悦哑口无言,半晌,磕磕巴巴的指责她,“你...你这个渣女,你就是在玩弄别人感情!”
“我没有玩弄他的感情,我喜欢他这件事,他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喜欢贺简,但也只到喜欢为止,”安宁顿了顿:“我和他除了保持朋友关系不会再有其他发展。”
第五十六章 剪不断,理还乱
只到喜欢为止.....
这句话明显是要气死人啊。
“不明白你作个什么劲?人贺简哪点配不上你,你非要这么玩他?”
望着义愤填膺的苏小悦,安宁摘下耳机线,“贺简很好,是我配不上他。”
“理由呢,我要听理由,你怎么就配不上他了?两情相悦碍着谁啦?”
安宁垂眸,“我结过婚,还没离。”
苏小悦:“诶,这事儿....”
这事儿确实有点复杂,虽然是已婚人士,但要是当事人不在乎,总不能阻挡真爱的步伐吧?
“周宁远是我心中所爱,”安宁望着手机似在走神,屏幕里的贺简坐姿端直,“我既然答应过阿远这辈子只爱他一个,我就不该再对别人移情别恋,更不应该忘记他。”
苏小悦语噎。
忘记心中挚爱确实不能强人所难。
“对于贺简,我知道我已经越线了,可喜欢的感觉实难控制,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这份喜欢再增长,贺简很优秀,他很善良,很正义,很体贴,很温暖...他特别好,所以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相配,而不应该被我耽误。”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乱糟,不应该拖他下水。
苏小悦还能说什么呢?
她居然觉得安宁说得有点儿道理,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
“不对!”
原本躺沙发上安静敷面膜的姚初夏陡然坐起,大喝一声:“我终于知道哪儿不对劲了!”
杭列被她吓地手里的杂志差点甩出去,他呼一口气,捂着惊魂未定的胸口,“什么对不对劲的?”
姚初夏摆正他的脸,神情严肃,这阵势一时让杭列七上不下。
“咋,咋啦,宝宝?”
“如果有个女明星突然敲你车窗户,你激动不激动?”
当然不激动。
有什么好激动的?这圈子,甭说女明星,就是女妖天天在他跟前晃,他都没什么稀奇的。
杭列虽然一头雾水,但善于找重点,不忘溜须拍马,“宝宝,别说一个女明星,哪怕是一百个,她们都不及你漂亮。”
姚初夏白眼。
“不是,你到底哪儿不对劲了?”
“不是我,是别人。”
“别人是谁?”
姚初夏一脚瞪开他,“算了,懒得跟你解释。”
那个别人正在换衣服。
方泽推门进来的时候,瞥见贺简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六块腹肌,吹了声口哨,“你身上那么大块疤怎么弄得?”
“烫伤。”
贺简将衬衫塞进裤子里,系好腰带,穿好外套。
镜子里的男人带着摄人心魄的俊秀,眉眼和润,身材板正,方泽“啧啧”,今儿这打扮绝对让安宁移不开眼吧,“楼下排骨汤给谁煲的?一连好几天都不带重样,你够有耐心哒。”
“病人。”
真是惜字如金,交代个主语能怎么滴。
方泽现出八卦嘴脸,“安宁生病啦?”
“不是她。”
除了安宁,到底还有谁能那么大能耐可以让贺简殷勤到天天煲汤?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还要出去?”
“去探病。”
探病?病人?女人?
“整装待发,喷了香水,还喷了发胶。”方泽一脸惊悚,“你该不是移情别恋了吧?”
贺简转过身,忍不住笑了,“你要是觉得寒假闲的慌,可以去约苏小悦却逛个街,别在这儿讨人嫌。”
“哈!哈!哈!”方泽夸张大笑,“我约苏小悦干什么?我跟这丫头什么关系都没有,真不明白你怎么有事没事就把她跟我扯一块儿?”
贺简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不就谈个恋爱吗?干嘛搞得像特务接头似的,暗通款曲。
“吵架啦?这几天没见你们煲电话粥。”
方泽面红耳赤,“谁...谁给她打电话,我跟我外婆通话,苏小悦粗鲁野蛮,尖酸刻薄,路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突出。”
死鸭子嘴硬。
“...”贺简也是无语,“...你就继续作吧。”
别等作没了再后悔莫及。
今天陆媛出院。
贺简拎着排骨汤进来时,安宁和苏小悦正帮陆媛整理衣物,陆媛见到他,率先笑着打招呼:“来啦。”
“实在不知道该带什么,”贺简轻车熟路的将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温和笑言:“红枣排骨汤,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
“喝得惯,你煲得汤都特别好喝,只是每次都这么麻烦你,我很过意不去。”
“你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见贺简目光再次落向安宁,陆媛憋着笑,连忙用胳膊碰碰安宁,打趣道:“不止我觉得汤鲜美,安宁更这么觉得。”
毕竟剩下的汤大半都被安宁解决了。
安宁耳根有些红。
扫到贺简带笑的眼,她慌忙低下头将手里的衣服迅速放进行李包,拉上拉链。
门再次被人推开,周晋轩的声音传来:“出院手续办好了。”
贺简回身,目光与周晋轩措然相撞,毫不意外,他见到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讶异和冷漠。
贺简笑起来,客气道:“好久不见。”
周晋轩皱眉,半抬着下巴,一如既往的露出生人勿近的倨傲气势,“我认识你吗?”
陆媛很是尴尬,却又不知该怎么圆场。
周晋轩拎起床上的行李,径自从贺简身旁漠视绕过。
“晋轩今天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的..”陆媛试图挽回些局面,略带抱歉的向贺简解释,“请你别跟他介意。”
贺简笑笑,不以为意的样子,“我能理解,这汤你还是带回去喝吧。”
真是个有教养的人,难怪安宁会喜欢他。
陆媛很感激,“谢谢你这些天不辞辛劳的探望我,明天你要是有空,请来我们住处一起吃个饭吧?”
贺简自然不会拒绝,“好。”
一番对话完,四人离开病房。
安宁拎上保温盒默默走在后面。
贺简放缓脚步,意图明显的与她并排前行。
安宁看他一眼,加快步子。
贺简也加快。
安宁:“...”
一只大掌忽然温暖地包住她的左手。
安宁懵,转而瞪向身旁的人,贺简收到她的眼神示警,非但不放开手,反而唇角翘起,握得更紧,灿烂笑意溢满眼眶。
第五十七章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诶,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安宁又羞又恼的抽回手。
贺简笑的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悄声问道,“今晚可否跟我共进晚餐?”
安宁面无表情,“否。”
“除了煲汤,我还会做八宝鸡,佛跳墙。”
安宁面无表情。
“给个反应好不好?”
继续面无表情。
“我今天穿的不好看吗?”
再次面无表情。
穿得挺好看的,乍一看都让人移不开眼。
“我明早飞法国,要在那待很久。”
安宁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她抬眸,神色疑惑,“为什么不是今天走?”
贺简:“...”
她很盼着他早点走吗?
周晋轩脸色很难看,像千年寒冰般“冻”人,三尺之内杀气尽显。
苏小悦偷觑一眼,内心暗爽。
她知道周晋轩为什么生气,因为安宁上了贺简的车,并且据她“不小心”透露,安宁与贺简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今晚还要一起共进晚餐。
“去哪儿?”
贺简扣好安全带,转头看一眼安宁。
安宁目视窗外,“到附近的地铁站。”
“报地名吧,我直接送你去目的地。”
“市图书馆。”
开车行驶至图书馆大阶梯前,安宁解开安全带,向贺简客套的表示感谢后,钻出车内关好门,撑开雨伞,头也不回的前行。
贺简看一眼她的背影,瘦弱纤细,随后一脚油门离开。
行至中层阶梯,安宁终是没忍住回头,发现贺简车子已经不在,心下一松,不多时又升起几分失落。
下雨天,图书馆人数骤增不减,已没有空位可坐。
安宁夹着书,寻到一处僻静角落,随意坐下,开始专心阅读。
书读到一半,腿已经麻了。
她伸开腿,决定换个姿势,抬眼却愣住,不知何时悄然而至的贺简学着她不雅的坐姿,一腿屈着,一腿盘在地,捧着一本漫画看得津津有味。
安宁眨眨眼,心中那根弦再次微颤,余音虽轻却温柔。
她悄悄换了坐姿,双腿盘坐。。
时光静谧,待到一本书读完,她捏捏发酸的后颈,抬眸便落入贺简笑眼中。
“饿吗?一起去吃饭吧。”他说。
安宁稍作犹豫,“好。”
贺简嘴角上扬,露出开心的笑,不料起身时一个趔趄,得亏安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
“腿麻了。”
他这么回答时,脸上没有一点窘意。
两人在图书馆附近选了一处小饭馆坐下,安宁将菜单给贺简,她让他先点,贺简也不客套,点了两个菜后又让安宁选择,两人口味相似又真的饿了,菜上来后很快被消灭大半。
前期只顾吃,吃到半饱后才开聊。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早上9:05。”
“打算待多久?”
“待到年后吧。”
“哦。”安宁拿起水杯喝口水,顺便漱漱口中的辣味,“这顿饭我来请,你别跟我抢。”
贺简嘴角翘着,笑眼弯弯,“为我践行?”
“就算是吧。”
“你怎么不试着挽留我一下?”
“你去那儿肯定有你的原因,我又何必多问。”
贺简睫毛低垂,哂然一笑,“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嘴问一句。”
“...”安宁:“你去法国干嘛?”
“看病。”
什么病非要跑到法国看?
“你生病了?”
“看腿。”
心里吊起的巨石松下来,安宁狠瞪他一眼,“皮一下很开心吗?”
“开心。”贺简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他的深情表白换来安宁一记大白眼。
这段饭由安宁结的账,贺简在旁,笑眯眯望着她,不争不抢。
雨已经停了。
两人沿着林荫道小心的避开积水,漫步向前。
“往前再绕一个街区就到海洋馆了,”贺简盯着手机地图,偏头又问身边人,“两点半会有一场海豚表演,去看吗?”
“去。”
看台上人很多,多数是家长带着小孩子观看,情侣成双结对,两人好不容易在最上面找了一处空位坐下,虽然视野不佳,好歹也能看到表演。
海豚演出一如既往引得观众热情高涨,不少人拿手机拍摄录制,表演结束,看台上的人潮很快散去,仍有不少人热情不减,去和海豚合照。
望着水箱边缘与海豚互动的人群,安宁轻声道:“我小时候都被海狮拖下水,所以对海底生物有些阴影,可是阿远很喜欢海豚,他为此还特意抽出时间去考了海豚训练师。”
贺简不语,静静聆听下文。
“每次阿远去跟海豚玩,我都很不爽,”回忆着过往,安宁声音缓缓,“可是有一天,他喜欢的那只叫蓝蓝的海豚自杀了,阿远特别难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远哭,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最心爱海豚玩偶泣不成声,后来,阿远再也没有去过海洋馆。”
那时候安宁很不理解,她不理解明明那么多人喜欢蓝蓝,和塔互动,每天定时被饲养员投喂,被海洋馆精心的照料,为什么蓝蓝要自杀?
直到她上网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明白这种圈养有多残忍。
“原来...不是所有的海豚在与人类玩耍互动时会感到快乐,也有海豚更向往辽阔的大海,它们不喜欢被驯养,是因为自由于它们而言比生命更重要,所以蓝蓝才会以憋气的方式自杀。”
气氛感伤莫名。
贺简扭过头,凝望着身旁安静的女孩子,“他还在你心上吗?”
“谁?”
“周宁远。”
安宁回视他,“一直都在啊。”
“哦。”
贺简转过脸,片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然后伸出手,迟疑许久,还是揉揉她的脑袋。
安宁僵住,突然红了眼眶,毫无预兆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迅速用手背抹掉眼泪,为自己突然而至的软弱感到羞愧。
“那个...谢谢你。”
她对他真诚感激。
贺简却满脸疑惑,“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并且伸出援手救我一命。”
她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空气有一瞬间静滞。
“那么...”贺简对上她目光,“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黑沙滩自杀?”
第五十八章 枯形寄空木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
安宁垂眸。
贺简见不得她这样,难过无声,他别过脸,率先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他踩着雪或是黑色的沙砾,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终于近前时,她闻到他身上有些淡淡的清冽的白茶香。
“谢天谢地。”他喘息的厉害,粘湿的碎发贴在额际,“你还活着。”
她那时在冰层上躺地太久,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瞳孔涣散,思维也跟着迟缓,他的声音恍如天籁,她误以为是阿远。
安宁只记得当时自己的泪流得很厉害。
而贺简,他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拽着她肩膀两侧的衣服,步伐放轻,小心翼翼拖着她从深厚的海面冰层上慢慢后退,当他好不容易将她拖到沙滩上后,已经累到体力不支,浑然不嫌弃那些黑色肮脏的细碎沙砾,直接躺倒在地,后背冷汗不褪。
他一边剧烈的喘息一边质问她为什么活不下去。
为什么活不下去?
因为太绝望。
安宁开口,语调平缓:“那不是我第一次自杀。”
阿远死后,她得了很重的抑郁症,刚开始只是睡不着,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眠,后来病情严重,安眠药也不管用,兰姨带她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可是没有用,因为心理医生让她变得很烦躁,直接抵触与外人相处。
她能在坐在落地窗前发一天呆,更多时候,极度焦虑,极度恐慌,渐渐开始出现幻觉,每时每刻都想从窗户上跳下去,可那时候卧室的窗户已经被家里焊死。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被困在黑漆狭小的箱子里,前后左右都找不到通风口,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无法言喻的孤独,她觉得活着是种折磨,惟有死才能解脱。”
“我还割腕过。”
用餐时趁所有人不备,她偷藏了一把餐刀,熬到半夜,趁家里人都睡熟了,再用刀划开手腕,望着血珠汩汩冒出,她丝毫没有痛感,只觉得心情无比轻松。
“但也没死成。”
泡澡池溢出的热水滴到楼下,惊醒了张阿姨,张阿姨上来发现那满池的血水时,惊吓到昏过去。
因为她,家里再次乱成一锅粥。
“后来,兰姨怕我再做傻事,那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陪着我睡觉,吃饭,洗澡甚至上厕所,我被强迫再次去接受心理治疗,可我心里的恐惧没被治好,反而越严重...”
安宁平静的自诉听地贺简心痛,痛若刀割。
她不忍让兰姨伤心,却又苦于无法自我救赎,于是偷偷订了去欧洲的机票,趁兰姨不在家保姆出门买菜的空隙,砸坏卧室门,逃出家。
“阿远还在时,我们约好往后余生,即使两个人工作再忙再生气再吵架也要一起抽出时间去旅游和解,去冲绳看樱花,去斯旺西看海,去南极喂企鹅,去北极看极光。”
“他还说等我们去冰岛旅游回来就结婚。”
可惜,愿望落空。
阿远死了。
她稀里糊涂的跟别人结婚了。
“我就想完成阿远最后一个夙愿,没想到没死成,却被你救了。”
记忆力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你拼命想要遗忘的却深刻烙在脑子里,你想深深记住的却时常出现断层,直到某一刻触及某一个点,才毫无预兆的跳出来。
尽管她那时意识模糊到已听不进去任何话,可她就是记得贺简当时很惊慌。
他声音发颤,用力摇醒她,哀求她别睡过去。
她记得贺简掰开士力架让她吞下去,在她无数次吐出来后,一遍又一遍支开她的嘴,将巧克力强行塞进去,然后低声乞求她别再吐出来。
“安宁,活下来,求求你活下来。”
他鼻音很重,好像哭了。
“即使很辛苦,可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她还记得贺简费尽力气将她背到车后座,在犹豫几秒后,他将她身上的毛衣推至胸口处,然后用浸在雪里的冰冷湿毛巾用力擦拭她身体,直到她体温慢慢复苏。
再次醒来后是在酒店,守护的女侍者见她睁开眼,立刻开心地帮她拨通医生的号码约对方过来检查。
她初醒有些晃神,也曾努力去回想贺简的模样,可是记忆太模糊,想来想去,脑海里都是阿远的样子。
似梦非梦的遭遇。
当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余光不经意瞥到床头柜上的黑色保温杯。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白纸。
白纸上写着一行整齐汉字: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眶濡湿。
回忆就像默片播放,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安宁转头望向身旁,身旁的人也在望着她。
两两对视,他眼中盛着温暖的光。
“你跟阿远很像。”
明明是两个长相,却有着说不出的相似感。
贺简挑眉,“哪里像?”
“和你一样,阿远大提琴的天赋极高,他五岁开始习琴,八岁就开始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各项比赛,十二岁囊括国际青少年音乐奖,十五岁去维也纳音乐院进修,十七岁受加维尔比斯大师邀请与迪瓦萨交响乐团合作,十九岁以舒曼的《梦幻曲》名动国际。”
谈及周宁远,女孩子总是眸光闪亮,好像星空聚于眼中,嘴角笑意浅扬,“年少成名却不轻狂,光芒加身依然很自律,你们的性格很相似,但你很爱笑,高兴时候笑,难过时候也在笑,总教我看不透心思,阿远性格很木讷,总表现的一本正经,常常爱生闷气,生气了也不跟谁倾诉,自己躲房间里能练一整天的琴,哄也哄不好,劝也劝不着,你不去理他,他的气反倒自己就消了,杭列说他是死傲娇....”
滔滔不绝的话语突然静住。
安宁双眸蒙上一层哀伤。
“姚滢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伤到脚,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就算治好了以后也没法再跳舞。阿远误会我联合别人一起欺负姚滢,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他说分手吧,”长睫轻颤,安宁垂下眼帘,“我开始没有当真,我以为等误会解除后他就会跟我道歉,可他一直都不来找我,我登台演出那天他也不给我发消息,我慌了,我很害怕,我怕他真的跟我分手,我给他打电话,我让他到旧金山看我表演,他说他没办法过来,他走不开,他说姚滢刚动完手术,孤零零的,一个陪守的家人都没有...我很愤怒,很生气,我威胁他如果登台表演那天见不到他出现,我就死给他看。”
“但我真的没想过他坐的那班飞机会出事....”
第五十九章 别后悠悠君莫问
好好的生活轨迹被突然而至的风暴击地七零八碎。
安宁时常在想,如果那天她不跟他吵,阿远不会搭乘那班飞机,周叔叔也不会心脏病突发。
是她,毁了阿远本该拥有的璀璨人生。
是她,毁了周家。
安宁郁郁寡欢的样子让贺简颇为担心,他迅速截住话题:“我们该走了,你下午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吗?”
可安宁已经陷在回忆里出不来。
阿远出事的消息传来,周叔叔突发急性心脏病,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阿远死了,周叔叔也死了。”
两个人最疼爱她的人在一天时间不到,接连去了。
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活着。
贺简不能再让她胡思乱想下去,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紧,“过去了,安宁,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安宁摇摇头,“不对。”
时间虽然都过去了,可她犯的罪永远也不可能过去。
“安宁,那些都是意外,没人能预知意外发生。”
她的手怎么那么冷?
贺简将她手放在大衣口袋,试图捂暖。
“周叔叔下葬那天,每个人表情沉痛的过来安慰我,说人生无常,说祸福难料,让我节哀顺变。”安宁眼神空洞,“我有什么资格节哀?就因为我无理取闹....赔上了两条人命,周家支离破碎。”
眼见劝解无用,贺简扳正她的肩膀,神情严肃,“安宁,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安宁径自打断他的话,与他双眸直视,“你听好了,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爱你,我只爱周宁远,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我既然已经失去阿远,就不能再辜负他。”
贺简怔住。
“你明不明白?”
贺简欲言又止,别过脸,眼眶微红,“明白,可是我...”
“就到这里吧,我跟你的关系仅止于这里,再向前一步,就会酿成悲剧。”安宁垂眸,长睫掩住心底事,“真的非常感激你在我困难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帮我,对不起,我就是个白眼狼,请别再为我付出任何好意,我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她语气坚决,带着冰冷的距离感:“为避免尴尬,我在你家会尽量减少存在感,等到明年开学,我会搬出去。”
“你不用躲着我,”贺简很快恢复好情绪,他道:“我明早飞去法国,我们会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
也好。
不会见面。
沉默如潮水般铺开,当下两无言。
安宁站起身,先行找借口逃离,“我跟苏小悦下午约好去买东西,先走了。”
贺简跟着起身,“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不用,”安宁强颜欢笑,“你就站那儿,别跟过来。”
如果她面前有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简直笑得比哭还难看。
贺简静默无言,片刻,“请帮我跟陆媛带句话,明天我不能去她家吃饭。”
“好。”
安宁转身的一瞬,眼泪再抑制不住,汹涌肆意。
这样很好。
她在心底反复对自己强调:你是喜欢他,但只是到喜欢为止,多一步的喜欢就很危险。
当安宁加速逃离时,根本没有回看的勇气,所以她不知道身后的人也如她一般,泣到无声。
苏小悦在父母的催促下也要回家了。
临走前一晚,安宁在苏小悦和陆媛的房子离吃了顿散伙饭,由于喝醉酒,苏小悦红着眼逼问安宁,“你到底选择谁?方泽!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是不是傻?你这个傻倭瓜!”
安宁原本感伤的情绪被她闹地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苏小悦疯的厉害,最后还拨通方泽电话,将对方破口大骂后说要一起去KTV继续疯狂,酒醉的人劲儿特大,安宁和陆媛拦都拦不住。
等到第二天苏小悦在KTV酒醒后,回想起这一切,羞愤的头撞南墙。
陆媛去上班了,安宁负责送苏小悦到火车站,回来后她煮了点面条,填饱肚子后,她决定午休一会儿,只是路过贺简房间,停驻的时间有些久。
没想到一觉睡醒已是黄昏后,醒来时,暮色四合,窗外灯火渐起。
房间光线很暗,安宁躺在床上,脑子有些空,枕旁的手机“叮”了一声,进来微信提示。
她摸出手机,微信来自苏小悦,她报告自己已经到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短信是小南发来的,她说奶奶已经熏好腊肉,打好糍粑,就等安宁回来一起过年。
安宁将两条信息逐一回复后,才起身下床。
临近春节,酒吧生意火爆,只是吧里人手不够,留下来加班的不免忙碌得很,一个人当两个使,安宁也向陆姐告假,做完这两天,她也要回平溪县过节。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了却情敌过节,安宁跟陆媛关系在慢慢恢复,苏小悦走后,她晚上有空都会和陆媛一起外出约饭。
“你年货买好了吗?”
安宁点点头,笑露出一排贝齿,“早已经准备好,还帮奶奶和小南各买了一套新衣,上次和小南视频,给她看了新衣服,她高兴的一个劲儿催我早点过去。”
陆媛夹一只虾放进安宁碗里,“你明天几点的火车,我去送你。”
“不用了,你还得上班呢,方泽会送我去火车站。”安宁反问:“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
陆媛喝一口饮料,“大约也是这两天,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就可以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泽一反常态早起,他将安宁大包小包的行李塞到后备箱后,就去上楼叫安宁起床做早饭,两人吃完早点赶路。
安宁坐了两天火车,又转坐半天大巴车才到平溪县,她下长途汽车拎着东西刚要出站,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抱住,低头一看,对方正是脸颊冻得通红的小南,扎着两个丸子头,十分俏皮,双眼几乎笑眯成一条线。
“姐姐,等你好久咯。”
安宁笑着摸摸小南脑袋,“你跟谁一起来的?”
“三哥。”
安宁这才发现徐奇也在,见她望来轻颔首,徐奇笑眯眯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小南怕你东西太多,拎不动,非拉着我一道过来接你。”
第六十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是深思熟虑,东西可不是多嘛,”小南小大人似的,率先从安宁手里分出去两个袋子拎着,“我和三哥搭文江叔的车来的,等文江叔赶好集,我们再搭他的车回去。”
安宁莞尔,“你们在这等我等多久了?”
“一早就来啦。”小南仰头问安宁:“姐姐,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安宁点点头,“奶奶身体怎么样?”
小南叹气,“眼睛越来越不好使,记忆也不如从前。”
“等过完年,我带她去城里医院做个检查。”安宁又问小南:“寒假作业做了吗?”
“做完了,还把你寄给我的试卷都做完了。”
“小南真棒。”
安宁欣慰的摸摸她脑袋,得到夸奖的小南雀跃不已。
小南是个孤儿,她父亲原本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赚的辛苦钱除了贴补家用还得帮小南母亲看病,小南母亲肾衰竭,家里挣得那点钱基本上都贴在治病上,就这样,小南母亲还是在小南四岁那年走了,村里也有不少村民帮小南父亲张罗再娶,只是小南父亲怕后妈欺负女儿,一直单着,正当家里经济逐渐好转时,小南父亲却在一次长途运输时,疲劳驾驶出了车祸,连人带车都滚下山,唯一的儿子没了,家里的支柱塌了,小南奶奶整日都哭天抹泪,小南两个姑姑远嫁外地,对老人小孩也是不管不问,开始还能在逢年过节时塞点儿钱,渐渐的,借口家里忙也不回来了。
安宁当志愿者那年,跟着卓瑾瑜天南地北的跑,有一次和卓瑾瑜顺路去探望山里几个贫困家庭,没想到过独木桥时,脚滑掉到水里,好在溪水不深,寒冬腊月,衣服湿透的安宁冻得脸色青紫,卓瑾瑜正着急时,恰好赶着山羊的小南路过,小丫头带他们去自己家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安宁发现跟小南聊得挺投缘,又听说了她家遭遇,恻隐心动,决定以个人能力赞助她读书直到大学毕业。
只是那时她刚离开周家,手头也并不宽裕,好在卓瑾瑜在旁不时周济补贴,小南的学费才落实,直到安宁打工自力更生后才绝了卓瑾瑜的帮助。
文江叔买了一堆的年货,近几年日子好了,他新买了一辆二手的五菱宏光,见到安宁也不惊讶,乐呵呵同她寒暄几句后,便招呼她们上车,一路上几人聊着,一小时左右就到小南家,奶奶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到安宁来了,高兴的直抹泪,又热情的招呼文江叔和帮忙拎东西的徐奇留家里吃饭,不过两人都客气婉拒了。
好久未见,奶奶拉着安宁的手说了一堆家常,说的是方言,很多话安宁都听不懂,好在小南在一旁作翻译,老人家说到心酸处又抹了眼泪,想起安宁饿了,赶忙又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午饭再热一遍,安宁之前垫过肚子并不饿,碍于老人家热心劝说,只得又陪着她再吃一点。
饭菜都是家常菜,三菜一汤,两荤一素,饭菜其实并不可口,味道偏咸,可温馨的气氛仍让安宁下去大半碗饭。
老太太关心完她的学业后,很快将话题移到卓瑾瑜身上,“小瑜今年怎么没来过年?”
这个问题,小南路上也问过好几遍,不过都被安宁打岔过去。
“他工作比较忙。”
“快过年了还这么忙啊?他身体吃不吃得消啊?”
小南也问安宁,“你是不是和瑾瑜哥哥吵架啦?”
两双眼睛都充满期盼的看着安宁,安宁硬着头皮回答:“是的,我和他吵架了,以后都很难和好。”
“你们为什么吵架?”小南追问。
“意见不一致就吵了。”
“你让一让他,不就吵不起来了。”
“这件事没法让。”
“我看得出来瑾瑜哥哥很喜欢你,每次你不开心时,他都会过来哄你,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安宁语噎。
“唉,得不到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安宁再次噎住,“小小年纪,你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歌词啊。”小南摇摇安宁送给她的智能手机,“陈奕迅唱的。”
原本她送小南手机是为了方便联络,安宁扶额,这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转眼年三十,相较于城市禁烟花炮竹,这里新年很热闹,还没到守岁时,小孩子们玩烟花炮竹已是不亦乐乎,家家噼里啪啦的,一声比一声响。
吃完年夜饭,闲极无聊的安宁一边啃着甘蔗一边陪奶奶看春晚,小南忽然从房间拿着她手机跑出来,“姐姐,你手机响了。”
安宁擦擦手,接过手机,发现来电者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几秒,接听,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她“喂”一声,还是没声音,拿开手机看下信号,信号只有两格,安宁蹙眉,又“喂”了一声,等一会儿还是没回应。
难道手机坏了?
她正要挂断,那端终于传来一句女声:“小安,是我。”
这声音曾无数次的在安宁梦中萦绕,可如今终于真的听到了,她却手足无措,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南见安宁面色有异,唤她一声,“姐姐?”
安宁回神,不知不觉向门外走去。
“您...您...身体还好吗?”
简单的一句问候,安宁却无声哽咽了两次。
“挺好的,我和林阿姨她们计划这几日去海南度假。”
“那就好。”她声音一如小时候那般温婉亲切,语调不紧不慢,安宁渴望能多聆听几句,张口问道:“晚饭您吃了吗?”
“吃了,小安...你现在在哪儿过的年?”
“卓家。”
安宁扯了个谎。
那端陷入沉默,良久,“在外漂泊这些年,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安宁未答。
“这么多年,你是打定主意不再跟我联系?”手机那头的语气越发凛厉,声声质问安宁,“是不是等我也死了,你才肯回来看我一眼?”
--兰姨,对不起
--你知道对不起我,还要走?你走吧,出了这个门,你以后永远不要回来,你就是我从福利院领养的孩子,我就当自己这么多年养了一头白眼狼....
安宁盖住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湿润的眼泪下滑,“兰姨,您还恨我吗?”
“我怎么可能舍得去恨你,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姑娘。”
头顶上方的炮竹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炸开,千姿百态,绚烂了整个夜空。
那么热闹的声音都遮不住手机里头压抑的哭泣声。
安宁张开嘴,欲说什么,却好似有东西堵着喉咙,堵得她难受。
“小安,回家吧。”
回家?她还配有家吗?
“我没脸回去。”安宁说完,快速挂断电话,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