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泼皮无赖也无用
王保兴知道刘玉兰不可能松口，只指望王保兴能心软，看在爹娘的份上别和他计较，能帮他一把。
王保兴沉默着，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他发现，居然没有值得留恋的，那些记忆都是那么不堪，随着爹娘去世，深深埋在最深处，如今……
“保安，你回吧，不用过来了。”王保兴开口，脸色平淡无波，“爹娘过世后，我们两家已经没有什么来往，这样就挺好的……”
“大哥。”王保安上前一步，直接跪了下去，“你就原谅我吧，弟弟给你认错。你小时候最疼我了，有什么好事都不忘我，你现在可不能不管我，这世上，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说着说着，王保安居然哭了，倒是真有些忏悔的样子。
只是，王保安和刘玉兰都知道，他就是个这么个货色，又怎么会上当。
“行了，你起来回去吧。”王保兴有些疲惫道，“你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何必再这样惺惺作态，我家里有客人，让人看笑话了。”
“大哥。”王保安没想到他这样铁石心肠，以前他用这一招，他娘是毫无抵抗力的，百试百灵，什么时候都会原谅他的。
王保安脸有一瞬间的扭曲，想了下，到底不甘心，再接再厉道，“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富贵和金贵想想吧，他们俩都是你的侄子，我这个当爸的没本事，以后他们拿什么娶媳妇……你这个做大伯的忍心看着他们落魄取不上媳妇当光棍？”
刘玉兰看不下去了，讽刺道，“嗤，那是你的儿子，你不管能靠谁。我家有自己的孩子，可管不了别人家的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样的都有琴芬死心塌地跟着你，他们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保安苦苦哀求，王保兴却也只是叹息，并不松口，因为他知道这个弟弟，无利不起早，没有所求怎么可能找他服软，而对于厂子名额的事，他真的帮不上忙。
江衍能把两个名额给他们家那是天大的情分，之前他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招工已经招完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能让人破例再弄他进去，得寸进尺的事他不会干，而且是为了眼前这么一个关系可以说是恶劣的人，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可能？
“怎么了，这是干嘛呢？”杨志刚今天回来晚了些，在门口听了个大概才进门，见此场景，立马唬了一张脸。
“哎哟，刚子回来啦……”赵琴芬见他进门，脸色立即变了，有些害怕，有些拘谨。
上次他们过来闹腾，杨志刚回来后看不下去，威胁了他们，让他们滚，再敢来胡搅蛮缠就要请他们去武装部喝茶了。
杨志刚走到八仙桌旁坐了下来，掏出兜里的烟散给江衍，江衍拿起烟，杨志刚拿出火柴盒取出火柴点火，用完的火柴盒顺手扔在桌上。
“啪……”也没用多少力，但在这众人都沉默着的环境中，这一下声音却给了王保安不少的压力，似砸到了他的心上，让他不由自主颤了颤。
杨志刚要帮江衍点上，江衍摇摇头拒绝了，只漫不经心地拿着那根烟把玩。
杨志刚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却也没坚持，转而给自己点上，一根火柴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他却没当一回事，等火苗全灭了才把手指间剩下的一小段火柴梗随手扔掉，慢悠悠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一番才道，“怎么说，跟我走一趟？”
“别啊，侄女婿。”王保安似乎也有些怕他，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膝盖上的灰尘一边谄媚笑道，“我这不是来给你岳父道歉的嘛，咱们都是亲人，难不成还能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不可以？”杨志刚听到这话有些不解，“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嘛，早早就分家各过各的，逢年过节都不往来的关系，如今，这是想干嘛？狗皮膏药想贴上来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接……”
“都是亲戚，何必呢？这要传出去，你们家被人说成不顾兄弟，薄情寡义……也不好吧……”见软的不行，王保安眼里藏着怨毒，说出的话语气中已经带出了一丝威胁，转向江衍道，“江同志，这和人相交啊，还是要看品行的，对于一些生性薄凉的人……”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江衍看着他打断，似笑非笑，眸中露出锋锐之光，“我们厂子招人，却不是什么人都招，首先要看得就是品行，你……有吗？”
江衍那种看穿一切，能看进人心里的眼神，让王保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升起的那一丝不服气，也因此湮灭了下去。
王保安退却了，今天本来就是迫着压力，冲着不甘心，想再尝试一次，如今眼看不行，虽然不情愿，也不想把人真得罪狠了。
“那行，既然大哥不愿意帮忙，小弟也就不勉强了。我这就走，咱们到底是血溶于水的亲兄弟，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呢……对吧……”王保安挤出笑容，心平静气地转身离去。
“等等……”
“大哥？”王保安听到王保兴唤他，有些欣喜地转身。
“把你的酒带走，我不喝酒，留在这里浪费了。”
王保安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嘴角微微下垂，下一刻又翘起，“好……”
他径直走向八仙桌，目光看向靠墙长案上的几个空瓶，西风，洋河……哪种比他带来的老白干可贵了不止一点。
“大哥家还真不缺好酒，难怪看不上我这老白干，得嘞……小弟拿回家自己喝……”王保安唇角带笑，语气中带着自嘲地调侃，拎起来转身走了。
赵琴芬见自家男人走了，刚张口想再说上几句，就听她家男人在门口喊了，“琴芬，还等什么？赶紧走啊，等着人家用扫把赶你啊……”
“来了。”赵琴芬吞下了想说的话，不甘心地瞪了刘玉兰一眼，转身跟上王保安的脚步离开……
107突提离开有不舍
赵琴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和王保兴也算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倒也是绝配，夫妻俩关系处得还挺好。
进门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王富贵和盼娣一般大了。当年，赵琴芬很得老太太喜欢，刘玉兰在她们婆媳手里吃过的苦和亏，数不清。
“这人是个人物。”等他们离开，江衍突然张口来了一句。
“嗯？什么人物？”杨志刚不屑道，“死皮赖脸的小人？”
江衍伸手夺过他嘴上叼着的烟头，直接用两根手指掐灭，嫌弃扔掉，“乌烟瘴气。”
杨志刚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很意外江衍的举动。
江衍熄灭扔掉烟头后，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放门口小板凳上的王苗苗，见她因嫌弃烟味而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才心情好了一些。刚刚也是因为余光看到她微微皱眉才没有点上烟。
他对于抽烟喝酒都是可有可无，没有瘾，陪着朋友可以喝上几盅，散来的烟也会接着抽上几口。但他自己一般不会主动喝酒抽烟，如今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外面怎么样不知道，在她面前完全可以做到不被她嫌弃。
解决完烟头的事，他才淡定地解释起刚刚的问题，“这人能屈能伸，脸皮厚骨头软，小人行径却也知进退，且能拿捏了分寸……”
从进门到出门，王保安使了各种手段，虽然无耻又赖皮，却没有真正触及到王家人的底线，能够忍下脾气，还算留下脸面的从容退场，也算有些难耐了。
“刚子，不要小看任何小人，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能给你们捅娄子了。”江衍慢悠悠道，“其实，答应他，让他进厂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怕他贪心不足，哪一天守不住这底线……”
“不用，不用。”王保兴在旁听了立即摇头，“唉，我这弟弟从小好吃懒做……不学好，别把他弄进去了，再给你添麻烦吧。”
王保兴实在没脸，说不出弟弟这些年做的劣迹，只能用一个不学好笼统概括一下了。他是个实在人，很怕那个不成才的弟弟真的给江衍惹麻烦。
江衍听了只不动声色说了一句，“也还好，我在厂子里倒是不怕他犯浑，就怕我离开后，新任厂长会容不下他也压不住他，到时就麻烦了。”
“小江，真不用麻烦。”刘玉兰和王保兴听了很感动，想不到小江为了他们可以考虑这么多，他们更不能给人添麻烦了，“我们家和他家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他家的事，我们不管。”
“那行吧。”江衍露出一个笑容道，“他如果再不知好歹过来打扰你们，刚子也别手软了，这样的人，不带去关上几天就学不会老实。”
“知道。”杨志刚爽气道，“行了，不谈他了，没得因为他来这一出就败坏了兴致。盼娣，饭菜好了吗？天色不早了……”
“好了……”王盼娣听到声音，赶紧上菜，有些炒早了的菜她怕会冷，就放在饭锅里温着，这一听开饭，直接打开饭锅上菜就行。
杨志刚站起身走到长案，拿起一瓶开动过的，只剩小半瓶的酒瓶晃了晃，“才剩这么点，不够啊。爸，咱酒还有吗？”
这边，王保兴也立即站起身道，“有，还有三瓶呢，我去拿出来。”
这酒都是杨志刚和江衍陆陆续续带来的，他就是不常喝酒也知道这些都是好酒，所以他不放在堂屋，没开瓶的都藏在屋里呢。
老丈人一走，杨志刚赶紧殷勤地给江衍倒酒，一边道，“老大，谢谢你了……”
杨志刚一直认为江衍对王家人好是因为他的原因。
刚刚江衍开口同意那人进厂子，有以退为进，试探的意思，好在，他老丈人并不糊涂。而最后提了一句，让他再碰到那人找麻烦别手软，也是给老丈人一个心理准备。真要到那一天，王保安毕竟是他亲弟弟，他要有所抉择。
江衍却是若有似无看着对面的人，意有所指道，“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
王苗苗正帮着摆碗筷，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暗自翻了个小白眼，不为所动地快速摆好碗筷，转身就走了。
杨志刚呵呵傻乐，还以为江衍说的是客套话，端起酒杯道，“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我先干了。”
先干为敬……江衍也不多说了，喝了一杯。
饭桌上，刘玉兰忽然想起，不确定道，“小江啊，你刚刚说离开？你要走吗？”
此话一出，饭桌上顿时安静了。王保兴，刘玉兰和王家宝几人情绪最为激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江衍的目光却不自觉停在王苗苗头顶三秒，这丫头，完全不被饭桌上的气氛左右，正埋头啃排骨啃得欢呢。
江衍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不爽来，拿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是一点没办法，只得……
“小雪，注意点形象，好歹也是女孩子，吃得满嘴都是，赶紧去擦擦。”同样啃排骨啃得欢的程雪，迷茫地抬头看向江衍，然后后知后觉道，“小舅舅，你干嘛呢，吃完再去洗。”说完不理他，继续。
江衍拧眉。
“哎呀，小雪还小，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你不要骂她，让她好好吃，吃完再洗不迟嘛。”刘玉兰见此连忙出声圆场。
“对对……”王保兴附和，心里对刚刚的江衍有些怵，想不到小江平时那么好说话，也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哟……
王苗苗若有所思瞄了江衍一眼，又看向程雪，见她唇角沾了酱汁，像只小花猫，可爱极了，眼里不由闪过笑意。然后……继续低头专心啃排骨，时不时舔一下唇角，她可不想吃得跟她一般。
这酱汁排骨太好吃了，她姐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等明年，二姐一嫁走，她得少多少口福啊……想到这里她就气闷……对拐走她姐姐的杨志刚不待见得很。
江衍一直注意着她，自然看到了她瞄来的一眼，只是太快了，什么情绪都没有读取到，有些失望。
108邀请一起去京城
江衍心里不得劲，喝了一口酒才道，“现在肯定不能离开，厂子还在建设发展阶段呢。等过个几年，厂子各方面稳定下来，组织上估计才会调我离开……”
刘玉兰一听这话高兴道，“不走就好，春节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吧，你一个在厂子多冷清啊。”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呗，反正现在不走就好。
他们是托了江衍的关系才能进的厂子，自然希望江衍一直在，那就是他们的靠山，底气。
他们才进厂子两个月，拿到了工资，吃上了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听说厂里还在建宿舍楼，他们不知是不是也能分上一套。
王保兴和王家宝也连连欣喜地点头，很是赞同刘玉兰的话。
“小舅今年还是不打算回家过年吗？”程雪忽然抬头迟疑问了一句。
说来，小舅似乎已经两年没有回去过了吧，家里姥姥年年念叨，太爷太奶虽没说什么，但看他们神情也知道是想小舅舅的，今年再不回去，唉……
江衍听了也不由想起了家人，想起年迈的祖父母，他不再迟疑，“回，回去过年。过了年再过来给婶子和叔拜年。”
“行，那婶子等你来。”刘玉兰听了倒没强求，毕竟人家有家人，回家团圆才是正理，刚刚她没想那么多，见他在厂里一个人住，才开口邀请了。
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可是，江衍今天晚上的兴致却是并不怎么高，时不时会游神天外。
刘玉兰只以为他是想家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只得不停地劝他多吃菜。
江衍确实是想家里的事，除了想起年迈的祖父母，他也不由想起了那个唠叨的老母亲，每次回家都要被她催婚，当年更是骗他回去相亲，介绍的女孩还是隔壁他好兄弟家的妹妹。
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他怎么会有那种心思。可人家小妹妹却斩钉截铁地说喜欢他，从小就喜欢，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心愿就是要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江衍被吓坏了，当晚就拎着回来后还没有打开的包又走了，至此两年都没有回去，如今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嫁人了没有……要是回去，肯定会碰上，真烦！
临走时，江衍把程雪叫到了一边，程雪眼巴巴看着自家小舅舅，等他开口。
好一会儿，就在程雪等得有些不耐烦时，江衍才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你去年是去姥姥家过年的吗？”
“嗯？”程雪想起去年，她去年年初时妈妈离世，她爸忙得都没有回家送妈妈一程，暑假和寒假都在姥姥姥爷那里过的。过年时，哥哥也过来住了两天，爸爸还是没有出现，她有些伤感道，“是啊，不去姥爷家，还能去哪？”
她爸爸的老家在四川，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过那里，老家房子荒芜破旧得很，因为在部队扎了根，她爸也没想着回去修房子，何况如今爷爷奶奶也已经过世。
江衍见她神色落寞，有些心疼道，“你姥姥姥爷，太爷太奶他们都喜欢你，你多去陪陪他们，他们肯定高兴。我打听过了，你爸今年能回来过年。”
程雪听到江衍的话，有些赌气道，“哼，他回不回来还有什么区别。该回来不回来，不该……哼……”到底说不出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江衍见她如此，深深叹息道，“你爸也没办法，你别怪他，他……也不容易。”
“知道了，身不由己嘛……我从小听到大的。”程雪气闷，心里不爽道，“小舅，你说这些干嘛，还有事嘛？没事我回去找苗苗姐了。”
“嗯，那你去姥爷家，有没有见过隔壁的小青阿姨……”江衍见外甥女不耐烦，赶紧打听情况。
“胡小青吗？”程雪有些生气又嫌弃道，“你打听她干嘛，她算什么阿姨，不过比我大六岁，整天对着我摆长辈的谱，烦得要死，也不知道她是我哪门子的长辈。”
说到这个胡小青她就来气，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天天往姥姥家跑，整天挂着一脸假笑，讨厌死了，姥姥还特喜欢她，真不知道那种表里不如一的女人，姥姥怎么就会喜欢她的。”为此，程雪苦恼不已。
“你怎么知道她表里不如一？”江衍听着程雪的话，心里凉了一下，看来那女人还没死心呢，他妈也没有死心。真烦！
“我当然知道。当年那事我就是没说谎，她摔跤真的不关我事，我只是正好路过那里而已。”说到当年那事她就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她自己摔的，她不说清楚，她倒霉路过碰上，幸灾乐祸笑了几声而已，却被两家人认为是她推的。最可恨，那女人居然没有否认，还说什么不怪她。
真是不要脸，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她能怪她什么？怪她嘲笑了她不成？
是，她小时候确实喜欢调皮捣蛋，但那次她真没有。“我程雪从来就是敢作敢当的人。”
“小舅相信你。”当年的情况他不了解，但他现在十分相信程雪说的话，对胡小青就更加没有好印象了。
“小舅，还是你懂我。”程雪听了心里舒坦了许多。
江衍微微一笑道，“既然不喜欢她，不要理她就是了。对了，你是一放寒假就回去，还是等我一起？”
程雪想了下，觉得早回去也没意思，就道，“早回去也没意思，还是等你一起吧。我在苗苗姐家住几天等你放假一起回去吧。”
“嗯，也可以。不过，你都麻烦苗苗半年了，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也带她去京城玩玩啊？”江衍转弯抹角，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带苗苗姐去京城玩，是喔，我可以邀请她一起回京城，带她去看长城，去吃烤鸭……”程雪满脑子都想着京城还有哪好玩的好吃的，顿时待不住了，“小舅，你快走吧，我要去找苗苗姐了。”说完，朝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屋里，“苗苗姐……”
江衍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有些失笑，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109第一场雪并不美
冬至一过是腊月，腊月一过就是年。
王苗苗考完最后一门物理提前走出了考场，外头还在下着雨加雪，王苗苗微微蹙眉。
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昨夜开始，陆陆续续一直没停，可惜，却是雨加雪，地面上并没能留下太多雪迹，反而湿哒哒，黏糊糊的，唉……
今天考完试就放假了，这种天气，也不知道江衍会不会来接她们，他们那里的小路可不好走，车子估计也不好开啊……
王苗苗在走廊尽头看着远处发呆，忽然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映入眼帘，他一手撑着大黑伞，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闲庭漫步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一双军靴踩在地上水坑里溅起一朵朵不小的水花，看似随意，每一步却如丈量过一般，严谨又沉稳。
来人，正是江衍。
王苗苗看着他的身影，有些恍惚。越来越近，伞底下男人的脸也清晰了起来，棱角分明的五官，剑眉锐眼，长而微卷的睫毛下，眼眸深邃无波。身姿英挺，气质卓然。
平时不带笑意的时候，浑身都透着一股拒人之千里的冷漠，让人望而生畏。
“看什么？发呆呢……”江衍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的王苗苗，小姑娘白净的小脸藏在那件黑色帽子底下，宽大的棉衣穿在她的身上一点不觉她臃肿。
白皙的小脸上明眸善睐，那双灵动的眼眸中似乎藏着宝藏，让他有时也看不透她，却被她深深吸引着，仿佛她有股魔力般。
王苗苗确实就是在发呆，被他一声唤醒，扬起笑道，“江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江衍站在她跟前，眉眼就自然而然柔和了下来，“今天天气不好，路也不好走，我就早点出门来接你们了。”
“小雪还没出来，要几点考完？”江衍看了看教室，从窗户可以看到考生们还在奋笔疾书。
王苗苗拿出塞在大口袋里的手，撸上袖子看了眼手表，“快了，还有十分钟。”
江衍看了看还在下着雨天，又看了看她孤身一人，没有伞，脚上穿着的棉鞋道，“怎么没打伞，也没穿雨鞋？”
“我和小雪出宿舍的时候天又没下雨。”王苗苗说着这话，难得的有些气弱，这没带雨伞真的是她的失策了。
江衍没有多说什么，只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上来，我先背你回宿舍，一会再来接小雪。”
王苗苗看着他的后背惊呆了，结巴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别废话，地上这么潮，你这新鞋要是被打湿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晒干了。快点，不然一会同学们都出来，被大家看到了，不好……”江衍催促着。
王苗苗看看自己的鞋子，她二姐新给她做的，自己最保暖的一双鞋子了。
可……王苗苗心里的底线让她做出了抉择，“不行，我不用你背，你把伞先借我就行。”
说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大黑伞冲进了雨中。
江衍无奈地站起了身，看到她脚上灵活地跳跃着，几个跨越就到了隔壁的一座大楼的走廊，他不由失笑了。
从她的行动轨迹，看来她早就踩好点了，完美避过小水坑。顺利到了旁边大楼，再穿过那边走廊，又是一段青砖小路，过去就是女生宿舍了。
然，想到她拒绝了他背，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
王苗苗很顺利回到了宿舍，虽然她再小心不过，还是把新鞋子弄湿了一点，虽然心疼鞋子，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
既然并不打算与他发生更深的关系，那，有些地方就应该注意起来，该避免的接触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王苗苗换上自己的雨鞋，拿起放在宿舍里的雨伞和小雪的雨鞋，再次出门。
一来一回，物理考试已经考完了，走廊上聚集了不少人，有人选择冒雨跑回去，也有人滞留下来，似乎还在犹豫着。
而在人群之中，那个军绿色的身影是那么显眼。
“苗苗姐。”而在他身旁的程雪也依然那么活泼可爱，正朝她使劲挥着手，生怕自己会看不见她……怎么可能。
王苗苗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装着雨鞋踩在水塘里，心情莫名愉悦，“快换鞋子吧。”
程雪换上雨鞋，和王苗苗一起撑着大黑伞走在前面，江衍撑着一把小花伞跟在她们身后。
行李早就打包好了，回到宿舍，拎着包就能走。
“你们今天就走了吗？不等发成绩单了吗？”李佳佳看着两人，有些不舍。
自从上次李佳佳没有附和着陆雪梅和任彩虹两人的话，对王苗苗落井下石，跟风说她坏话，程雪和王苗苗对她印象更好了几分。
现在在宿舍里，八人关系很微妙，分成几个派系，几方人基本不说话。
三班的三人都是同进同出，二班的郑红梅一惯的独来独往，王苗苗和程雪形影不离，而之前，任彩虹在宿舍非常活跃，和她最好的就是李佳佳，在上次的事情闹过后，她就安静了下来，和李佳佳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如今任彩虹对谁都不理睬，一门心思在学习上。
李佳佳不想那么早回家，打算能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不然回家又要和侄女挤在一张床上，唉……
“嗯，不等了，想早点回家。”王苗苗笑着回道，“我们明年开学见吧。”
成绩单的事，她和小雪已经拜托黄校长帮她们拿了。
“好，再见。”李佳佳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很久以前，她也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的，只不过……只是泡沫，夹杂了利益的友谊，怎么可能长存？
宿舍楼外，江衍单手接过两人的大包裹，不费吹灰之力拎着就走。
王苗苗不由感叹，不愧是铁骨铮铮的军人，男子气概果然爆棚。
接完两个女孩，江衍又开车去了一中接王家宝，一路回去，路上的雨停了，雪却越下越大。
王苗苗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外随风飞舞的雪花，有些忧心忡忡道，“这路要是被大雪覆盖住了怎么办……”
110一九七三新春至
江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也不由微微蹙了眉，不过还是安慰道，“没事，我快点开，肯定能把你们平安送到家。”
王苗苗却不赞同，提议道，“不能开快，慢慢开吧，我们不赶时间，安全第一。如果回家的那段小路被大雪覆盖了，我们还是下来走吧，车子停镇上。”
江衍想了下点头同意了，虽然舍不得她走太远的路，可到底安全第一。
江衍把车子停到了杨志刚那里，杨志刚也帮着拎东西，几人冒着风雪赶到家，刘玉兰已经大门口张望着好久了，远远见到几人回来，赶紧奔出去接应。
“妈，你还出来干嘛，下雪呢，就几步路了。”王苗苗见刘玉兰要接过她手里的网袋，心里暖意融融，娇嗔道，“妈，我能拎，又不重。”
“费什么话，给我就是了，快回去。”刘玉兰强行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去接程雪手里的，程雪更不好意思，“婶子，我自己来。”
“行了，跟婶子还客气啥，赶紧回屋去暖暖身子。”刘玉兰半抢似的接过东西就赶人。
“谢谢婶子。”程雪眼眶微红，心中感动，她这半年，受到王家众人照顾，享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心里的伤痛也被抚平了很多。看来她当初奔着小舅而来，是再正确不过的抉择。
王苗苗和程雪一路小跑着回到王家屋檐下，相互拍打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才进屋。
王盼娣早准备好了红糖姜茶，两人一人灌了一碗，换上热烘烘的棉鞋，脚上身上瞬间暖和了起来。
“我特意放在灶塘边给你们烘热了，舒服吧。”王盼娣把两人换下的雨鞋简单刷洗一下放好，看着两个妹妹乖巧地坐在灶台后面，烘手，不由笑了。
“谢谢盼娣姐，姐姐真是贤惠。”程雪说的是心里话，在她眼里，王盼娣就是贤妻良母的典型了，会做好吃的饭，会做漂亮的衣服，会关心照顾人……全身都是优点，有时心里还可惜着，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不是她嫂子呢……
王苗苗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我姐可能干了。”
夸了一句，正好听到男人呵呵的笑声，见是杨志刚过来了，心里又不得劲，失落道，“可惜，我家这么好的姐姐早早就被人拐走了，唉……想到明年她就要嫁走离开家，我的心啊……真是拔凉拔凉哒……”
王盼娣听了心里高兴，随口接道，“呵呵，这么不想姐姐离开家啊，那我明年不嫁，后年再说？”正好，她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很满意。
“盼娣，那可不行，咱都说好了的。”杨志刚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赶紧挽救，“我早就把我们的婚期宣扬出去了，你就安心等着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说什么呢，快出去。”王盼娣被她说得脸红耳赤，娇嗔了他一眼。
杨志刚见她害羞，脸皮厚得很，不离开反倒又走进了她一步，“我来给你帮忙，你说，要我做什么吧？”
王盼娣生的玲珑娇小，被他这一跨步，就围在了他和灶台之间，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更加手足无措起来，正想呵斥赶他，就听到……
“二姐夫，快放开我二姐……”王苗苗一手捂着程雪眼睛，一边从灶后走出来，大声道，“没看到这里还有未成年少女吗？二姐，我们来救你了。”
“呵呵……”王盼娣被逗笑了。
杨志刚无奈退后一步，用商量的口吻道，“苗苗，等你姐嫁给我后，随时欢迎你来姐夫家小住啊。”
“不要，去你家多不方便啊……”王苗苗眼中带着狡黠，“除非……”
“除非什么，姐夫都答应你。”杨志刚豁出去了，等着她狮子大开口。
王苗苗满意道，“除非，你们每个星期都回来住上一天。”
“嗨，姐夫答应你了。”杨志刚一听只是这么个要求，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爽快答应了下来。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二姐嫁给你了。呵呵……”王苗苗拉着程雪离开了厨房，把空间让出来给这对未婚夫妇。
“这丫头。”王盼娣心里泛着甜蜜，被杨志刚一把抱住，“哎哟，快放开，被看到了不好……”
“就抱一下，我想你了。”杨志刚无赖，搂着她不放。越到年底，事情越多，他都一个星期没过来看她了，“你都不想我的嘛……我伤心了……”
“想……”
小两口在厨房腻歪了好一会才端着饭菜出来。
堂屋里，大家也都有默契，不去打扰，很有耐心地等着。
寒假一放，没多久，各处厂子也开始陆续放假了。
农历腊月二十五，江衍过来接走了程雪。
离开时，程雪还不死心再次询问，“苗苗姐，你真不跟我去京城玩吗？我都做好功课了，带你去哪里玩，吃什么好吃的，你真不考虑跟我回家吗？”
王苗苗看着程雪眼巴巴的模样，没有心动，摇摇头道，“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她才不要去呢，现在的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要去也是几年后的事情……等以后交通更发达了，旅游盛行，她赚足了旅游资金，再自己悠闲度假，自由自在的享受，那才叫一个舒坦。
程雪见劝不动，只能作罢，挥手告别。
江衍心里也很遗憾，但也无计可施。
目送两人离开，王家继续做着过年的准备。其实，该采买的东西已经全都买了回来。
厨房里，王盼娣正在抄香瓜子，见王苗苗有些失落地模样，“走了？”
“嗯……”王苗苗道，“小雪性子活泼，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着，习惯了叽叽喳喳，她这一走，家里都没那么热闹了……”
“你啊，只是一时不习惯，过几天适应一下就好了。”王盼娣有些感触道，“这世上就没有谁离不开谁，时间不会因为谁停留，生活依然按着命运的齿轮继续……”
“二姐，我突然发现你好有哲理……”王苗苗眼冒星星看着他。
“呵，这不都是你说过的话吗？”
111江衍回京江家人
“啊？我有说过吗？”王苗苗回想着，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的了。
“你忘了？”王盼娣莞尔，这还是她劝她不要什么都指望杨志刚的时候说过的。
“忘了，不过，好有道理，呵呵……”
“你啊……”
两姐妹说着小话，气氛融洽之极。
而赶路回京的舅甥俩，一路却是相当沉默。
一天一夜，农历腊月二十六下午，两人总算风尘仆仆到了江家大院。
江老太爷是抗战时期的英雄，立下无数战功，被授予大将军衔，如今已经退休，和老伴江老太在家修养。
江老太生了三儿一女，如今还在世的只有江衍的父亲江忠义，已经是军区的总参谋长。
江忠义娶妻郑珍，郑珍娘家是做生意的，前几年有风声传出的时候就全家搬到香港去了，只留下了几个外嫁女，郑珍托江家的福，自己又是军区总医院的护士长，才没有受到牵连。
郑珍生了两儿一女。
大儿子江澎在东北某军区任团长一职，大儿媳白黎一直跟随丈夫脚步随军，在军区学校当中学老师。他们有两个女儿，江蕙兰和江淑兰。
一女就是程雪的母亲，已经过世，留下程琦，程雪两个外孙。
还有就是小儿子江衍，家中老大难，催婚对象。
江老太爷的三个儿子中两个儿子是战死沙场的，其中一个没结婚无后，还有一个留下了一根独苗，比江澎大江衍小。
江涛没有走军途，江老太爷不让，最后成了国家的科研人员，如今娶妻梁美芝，生下一女江彤彤。
看到了吧，江家下一辈居然还没有男孩子，所以，也不怪郑珍急得上火要催婚了。
“爷爷，胡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江衍拎着行李进门，看到三个老人正坐客厅，江爷爷和隔壁的胡爷爷在下棋，江奶奶悠闲地躺在摇摇椅上假寐。
“太爷，胡太爷，太奶，小雪回来啦。”程雪扬声欢欢喜喜地喊人，丝毫不见一路上的颓废。
“哎哟，太奶的乖乖回来啦……快到太奶这来，给太奶看看，有没有瘦啊……”江老太听到声音，欣喜地坐了起来。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江老太爷心里欢喜，嘴上却还强硬着，吹胡子瞪眼的，“你自己不回来就算了，还拐了我家乖乖雪儿，真是欠揍。”
那边，江老太抱着程雪欢喜不已，嘴上直喊着，“瘦了瘦了……”
其实，程雪非但没有瘦还长肉了，不过在老人眼里，出门在外就是吃不好，睡不好，必然只会消瘦。
“太奶……”程雪这么久没见到江老太也想念得很，忍不住湿了眼眶。在江家，江老太比郑珍对她都好。
郑珍太过专制，喜欢说教，许是因为前几年身份的关系，这几年越发强势偏执，似乎极力想要证明着，在这个家里，她还是有话语权的。
胡老太爷见人家孩子回来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也就不打算打扰人家了，他扔下棋子起身道，“行了，老江啊，你要教训孙子，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明天再战。”
“嗤，你是怕这盘要输吧。”江老太爷习惯性忍不住怼了一句。
两人都是臭棋篓子，半斤八两，这盘棋最后下到如何，还真难说。
胡老太爷不服气了，吹胡子瞪眼道，“嘿，你个老货，还来劲了是吧……”
江衍连忙打圆场，“胡爷爷，您别多心，我爷爷是见了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呢……”
“知道我要发脾气，还不快把这棋盘收了，一点没眼力见。”江老太爷也知道刚刚是他嘴快了，也是两人平时怼习惯了。见孙子递了梯子，赶紧下。
“哼，我不跟他一般见识。”胡老太爷最终没有再使脾气，背着手迈着大步走了。
胡家和江家是邻居，几步路就到了。进门，胡小青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胡老太爷回来，奇怪道，“爷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胡老太爷随意道，“江家小子回来了，他们祖孙俩肯定有话要说，我就不杵在那里惹人烦了。”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也不许过去。”
“爷爷……”胡小青原本激动的心情，因为胡老太爷一句话又失落了起来。
胡老太爷叹气，他也想和江家结亲，江衍那孩子真的不错，可惜，自家这孙女不成器，配不上人家啊……
“别叫我，好好待在家里，不然，别怪我让你爸送你去部队。”胡老太爷说着离开了客厅去了房间休息。
胡小青看着他的背影，气愤地嘟嘴跺脚。她肯定是不能听胡老太爷的，眼咕噜一转有了主意，走到电话旁，熟练地拨通了号码，“喂，郑姨，江衍哥哥回来了……嗯……嗯嗯……可是我爷爷不让我去……好……好，我等你啊，郑姨再见。”
挂完电话，她得意地笑了。
这边，江老太爷和江衍回书房，两人谈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江老太爷脸上带着微笑，看来对于小孙子这两年的成就还是满意的。
晚上五点半，郑珍下班回来，先去隔壁敲门，出来带上了胡小青，胡小青挽着郑珍的手臂，亲密之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亲母女呢。
进门就看到江老太爷和江衍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江老太站在厨房门口笑，里面传出程雪嘻嘻哈哈的笑声，“太奶，我这炒鸡蛋可是和盼娣姐学的，得了她的真传，王家婶子他们都夸过好吃的。”
“嗯，我家小雪出息能干了，太奶高兴，一会儿肯定多吃几口，好好品尝。”程雪已经把这半年的生活和江老太说过了，知道自家孩子在王家受到颇多照顾，对王家众人也是感激的。
“爸，妈，我回来了。”
“江爷爷，江奶奶，江衍哥哥……”
门口传出声音，众人都看过去。
“妈。”江衍叫了一声，看到他妈身旁的胡小青微微蹙眉，然后招呼都没打，转头继续看报纸，显然是不打算搭理她了。
“郑姨，你看……”胡小青见江衍待她冷淡，委屈地看向郑珍。
112风波渐起闹腾开
郑珍自然看到了小儿子的态度，他对她也没个笑脸，心里可不就不舒服起来了。
“江衍，你这是什么态度，看到客人都不知道打个招呼吗？”郑珍板着脸教训，也不顾忌儿子都多大了，还用这种口气。
何况，也不知道想想，平时知礼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江老太爷和江老太听了都忍不住皱眉了。而江衍，只当没听见，看报纸的动作丝毫没变。
厨房里帮着江家保姆李婶做菜的程雪听到声音，把菜铲递给了李婶，让她接手了。
程雪从厨房探出脑袋，高兴地和郑珍打招呼，“姥姥，您回来啦。我在帮李奶奶做菜呢，自己还亲自掌勺炒了两个小菜，姥姥您一会帮我尝尝味道哦……”
至于郑珍身边的胡小青，她也自然略过了……
可有些人就是会自己找存在感，“哟，小雪好能干啊，倒是长大懂事了许多。呵呵，郑姨，您好有福气啊，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能尝到小雪亲手做的菜呀……”她见江衍不理她，而郑姨都那样说了，场面还是僵局，正想着怎么打破尴尬，程雪就出来了，让她有了突破口。正好，还能留下来吃饭。
程雪就是个暴脾气，本来不想理她，她偏偏要上赶着来讨骂，“怎么哪哪都有你？想吃我烧的菜，你哪来的脸啊？自己家里不烧饭吗？一天到晚往别人家跑。”
“郑姨……”胡小青被程雪一怼，脸上立马挂不住，委屈巴巴，眼眶红红了。
郑珍原本看到外孙女高兴的心，又沉了下来，“小雪，你怎么说话的，小青怎么说也算是你长辈，怎么可以没大没小，谁教你的规矩。”
程雪原本的好心情还能好吗？她这姥姥，对待外人可不是比对她好嘛……
“她算什么长辈，死皮赖脸想要嫁给我小舅，就她这做作的德性，我小舅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程雪不服气，直接捅破了她们的小心思，“姥姥，我小舅舅优秀得很，又不是找不到好对象，您怎么就非要找她呢？我舅舅不喜欢……”
“够了！”郑珍真的怒了，“谁教你这么好大人说话的？你妈才走多久，性子怎么就野成这样了。江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管。你爸受了伤躺在家里没人伺候，正好……”
“郑珍，闭嘴！”江老太听到不对，连忙喝止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您说什么？我爸怎么了？”程雪脑子里嗡嗡的。
众人沉默，本来这事程红兵是交代大家瞒着小雪的，这郑珍一时口快，不动脑子就说了出来。
“太爷，太奶，你们说，我爸怎么了？”程雪虽然这两年没少怨程红兵，但到底是自己的爸爸，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
“唉……”江老太爷眼见事情瞒不住，开口道，“你爸受了重伤，还在军区总医院治疗。”
程雪听了心都要碎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要去看他，小舅，你送我过去，好吗？”
“好。”江衍早已经收起了报纸，站起来往外走，路过郑珍和胡小青的时候，他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看着他妈道，“小雪说得没错，矫揉做作的女人我看不上。还有，我的婚事我做主，请你不要再干涉，一些不相干的人也不要往家里带，污染空气。”
江衍的话不可谓不毒辣了。已经是把胡小青的脸丢在地上踩了。他现在很生气，不明白他妈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旁人来为难自家人。
“江衍，你……”郑珍被儿子这话怼的面红耳赤，生气的。
“江衍哥哥……呜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已。”胡小青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再也顾不得矜持了，跑过去想抱住他。
江衍听到身后的声音，脚步一移就躲开了。
胡小青冲劲太大，没刹住，正好，大门这时被打开，小王推门进来，胡小青一头栽在了小王怀里。
小王是江忠义的警卫员，在老家可是有对象的人，一看怀里是个大姑娘，急忙推开，胡小青被摔在了地上。
这突发状况的，众人都蒙了下。
小王身后就是江忠义，看到这一幕，刻板威严的脸上黑了一下，“怎么回事？”
胡小青“呜哇”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胡家人也回来了，在院子里听到了自家孩子的哭声，连忙赶了过来。
江衍蹙眉，程雪回房拎了行李出来，看到她这毫无形象的一幕忍不住抽搐了下唇角。想笑，又想起自家爸爸的情况，心情好不复杂，看着门口堵着的人，虽然着急走，但也只能耐心等待着。
“爸，胡叔，胡婶，胡爷爷……”江衍退后一步，让大家进门。
他朝程雪招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程雪会意，拎着行李过来，一路把该打招呼的人都叫了个遍。
“小雪，你去哪里啊？”江忠义看到她手里的行李，询问着。
程雪想起程红兵，又忍不住抽泣了几声，“去医院看我爸，姥姥说我爸受重伤住院了。”
程雪此话一出，江忠义忍不住蹙眉看了郑珍一眼，暗道：这事大家不是说好先瞒着的吗？这老婆子越来越不靠谱了。
“小雪啊，你别急。”江忠义安慰道，“前几天你爸就已经醒过来了，如今已经脱离危险，只要好好治疗就能好的。”
听到这话，程雪确实松了一口气，“嗯，谢谢姥爷。”
“好，你先把行李放下，等吃完晚饭再过去不迟。到时，姥爷陪你一起去。”江忠义想到程红兵的情况，心里就忍不住痛惜，也怕程雪一个人经受不住，就想着先让她缓缓，一会陪她去，也能照看着些。
江忠义都这么说了，程雪迟疑了一下，看向江衍。江衍朝她点点头，程雪也只能点头答应了，“好，我听姥爷的。”
说着，就把行李放到了门口边。
此时，胡小青也被胡妈妈扶了起来，郑珍帮着搀扶着坐了下来。
江衍站在门口没动，屋里一时有些安静，胡小青的抽泣声就显得尤其清晰了。
113事态平息又起风
还是胡老太爷听着孙女的哭声心烦不已，生气地开口道，“闭嘴！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我让你不要出门，乖乖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听！”
胡小青被她爷爷这一声“闭嘴”吓了一跳，抽泣都顿住了，又听到他骂她，觉得委屈，又不敢大声哭，忍不住又是一顿抽抽。
胡妈妈在一旁心疼地哄着，心里对江家也怨，对自己闺女的不争气也怨，见江衍还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就忍不住心烦气躁道，“江衍，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我家小青要来受你的气……”
“胡姨，这你可说错了。”江衍不疾不徐，脸上不带情绪道，“我在前面走得好好的，她哪不好扑，偏偏要往我身上扑。我只不过是错开一步，离她远点而已，也错了？”
此话一出，胡爸胡妈胡爷爷顿时脸都红了，被自家不争气的闺女气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胡家人都知道胡小青喜欢江衍，也知道江衍不喜欢她。他们也让她死心，可她就是不听劝啊。
“那你扶一下她怎么了？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胡妈妈心里难受，又埋怨了一句。
却差点被江衍接下来的这句话气死过去……
“不行，我还想干干净净娶媳妇呢。”
胡家人那个心啊……这话不就是说沾上他家姑娘就不干净了嘛，这是有多嫌弃他家姑娘啊……
“呵呵，小衍有对象了？”胡爸心中不得意，笑得也牵强，他是看中江衍当女婿的，但这江衍说这话也太不把他们胡家放在眼里了吧。
“没有。”江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王苗苗的模样，嘴上却没有承认，毕竟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不过，总会要有的。我们军人，不就是要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嘛！”
程雪已经坐到了江老太旁边，把脸靠在江老太肩膀上，身子一耸一耸，看来是憋不住在闷笑呢……
“你……”胡爸爸还要再说什么被胡爷爷打断了。
“行了，别说了。”胡爷爷发话，胡爸也就住口了，心里却是记恨上了江家。
“小衍，这事是我家小青不对，爷爷在这里和你道歉。”
“胡爷爷，不必如此。我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江衍对待胡爷爷的态度还是挺好的。
“嗯，好。”胡爷爷见江衍对他态度很好，心里还是满意的，“我让你胡叔安排小青进文工团，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爷爷，我不要。”胡小青一听也不哭了，立即反对，她才不要去当兵呢，文工团也不要去，天天训练累得要死，苦得要命。
“住嘴，听你爷爷的。”这个胡爸爸也是赞成的，闺女都二十了，还整天歇在家里无所事事，她就是闲的，让她去当兵，看她还有什么精力整天犯花痴。
胡小青还想辩驳，被胡妈妈一把拉住，掐了一把手背。
疼痛让她住嘴，不可思议看向胡妈妈，胡妈妈也板了脸，无声道，“闭嘴！”
见对她最好，最温和的妈妈都发火了，胡小青再不敢反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江老太爷见胡家人都表了态，也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呵呵，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老了，管不住年轻人的想法咯。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也不是没道理的。”
“对对对……”江忠义也道，“这成婚那，结的是两性之好，还是要孩子们情投意合，自己喜欢才行，不然结了婚也是怨偶，对谁都不好。”
胡爷爷听了笑道，“老江说得有理，忠义也是明白人。”转而又对自家儿子道，“你也学学，想事办事不要太想当然了才好。”
胡爸爸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在胡爷爷跟前很是听话地点着头。
两家人又客套了几句，胡家人就带着不甘心的胡小青回家了。
胡家人一走，江忠义就发火了，“江衍，你有话不能委婉地说吗？把胡家人得罪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爸，我知道了。”虽然江衍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过分，但他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承认错误又不会少块肉，只要把那麻烦的女人解决了就成。
“行了，都别说了，吃晚饭，吃完了去医院看红兵。”江老太爷发话，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里说。
厨房里李婶已经把饭菜准备好，程雪帮着拿碗筷端菜，江忠义见了忍不住夸赞，“小雪出去半年，长大懂事了啊……”
江老太听了笑道，“是的，听说在她同学家里受到了不少关照，今天还亲自炒了两个菜，说是在同学家里学的……待会你们都尝尝……”
“是嘛，那我得好好尝尝……”江忠义在外人面前威严刻板，在自家人面前可没有一点架子，倒是比郑珍更面善，也得家里孩子喜欢。
“哼……乡下人能有几个是好的，也不知道那家人贪图那傻丫头什么，被骗了都不知道。”郑珍有大小姐思想，骨子里就看不起乡下人。
“姥姥，您怎么可以这样说，王家人待我真心还是假意，我自己能感受到，请您不要乱加猜测，玷污我和同学的友谊。”程雪正好端着菜听到了，心里真的很难受，她的姥姥，她越来越不喜欢了。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郑珍听到外孙女不给面子的反驳，也生气了。
“你才什么都不懂，多大的人了，还没个孩子知事。”不用程雪反驳，江忠义先发了火，“哼，看不起农村人，我江家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农民。出去给我闭紧嘴巴，不该说的别说，别给我江家惹祸！”
“你……”郑珍被骂得脸面全无，还在小辈面前，顿时挂不住了，“你不就是嫌弃我了嘛，怕我娘家连累你江家，那你当年别娶我啊……”
江忠义觉得她不可理喻，越老越糊涂了，对于她喜欢自作主张和动不动就发脾气行为也烦透了，所以，“知道自己娘家不光彩就给我安分点！”
114江老太摔倒病危
这一句话一出，似捅了马蜂窝了，郑珍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伤心欲绝，“你……你终于说出来了。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想的吧，怕我连累你们江家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珍儿，忠义不是这个意思。”江老太见郑珍情绪激动，连忙上前安慰。
“走开……你们一家都看不上我，我就知道……走开……”郑珍心里郁结不是一天两天，一直堵在心口没有爆发，如今一旦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啊……”“砰……”
“奶奶……”
“妈……”
“太奶……”
“老伴……红花……”
一声声呼唤……没能唤醒被郑珍推到在地上的江老太。
“快送医院……”
众人一顿忙活，叫警卫，叫车，联系医院医生护士……
江家人呼啦啦全都走光了，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闹着热气。
郑珍的心却一片冰凉，她四肢僵硬，仿若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呆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随着一声关门声，她心中一颤，想要迈出步子追出去，却失去控制般跌坐在地上，一时都爬不起来了。
江家人马不停蹄地把江老太送到军区总医院，医生护士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接应，一下车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然后……就是漫长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小时后，等郑珍重新拾起力气爬起来追到医院，正好看到急诊室的门被打开。
“王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江忠义满脸惊慌，说话中都带着颤音，再不见昔日面对敌人的无畏。
“病人已经苏醒，暂时无碍，还要观察。还有，老人骨质疏松，这次摔得不巧，估计骨盆骨折了，需要去拍个片子确定一下，再接着商量医治办法。”王医生有些发愁道，“老人年纪大了，这个年纪摔倒骨折，不管是动手术还是保守治疗都挺难，就怕还有什么并发症，唉……怎么就那么不当心呢……”
“王医生，麻烦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江忠义心里拔凉拔凉的，只能焦急求助着。
“我肯定尽力。”王医生还能说什么。
江老太被被推去了拍了片子后又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等片子出来，众人跟着跑前跑后，团团转。
江衍让江老太爷坐着等，不要跟着了，老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一边焦急地等待，一边和江衍程雪说起了他们的当年。
当年他只是个乡下泥腿子，家里人口多，江太老跟着他饭都吃不饱。后来小鬼子打进来，老百姓的日子更苦了，他就跟着八路走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苦苦挣扎……再后来，他在部队里混出了头，有了出息，才把他们母子接了过来照顾。
三儿一女，只剩一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哭了多少回，流了多少泪………
江衍静静听着，脸色沉重，程雪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太爷说的故事和太奶的不太一样呢，在太奶那里，她只听到……
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哪有什么零嘴，能吃饱就不错了。当年，我怀了你姥爷，那个嘴馋啊，你太爷就冒着风险去偷大户人家的瓜果回来给我吃。偷的次数多了，哪有不被逮的，有次就真被逮住了，被狠狠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的，我啊，吓得差点没厥过去……后来，再三告诫他不许再去偷，我也再没嘴馋过……
有一天，村里的护卫队出去侦查到，有一队鬼子正一路往他们村子的方向来，路过的村里都遭了难，死伤无数。村里的护卫队经过商量，孤注一掷，分成两队，一对留下继续守护村中妇女老小，一对主动出击去引诱攻打小鬼子，而你太爷就在那出去的一队，那一走就是好几年……我每天都盼着，最终真的把他盼回来了……呵呵……
她还记得，太奶讲到那些事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笑意，没有悲苦只有幸福。
片子出来了，江老太摔得很严重，需要动手术，只是她年纪到底大了，手术也有很高的风险。
江老太爷含泪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江老太又被推入手术室，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期。
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门口，李婶凑过来忧心忡忡对江衍道，“要不要我回去煮点粥过来给老太爷啊，他年纪大了，这么耗着，可怎么吃得消。”
江衍看了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手术也不知道要到几点呢……
“去吧，让小王送你回去，多煮一些过来备着吧，奶奶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再带着奶奶的日用品过来，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要住几天才能回去……”江衍坚信这位慈爱的老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的。
李婶应了声，转身离开，走到拐弯楼梯口却看到郑珍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里，“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啊……”
“李婶，手术结束了吗？妈怎么样了？”郑珍看到李婶出来，立即站起身询问，声音忐忑，神情恍惚。
李婶摇摇头道，“没有，还在手术中，我要回去给老太爷他们煮些粥，拿些老太太的换洗衣服再过来。夫人……你……”
“你去吧。”郑珍不耐烦地对她挥挥手，整个人蜷缩着又蹲了下来。
李婶张张口想叫她到椅子上坐着等，想想她在江家发的疯还是算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医院。
外面天已经全暗了，好在小王和车子都还在。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李婶拿了粥过来，却没有一个人吃。等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门被打开，江衍程雪一人一边扶着江老太爷冲向医生。
“王医生，手术……”
“不负众望，手术成功了，不过，还要观察，不知老人家过了麻药，能不能扛得住，还要防止她发烧……先推去病房观察几天吧……”
“好好，谢谢王医生，以后还要麻烦你，谢谢了……”江老太爷听到手术成功，再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江老太被送到了病房，而在这里，程雪也看到了隔壁病床上的人……
115程红兵重伤残疾
这里算是高级病房了，一个房间住两个人，很巧，同病房的正是受伤住院的程红兵。
程红兵都已经睡着了，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车轮活动和走路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自己的房门被打开，灯被打开，然后，他看到了一群熟悉的人。
“姥爷，爸……雪儿……”程红兵看到一大群人进来，原以为是因为他的事被女儿知道了，来看他的，直到，看到被抬上另一病床的老人，他歪着头，想要坐起来，却无能为力，“姥姥怎么了？”
“爸……”程雪看着病床上被包扎得像木乃伊的男人，不能想象，他这是受了多重的伤。
“雪儿……”程红兵看着自己闺女，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她。
他愧对妻儿啊……
“爸……”程雪扑在他床头，覆上他打着石膏的手臂询问，“你到底伤哪了？很严重吗？”
程红兵眼带泪花笑道，“没事，爸爸就是不小心，没能及时躲过一个手榴弹，受了一点波及而已。”
程红兵说的轻松，程雪却能想象到那种危险。见他不愿意说他的伤势，程雪没有再追问，想着等有机会找医生再问吧。
“爸，你饿吗？李婶那里有粥。”程雪转移了话题，“我放假回来了，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和太奶。”
“我不饿……”看着女儿难得地乖巧模样，程红兵心中温暖又惭愧，又想哭了，赶紧转移注意力，“你太奶这是怎么了？”
程雪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被姥姥推的……”
程红兵眼睛瞪了老大，难以置信，想要再问，想了下又吞下了问话，人太多，不太方便问经过，等会儿再说吧。
对面床前，******或坐或站杵在那里，护士进来挂水提醒道，“这里陪护只能留一人，你们看看谁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江衍立即道，“爸，你明天还要上班，爷爷年纪可不好熬夜，你带着爷爷先回去，我留下照顾奶奶。”
“你一个男人，不方便吧……”江忠义有些犹豫，心里对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郑珍真的恨得要死了。
程雪立即道，“姥爷，还有我呢……我也留下来。”
江忠义这才看到旁边床上的程红兵，他刚刚神情恍惚的，都没注意到，想了下还是点了头，倒是巧了，自家人，也都能照应着。
“那你先守一夜，我一会回去打电话给江澎媳妇，让她早点回来吧……”江忠义深深叹息道，“你妈……是指望不上了……”
对此，江衍只抿了抿唇，无话可说。他刚刚其实有看到他妈出现在了急诊室的走廊，只是一会儿，又不见人影了。
江忠义带着江老太爷先离开了，病房里安静了下来。程雪今天也赶了大半天路，早就累了，没一会儿，就趴在程红兵的床头睡着了。
江衍守在江老太床前，看着盐水瓶，时不时放一下尿袋，或是和同样没有睡意的程红兵说上几句话，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待天蒙蒙亮的时候，江老太才醒了，估计是被疼醒了，连着哼哼了好几声。
江衍连忙按铃叫护士和医生，不一会儿，王医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帮江老太做了一系列检查，“老太太情况还好，这疼肯定是要疼几天的，实在熬不住就吃粒止痛片，不过，多吃了止痛片对身体也不好，你们也要适量。”
江衍连连点头。
王医生又道，“护理这方面你妈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郑护士，这里就麻烦你了。”
这时，江衍和程雪才看到人群后面跟着的郑珍，她有些憔悴，看来也是一夜没睡好。
郑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我知道。”算是回应了王医生的话。
王医生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就出了病房，程雪急忙拎了一个空水壶跟了出去，在走廊尽头拦住了他，“王医生，我是程红兵的女儿，我想知道我爸的病情……”
王医生是这家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程红兵的伤也是他看的，程雪真是问对人了。
全身多处骨折，内伤严重，头部受到冲击，中度脑震荡，左脚炸伤严重，虽然接上了，但很可能留下残疾。
王医生的话一遍一遍循环在她脑子里播放，程雪跑到厕所，捂着嘴狠狠哭了一场，然后，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冷水洗了一把脸，她有是那个笑容妍妍的程雪，只是多了几份沉稳，少了几分莽撞，人都是要长大的……
程雪收拾好心情，打好水，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这事能怪我嘛，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你不说那样戳我心窝子的话，我能……我能不小心……”
“够了，我只问你，你昨天一晚上去了哪里？”江忠义沉着脸，对于郑珍的狡辩嗤之以鼻。
郑珍有些心虚，有些紧张，她两手拧着自己的衣角，强作镇定道，“我昨天一直在值班室……”
“呵……”江忠义嘲讽道，“医院里谁不知道你郑护士长的婆婆摔倒抢救了，而你作为儿媳妇却一直躲在值班室，你让满医院的医生护士怎么想？”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我……”郑珍真的是害怕了，她听到王医生都说手术风险很大，恐惧一下占据了她的神经。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恐惧，逃避，犹豫……后悔……
没人能体会她这一夜的煎熬。
“忠义……别说了……”
江忠义正想开口，病床上江老太弱弱开口了，声音细如蚊蝇，有气无力。
“妈……”江忠义赶紧上前一步弯下腰，听江老太的吩咐。
“别再说了，就这样吧……”江老太疼得厉害，听着儿子儿媳的对话，更加头疼，老人家只想家庭和睦，子孙安好……所以，“你去上班，快去吧……”
把儿子打发走，息事宁人，老太太实在没法立马说不出原谅郑珍的话，只能先这般了……
江忠义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也知道在这里吵不好，毕竟还有小辈在呢，所以点了点头。
116江衍离开有遗憾
程雪拎着水壶推门进来，江忠义看到了，对她招招手道，“小雪，过来……”
“姥爷，你来啦……”程雪放下水壶，走了过去，经过郑珍时，轻声喊了一声，“姥姥。”
郑珍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还是想着别的事，反正没有答应。
江忠义嫌弃地扫过她一眼就不再管她，对程雪温和道，“小雪，昨晚辛苦你了。”
程雪惭愧道，“不辛苦，我昨晚还睡着了，多亏有小舅舅一直守着。”
江忠义微微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没关系，你人能守在这里就很好了，你小舅舅如果有需要你的地方，就能随时叫你。”
这话说的，还是对郑珍很不满啊！
郑珍自然也听出来了，脸上表情不自在地扭曲了一下。
江忠义又道，“小雪，我和你小舅舅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你照顾好你太奶和你爸，一会李婶就会过来送早饭。你爸那边，小刘也快过来了，到时，有事可以喊他帮忙。”
小刘是程红兵的警卫员，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照顾程红兵。
“好的，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程雪慎重保证。
这时，房门被推开，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的正是小刘。
小刘看到一屋子的人，蒙了一下。然后看到程雪时，羞愧低头道，“小雪，你回来啦……我……对不起，没保护好你爸爸……”他是程红兵的警卫员，职责就是保护程红兵，他失职了，这些日子一直活在自责中。
“小刘，别再自责了，不怪你。”程红兵开口，当时情况确实不怪他，有各种因素在。而且，也没有谁一定要为了谁舍身，谁的命不是命！
“刘叔叔，爸爸说不怪你，我听爸爸的，你不用自责。还有，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爸爸的照顾。”程雪弯腰鞠躬，这位刘叔叔跟了她爸好几年，她没有立场责怪任何人，她爸也不会允许她有这种思想。
小刘无措地往旁边移了一步，“不用道谢，我应该做的。”
程红兵一直在想小刘的出路，他自己已经这样，能不能好两说，以后也不知何去何从，所以，他可不能耽误了小刘的前途……
“江衍，你把小刘带走吧。”
江衍和江忠义有些意外，随后又了然，“你决定了？”
“嗯……”程红兵对小刘道，“小刘，你跟着江衍走吧，以后他就是你领导。”
“程队……”小刘眼眶瞬间红了，心里百感交集，最后狠狠点了一下头，“程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我不用你报仇，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多立一点功，报效祖国就好。”程红兵有些发愁了，不知道把他再次扔到战场去，是好还是坏了。
程红兵是国家秘密部队的，升到正团级别不容易，可惜这次受伤太重，肯定是要退下来了。
刚刚，江忠义已经和他暗示过了，江衍将会去接替他的职务，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小舅子嘛。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收服他那群手下，那些小子，个个都是刺头，不好降服啊……带上小刘，也能有个帮手。
不过，想起他小舅子也不是普通人，特种部队出来的，并不是好糊弄的主，也就放心了。
江忠义带着江衍和小刘离开，在去总部的车上，他才得知具体的前因后果。
程红兵所在的秘密部队内部出现叛徒，任务过程中程红兵为保护重要资料只能以身犯险，为此受了重伤。
这几天，总部为接替程红兵的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几方势力互不相让。
江忠义原来也在犹豫，程红兵是他的人，出了这么大纰漏，还好他拼了命保护好了资料，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就是他也会跟着受牵连。
这人选，自家大儿子一时走不开，大外孙还太嫩，正好昨天江衍回来，他晚上回去一琢磨，打了一个电话给最高领导，得到了领导支持。这不，顾不得江衍的意思，一大早就过来接人了。
“这次过去，任务很重，也很危险。”江忠义忧心忡忡，“接手职务后首先要把里面的人重新筛选一遍，绝不能再出这种纰漏了。思想意志不坚定的人，坚决不能再用了。”
“知道。”江衍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因为要离开，而远在J市的媳妇还没有搞定，感到了后悔。早知如此，不该等的，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面了。不行，等抽空一定要打电话交代一番。
还有厂子的事，那可有他的心血，“爸，我J市的任务怎么办？”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江忠义脑子过迅速过了一遍能用的人手。
“就杨志刚吧，他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可不是自己人嘛……他自个认定的连襟，“我已经写好了未来两年的计划书，他只要照着执行就不会出现大问题，再把小何留给他做帮手，没问题了。”
他刚刚也在杨志刚和黄志忠两人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提拔杨志刚，自己人是一方面，杨志刚的心眼没有黄志忠多也是一方面。
现在的钢铁厂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运作模式，杨志刚的执行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样就可以了。
而黄志忠，他的背景也不简单，虽然也一起共事过，但……到底有顾虑，人心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他还是保守一点，不去试探人性了。
“行，你觉得可以就行。”江忠义还是十分信任小儿子的能力的。
有最高领导支持，江衍和小刘的调令很快就出来了，江衍家都没回，直接走了。
远在J市的王苗苗无缘无故打了两个喷嚏。
“苗苗，你感冒了？快进屋去暖暖，这里不用你帮忙。”王盼娣担心询问。
“没事，鼻子有些痒而已。”王苗苗抬起胳膊蹭了一下鼻子，继续摘菜，“一直待在屋里也气闷……二姐，摘这么多菜，是要包饺子吗？”
“对，妈一早就去镇上买肉了，你不知道吗？”
“是嘛，她怎么不叫我，我也想再去镇上逛逛呢……”
“那……我们明天去？”
“好啊……”
117一年到头新年至
大年夜，刘玉兰和王盼娣带着王苗苗置办了一桌好菜，大鱼大肉管够。当然，王苗苗就是纯属打个下手。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晚饭时，王保兴难得咪了一盅好酒，借着酒劲，又难得的发表了一番感慨……
“今年……我觉得特别幸福，似乎走了大运了，处处和顺，样样满意……我啊，真没想到还能有如今这一天……”
王保兴这话一出，众人脸上虽都带着笑意，也略有所思……
“盼娣，你前些年辛苦了，别怪你妈让你小小年纪就上灶干活，她啊，也是为你好。”王保兴似乎想到了那些年的不易，有些感慨，有些失落道，“那些年太穷，身上还背着债……”
“行了，别喝点酒就瞎咧咧……说点高兴的……”刘玉兰桌下踢了他一脚，这么高兴的日子，还说那些陈年烂谷子事干嘛。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上灶干活的多了去了，只是对比后来的双胞胎，她确实偏疼了些。
不过，五个手指有长短，万事哪能都做到面面俱到。再说，她那几年的心境太过复杂，很多事情，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当初做的不好，可一切都已经过去，无法挽回。往事如烟，让它随风过去吧……
“喔，对对，说高兴的事。”王保兴又提起了兴致，“不过，我还是要为你妈说一句，她当时就说过一句话，自己会烧总归饿不着了。你啊，好福气在后头呢……以后和刚子好好过日子吧。”
王盼娣这半年多日子过得好了，也渐渐想开，想明白了很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我知道，爸，妈，你们放心，我和刚子会把日子过好的。”
“嗯，好，好……”王保兴又看向王苗苗，“苗苗长大了，懂事了，还能赚钱，以后出来肯定能有出息，爸爸心里高兴。”这个闺女这半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有女如此，他自豪啊。
“爸，妈，我也很高兴。”王苗苗笑道，“我就盼着家里好好的，你们俩身体好好的，一家人都平平安安，日子越过越好有奔头。”
“肯定有奔头，你爸我现在干劲十足，哈哈……”王保兴是个肯干的，在钢铁厂的活他做的得心应手。
众人听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王保兴看向王家宝，比起两个以后必然要嫁出去的闺女，他自然更在意能留在家中传宗接代的独子，“家宝这半年也很努力，要继续保持，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肩上的责任可不轻啊……”
“爸，我知道了。”王家宝经过王苗苗每星期一天的补习，期末考试总算出了成果，考得不错，全校第五，刘建民第七。
当然，怎么也比不过他姐，在他心里，他三姐已经是不可超越的存在了。次次都是年纪第一，奖金拿到手软，还有每月稿费，啧啧……金光闪闪的小富婆一枚。
这次他考得好，三姐也给了他奖励，五块钱，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奖励，当时，真的心情很激动，瞬间对学习充满了兴趣和动力。
王保兴最后看向刘玉兰，眼里的深情势不可挡地流露出来，他正心情激动又荡漾，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刘玉兰一个恶狠狠眼神制止了，还吓得他一个激灵，酒后壮的胆又缩了回去，只委屈巴巴，喏喏开口轻声喊了声，“玉兰……”
王保兴那状态，刘玉兰一看就知道要不好，都老夫老妻了，在儿女面前，她可丢不起老脸，她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好肉递到他碗里，脸上神色不该道，“吃块肉，这一年你也辛苦了，孩子们和我都记得你的好。”
“诶，诶……好，你也吃，你……更辛苦……”王保兴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也夹了一块好肉给刘玉兰……
王家一家子和乐融融，远在京城的江家却是冷冷清清。
江忠义那天夜里连夜打了电话给大儿子江澎，白黎立即收拾东西，带着江蕙兰和江淑兰赶回了江家。
稍稍收拾了一番，又立即去了医院照顾江老太。
进屋看到隔壁病床上的妹夫程红兵的模样也不由吓了一跳，程红兵的事家里人没有声张，所以白黎并不知道。
再看只有程雪一人要照看着两个病人，白黎心疼感叹了一句，“辛苦小雪了，这里今晚由我和你蕙兰姐姐照看着，你一会带着淑兰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江澎和白黎是晚婚晚育，江蕙兰只比程雪大一岁，而江淑兰才八岁。
“对，小雪回去休息下。”程红兵十分心疼女儿，立即附和着。
程雪自然也是累的，医院那地方，吃不好，睡不好，各种不方便，她想了下自己都好几天没有打理自己了，于是点头同意了，“我晚点回去一趟，明天一早就过来，谢谢大舅妈，蕙兰姐。”
“客气啥，都是自家人。”白黎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又是老师，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气息，让人感到温暖，忍不住想要亲近。
有了白黎和江蕙兰在，三人轮流照顾着，有条不紊起来。江老太和程红兵的伤势都没有恶化，大家终于能放下一部分心。
大年夜，傍晚的时候，江忠义和江老爷子，带着李婶做好的饭菜一起过来了。
李婶这些天也辛苦，一日三餐都是她在料理，今个是大年夜，她烧好晚饭也早早回去过年了。
一家人拼着几张凳子，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团圆饭。
说是团圆饭，可人并不齐，江澎江衍程琦都在部队没回来，江涛一家子也远在西北没回来。江老太的事，并没有通知江涛，他还不知道呢。江涛所在的研究所也是机密之地，他们研究一个项目时，都是封闭式的。基本就是一个项目完成了，才有时间出来休息一阵子。
而郑珍，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般，没有人搭理她，她想在这里守着照顾着，没人阻止，她不来，也没有人去寻找在意。
许是受冷落多了，渐渐的，她不再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如今，她正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江家客厅里。
118自作自受讨人嫌
郑珍的状态有些不好。
因为她当时的犹豫，躲避和不作为，和后来的拉不下面子，端着架子，不再出现在病房的行为，让医院里渐渐开始出现很多版本的流言。
她原本又是一个极其敏感，自尊心极强的人，如今更是变得偏执孤傲，唯我独尊。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已经放不下身段寻求原谅。
江家大宅里冷冷清清，她端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变幻无常，或悲恨或愁苦……
“咔嚓……吱……”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打开，迎着月色她看到一大家子人回来了。
“啪”……客厅里的灯被打开，江忠义作为军人，五官灵敏，立即感到了客厅里压抑的气息，目光一扫而过，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也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甚是精彩。他轻轻蹙了蹙眉头，没有管她。
“爸，我送你回房。”江忠义扶着江老太爷进屋。
又对身后的江蕙兰和江淑兰道，“你们俩也早点进屋休息吧。”
“好的，爷爷。”江蕙兰拉着妹妹江淑兰的手，正要往二楼楼梯去，却听到斜前方传来一声怒喝，“站住，谁教你们的规矩，回来都不对长辈打招呼，当我是空气吗？”
江蕙兰江淑兰被吓了一跳，她们确实没有看到沙发上的郑珍，两姐妹回身，喊了一声，“奶奶……”
不带感情的称呼着，为礼貌而礼貌罢了。
江蕙兰对这个奶奶并不喜欢，因为她从小就看到奶奶对她妈妈动不动就教训，妈妈只会忍气吞声。因为她们两个是女孩子，奶奶不喜欢她们，还数落妈妈不会生儿子，爸爸娶妈妈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奶奶，我们不知道你在家，你既然在家怎么不去医院看望太奶奶呢？”
郑珍心浮气躁得很，刚刚江忠义不把她放在眼里，连这两个小的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一口气堵着出不来，她才借题发挥对两个孙女发了火。
而现在大孙女居然回嘴数落她，她心气更不顺了，“我怎么做需要你来多嘴，你妈怎么教你的规矩，从小就没大没小的……”
“够了！”江忠义把江老爷子送进屋出来，对着郑珍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教她们，这个家里最没规矩的就是你。蕙兰，淑兰，你们两个先上楼。”
本来不想管她，却没想到她却来劲了，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她作威作福。
“好的，爷爷。”江蕙兰看了郑珍一眼，见她脸上扭曲了一般，难看之极，刚刚被她教训的委屈和不悦顿时消散了许多，利索地回应了江忠义一声，拉着江淑兰就上楼了。
“江忠义，你什么意思？”郑珍心里是发虚的，但可笑的自尊不容她低头，所以说起话来就显得疾言厉色了，仿佛这样自己就有理，能占上风。
“我能有什么意思，实话实说罢了。”江忠义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他最近很累，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工作家里事情都挤到了一处。
本不想搭理她，可她却不知悔改不说还得寸进尺了起来。
“你说蕙兰她们不懂规矩？那你呢？我爸回来你打招呼了，还是我妈住院你去伺候了？”江忠义毫不留情道，“德不配位，你自己做的一塌糊涂，哪来的脸面教孩子。何况，我觉得两孩子被她妈妈教的很好，毕竟连孩子都知道要去医院照顾老人，而你呢……又是怎么做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教孩子？”
“谁说我不去照顾了，我去了，是你妈不理我……”郑珍极力反驳道，“我待了半天，你妈当我是空气，有需要不和我说，宁可找小雪，我问她，她又什么也不要……她既然不需要我伺候，我还去干嘛。做冷板凳嘛……”
“这就是你的理由？半天？哼……你所谓的半天是多久？屁股底下的凳子有没有坐热？我妈不理你，你就可以不去了？”江忠义讽刺道，“你把我妈推倒，有没有悔过之心，有没有向她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妈自己凑上来的。”郑珍已经魔怔了，心里完全弱化了自己的错误，满脑子都是别人的不对，“何况，这事起因都怪你，要不是你冲我发火，我能发脾气……”
“呵……你可真不要脸。”江忠义被她气笑了，他完全没想到，原来多年的枕边人内里是这么一个德性。刚愎自用，不知悔改……
郑珍老脸涨得通红，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低头。
“行，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拿你没办法。”江忠义站起身，也不愿意和她掰扯了，再和她多说一句，他都嫌空气脏，“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以后会怎么做。唯有一点，你记住了，从今以后，我江家的子孙不用你说教，他们任何人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你没资格。”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向家中的客房。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搬进了客房，两夫妻正式分居了。
郑珍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悲愤道，“你凭什么说我没资格，我为你江家生儿育女，我教育自己的子孙，我怎么就没资格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不服气，可以滚出江家。”江忠义头也不回，说出的话绝情之极，开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客厅里，只留下郑珍喘着粗气，眼眶里蓄起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流淌了下来。她只觉脑子嗡嗡作响，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现在又该怎么办？
二楼楼梯转弯口，江蕙兰和江淑兰两姐妹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然后，两人十分默契地蹑手蹑脚回了房间。
一楼老人房，江老太爷睁着混浊的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听不到客厅里的动静，才深深叹息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临睡着前，他想：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当当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大年初一来了。
119初一拜年听八卦
“苗苗，好了没有？出来吃早饭了……”
“来了……”
王苗苗最后拨了拨刘海，确定把额头淡粉色的小疤痕遮住了，看看镜中自己的小脸，白里透红，真漂亮，忍不住自恋地笑了笑才走出房门。
昨个夜里一家人守夜，闲着无聊王盼娣就提议玩抓纸牌，王苗苗以前没有玩过，懂了规则一玩就玩上了瘾。
守到十二点，一家人相互拜年，相互祝福，希望新的一年，家里日子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明日刘玉兰和王保兴还要上班，大家都散了各自睡觉。
在这个年代，过的是“革命化的春节”。
何谓“革命化的春节”，简单说来有三点，一是要“抓革命促生产”，春节不回家，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变冬闲为冬忙；二是禁止春节里的一切所谓的“封建习俗”，如放鞭炮、烧香拜佛、舞龙舞狮、磕头拜年等；三是不准大吃大喝，更不准打牌。人们熟悉的春节习俗唯有贴春联一项被保留，但内容却大为不同，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
最严的那几年，大家真的什么也不敢干。现在嘛，自家人一起，偷偷摸摸做点什么也不是事了。毕竟是延续千年的文化，怎么可能一朝突变，让人全改变了。
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同村人，谁会真的一直盯着别人家的事。不让别人好，自己就能好了嘛？
今天一大早，吃的是芋头红枣桂圆汤，加了红糖，甜滋滋的，希望从今往后他们家的小日子都是甜甜蜜蜜的。
吃过早饭，王保兴就领着孩子开始去村里的老人和长辈那拜年。王保兴的爹娘都已经过世，五代以内也就一个堂伯还健在，给他拜年，收了一个一分钱的红包，稍坐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再去村里其他老人那里走一遍，拿了几把瓜子花生之类，王保兴就欢欢喜喜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王保兴今天很高兴，因为，他发现今年乡亲们对他特别热情。
等回到家，看到家中居然来了不少人，刘玉兰正拿瓜子花生糖果招待着，大人小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各种奉承话讨喜话络绎不绝，喜得王保兴刘玉兰笑得合不拢嘴，谁不希望新年能有个好兆头。
不过，也不能多聊，他们要上班，村里人也要上工了。说是上工，冬日里能有多少活计啊，还不是到田里去继续磨洋工，聊八卦。
“苗苗，快过来。”王苗苗在人群中看到了初中同学李小花，自从她去市里上学，和李小花就很少见面了。
王苗苗笑着走了过来，和李小花在一起的还有她堂妹李小丹，还有一个张家的姑娘张翠华。
几人相互打过招呼就聊起了村里的八卦。
李小花神秘兮兮凑过来小声道，“苗苗，你知道张红芳要嫁给谁吗？”
王苗苗摇了摇头，她后来并没有关注张红芳的情况，王家人也没有特意去打听，有些八卦说到刘玉兰那，她也没有兴趣和一个月回来一次的闺女说，毕竟无关紧要的人，提她，她都觉得晦气。
“是隔壁村的一个死了老婆的二婚男人，张红芳过去就要当后妈了，而且还是两个孩子的后妈。”李小花有些幸灾乐祸，张红芳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出去，村里人却也该知道都知道了。
王苗苗有些不信，“怎么会呢？她爸妈怎么不给她找个好对象？”张红芳人长得不错，又是花样年华，不至于找个二婚的吧。
“唉……也是她太作了。”张翠华道，“之前她妈托我妈给她介绍，我妈看在都是同宗的份上，也没有计较她脑子不清楚干的蠢事，就给她介绍了我姥姥家村里的一个小伙子。谁知道相看之后，她还看不上，嫌弃男方不是工人，张口就是不是工人不嫁，宁可在家扫猪圈。”
“有志气。”王苗苗听了忍不住给她竖起大拇指，“那个二婚男人是工人？”
“嗯！”张翠华露出一个大大的八卦笑容，又有些羡慕道，“而且还是钢铁厂的工人，就是和你爸妈一批进去的。我听说，钢铁厂今年会在厂里分房，以后你们就可以住楼房了。苗苗，是不是真的啊？”
几人都眼巴巴好奇地看着她，王苗苗只能无辜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没听我爸妈说过啊……”
李小花她们失望地对视了一眼，没打听到确切消息，但八卦还是能继续聊的。
“苗苗，你说，张红芳是不是还没有死心啊？”
“为什么这么说？”王苗苗表示不解。
李小红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说着不可言喻的事情猜测，“她同意嫁给那个二婚男人，不会是指着他分了房子，带她去厂子楼房生活，在那里，近水楼台啊，离江厂长可就近了……”
“不至于吧……”王苗苗不太相信，会吗？感觉真的有女人会这么傻？
“怎么不至于，我妈听说她一开始听说是那个男人是二婚的，也不同意，想再挑挑，后来听说是钢铁厂的工人就松了口，见了一面就同意了。”张翠华憋着嘴，似乎对她十分嫌弃，“而且，钢铁厂要分房这事也是从他们家人口中传出来的……”
王苗苗沉默，没法明白那人的思想……
等刘玉兰下班回来，王苗苗逮了个机会询问刘玉兰，“妈，你们厂子也有分配房子吗？”
“你听谁说的？”刘玉兰随口道，“是有分配，房子还在建，估计今年夏天就能有眉目了。”说到这事，刘玉兰还是挺高兴的，房子嘛，不嫌多。
王苗苗抿了抿嘴，还是把她听来的传言说给刘玉兰听了。
刘玉兰听后道，“她们说的那个人我知道，也是个苦命人，张红芳要是嫁过去能够沉下心来和他好好过日子，倒也不错。唉……”
王苗苗没敢说李小花的猜测，算了，她怎么样也不管她的事，至于江衍……王苗苗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招蜂引蝶的男人，自己的烂桃花让他自己去解决呗。
120新年难得走亲戚
大年初二回娘家，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准女婿杨志刚，一个大早就拎着东西过来拜年了。
到了十点多，朱自成也拎着东西来拜年了，而王招娣没有过来，朱自成给出的解释是，她肚子大了，受不得车子颠簸，就没让她过来。
对于他的解释，王家人只是笑笑，算算王招娣也怀了四个多月了吧，这个理由自然没有人相信。
其实，她来不来，为什么不来，王家人都不在意，还最好她不要来的，看不清形势，说话不经大脑，来了也和大家难相处。
朱自成这人很会说话，不管王保兴还是刘玉兰对他印象都挺好的。
没有王招娣过来败气氛，初二这顿招待女婿的午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下午，杨志刚开车，刘玉兰带着一大家子去了J市给刘玉峰和刘玉祥拜年。
这是前些年没有过的，今年也是第一年，其实他们本来只想去刘玉祥家，毕竟这半年来两家走的比较近了，相处也愉快。而且初二这天去刘玉祥家吃晚饭，也是之前刘玉祥特意打电话过来请的。
以前就不说了，刘玉祥只想作为娘家人请刘玉兰回家吃顿饭。
而刘玉峰家，除了刘玉峰，怕是没有人欢迎他们过去吧。
不过，既然来了J市拜年，也不能厚此薄彼了。
所以，刘玉兰还是拎着东西上门了。果不其然，去了刘玉峰家，因为他家还有客人在，孙秀丽倒是没有出口赶人，不过暗地里瞄来的嫌弃眼神看得人一肚子火。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刘玉峰倒是比较热情，可惜，这个家里他做不了主。
刘玉兰心中为这个大哥叹息，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站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了。
“这就走了，留下来吃饭吧。”刘玉峰着急的想挽留，一边劝着一边看向孙秀丽，希望她能开口说句留人的话。
可惜，孙秀丽直接扭头不看他们这边，还和家中客人调侃道，“玉峰的妹妹，十来年没来往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过来？”那话中的语气，无不暗示着一个信息……这些人就是来打秋风的。
王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了，如果不是新年，不好生气吵架，真想过去怼死她。
刘玉兰没有再迟疑，直接带头往外走，刘玉峰愁眉不展地叹气相送。刚出门口就听到里面孙秀丽的喊声，“玉峰，快回来，家里还有客人呢……”
刘玉峰急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进刘玉兰手里，“给孩子们的压岁钱，我不知道你们会来，都没有准备红纸，玉兰，你帮哥包一下给孩子们吧。”
“大哥，不用。”刘玉兰自然不能收。
“快拿着。”刘玉峰有些着急，眼里带着祈求。他知道妹妹不想收，可是，这是他的一份心意，而且，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今天是新年，不适合吵架，他也不想吵，只能委屈妹妹了。
刘玉兰看着有些心酸，最终收下了这钱。
刚把钱收起来，孙秀丽的脑袋就出现在门口了，不屑地看了王家人一眼，才对刘玉峰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屋……”
“大哥，我们走了。”刘玉兰想说明年再来给你拜年，想想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明年……不想来了啊。
一路沉默地走出刘玉峰家筒子楼，刘玉兰自我安慰了自己几句，掏出刘玉峰给的钱数了数，五十八块三角六分，才似调侃道，“行了，都别垂头丧气了，喏，一人一角二分，拿着买糖吃吧。大头我存起来，小孩子家家手里可不能拿太多钱。”
刘玉兰一边说着一边把钱分了，然后有些咬牙切齿道，“一会去二舅家，肯定会有饭吃。”
“呵呵……那是自然，二舅不给饭吃，我们就自己在他家开火做饭。”王苗苗笑着附和了一句。
接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渐渐就好了起来，大家一致默认遗忘了刚刚的一幕。
他们不知道，当天晚上，刘玉峰家里又上演了一场大战，原因就是孙秀丽让刘玉峰出去买袋盐，刘玉峰问她要钱，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孙秀丽当场发飙，“你的钱呢，是不是又接济你那破落户妹妹了。好啊，刘玉峰，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玉峰本来就愧对妹妹，火气也就上来了，“我给我外甥压岁钱怎么了，孩子上门拜年，不应该吗？这事本来应该你来办的，你呢？既不招待，又不留人吃饭，你是怎么当人长辈的？”
“我是他哪门子长辈，这种只会打秋风的亲戚，我才不认。”孙秀丽穷追不舍，“说，你给了多少？全都给了？你是不是二货啊……”
刘玉峰当时情况急，真的是掏空了口袋，孙秀丽不知道他那有多少钱，但知道肯定不是小数目。她的心啊，痛的都快不能呼吸了。
“你去把钱要回来，不然就不要进这个家门。”
“放你屁！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刘玉峰平时一般小事都懒得和她计较。但这件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把钱追回来的事。所以，他觉得孙秀丽就是在无理取闹，简直不可理喻。火气也是蹭蹭上来了。
“好啊，好你个刘玉峰，你个没良心的……”
刘大舅家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孙秀丽一气之下真的收拾东西走了。
刘玉峰也硬气，一没追二没接，就是岳父岳母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刘玉峰也不甘示弱，直接把孙秀丽的所作所为说了。
最后他道，“我家的穷亲戚再穷也是我亲戚，她孙秀丽不认可以，我刘玉峰不做那嫌贫爱富的小人。”
孙秀丽娘家那边不知道怎么劝的，反正到了正月初七，孙秀丽自己又回来了，毕竟初八还要上班呢。
只是这回回来，孙秀丽对家里的钱款把控地更严了，一分一厘都恨不得要问个去处。
可刘玉峰也不是傻子，他这些年也没少存钱偷偷给刘玉兰，男人有心存小金库，女人想要全把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