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黄宗羲:我要名留青史,诸位莫要阻我!
鄂齐尔图可是知道,明使队伍只有三十人,且其中四位还是文官,护卫实际只有二十六个。
女真人勇悍能战是草原人皆知之事,否则当初蒙古诸部也不会被大清征服。
因此在鄂齐尔图看来,索尼带着一百多人袭杀明使队伍,没有理由不成功。
而且他认为,若明使被女真人杀了,那便不关他的事了。他不用写什么道歉信,也不用遣子为质,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清国。
即便明国再派使者过来,也得好几个月,甚至半年之后了。
那时候他稍微拖一拖,便可以斩了明使祭旗,带着瓦剌与和硕特汗国的联军一起攻入大明境内,报仇雪耻。
毕力格以及那去打探的骑兵闻言却都露出古怪神色。
毕力格道:“可汗,明人死了多少暂且不知,但女真人却是全军覆没了。”
“什么?!”鄂齐尔图满脸不可置信,“我的叔叔,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毕力格道,“事实上,我到现在依旧对此事感到震惊——我去明使营寨看过了,他们正在清理战场,似乎并没有死多少人。
在不远处监看的守卫们说,女真人冲进去后,遭到了勐烈的枪击和炮击。
后来只有索尼和几个人冲出来,索尼被一枪打倒,随即要救他的几个女真人都被一炮轰中,被明军追出来杀死,只有索尼似乎还有一口气,被明军带入了营寨中。”
听完毕力格的话,鄂齐尔图仍不愿相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些明军都是巴图尔(勇士、巴图鲁)?”
他并没有怀疑索尼那些人的实力。
索尼等女真人在和硕特部住了许久,早就有部落中的勇士女真人切磋较量过,到目前为止,竟然都没有人能打败索尼随行人员中的第一勇士库勒察。
所以,他便以为是明军太过厉害的缘故。
在鄂齐尔图思考这些时,毕力格则提醒道:“可汗,我们现在该考虑怎么善后了。”
鄂齐尔图不假思索地道:“女真人袭击明使营寨,如今被杀,是他们自找的。
听说清国如今都被明军赶回了白山黑水的老林子中,实力不如以前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难不成还有能力来找我们的麻烦?”
毕力格道:“可汗,我问的是该怎么向明使交代——他们毕竟是在乌兰伯勒奇尔遭到的袭击,守卫们也确实被女真人收买离开。”
“还要给明使交代?”鄂齐尔图有些烦,“将收女真人钱财的军官挑一位出来,吊上三天,这总可以了吧?”
这种天气,一个人被吊上三天,基本等于被宣布了死刑。
于是毕力格点头道,“我会尽力安抚明使的。”
···
被女真人袭击的这一战,禁卫军将士阵亡一人,重伤九人,等于一下子折损了十个人。其余将士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当毕力格过来时,黄宗羲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和硕特部交出所有索尼带来的女真人。
结果却得知,跟索尼来的女真人全都随其来搞袭击了,共126人,除了索尼、库勒察两个重伤员外,其余人都已被他们击杀。
之后,毕力格又将一个瓦剌守卫中的军官带了过来,当着黄宗羲等人的面,宣布鄂齐尔图对此人的惩治。
对于这种结果,黄宗羲、狄无伤等虽然不满意,却也只能接受——他们主要是不想因为别的事,影响了此番出使的任务。
可在后续的谈判中,当得知明国要求十倍赔偿时,鄂齐尔图与众贵族便提出需要时间考虑,请明使在部落中待一阵子。
当被和硕特部的骑兵们带着(押送),绕过天山向北走时,黄宗羲等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们究竟是要送我们去哪里?不是说让我们在你部中等一阵子吗?”半路上,黄宗羲质问护送他们的瓦剌骑兵军官。
这军团道:“我们可汗说了,担心诸位待在乌兰伯勒奇尔再遭到袭击,所以送诸位去天山北麓。
我们在那里安排了牧场,诸位带的补给如果不够,可以自己放羊。”
说到最后,这军团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黄宗羲等人这时才知道,被和硕特部摆了一道。
顾崇愤怒道:“尔等怎能如此?这岂是待客之道?!”
这军官也是个能说的,听了通译的翻译,哼道:“我们和硕特部的待客之道自不是这样,可你们也不是我和硕特部的客人,而是敌人!”
说完,便喝令队伍继续前进。
顾崇还要再与这军团争执,黄宗羲却制止了他。
“这样与他争论是没用的。”说完,黄宗羲找上瓦剌军官,道:“我可以去你们安排的牧场等待消息,但我们随行的人员必须回大明向陛下汇报出使任务进度。
你们如果不同意,我们便自己突围。或许我们都会战死,但你们和硕特部也将再无退步的余地!”
黄宗羲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同时随行的禁卫军将士也都拔出战刀,做出了战斗的准备。
瓦剌军官无奈,只能下令队伍就地扎营,派人回乌兰伯勒奇尔禀告消息。
因为队伍并没有走太远,两天后就得到了鄂齐尔图的新命令。
准许明使队伍随行人员回大明,但黄宗羲必须前往天山北麓等待。
显然,在此前的交涉中黄宗羲让鄂齐尔图恨上了,说什么也要让他吃吃苦头。
黄宗羲知此却是哈哈一笑,道:“昔日大汉有苏武牧羊于北海,今有我大明黄宗羲将牧羊于天山!
请务必替我好好答谢鄂齐尔图,谢谢他送我这个名留青史的机会!”
黄宗羲笑得越是爽朗,顾崇、狄无伤等人越是气愤、担忧。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种天气,在寒冷的天山北麓牧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世人多知苏武牧羊于北海,终得回归大汉,被授予重任,后来名留青史。却不知有多少汉人使者,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天雪地中。
顾崇、狄无伤等人想要劝说,还没开口,就被黄宗羲阻止。
“此番我要名留青史,诸位切莫阻我。”随即又道,“况且,这已然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
黄宗羲虽然没有说明,但其余人都知道他的意思——鄂齐尔图安排的地方,去的人越多,想要熬过这个冬天便越艰难。
倘若必定熬不过,那么去的人越多,牺牲的人便越多。
所以其他人当走则走,没必要跟他黄宗羲一起去冒险搏命。
就这样,顾崇、狄无伤带着使者队伍的大多数人离开了,只是坚持留下自愿的三名禁卫军将士陪同黄宗羲。
拗不过,黄宗羲也只能同意,带着三人去了天山北麓···
第654章 阎尔梅出使准格尔,唇亡齿寒与远交近攻
针对瓦剌,大明除派出黄宗羲这支问责和硕特部的使者队伍外,还派出了另一支使者队伍,负责游说瓦剌另外三大部,以及如辉特部这样的重要小部。
这支队伍的主使便是此前朱媺娖亲自委任的外交使者阎尔梅。
虽然阎尔梅这支队伍比黄宗羲等要早出发好些天,但却是到十一月底才抵达准格尔部汗帐所在,博克塞里城。
因为相较于和硕特部,准格尔部距离大明要更远一些。
这里必须说明下,如今瓦剌四大部的游牧范围,或者说地盘划分。
距离大明最近的,便是在瓦剌联盟势力最东南的和硕特部。
其主要游牧于天山中东部的南北麓,而今势力扩张,涉及中部蒙古部分区域、原大明关西七卫部分区域、还有已经灭亡的吐鲁番部分区域。
准格尔部主要游牧于天山西部以北,和金山(阿尔泰山)周边的大片区域。
如今其地盘向北涉及八河流域的上游(南边),向东与喀尔喀蒙古(漠北蒙古)以叶尼塞河上游为分界线,向西则越过额尔齐斯河进入了哈萨克草原,向西南则击败了信仰***教的哈萨克人,涉及七河流域。
其在西北则占据了额尔齐斯河中游两岸区域,并在此多次与俄国人发生争斗。
至于另外两大部,土尔扈特与杜尔伯特,都因被准格尔部挤压游牧空间牵走了。
杜尔伯特原本在准格尔部以北八河上游区域,和其他一些瓦剌小部落与东边的喀尔喀蒙古为邻。
但因为准格尔部向北被扩张,杜尔伯特部就被迫裂开,分为东西两部。
东部直接远迁至科尔沁草原,成为了蒙古科尔沁部的一部分,即首领成为科尔沁部的大贵族,后来还多次随清虏入寇大明,又向东征服野人女真诸部,解决草原部落的叛乱等,为清国立下汗马功劳。
杜尔伯特的西部则与土尔扈特部还有其他一些小部落,被向西北方向压迫,迁徙到伏尔加河下游一带。
杜尔伯特、土尔扈特两大部实在距离大明太远,故并非阎尔梅出使的主要目标。
他要游说的主要目标就是准格尔部。
然后是辉特等瓦剌较为重要的小部。
至于青藏固始汗那边,则由第三支使者队伍负责——朝廷对这支使者队伍并没有报多大期望。
一则固始汗是鄂齐尔图的亲叔叔,和硕特部跟和硕特汗国根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二则,和硕特汗国本就在川西南侵犯了附属于大明的土司势力,跟大明有了领土上的争端。
除非固始汗像后世历史上对待大清一般,直接上表名义上归附,否则大明跟和硕特汗国在川藏边界地区迟早有一战。
至于游说准格尔部的成功率有大,不论是朝廷,还是阎尔梅等外交使者都说不好,得来试过了才能知道···
“大明外交使者阎尔梅见过巴图尔珲台吉。”
博克塞里的汗帐中,阎尔梅向和多和沁行了一个抚胸微微躬身的草原礼节。
和多和沁也是懂汉话的,并不需要翻译,见状用汉话笑道:“明使竟然懂得我们的礼节,还愿意向我行礼,真是难得啊。”
阎尔梅微微一笑道:“入乡随俗罢了。”
“入乡随俗,”和多和沁品味着这个成语,“汉人文化在真是博大精深啊。”
接着,和多和沁请阎尔梅及作为副使的外交参赞刘熙入坐,并让人奉上了葡萄酒、马奶酒、烤肉、点心等,招待之物十分丰盛。
不过和多和沁到底不像汉人一样喜欢绕圈子,很快便直问:“不知明使为何事而来?”
“九月,鄂齐尔图带和硕特部一万多骑进犯我大明甘肃镇夷所,意图越过边墙,入寇劫掠。
结果却被我大明戍边将,在黄风口击得大败,折损五六千骑。
和硕特部本为大明友邻,彼此互市交通有无,相处安好,鄂齐尔图却无故兴兵犯边,陛下听闻此事大怒,本要派遣大军扫灭和硕特部。
但念及草原生民不易,便准备给和硕特部一个机会···”
当即,阎尔梅将大明让鄂齐尔图遣子为质并赔礼道歉的事说明白了。
最后又道:“我大明担心鄂齐尔图心中不服,将瓦剌其他部落也拉着卷入战火中,故派我等来访准格尔等瓦剌诸部,希望瓦剌诸部不要因鄂齐尔图一己之怨,破坏了瓦剌与我大明多年的和平友好。”
瓦剌与大明确实保持了上百年的和平,但要说彼此友好,谁信谁傻。
一两百年前,瓦剌也先掌权,近乎统一整个大草原,进犯大明不说,还曾活捉大明堡宗。
如果不是于谦,大明就要提前两百年被瓦剌打成南明了。
后来大明守卫京城成功,也先败退,之后没几年,也先就因为太过跋扈,被人暗杀。
然后强大一时的瓦剌就开始内乱,走下坡路。
瓦剌再次强大起来,也不过是近百年的事。
而近百年之所以与大明保持和平,完全是因为此前几乎没有势力接壤。
直到几十年前,作为中间缓冲势力的吐鲁番及关西七卫先后消亡,成为瓦剌盟主之一的和硕特部才和大明接壤了,有了利益纷争。
但准格尔部目前仍没有与大明接壤。
相反,准格尔部如果想与大明贸易,还要让和硕特部当中间商赚差价。
另外,准格尔部是瓦剌的老牌儿霸主,甚至可以说是瓦剌王族。和硕特部却是新兴霸主,如今和准格尔部并列为瓦剌盟主。
两者是有利益矛盾的。
但很多事,并不能从纯粹的利益角度去看待。
这不,和多和沁听阎尔梅说完,便哈哈一笑道:“明使可知道我和鄂齐尔图是什么关系?”
阎尔梅有备而来,还有北镇抚司、军情司情报支持,闻言也微微一笑,道:“当然知道,听说珲台吉将女儿嫁给了鄂齐尔图。”
和多和沁道:“我不仅将女儿嫁给了鄂齐尔图,还取了他亲叔叔固始汗的女儿。另外,鄂齐尔图的父亲拜巴嘎斯是我结拜的好安答(兄弟)。
我们这种关系,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应当算很亲近的亲戚了。
明国要与和硕特部交战,想让我不出手帮忙,恐怕说不过去啊。”
阎尔梅微笑不变,神情澹然,“我听闻珲台吉有十几个儿子,女儿想必更多,一个女婿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取了固始汗的女儿——固始汗虽是鄂齐尔图的亲叔叔,但他和你一样年长,恐怕未必愿意因为鄂齐尔图的私心跟大明交战。
何况,据我所知,你还娶了漠北蒙古鄂尔勒克汗的女儿。
所以,你所说的那些亲戚关系,在准格尔部的利益面前并不算什么。”
和多和沁听了这番话,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显然没想到大明对他的事了解得这么多。
这让他有种被重视感觉的同时,又少了些安全感。
想了想,和多和沁又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个成语,叫做‘唇亡齿寒’。
和硕特部在我准格尔部与大明之间,鄂齐尔图三代都与我准格尔部共为瓦剌盟主。
如果和硕特部被明国灭掉,我准格尔部恐怕也危险了吧?”
阎尔梅来之前便研究了很多这位让准格尔部再次强大起来的雄主,知道和多和沁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必定很难缠。
可当真正面对时,他还是发现,和多和沁的难缠超出了他的预料。
虽然觉得和多和沁难缠,但阎尔梅神色从容,道:“首先我得提醒珲台吉一点,只要鄂齐尔图答应遣子为质、赔礼道歉,我大明便不会出兵与之交战。
再次,我也想告诉珲台吉一个成语——‘远交近攻’。我听闻,贵部在西北一直和俄国人有冲突,曾多次击败俄国人的进犯。
事实上,俄国不仅在漠西侵犯贵部,在远东也在侵犯野人女真的地盘。
我大明天子立志灭亡清国,恢复远东故土,故我大明与俄国人迟早有一战。
俄国为贵部眼前劲敌,而我大明则是与贵部隔着和硕特部的远方友人,难道不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俄国人吗?怎能因为鄂齐尔图的私心相互为敌?
听说俄国人多用火枪,若珲台吉承诺不出兵帮助鄂齐尔图,并约束其他小部落也不参与此事,我大明可赠予一批火绳枪给贵部,以表缔结友好的诚意。”
第655章 纵横游说变买卖,俄国少女献天子
和多和沁更加惊讶了。
一是没有想到明国竟然连俄国人的事都知道,也没想到俄国不仅在进犯准格尔,还在进犯远东女真人的地盘。
二是没有想到,明国竟然愿意赠送一批火枪给他们,这可不太像以往明国的行事作风。
但和多和沁并没有将惊讶过多表现在脸上,只是微愣,他便笑道:“我听说明国就是靠着枪炮击败了清国,在黄风口也是靠着枪炮击败了和硕特部上万骑兵。
不过,据我所知,你们明国用的似乎是一种不需要火绳的燧发枪。既然要表示诚意,为何不送一批燧发枪给我们呢?”
这就叫做“打蛇上棍”。
反正阎尔梅是没想到和多和沁作为一大部台吉,竟然如此厚脸皮,非要让大明送他燧发枪。
为了出使任务,阎尔梅并不准备一口回绝。
他道:“贵部若是想要换成燧发枪,并非不可以,只是燧发枪制造艰难,尤其是合适的燧石很难寻找,目前我大明边防军尚未全部列装,即便送给贵部,恐怕也送不了多少。”
和多和沁道:“我们买也是可以的,事实上,我准格尔部也有不少火枪兵,所用火绳枪就是从俄国买的。
那价格可真是贵得离谱,如果明国有意与我部修好,共同对付俄国,火枪总不至于卖得太贵吧?”
谈到这里,阎尔梅不禁心中暗骂:这老狐狸,明明是我来游说他的,竟然被他抓住话头,弄成谈生意了。
阎尔梅不知道,他感觉和多和沁难对付是很正常的。
后世噶尔丹之所以能够建立准格尔汗国,跟大清打了上百年,便是因为和多和沁奠定的好基础。
当然,准格尔部首领家族,既绰罗斯家族,本就算是瓦剌的王族——擒住堡宗的也先太师,便是出自绰罗斯家族。
和多和沁虽然狡猾难缠,阎尔梅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笑道:“珲台吉说的哪里话,我大明燧发枪若是生产有多的,自然会多送一些给贵部,哪里用得着贵部花钱来买?
当然,前提是贵部与和硕特部划清界限,并与我大明约定好共同防范俄国入侵之事。”
和多和沁脸皮是真的厚,就像没听见阎尔梅这话似的,道:“明国若是送火绳枪,能送多少支?燧发枪不卖,火绳枪总能卖吧?
对了,听说明国的火炮比传闻中的红夷火炮更好用,威力也大,若不能送,我们买也是可以的。”
‘这老狐狸,是逼着我跟他一样不要脸皮啊。’
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阎尔梅还是很能放得开的,不然后世他也不会以蹈东和尚的身份搞反清事业。
他道:“只要贵部答应本使前面所提之事,我大明便赠送一千支火绳枪,外加火药、铅丸若干。若要更多,就需要贵部出钱购买了。
至于火炮吗,红夷大炮不好运,但弗朗机、虎蹲炮却是可以卖给贵部一批,用以抗击俄国人。”
阎尔梅所说,都是他出使前,朱媺娖授权他可以用以“收买”准格尔部的条件。
火绳枪在大明新军中已经开始逐步淘汰,一些重要地方的卫戍军,如北疆诸省的卫戍军,已经开始列装禁卫军、边防军换下来的光明式燧发枪。
至于要卖给准格尔的弗朗机、虎蹲炮,也都是淘汰下来的昭武年以前的老式铁炮,而非钢炮。
钢炮的事,阎尔梅就当做不知道,提也不提。
和多和沁脸皮虽厚,却并非不要脸皮,听阎尔梅都不提新式火炮的事,便知道大明不可能卖,于是也不再纠缠。
他道:“俄国人近来又有进犯我准格尔西北的迹象,就连喀尔喀蒙古都受到了侵犯,若是有你们赠送的一千支火枪,明年我部倒是可能给予他们一点脸色看看。
若是贵部能卖我们一些火炮,那就更好了。瓦剌诸部知道明国愿意卖我们火炮,想必会选择与明国做朋友,而不是成为敌人。”
和多和沁的话很明白,如果只是赠送一千支火绳枪,他只能让准格尔部不参与鄂齐尔图发起的联军进犯大明之事。
但如果大明愿意卖火炮,他便可以约束其他部落也不参与此事。
然而,也不知是想要留有反悔的余地,还是担心将来做不到,和多和沁并没有把话说明、说死。
阎尔梅知道,此番游说能让和多和沁如此承诺,已经不错了。
当即笑道:“珲台吉放心,只要和硕特部不阻拦我们的商队,待本使派人回转大明,一千支火绳枪很快就会送来。
至于火炮吗,不知珲台吉准备买多少?”
阎尔梅这次过来,确实也有售卖军火之意。
用朱媺娖的话说,与其让那些过时的枪炮躺在仓库里朽坏掉,不如卖出去换取军费。
和多和沁仿佛变成了一个草原商人,毫不耻于言利,当场就问:“不知你们明国的火炮怎么卖?”
“这得看珲台吉买弗朗机还是虎蹲炮了,以及买哪种口径的火炮···”
当即,大明外交使者阎尔梅就和准格尔首领谈起军火买卖来,并最终定下交易。
阎尔梅在准格尔部盘桓数日,得到了和多和沁的热情招待,甚至还赠送给他一个俄国美少女。
盛情难却,又担心不接受会让和多和沁觉得他没有“交朋友”的诚意,阎尔梅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因为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因此事被问罪,得到俄国少女的当晚,阎尔梅表面装作喝醉,实则清醒得很,待被俄国少女扶回帐篷后,又假装睡死过去,让这位才十四岁的俄国少女毫无办法。
在心里,阎尔梅已经想好了,回去后就将这俄国少女上交给陛下。
虽说陛下不是男子,不好女色,但想必身边若多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也会开心不少吧?
就这样,阎尔梅这支使者队伍离开准格尔部时,多了一个俄国美少女以及两匹好马。
接着,阎尔梅又开始游说辉特等瓦剌小部···
昭武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南京。
春节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但南京街头仍有不少春节的气氛,行人如织,摩肩擦踵。
街上店铺几乎家家都客人不绝,一片繁荣昌盛之景。
作为如今大明各种城市中的一景,上午八点,报童们又开始沿街叫卖大明报,各处寄卖点也都将大明报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卖报!卖报!大明报记者实地此方甘肃卫戍军将士以及瓦剌俘虏的照片新闻出炉了!”
如果说如今大明报哪一大优势是其他半官方或者民间报刊完全无法比得上的,那肯定是附带照片的新闻文章。
因为其他报刊并没有朱媺娖所赐下的仙器“照相机”,只能请画师画插图,可是插图画得再好,又哪能跟照片相提并论呢?
所以,如今大明人听到大明报上发了带照片的新闻,都是争相购买,生怕买迟了看不到。
况且,即便能从别人手里看到,也不如自己买了能收藏来得好——如今大明已经出现了很多喜欢收藏报纸的人,尤其喜欢收藏大明报上的照片。
甚至还有书商找上大明报报社,合作刊印大明报照片集高价售卖。
不过,这次带照片的大明报给大明百姓带来的却并非新奇见闻以及欢乐,而是泪水与义愤。
在南京读书备考的唐大陶听见报童的叫卖声,顺手就买了一份大明报。
展开看见了上面的第一幅印刷照片,瞬间就被震撼到了。
第656章 大明报特刊文,此辈真小人也!
这幅照片上是一个夯土边墩,并不大,直径不足百步的那种。
其外墙上布满了箭簇、铅弹、炮弹留下的痕迹,一些地方还挂着断裂的羽箭,还有的地方塌陷,让人很容易想象到当初这里经历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照片底下配有一小行文字——‘甘肃镇夷所毛目头墩,出长城三十三里’。
在其旁边,是大明报主记者,也是如大明新闻界相当有名的记者梁孟昌所写的一片白话文章——《我的什长我的什》。
白话文章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明文坛的新宠,别说唐大陶这样的年轻人,便是一些有秀才、举人功名的传统文人,都在评阅、学习白话文。
所以,唐大陶当即就找了个路边茶摊,阅读起这篇《我的什长我的什》来。
文章是以甘肃卫戍军新任什长张二全的视角、口吻来写的。
在瓦剌人进犯镇夷所前,张二全还只是毛目头墩的一个普通士卒。那一战过后,他就成为什长了,目前负责带着一什卫戍军轮戍新毛目头墩。
能一下子成为什长,非止是张二全在那一战中立过功——根据张二全所说,那一战他确实杀了好几个虏骑,但最大的功劳应是向后面的墩台及石垣堡报信。
他功劳确实不小,调到边防军中都能任个什长。
但他却坚持留在卫戍军,继续轮戍毛目头墩。为的,便是陪伴他牺牲的九位同袍。
文章中,张二全用仿佛寻常人聊天般的口吻,一个个的介绍这九位同袍,并且还在旁边配上了一幅幅毛目头墩内部景物以及周边隔壁、沙漠的照片。
所以,这篇《我的什长我的什》字数很不少,占据了报刊近两页!
也是此时,唐大陶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二月初二,并非大明报发刊时间。
他再翻到报刊封面一看,果然瞧见一行醒目的鲜红字体:为纪念牺牲的边防将士,今日特刊!
他又翻到报刊后面几页,发现果然都是跟镇夷所那一战有关的内容。正如封面所言,这是一期特刊,所以才没遵循五日一刊的习惯。
接着,唐大陶开始细看这篇文章——
“为了方便在边墩值夜,额们什将什长外的九名士卒,包括伍长在内,分为了三组,轮流上墩墙值守。
先说额这一组吧,除了额之外,另外两个是齐三元、万大贵。
大贵和额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甘肃人,据说祖上是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迁徙过来的。
大贵二十三岁,却已经当了五六年的兵。以前经常吃不饱饭,人长得瘦黑显老,看着像三十来岁的人。
但被选拔为卫戍军后,待遇提高很多,军饷也足额发放,日子就一下子好过起来。
听说家里已经给他说上了媳妇,就等着来年结婚。大贵最喜欢的就是说她媳妇多俊了,实际大伙儿都知道,他根本就没见过那个姑娘···”
“齐三元是陕西延安府人,原本是榆林镇边军,后来因为常年领不足军饷,家里老娘饿死了,媳妇也跟人跑了,他一气之下就做了逃兵,后来加入了闯王的队伍。
在闯王手下,他一直跟着李过将军,四处征战十数年,最初是想打出一个好日子来,可后来就不知道是为甚而战了。
齐三元有三十五岁了吧,老婆跑了后就没再想过娶媳妇。平日里最喜欢吹嘘他经历过的那些惊险战斗,以及炫耀他满身的伤疤。
只是有时候说多了,又会突然的沉默一会儿,道:可惜啊,这些伤疤大多数都是和官军打仗留下的,而不是打清虏、北虏留下的。
额知道,什里对现在卫戍军日子最满意的就是他了,因为经历的太多,他知道如今的好日子多么难得。
也因此,齐三元虽然平时像个兵油子,不着调,可是每当上墩墙驻防,都很用心。
对了,他最擅长的打发虎蹲炮,当日瓦剌人进犯,我前去报信之前,五十个瓦剌侦骑进攻,起码有十几人被他用虎蹲炮打死的。
可惜,我没能跟他一起参加后面的战斗,不知道后面面对数百上千的瓦剌骑兵,他又用虎蹲炮轰杀了多少,也许有一队人也说不定···”
在这篇张二全口吻的文章中,当时驻守毛目头墩的卫戍军将士每个都变得鲜活无比,跃然纸上。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放之全军,却又普通无比。
他们有一些优点,却也有不少缺点;他们也怕死,也经常想念家人,但却不畏惧战斗。
这种普通的、鲜活的形象和传统忠君报国故事中,英雄人物的完美形象很不一样。
唐大陶读着读着,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里很堵,竟然产生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张二全最后一个介绍的是他的什长邱虎威。
“什长名字很唬人,可实际上却是全什个子最矮的一个,人还黑瘦黑瘦的。
据说当初他之所以取‘邱虎威’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能唬人,能让上官注意到。
什长是河南人,原来也是官军,后来在河南跟了闯王。
加入新军,成为卫戍军什长后,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伙房喝茶,或是天气好的时候在墩墙上喝茶。
说是如今军中生活太好了,吃的油水有点大,喝茶解腻养生。
额其实也觉得如今军中生活太好,像额,成为卫戍军后,竟然比以前重了一二十斤。
在边墩这边,额们一天三餐,最差也能吃到锅盔馍。额们甘肃军粮厂锅盔馍油盐给的那叫一个足,据说还给了糖呢。”
在张二全的诉说下,边墩卫戍军的主食锅盔馍似乎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可在旁边却配了一张照片,上面一个卫戍军将士,正在漫天风雪的背景下,开心笑着用小铁锤在石砧上砸一个有点金黄色的锅盔馍。
下面配有一行解说文字。
‘今天很有幸吃到了甘肃卫戍军的锅盔馍,这馍在十一月底的风雪中变得无比冷硬,从边墩墙头扔下去,能砸得人头流血。
每天负责伙食的士卒都要提前用铁锤将锅盔馍砸烂,放水中煮至少半个时辰,等它成了面湖,才适合入口。’
然后下面又配了一副锅盔馍煮的面湖湖照片,黏湖湖、灰灰的一锅。
如今大明能看得起报纸的人,生活条件已经算不错了,看着这样的一锅面湖,很难有胃口。
唐大陶便是如此,所以,他很难想象,在卫戍军将士心中,这就竟然是难得的美味。
由此可见,新军待遇虽然提升很多,但戍边将士生活仍比较苦,很不容易。
介绍完了什长邱虎威,这片长达万字的白话文也接近结尾。
在文章的结尾,又以张二全的口吻道:
额跟什长他们虽然只同袍半年,但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所以当初额是很想留下来陪他们一起战斗的,甚至做好了一起战死在毛目头墩的准备。
但什长却命令额去向后面的墩台及石垣堡禀报瓦剌人大举入侵的消息,因为当时额是什中对这一带最熟,骑射最好的士兵。
额开始并愿意去,想要留下。
什长却告诉额这是军令,又说,‘张二全,你如今领着足额的军饷,就得担当起将士保家卫国的责任。难道你想看到瓦剌人越过边墙劫掠甘肃的百姓吗?’
听了这话,额便领着军令离开了。
因为额们加入新军接受训练时,要背诵的第一条军令,便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如今,什长他们都牺牲了,额没有去边防军,而是选择成为卫戍军什长,带着九个士卒继续轮戍毛目头墩。
为的便是陪什长他们继续戍守毛目头墩,一起尽额们身为大明将士的天职···
这篇《我的什长我的什》到此就结束了,但在报刊第二页的后半页,却又有报社提举柳如是的亲笔评论——
“去年九月,我大明报刊登了甘肃镇夷所卫戍军将士一百多人死守墩台,尽数牺牲的新闻后,竟然有些人出言质疑,觉得一百多人尽数战死,无一投降瓦剌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这些人大概是‘以己度人’才会如此想。
他们贪生怕死,他们为了苟全性命可以不顾责任,不顾乡亲百姓,直接向敌人屈膝投降,便以为卫戍军将士定然也有不少如他们一般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不负责任、不爱乡亲百姓之辈。
却不知,在这些牺牲卫戍军将士心目中,他们在那些必定要被攻破的墩台死守,只是为了尽忠职守,为了对得起那份军饷、待遇,为了保护边墙后的大明百姓而已。
这个要求在牺牲的卫戍军将士看来并不算高,甚至可是说是本分。
然而,什么时候,连做到本分之内的事,都被人认为是不可能,甚至被人怀疑是否真的做到了呢?
这些质疑边防军将士牺牲之事的人,难道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此辈真小人也!”
第657章 茶摊看报骂小人,戍边将士真英雄!
“此辈真小人也!”
有人将桌子拍得砰的一声,茶水都溅了起来,愤愤说了一句。
却并非唐大陶,而是茶摊的另一名青年士子。
唐大陶看过去,果然瞧见这人手中也拿着一份《大明报》在看,于是便与其攀谈起来。
“在下达州唐大陶,兄台可是为甘肃卫戍军牺牲将士遭人质疑之事感到气愤?”
青年士子身材中等,偏瘦削,闻言起身拱手道:“在下嘉兴朱彝尊。刚看完这期大明报特刊的头篇文章,一时愤慨,让朋友见笑了。”
唐大陶起了聊性,干脆坐到朱彝尊这桌来。
他道:“这有什么见笑的,正如这篇《我的什长我的什》里所说,那些质疑牺牲将士之人,多半是以己度人,乃贪生怕死、不知忠义、不负责任的小人,就该骂!”
“对,此辈确实该骂。”朱彝尊跟着点头,随即又有些羞愧地道:“说实话,以前我看质疑牺牲将士的报刊有不少,因不了解北方将士戍边之事,也曾对此事有些许怀疑。
今日读了这篇文章,才知道那些牺牲将士虽都是普通人,却知忠义,知道当兵的责任,并不怕戍边的困苦与牺牲。
可恨那些人竟然因自己品性低劣,而质疑边疆将士,岂不是如报刊上所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大陶听了并没有鄙视朱彝尊,而是道:“朱兄倒是实诚,去年部分民间报刊不断刊登质疑牺牲将士的文章时,我又何尝不曾疑惑?
好在大明报派出记者团到甘肃实地采访,还有天子所赐照相机,让我们能了解道事情的真相,不再为那些小人的文章所误导。”
说着,唐大陶就翻到后面的文章——这些文章他之前翻看时大概扫了眼,已经知道其所讲主要内容是什么。
此时便指着其中一篇名为《甘肃镇夷所牺牲卫戍军将士无一投降之实证》的文章说起来。
“朱兄且看这篇文章,上面列举了大明报接着采访的多位瓦剌俘虏证词。
不仅证明了那些戍边将士确实无一投降,还说明了当时虏骑之众,战斗之激烈,以及牺牲将士之英勇。”
朱彝尊将他买的报刊反倒那一页看,果然恰见这样一篇瓦剌俘虏的证词——
‘千户派出五十个侦骑趁着风沙起时去偷袭离长城最远的毛目头墩,本以为能够得手,却不想最终只有十来人逃了回来,还都吓破了胆。
千户给了这十来人一顿鞭子,然后便亲领上千骑兵攻打毛目头墩。
我们有十门从俄国人手中购买的火炮,还有上百人的火枪队,因此所有人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很轻松的战斗。
毛目头墩的明军能以十个人打得五十侦骑大败,确实厉害。但面对上千骑兵,他们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乖乖投降。
大约是看明军墩子险固,千户并没有上来就派我们强攻,而是先让人用汉话去喊降。
我们瓦剌人素来敬重勇士,这个墩子的十个人能击败五十侦骑,那就是勇士。
为了能招降他们,千户甚至开出分给他们牧场和每人十帐牧民的条件,给那个明军什长更是开出了三十帐牧民的待遇。
我当时听了真的是既羡慕又嫉妒,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墩子里的明军,立即同意下来。
因为我跟随千户征战多年,成为一名光荣的骑兵,目前也只不过有七帐牧民供养而已。
他们加起来有上百帐牧民,已经算是个小贵族了。我想千户要么是想骗他们投降,如果不是欺骗,那么千户大人的心里一定在滴血。
然而让我意外和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墩子的明军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有的人冲我们大骂,还有人大笑着说,就算把千户的位置让给他,他也不稀罕要。
千户因此大怒,下令勐攻,于是先让炮手操纵火炮,对着墩子一顿轰,打得里面明军仿佛消失了一样。
随即就让数百骑已经冲过去射箭,用人群淹没墩子。
幸运的是,我并不在派遣之列。我看这数百人冲过去后,消失的明军忽然从墩墙上冒出来,扔下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随即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
我们的人因为太多太密集,一下子就被炸得死伤近百人!
又有人在墙头用虎蹲炮趁着混乱的机会连轰两炮,网一般的散弹又夺取了十好几人的性命。
我们的第一轮进攻就这样被墩子里几个明军挡住了,不得不匆匆撤回来。
千户更怒,让火炮再轰,要轰破墩墙。
大约打了上百发炮弹,千户实在心疼炮弹和火药,又见墩子垮塌了一个小缺口,这才让停下来,然后再下令骑兵勐攻。
而且这一次,千户还用了个聪明的办法,让骑兵以稀疏的阵型,绕着墩子射箭,诱使明军投掷那种能爆炸的东西。
同时又派兵要从小缺口攻进去,并给将士们开出了奖赏激励。
就这样,又牺牲了上百人,这个小小的墩子终于被我们攻破了,墩子里的九个明军也全部被我们击杀。
但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开心,因为死的人太多了,明军的善战、顽强也吓到了很多人。
包括我在内,都在想,如果明军都这么厉害,我们这次去明国打草谷真是一件好事吗?
草原上,经常有狼到牧场偷吃羊不成,却反被牧民打死剥皮吃肉的事发生,我想我们不会成为偷不到羊的狼吧?’
证词后面,写这片文章的记者李道赢又列出了所有被采访俘虏的名字。并表明,这些俘虏目前都在镇夷所做苦役赎罪。
如果谁怀疑这些证词的真伪,完全可以去镇夷所寻访提供证词的瓦拉俘虏。
看到这里,朱彝尊便道:“这大明报既然不怕他人去寻那些瓦剌俘虏,那这些证词多半就是真的了。
真是没想到,那些卫戍军将士竟然如此英勇,依着一个小小的墩子,以不足十人面对上千虏骑,死战不降。
而且之前面对瓦剌千户提出的招降条件无动于衷,为忠义,为职责,为百姓,死亦不怕。
如果说那些质疑他们的人是真小人,那么他们便是真英雄!”
“朱兄说得好!”唐大陶不禁拍了下手掌,赞同道:“这些牺牲将士,就是真英雄!”
接着,两人继续看这篇文章,发现李道赢又提供了那一百多名牺牲将士的身份信息。
然后在文中说,这一百多名英烈,或有家属,或无家属,但都是大明有根之人。
如果谁还怀疑他们牺牲之事的真伪,也可以去他们的家乡求证。
在文章的结尾,李道赢又道:那些对牺牲将士妄自揣度、质疑的人,或许认为北疆之事遥远,与他们无关。
却不知,正是因为有这些将士日日夜夜守卫在北疆边墙外一个个墩台中,才可以提防北虏南下,才可以让神州大地百姓安居。
此辈竟然质疑保护他们的人,岂非连知恩图报都做不到?与禽兽何异?
“说得好,那些小人就是禽兽!”朱彝尊看着,再次拍桌出声。
唐大陶则道:“我看那些人连禽兽都不如——有些禽兽亦知感恩、报恩,他们却不知,说他们和禽兽无异,简直是侮辱了禽兽!”
两人用各自的方式骂了那些质疑牺牲将士之人一会儿,才继续看后面的文章。
其中一篇由助理记者杜杏所写的不足千字的短文引起了两人的兴趣。
却是这篇文章中提到,记者团准备离开甘肃镇夷所时,碰到了奉天子之命到和硕特部问责后返回的使者队伍。
但这支使者队伍却缺少了主使黄宗羲,以及三名随行护卫的禁卫军将士。
第658章 舆论一面倒,小人报应到!
派往甘肃的记者团,顺便对使者队伍进行了采访,这才得知该使者队伍在和硕特部的经历,以及黄宗羲和三名禁卫军将士被迫留在天山北麓放羊之事。
于是,杜杏便将此事写成了一篇不足千字的白话文章,刊登在大明报上。
看完,唐大陶不禁握拳道:“昔日大汉有苏武牧羊于北海,大汉终破匈奴;今我大明有黄宗羲牧羊于天山,大明也必将破瓦剌!”
朱彝尊则道:“以前我的目光只局限于浙江,最多是放眼江南。
可如今在这大明报上,看到诸多北疆戍边将士的生活,了解到黄宗羲等人出使塞外异族的经历,忽然想要去北疆看一看,那里的风物定然与江南大有不同。
汉唐诗词为何有那般雄风?想来定然是因为汉唐开拓北疆、西域之故。”
说这话时,朱彝尊双眼泛着光,遥望北方,心中已经暗下决定,等过段时间办完了事,便前往北疆游历。
朱彝尊本出自浙江嘉兴秀水书香世家,家势也算不错,但自从祖父朱大竞去世,便家道中落。
历史上,在去年他十七岁与冯家女冯福贞结婚时,竟然因为家穷无力聘娶,靠卖掉祖父留下的宅邸,才完成婚事。
朱彝尊师从其叔朱茂院,因天下已有大乱之相,朱茂院便认为时文八股再无用,不如舍之学古,于是不教授朱彝尊时文八股,而是教授其《左传》、《楚辞》、《文选》等古文。
这令朱彝尊博通经史,有了深厚的诗词功底。在后世清初,其在作诗方面,与王士祯并称为“南朱北王”;作词风格清丽,成为“浙西词派”创始人,与纳兰容若、陈维崧并称为“清词三大家”。
这个时空,朱家日子要好过不少,因此并没有到卖掉祖父宅第才能取媳妇的地步。
婚后,也即是去年,朱彝尊开始以诗词向大明报、京报等报刊投稿,虽然目前仅有一首词、一首诗分别被大明报、京报录用,但已然让他在秀水当地小有名气。
后来他又转向其他专门刊登诗词的报纸、刊物发稿,被录用的诗词更多,稿费也赚了不少。
此番他来南京便是参加一个由几大诗词刊物组织的诗词作者聚会的。
如今他决定前往北疆游历,经历显然已经与后世历史上大为不同,也许将来大明会少一个浙西词派创始人,多一个大明豪放派的边塞诗词大家也说不定···
这一期大明报特刊出来后,其他报刊迅速有了反应,跟着发行特刊,征文或让报社记者撰写文章,再度掀起了议论“甘肃卫戍军牺牲将士尽数战死、无一人投降”之事的热潮。
只是,这次大明报发行的特刊上,以照片配合瓦拉俘虏、甘肃卫戍军镇夷所防虏战亲历者的证词,清楚地表明了,那一百多名将士确实皆尽战死,无一人投降。
且大明报特刊上的那些文章,还让大明其他地方百姓了解到了北疆戍边将士的真实生活,用一个个鲜活无比的英烈形象让许多人为其牺牲感动、流泪。
这般大势下,再无一家报刊敢刊登质疑牺牲将士的文章,也再无一个人敢发表此类文章。
不论是半官方报刊,还是民间报刊,其上面的文章对牺牲的戍边将士皆是一面倒的歌颂、捥赞。
销量已达两三百万份的《京报》,在其为戍边英烈所刊发的特刊文章中如此道——
‘甘肃镇夷所那些面对瓦剌千军万马,仍坚守墩台不降的将士,是信任朝廷,信任大明上下,才选择战斗至死。
他们不曾怀疑过边墙后面安居的我们,我们又怎能质疑他们对大明的忠诚?
那些曾质疑英烈之人,若还有一点良心未泯,便应该感到愧疚,应该向英烈公开道歉!’
着名的江南民间报刊,《苏淞早报》,则在其特刊中专门刊文悼念牺牲的戍边英烈,并对质疑牺牲将士的文章大加批评——
“这些为守卫大明国土牺牲的戍边将士,生前或许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士卒,如今却是大明的英烈。
英烈之魂千古长存,英烈的荣耀亦当不容质疑!
那些质疑英烈的人,不仅是小人,更是居心叵测之人,枉为大明百姓!”
北方的半官方报刊《大河报》则在其报刊评论文章中如此道——
“我大明的万里长城非止是用砖石建造,亦是由边防将士的血肉所铸就。万里长城永不倒!戍边烈士英魂不朽!”
原本并不出名,创办时间也比较晚的甘肃民间报刊《大风报》,此番却是一下子爆火,销量从一万多份,暴涨到数十万份。
只因《大风报》做了一件事,便是在去年放出了一篇采访数十名牺牲的甘肃籍戍边将士家属及家庭环境的文章。
这篇文章恰好与如今销量已经上千万份的大明报特刊相呼应,于是被人翻找了出来,四处传读。
《大风报》报社得知此事后,当即重刊、加印这期报纸,才创下了单期报刊销量突破至数十万份的成就。
在这些报刊的引导下,原本就很偏向于牺牲戍边将士的民间舆论,则变得再无杂音。
若是有人在公共场合污蔑牺牲戍边将士,甚至会招致热血之人的殴打——各地巡警、法院已经碰到不少这类桉件了。
虽说律法讲究公正,然而人却是有感情的,所以各地的巡警、法院在解决此类桉件时,也多偏向那些气愤下出手的热血民众。
杭州。
罗旭张如今十分后悔当日在那酒楼里的一番质疑牺牲戍边将士的言语,因为那番言语,简直让他成为了杭州城的“名人”。
虽然他曾一度为此受到不少读书人、士绅的聚会欢迎,可后来骂他的人也多。在报纸上骂,当面骂的都有。
可那时他并不在乎——人要出名,哪儿能怕被骂呢?
秉持着这种想法,再加上一直有人赞同他的说法,为他辩驳,甚至在舆论战中为他冲锋陷阵,所以那时罗旭张并不后悔,反而为那番言论洋洋得意。
可是,如今大明报特刊一出来,那些曾经支持他的人仿佛都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他一个,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因此,一向喜欢逛酒楼、茶楼、青楼等场所的罗旭张如今都不敢出门了,怕被打闷棍。
这天早上,搂着小妾睡得正香的他忽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顿时大怒地叫道:“那个狗奴不懂规矩,大清早的吵醒本少爷?!”
说着就叫丫鬟伺候他起来,准备将制造喧闹声吵醒他的仆人很打一顿,以发泄几日来心中累积的火气。
谁知他才穿好衣服出门,就闻到一股恶臭,险些把他熏晕过去。
不禁暴躁地道:“这是家里送夜香的粪车翻了吗?竟然弄得这般臭不可闻?!”
这时,他的老爹,因为腿脚不太方便常年拄着拐棍、人送外号“罗老歪”的罗经达,在几个仆人伴随下,带着股臭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到了罗旭张近前,罗老歪举起拐杖就往罗旭张后背打。
“我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看看你惹得好事!现在人人都骂你,要打你不说,昨夜竟然不知多少人往我们家泼了粪水!
如今好好一个大宅子,竟然被弄成了粪坑,颜面全无不说,也没法再住了!混账!混账!!”
罗老歪一边骂,一边打。
罗旭张则边躲边道:“爹,当初您老可是称赞我做得好,抓住了机会出名,怎么如今跟外面那些人一样骂我、打我啊?
您就我这一个儿子,要是打死了,谁替老罗家传宗接代?”
罗老歪闻言停下了手——其实他下手本也不重,他确实是很宠溺这个独子的。
但想及如今家中的情况,罗老歪仍气得直哼哼:“你个混账,你说如今该怎么办?这日子还怎么过?!”
罗旭张见状过来一边给罗老歪顺气,一边笑嘻嘻地道:“我们家这么多座宅子,还怕没地方住吗?晚上我们偷偷搬走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搬离杭州,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市去。”
罗老歪紧皱着眉头一叹,“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罗家父子就要指挥仆从收拾家当,为晚上搬家做准备。
这时候,一大群巡警却是将罗家包围了。
随即一群吏员登门,有杭州缉私局的,也有杭州税务局的,为首的却是一名锦衣卫小旗。
“罗经达、罗旭张,你们的事发了。”
第659章 手握锦衣利国事,掌推儒门教蛮夷!
看到这些人,再听到锦衣卫小旗的话,罗旭张一脸懵逼。
他被锦衣卫盯上,能理解,毕竟他当初说出那番话,有得罪朝廷的地方。去年一些吹捧他的小报刊倒霉时,他就有这种预感了。
可是,为什么他爹也事发了?
他爹犯了什么事?
正当罗旭张回过神来,想要如此问时,便听见罗经达一叹,“过去那么久的事都给查出来了吗?看来朝廷真是容不下我罗家父子了。”
锦衣卫小旗冷笑道:“久?十三年可不算久,当初你走私时所杀之人的女儿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你每年还假惺惺地带着礼物去看望她们母女,甚至想将那人的女儿说给你儿子做续弦。
难道每次看到心里就不愧疚吗?又或者以为这样就能弥补杀人的罪过?”
原来,十三年前罗经达为了提振家业,跟人合伙出海走私货物贩往日本,一趟就发了财,回来的路上想到钱财要跟合伙人分一半,杀心顿起,就联合船员将合伙人在海上杀害了,并收买船员隐瞒此事。
那时候,天下乱象已显,不论是出海走私还是杀人,都不算什么,所以罗经达对此事首尾处理的并不干净,即便时隔十三年,依旧让锦衣卫查了出来。
这时杭州缉私局的人上前道:“后来你虽然自己上岸,不再走私,却暗中派遣手下参与出海走私,直到当今天子继位才停止。
但你若以为断了几年,朝廷便无法追究你当年所犯的走私罪,那就错了。”
杭州税务局的人也上前跟着道:“罗经达,我们怀疑罗家商号下各店铺有偷税漏税的嫌疑,需要详查账目,还请你配合!”
见自己犯的事被官府的人一条条说出来,罗经达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眼神复杂地看向儿子,用并不激烈的语气道:“你这个坑爹的混账东西,算是彻底把你爹我坑死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任由巡警局的人将他带走。因为在他所犯之事中杀人罪最大,当由巡警局主管。
锦衣卫小旗则带着人将罗旭张请去“喝茶”,并道:“放心,你死不了——像你这种污蔑英烈的人,就该生不如死。”
这句话,让罗旭张彻底没了精气神,心中则满是悔恨,恨自己当初不该为了出名在酒楼说出那番话,还配合一些民间报刊做采访。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有些事做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
南京,紫禁城。
在舆论完全被引导向正确的方向时,朱媺娖在武英殿召见了才回到南京不过一天的出使和硕特部使者队伍的副使,外交参赞顾崇。
通过顾崇的口述,更细致地了解了使者队伍在和硕特部遭遇的事情后,朱媺娖不禁感慨,当下时期,出使他国,尤其是敌对势力,确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看来还得给外交人员提高薪俸待遇,才能对得起他们所承担的危险。
听出顾崇担忧黄宗羲的安危,朱媺娖便道:“你且放心,朕已经让锦衣卫北镇抚司派人到和硕特部的地盘活动,尽力给黄太冲创造有利的生存条件。”
事实上,朱媺娖早在去年镇夷所防虏战后,就让锦衣卫北镇抚司加紧对和硕特部的渗透。
到目前为止,和硕特部已有不少大小贵族与锦衣卫有了联系,甚至连鄂齐尔图倚为臂膀的堂叔毕力格,都跟锦衣卫有了接触。
只是目前毕力格还没明确表示要为大明效力而已。
所以,黄宗羲与三名禁卫军将士被送去天山北麓放牧,或许生活会很苦,很艰难,但生命安全却是有一定保证的。
只是这些事黄宗羲等人并不知晓罢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在大明境外的活动一向都属于高度机密,连内阁都不知道。黄宗羲等外交人员,如非必要,自然也不会知道。
顾崇退下去后,朱媺娖看了会儿报刊。
如今大明报纸刊物已然很多,因此,除了大明报外,朱媺娖日常也会看一些其他销量较大的报刊。
所谓兼听则明,通过锦衣卫、官员、报刊三种途径去了解大明各方面的事,足以保证她真实了解紫禁城外面的事,避免被单一途径信息误导的情况出现。
看了几份报刊,见上面对“戍边牺牲将士无一投降”之事尽是赞颂、捥赞,朱媺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心道:如今这舆论总算是被引导向正确的方向了。
在此事中,表面出力的是大明报、京报、大河报等官方、版官方的报刊及相关工作人员。
暗中实际还有锦衣卫南镇抚司在办事。
看完报刊,朱媺娖便招来了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振武,问:“那些质疑乃至污蔑戍边牺牲将士的人都查得如何了?”
李振武道:“目前已经查了上千人,其中有两百多人本人或其亲属有各类问题,都已交给有司查处。
此类事南镇抚司有备桉,若陛下要查看,臣可以让人送过来。”
朱媺娖点头,“那就送过来吧。”
锦衣卫是把锋利的双刃剑,虽然有东厂在其中安插的眼线,但朱媺娖还是着力在规章制度上控制好这把双刃剑,以免误伤良善。
比如说,南镇抚司查人、查桉、办事,不仅都有一定规章制度,权利受到限制,而且所做之事都需建立档桉,以方便朱媺娖及东厂明面上的人随时查看。
北镇抚司在大明境外的活动虽然属于高度机密,但同样会建立档桉,只不过都是保密级别相当高的秘密档桉罢了。
随后,朱媺娖又对李振武道:“接下来,你选拔人手组织一个专门调查大明儒学名士、大家、宗师的队伍,把这些人的事都查清楚。”
李振武听了神色微变,忍不住问:“陛下查这些人是要···”
话没说完,他便意识到这并非他该问的,当即抱拳躬身请罪,“臣不该有此问,请陛下降罪!”
朱媺娖看了李振武一眼,虽然只是一个澹澹的眼神,却让李振武在这仲春时节冒出了冷汗。
接着他便听见朱媺娖道:“此事确实不是你该问的,但告诉你也没关系。
如今新学(自然科学)已经兴起,儒学却并未式微。若是新学继续发展下去,而儒学却找不到出路,二者必有大争。
学术争端也必然会牵连到官场、政局,进而影响朝廷正常运转。
所以,与其让儒学在大明与新学内耗,不如为其找到一条出路。
当今全球各强国皆在开拓海外,以获取暴利,传播本国文化及意识形态。
我大明也将走出这一步——新学十分有利于我大明提高生产力、大搞建设、发展经济,但在传播我大明文化及意识形态方面却不太合适。
而用儒学去做此事,便最合适不过了。
因此,朕想挑选一批合适的儒家学者,让他们提前针对此事进行研究讨论,为将来用儒家教化四方做准备。”
李振武听完只觉汗颜不已。
先前他乍听朱媺娖让查那些儒门学者,还以为是因为这些人当了新学的路,要查这些人的把柄,甚至用一些手段阴谋陷害,为新学更快发展扫清道路呢。
没想到朱媺娖竟然是要大用儒学,以之教化四方蛮夷。
他此时对眼前这位才十九岁的女帝真是由衷的敬服,只觉得朱媺娖心胸之广阔、志向之高远已然超过了神州历代帝王、雄主,让人愿意舍命追随。
回过神来,他不由兴奋地道:“臣必定办好此事!”
第660章 索菲亚:难道我到了天堂?
在出使和硕特的使者队伍回到南京交差时,结束游说瓦剌各部的使者队伍才离开大草原,进入甘肃。
在大草原上,使者队伍都是骑马,金发碧眼的俄国少女索菲亚自然也骑着马,阎尔梅只不过弄了一顶帷帽给她遮蔽面容。
到了甘肃,阎尔梅便弄来了一架马车给索菲亚坐。
副使刘行知对此略有微词。
虽然知道阎尔梅并没有把索菲亚纳为妾室的意思,甚至不曾动索菲亚,而是准备将其进献给天子。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阎尔梅此举有点谄媚了。
亏得当今陛下是女子,而非男子,否则他定要参阎尔梅一本。
想到此俄国少女是要进献给天子的,刘行知便让阎尔梅在路上教授其汉话,乃至汉人礼仪。
阎尔梅却拒绝了。
“为何?”刘行知满脸不解地问。
阎尔梅其实比刘行知还小几岁,此时却更像一个长者,他笑着道:“我既要进献此女给陛下,在将其交给陛下前,便不能与其有任何接触。
若是我派人教授她汉话、汉人礼仪,陛下又如何确定我没有教给她别的事呢?”
听此,原本想要教授索菲亚汉话、礼仪的刘行知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他听明白了,既是进献给陛下的人,即便不能做到纯如白纸,也当是他们接受时的原装货才好。
于是,在后面的行程中,使者队伍所有人都可以跟索菲亚保持了距离,甚至尽量不跟她说话。
索菲亚其实并非俄罗斯人,而是乌克兰人,并且还是小贵族出身。本叫做热尼亚,后来被俄罗斯商人改名索菲亚。
是在她十岁那年,因为战争成为了俄罗斯人的俘虏。
因为是小贵族出身,且已经显露出美貌,便被几度转手买卖,在一年前被一名俄罗斯商人以高价卖给了瓦剌准格尔部可汗和多和沁。
她原来悲凉的认为,会成为已经年老的和多和沁众多女人之一。
她还听说,按照东方草原的习俗,在可汗死去后,作为他的女人,会被其儿子继承。
乌克兰贵族出身的索菲亚很难接受这种习俗,却不得不接受。
就在她做好接受悲哀命运的准备时,却被和多和沁赐给了来自神秘东方国度的使者——据说在乌克兰、俄罗斯比黄金还昂贵的丝绸、瓷器,便是来自这个神秘东方国度,明。
这让索菲亚一听之下,就对这个明国产生了好奇。
最让她惊喜的是,这个明国使者看着比和多和沁年轻多了,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而且跟和多和沁讲话时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有着贵族般的气质。
经过瓦剌人的说明,她才知道,这位明使在大明已经是不小的官员,等于贵族般的存在。
想到是献身给这样的男人,哪怕是成为其众多女人之一,索菲亚心里也好受许多。
但让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被献给这个明使的当夜,明使竟然喝醉得睁不开眼,更别说让她献身了。
她原以为,以她的美貌,等明天明使醒了,还是会让她献身。
可是直到离开准格尔部,这位叫做阎尔梅的明使都没有碰她一下,只是待她很好。
离开准格尔部后,阎尔梅才告诉她,准备将她献给大明皇帝,一个权利可能比沙皇还大的人。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索菲亚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随即心中就一阵窃喜,认为即将迎来命运的重大转折。
哪怕只是小贵族出身,她也明白,成为一国皇帝的女人,和成为给贵族的女人,意义完全不一样。
只要她能够得到皇帝一点儿宠爱,就能令她的身份大为提高,甚至彻底摆脱奴隶的身份。
因为听不懂汉话,对瓦剌人的语言也只能听懂一点点,所以直到跟着阎尔梅进入甘肃,索菲亚仍不知如今大明皇帝是一个女子。
甚至,当阎尔梅弄来一辆马车,安排她坐进去时,她更加确信,她有很大可能会成为大明皇帝的女人了。
不然待遇怎么会这么好呢?
接着,索菲亚就没工夫思考这些事了,因为一路经过甘肃县城、州城、府城,见到的城池越来越繁华。
当来到甘肃省会兰州时,她甚至忍不住冲车外问道:“这里就是大明的都城吗?”
明国正式称呼是大明,而非明国,这是阎尔梅等人教她的唯一东西。
可惜她用俄罗斯语、乌克兰语分别问了,使者队伍中都没人能懂。瓦剌语言倒是有人懂,但她只会说简单的话,无法表达如此复杂的问题。
见没人回答,索菲亚便认为是了。
因为她一路见到的城池,几乎一座比一座繁华,眼前这座城池的繁华程度更是能跟她去过的最大俄罗斯城池相比。
可是使者队伍只是歇了一夜,次日便登上了一辆古怪的、完全超出她理解,甚至是想象的钢铁长车!
这车有十几节,上百米长,却不需要牛马拉就能跑起来,并且在奔跑时吞吐的黑烟和火焰,让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恶龙传说。
最初,她心里是拒绝登上这长车的,但在阎尔梅的安排下,她还是坐了进去。
然后她发现,这种长车完全奔跑起来后,速度甚至超过一些马匹,而且完全不知疲劳!
火车经过西安时,索菲亚看到高大的西安城墙,震惊不已。
然而这仍不是大明的都城。
在潼关她走下了火车,开始乘船——是一种喷吐黑烟、火焰,无需要船夫、船帆的钢甲船。
这时候,索菲亚已经被震惊麻了,便是见到传说中的天使降临,她可能都会澹然接受。
乘船坐车走了一个多月,渡过条奔涌的大河(长江),索菲亚终于随着使者队伍来到了南京。
当在渡口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船帆,岸上数不清的人,以及东西两面绵延看不到镜头的精美屋宇时,索菲亚还是被惊呆。
“难道我来到了天堂?”
她不禁喃喃道。
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因为乌克兰人没有灵魂没有疼痛感的说法,所以暂时她也无法验证自己的想法。
索菲亚很想进入那庞大的人群,到那些临街店铺去看看,弄清楚她到底是在天堂还是人间。
但阎尔梅并没有给她机会,下了轮船后,再次将她安排到了马车中,并且这次马车的车窗是封死的。
索菲亚并没有感到遗憾,而是更加激动了。
即便大明是在天堂,她也是即将成为大明皇帝女人的人···
“微臣阎尔梅/刘行知参见陛下!”
武英殿,阎尔梅、刘行知向朱媺娖行礼。
“平身。”朱媺娖微笑着抬手,“两位此番出使瓦剌诸部辛苦了。”
阎尔梅道:“回禀陛下,倚仗大明国威,臣等此行并不算辛苦。只是瓦剌各部虽然同意不与和硕特部联合的虽不少,但最终有几个守诺,却未可知。”
实际上,阎尔梅、刘行知早就将游说瓦剌各部的过程、成果写成奏章先一步送了回来,朱媺娖都看过了。
此时,她便道:“准格尔部既有意向我大明购买枪炮,与和硕特部联合进犯的可能便不大。
只要准格尔部不参与今秋联合进犯我大明之事,你们此行便算是成功了。”
听朱媺娖并不苛求全功,阎尔梅、刘行知都不禁心中感动。
阎尔梅与刘行知对视了眼,便趁机提出另一件事。
“陛下,准格尔部台吉和多和沁所送的俄国少女索菲亚,如今正在鸿庐寺馆舍中。微臣不敢受虏酋之贿,故请将此女献予陛下处置。”
第661章 异国侍女团预定,孙家红火唠日常
在呈送的奏章中,阎尔梅已经提过他接受和多和沁所送俄国美少女一事,却没说要将这美少女献上来。
因此,朱媺娖此时听了他的话还是比较惊讶的。
她本想着这人既是阎尔梅出使所得,就让他留着算了。可转念一想,此举无疑会促使其他外交使者出任务时接受贿赂,于外交之事、官场作风都不利。
于是便点头道:“既如此,便让人将她送进宫来,作一宫女吧。”
对朱媺娖这个处置,阎尔梅并不意外。
至于放索菲亚回家乡,是不可能的,因为不现实。
如今的乌克兰在波兰的统治下,离大明有万里之遥,索菲亚一个人成功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大明如果派人送,派少了同样会出问题,派多了又不合算。
毕竟索菲亚只是个小贵族之女,而非什么王族。事实上,乌克兰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建国,一直都在被其他国家统治着。
历史上直至今年,也即是西元1648年,乌克兰的哥萨克首领鲍格丹才会率众起义。
但此时波兰能和沙皇俄国抗衡,军队还是比较强的,因此鲍格丹所领导的民族起义遭到了波兰军队的残酷镇压。
不得已下,鲍格丹只能向沙皇俄国(在欧洲国家体系中实际还是俄罗斯公国)求援。
西元1653年,俄国在通过缙绅会议接受乌克兰人的请求,于次年签订了着名的“佩利亚斯拉夫协定”,协定规定乌克兰受俄罗斯保护,乌俄正式合并。
此事作为导火索,引发了后面俄国与波兰长达十三年的战争···
阎尔梅、刘行知离开后不久,索菲亚就被送到了紫禁城中,由内务处接收,安排到专门培养宫女的部门接收培训。
不过,在三日后,经过三次香薰沐浴(确认没有感染传染类的疾病),接受一定礼仪教导后的索菲亚,还是被带来给朱媺娖过目。
毕竟这算是朱媺娖作为大明皇帝得到的第一个异国侍女。
索菲亚这几日虽然学了十几个汉语,但依旧听不懂什么汉话,因此她并不知道将要见的是一位女皇,更不知道她只是被安排为宫女,而非大明皇帝的女人。
所以,当被带到谨身殿前,索菲亚是既期盼又忐忑。
她担心大明皇帝又是一个老头子,又觉得掌控着如此一个强大、繁盛的帝国,大明皇帝应该是一位极其英武、强壮的男子。
所以,当真正见到朱媺娖,并听见朱媺娖说话时,索菲亚整个人都傻了。
‘大明皇帝竟然是一个女子?!’
‘看着还挺年轻,似乎不比我大几岁?!’
之后,索菲亚脑袋一直处于空白状态,只是机械式地按照所学礼仪向朱媺娖行礼。
然后朱媺娖打量了她一会儿,就让人将她带下去了。
另一边的郝光明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拥有一个俄国美少女当侍女,我忽然觉得,未来你或许能组建一支由各国美少女组成的侍女队伍。”
因为谨身殿只有随侍的连翘和一些宫女、朱雀营女兵,所以朱媺娖直接就跟郝光明说起话来。
“一支由各国美少女组成的侍女队伍?这该不会是相公梦寐以求的想法吧?”
朱媺娖说这话的语气虽然澹澹的,可是里面的醋味却是连旁边的连翘等人都听出来了,只是碍于宫廷礼仪,都强自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敢笑。
郝光明则道:“冤枉啊,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再说了,你难道不觉得拥有一支各国美少女组成的侍女团很有排面吗?”
朱媺娖想象了下那种场景,发现确实挺有排面的。
但她并没表现出来,而是道:“就快要中午了,相公还是赶紧去做午饭吧。”
“老婆今天想吃什么?”
“剁椒鱼头。”
“额,今天没有材料,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
“我这里有,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
四月下旬,天气已经完全转暖。
在此前众多报刊的舆论引导下,此时大明许多地方,上下都是干劲儿十足。尤其是在一些官营的、待遇相当不错的厂子中,工人们更是每天喊着口号大力生产。
这天早上。
天微微亮,贺芸娘就起来了。
一番洗漱后,她才招呼相公孙铁、儿子孙云平、女儿孙云秀起来。
“动作都快点,我出去买早餐一会儿就回来了!”
贺芸娘如今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的,跟几年前生活在淮安府老家时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仅是说话、做事的风格,连模样都像是换了一样。
算算时间,他们逃难来到南京已经四年有余,相较于四年前,贺芸娘不仅没变老、变丑,反而变得年轻漂亮了很多。
她十五岁和孙铁结的婚,次年便生下儿子孙云平。
逃难到南京时,孙云平十二三岁,贺芸娘则二十八九岁。可那时的她看着就像是三十好几,快要四十的人,甚至白头发都有好些根。
四年过去,如今贺芸娘三十三,看着却像是才三十岁,甚至说她二十八也是有人信的。
只因从她进了南京军用被服厂工作,儿子孙云平进了南京钟表厂当学徒工,家里日子迅速好起来,生活质量也提升上去。
吃得好、住得好、心情也好,甚至还有余钱买些护肤品、胭脂水粉,贺芸娘这才越活越显年轻。
如今她已经成为了被服厂一个坊的生产主任,算是被服厂的中层人员,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被服厂的高层管理人员。
被服厂高层管理人员可都是有吏员编制的,即便是最低级的下吏,身份上也是质变。最重要的是,高层管理人员并不将女子排除在外。
前段时间听说上面又要调人去其他地方建立分厂,要从中级生产骨干中提拔几个人进入高层,贺芸娘便铆足了劲儿,想要争取这次晋升机会。
所以,她如今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呆在厂子里。
不过,家里不做早饭,在外面买着吃,却是两年前就形成的习惯。
等贺芸娘从外面买了豆腐脑、猪肉粉条锅贴、蒸饭包油条三样早餐回来,家里人都已经洗漱穿戴好等着了。
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贺芸娘难得动作略慢,眼睛时不时地打量一双儿女。
儿子孙云平已经十七岁、长相还算英俊,最重要的是已经出师,成为钟表厂的正式工匠,每月薪酬四两起步!
女儿孙云秀十三岁,如今还在上学。
昭武二年,南京开办了官办厂职工子女学校,招收五岁至十三岁的学生,男女不限。
在贺芸娘的坚持下,孙云秀被送去了该学校读书。
当时已经十一岁的孙云秀也是吃过许多苦的,很懂事,也颇为聪慧,进入学校后努力读书,竟然在去年六月就通了南京官办厂职工小学毕业考试,升入南京官办厂职工中学,如今在读中学一年级。
早餐却是孙云秀最先吃完,因为她吃的少且快。
“爹、娘、哥,我去上学了。”
说完,孙云秀就拎着她的绣花单肩书包,疾步出了家门,仿佛一只春燕。
孙铁看得微微皱眉,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个女儿家模样了,走路步子迈得比男人还大。”
贺芸娘笑着打趣,“哎哟,你老孙家往上数八辈都是土地里干活的,还想自家闺女活得跟大家闺秀一样?”
孙铁道:“咱孙家是老农民出身,可如今已算是南京人了,是天子脚下的百姓。云秀又是女秀才,难道不该注意点仪态?”
贺芸娘笑道:“瞧你说的,不知道的真以为咱家出了女秀才呢。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职工中学要毕业了,才算女秀才,毕不了业,顶多算个女童生。”
“女童生也得讲仪态。”孙铁杠了起来。
在家里,贺芸娘可不会在嘴上让着丈夫,跟着杠道:“职工学校可不教这个。”
孙铁还要再说。
一旁的孙云平忍不住道:“爹,娘,能不能别吵了?怎么日子好过了,吵架还多了呢?”
孙铁、贺芸娘神色都略显尴尬。
“爹娘没吵,就是拌嘴玩儿。”贺芸娘笑着道,随即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前几天军服三坊的刘三娘跟我说了个事儿,似乎有人相中了咱家云平,想托请她说亲呢,她便提前问了问我。”
孙铁一听这事,立马兴奋起来,问:“云平都十七了,早该结婚生娃了。那刘三娘要说的是哪家闺女,你可见过?”
贺芸娘思想要比孙铁更开明一些,心也更细,此时她没接丈夫的话,而是问孙云平:“儿子,你现在有结婚的想法吗?或者说,你自己有没有意中人?”
长得颇为高大的孙云平脸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咬牙道:“儿子有意中人了。”
虽然不想说,但孙云平知道这事必须得说,不然等爹娘给他说了亲,他就只能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第662章 工厂大生产,女帝再视察
孙铁听了微愣,因为明末风气虽然开放,但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子女自行恋爱还是很少的,一般都是从父母之命。
贺芸娘因为在厂里接受了更多新思想,且老早就注意到儿子的一些古怪之处,因此有所心理准备。
她含笑问:“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了?”
孙云平微低着头,有点支吾地道:“是我们钟表厂的女工,二···十二了。”
孙云平没敢一早跟家里人说,是有原因的。
一则对方是女钟表工——女子做这种工作当下还是很罕见的,因为生产钟表有一些制造工件的活儿类似铁匠不说,还要接触油污。
最重要的是钟表厂几乎都是男人,女子在其中干活儿,讽评总不会那么好。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方二十二,比他大了整整五岁!
他觉得,这一点父母多半无法接受,所以才一直没主动提。
果然,听了他的话,孙铁就瞪眼道:“什么?二十二?!”
贺芸娘也微皱着眉头道:“真二十二?还是在你们钟表厂工作的?”
孙云平点头,然后开始给意中人说好话。
“舞雪人很好的,心地善良,聪明能干,虽然是个女子,可现在也是厂里的正式工呢,有时候工薪比我都高。我们厂里追她的年轻人,都能组成一个队···”
听见这话,贺芸娘神色更古怪了,不禁打断儿子的话,问:“儿子,她该不会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吧?又或者说,这姑娘是否对你有意?”
孙云平顿时尴尬了,小声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她应该是知道儿子心意的吧?他平时待儿子很好,比其他人都好···”
这这话听得贺芸娘跟孙铁面面相觑。
但孙铁却是松口气,当即拿出父亲的威严,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既然不确定她是否中意于你,那就趁早断了心思,等我们请媒人给你说个门当户对、年龄也登对的!”
孙云平沉默,脸上是不屈的神色。
说到底,老孙家是老农民出身,如今成了工人家庭,孙云平如今收入又比父亲高,才敢这样以沉默反抗。
如果是在士绅地主家庭,孙云平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
贺芸娘眼见父子间气氛变得凝滞,忙道:“好了,这事先不说了,都赶紧吃饭,不然上工该迟到了。”
其实现在离正式上工的时间还早。
但自去年九月份以来,各官办厂就不断做宣传,鼓舞工人们“大干、快干、多干”,以勤奋大生产来表达爱国之心,以及他们对边防将士的支持。
所以,各个官办厂都在正式上班时间上增加了早班、晚班,以增加工厂货物产量。
当然,之所以能够进行晚班,也和如今南京各个官办工厂用上了电灯脱不开关系。
晚上都要借用电灯的光开工,有自然光亮的早上就更不用说了。
贺芸娘来到被服厂时,还没到七点,但工人们已经基本到齐了。
贺芸娘见她们军服一坊的女工已经到齐,当即组织大伙儿开干。
虽然干活儿比早班还早点,但女工们并不反感,反而一个个面带阳光,积极地做起工作来。
一则,被服厂女工的工薪由基本工薪和提成组成,这就意味着她们干得越多,收入越多,并非白加班。
虽然做不到像后世那样,在加班时间提成更多,但已经令很多女工巴不得整天整夜的泡在工厂干活儿,好多赚钱。
二则,被服厂也会经常组织女工进行识字、听报、读报等活动,对她们进行一定的思想教育。
因此女工们都知道了戍边将士有多苦,去年还有很多女工为牺牲的甘肃卫戍军将士流过泪。
想到如今加班干活儿,是为了让大明的军备物资更充足,让前方将士有衣穿,乃至穿得更好,女工们便干劲儿十足。
贺芸娘穿戴好她的工服工帽,在一条条生产线上巡查着,看到女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立即就指出来,但语气并不严厉,而是以鼓励为主。
当然,若是有那种明知故犯的老资格女工,她也会严厉批评。
她能成为一个坊的生产主管,管着上百号人,可不只是因为当初被天子叫到面前问话过,还因为她确实有管理能力。
至于她的技术能力,那就更过硬了。
整个军服一坊在她的组织安排下,以及技术指导下,好几次月生产合格军服总量,都位居全厂第一。
在贺芸娘巡查时,可以看见工厂墙壁上贴着一条条大红纸,上面写着鼓舞工人的字句。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今天工作不安全,明天生活不保障!”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团结协作,顾全大局!”
“品质一马当先,产量遥遥领先!”
“···”
类似的标语,厂里到处都是。每天早上集合准备工作前,作为工坊生产主任的贺芸娘,都要带着女工们大喊几遍,好让大家鼓足干劲儿做工。
在南京钟表厂,孙云平也是七点“开工”——作为钟表厂,其产品并不算真正的军备物资,每年销售多少上面也是有规划的,并非生产得越多越好。
但其他官办厂都在加班加点大搞生产,钟表厂不能不有所标示,于是就弄了个“早课”、“晚课”。
早课是由上面请人来给工人们上数学课、物理课,以增加工人的知识储备。
晚课则是由工厂中的匠师传授生产技能和经验,以提高学徒、工匠的技能水平。
用厂长的话说,这早课、晚课如果搞好了,将来厂里的匠师就会更多,甚至是诞生钟表行业的首个大匠师。
在上课的地方坐下后,拿出笔记本和铅笔,孙云平就不禁看向侧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也是进门几步的地方。
他的意中人程舞雪就坐在那里。
程舞雪留着南京城当下最新潮,甚至被一些人大加指责的短发。
其实并不是很短,像程舞雪的,发梢便差不多及肩,只是此时被她在脑后扎成一个简单的短马尾,额前则留着一抹斜刘海。
因为是女子,又是在厂房里工作,程舞雪脸上、脖颈的肤色皎白细腻,此时阳光通过门窗照射进来,还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情景让孙云平都看得有些痴了。
很快,一位副厂长走了进来,神色严肃地大声道:“刚接到上面通知,一会儿陛下就到我们厂里视察。我们的早课是重点,所有人都尽力表现好,不得出任何差错!”
听了这话,包括孙云平在内,所有人都激动地议论起来,程舞雪更是兴奋得脸颊微微发红。
当今天子,大明昭武皇帝,可是她这种大明前卫女性最崇拜之人!
她进厂稍晚,因此错过了天子第一次视察钟表厂的机会,如今终于是能看到了!
当时间来到七点半时,昭武皇帝朱媺娖御驾准时抵达南京钟表厂···
第663章 云南平沙定洲蹿越南,权柄削黔国公被安排
为了鼓励生产,从四月下旬开始,朱媺娖连续视察了南京的多家官办厂。
如今整个应天府范围内,各类工厂已经颇多。
民办的不提,军用的也不提,单是官办军民两用或是以民用为主的就有:军用被服厂、军粮厂、水泥厂、钟表厂、纺织厂、服装厂、玻璃厂、玻璃镜厂、肥皂厂、造纸厂、铅笔厂、匠用工具制造厂、民用铁器厂、火柴厂、四轮马车制造厂、自行车制造厂、香水厂等等。
可以说,以十七世纪的标准来看,应天府的轻工业已经具有了相当大的规模,重工业也有了一定的基础。
即便只是视察其中的一部分官办厂,也是到了接近五月中旬的时候,朱媺娖才算是完成计划中的视察工作。
整体来讲,南京这边各个工厂工人们的生产劲头儿、生产效率、产品品质,都算让她满意。
由此可见,此前借瓦剌进犯之事引导舆论,令大明上下一起大搞生产的想法是不错的。
不过朱媺娖也知道,利用舆论鼓舞官、军、民士气,只能起一时的作用。想要持续的提高生产力,还得从制度建设上着手。
而国家的制度建设又以土地、人口、税收方面最为重要。
考虑到田税、商税等新政已经在南直隶、四川、重庆以及长江以北诸省施行了两三年,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朱媺娖便准备向大明旧有士绅、地主势力最顽固、强大的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几省推广。
不过,真要具体去落实此事,却也需要一个契机···
昭武四年,五月十三日。
云南提督杨展、云南巡抚萧奕辅联名向南京传来电报。
当日,便有禁卫军骑兵,手持露布,从紫禁城开始,向四面八方报捷。
露布其实类似于后世庆功的大横幅,只不过不是在某些个位置固定横拉着的,而是竖旗的样子,由骑手背着,驾马向某个方向或是多个方向传达。
“大捷!云南大捷!”
“云南府、澄江府、广西府、临安府、沅江府、新化州等地克复!”
“沙定洲大败南逃,率残兵退入越南!”
随着大捷的传达,大明上下,四方官民又是一片欢庆,敲锣打鼓放鞭炮。
朱媺娖及一众军机大臣,还有军务院的官员,却都十分澹定。因为这场大捷并非突然到来,而是在大明朝廷的掌控之下产生的。
事实上,早在去年秋季,昆明便被克复,之后曾被沙定洲占领的云南东南各府县、土司,或是被杨展领兵收复,或是主动反正归降,在今春便几乎都回到了大明朝廷的掌控下。
只因朱媺娖有意给沙定洲机会,让其逃往越南,才令战事拖延至五月份。
除此外,杨展、萧奕辅还在朝廷的授意下,利用平定沙定洲之难,对临安府当初附从沙定洲叛乱的诸多土司进行了较为严厉的打压。
这则是平定沙定洲战事进行到了临安府就变慢的另一原因。
虽然朝廷在收复临安府时受到的阻碍颇大,却也大大削弱了当地土司势力。
可以说,此战过后,云南临安府大部分地方都可以顺利地进行改土归流了。
五月十四日,朱媺娖召开军机会议,讨论云南善后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对黔国公的安排。
会议上,朱媺娖又习惯性地先给大臣们发了一本白皮册,上书《黔国公三号档桉》(初拟)。
见此,众臣就不禁想:难道上面还有黔国公的壹号、贰号档桉?如果有,那里面又该是什么内容?
至于说“初拟”,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这表示该文件还没有“详定”。若是详定,那便是基本确定,不会轻易更改的文件。
李岩翻开一看,只见里面首先介绍了黔国公这一脉勋贵的传承。
黔国公沐家,在大明的始祖为太祖皇帝义子、西平侯沐英。
沐英年四十八卒,传长子沐春。沐春亦早卒,传其弟沐成。
永乐初年,沐成与张辅奉命讨平交趾,有功,遂晋封黔国公。因沐氏数代镇守云南功劳甚大,在当地威望卓着,故自沐成开始,沐氏成为大明世袭黔国公,永镇云南。
至沐天波时期,其领云南总兵官一职,统领大明云南官兵,又挂征南将军印,拥有对云南诸多土司的调遣、征讨之权。
虽无治政权,此时沐氏在云南已经根深蒂固,威望久着。云南流官想要治理好地方,就必须依赖沐氏,如果需要用兵,就更要靠沐氏了。
且至万历时期,沐氏在云南拥有的田地,包括历代大明皇帝钦此、历代沐国公购买、以及通过各种非法手段兼并侵吞的田地便以多达上万顷!
也即是一百多万亩!
当时,整个云南官府鱼鳞册记载的土地,与黔国公府拥有的田地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万余顷。
因此明末官员曾说,沐氏田产,已占据云南总田亩的三分之一!
此外,档桉上又记载:因沐氏镇守云南十数代,滇人事国公府如事朝廷,但有片纸传下,土酋具威仪出城相迎,盥而后启,曰:‘此令旨也’。
也即是说,沐氏黔国公在云南已经是土皇帝了。
看到这些,众军机大臣便基本明白,这次军机会议,不会有黔国公什么好事了,多半要被扒掉几层皮。
果然,该白皮册后面又列举了当代黔国公沐天波本人及沐氏其他人员的诸多罪证。不说罄竹难书吧,但如果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置,沐氏恐怕也要减员不少,至于其财富更要大大缩水。
待众人看完,朱媺娖便直入会议主题,道:“此番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且沐氏在云南多年侵吞田地、违法犯罪,可谓罪行累累。
以往,朝廷碍于沐氏在云南威望久着,治理地方亦多有赖沐氏,故对其所犯之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却不可在如此了——若朝廷再对沐氏不管不顾,放任其荼毒云南百姓,沐氏怕是成不了云南的土皇帝,反而会再次遭受如沙定洲之乱般的灾殃。”
朱媺娖之所以说这番话,说到底还是不能让大臣们觉得她及大明皇室刻薄寡恩。
虽然沐氏确实已经成了云南的毒瘤,有碍朝廷掌控云南。但沐氏对大明并没有反意,世代镇守云南也确实有功。
即便是末代黔国公沐天波,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对大明也算是忠诚的。
后世历史上,沐天波更是跟随永历皇帝流亡缅甸,同死于咒水之难。事发时,他更是夺刀奋起反抗,格杀九名缅兵方战死。
另外,如今沐氏虽然因沙定洲之乱在云南威望大损,但实际在云南乃至其南边的越南、老挝、缅甸等国,仍有颇大威望。
朝廷将来如果要对这些地方用兵,安抚当地土司、民众方面,少不了让沐氏帮助。
所以这次朱媺娖并没有准备把事情做绝,只是准备削沐氏之权。
因此,朱媺娖接着道:“故朕欲借此番机会,解除黔国公世领云南总兵官的权利,收回其征南将军印,改挂安南将军印。
许其保留一营亲兵,及对云南诸土司的征调、讨伐之权。但凡征调、讨伐土司,皆需获得云南提督允许方可。
另外,着有司清查沐氏田产,反非法所得,一律没收充公。
沐氏除沐天波外,其余人等,凡有触犯律法者,皆依律处之。
最后,朕还将降下恩旨,让沐天波遣子到南京宗藩学校,同宗藩子弟一起学习。
就这几条,诸卿议一议吧。”
第664章 两个军机会议召开,南方八省新政将行
朱媺娖这一番话所包含的信息量不少,听完,军机大臣都思考起来,并没有急着说话。
解除黔国公云南总兵官之职属于应有之义,别说如今沐天波有罪过在身,即便没有,为了大明军队改革,他的总兵官之职也要卸掉。
否则如何整编出云南新军?
至于收回其征南将军印,改挂安南将军印,显然是削减其对征讨东南半岛诸国的权利。因为安南将军在排序上是在征南之后的,且重安抚守护,而非征讨。
至于对黔国公征调、讨伐云南土司的权利的调整就比较有意思了。
看似保留其这一权利,却需要得到云南提督允许。权利成为二手的,那也就不是权利了。
同时还意味着,黔国公将在军事上受到云南提督的辖制。
唯一算得上实惠之处的,大概是允许其保留一营亲兵了。
因为目前大明新军即便是提督一级的高级将领,不论是加左右都督衔,还是伯、侯级别的勋贵,都只有一总亲兵(千人),且亲兵是由军务院调配的,而非其私兵。
黔国公能拥有一营亲兵(三千人),不论是属于私兵,还是军务院调配,都相当实惠了。
是否将来公爵级别的武将都能拥有一营亲兵,这点众军机大臣不得而知,但目前黔国公已然成为大明亲兵最多的将领。
当然,若按朱媺娖说的来,黔国公也只能领这一营亲兵作战,实际相当于一个参将。
朱媺娖说的第三条,清查沐氏田产、惩处沐氏犯罪之人,同样是应有之义。
大明田税改革、商税新政等即将推广向全国,云南不可能例外。魏国公所侵占田地都被清查出来没收了,黔国公在这方面也不可能有特殊待遇。
而惩处沐氏犯罪之人,则是维护大明律法权威的必须之举。
一番思考后,军务院协理叶廷桂最先发话,道:“臣赞同陛下所言三条,如此安排,既不显得朝廷对黔国公一脉刻薄,也可以令云南地方安靖,与其他省份一起步入大改革、大发展的节奏中。”
袁继咸则带着疑虑问:“陛下,黔国公这一营亲兵是由朝廷调配,还是由其自己征召?如今众将领亲兵最多不过一总,黔国公拥有一营是否太多?”
朱媺娖澹澹一笑,道:“黔国公亲兵自然由军务院调配,至于是否太多——其既为在领军的公爵,亲兵配置自然该有别于其他武将。”
这话令众军机大臣都不禁面露异色。
因为朱媺娖的意思很明白,将来其他武将若是晋升为公爵,军务院也会配置一营亲兵。
袁继咸没有再提出其他异议,其余人对安排黔国公的三条也都表示赞同,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两日,安排黔国公的相关旨意、谕令便由朱媺娖、军务院或内阁签署下达。
至于具体落实,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了。
因为这些正式的圣旨仅是送往云南,便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如今大明内部太平,匪患基本平定,道路也多逐渐得到修缮的缘故,若是在王朝末年,花费三个月以上的时间都有可能。
···
五月十五日,朱媺娖再次召开军机会议,却是讨论推广新政之事。
“自昭武元年六月,首先在应天府试行‘地方政法税军等权利分离’、‘吏可升官’等新政至今,已过去近三年。
我大明在吏治、商税、司法、田税、教育等方面的新政试行效果之好,有目共睹。
新政之下,吏治清明,各种税收皆大幅度增加,百姓生活水平明显提升,国力亦显着增长。
至昭武元年九月,新政便相继在南直隶其他各府、重庆、四川施行。
北伐结束后,昭武二年新政又在长江以北各省施行,令长江以北各省战后民生、经济恢复大大加速,至今北方各省皆已显露繁荣之相。
因此,朕决定在今年六月份将新政向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湖南、贵州、云南八省推广。诸卿以为如何?”
当初,朱媺娖先在应天府试行新政时,袁继咸给的建议,便是先在应天府试行三个月,若无大问题,便推广到整个南直隶及重庆。
之后观效一至三年,再决定下一步推广范围。
但因为长江以北各省在此前遭到天灾、战争的严重破坏,旧有阶级、既得利益群体、顽固势力等新政阻碍也几乎全被粉碎,堪比一张白纸。
于是,在昭武二年春,朱媺娖便果断下旨向北方各省推广新政。
至于在昭武三年收复的辽西、辽东、南海三省,自然也是直接按照新政模式治理。
所以,如今大明实际掌有的二十四省中,便只剩下浙江等南方八省还未施行新政。
事实上也不是一点没施行——如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的市舶司早就被朝廷收回,改为海关,以新政治理。
八省商税,因为要与其他各省交通有无,也是按照新政来说收取的。
可以说,这八省虽未施行新政,但已经受新政影响很深。在朱媺娖看来,如今于这八省施行新政,几乎跟水到渠成差不多了。
然而,她话落下后,首辅袁继咸还是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陛下,虽说三年之期已到,新政效果很不错。但今年我大明和瓦剌、和硕特汗国多半会有一战,值此时江南八省是否该以稳定为要?
毕竟浙江、江西、广东皆为我大明财税重地,福建亦肩负着襄助南海省移民开荒之要务,湖南则为我大明重要粮仓。
若在此时施行新政,令地方产生动乱,于国于民实是不利啊!”
朱媺娖知道袁继咸这番言语有些道理,也是为大明着想,因此并没有生气。
但她澹澹的笑容中却是隐现杀气,道:“朕就是要让某些人以为有机可乘,在我大明与外敌交战时跳出来。
他们若不跳出来,新政如何能更顺利地推行?辽西、辽东、甘肃、南海等边疆苦恶之地又让何人去充实?”
一众军机大臣中,除了李岩等少数几个早知朱媺娖心意的人,其余人听了这话都不禁眼皮一跳,暗道:原来陛下是要请君入瓮啊。
便是袁继咸,听了朱媺娖这番话后,也只是微愣,没有再出言反驳。
只是在心里暗叹:希望那些人能够看清形势,别自招祸患吧。
之后,一众军机大臣对向南方八省全面推广新政之事地具体环节,以及一些容易出问题的地方,进行了讨论。
这种讨论都是有助于新政推行的,而非阻碍新政实施。
再加上相关部门开的内部会议,三天过后,到了五月十九日,朝廷才发出一道道相关圣旨、政令。
浙江、江西、福建、湖南、广东这五省与南京皆有水路通达,因此最先收到消息。
不过,这些地方士绅的反应,却并没有如朱媺娖想象中地那般激烈。
行动上就不说了,即便是言论方面,通过锦衣卫南镇抚司及地方官府的反馈,似乎也与朱媺娖预想的大有不同。
甚至一些士绅、地主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浙江,杭州城。
此时的杭州属于真正的沿海城市,且是大明如今重要的对外通商城市之一,原来的杭州市舶司,现在的杭州海关,更是排在大明诸海关之首。
第665章 三个商人和三个地主
大明如今开海对外通商,杭州能得海贸之利,便越加的繁华了,商贾之事也更加盛行,因此聚集于杭州的商人很多。
富贵楼,在杭州众多酒楼中连前十都排不上,却也颇有名气,尤以包厢众多为人称道。
杭州人都知道,商人们谈事最喜欢来这里。
其装修低调而奢华,菜肴、酒水也颇为实惠,很符合大多数商人的品味。
这一日,富贵楼小二们发现,几乎所有包厢的人都在谈论一件事,那就是新政将在浙江推行之事。
某包厢中,商人吴会同感叹道:“等了三年,朝廷终于要在我们大浙江推行新政了,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赵乾景颇以为然地接话,“想当初,我去应天府做生意,突然就发现以前的经验全不管用了,想要送钱办事,连门路都摸不着。
当时我就在心里大骂:朝廷搞的狗屁新政,把好好一个官府拆分出那么多职司,让人还怎么愉快地出钱办事?
可后来我发现,当耐下心来,学会新政那一套办事规章制度,按规矩来,我竟然一分钱没花,就把以前要花好几百两银子的事给办下来了!”
“我也有这经历。”包厢的另一位商人沈金元紧跟着接话,“想当初,我听说南京出产玻璃镜,好不容易找到个中间人,请一个南京玻璃镜厂的小吏吃饭,想要请他帮忙疏通关系,让我能拿到货。
谁知那小吏虽来吃饭,却是死活不肯收礼,让我直接到厂里按规矩拿货就行。
我当时心想,如今南京产的玻璃镜那么紧俏,我不疏通关系,直接进去怎么可能拿得到货?
看他急匆匆走了,我心里就认为这事黄了。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才去厂里试了试。
结果按照规矩走流程,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后面又在南京等了大半个月,竟真的拿到了货。
整个过程中,除请那个小吏吃了顿饭,是真没往厂子里多花一分钱,事后我都还觉得在做梦呢。”
吴会同笑着道:“南京的那些厂子按规矩办事还没什么,关键是新政下,官府办事不仅不收钱,而且办起事来比以前麻利多了。
以前你要半个什么许可、条呈,各种吃拿卡要不说,还得拖拉你好长时间。
现在去了照规矩来,那些新职司的官吏一会儿就给你办了,你要是拖延时间,人家还生气呢。
这两年跟南直隶的官府打交道多了,每次再回来跟我们浙江的官府打交道,是真不习惯。
如今我就盼着新政快点在浙江落实,好让我们在浙江也能得到新政下经商的种种便利。”
赵乾景吃口菜,道:“据我所知,新政在浙江落实,好处可不止是经商的便利。
朝廷在昭武二年出台的专利法,诸位知道吧?只有我们浙江落实新政了,我们浙江的商人,才能获得某些民用技术专利授权,开办工厂。”
没有特别解释,三人便都知道,工厂非工坊。
工坊就是以前那种几十个人,至多几百上千人的老作坊,即便人多,生产效率其实还是低。
可工厂就不同了,就算没资格用蒸汽机,也能用水力机械及流水线的模式。还可以参观、学习南京那边的厂子,甚至得到技术指导。
所以在如今大明人词汇中,工厂就代表着更快乃至更高质量的生产能力,工坊则代表着老旧、生产效率低下、赚不了大钱。
“比如说造纸、造铅笔以及四轮马车部件等朝廷愿意授权给民间的技术专利,就必须得新政落实了的地方的商人才能承接到。”
赵乾景说着话语一转,“我听说有些家里田地多的,想方设法地活动,准备让新政无法在浙江落实。
这些人就是眼界太小,眼皮子太浅,只知道盯着土地、农夫身上赚得那点钱。
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新政落实后,他们随便做点生意,赚的钱都比从田地里收获多得多。”
吴会同笑道:“那样的人并不多,我们浙江开明的士绅、地主还是不少的。
从去年开始,我们浙江的土地价格不久一直在下降吗?这就是因为不少人看出新政必将在浙江施行,提前抛售田地。
如果不是有些田地来源存在问题,没人敢买,现在浙江的田地价格还要更低。”
赵金元道:“其实我们赵家,也是有一些问题田地的,不过如今家族里都看开了,也做好了应对准备。
大不了就是土地被没收一部分,然后拆分出一些支脉迁去北方安家。
反正肯定不会跟朝廷对着干——以当今天子的手段,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谁要那么干绝对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赵乾景深以为然地点头,“可不是嘛。跟朝廷对着干八成会失败不说,还可能被流放到边疆吃苦受累,影响子孙后代上进。
严重的,甚至可能被抄家砍头。为了那些田地,冒这么大的险真不值得。
就像吴老哥之前说的,眼界放宽阔点,眼光放长远点,把地窖里的金银拿出来办厂经商,不比在土里刨食赚得多?”
“···”
因为新政落实,对地方商人来说是件大好事,所以这三位高兴得很,酒菜下肚,难免说得有点多,声音也有些大。
却不知,在他们隔壁就就坐着三位杭州府颇为有名的大地主,钱唯、丁兰耀、周功普。
此时,三人或是面色阴沉、或是皱眉思索、或是一脸愁苦,都不吭声。
待到隔壁的三名商人离去,三人才开始交谈。
周功普面色阴沉地道:“钱兄,新政落实之事真的无法阻碍吗?”
钱唯便是那个一脸愁苦的,他闻言叹道:“唉,周老弟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该拿钱疏通的地方也没不舍得花钱。
可是如今那些当官的就好像都变得两袖清风起来,竟几乎没人敢收我们的礼物。
即便有收礼答应帮着打探消息、活动的,可事后却是一点动静没弄出来。”
周功普听到这里气道:“狗屁的两袖清风,他们其中一些人什么德行,你我还不清楚?
如今他们分明就是怕了都察院的御使,怕了锦衣卫,否则收钱个顶个的狠。
丁兰耀,你怎么不说话?看你的样子,该不会准备就这么认命了吧?”
“不认命能怎么办?”丁兰耀回怼了句,“难不成你还能起兵反了朝廷?”
周功普立马蔫了。
若是崇祯十几年时,朝廷敢搞什么新政,他周功普一怒之下说不定真敢起兵造反。他家有十几万亩田地不说,更有佃户数千,机工千余。
拿出钱来,在鼓动一番,振臂一呼就能拉起一支一两千人的队伍。
如今嘛,且不说他能不能按照上述操作拉起队伍,即便拉起来了,都不用朝廷出动精锐的边防军、禁卫军,来一总卫戍军,就能随便将他给灭了。
过去两年,浙江整编出来的卫戍军四处剿匪,可没少到杭州府炫耀。浙江卫戍军实力之强,他们这些人都是清楚的。
这时丁兰耀又道:“其实我觉得刚才那三人说的有一定道理——新政落实既然已无可避免,我们便只能尽力减少损失。
放弃以前从田地里赚钱的做法,去办厂、经商,说不定真能赚得更多。”
周功普听完冷笑了声,道:“你家田地不过几万亩,有问题的也不多,当然敢这么说了。
我周家若是认命,怕是大半条命都要没。别的不说,没了田地牵绊控制,那些不听话的佃户绝对会告死我!”
第666章 新政落实势不可挡,老宅新楼夫妻一体
听了周功普的话,丁兰耀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道:谁让你们周家以前吃相那么难看来着,就算新政落实后,真被人告到死,那也是活该。
钱唯见气氛有些凝滞,赶紧打圆场道:“我们是来商量如何解决问题的,怎么杠起来了呢?”
“那你说怎么解决问题?”气性比较大的周功普却是又杠上了钱唯。
也是三家属于世交,否则丁兰耀、钱唯真未必会跟周功普搅合在一起。
钱唯熟悉周功普的脾气,倒也没生气,略一沉吟后道:“既然没办法阻拦新政在浙江推行,那么就只能在新政落实的具体环节上想办法了。
浙江毕竟不是南直隶,新政在这里落实下来,未必就跟南直隶那边一样严格,说不能找到漏洞可钻···”
说着,钱唯就招呼丁兰耀、周功普一起仔细计较起来。
说到底,三人都是大地主,即便是家中田地最少的丁家,几万亩田地中也有上万亩存在问题。
何况,即便没问题,按照田税新政中摊丁入亩的政策,他们需要交纳的田税也比过去多许多。
再加上新政对佃租做了限制,使得他们无法再狠狠压榨佃户,这当大地主的收入怕是会缩水到十分之一都不止。
所以,即便是丁兰耀这般有心将家族产业重心转向工商行业的,也希望新政的落实力度能够轻一点,让他们损失少一点。
···
相较于大地主,一般的士绅及以诗书学问传承的书香世家,对新政的敌视还要更少一些。
主要是因为朱媺娖所要推行的新政几乎涉及了大明的方方面面,很多人虽然会损失某方面的重大利益,却也会从另一方面获得好处。
另外,有些人既是地主,也是士绅,又是读书人,还可能是商人,或是家中有人经商。
这就造成,整个士绅、地主群体对待新政的态度其实是比较复杂和矛盾的。
一些人既希望落实其中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政策,又想拒绝那些不利于己的政策。
这般复杂的情况,矛盾的态度,让士绅、地主群体根本难以形成合力去反对新政在南方八省的推行。
因此,虽然某些地方对新政存在一些非议,可新政还是随着旨令的下达,在南方八省一项一项地落实下去。
朱媺娖通过锦衣卫南镇抚司及地方官府的反馈,得知这一情况时,心里是颇有些失望的。
“竟然没多少人跳出来反对,这些家伙也太鬼精了。”
这天中午,在竹林老宅吃过午饭后,提起这事,朱媺娖忍不住如此念叨。
“我觉得只能说他们不傻。”郝光明笑揽着朱媺娖的纤腰笑着说道,“你可以想想,以如今大明新军的规模和战斗力,地方士绅、地主哪里敢跳反?这种时候跳出来,那不是找死吗?”
郝光明之所以敢在午饭后和朱媺娖这么腻歪,是因为开春后,他花大价钱请了个技术很不错的房屋建造团队,在半个月内拆除了老宅,在原来的地基上用新材料建造了一个两层半的楼房。
再加上原来老宅的围墙也早被拆除,建成了一圈两层楼房,便让竹林老宅的房间一下子多了起来,可以说是乡间小别墅了。
主屋这边,楼梯自然是修建在房子里面,在原来带有半面墙壁的东间。
至于主屋一楼西间,整个都成了朱媺姕的闺房。
因为即便按照现代的年龄计算方法,朱媺姕也有九周岁了,虚岁都十岁了,再像原来那样跟姐夫郝光明只隔一道隔板墙,住同一间房,很不好。
郝光明和朱媺娖的卧房、书房则搬到了二楼。
一楼、二楼都是一房一厅一卫的布局,单层房间虽少,但每间都不小,尤其是客厅足够宽敞。
如今郝光明和朱媺娖已经不仅睡一间房,还睡一张床——在今春,他终于和朱媺娖迈过了本垒打那一步。
当然,为了防止怀孕使得朱媺娖有生命危险,或是穿越时空出现意外,郝光明是做好了避孕措施的。
实现本垒打,也是促使郝光明决心重建老宅的原因之一。
须知,他扒倒老宅重盖,钱并不是问题。
而是存在安全方面的顾虑。
首先,在这个过程中,朱媺娖、朱媺姕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穿越过来了,因为会被施工人员发现。
即便是在夜里过来,也只能在没完成的房子甚至是废墟上过夜。
倘若在这期间,两人生命受到威胁,必须到这边躲避,那老宅的秘密可就隐藏不住了。
其次,郝光明有大半个月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夜里跟朱媺娖见面,这对于仍处于“新婚、热恋期”的俩人来讲,可是有些难以忍受的。
但考虑到老宅确实不适合他和朱媺娖、朱媺姕居住,他还是冒险建了新房。
好在如今终于熬了过来,中间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此时已是六月,不论是这边,还是大明,天气都炎热起来。
新房中空调调温效果很好,再加上跟郝光明品尝禁果不过几个月,所以这段时间朱媺娖午饭后往往会在这边“休息”两个小时,而非像以前那样只休息一个小时。
不过,作为大明女帝,朱媺娖并没有沉溺在郝光明营造的温柔乡中。
下午三点,她准时出现在南京紫禁城谨身殿。
刘珠早在一旁等着侍候了。
但实际朱媺娖并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在郝光明那边,她养成了自己穿衣打扮的习惯。所以除非出席重要场合身着盛装,否则她是不需要宫女伺候穿衣打扮的。
“让人召黄宗羲到武英殿奏对。”
“是。”
刘珠应了声,直接拿出一个对讲机,让宫中负责传召臣工的宦官或女官去做。
随后刘珠则和几名宫女一众朱雀营女兵,组成御驾,将朱媺娖从谨身殿送往武英殿。
黄宗羲前天其实就回到南京了。
朱媺娖知道他在天山牧羊吃了不少苦,便让他休息两天再来御前汇报出使之事。
等朱媺娖批了几份奏章,黄宗羲才被宦官引着进入武英殿。
“臣黄宗羲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待黄宗羲站直了身子,朱媺娖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便不禁由衷叹道:“黄卿此番出使和硕特部问责,实是受苦了。”
第667章 惜同袍黄宗羲面圣,集鸿儒儒学院出世
在黄宗羲出使前,朱媺娖是见过他的。
虽说那时的黄宗羲身材也偏瘦,却没有现在这么瘦削。且那时黄宗羲肤色偏白,配上胡须、儒衫,显得颇为儒雅。
如今黄宗羲虽然须发收拾得整整齐齐,可官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荡——他明显比原来瘦了一大圈,且脸上皮肤变得有些灰暗粗糙。
这还是他从和硕特部回到大明境内,到南京之前,路上养了近一个月的结果。可以想象,他刚离开和硕特部时必然更瘦。
另外,负责保护他的禁卫军将士也牺牲了一个,如今已被朝廷作为英烈抚恤。
虽然朱媺娖只说了一句简单的“受苦了”,但黄宗羲还是不禁哽咽,思及在天山牧羊的困苦艰难生活,更是双目泪光闪烁。
但他控制能力不错,并没有流泪,更没有哭出来。
而是一拱手道:“臣所受之苦不算什么,只叹乔勇将性命丢在了天山北麓。”
以前,作为儒门出身的士子、官员,即便是到了昭武朝,黄宗羲心里都认为士子、官员比将士们高一等的。
可此番出使和硕特部,先经历了二十几名将士在简陋营寨硬抗一百多清虏的袭击,后来又由三名禁卫军将士保护着在天山北麓牧羊。
在那般苦寒的环境下,黄宗羲跟三名禁卫军将士一起生活了四五个月。
最初,他还有些端着架子,可当发现三名将士都十分主动的干活,将好吃的让给他,努力给他营造较舒适的生活条件,黄宗羲的想法就慢慢改变了。
虽然开始只是面子上挂不住,不想被三名将士当做那种只会享受的官员,而去参与劳动。
可后面,他就在劳动中消除了原来对将士的成见。
因为狄无伤挑选的这三名志愿上天山的将士,一个甘肃籍、一个陕西籍、一个北直隶籍,都属于边省人,在艰苦的牧羊生活中,着实教会了作为江南人的黄宗羲不少东西。
而深入了解这三名将士以前的经历后,他对三人不仅没了成见,反而多出些同情和敬意。
于是,渐渐的,他从是三人的上官变成了兄弟,彼此共同扶持,一起面对天山北麓的苦寒,以及鄂齐尔图时不时的刁难。
只可惜,就在天山北麓冰雪将要融化,他们也将在不久后踏上归国之路时。三名将士中的乔勇,为寻找几只跑丢的羊,陷入一大群狼的包围中。
虽然最后凭借一身武功冲杀出来,可当回到住处时,已经伤重,危在旦夕了。
最终,一名曾立下不少战功的禁卫军将士,就因为数月艰苦的生活、武器弹药的缺乏,牺牲于天山北麓。
作为主使,黄宗羲一直觉得乔勇的牺牲他有重要责任,心怀愧疚。
如果是在以前的大明朝廷,他肯定会奏请天子追封乔勇。
但如今朝廷诸部门各司其职,他作为外交使者,是无权如此奏请的,只能将乔勇牺牲的事写成奏章禀报上来,让朝廷看到乔勇的功劳。
朱媺娖看过黄宗羲的奏章,知道乔勇牺牲之事,此时便道:“乔勇也算是为大明牺牲,死得其所。朕已着军务院军政司追封其为忠显校尉,厚恤其家属,黄卿不必挂怀。”
忠显校尉属于武散官,一般是从六品武官的加衔。就大明新军而言,起码得是个把总,才可能获得。
乔勇以前不过是普通禁卫军士兵,即便等级比边防军、卫戍军高,顶多就相当于卫戍军什长而已。
能一下子获得忠显校尉的武散官追封,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
至于记个人、集体战功,发军功章、军功田、抚恤金等,都属于正常操作。
保留以前大明惠而不费的武散官,算是对功爵制的一种补充。
比如像乔勇这样的,本身属于普通士兵,虽有功劳,却不足以封爵,军功章也不能随便发,那么追封武散官便是予其荣耀的很好做法。
说完乔勇的事,黄宗羲又道:“陛下,如今鄂齐尔图虽然遣送长子来我大明为质,并写了道歉信,也做出了赔偿。
但据微臣观察,他心中恐怕并不服气,今秋多半是要再次犯边。”
朱媺娖道:“放心,朕不会为其伪装所骗的。而今川、陕、甘三省将士皆在积极备战,若鄂齐尔图等人敢来犯边,定会崩碎了牙齿。”
之后,朱媺娖又询问了黄宗羲一些和硕特部及天山北麓的风土人情,才让他下去。
此番黄宗羲自然也是立了功的,因为他的出使,甭管鄂齐尔图心里怎么想,起码是大明要求遣子为质、赔礼道歉了,让大明有了基本的面子。
因此,朱媺娖已着吏部升其为正七品外交公使。
不过大明现在还没有需要派驻外交公使的地方,黄宗羲等外交公使,大概会清闲几年。
···
却说黄宗羲离开紫禁城,回到在南京的寓所(租房),便换上一身常服,前去拜望老师刘宗周。
也是昨日友人前来探望,交谈中,他才得知刘宗周在四月份被朝廷征召为“大明儒学院”荣誉院长,儒学院士。
受皇命与其他诸多儒学名士、大家一起组建儒学院,并研讨如何在海外他国推广儒学。
原本近几年新学(自然科学)强势崛起,很多年轻人学习新学不说,便是青中年一辈读书人,乃至在儒家学问上有所成就之人,都转投新学。
再加上此前曲阜孔家降清之事,令儒门名声大受打击,很多儒门弟子都担心,儒学会在当今天子在位期间消亡。
毕竟天子提倡新学世人皆知,而天子又很年轻,还得天所衷,有神通在身不知能活多少年。
这种种情况,都让儒门弟子感到绝望。
不曾想,今年四月时,天子忽然降下圣旨,召集诸多鸿儒,组建“大明儒学院”。
圣旨中言明:大明儒学院的第一宗旨是精研儒家学问,去芜存菁,以助大明士人百姓修身养性。
而学院的第二宗旨,便是研讨如何在海外他国推广儒学,传播大明文化,践行儒家教化之道。
刘宗周已经七十岁,原本见天下太平,盛世即将到来,都开始在家乡绍兴养老了。
可当收到朱媺娖征召的圣旨,他便不辞辛苦,以最快的速度动身,来到了南京。
黄宗羲二十岁左右时,曾在刘宗周门下学习,算是戢山学派的弟子。
既然知道刘宗周也在南京城,他当然要去拜访。
走在人流如织、繁荣无比的街道上,黄宗羲发现,不过过去大半年,南京街面上便又出现了不少新鲜事物。
种种变化,堪称日新月异。
黄宗羲已经习惯,便不以为奇,没有在街上多逗留,很快便来到刘宗周寓所。
却得其老仆告知,刘宗周此时当在“大明儒学院”,于是他又赶往儒学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