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壮士
三名汉子虽然注意到了朱媺娖和费珍娥,却都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喝酒吃肉。
“公主殿下驾到,尔等还不拜见?”后跟进来的王承恩见状不悦地道。
三名汉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到朱媺娖面前跪拜。
“拜见公主殿下!”
这三人形象都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吓人,要说才十五岁的朱媺娖乍见之下心里不怕是假的,但她想到要做的事、肩上的重任,终究是稳住了。
“三位壮士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
朱媺娖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人面对她并不像寻常宫里人那般敬畏。
也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知道此行十死无生,故而对皇权再无畏惧。
朱媺娖并没有与这类江湖人打交道的经验,只能按自己心里想的来。
她问:“你们可都是自愿随我刺杀李自成?”
这点很重要。
如果不是自愿,跟着去了反而容易坏事。
最左边一个子不高,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壮实寸头男子道:“有万两白银安家,洒家这条命值了,何况洒家与闯贼本就有仇,此番纵蹈死地也不后悔,公主就放心吧。”
听话语,这矮壮男子大约是个酒肉和尚。
中间一瘦高个中年男子则道:“俺这条命三年前就给了东厂,督公叫俺做啥,俺便做啥,绝不后悔。”
右边的汉子年纪看着虽小,形象也最普通,但眼神却十分阴冷。
他见朱媺娖看过来,便嘿嘿一笑,露出还挂着肉丝的一口白牙,道:“在下况天佑,也是和闯贼有仇,有能杀他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顿了顿,况天佑又道:“听陛下说,公主有宝物襄助我等成事,不知是什么样的宝物,可否先让我等见识一番?”
王承恩在一旁道:“公主,他们三个都是东厂收的江湖草莽,虽然无礼了些,但确实都可信,身手也都不错。”
朱媺娖微微点头,看向况天佑,道:“宝物自然要让你们先见一见,不然怕是到时会与闯贼一般慌乱。”
听见这话,矮壮和尚嗤声笑道:“公主莫要说笑,我等经历的大场面多了,即便身处尸山血海都不会慌,更别说什么宝物了。”
在这矮壮汉子心里,所谓的宝物大约就是某种稀世珍宝罢了。
但如今这世道,珍宝再好,有些时候未必抵得上一口吃的,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他不生贪念,自然不会因为珍宝慌乱。
况天佑和瘦高个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神情显然也都不信朱媺娖的话。
朱媺娖也不多说,直接去武英殿拿家伙。
趁着朱媺娖去拿东西,矮壮和尚又笑道:“你们说这公主会拿出什么宝贝?”
瘦高个依旧不搭话。
况天佑道:“宫里宝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矮壮和尚又笑道:“我看这公主为人不错,又愿意和咱们一起送死,你说咱们要不要给她个面子,见到那宝贝后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
听见这话瘦高个忽然开口,语气严肃,“刺杀李自成不是开玩笑,那宝贝若无用,俺们必须叫公主知道。否则俺们枉送性命事小,误了陛下大事便是死了也难安。”
“行了,知道了。”
矮壮和尚只觉得瘦高个好生无趣。
都是要死的人,还替崇祯操心江山安危,有必要么?
李自成不是个好东西,崇祯也不是个好皇帝啊。
要是好皇帝,不会叫天下变成这样。
这时朱媺娖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三人望去,便瞧见那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匣子”。
造型古怪不说,一头还襄着水晶或者玻璃。
“三位请看,这便是我所说宝物,氙气灯。”
仙气灯?
疑惑之后,矮壮和尚便忍不住笑道:“公主,您可别说这玩意儿是那戏文里神仙的法宝。”
和尚觉得皇帝和公主八成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江湖术士给骗了。
朱媺娖不多解释,微笑道:“你们看过便知道了。”
说着她便打开了氙气灯开关。
她没敢直照三人眼睛,而是照向一侧。
即便如此,猛然出现的强光还是让三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待三人反应过来,朱媺娖又转动手腕,不快不慢地照向三人眼睛。
她觉得必须要让三人知道被这灯照到眼睛是什么感觉,到了闯营才好配合。
只见三人都惊呼了声,先是以手遮挡,随后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连连后退。
没过几息,三人感觉那强光消失,再睁开眼睛却仍觉眼前有些白茫茫的,难以正常视物。
又过了好几息,视觉才慢慢恢复正常。
便瞧见朱媺娖正含笑看过来,问:“三位觉得这氙气灯如何?”
“宝物!真是宝物!”矮壮和尚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同时又感到好奇。
他想上前观看,却又莫名对这位公主心生忌惮,便裹足不前。
瘦高个看着氙气灯同样满脸震惊。
况天佑震惊之后则是满脸的兴奋之色,阴森的气质都被冲淡不少。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宝物,得其相助,我等刺杀李自成的把握可达七成!”
朱媺娖听了却不满意。
她道:“只有七成吗?须知,方才你们可是有所准备,我也没有开灯就直照三位眼睛。
要是在闯营,我开灯便直照李自成双目,再迅速照遍帐中其他闯贼。
如此,他们不仅会目盲好几息,还会陷入慌乱中,趁这机会你们杀李自成还不容易吗?”
况天佑道:“这机会自然是好,但李自成及他身边的闯贼皆身经百战,绝不是那么好杀的。不然的话,李自成做了这么多年的流贼首领,早就被杀多少遍了。”
朱媺娖蹙眉思考,觉得况天佑说得确实有理。
于是道:“三位到时尽力便好。”
三人当即一起抱拳,齐声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朱媺娖点头,“三位继续吃,吃饱喝足我们便出城。”
三人也不啰嗦,当即就各自坐在原先的地上继续吃喝起来。
他们此去十死无生,当然要做个饱死鬼。
当然,给他们的酒并不多,绝不会让他们喝醉。
朱媺娖又回到正殿面见崇祯。
“父皇,稍后女儿出城,您便可做好突围的准备了。”
“父皇知道。”崇祯从未觉得这个女儿在心中的位置如此重要过,也从未想到他会如此的不舍,于是握住朱媺娖的双手,道:“媺娖,你且记住,你才是大明的未来,去了闯营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知道吗?”
朱媺娖微微一笑,点头。
崇祯又道:“稍后我会挑选一些人,让他们设法在城破之后出去与你汇合,并在以后辅佐你。
汇合地点是通州漕运码头,以此记号联络。但这些人也未必完全可靠,所以到时你还得小心谨慎些。”
说话间,崇祯拿出一页画着特殊符号的纸递了过来。
朱媺娖接过纸张看了眼,便收入袖中,眼眶微红地道:“父皇放心,女儿此番前去必杀了李自成,解京城之危!”
崇祯眉头一皱,低喝道:“朕方才的话难道白说了吗?须得以你自身安危为重!你才是大明的希望!”
朱媺娖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说什么。
这时王承恩在殿门外道:“陛下,公主殿下,那三人已吃饱喝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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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入闯营
听到王承恩的话,朱媺娖当即来到偏殿,又与况天佑三人细细商量了到闯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商量好了,才将氙气手提灯放入一个小木箱中,由费珍娥提着离开武英殿。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然很偏西了,略显昏黄。
阳光透过硝烟与尘埃将朱媺娖一行五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城外。
李自成依旧待在那座酒楼的三楼,却没有午后时那么气了。
眼瞅着大顺军各营皆在攻城战中损失不小,却依旧没有攻入内城,李自成已经考虑着是否让各营收兵,等今晚大型攻城器具就位了再打。
但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还需一个台阶下。
他看向李岩。
只要李岩再劝一次,他就会顺着台阶下令鸣金收兵。
可惜李岩仿佛没注意到他眼神似的,正出神地望着内城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报——!”
一传令兵高喊着骑马奔来,在酒楼下翻身下马,便交上一令旗大声道:“启禀陛下,官军请暂停交战,说要派遣公主来谈判!”
听了这话,李自成还在愣神消化其中信息,牛金星就不禁指着下方呵斥道:“什么官军?我大顺与之敌对,他们是官军,我们难不成是贼军吗?”
说着,牛金星还要在引经据典来一番长篇大论,回过神的李自成忙阻止道:“好了牛丞相,让额问他句话。”
牛金星忙向李自成拱手一拜,“陛下恕罪,臣失礼了。”
李自成摆了摆手,便看着楼下的传令兵,问:“他们可说了要谈甚?”
“回禀陛下,好像没说。”
李自成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反正他本就想找台阶收兵,既然崇祯想谈判,他就谈一谈好了。
不过这崇祯派公主过来倒是稀奇。
难不成抑郁对他李自成使美人计?
想到这里,李自成不禁嘴角一歪,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额觉得可以跟他们谈谈,鸣金收兵吧。”
说完取出一面令旗交给了楼上的李来亨。
大顺将领多有不识字的,所以传令多依赖口讯。
口讯无凭不行,各个将领的传令令旗便是凭证。
李自成的一般命令同样以令旗传话,但一般都用孩儿营出身的年轻将领传令,更加可靠。
李来亨得了令旗,当即便下楼,骑马与那传令兵一块奔向北边。
不多时,鸣金声便传遍闯军各营。
正在攻城的闯军闻声如潮水般退走。
城墙上快要支撑不住的明军将士看了都松了口气,不少人软软地坐到血水中,靠着城墙与尸体,再也不想起来···
嗡~
沉闷的声音从正阳门响起,却是那无比厚实的保铜大门缓缓打开了。
城门洞中除了一队披甲执锐的明军将士,还有五个人站在最前面,正是朱媺娖一行。
“呼——”
尘埃中,朱媺娖深吸了口气,险些被呛到。
随即缓缓吐出,便道:“走吧。”
没有旌旗,没有仪仗,大明的坤兴公主朱媺娖就这样带着四个人走出正阳门,走向闯军。
负责攻打内城南墙的是后营制将军李过,由刘宗敏带领中营部分兵马协助。
见几道人影从正阳门走出,与李过并排骑着马的刘宗敏道:“眼看着城就要破了,不知闯王还跟官军谈个甚。”
李过边微眯着眼打量那烟尘中走来的人,边道:“谈一谈也好,正好让将士们歇歇,等晚饭后那些攻城器具就位,额们好一举破城。”
刘宗敏点点头,也看向那几道走来的人影。
待瞧见领头的真是个女子,不禁笑道:“你说那崇祯是个甚意思,居然派公主来谈判,莫不是想招了闯王当女婿?”
如今闯军中敢这样开李自成玩笑的人不多了,刘宗敏算一个。
李过听了却严肃道:“汝侯,你这话在额面前说说就罢了,可莫要在陛下面前讲。”
刘宗敏不在乎地道:“有甚不能讲的?闯王就算收了公主,照样可以坐天下嘛,大不了留那崇祯一条狗命就是了。”
李过见刘宗敏不听,又担心他越说越过分,索性不再接话。
刘宗敏觉得无趣,果然不再说了。
没多大会儿,见那五人走到军阵前,李过便打马上前一些,大声问道:“来人可是公主殿下?”
费珍娥替朱媺娖出声道:“正是大明坤兴公主朱媺娖。”
李过又仔细看了看,不觉得这五人能威胁到闯军,便带着一队精骑冲了上去。
顿时烟尘飞扬,地面颤动
朱媺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禁手心冒汗,嗓子发干,控制不住地害怕。
但她到底记着肩负的重任,于是双手仅攥住披风内里,目光直看向这对精骑的为首者。
一个满面风霜、蓄着胡须的闯贼将领,面相说不上恶,却仍让人望之生畏。
眼见这人驾马冲来,只剩四五步远,朱媺娖强忍着没后退。
她不信对方就这么杀了她。
果然,这闯军将领一拉缰绳,胯下骏马便人立而起,稳稳地停在了四五步远的地方。
其身后的精骑则仿佛水中鱼儿般灵活地分开来,将五人团团围住。
随即这将领下马,向朱媺娖一抱拳,道:“额是大顺制将军李过,见过公主殿下。”
李过神色中带着一点好奇。
这还是他头回见到大明的公主。
他并无丝毫敬畏,毕竟当初他们连大明的福王都曾烹杀过,其余的藩王等朱明宗室更是不知杀了多少个。
朱媺娖暗松口气,也一抱拳道:“李将军有礼,带我去见闯王吧。”
称呼问题朱媺娖是慎重考虑过的。
肯定不能承认李自成大顺皇帝的身份,但也不好直呼其名,以免还没见到李自成,就先让脾气不好的闯贼给打死。
所以称呼闯王就是最好的选择。
李过见这位坤兴公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又是极美的一个女子,便不想为难,当即点头,在前面带路。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朱媺娖几人,注意到了况天佑三人的不善,也注意到了费珍娥提着的小箱子。
于是边走边问:“不知公主殿下要和额们谈甚?若说投降,前面额们陛下可是给过机会了。”
朱媺娖面相微笑道:“此番我是来献宝的,只希望闯王见了宝物,能再给一次正式谈判的机会。”
宝物?
李过再次看向费珍娥提着的小木箱。
并暗自猜测木箱中是什么样的宝物,可惜完全没头绪。
于是直问:“不知是甚宝物?”
朱媺娖道:“一件异宝,等我将其献于闯王时,将军自然就知道了。”
异宝?
李过更摸不着头脑了。
接着他没再多问,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朱媺娖一行来到李自成所在的那栋酒楼。
随即站在酒楼台阶前,笑看着朱媺娖,道:“公主殿下,你这三位随从的兵刃额们要暂时收了。另外,她这木箱额们也要先查看一下。”
费珍娥先出声道:“这是要献于闯王的宝物,岂能让你们乱看乱碰?”
李过微笑不语。
朱媺娖微蹙了下柳眉,随即道:“行,你们看可以,切莫碰坏了。”
李过当即挥手。
于是他身边一人去收走况天佑三人的兵刃,一人则和李来亨一起去检查费珍娥提着的小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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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闯王请看天命!
费珍娥抱稳了箱子,示意李来亨自己开箱查看。
李来亨倒也不怕,伸手就将箱盖掀开了。
却见里面放着一完全不认识的物件儿。
材质看着非金非木,其中一边甚至镶有透明的水晶,非要形容的话,倒像是一个手提的匣子。
李来亨在闯军中多年,这几年见过的宝物也不算少,却从未见过与这怪东西类似的。
他想将其拿出来查看,刚动手就听费珍娥冷冷道:“这可是献给闯王的,弄坏了你赔不起!”
于是李来亨犹豫了。
不认识的东西,他还真怕弄坏了。
李过一直注意着这边,闻言也好奇的走过来,问:“箱子里装的是甚?”
“不认识。”李来亨摇头。
李过看向箱内,发现他也不认识。
但他并没有李来亨的顾忌——闯王不可能为了一宝贝责罚他。
于是李过不顾费珍娥威胁的眼神,随意的拿出那古怪的手提匣子翻看。
可惜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甚至都分辨不出是什么做的。
小心地将其放入箱中后,李过便皱眉问:“这究竟是个甚?”
朱媺娖此时很紧张,并不自然地微笑。
“此乃天赐异宝,唯有在真命天子面前方可显露作用。父皇叫我带这宝物来见闯王,便是要看看他是否真命天子。”
听见这话,李过不仅双目微眯,露出危险的光芒。
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
但朱媺娖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阻拦,更不好强行要求朱媺娖在他面前演示这遗宝作用。
如果这异宝兆示他是真命天子,即便他与李自成是叔侄关系,也会犯忌讳。
这时一人走到门口,大声问:“陛下问大明公主为甚还不进来?”
李过从朱媺娖身上收回目光,伸手道:“公主殿下请。”
朱媺娖暗松口气,当先跨上台阶,走入酒楼。
费珍娥及况天佑三人紧随其后。
进入一楼后,李过道:“陛下在三楼,公主请往上走。”
说完,李过给李来亨使了个眼色。
李来亨便带着几人将况天佑等人拦住了。
朱媺娖、费珍娥听到动静转身,见状都紧皱起眉头。
“李将军这是何意?”朱媺娖冷声质问,“难不成害怕我这三位赤手空拳的侍卫伤了闯王?”
李过微笑了下,道:“三个侍卫固然伤不了陛下,却也不能护得公主安全。所以,公主为甚非要他们跟着呢?”
朱媺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之前和况天佑几人商议时,是真没想到,闯贼竟然小心谨慎到这种程度,连三个赤手空拳的人都要防备。
费珍娥见状讥讽道:“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闯王极其部下竟然如此胆小,连三个手无寸铁的侍卫都要防着。
此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天下会有多少英雄耻笑!”
李过不为所动。
局面一时僵住了。
但没过几息,就有声音从上面传来:“陛下说让他们都上来。”
李过皱眉,但还是示意李来亨放人。
就这样,朱媺娖一行五人上得三楼,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闯王,李自成。
李自成有一张沧桑的长脸,络腮长须,独眼,再加上黄褐色的眼瞳,看起来要比李过凶恶多了,更不用说跟李来亨这样的年轻小将相比。
但他看向朱媺娖的目光倒还算平和。
“大胆!”牛金星见朱媺娖一行人站着不动,当即喝斥,“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朱媺娖虽不知说话的高胖文人是谁,却知道闯王是谁。
但她却故作不知,看着牛金星问:“你是闯王?”
“我是大顺宰相。”牛金星道。
朱媺娖听了语气古怪地道:“你第一个开口,我还以为你就是闯王呢。”
牛金星一听就紧张了,当即向李自成躬身拱手,“陛下,这女子故意挑拨离间,切莫信她啊。”
“好了。”李自成摆手,心里确实对牛金星有点不满,但却没当着外人说什么,而是看向朱媺娖,道:“额应该比崇祯大个几岁,你既然是崇祯的女娃,额便叫你侄女吧。”
朱媺娖皱眉。
她没想到见面李自成就想与父皇定下“兄弟”关系,要与父皇平起平坐。
为了后面的计划,她肯定是不好直接反驳的。
于是道:“闯王要与我父皇称兄道弟,还得看老天认不认。”
“哦?”李自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问:“怎么看老天认不认呢?”
朱媺娖微笑,道:“我此番带来一件异宝,乃是上天所赐。闯王见了,便知道老天认不认你了。”
“哈哈哈!”李自成笑起来,一只手握住了腰间刀柄,道:“那好,额倒要瞧一瞧是甚样子的异宝!”
说话间,他目光便落在了费珍娥提着的小木箱上。
朱媺娖保持着并不太自然的微笑,给费珍娥及后面的况天佑三人暗暗打了个眼色,便道:“我这便亲自给闯王演示这异宝。”
说着便去开箱。
李过这时走到李自成身边,凑到耳旁低声道:“那箱之物不知有甚用,小心有诈。”
李自成微微点头。
三楼的一众侍卫,乃至牛金星、李岩等人也都暗自警惕起来。
朱媺娖的动作很缓慢。
她只觉得仿佛这世上其他的声音都变小了,突显得她的心跳声、呼吸声无比清晰。
咚咚,咚咚···
心跳仿如鼓擂。
让她双手都不禁微微发颤。
但她的动作坚定不移。
仿佛过去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个呼吸,氙气手提灯终究是被朱媺娖拿了出来,提在手上。
朱媺娖看了眼窗外,此时太阳更加偏西,天色也比之前更暗了点。
她自然知道这氙气手提灯在晚上使用效果更好。
可惜她没法儿再拖下去了。
于是僵硬地微笑道:“闯王请看。”
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朱媺娖打开了氙气手提灯!
顿时刺目的光芒照射而出,将李自成及其身边的人全都笼罩在内!
“保护闯王!”
大喝声也同时响起。
朱媺娖只觉得嗓子干透,手心湿透,心跳、呼吸也都停止。
她急忙提着氙气手提灯转动,迅速照过三楼所有闯贼的眼睛。
与此同时,况天佑也一步到了她身旁,伸手就拔出了她头上隐约泛着幽蓝色的铜簪,直朝李自成所在的方向扑去!
矮壮和尚与瘦高个,则分别扑向左右,去夺最近之人的兵刃!
就连费珍娥都是将木箱直砸向某处,同样拔出头上铜簪,跟在况天佑后面,扑向李自成!
三楼上闯军的人几乎都被氙气灯照到眼睛,多数人目盲后都下意识的惊恐后退。
却也有人果断地挡在李自成身前。
还有人凶狠地扑向朱媺娖这边!
尽管他们看不到,但楼上就这么大,朱媺娖就在那儿!
第34章 刺闯(余波)
理智上,朱媺娖知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她的作用就完成了,该带着氙气灯去郝光明那边。
但她根本无法做到。
她心中既没法儿就这么丢下费珍娥、况天佑四人独自逃跑。
刀光剑影、咆哮声此起彼伏的惊险环境中她也无法做到心念一动就离开。
到此时,朱媺娖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计划好了就能行的,因为你很难预估出每个人的选择,以及各种意外情况。
眼见好几个闯贼扑向这边,朱媺娖全凭本能躲闪。
好在这几个悍勇的闯贼同样处在目盲之中,心中也未尝没有对未知“异宝”的惧怕,身手发挥不出三成,便让朱媺娖险之又险地躲避过去。
然而朱媺娖才躲过一波,便听到兵甲碰撞的声音,随即就是利刃入肉的声音,以及惨叫声。
随即血腥气便直冲她鼻脑。
她仓促一看,却见瘦高个夺得兵刃砍伤一人,却被另外两人同时砍中,又被一柄长刀贯穿胸口,再又被人一脚踹飞到她身旁。
鲜血喷洒。
瘦高个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瞪着眼睛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这短短几息间,朱媺娖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都变得困难,脑子一片空白。
偏偏又生出恶心之感,无法控制地呕吐起来。
过去的十五六年她都是大明的公主,金枝玉叶,便是肮脏一点的地方都不曾去过,也不曾见过死人,突然陷入这般血肉横飞的场景中如何受得了?
没当场晕过去,已算是神经坚韧了。
吐着吐着,朱媺娖便感觉一道腥粘液体飞溅到身上,甚至有几滴溅到她脸上。
便瞧见一颗头颅咕噜噜地滚到她的呕吐物中,却正是那矮壮和尚的头颅!
她被吓得连连后退,撞上一身冰冷的铠甲,再也承受不住,昏迷过去。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她隐约看到况天佑浑身染血,仍状若疯魔地向前扑杀。
费珍娥却已经被人擒住,披头散发,仍挣扎不已。
李自成则在人墙之后,独眼中黄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冷漠无比地看着她这边。
‘失败了吗?’
‘我将大明最后的机会也葬送了啊。’
这一刹那,朱媺娖无比后悔,不该没听郝光明的话···
“莫要杀她!”
眼见一名侍卫抓住了朱媺娖的衣领,探出长刀,就要习惯性的一刀割喉,李自成大声何止了。
此时,他身前的况天佑已经被四五柄利刃刺入了身体,出气多进气少,却仍死死盯着李自成,满眼不甘。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能将那柄毒簪刺入李自成的身体。
不仅能报家仇,也能为大明尽忠。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
况天佑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吐出血水,无奈咽气。
几步远的地方,费珍娥被李来亨死死扭住,却仍盯着李自成。
眼见况天佑失败,朱媺娖也昏迷被擒,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破口大骂。
“李自成,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断子···”
啪!
原本躲得远远的牛金星不知何时过来了,一巴掌打在了费珍娥脸上,直接打得费珍娥口角流血,半边脸瞬间充血胀红。
“贱人居然敢辱骂陛下,真是找死!”说着就看向李来亨,道:“留着她做什么,还不杀了?!”
李来亨略犹豫了下,便提起刀来。
他之前没杀费珍娥并非心软,纯粹是觉得费珍娥没威胁,潜意识中不愿杀一个没了反抗能力的女子。
但他加入闯军多年,也是杀人无算,并不在乎刀下再多一条女子性命。
这女子还刺杀闯王,也该死,所以牛金星让杀他没理由不动手。
“慢着。”
却是李自成又开口了。
他拨开挡在前面的几名侍卫,来到费珍娥面前,独眼微眯着问:“额与你有甚仇怨?”
“呵呵呵···”费珍娥嘲讽地笑起来,肿了的半边脸殃及眼睛,因此也眯着一只眼看李自成,“崇祯十三年,卢氏县费家上下八十七口,除我之外皆尽惨死,你说我与你有什么仇怨?”
李自成眉头微皱,道:“你费家是卢氏的大户吧?”
“是又怎样?”
李自成淡淡道:“额入河南时,饥民遍地,不知有多少户人家被饿得死绝。
你们这些大户只顾自家喝酒吃肉,完全不管饥民的死活,难道不该杀?
你觉得你费家惨,能惨过那些早已全家饿死完了的绝户吗?”
“呸!”费珍娥一口血痰吐到李自成身上,“我费家是大户不错,可是饥荒年岁家中也是省吃俭用。即便如此,我爹仍日日施粥赈济灾民。
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善恶,只因我家还有余粮,便将我全家老少残忍杀害,甚至只因我小弟生得胖些,就将他活煮分食!
你们哪里配称义军?分明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们这样的人还想坐天下?简直做梦!”
听见费珍娥这番话,李自成不禁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
闯军的组成很杂,尤其是当年他出商洛山入河南,其实不仅饥民遍地,各地匪寇也多如牛毛。
他开仓放粮招兵,饥民来了,那些匪寇也来了。
甚至因为匪寇比饥民更加强壮、敢战,往往还会被他重用。
这些匪寇成分更复杂,要说其中没有习惯吃人肉的,他自己都不信。
事实上,做了十几年流寇,吃人的事他见过太多,同样习以为常。
当初攻下洛阳后,他就曾让人将老福王和一头鹿一起煮了,做成福禄宴令将士们分食。
只是时至今日,眼见他即将攻破京城,登上那代表天下之主的宝座,再去回想昔日那般作为,即便他没什么文化,却也有种极难堪的感觉。
啪!
牛金星瞅见李自成脸色不对,就又给了费珍娥一巴掌,打得令半边脸也红肿起来。
随即就向李自成拱手道:“陛下,这女子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臣请将其立即斩杀!”
李自成回过神来,同样想将费珍娥给杀了。
但当他目光扫过昏迷的朱媺娖,以及朱媺娖手中仍紧提着的奇怪物件,却是生出一想法来。
他当即走过去,将那东西从朱媺娖手中扒下来,避开那刺目的亮光仔细研究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于是拎着氙气手提灯照向费珍娥的眼睛,问:“你说说这是个甚?说清楚了额可以饶你一命。”
“哼。”费珍娥先是冷哼,几息后又嘲讽地道:“没听公主殿下之前讲吗,这是天赐异宝,唯有真命天子可与之对视。尔等皆是恶鬼,自然个个惧怕这异宝。”
李自成听了眉头紧皱。
虽然他不太信费珍娥的话,却也难以理解这异宝怎么能发出如此强光。
甚至在他的认知中,这等异宝确实不像人间所有。
他很想现在就重新与这异宝“对视”,但见周围人都看着,便忍住了。
随即提声道:“将这女子和公主都带下去,好生看押。将这三人的脑袋砍了,送去给明军。告诉明军,再不开门投降,今夜额们便破城!”
“遵命!”
李过等将领当即领命。
这时李自成身旁一名侍卫忽然倒了下去。
其同伴连忙扶住,惊呼道:“胡二哥?闯王,胡二哥好像中毒了!”
李自成闻言看过去,瞧见侍卫胡二成嘴唇发青,口吐白沫,眼见是活不成了。
再注意到其身上簪子刺入的伤口已成青紫色,李自成一张长脸不禁布满寒霜,眼神冷得吓人。
(福禄宴的事其实存疑,本文为了剧情需要,就选用了这一说法。)
第35章 这是一盏神灯!
一刻钟后,三楼被清理干净。
李自成与牛金星、李岩等人重新坐下,并无任何不适。
他们征战多年,比这更血腥的场面见过很多。
此番如果不是朱媺娖手中的异宝,以及那柄毒簪,这刺杀于他们而言就跟闹剧差不多。
楼中人退走了大部分,李自成不再顾忌,尝试与异宝对视,却发现仍是被那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再联想到午后那“朱元璋”显灵所发出的宏大声音,以及费珍娥所讲的一番话,顿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莫非额真不是真命天子?’
将异宝放下,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李自成便瞧见李岩、牛金星都看着他。
他心中一动,将那异宝递给李岩,道:“李卿见多识广,不如帮额看看这究竟是个甚。”
李岩对这异宝其实也好奇得很。
原本他还不好意思开口,李自成主动让他看,他自然不会拒绝。
接过来后,李岩也尝试着与那强光对视,同样被照得紧闭眼睛。
李自成看见这一幕,独眼微眯,暗松口气。
李岩又仔细打量、大胆摸索着这异宝。
他到底出身好,读书多,见识也多,很快就注意到上面一个疑似机关的按钮,摸索着一按,那强光便消失了。
一旁的牛金星原本就因李自成先让李岩看异宝而嫉妒不已,见状立即惊呼:“哎呀!李大学士怎的如此不小心,居然将陛下的宝物弄坏了!”
李自成建元称帝时,将李岩也封为天佑殿大学士,令其由武将转为文官,如今算是大顺的“内阁次辅”。
牛金星虽同样是天佑殿大学士,为首辅,却仍很忌惮李岩。
至于原因,那可就多了。
李自成见到异宝没了光,也是心头一紧。
一般的宝物也就算了,这种天赐异宝要是坏了他可真心疼。
就在李自成想要将异宝拿回来查看时,却见异宝再次发出了强光。
“这···”
李自成露出惊讶之色。
牛金星则是人傻了。
心想:这李岩刚不把宝贝弄坏了吗?怎么又弄好了?
李岩却是双目发亮地把弄着所谓的异宝,不断按动那个小巧机关,便见强光熄灭又出现,反反复复。
瞧见这一幕,李自成、牛金星等人就更惊讶了。
很快李自成就忍不住起身来到李岩面前,问:“李卿会用这宝物了?”
李岩忙站起来,并将异宝的强光关掉,颇为兴奋地道:“臣也不知是否算是会用,不过却知道那强光可由机关控制。”
说着,李岩手把手地叫李自成如何按动那开关。
其实很简单。
只不过这异宝在李自成眼中太过神奇,甚至可以说神圣,他不敢乱动。
现在被李岩一教会,顿时也尝试着频频开关,玩得不亦乐乎。
牛金星在旁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李来亨等年轻小将更不必说。
可惜没人敢跟李自成要。
因为就一个开关,很简单的东西,李自成倒也没沉迷。
不过一会儿他就开着异宝强光,依次照过三楼每个人的眼睛。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色更暗,李来亨等人虽然有所准备,可被强光照到仍一个个闭上眼睛,或是偏过头去。
无一人敢与强光对视。
李自成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
随即他再次突兀地照向李岩,李岩被照得忙偏过头,并以手掌遮挡,道:“陛下别照了,再照臣这双眼睛可就瞎了。”
“哈哈哈!”李自成听得开心大笑,不再用强光照人,却也没关掉,而是把玩着问:“李卿说这异宝究竟是个甚?总不会真如那公主、宫女所说,是用来分辨真命天子的吧?”
李岩并不傻。
李自成明显也怕被这异宝强光照眼,他如果肯定朱媺娖、费珍娥的话,岂不是说李自成不是真命天子?
何况他本就不相信有能分辨真命天子的宝物。
于是道:“陛下明见,这异宝固然神奇,但绝不可能有分辨真命天子的作用。
她们那么说一是为了制造机会刺杀陛下,二便是为了乱我大顺军心。
因此臣恳请陛下下令禁止众人谈论此事,以免弄得我大顺人心不安。”
“你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头,随即执拗地问:“可这异宝究竟是个甚?有甚用处?莫非只能用来吓唬人,装神弄鬼?”
李岩略微沉吟,便道:“臣觉得这异宝或许是盏灯。”
“灯?”
李自成、牛金星等人听了先是惊讶,随即都看着那异宝沉思起来。
李岩则道:“陛下请将此物再借臣用一用。”
李自成略有不舍地将异宝放到了李岩手上。
李岩当即提着,照向窗外。
只见一道强光照出,越往远处笼罩范围越大,原本因为太阳西沉、天色昏暗而变得不清楚的景物,在这强光下都变得清晰可见。
甚至还能瞧见空中的浮尘。
这些人见识虽少,却并不笨,瞧见这一幕几乎心中都冒出一个想法:这还真是一盏灯啊。
一盏神灯!
此时李岩下意识地将氙气灯关了才交还给李自成,并道:“陛下,臣觉得在今夜以此物协助攻城,必可取得奇效。”
李自成听了先是微愣,随即独眼就变得极亮。
他大笑着拍打李岩肩膀,“李卿不愧是额大顺第一聪明人,这想法甚妙啊!
那公主拿此灯照额们,额们一时都成了瞎子,以致惊慌无措。
若用这灯照明军,肯定也能起到同样效果,这样破城就更容易了。
那崇祯要是知道额用这神灯协助破了城,不知道会是个甚脸色。哈哈哈···”
说着李自成又畅声大笑起来。
先前被朱媺娖一行刺杀,被费珍娥诅咒、痛骂所留下的郁闷都消散一空。
天黑前,闯军便吃了晚饭。
原本入夜后应当收兵歇息——这年头夜盲者极多,即便是精锐军队也不善夜战,更别说闯军本是流寇了。
但这次入夜后闯军却没有收兵歇息的意思。
内城外火把、火盆处处,有的地方甚至烧起大大的篝火。
火光映照下,不论是内城南墙所对的外城,还是其他三面城墙外,皆人影绰绰。
城墙上的明军惊恐地发现,有高大的黑影从闯军阵中延伸出。
待其暴露在火光下,赫然是一架架高大的云梯、吕公车、飞桥、楼车。
在这些大型攻城器具后,更有许多简易实用的投石车。
自火炮盛行,投石车虽然没落,但在如今这般情境下,用来欺负明军人少还是可以的。
李自成亲临军阵,站在一高台上,通过千里镜望见城墙上明军四处奔走,一片惊慌的样子,再次开怀畅笑。
待李自成笑完,牛金星上前道:“陛下,不如将那坤兴公主押到城下再劝降一次,即便明军不降,也可大大打击其士气。
如此,稍后我军攻城必然更加容易,也能让将士们少些伤亡。”
一旁李岩听了皱眉,刚想劝阻,便见李自成点头。
“丞相此计不错,甚合额的心意。”说着李自成便拔出一面令旗投向一名传令兵,“传额军令,将那坤兴公主押到阵前劝降明军!”
“遵命!”
传令兵接住令旗,应了声就驾马离去。
没多大会儿就跑了回来,神色慌张。
“不好了闯王,公主不见了!”
“你说甚?!”李自成听了一双鹰眉猛地皱起。
第36章 苏醒的朱媺娖
郝光明在马叔家吃过晚饭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竹林中的老宅。
朱媺姕还昏睡着呢,他担心朱媺姕醒来跑回大明,自然不敢离开老宅太久。
不然让朱媺姕穿越回大明,出了事,他就没法儿跟朱媺娖交代了。
当然,来时他也没忘记再从家中带些吃的用的。
进入老宅堂屋,随手扯亮了电灯,郝光明就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如受惊的兔子般缩到了墙角。
瑟瑟发抖。
郝光明心一沉,带着警惕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朱媺娖。
关好堂屋的门,他又看了眼西屋(卧房),见朱媺姕仍睡着,这才放下东西来到朱媺娖面前。
朱媺娖听到有人走来的动静颤抖得更厉害了。
郝光明注意到朱媺娖身上有血迹,不禁担心地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了?李自成已经攻破内城了?”
除了李自成已经攻破内城,攻进皇宫,郝光明想不到还有什么情况能令朱媺娖这位大明公主身上沾染血迹,还一副受到严重惊吓的样子。
总不会到了这时候还有谁在宫内搞政变吧?
问完,见朱媺娖仍埋着头微微颤抖着,仿佛没听到声音,一副自闭的样子,郝光明更担心了。
他伸手握住朱媺娖冰凉的手腕,温声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郝光明手掌的温暖触动了朱媺娖,她终于抬起头来。
瞧见郝光明就不禁泪水溢满双眼,随即就投入郝光明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怪我···呜呜,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朱媺娖泣不成声。
泪水滂沱,很快就打湿了郝光明的肩膀。
可她还是没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郝光明一边轻抚着朱媺娖的背,安慰着她,一边快速转动脑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这时候不好逼问朱媺娖,应当先安抚好她的情绪。
否则朱媺娖情绪失常,更没法儿交流。
就这样,郝光明感觉安抚了朱媺娖十好几分钟,腿都有点酸麻了。
索性尝试着将她抱起来。
双脚离地后,朱媺娖又紧张起来,却很信任郝光明,依旧埋头在他肩膀上。
郝光明将她送到西屋床上坐着,语气尽量温柔地道:“小心点,你妹妹还睡着呢,别把她吵醒了。”
这话有很大作用。
或许是因为做姐姐的责任心,朱媺娖终于又有了动作,扭头去看朱媺姕。
随后她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开始擦眼泪。
郝光明见状忙递过来一包纸巾。
或许是情景恰当,朱媺娖竟然无师自通,很自然地用纸巾擦起眼泪、鼻涕来。
郝光明又去倒了一杯白开水拿过来。
朱媺娖握住了温热的玻璃保温杯,觉得温暖从双手向全身传递,惊恐、低落、愧疚等负面情绪终于被压下,心里不再那么难受。
思考能力也渐渐恢复正常。
“我刺杀了李自成。”
朱媺娖一开口就让郝光明大惊失色,失声道:“李自成死了?!”
朱媺娖摇头,“没有,我失败了···我想的太天真了,即便是借助你给的氙气灯,依旧没能杀掉李自成,反而害得他们三个惨死,就连珍娥姐姐都被抓了,呜呜···”
说着,朱媺娖又控制不住,低着头痛哭起来。
“别哭,别哭。”
郝光明再次递给朱媺娖纸巾,有点手足无措。
此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危朱媺娖。
甚至心中有些无语——之前他都说过了,刺杀李自成并不能解京城之危,怎么朱媺娖还是走了这一步呢?
弄成现在这样,说她自找的也不为过。
但郝光明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朱媺娖的行为。
虽然他还不知道全部事情,但想来是京城内城已经到了很危急的地步,朱媺娖多半是不忍就这么抛下崇祯、周皇后等人,又见氙气灯神奇,这才冒险行刺李闯。
“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我再去给你弄盆热水洗漱一下,你现在身上不少血,可是脏得很。”
这么说了句,郝光明就去烧水了。
如今卧龙岗这边虽然不少农家都安装了热水器,但郝光明爷爷却没有用这种“高科技”的习惯,老宅自然没热水器、洗澡间。
外面厨房倒是有烧柴的灶,以及两口铁锅、温坛、煤炉等平常人家已不多见的用具。
下午,他弄来一带锁的铝合金大衣柜,将朱媺娖带来的财宝都暂时收藏好,剩余的时间便用来清理厨房了。
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在这边开伙。
虽然将来肯定要用煤气灶及各种厨房电器,但目前却需要这个老厨房对付下。
这不,如今烧热水就用上了。
他平常用的电水壶太小,不知要少几壶水才够朱媺娖用,倒不如大铁锅烧水快。
一锅水很快烧开。
郝光明先弄了一脸盆温水让朱媺娖洗脸。
洗完脸,朱媺娖不仅感觉清爽了些,也精神了点。
她看着郝光明道:“我想回去救珍娥姐姐。”
郝光明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不禁问:“她是什么人?”
朱媺娖道:“她叫费珍娥,原是我母后身边的宫女,几个月前才被派到我身边。
我去刺杀闯王,原本只计划带三位敢于刺闯的勇士,但王公公说必须带一个宫女,不然会显得可疑。
珍娥姐姐说她全家皆是闯贼所杀,与闯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便陪着我一起去刺闯。
我失败了,那三位勇士当场···当场被杀了,珍娥姐姐也被擒住。
是我害了他们···”
朱媺娖说到最后又不禁哭起来,没多大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郝光明觉得费珍娥这个名字似乎见过。
于是上网查询。
果然查到明末一个叫“费珍娥”的宫女的故事。
历史上,这名宫女藏井中被闯军找到,于是冒名顶替宫女,后被揭破身份。
但李闯觉得她谈吐不凡、姿容雅丽,于是就赏赐给手下勇将罗虎。
结果费珍娥在洞房当晚,趁着罗虎醉酒睡着,用簪子将其刺死。
至于费珍娥下场,虽没史料讲明,但想来杀了罗虎她也难逃一死。
看过费珍娥的资料,郝光明问朱媺娖,“你在什么情况下来到我这边的?”
朱媺娖也意识到这点很重要,想了想道:“我在酒楼中刺杀闯王时,就因场面太血腥吓人昏迷了···”
说到这里,朱媺娖苍白的俏脸上染上一抹红润,却是羞愧的。
一个在这般场面中惊吓晕过去的人,居然想要去刺杀闯王李自成,真是可笑啊。
嘴角带上自嘲的笑,略微沉默,朱媺娖才接着道:“醒来后,我发现和珍娥姐姐被绑在了一个营帐内,外面应该是有人看押···我醒来后太害怕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所以都没顾得跟珍娥姐姐打招呼,就来到了这里。
直到你过来前,我脑子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的···”
说到这里,朱媺娖停了下来,神情更加愧疚。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就直接走了,甚至都没弄清楚费珍娥当时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又或者是死了。
如果不是脑中还存着理智,心中也残留着惊惧,她恨不得立即回到大明那边。
但她知道不能这么轻率。
也许那边正有闯贼蹲守。
她仓促回去再被抓住,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机会来郝光明这边了。
第37章 李岩探案
郝光明听完,注意到朱媺娖眼中的愧疚神色,略一沉吟就道:“你不用急,既然李自成让人将你们关押起来,应该不会轻易杀掉你和费珍娥。
现在你莫名其妙消失了,他们不知道你是怎么逃的,就更不会杀费珍娥。
她至多会被拷问,吃些苦头。
再说了,你又不能带着媺姕之外的人穿越,即便再回到闯军大营,又怎么救得出费珍娥?”
“可是,”朱媺娖柳眉紧蹙,“总不能就这么扔下珍娥姐姐不管了吧?”
郝光明到底没去过明朝,也没见过费珍娥这个人。
于他而言,费珍娥仿佛只是野史上一个名字,或者游戏中的一个NPC。
因此此时他心里的第一念头,竟然是想劝说朱媺娖别管费珍娥,毕竟这个宫女的死活影响不了那边大明的局势。
而朱媺娖却是大明局势能否扭转的关键,她为了费珍娥将自身陷入危险,很不值得。
这想法冒出来后,郝光明却又恍然醒悟,略微惭愧。
虽然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他也不该如此漠视一条生命啊。
当然,他依旧不会让朱媺娖冒着巨大危险去救费珍娥。
但这事不能直说。
郝光明于是道:“救她的事需要从长计议,总之你现在肯定是不能去的,太危险,救出她的希望也太小。”
朱媺娖听了不禁抿着嘴,握紧了手。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甘地吐出口气,低低道:“我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
郝光明忽然问:“你想洗澡吗?”
郝光明不问还好,一问朱媺娖顿时感觉浑身难受,仿佛全身都沾了血污,便点头,“嗯。”
“我去给你弄热水。”
···
负责看守朱媺娖、费珍娥的大顺军官是个哨总,随传令兵一起来向李自成请罪,却根本说不清朱媺娖是怎么逃跑的。
气得李自成将其狠狠抽了三鞭子。
“额就不信一个大活人会生生不见了!”
抽完那个哨总,李自成就要上马回营地亲自查看。
李岩忙出声阻止。
“陛下,如今各营兵马及攻城器具皆已就位,只待陛下发号施令,便可攻打内城。
如此关键、重大时刻,陛下怎能为了一女子失踪而耽搁?”
李自成听了脸色更难看,独眼瞪向李岩,“那是大明公主,可不是一般女子!”
李岩皱眉,还要再劝。
旁边牛金星眼珠子一转随即出声。
“陛下,李大学士说得不无道理,而今众将士皆等着陛下发令攻城,今晚好在内城歇息呢,确实耽搁不得。
不如让李大学士回营中去查探那公主失踪一事,想必以李大学士的聪明才智,待陛下大胜后定会得到一个结果。”
相较于李岩的话,牛金星这番话听着无疑就顺耳多了。
此时李自成已经略微冷静,觉得确实不该因为朱媺娖失踪延迟攻城,于是便点头道:“那行,李卿便回营调查此事,务必给额弄清楚那公主是怎么跑的,又逃去了哪里。”
李岩隐约觉得,牛金星这次难得“支持”他一回,不仅仅是因为攻城确实耽搁不得,还有可能是想将他支开。
如此,这场将要攻破内城、打入大明皇宫的定鼎之战就没他李岩什么事了。
后面叙功也轮不到他。
但他却不能反对。
他也不想待在这里争功。
于是当即领命离开。
回到营中,李岩发现关押人的营帐仍被一队将士团团围着。
来到帐门口,他便问:“可找到大明公主了?”
为首的管队道:“这个大营已搜索了一遍,未曾找到。党将军刚带人去其他大营搜找。”
“费珍娥可还在这帐中?”
“在。”
“之前还有谁来过?”李岩又问。
管队道:“发现大明公主不见了后,党将军来过,高夫···皇后娘娘也来过。”
李岩点头,随即进入帐中。
便见费珍娥被紧紧绑在一根柱子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撇过头。
另一根柱子边,麻绳一圈圈地落在地上,看起来有些奇怪。
不过李岩一开始并没多想,而是看向费珍娥,问:“你可知道公主是谁救走的?”
在李岩看来,朱媺娖不可能自己逃走,肯定是有人救。
闯营中大明降将、降卒不少,说不定就有仍终于朱明的,或者干脆就是明军的奸细、暗探。
“不知道。”费珍娥淡漠地道。
李岩注意到费珍娥嘴角有血迹,身上衣衫也被抽破了,显然之前曾被拷问过。
略一沉吟,李岩便道:“她被人救走,却不曾带你一起,可见并不在乎你的性命,你又何必替她隐瞒呢?你只要告诉我是什么人救了她,我便请陛下饶你一命。”
费珍娥皱眉,声音却依旧淡漠,“我说了,我不知道。”
李岩叹息,“真是冥顽不灵。”
费珍娥冷笑,“我看你像是个读书人,没想到竟会跟这些恶鬼混在一起,真是枉读圣贤书。”
李岩难得跟一个女子辩论,而是查看起营帐来。
说起来,李自成此番攻打京城是想坐天下,因此攻破外城后,除了将一些抵抗的大明将领、官员抄了家,并不曾搅扰普通百姓。
因此,这大营也仍设立在城外,只不过为了方便将士们来回,营地选在了外城墙附近。
闯军入京也正式化了,行军营帐没有错乱一片,而是按营头分割开来。
朱媺娖、费珍娥被关押的便是中营所在地。
只是李岩看遍眼前营帐,都没发现他人潜入的痕迹。
这就说明,救朱媺娖的人是从帐门大大方方走进来,并将朱媺娖带出去的。
能做到这点的,绝对是闯营之人,而且权利不小。
只是,如今都事发了,对方是怎么令营帐外这一哨将士都心甘情愿为其遮掩撒谎的呢?
那哨总更是冒了可能被李自成以军法斩杀的危险。
并且哨总及其麾下将士演得如此自然,丝毫不像是撒了谎的样子···
李岩是越想越迷惑。
他又出了营帐,扫量着管队及那些负责看押的将士,问:“是谁把大明公主安排在这个营帐的?又是谁派你们来看守的?”
管队道:“都是李来亨将军安排的。”
李来亨?
李岩眉头皱得更深。
因为他知道,李来亨绝对不可能做出违逆李自成的事。
李来亨出自孩儿营,是孩儿营第二任首领,跟随李自成多年,又是李过的义子,根本没理由救走朱媺娖。
想了想,李岩又问:“在大明公主被关押到这里后,逃走之前,都有谁来过?”
“仅党将军一人来看过。”管队毫不犹豫地答道。
党守素?
李岩露出思索神色。
党守素是从闯军老八队出来的老人,很得李自成信任,常让其留守老营,与官府从无关系,也不太可能救走朱媺娖。
但李岩还是问道:“你们是党将军的部下吧?”
这次管队略犹豫了下,但还是答道“是。”
随即又道:“李军师不会怀疑党将军吧?”
因为李岩在闯军的角色中更像军师,所以很多将士也以军师称呼他。
李岩闻言一笑,道:“我怎么会怀疑党将军呢,只是随便问一下罢了。”
说话间,他又注意了下其他将士神色,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便再次进入帐中。
他是真的迷惑了。
对于朱媺娖怎么逃跑的完全没有头绪。
扫视帐中,他目光再一次落在那团麻绳上,这次注意到了更古怪的细节。
这麻绳竟然没有被解开过,也没被割断!
第38章 城破,临终
那朱媺娖究竟怎么逃脱的?
是李来亨的人捆绑时故意捆得很松,还是朱媺娖会什么逃脱奇技?
李岩看着那团麻绳百思不得其解。
说起来,他虽是出自士绅家庭的读书人,但早年却喜欢仗剑游历江湖,很认识了些奇人异士。
其中便有能自解绳缚的奇人。
只是他怎么看都不觉得朱媺娖像是这种奇人。
如此,难不成朱媺娖是凭空消失的?
想到这里,李岩当即令亲兵去将夫人红娘子叫过来。
红娘子是表演绳技的江湖人出身,这方面见识比李岩更多。
不多时,一内穿精致皮甲、外罩大红披风、手持长鞭的飒爽女子来到帐内。
来人正是红娘子。
她柳眉蹙着先开口道:“你怎么没随闯王破城,却在这里?”
李岩道:“大明公主不见了,闯王令我来探查究竟。”
“这么大一场仗要打,他竟然派你来查案?”说着红娘子就想到什么,道:“不会又是那老牛作怪吧?”
李岩没回答,拉着红娘子到那团麻绳边,转换话题道:“瞧这麻绳,没被解开,也没被隔断,你能看出那公主是怎么被救走的吗?”
红娘子转移了注意力,拿起那麻绳仔细看了看。
“这麻绳打的是死结,那公主肯定不是自己逃的···难不成是故意绑的很松?可即便挣脱了绳索,她也没办法离开营帐逃出大营啊。”
听了红娘子的话,李岩就知道又排除了一种情况。
即便是能自解绳缚的奇人,那绳索也必须可解才行,而死结是不可能自解的——事实上这绳结也没被解开。
这时红娘子又道:“我曾听闻江湖上有一门奇功,名唤‘缩骨功’,练了的人可将成人之身缩小得犹如孩童,莫非那公主会这奇功?”
“还有这种奇功?”
李岩听了惊讶。
但他还是不觉得朱媺娖像是会这种奇功的人。
即便会,她也需要别人帮忙,才能逃出这营帐。
所以,闯营肯定有内奸!
···
“杀呀!”
轰轰轰!
炮击声与喊杀声不断传来,即便崇祯身处武英殿也能听到。
“报——”一锦衣亲军带着烟尘奔到殿外,单膝跪地抱拳喊道:“陛下,宣武门告急!”
崇祯站在武英殿内,背对着大门,一声不吭。
“报——”又一个锦衣亲军本来,身上带着血迹,脸上沾着硝烟,跪地哭喊道:“陛下,德胜门要守不住了!”
崇祯仿佛石像,一动不动。
王承恩带着一队人过来,跪在地上哭求道:“万岁爷,京城是守不住了,咱们突围吧?”
“突围?”崇祯转过身来,笑了,很凄惨,“往哪儿突?”
“往南突啊。”王承恩不假思索地道,“南边还有咱大明半壁江山呢,陛下去了定能重整山河,振兴大明。”
从郝光明那里知道了一些事,崇祯如今对局势看得要比历史上透彻一些。
他仰头看着屋顶道:“南边的那些人与朕不是一条心,何况而今闯贼围城,朕手上无兵,根本去不了···朕可不想被闯贼抓住,成为李自成的阶下囚。”
王承恩还想再劝,却又有一浑身染血、受了伤的锦衣千户奔来,哭着道:“陛下,崇文门被攻破了···闯贼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异宝,能发强光,夜里突然照向城头,我军皆目不能视物,惊慌无措,叫他们以云梯、吕公车工伤了城头···”
听见这话,原本仿佛已经看透生死的崇祯忽然快步走来,一把抓住了这千户的衣领,急问:“可曾见到公主?”
公主?
千户被喝愣住了。
随即想起之前公主去跟李闯谈判的事,便以为崇祯是担心闯贼害了公主性命。
只是,如今这情形,公主境况根本就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最后,千户只老实答道:“末将不曾见过公主。”
崇祯听了猛松口气。
随即他将其他人赶出了武英殿,只留下王承恩,道:“你速去将方正化、高文采、刘理顺三人找过来,朕有口谕要秘密传给他们。”
王承恩虽然还想再劝崇祯突围,却也知道以崇祯的命令为先,当即应了声就要去做事。
崇祯却又叫住他,问:“先前让你安排三位皇子藏到民间的事可安排好了?”
王承恩道:“老奴已经安排了,只是那几家毕竟是仓促间选的,闯贼入城后他们会否出卖皇子,老奴也不敢保证。”
说到最后,王承恩露出愧疚神色。
崇祯叹道:“朕知道你尽力了,至于他们后面会如何,就听天由命吧。行了,你快派人去找那几人。”
“是。”
王承恩离开后,喊杀声就迅速向皇宫逼近。
显然,闯贼已经攻入了内城。
守城明军本就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强,没了城墙作为依仗,更不是闯贼的对手。
不过内城很大,且到处都是高门大宅、奢华府邸,因此流寇出身的闯军进来后有不少都看迷了眼。
虽然李自成等高层将领下令入城后不得抢劫掳掠、搅扰百姓,可在大多数闯军将士眼中,这内城住着的可不是百姓,而是以往他们最喜欢抄家、斩杀乃至活煮的官员、士绅、富豪。
于是,这些闯军将士进入内城后虽不说彻底失去约束、杀人放火,却也是分成无数小股散开,由头领带着四处去占便宜。
再加上内城还有不少明军将士、大户护院在反抗,闯军竟没能第一时间就攻入皇城、皇宫。
一些锦衣亲军受王承恩所派,先后找到了方正化、刘理顺、高文采三人。
其时,方正化正带着一伙太监、锦衣亲军在街上与一股闯军厮杀。
他原本打定主意战死于此,听到皇帝有口谕急诏,就边杀边退,脱离了战斗,去往皇宫。
高文采则是在城破后到了家中,眼见无法带着家人突围而出,又不愿投降李闯负了崇祯与大明,便准备阖家自焚殉国。
等传旨的人感到,高家的火虽然没烧起来,却被一伙闯贼盯上,辨认出高文采是明军将领,还不愿投降,便攻打高家。
高文采得知崇祯相诏,又见闯贼就要攻破家门,就对儿子高胜奇道:“我儿,我高家世代忠良,而今陛下相诏,我高家不能不应。
你且随他们去皇宫,替为父继续为大明、为陛下尽忠!”
“爹,我不走!”
高胜奇十七八岁,生得高大魁梧,又学了一身不错的武功,这种情况下还真没人能强行带走他。
“走!”高文采怒喝。
高文采的夫人则目光慈祥地看着高胜奇,道:“文采,走吧,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也提起一把刀,随高文采一起奔向院中——闯贼已攻了进来!
“爹!娘!”
高胜奇虎目圆瞪,就要冲去和闯贼厮杀。
几个锦衣亲军忙抱住他,为首的一个小旗道:“高公子,不要让你爹娘白死,要想为他们报仇就好好活着!”
说完也冲入院中阻拦闯贼。
高胜奇眼见父母先后被闯贼砍死,不禁目嗞欲裂,但终究不甘地和几名锦衣亲军一起退走。
另一边,刘理顺正准备带着一家人上吊,好全家殉国。
得知锦衣亲军来意,刘理顺对本就不想死的儿子刘孝廉道:“陛下此时相诏,必定是有要事相托。我老了,怕是帮不了陛下太多,孝廉你去吧。”
刘孝廉已二十几岁,仍旧未婚。
他红着眼眶,闻言并没有要死要活,而是看向一边才十岁的小妹刘炜彤,有些倔强地道:“我要带小妹一起走。”
刘理顺点头。
“爹!爹!”
刘炜彤被刘孝廉抱起带走,哭喊着挣扎,却终究消失在刘理顺的视野中。
刘理顺叹了口气,望了眼夜空里四起的烟与火,便对剩余的家人道:“我们也上路吧。”
说完,将白绫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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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王不见王
“刘理顺和高文采呢?”崇祯有些生气地问。
刘孝廉紧拉住刘炜彤的手,道:“陛下,家父此时应已自尽殉国了。”
高胜奇仍双目通红、紧咬牙齿,口不能言。
带他回来的一锦衣亲军道:“陛下,高千户与闯贼厮杀战死了。临行前,让高公子替他向陛下尽忠。”
崇祯闭上了眼,深吸口气。
随即睁开眼道:“张盛、李成、鲁岩、石志城还有王大伴留下,方正化、高胜奇、刘孝廉也留下,其他人到殿外等候。”
除被点到名的四人,原本留在殿中的锦衣亲军纷纷离开。
刘孝廉则道:“陛下,我小妹···”
崇祯看了哭红了眼的小姑娘一眼,道:“也留下吧。”
等到该走的人都到了殿外,王承恩关上了殿门。
崇祯这才对方正化等人道:“我已将坤兴公主送出了城,她此时定然安全。
另外,我已传召命她为监国,朕之后不论大明谁继位为帝,她身为监国都肩负着复兴大明的重任。
所以,朕希望你们能设法保全各自的性命,出城,然后在通州运河码头与坤兴公主汇合,辅佐于她。
这是联络的记号,你们且看仔细了,记牢了。”
说着,崇祯皇帝拿出了一张画了奇怪符号的纸张,在烛光下让方正化等人看。
几人虽然都记住了这记号,且个个心中不解。
刘孝廉直问道:“敢问陛下,为何是坤兴公主?太子呢?”
显然,刘孝廉认为身为太子的朱慈烺比朱媺娖更适合肩负复兴大明的重任。
崇祯看向刘孝廉,道:“因为朕可以确定坤兴公主绝对安全,也可以确定她有复兴大明的能力。
至于太子,朕不知他能否活着逃出京城,也不知他是否能肩负起大明的重担。”
听到这话,几人心中更加疑惑。
暗想,难不成在陛下心中坤兴公主比太子更有能力?
即便如此,女子身份也会削弱其许多优势吧?
何况公主监国在大明过去两百多年中是从未有过的事。
崇祯看出几人仍旧疑虑,便以命令的口吻道:“朕不管你们如何想,若你们还忠于大明,忠于朕,就接下这份秘密口谕,用心辅佐公主。”
一众人彼此对视。
随即方正化先跪下来拜道:“臣遵旨!”
方正化原本只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一,但昨日崇祯便命他为东厂提督,分去了王德化监管东厂的权利。
像这样的大太监,等于皇帝的内臣,故能以臣自称。
那四位被选出来的锦衣亲军(实是崇祯的侍卫),也跟着跪拜道:“末将遵旨!”
接着,刘孝廉、高胜奇也跪拜下来,“草民遵旨!”
崇祯皇帝点点头,对王承恩道:“帮他们也安排个可靠的藏身之处吧。”
“是,万岁爷。”
当王承恩带着方正化等人离开皇宫没多久,外面的喊杀声又大了一些。
却是闯军终于开始有组织地攻打皇城了。
皇城城墙虽然高大,但此时兵力严重不足,自然无法阻挡闯军多久···
公元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三月十八日夜,在闯军的猛攻下,大明京城内城、皇城先后告破。
不久紫禁城也失守。
李自成带着几名将领、一众侍卫踏入紫禁城,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他手里的神灯在他踏入紫禁城时就忽然灭了,怎么尝试都无法再打开。
他觉得这是种不详的兆示。
另外还有些实际问题困扰着他。
“陛下,此番额们是夜间攻城,虽然前面有神灯相助,伤亡并不太大。
但将士们进入内城后却失了约束,就跟放羊一般散布城内各处,难以号令。
此时要是出现什么意外,额们可就危险了啊。”
李自成鹰眉紧皱着道:“出了这种事还用额说吗?你和刘宗敏带精锐人马巡视,凡有不听号令、胡乱行事的,皆用军法处置!”
说着,李自成就从一侍卫那里拿出两面令旗,分别交给李过、刘宗敏。
“得令!”李过领命离开。
刘宗敏接了令旗却不禁道:“额说闯王,弟兄们好不容易攻入了京城,外面也还有其他弟兄领兵守着,让入城的弟兄们放松一番怎么了吗?”
李自成瞪向刘宗敏,问:“你手上拿的是甚?”
“令旗啊。”刘宗敏先应了声,随即注意到李自成眼中的冷光,这才猛然惊醒,忙抱拳道:“得令!”
说完忙带着部下离开。
李过、刘宗敏离开不久,李自成带着众人还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乱逛着紫禁城,张鼐就带着一太监找了过来。
“陛下,这阉货说他是大明的东厂提督,在德胜门那儿带着人降了。”
听了张鼐的话,李自成看过去,便见这太监扑通一声朝他跪下,高呼道:“原大明东厂提督王德化拜见万岁爷!”
李自成受民间舆论影响,并不喜欢太监,但瞧见王德化拜服的样子仍觉心里舒坦。
他道:“你既然是这宫里的大太监,该知道崇祯在哪儿吧?带额去见他。另外,将崇祯的皇子也都找过来,不要漏掉了哪个,明白吗?”
“是是,”王德化激动而紧张地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找。”
王德化很清楚,李自成既然让他办事,就说明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弄不好,说不定还能在大顺继续当他的东厂督公。
等王德化将跟随他投降的手下派出去后,就带着李自成逛皇宫,并为李自成介绍各个宫殿的用处。
只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王德化却不禁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李自成也越来越不耐烦。
“崇祯呢?还没找到?”
李自成独眼冷光森森。
他想起城内的情况,虽然各城门都有将士把守,但还是怕崇祯跑了。
如果崇祯跑到江南,重整旗鼓,那他大顺说不定就只能落个北朝的局面。
王德化注意到李自成神色不善,看到前方的武英殿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忙道:“皇爷,前方那座是武英殿,这些日子崇祯一直在那儿处理军政事务,现在说不定就在那殿里呢。”
李自成什么也没说,挥了下手,就在一种侍卫、将领的围护下进入武英殿。
武英殿是一个建筑群,有殿门、正殿、后殿,还有东西配殿(偏殿),彼此间以廊房连通。
院落内还配有恒寿斋、浴德堂,相当于现代的餐厅和洗手间。
这么大一座建筑,李自成等人自然又逛了好一会儿,等逛完,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
最后回到武英殿的正殿,坐于王德化所讲的崇祯御案后,李自成脸色更加的难看。
因为崇祯没找着。
王德化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听天由命。
就这样,等到太阳从天边露头,一闯军将士匆匆奔入武英殿。
“报——”这闯军将士来到正殿内单膝跪下,抱拳大声道:“启禀陛下,我等找到崇祯了!”
“在哪儿?!”李自成激动地站起来。
同时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在景山的万寿亭旁,发现时崇祯已自缢身亡。”
李自成听了微愣。
他还以为能见到活的崇祯,跟崇祯说几句话呢。
不想终究是没见成。
这让他想起了四个字——
王不见王。
第40章 我有天赐神通
“父皇!”
朱媺娖惊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
郝光明昨晚也没避嫌,就在西屋就着昨天带来的折叠床睡的。
至于折叠床,却是之前爷爷生病住院,他在医院陪床照顾时买的。
他昨晚睡得并不踏实,听到朱媺娖的叫声就醒了,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我梦到父皇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浑身都是血,却还一直看着我。”朱媺娖说完就下床。
郝光明忙问:“你要做什么?”
他怕朱媺娖又冲动回到大明。
朱媺娖闻言原本有点发白的俏脸烧红,犹豫了下还是道:“我想出恭。”
出宫?
郝光明愣了下,才明悟朱媺娖说的是“出恭”。
但这老宅的厕所在院内,朱媺娖根本去不了那边。
他再看朱媺娖夹着腿,就知道这事得立即解决。
于是道:“我去帮你找个便桶吧。”
说完出去找桶。
同时心里寻思着,后面得把厕所的事先解决了才行,不然朱媺娖、朱媺姕生活都不方便。
很快郝光明拿来一个带盖的旧塑料桶。
他将桶放到东屋墙角,就让朱媺娖过来,道:“你小心点,别真坐上去了,这桶不结实。”
朱媺娖点头,俏脸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等朱媺娖小解玩回到西屋,又红着脸问:“哪里可以净手?”
于是郝光明又打来一盆水给她净手。
这时候,郝光明愈发觉得这老宅必须得改建、装修一番,不然真不方便。
坐回床边,朱媺娖道:“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朱媺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并没认为郝光明能同意,只是想吐露这一念头。
谁知郝光明看了看手机,道:“现在凌晨4点多,是寻常人最困的时候,即便关押的帐篷里有人蹲守,这时也很大可能会晃神儿,或者打瞌睡。
你回去的话,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冷静。遇到危险如果没办法及时回来,可以委曲求全,先保全性命。”
朱媺娖听完愣了愣,才讶然道:“你同意了?”
郝光明笑了笑,道:“我知道,不让你回去一趟,你肯定没办法安心。
你这个来回穿越的本事也确实是保命神技,在他们没发现如何克制你前,你安全还是有一定保证的。”
“谢谢你。”朱媺娖忍不住对郝光明这么说了句,随即才起身道:“我去了?”
“去吧。”
朱媺娖不再多说,转身迈向西墙,消失不见。
朱媺娖回到之前的帐篷,发现里面除了费珍娥,竟然并无闯贼在内看守,心里就先松了口气。
但外面有火光,还立着几道人影。
她原本下意识就想叫醒费珍娥,伸出手来却又心中一动,再次消失。
“这么快就回来了?”郝光明在朱媺娖离开后,就到厅堂等着,见朱媺娖出现,不禁微微惊讶。
朱媺娖道:“关押我的帐篷还在,里面除了珍娥姐姐没别人,但帐篷外有闯贼守着。
珍娥姐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我想问问你接下来怎么办。”
郝光明更惊讶了,道:“你没有冒然叫醒费珍娥是对的,但我猜你还是想救她对吧?”
“嗯。”
郝光明略一沉吟道:“你现在是没办法救她的,但可以让她自己先设法保命。
你们那边的局势相较历史只要没有大的变化,闯军最终还是得离开京城,那时你才有可能趁乱救走她。
对了,你一会儿可以带点饼干和水过去给她吃,她被关押着未必能吃得好。”
朱媺娖听了先点头,随即道:“我看珍娥姐姐身上有鞭伤,你这里有药膏吗?”
“村里有,但我现在回去拿过来,怕是会拖延不少时间,不如等明晚你再带过去给她上药。”
“嗯。”
随即,郝光明拆开了一袋小心饼干,又拿出一瓶蜜桃味的娃哈哈钙奶。
郝光明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喝娃哈哈的习惯,这是洪婶给他喝的,他没喝留了下来。
见朱媺娖好奇的望着,郝光明索性又拿出一瓶娃哈哈,打开地给她,笑道:“这是我们这边的饮品,你可以先尝尝。”
朱媺娖昨晚洗澡后只吃了一碗泡面,这时确实有些饿了,再加上心中好奇,就接过来喝了一口。
“好甜。”朱媺娖双眸微亮,又喝了一口才道:“挺好喝的,就是略有点腻。”
郝光明笑道:“这个是有点腻,不过我们这边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很多,日后我可以买来都让你尝一尝。”
朱媺娖听了脸色又是微红,随即放下那瓶钙奶,道:“那我过去了?”
“走时记得把包装带着。”郝光明提醒。
“?”朱媺娖迷惑。
郝光明见了,索性拆开小熊饼干,将小熊模样的饼干都装进朱媺娖的上衣口袋。
这是郝光明的衣服,是她昨夜洗完澡后换上的。
配着她自然的乌黑长发,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邋遢的农村少女——前提是不看她的脸。
不过这衣服装东西倒是方便。
郝光明也不怕弄她脏了。
“你去了后不必给她解开绳子,将饼干和钙奶喂给她吃就好。
她要问你怎么来的,你就说是天赐神通,可以从两个地方往返,但不能带人。
另外向她打听下闯军攻入京城后的情况,或者闯营其他的事情。记住了吗?”
朱媺娖点头,“记住了。”
然后带着饼干和钙奶离开。
她再次来到那个营帐,里面依旧只有费珍娥一个。
她在费珍娥面前蹲下,听到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推了推。
费珍娥几乎立即惊醒,瞧见她刚下意识张口,却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费珍娥当年从河南流落到京城,虽然并非乞讨,却也经历了许多事,又在宫内侍奉周皇后数年,应对复杂情况的经验可比朱媺娖充足多了。
稍微冷静,她用轻微的声音道:“公主,你怎么回来了?”
朱媺娖也怕说话被人听到,就凑到费珍娥耳边,轻声道:“先别问那么多,你肚子饿了吧?我喂你吃点东西。”
今天闯军一直在忙碌,还真没人记得给费珍娥东西吃,因此她确实又饿又渴。
于是点头。
朱媺娖先学着郝光明打开钙奶瓶子,给费珍娥喝了一口。
费珍娥看着那奇怪的瓶子,先是惊讶疑惑,待一口奶喝到嘴里,从未尝过的甜美感顿时让她忘了别的。
再加上腹中饥饿,便狠狠喝了几口。
朱媺娖又掏出小熊饼干喂她吃。
对于饼干,费珍娥倒是没惊讶——饼这类点心很早就有,富贵人家也知道将其做成各种形状。
不过这种可爱小巧的卡通熊状,费珍娥倒是第一回见。
等费珍娥吃了半袋饼干,喝了一瓶钙奶,才忽然轻声道:“公主,今日我听帐外的闯贼欢呼···他们已经攻入皇宫了。”
朱媺娖手上动作一顿,接着继续喂。
费珍娥摇头,“我吃饱了。”
然后她犹豫了下才道:“听他们说万岁爷自缢殉国了。”
朱媺娖一时攥紧了手中的钙奶瓶子,没了任何动作,呆呆的。
费珍娥有点担心地看着朱媺娖,过了一会儿才道:“公主节哀。”
如果是突然知道父皇自缢殉国的消息,朱媺娖肯定是一时难以接受的。
但她早从郝光明那里得知了“历史”,这两日又一直在为此事做准备,因此,这时心里虽然难受,情绪却并没有失控。
深吸口气,她又低声问:“今日我失踪了,闯贼这边是何反应?”
第41章 郝光明: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费珍娥道:“李自成派来一个姓李的读书人调查,虽然并未查出公主如何逃脱的,但我看在那姓李颇为聪明,公主还是应当小心。”
朱媺娖想到可以从郝光明查找信息,针对着应付,便问:“知道他叫什么吗?”
费珍娥摇头,“我听闯贼有叫他军师的,也有称呼李公子的。对了,他还有个女将夫人,叫红娘子。”
红娘子?
朱媺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应确是闯贼中的女将。
费珍娥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朱媺娖逃走与回来得都很蹊跷,给她喂食却并未解开绳索,显然是没准备救她走。
她于是直问:“公主可是不方便救我走?”
朱媺娖露出愧疚之色,道:“珍娥姐姐,我是靠着天赐神通能往来两地,但却没办法带着别人一起。
另外我可以确定,闯贼在京城呆不长,不出意外,一个多月后他们便会退走。
我会想办法尽量早点将你救出去,最迟也不会超过闯贼退出京城时。”
说到最后,朱媺娖神色坚定。
如果是别的人说什么天赐神通,费珍娥未必肯信。
但此前她已经见识过朱媺娖拿出的神灯,以及那能发出宏大声音的箱子,再加上朱媺娖莫名逃脱和回来的事实摆在面前,她一下便信了朱媺娖的话。
她微笑了下,道:“公主,婢子能否得救并不重要,你应当保证自己的安全。日后若能杀了李自成,婢子便是即刻死去,也觉得值了。”
“珍娥姐姐说的什么话?”
朱媺娖才说一句就忽然止住了。
因为营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闯贼将士来换班了。
好在之前两人一直时贴着耳朵说话,声音极其轻微,倒是没让外面的闯军将士察觉丝毫。
不过之前那队守卫守了一夜多半精神不济,新来的这队却未必。
于是等这些人换完了班,费珍娥便在朱媺娖耳边道:“公主快些走吧,要被人发现就完了。”
朱媺娖倒没磨叽,点头道:“你保重。”
说完直接消失在费珍娥眼前。
费珍娥虽然信了朱媺娖的话,但真瞧见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仍惊得瞪大了眼睛。
随即她眼中就露出了期骥的神色,觉得朱媺娖有这样的神通,真可能把她救出去。
可随即她又感到疑惑。
朱媺娖既然有这样的神通,为何不突然出现在李自成身边,将其杀死呢?
难不成这神通除了不能带人还有别的限制?
···
朱媺娖回到竹林老宅,就发现郝光明在坐在厅堂等着她。
“没被别的人发现吧?”郝光明问。
“没有。”
“那你打听到了些什么?”
朱媺娖想到父皇自缢殉国的事,在郝光明面前终究忍不住红了眼眶,凝噎道:“我父皇自缢殉国了。”
郝光明并不觉得意外,半是感叹半是安慰地道:“对你父皇而言,如果不能从京城突围,这或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你在网络上看了不少资料,应该知道,正是因为你父皇自缢殉国,后人对他的评价还不算太低,也让你们大明有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说法。”
郝光明这番话自然不是全对的,但安慰人嘛,当然得说好话。
不过朱媺娖听了心情似乎并没有好转。
对于郝光明来说,崇祯只是一个历史上本就这般结局的皇帝。
可对她来说,却是没了父亲,甚至也没了母亲及往日里诸多熟识的人。
见朱媺娖流泪,郝光明不知道再怎么劝,只能递来抽纸。
郝光明知道,朱媺娖心里难受,哭比不哭要好,不然憋在心里对其负面影响更大。
等过了会儿,朱媺娖不怎么流泪了,郝光明再又问:“有打听到别的消息吗?”
朱媺娖记起正事,不再抽泣,声音微有些喑哑地道:“我失踪后,李自成派了个姓李的读书人来调查,闯贼有的叫他军师,有的则称呼李公子,他还有个叫红娘子的夫人···”
不等朱媺娖说完,郝光明就不禁惊讶道:“李岩和红娘子?他们竟然真的存在啊?”
朱媺娖闻言疑惑。
郝光明直接用手机搜出了李岩、红娘子的百科资料给朱媺娖看。
等朱媺娖看完,郝光明就道:“你也看见了,我们这边不确定这两人是否存在,野史记载也有不少矛盾的地方。
不过,这两人既然真的存在,或许对你接下来的行动会有所帮助。”
朱媺娖通过刚看的资料知道,李岩原本就被李自成忌惮,又与闯营将领多有不和。
闯军从京城退走时,李岩力劝李自成与南明弘光朝廷联合抗清,李自成不听,反而对李岩更加猜忌。
随后牛金星进献谗言,李自成便将李岩杀了。
红娘子知道后,带着一支队伍脱离了闯军南下,先后和清军、闯军都打过,竟然小胜几场。
可惜最后到南边投靠了何腾蛟,在清军攻陷南京的大战中失踪了。
郝光明则继续道:“只要我们看到的这些资料大概属实,那就说明李岩是可以被策反的。
如果你能说动他投靠你,接下来不论是你想救费珍娥,还是以后去南边监国、抗清,他都会是不错的帮手。”
朱媺娖听了双眸发亮,随即又蹙眉,“可是我该怎么接近他,取信于他呢?”
郝光明是个历史网文的喜好者,如今参与其中,只觉得脑细胞活跃无比。
他稍想了想就道:“李岩不是李自成,要接近他不难。
只要等几天,闯军松懈下来,最好是关押你的营地也撤走,你就能改装易容过去。
至于说取信李岩,也不难。
你只要准确预测出闯军在京城的几件事,在告诉他你所知晓的未来就行了。”
朱媺娖听了不禁震惊讶的瞪大双眸,道:“你是说告诉他我能穿越到你这里的事?”
不怪她惊讶,实在是郝光明的办法太大胆了。
即便朱媺娖是个人生经验不多的少女,却也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不该轻易吐露出去。
郝光明却是双目熠熠生辉地道:“如果你能收服李岩、红娘子,以后他们总是会了解到你的部分秘密。
既然如此,不如开始就告诉他们大部分真相,既可以避免日后相互猜疑,也能一举将他们争取过来。
当然,在做这件事前,你最好是先打听一番,看李岩为人究竟怎样。
毕竟历史隔着重重迷雾,我们只知道他一些大概的事,而不知道他为人具体如何。”
朱媺娖虽然仍为郝光明的大胆所震惊,却觉得这办法可行。
于是点头,“我听你的。”
“还打听到了别的事吗?”郝光明又问。
“没了。”朱媺娖摇头。
随即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渐渐有点古怪。
这时房里忽然传来一个脆脆的喊声。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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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穿越圈与安全区
听见朱媺姕的呼喊,朱媺娖忙来到西屋。
郝光明也跟了进来。
就见朱媺姕坐在床上,看向他们。
朱媺娖过去抱住了朱媺姕,道:“姐姐在这儿呢,别害怕。”
朱媺姕眨巴了下大眼睛道:“我没害怕,就是肚子饿了。”
朱媺娖略微尴尬,这才想起来,朱媺姕并不知道父皇自缢殉国的事。
她决定这事尽量瞒着朱媺姕,能瞒多久瞒多久。
想了想就道:“媺姕,父皇让你跟着我在郝先生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要乖乖听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朱媺姕乖巧点头,随即大眼睛看着朱媺姕提醒道:“姐姐,我肚子真的饿了。”
郝光明笑道:“别急,我这就给你泡面吃。”
之前朱媺娖去大明那边,他就烧了壶热水。
于是给这俩大明公主各泡了一碗面,有用热水将两瓶钙奶温着。
“这面好香啊。”朱媺姕闻着泡面味儿几乎要流口水,随即望向郝光明,问:“你是御厨吗?”
郝光明笑道:“我不是御厨,是你姐夫。”
“姐夫?”朱媺姕眨巴了下大眼睛,“姐姐的驸马?”
朱媺娖俏脸微红地道:“郝先生是你姐夫,不过在这里不能叫驸马,记住了吗?”
身负家仇国恨及复兴大明的重任,朱媺娖心思重了很多,想事情也更周全了。
“嗯,记住了。”朱媺姕点头,随即问:“这面可以吃了吗?”
郝光明看已经过去四五分钟,便道:“可以吃了。”
随即两位公主一起吃泡面。
朱媺娖还好,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吃了,再加上心里有事,便感觉不如头一回那么好吃。
朱媺姕却是吃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一副过瘾的样子。
大约是真的饿了。
她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孩,把泡面吃完了不说,把温好的钙奶也喝了个干净。
当然,钙奶的瓶子本就不大。
吃完又说要出恭,于是朱媺娖带着她去东屋。
等两人回来,郝光明便教朱媺娖如何使用牙刷、牙膏。
这玩意儿明朝也有,因此郝光明一说朱媺娖就懂了。
等两人洗漱完,郝光明就用笔记本电脑找了部动画片给朱媺姕看,并道:“你们先看着,我回村里补个觉。”
朱媺娖意识到朱媺姕在这里终究有点吵闹,会影响郝光明睡觉,于是道:“我要不我让媺姕再睡会儿,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不用。”郝光明笑着摇头,“我吃了早饭就过来。你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见郝光明坚持,朱媺娖便不多做挽留。
···
吃完早饭,郝光明带了些东西,再次来到竹林老宅。
他要和朱媺娖商量一些事。
“今后你和媺姕肯定是要住在我这里的,我家里虽然没人了,但村民都是认识我,时间长了肯定会发现你和媺姕的存在。
对外,我会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媺姕是你的妹妹,你家里出了事,所以过来投奔我。没问题吧?”
朱媺娖点头,“没问题,我本就被父皇许配给了你。”
郝光明又对朱媺姕道:“媺姕,在姐夫这里不论见到了谁,都不要说你是公主,明白吗?”
“为什么?”朱媺姕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郝光明道:“因为这里都是些普通百姓,知道你公主的身份会被吓到的。所以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能做到吗?”
“哦。”朱媺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尽力吧。”
什么叫尽力?
郝光明听了哭笑不得。
朱媺娖则严肃道:“你必须做到!”
朱媺娖微微瘪嘴,但还是应道:“知道了。”
郝光明又看着两人的乌黑长发,道:“对于我们这边的人来讲,你们的头发太长了,需要剪一下。”
郝光明原以为会比较难劝说,毕竟头发对古人的意义颇重。女性的话,如果不是必须,一般都不会剪头发。
谁知朱媺娖听了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因为意外,郝光明愣了愣,回过神来才继续道:“一会儿我去镇子上先给你们买几套衣服,这样别人看见你们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随即又感叹道:“可惜你们一离开厅堂中心九丈远就会回到大明,不然生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异样。”
朱媺娖道:“我们对你们的世界太陌生,真要出去了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待在这房中挺好的。
至于说媺姕,以后需要的话,可以临时用绳子将她捆起来。”
啊?
郝光明听了诧异地看着朱媺娖。
心想,该不会才一晚上的功夫,他这才十五六岁的媳妇就黑化了吧?不然怎么会狠心捆绑才五岁的妹妹?
朱媺姕听了则委屈地瘪嘴道:“姐姐为什么要捆媺姕?是不喜欢媺姕了吗?”
朱媺娖道:“姐姐是担心你乱跑又回到了大明。”
“这里不是大明吗?”朱媺姕不解。
朱媺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顿了顿就道:“总之你记住,父皇让你跟我住在郝先生这里,如果你回到了皇宫,就是违抗父皇的旨意,后果很严重,知道吗?”
朱媺姕虽然才五岁,却也知道父皇的旨意不能违背,于是瘪着嘴道:“知道了。”
郝光明这时才笑着道:“稍后我将这老宅布置一番,到时候就不用怕她乱跑了。”
“怎么布置?”朱媺娖好奇。
郝光明没说,而是直接开始干活。
他先用卷尺做标记,画出了以厅堂为中心半径九丈的一个圈。
他称这个圈为穿越圈,意为一出圈就会穿回明朝。
至于圈内则称之为安全区。
这个安全区的范围向南是出厅门五步,向北却是越过了后墙三丈多远。
至于西墙、东墙都在厅堂中心九丈之外,距离穿越圈最近的地方,也有一步多远。
于是郝光明开始挪动各种家具,将西屋、东屋安全区以外的地方给隔绝了。
但在西屋靠南边的地方有个大衣柜,只要打开大衣柜的门钻进去,就会出圈,前往大明。
这个大衣柜也是有锁的。
如此,只要关上厅门,别让朱媺姕拿到了大衣柜的钥匙,就不怕她在屋里玩着玩着就跑回大明去了。
布置完屋内,郝光明又用木桩、竹条在厅门前制作了一道弧形的栅栏。
这样,朱媺姕要出来晒太阳、吹吹风,只要不走出栅栏,也不会不小心回到大明。
当然,这些布置都只是暂时的,郝光明已经想好,以后有合适机会就将老宅扒了重建。
但他估计这个机会不好找,所以重建之前肯定得改建、装修一番···
等郝光明布置完老宅的安全区,已经十点多了。
他回到村子里,先到了马叔家。
“洪婶,我要去镇上买些东西,中午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午饭你们给我留锅里就行了。”
“你路上小心点儿。”洪婶嘱咐道。
“知道了。”
随后郝光明又去找另一位邻居,余大爷,借了昨天用过的电动三轮车,便沿着村里的水泥路直奔镇上去了。
第43章 断发明志,公主居家
到了镇上,郝光明先为俩公主买了几套衣服、鞋子等生活必需品,然后又买了一些化妆品。
郝光明买化妆品可不是为了讨好朱媺娖,而是准备让朱媺娖学习简单的易容。
当然,真要易容打扮,镇上能买到的东西肯定不够,其他行头还得从网上找。
最后郝光明也没忘记在镇上买几样如布偶熊等玩具,拿回去送给朱媺姕。
有了玩具,再有好吃的,还有动画片可以看,郝光明觉得朱媺姕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回大明皇宫了。
到了中午,郝光明在镇子上吃了碗牛肉面,就回到了卧龙岗。
将洪婶留给他的午饭用保温桶装了,郝光明便带着镇子上买的一车物品来到了竹林老宅。
他先将煤气罐、煤气灶、炒锅等厨房用具安装到了厨房。
一些食材则放入老宅的冰箱内——这冰箱原本他是清理干净关掉了的,如今这边既然准备开伙,自然要用起来。
最后才是将其他东西拿到西屋去。
朱媺姕见到大布偶熊等玩具果然很开心,就连朱媺娖眼里都透着喜爱。
注意到这点,郝光明暗叹自己疏忽了。
朱媺娖说到底还是个少女、女生,哪有不喜欢布偶熊这种玩具的呢?
“这是给你的。”郝光明又拿出一套套的化妆品、护肤品。
当然,洗发水、沐浴露等日用品也没忘记。
朱媺娖拿起一盒化妆品,问:“这是什么?”
郝光明道:“这是我们这边的胭脂水粉,不过种类、效果要比胭脂水粉好一些。
用好了这些,不仅可以让你看起来更美,也可以帮你易容打扮。”
朱媺娖听了兴趣大增,忙问:“如何易容打扮?”
郝光明笑了笑,“稍后我找些视频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现代化妆术号称四大变身邪术之一,郝光明相信,只要朱媺娖能从网上学上几分化妆本领,再买一些其他行头,绝对能让闯军中那些只见过她一面的人难以认出。
随后,朱媺娖、朱媺姕吃午饭,郝光明则用笔记本电脑找了一些化妆视频。
等两人吃完,郝光明就拿出了一把剪刀。
朱媺娖一见就知道郝光明要给她剪头发了,于是将已经颇为凌乱的发髻放开。
顿时满头青丝如瀑而下,看得郝光明都呆了呆。
这么浓密的乌黑长发,发质还这么好,在郝光明认识的女性中都很少了。
他甚至一时不忍心剪。
“剪吧。”朱媺娖却是没有半分不舍。
她并非不喜欢自己这及腰青丝,但剪去的想法更强烈。
一则,如今没人伺候起居,今早起来她就感觉头发太长实在难以打理。剪短后既可以在这里不显得异类,也能更方便的生活。
二则,断发可以明志!
她,大明长公主、监国,朱媺娖,一定要复兴大明!
“我可真剪了?”郝光明却是又确认地问了遍。
朱媺娖只是点头。
于是郝光明将朱媺娖的满头乌发拢起,又用一根红头绳扎成两段,然后在其及胸的位置平平剪掉。
然后郝光明剪下来的一尺多长的乌发放到一个还算精致的纸盒中,交给朱媺娖。
“你留着吧。”
朱媺娖没想到郝光明会如此的贴心、细致,不禁感动地道:“谢谢你。”
郝光明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随即拿着见到看向朱媺姕。
“我也有装头发的盒子吗?”朱媺姕问。
“当然有了。”
郝光明说着就又拿出一个类似的纸盒出来——这都是他在镇上鲜花礼品店买的。
朱媺姕的头发他就下手比较狠了,直接从肩部剪断。
减下来的部分也有一尺多长,但发质就没朱媺娖的好了,而是略显枯干,估计是朱媺姕身体不太好。
随后郝光明让朱媺娖自己看视频学化妆,他则用手机上网买古装。
大华国这边现代人做的所谓明朝古装,和真正的明朝服装肯定有些不一样。
但古代衣服也并不是说千篇一律,款式也很多样化。
朱媺娖只是需要这样一件衣服让她别那么显眼,而非是要混入某个势力中长久生存,所以对古装要求并不高。
至于说现代人的衣服,以及俩姐妹之前的宫廷装,暂时肯定不能穿着到大明那边去的,太容易招人注意了。
晚上。
郝光明提前煲好了一锅瘦肉粥给朱媺娖、朱媺姕当晚饭,他则是回到马叔家吃。
等他再回到竹林老宅,朱媺娖却是微红着脸找他说起了衣服的事。
“你给我们买的衣服会不会太露了?”
西屋中,朱媺娖拿着一件女式上衣问郝光明。
然后又拿起两个小件儿,不解地问:“还有,这两件要穿哪里?”
这一下轮到郝光明脸红了。
虽然他也谈过恋爱,但却没有跟前女友做太过深入的交流,也就搞搞一垒、二垒、三垒,全垒打之前就分了。
要让他跟一位花季少女解释内衣怎么穿,他还真不好意思。
但想到这里也没外人,朱媺娖也被崇祯许给了他,他便一咬牙,厚着脸皮解释起来。
“这个相当于肚兜,这一个则是穿在下面的···额,我找点图片、视频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才一句话,两个人都脸红了。
于是郝光明手忙脚乱的在网络上找起相关的图片、视频来。
不过上网的人都知道,只要你查询的东西稍微与那方面沾点边,都会冒出来一些很过分的“小广告”。
这就让郝光明更感尴尬,朱媺娖看着则更加的脸红。
她都后悔找郝光明问这事了。
早知道她自己在网络上查。
只是那个笔记本电脑她还不会用,手机上她手写的字也经常识别错误,很多时候都需要郝光明帮忙。
这让她暗暗给自己安排了个任务——要尽快学会这里的文字,以及熟练使用手机、电脑这两样神器。
找到一些合适的图片、视频后,郝光明就道:“你看,那两件内衣就这么穿的,而且这种内衣也能更好的保护女子身体。
另外,我们这里正常的衣服都跟我今天买的那几套差不多。
而且我买的都是春款衣衫,如果是夏款的,露得更多。
不过你不想穿我们这边的夏装也行,过段时间我会给这屋子装上空调,那样夏天在这里穿春款衣衫也不会觉得热。”
朱媺娖毕竟只是个少女,哪怕知道面前男人已经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听到这些话她俏脸红透,闻言只是点头应“嗯”。
随后,朱媺娖要带着朱媺姕洗澡。
郝光明给烧好了热水便不再管了。
他办了张椅子到院中,用手机上网准备在买些需要的东西。
比如说一种可以直接安装到老宅中的移动厕所、浴室。
还有蓝牙耳机、充电宝、防狼喷雾、防刺服等对朱媺娖有用的装备···
大约过去一个小时,郝光明听见堂屋门被打开,扭头一看,顿时呆了呆。
因为洗浴之后的朱媺娖已经换上了他今天买的春款女装,并学着这边女子的习惯,扎了一条简单的马尾。
之前的朱媺娖虽然也很美,但终究因为发型、衣服样式不太符合现代人审美,让郝光明看着感觉怪怪的。
如今这身,却让朱媺娖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清纯美丽的现代少女。
朱媺娖触碰到郝光明的目光,俏脸又不禁一红。
随即朱唇轻启,“我们沐浴完了···你可以进来了。”
第44章 三件玉器
郝光明在网络上买了不少东西,钱如流水般花出去。
原本他大学毕业后三年只存了几万块,爷爷住院花了一部分,如今这么一大手大脚的花费,存款便眼见着要跌破万元了。
于是郝光明便准备将朱媺娖带来的财宝拿出几件卖了换钱。
那些财宝中,字画首先被郝光明排除在外。
好不好卖先不说,弄出一模一样的真迹就坏事了。
黄金虽然值钱,价格也算是公开的,但能换的钱太少了。
因此郝光明准备选几件玉器、珍珠、宝石之类的卖。
巧的是,郝光明有个大学同寝哥们儿家里几代都是卖古董、玉器、珠宝的,算是个土豪。
上大学时,这哥们儿给郝光明讲了不少行业的事情。
比如这哥们儿家,在这一行虽然没多大名气,却也在省城有家实体店铺,在其他几个城市开了分店。
除此外,还开了个平台式的网店。
这个网店除了卖一些他们实体店的货,也收货,还充当中阶为他人鉴定货物、定价、做担保。
郝光明从朱媺娖带来的财宝中挑选了三件品相最差的玉器带到村里家中,便给这哥们儿发薇信视频。
“老六啊,怎么想起跟我发视频了?”
视频接通一个略胖的圆脸寸头青年出现在手机中,笑着跟郝光明打起了招呼。
至于老六,是郝光明在寝室的排行。
不过他们不是按年龄,而是抓阄,他最倒霉,抓到“6”,就只能当老幺了。
后来“老六”成了网络流行语,加上郝光明平时为人低调,经常被周围人忽略,于是同寝哥们儿就都改口叫他老六。
他视频的这位叫曾天宝,寝室排行老三。
郝光明笑了下道:“老三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能啊。”曾天宝也笑起来,“你要不怕你嫂子误会咱俩,天天发视频都行。”
郝光明听出曾天宝在秀老婆,忍不住道:“你以为就你怕误会,我也怕啊。”
“哟,”曾天宝明显眼睛一亮,“老六你有女朋友了?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吧?弟妹啥样?赶紧发张照片我瞅瞅。”
郝光明道:“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但还没结婚。至于照片吗,有机会你会见到的。”
“那你啥时候结婚一定要请我喝喜酒啊。”
“肯定的。”郝光明笑道,“行了,咱们说正事吧。”
曾天宝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有事。”
郝光明直接道:“我手里有几件玉器,据说是明朝的,我准备卖了换钱,你帮我看看?”
“明朝的玉器?”曾天宝听了满脸惊讶,“那可不是普通的珠宝,而是古董啊。”
郝光明笑道:“我爷爷传话时说是明朝的,但具体也不好说。这样吧,我这就给你瞧瞧。”
说完,郝光明当即转换摄像头,对准摆在桌面上,光源充足的三件玉器。
很快视频中就传出曾天宝的吸气声,“嘶,你这玉器看着料不错啊,就算不是明朝的,价值也不会低。
你小子,当初我问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老物件儿,珠宝什么的,你小子还说没有,隐藏的够深啊。”
郝光明道:“这都是我爷爷临终前传下来的,我之前也不知道。”
“你爷爷走了?”曾天宝再次讶然。
他可是知道郝光明就爷爷一个亲人的,这如今爷爷也走了,老六岂不成了孤儿?
额,好像老六、孤儿游戏里都不是啥好词?
“走了半个多月了。”郝光明道:“你给我讲讲这三件玉器,再估摸个大概的价格吧。”
曾天宝道:“我的眼力其实不怎么样···这样,你把三件玉器各拍了一个小视频,再拍几张多角度的照片,发过来,我让我爸掌掌眼。”
“那就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你要是哥们儿的话,可得照顾我家生意。”
“肯定的呀。”郝光明笑着道。
随后郝光明挂了视频,开始按照曾天宝说的拍小视频、照片,发了过去。
另一边曾天宝收到视频、照片,当即转发给他老爸曾国富,并将事情说了。
没多大会儿,曾国富就打来电话,开口就道:“天宝,这人是你同学是吧?这三件玉器无论如何咱也要拿到!”
“这里面有真货?”曾天宝听了讶然。
感情之前他都当郝光明在吹呢。
因为他知道郝光明家庭条件很一般,甚至可以说辛苦,郝光明爷爷要真有好宝贝,怎么不早卖了换钱?
曾国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让你平时多学点东西,将来好继承家业,你就是不听。这三件玉器中有一件玉佩边缘刻着‘子冈’你没看见吗?
这子冈牌的玉器,即便是清朝仿制的,也价值好几十万。
如果是明朝仿制品,那就价值上百万。要是陆子冈的真品,甚至能拍到好几百万!”
“这么夸张?”曾天宝听了倒吸口凉气。
曾国富又道:“另外两间玉器虽然不是子冈牌,但一看也都是上了年头的古玉,起码同样值个几十万。
天宝啊,你这同学既然不知道这玉器的价值,你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他收了?
咱也不会压他太狠,一件儿给个保底的十几万不算亏他。”
曾天宝听了脸色难看,道:“爸,这可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哥们儿。这事儿他以后要是发现了,我大学朋友铁定全没,你这么做不是要害我吗?”
曾国富其实也就临时起了贪念,这么一问。
听了曾天宝的话立马改口道:“行行,回头我再请公司的杨师傅掌掌眼,然后你再看着跟他说。
你跟他既然是哥们儿,他这几件货肯定交给咱曾大福处理吧?”
曾天宝道:“你放心,听说了肯定给咱家处理。不过是直接卖给咱家,还是放平台上卖,就得看他选择了。”
“行吧。”
父子俩通完电话后,曾国富很快就将视频、图片转发给公司高薪聘请的鉴定师,杨察。
杨察看了后表示这三件玉器最起码也是清朝的古玉,至于是否如郝光明所说是明朝的,其中一块又是否是真品子冈牌,得他见了实物才能知道。
曾天宝收到消息后当即跟郝光明说了这事,并道:“你在老家是吧?方便的话,明天我就带着杨先生过去找你做鉴定。”
郝光明虽然觉得事情略麻烦,却也清楚卖古玩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应道:“行。”
次日下午,曾天宝带着杨察一起来到了卧龙岗。
郝光明在村里的屋子中招待了两人。
一番寒暄后,郝光明才拿出那三件玉器让杨察做鉴定。
谁知杨察一番操弄后却皱起了眉头,道:“看玉器的材料、款式、雕工应该是明代的,但包浆却不足,倒和清后期似的。”
曾天宝在一旁道:“杨师傅,这玉要是人佩戴的时间不长,包浆不足也是可能的吧?”
杨察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师傅,知道曾天宝跟货主是朋友,也没准备隐瞒什么,闻言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但人家买家却是将包浆当成年份的一大标志啊。”
郝光明听了道:“杨师傅就直接说这三件玉器各能估价多少吧。”
曾天宝、杨察都讶然,没想到郝光明如此爽快。
随即杨察就道:“这玉环和玉簪估价应在30万到70万之间,至于这子冈牌的玉佩估价应在130万至200万之间。”
这下轮到郝光明惊讶了。
他没想到估价区间居然这么大,而且价格都比他预想的高出不少。
第45章 两百万元,初窥大明
这三件玉器是郝光明特意挑选的卖相差的。
但那些财宝毕竟都是从周奎、骆养性、王之心这类权贵、大太监家中抄来的,再差也不会差哪儿去。
郝光明联系曾天宝,除了因为两人是大学同寝室哥们儿,主要原因就是想快点换到钱。
因此听了杨察的估价,他便道:“这三件玉器要是直接卖给曾大福,你们能出什么价?”
听了这话,曾天宝、杨察再次惊讶。
两人对视了眼,曾天宝先开口道:“老六,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这货你交给我们家处理,除了直接卖给我们,还能在平台上挂售,或者放我们店里寄卖。
不论是放平台上卖,还是放实体店里,最终成交价肯定比我们的收购价要高一些。
如果你要是拿到那些拍卖行去,价格还会更高。到底怎么处理,你可得想好了。”
郝光明笑道:“之前都说了给你们处理,肯定是卖给你们啊。你别磨叽了,让杨师傅开价吧。”
杨察眼见一桩大生意要成,也很开心,笑道:“这收购价我可决定不了,得问曾总。”
曾天宝则再问:“你真卖给我们?”
郝光明点头,“卖。”
曾天宝不再多说,拉着杨察出去给曾国富打电话商量价位。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两人才又回到屋中。
曾天宝笑道:“我爸说,前面两件玉器一个42万,一个48万,至于那个子冈牌的玉佩我们给120万。”
这个价位并不是太高,但距离之前杨察的估价区间底线也都超出了一二十万。
对于郝光明来讲,三件最差的玉器出手都能卖出两百多万,他是很满意的。
于是点头道:“可以,就按这个价格成交吧。”
随后三人搞定了各种相关合同、文书,然后郝光明卡中就多出了198万元。
之所以少了12万,却是他承担了一部分税款。
当然,成交税款大部分是由曾大福公司承担的。
临走前,曾天宝跟郝光明勾肩搭背地笑问:“老六啊,不是说你有女朋友了吗?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的,让我见见呗?”
朱媺娖的事郝光明连马叔、洪婶都没告诉,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引见给曾天宝。
不然的话,曾天宝非闹着让郝光明带朱媺娖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到时候解释的事又是个麻烦。
于是郝光明微微一笑,道:“她现在不在我们这儿呢。”
“异地?”曾大福听了眉头微皱,随即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老六,异地恋可是很容易闹掰的。你现在也有钱了,要真想快点搞定弟妹,就过去跟她住一起。”
‘已经住一起了。’
郝光明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点点头,表示接受了曾天宝的建议。
因为曾天宝急着带三件玉器回省城,郝光明也就没留他吃晚饭。
···
几天后,郝光明从网上买的东西相继到货。
移动厕所和浴室是厂家派人上门来安装的,郝光明又请来了本地的一个小装修团队,将老宅东屋后墙打了出了一个门。
通过这道门,就能前往后面的移动厕所、浴室。
厕所的下水道连通到了村里的化粪池,浴室下水道则连通到了村里的主下水道。
电热水器、无线网、天然气,也都先后安装好了。
不过这一下,郝光明要在老宅常住,甚至老宅中还多了一个一小两个女孩的事也瞒不住了。
郝光明索性跟马叔、洪婶“交代”,说朱媺娖是他的女朋友,家里出了变故,就搬过他这里住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住老宅?
郝光明编了个并不靠谱,却又很能糊弄人的理由——朱媺娖有心理疾病,不喜欢见生人,也不喜欢住在人多的地方。
马叔、洪婶只是邻居,虽然关心郝光明,却也没有在郝光明私事上多说什么,只让他别辜负了人家,时机合适就结婚。
···
这天夜里,朱媺娖换上了今天才到货的一身女款古装,头发也扎成了明末的少女款单髻。
“我想再回那边看看。”她对郝光明道。
自上次回大明看望过费珍娥后,第二天晚上朱媺娖又去给她上了些药膏,之后就没再去了。
如今已过去好几天,朱媺娖一则担心费珍娥状况,二则觉得城外军营应该撤了,便想再去看看。
“行。”郝光明点头,“不过最好还是等到凌晨三四点。如果确认军营撤了,等天亮你就可以去那边尝试接触李岩、红娘子。”
朱媺娖早已明白了24小时制,便应道:“嗯。”
因为要早起,郝光明、朱媺娖都睡得较早,朱媺姕是个孩子,自然睡得更早。
郝光明仍睡在西屋,但却在靠南墙的位置安放了一张单人床,并给朱媺娖、朱媺姕所睡的被半边拉上了一道帘子。
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三点半,郝光明、朱媺娖被手机闹铃准时叫醒。
朱媺娖洗漱一番,又较为迅速的易容乔装(化妆打扮?)了一番,让郝光明确认不会被见过的人一眼认出身份后,她便打开西屋的柜门,钻进去消失不见。
来到大明,朱媺娖见所在处没了营帐,顿时心中一喜。
这说明她来的时机没错,闯军果然移营了。
想想也是,城内有大明京营建好的营房,闯军没理由不住进去。
不过当环视四周后,朱媺娖又警惕起来。
这里靠近外城墙,按她所想,凌晨四点左右应该没人才对。
可此时却能瞧见有不少地方火光隐隐,细细一瞧,却是有些难民在露宿。
这里毕竟曾是闯军营地,即便闯军移营,也总有些物事遗留。
难民们睡在这里要比露天舒服一点。
朱媺娖知道现在并不是行动的时候,于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蹲坐下来,手里则紧握着防狼喷雾。
此外她宽大的衣袍里还穿着防刺服,脚下则是她亲自用布面伪装过的登山靴。
一身装备算是颇为豪华了。
至于更多的东西她并没有带。
只要不是频繁穿越后昏迷,她可以随时回到郝光明那儿,没必要带补给品等容易暴露身份的东西。
除此外,最重要的一件装备,手机则被朱媺娖装在了缝于胸前的一个带扣口袋中。
这口袋上面有特意弄出的破洞,恰好可以让手机摄像头拍到外面情景。
而她被帽子遮住大半的左耳中,还带了个蓝牙耳机。
这样一来,她就能随时和郝光明保持联系了。
至于说手机没电了,回去再充就是。
因此,在角落里蹲下来后,朱媺娖就低声问:“闯军军营应该搬到城里了,现在该怎么办?”
郝光明在这边通过视频其实已经看到了周围大概情况,他虽然还想再多看看明末的京城外是什么样,可考虑到目前的情况,还是建议道:“既然确定闯军移营了,你就先回来吧,天亮后再过去。”
“嗯。”
朱媺娖应了声,心中一动,就回到了竹林老宅的堂屋内。
郝光明从西屋走了出来,对她道:“先休息吧,天亮吃过早饭再进京城。”
“好。”
接着两人各自躺回床上睡觉。
却都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
朱媺娖听到了郝光明频繁翻身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说要是我没能说服李岩、红娘子怎么办?”
郝光明道:“他们会被你说服的。即便没有,也只不过是你复兴大明的开局艰难些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势,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
···
上午八点。
朱媺娖吃过了郝光明做的稀饭和煎饼,再次前往大明。
郝光明则是宅在西屋。
一则是看着朱媺姕。
二则便是准备通过朱媺娖领略明末京城的风景人情,以及随时给朱媺娖提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