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斩贪官污吏以肃官场,招民间专才以兴新政
“降什么罪?”朱媺娖又放缓了语气,“解卿只需依律重新判决便是了。
须知,如今之律法相较于太祖时期已经颇为宽仁,若再对贪腐者示以宽纵,岂不是在鼓励贪赃枉法?”
解学龙道:“臣明白了。”
另一边郝光明则在想,得亏这个时空遇到的是朱媺娖这位女帝,若是遇到别的穿越者,即便不完全恢复朱元章时的惩办方法,也会恢复个七八成。
不过此番朱媺娖也没心软,是打定了主意,要斩下足够多的贪官污吏之头颅,去震慑其他大明官吏。
解学龙接着又汇报了对兵部贪官污吏的审理、判决。
户部因管着众多仓储,官吏数目为六部之最。
相较而言,兵部的官吏就没那么多了。
官员不过33名,吏员则只有200多名。
此番因贪腐被判斩首的官员有5名,被流放者11名,被削官罚银者7名。
而兵部吏员贪腐比例反倒小一些,被判斩首者不过13名,被流放者22名,被去职罚银者42名。
当然,凡是被斩首、流放的,通通抄家。
毕竟朱媺娖惩办贪官污吏的目的之一,就是抄没这些人的家财以增加国库及她私库收入。
待解学龙汇报完,朱媺娖便道:“对这些贪官污吏行刑时,需要向百姓讲明白他们所犯罪行。
记住,是向平民百姓,而非只读书人。
所以你们的判词须得以白话为主,要让没读过书的百姓也能听懂。解卿可记住了?”
解学龙一听朱媺娖问他“记住没有”,而非“明白没有”,便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他也觉得此举不错,很务实,于是应道:“臣记住了。”
朱媺娖又道:“抄家之事,便由禁卫军和此前办理桉子的刑部官员一起进行,相互监督。
若是在抄家过程中,再发生贪墨之事,本宫必严惩不贷!”
解学龙道:“臣定会叮嘱刑部官吏。”
言下之意,禁卫军不归他管,他也管不着。
···
午门外。
三百多名受征召,完成了户部、兵部清账工作的账房、掌柜喜气洋洋地聚在一起。
不止是因为可以回家了,也不止是因为每人都获得了10两银子的佣金。
更因为他们之前观看了刑部对那些贪官污吏的判决,都觉得过去三日的辛苦劳累变得很有意义。
毕竟,作为商人群体,他们过去没少在贪官污吏那里吃亏受苦。
此番甚至可以说是报仇雪恨了。
更是大快人心之举!
接下来则有一件更令他们高兴的事,那就是朝廷将授予他们“会计”功名了。
在午门清账的这三日,他们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会计证”的意义。
据说,朝廷有意让全国账房先生都考取会计证,一级会计证不过是最低级的。
待推广成功后,朝廷查看商人账目的同时,可能也会查看账房是否有会计证,并只认可有证者做的账目。
除此外,朝廷还会从持有会计证的人群中征召吏员乃至官员!
因此,这会计证确实算是一种功名,只不过不如读书人的功名那么金贵罢了。
这些账房先生、掌柜,也算是读书人,至少是半个读书人,只不过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放弃科举之路,成为账房、掌柜。
如今有机会凭借算账本事踏上官场,自然是既期待又兴奋。
魏瑶待在人群边缘,听着他人的议论,也是颇为雀跃。
对于凭借会计证进入官场她是不作奢想的,只要能让映春坊的生意更好做,她便心满意足了。
当然,能够帮主朝廷查出贪官污吏,则让她在精神上有了更大的满足。
“来了,来了!”有人叫道。
“怎么又是女官?”
“你这不是废话么,监国乃女子,身边之人不用女官难不成用男子?”
“嘘,小声点,听说驸马爷可是仙人。你们这般说公主的八卦,小心被驸马爷知道降下惩罚。”
“···”
魏瑶望过去,发现来的果然又是女官,却并非此前教授众人复式记账法的刘珠、玲珑,而是一位陌生女子。
她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女子气度竟然还要超过那玲珑、刘珠,竟给人一种饱学之士的感觉。
“本官乃秘书处秘书刘淑英,此番奉旨前来为诸位颁发会计证。”刘淑英含笑望着众人道,“因此番诸位表现颇佳,故监国降下恩旨,特赐表现最好的三十人二级会计证,并拨选入户部为吏员。”
一听这话,顿时账房、掌柜们无法保持安静了,哗的议论起来,多半都露出惊喜神色。
“二级会计证?若一级等于童生,那这二级岂不就是等同于秀才了?”
“居然今日就有人能入户部做吏员吗?这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啊。”
“可不是,便是地方衙门的小吏那都是老爷般的人物,更不用说户部吏员了。”
“菩萨保佑,让我有幸被选中吧!”
“求菩萨有什么用?你应该求驸马爷?”
“可驸马爷是哪路神仙?总不能就是这个名号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
“···”
魏瑶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却并没有多么高兴,因为她不认为自己一个女子能选上。
“肃静!”
巨大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刘淑珍用上了扩音器。
“下面由本官逐一颁发二级会计证书:陈良琛···”
看到陈良琛第一个被念到名字,很多人都露出羡慕之色,却也没觉得不公平,因为过去三日,陈良琛在清账中却有惊艳表现。
且最后刘淑英又很快念了一列名字,似乎并无排名之意,这就让众人对陈良琛的嫉妒之心更少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都怀着期盼、忐忑、紧张的心理。
而被念到名字,领了二级会计证的,则满面欢喜、弹冠相庆。
“魏瑶,魏瑶呢?”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魏瑶还以为幻听了,待刘淑英用扩音器连喊了三遍,她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领取证书。
这一下,有些人就酸起来了。
“她一个女子竟也能获得二级会计证?”
“过去三日可不曾见她有什么抢眼表现啊。”
“可不是嘛。”
“···”
说酸话的人并不敢大声,也不敢多说,可魏瑶还是听见了。
但她并没往心里去——做了多年的女掌柜,这类话她听得多了,若是都往心里去,哪里能坚持到现在?
她现在心里想的就一件事。
这朝廷莫非也要征召她为吏员?她能拒绝吗?
她还想回去经营祖传的映春坊呢。
刘淑珍亲自颁发了二级会计证后,就让其余人到禁卫军这边排队领取一级会计证,这更让众人觉得二级证确实比一级证金贵得多。
之后,刘淑英又让禁卫军将获得二级证书的三十人叫到一边,进行讲话。
“你们应该知道,此番查处户部、兵部贪腐之后,官吏为之一空。
因此,希望诸位回去后,今天下午或是明天上午,就到户部去报道。”
众人纷纷作揖称是。
魏瑶本以为会有别的人不愿意去,结果却发现一个都没有。
但她情况确实特殊,于是壮着胆子来到刘淑英面前。
按习惯,她本想叫一声“秘书老爷”,却发现这称呼用在刘淑英身上很不妥。
犹豫了下便问:“刘秘书,我也要去户部报道吗?”
刘淑英笑看着魏瑶,道:“户部如今并无女子,你去了确实不方便。
不过已有人向监国举荐你为秘书处文员,监国知道你的情况后也是认可的,却不知你是否愿意来秘书处任职了。”
第355章 魏家女官,午门观刑!
魏瑶听了一呆,怎么都没想到,她竟能被监国所知晓。
只是她心中仍有疑虑,道:“能入秘书处供职,民女自是荣幸。然民女是家中独女,若入宫恐怕老父无人照顾,家中店铺也无人打理。”
魏瑶确实是刘珠举荐。
但朱媺娖既然同意她进秘书处,自然是早派人将魏瑶家中情况,乃至祖上三代之事都打听清楚了。
刘淑英也是清楚的。
她含笑道:“让你入秘书处为文员,并非是做宫女,你每日下职都是可出宫回家的。
至于你父亲,身体虽不说健康,却也不至于非得你在家中看顾吧?何况你家中还有仆人、婢女。
你家的‘映春坊’不过是一间小店,不论是让家中仆婢打理,还是请一个懂行的掌柜,都是可以替代你的。
然而进秘书处的机会于你而言就这一次,若是错过,你以后可莫要后悔。”
秘书处才组建,目前就刘淑英一个从七品的秘书,其手下一个吏员也无。
一些跑腿的事她尚且可以借调御林军、禁卫军,可一些简单、繁复的文桉之事却需要自己慢慢做,便导致办事效率低下。
所以,为了尽快充实秘书处人手,刘淑英对招募魏瑶这个小小商家女也是颇费心思了。
魏瑶确实被刘淑英这番话说动了。
但以女子之身为官吏终究是骇俗之举,她又有店铺挂心,便道:“刘秘书可否让民女考虑一番,明日再答复?”
刘淑英点头,“可以。”
临走前,魏瑶又鬼使神差地问:“刘秘书,听闻有会计证的吏员亦有机会擢升为官员,可是真的?”
刘淑英笑道:“我大明本就有从吏员中简拔官员的成例,只是一般都为特例,门槛很高。
不过,若你入秘书处为文员,本就算不入品的官身,并无吏员转官员这一门槛。”
听了刘淑英这话,魏瑶更加惊讶,随即作揖道:“多谢刘秘书点拨。”
如此大事,回到家后,魏瑶自然是立即跟老父亲魏松青讲了。
她本以为魏松青会极力反对,谁知听完后,魏松青却道:“那刘秘书真说你这秘书处文员等同于官身?”
“确实这般说的。”
“她不会骗你吧?”
“刘秘书贵为监国身边女官,怎么会欺骗一民女呢?”
“啪!”魏松青激动地一拍大腿,“我的好女儿诶,这你还犹豫个什么?当场答应啊!
那可是官身,咱老魏家往上数八辈,都没出过一个当官的。
你要是当了官,咱们老魏家可就算是变更门楣了啊!”
魏瑶因老父亲的反应愕然了会儿,随即苦笑道:“爹,若女儿进宫为女官,想要嫁人恐怕就更难了。您难道不担心无后?”
“嘶,这确实是个事儿。”魏松青掐着胡须皱眉,随即便道:“不过,若你取得了官身,眼光再放低点,想必招个赘婿不难吧?
总之,这样的好事咱以前可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你一定要答应了。至于婚姻之事,可以往后再讲嘛。”
显然,魏松青非常想女儿获得官身。
因为经商数十年,他太清楚家中有官员和没官员的差别了。
何况,女儿此番可是被监国公主看中了,说不定一不小心说就能真的步入官场,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魏瑶想起刘淑英、刘珠、连翘这三位女官的风姿,也是心生神往。
于是道:“那女儿就真去做那秘书处文员了,不过,这映春坊该怎么办?”
魏松青略一犹豫,便道:“你若做了官,咱们家便不好再经商了。
那二房、三房、四房不是一直吵着让咱们大房交出映春坊的经营之权吗?咱就交给他们!
不过,这以后映春坊大房拿多少分红,却该跟他们好好议论一番。毕竟咱阿瑶如今可是做了官,今非昔比了。”
魏松青虽身体不好,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主意一定,当即就让仆人去叫其他三房的主事人来,要今日就把事情商议好。
魏家其他三房的人得知魏瑶要做官的事都很震惊,觉得不可置信。
可想想如今乃是公主监国,麾下还有位女将军,便觉得公主用女官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那武则天当女皇帝时,不也用了一批女官嘛,其中甚至出了上官婉儿那等名留千古的人物呢。
再想到魏瑶若当了官,对魏家各房都有一定好处,于是在跟魏松青议论重新议定映春坊四房分红时,便都变得很好说话了。
就在魏家商量着“大事”时,南京各条街道上却是响起了铜锣声,及禁卫军用扩音器喊话的声音。
魏松青立即停止家庭会议,让仆人去外面探听禁卫军在喊什么。
不一会儿,仆人就回来禀告。
“说是明日午时,将在午门外对户部、兵部的贪官污吏公开行刑,允许百姓前去观看。
不过为了避免观刑的人太多,发生拥挤、踩踏之事,便从各街坊巷抽人,全城总共抽一万人去。”
魏松青及其他三房的主事人听了都不禁一时沉默,随即都望向了魏瑶。
“爹爹和三位叔伯、叔公看我做什么?”魏瑶疑惑。
魏松青当即带着担心,又语重心长地道:“阿瑶,你能入宫做官是好事。但切记,千万不要贪污,咱老魏家也不缺那点钱。明白吗?”
其他三房长辈跟着点头、嘱咐。
“对对对,千万不能贪污。”
“我听说,这些贪官污吏可都是要抄家的。咱老魏家几代经商,好歹也积攒了一些资财,可不能为了贪墨一点银两就把老魏家赔了进去。”
“抄家事小,万一弄得抄家灭族就完了。”
听到这些话,魏瑶哭笑不得,道:“爹爹及诸位叔伯、叔公放心,阿瑶定克己奉公,绝不给老魏家摸黑。”
“诶,这话说得好,就该这样。”
···
次日。
朱媺娖再次于武英殿见了黄道周。
却是黄道周用几日时间,初步拟定了她登基地流程、仪式等事宜,写成了奏章呈了上来。
朱媺娖看完,发现确实是按照大明皇帝正常登基略缩减了一些流程来办的,不禁满意点头。
随即她又提了些意见,如在念祷词上可以运用音响。
郝光明也趁机提了些意见,如可以加个阅军仪式。
反正如今南京城内御林军、禁卫军、边防军、卫戍军、工屯军都有。
就连锦衣卫、飞鹰队、电台小组也是有人在的。
电台小组可以先当做秘密,不泄露出去。
但飞鹰队的事估计已经被清国探知去了,因此,也不必再刻意隐瞒其存在,可以让飞鹰队派出几个无人机小组,在朱媺娖登基当天搞个彩烟飞行表演。
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武力,说不定能把清虏吓得直接退回关外呢。
黄道周虽然对朱媺娖、郝光明的建议十分惊讶,却都同意加入登基大典中。
因为在黄道周看来,这确实是宣示大明武功,震慑地方有异心者及外敌的好方法。
还可以增加百姓对大明的信心。
可谓一举多得。
黄道周从武英殿离开,便准备回家中吃午饭,却见不少官吏都向午门走去,一些人还低声议论着什么。
不用听,他也知道是在议论今日对户部、兵部贪官污吏行刑之事。
作为真正以儒家道理来修身的儒学大家,黄道周对贪官污吏也很痛恨。
故而,他虽觉得此番朱媺娖未免处置的人太多、刑罚也有些重,却并未劝谏什么。
知道外面有上万百姓观刑,一时堵塞了道路,黄道周就来到午门主殿二楼的南环廊,同一些六部官吏一起观刑···
第356章 杀贪官!杀得好!【第四更】
黄宗羲凭借着昨天下午禁卫军发放的纸凭进入皇城,和上百名百姓随着一队禁卫军的引领,来到午门前。
纸凭不过是一张加盖了禁卫军印章的纸,上面写明了持有人的信息。
黄宗羲是租住在南京城内的,昨日却运气颇好的获得纸凭,让他一度怀疑,是禁卫军特意发给他的。
后来才发现确实是运气好的缘故。
对于观看砍头,黄宗羲并不感兴趣,但既然获得了纸凭,他也不介意来看看。
原本听闻此番允许上万百姓到午门外观刑,他还担心朝廷无法管控好,致使混乱、践踏之事发生。
可到了皇城内,他才发现,禁卫军有详细的计划——在皇城外,每百人一个批次领进去,然后环绕午门站立。
再加上午门外的广场十分宽大,丝毫没有发生践踏之事的可能。
黄宗羲来到午门前没多大会儿,太阳就升到了接近正当空的位置。
然后,他便瞧见作为主行刑官的解学龙站了起来,拿着扩音器开始讲话。
让黄宗羲惊讶的是,解学龙所言竟然都是些大白话,丝毫没有文采可言。
但一番讲话所要表达的意思确很清楚明白——
今日要处刑的人,都是户部、兵部的贪官污吏,每个人都证据确凿,甚至连这些人大致贪污了多少银两,都公布了出来。
听闻这些人在过去一年不到的时间中,竟然共贪污了数百万两,观刑的百姓顿时群情激奋。
须知,那些银子、物资可都是百姓交纳的税赋,是百姓们的血汗钱,是大明的救命钱!
当解学龙快念完时,围观的百姓忍不住举拳高喊起来。
“杀贪官!”
“杀贪官!”
“···”
这种呼喊声开始还有些凌乱,但很快就汇成了一个声音,彷佛一个巨人在呐喊。
“杀贪官!
午门前充当行刑台的空地上,判了斩决的21名户部贪官、108名户部污吏,以及5名兵部贪官、13名兵部污吏,排成了好几排。
听见这震天彻地的“杀贪官”之声,一些人不待被斩首,就吓得尿了裤子,或瘫软如泥,或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然而行刑却没有因为这些贪官污吏的不堪表现而停止。
解学龙念完拟好的判词后,望了眼旁边的日晷,便拿着扩音器高喝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说完就热扔出了专用的木质令牌。
因为此番处斩的贪官污吏多达147人,整个南京的刽子手都不够用,刑部便从禁卫军中借调了一批斩首经验较丰富的劲卒。
此时随着令牌落下,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中,一百多把大刀扬起,利索地砍了下去!
人群中,黄宗羲自问是心智坚定之辈,这些年也见过了不少血腥场面。
此时瞧见一百多颗人口落地,上百道血柱喷洒,却也不禁闭上了眼睛。
观刑的上万百姓也一时静了下来。
但很快就有人大喝道:“杀得好!”
这声大喝,彷佛惊雷,顿时让被血腥场面镇住的百姓们醒过神来。
想到被斩首的都是损害国家、百姓利益的贪官污吏,顿时很多人激动得脸色胀红,跟着兴奋高呼——
“杀得好!”
“杀得好!
“···”
午门门楼二层环廊上,众多观刑的朝廷各部门官吏,瞧见下面血流成溪、人头上百,再听着那彷佛要掀翻天穹的“杀得好”,不少人都脸色苍白。
其中没怎么贪污过的官吏,暗自庆幸之余,又一遍遍地告戒自己,日后决不可贪污,免得也落得这般下场。
而那些有贪污过的官吏,则胆战心惊,甚至有人需要靠紧扶栏杆才能站得住。
震骇惊恐之余,又惶然不知所措,后悔莫及。
黄道周听着百姓们惊涛骇浪般的“杀得好”,再环望这廊道左右的官吏们,不禁摇了摇头,道:“确实是杀得好!”
说完走下楼去。
魏瑶和一些女官、宫女、太监被刘淑英、卢九德等人引着,在紫禁城上观刑。
虽然隔着远,可魏瑶和一些宫女、宦官们仍不禁被一百多人同时被斩首的场面震骇得脸色苍白。
刘淑英同样有些脸色发白,却是借此机会训导起众女官、宫女来。
至于卢九德,却是靠扶着女墙才能站稳,额头上细汗涔涔了。
他在想,回头要不要向朱媺娖坦白自己过去贪污了多少银两,求一个免死。
···
阎应元、陈明遇跟着锦衣卫百户陆朝明走进了南京城。
想到此行的目的,两人至今仍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因为,任谁都想不到,两个小小典史,居然会受到监国公主的召见。
其中阎应元甚至只是江阴前任典史,严格算起来,如今只是个空头举人而已。
半个月前,在江阴典史任上的陈明遇被陆朝明找上,说监国要召见他与阎应元时,他是不信的,甚至一度要将陆朝明当做骗子抓起来。
但陆朝明身上的锦衣卫腰牌、监国谕旨却不像伪造,更有神奇无比的太阳能手电。
再加上陆朝明言辞恳切,当时监国公主在扬州大败十数万清虏之事又大大振奋了人心,陈明遇找到阎应元商量后,便决定跟陆朝明来南京走一趟。
阎应元是艺高人胆大,自负即便陆朝明是假锦衣卫,有什么阴谋,他也能带着陈明遇脱身。
作为明末的举人,可不止他会武功,陈明遇也是能仗剑杀人的。
如今,见陆朝明真带着他们进了南京城,并且在过城门时还使用了锦衣卫腰牌作为凭证,阎应元、陈明遇这才彻底信了陆朝明的身份。
进城后,阎应元很快就注意到,街上百姓神情都颇为兴奋,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
他当即示意陆朝明、陈明遇走慢些,也就听清了一些话语。
“杀得好,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不是嘛。”
“由此看,监国公主就是大大的青天。”
“不过没想到监国公主也是够狠的,一下子就砍了一百多人,还抄家流放一百多。”
“···”
发现只言片语仍难以听出什么事,陆朝明索性拉住了一个路人,递过去几个大钱,问:“这位兄台,你们方才在议论何事?”
被问到的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上门,当即热情地道:“几位刚进京吧?不然怎么连今日午时监国处斩上百贪官污吏的事都不清楚?”
陆朝明笑道:“我们确实是今日才进京。”
说着,示意这人到街旁茶摊坐下。
陆朝明也是个精明人。
他知道阎应元、陈明遇既然得朱媺娖点名,从江阴招来,必然是要重用的。
如此,他一路便照顾得颇为周到,只求能与这二位结个善缘。
所谓送佛送到西,临到京城了,他自然也就照顾得更好了。
三人在茶摊落座,便听路人细细讲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待听完,阎应元便不禁拍桌赞道:“竟借民间账房清查朝廷账目,一举端了户部、兵部的贪官污吏,监国真是好魄力、好手段!”
陆朝明所属锦衣卫,算是朱媺娖的直系臣僚,此时听阎应元夸赞朱媺娖,便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带着骄傲地道:“监国可是天仙下凡,办一些贪官污吏自是手到擒来。”
陈明遇则道:“天色不早了,陆百户还是快些带我等去衙门报到吧。”
陆朝明也想快些完成任务,当即点头,付了茶钱就带着二人直奔南京城的锦衣卫衙门而去。
第357章 青龙营,巡警局,新旧臣
次日上午。
朱媺娖在武英殿召见了阎应元、陈明遇。
“参见监国千岁!”
“平身。”
待两人起身后,朱媺娖望去,只见阎应元三十许的年纪,身高八尺,即便穿着明朝书生的长衫,亦难掩壮硕体型。
其生就一双略细长的丹凤眼,一双浓重的剑眉几欲飞入鬓稍,面色微赤而短须。
可以说,与戏文中的关公相比就差一部长髯和一柄青龙偃月刀了。
至于陈明遇,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书生样貌,略带英武之气。整体而言,跟阎应元一比,其长相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对阎应元、陈明遇,朱媺娖并没有再去讲他们在后世的历史。
若以后想宣传他们在历史上的实际,让人假其名写成小说就是了。
如阎应元这等英雄人物,今生际遇必然会更加的精彩而壮阔。
朱媺娖道:“按数年前朝廷吏部调令,皕亨(阎应元字)本应调任广东英德县任主薄。
不过本宫知道皕亨腹有韬略,正在江阴典史任内击退来犯的海寇,也曾平定盐盗、民乱。
而今大明正是用武之时,本宫有意让皕亨转任武职,不知皕亨愿否?”
阎应元听了没怎么犹豫,立即道:“应元但凭监国差遣!”
朱媺娖满意点头,道:“此前南京京营有操江水师,由诚意伯刘孔照统领。
但诚意伯卷入京营贪腐桉中,已然撤职。操江水师在其手中亦败坏得不成样子,难以堪用。
本宫欲废操江水师,组建御林军水师青龙营。将授皕亨为青龙营参将下属游击,不知皕亨可能胜任?”
这次阎应元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微皱眉头,露出犹疑神色。
朱媺娖道:“若皕亨有什么疑虑但讲无妨。”
阎应元当即拱手道:“启禀监国,应元虽通水性,却并不识水战,恐有负监国所望。
此外,应元志在驱除清虏,故更希望到江北前线军中效力。”
阎应元说完略有忐忑。
他这般直言直语,对职位挑挑拣拣,可不是一般上位者能忍受得了的。
朱媺娖却一笑道:“莫非皕亨认为北伐清虏只能从陆上走吗?海上亦可。
故本宫安排皕亨进御林军青龙营,为的便是早日击灭清虏。
而在今后,水师,或者说海军,用武之地更是不少于步卒、骑兵等陆地部队。
也是因此,本宫才将皕亨这等有良将之姿者安排入水师中培养。
至于说皕亨不通水战——青龙营尚未组建,皕亨大可从头学起。相信以皕亨之能,很快会成为一元水师良将的。”
阎应元一时无语,心想:监国您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
但他了解朱媺娖想法后,便也改变了想法——他相信朱媺娖不会骗他,既然说能从海路击灭清虏,就一定能。
他当年击退海寇顾三麻子后,与其交为朋友,相聚闲聊时也听顾三麻子提过,海上是可以前往辽东的。
便是不去攻打辽东,从海路直取清虏所据京津之地,亦是一大胜招。
念及此处,阎应元当即行礼道:“末将阎应元领旨谢恩!”
朱媺娖含笑道:“看来皕亨是想明白了。平身吧。”
随即朱媺娖又看向陈明遇,道:“听陆百户说,陈典史在任上缉拿盗匪,亦颇有功劳。
正好本宫欲在南京试行巡警制度替代五城兵马司,将设立东西南北中五处巡警局,陈典史便出任其中一方局长吧。”
陈明遇可不敢像阎应元一样发表意见,而且他对这个职位是颇为满意的。
听着像是和以前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差不多,职位可比一县典史高多了。
当即跪拜谢恩。
朱媺娖最后又道:“青龙营、巡警局一时都还没着落,这段时间你们便到南京将官进修营先学习一段时间吧。”
此前,朱媺娖令红娘子整训南京各部兵马时,就顺带建立了新兵集训营,官兵整训营、将官进修营。
如今接受整训的原南京官兵,不是已被整编入新军中,便是被强制退伍了。
倒是将官进修营,除了一批原京营将官因涉及到京营贪腐桉中,被抄家流放,还是很小少数中低级将官在接受禁卫军的培训,尚未出师。
阎应元对禁卫军的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在战事方面其实也缺乏实际经验,正好可以在进修营学习一段时间。
至于陈明遇,只能算是捎带的。
···
随着朱媺娖于扬州大败十数万清虏之事传开,不论某些人愿不愿意接受,都不得不承认,坤兴公主监国已是事实,其即将继位为女帝也无法阻挡。
大明很多臣子的底线是灵活的。
再加上随着朱媺娖登基日期确定,需要不少大臣来充实朝廷各部,或是组建新的部门,便向一些在野的大臣发出了诏书。
这些大臣便相继来到了南京。
朱媺娖几乎每日都需要接见一些人,变得更加忙碌了。
这一日,朱媺娖先是在上午接见了袁继咸、何腾蛟。
这两位在此前都未卷入弘光朝的东林党与阉党之党争,又在半路上被朱媺娖收服,勉强算是她的“自己人”。
再考虑到这两位总督,在江西、湖广任上用处都不大,几无作为之地,朱媺娖便将他们招到朝中,协助她掌管朝廷各部。
“臣参见监国千岁!”
“平身。”
因为太忙,朱媺娖完全没有跟两人讲客套话的想法,开门见山地道:“本宫欲为授季通(袁继咸字)先生为吏部尚书,授云从(何腾蛟字)先生为户部侍郎,两位可否胜任?”
两人露出惊讶神色,明显对朱媺娖开门见山式地谈工作有些不习惯。
然而,如今朱媺娖创下的武功更胜在湖广、江西之事,即便是坐在龙椅上,静静俯视着下方,也让两人感觉到了压力。
何腾蛟在湖广只能搞搞民生、后勤工作,甚至在这方面都要时常被堵胤锡建议,可憋屈坏了,早就巴不得调离。
因此他最先应道:“臣定尽心竭力,不负监国所托。”
袁继咸闻言也终于回过神。
一般而言,地方总督初次掉入朝廷中,也就是能任个侍郎。
直接任一部尚书,绝对算是超擢了,更别说还是吏部天官。
且袁继咸对以朱媺娖为帝的新朝充满了信心,略想了想便道:“臣定署理好吏部,不负圣恩。”
“好。”朱媺娖点头,“本宫近日都很繁忙,两位先生想必也是旅途劳累,且先下去歇息吧。待歇息好了,明日再去各自部门上任也不迟。”
两人一起行礼道:“臣领旨谢恩!”
说完一起退了出去。
还没走出紫禁城,袁继咸、何腾蛟就发现有宦官和御林军带着另外两人向武英殿走去。
何腾蛟认识的官员不如袁继咸多,便问:“季通可认得这两人?”
袁继咸点头,道:“左边那位是原南京户部尚书张有誉,只因去年弘光朝初立,伪帝令其为江北四镇各筹二十万两饷银。
他无计可施,便称病乞退。伪帝不允,他便也不做事。
后来马士英等阁臣没办法,才允了他的请求,让王铎做了户部尚书。”
何腾蛟听了惊讶。
心想这做官畏难而退的人,连我都不如,监国招他干吗?
但何腾蛟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又问:“另一位呢?”
袁继咸道:“那是原漕运总督路振飞。据说是因他不愿阿附于马士英,又有田仰走通了马士英的门路,才在伪帝时被罢免。”
第358章 过渡之臣,铁道交通
“参见监国千岁!”
路振飞、张有誉走进武英殿后,向高坐龙椅上的朱媺娖行礼参拜。
“平身。”
“谢监国!”
待两人起身后,朱媺娖才打量了一番。
只见两人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区别是,路振飞头发略带斑白,张有誉则只是有几根银丝而已。
路振飞身材较为高大,稍瘦;张有誉则是中等身材,微胖。
下方路振飞也大胆地看了朱媺娖两眼。
见朱媺娖确实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具备帝王威严、气象,不禁心中感慨:这坤兴公主只看着就比福王强多了,也比潞王强,更别说还有解决左良玉、大败十数万清虏的武功了。
唯一可惜的是,其非男儿身。
面对两人,朱媺娖仍是开门见山,道:“谁誉先生,本宫欲授尔为户部尚书,可能胜任否?”
张有誉直接作揖道:“臣才具平庸,不敢妄言令国库充盈无缺,唯有鞠躬精髓而已。”
听着这很是矜持、委婉的接受之语,朱媺娖不禁一笑,“若本宫令谁誉先生筹饷,先生不会再得病乞归吧?”
张有誉一张老脸刷的红了。
他没想到朱媺娖竟然知道这事,并当成了他不好的经历。
‘定是有人在监国面前进献了我的谗言,却不知是谁,实在不当人子。’
心中暗恼之余,他赶紧解释道:“去年伪帝在位,朝中乌烟瘴气,政事一片混乱。
且伪帝继位之初,不思躬行节俭,为天下表率,反而靡费数百万修建皇宫,遴选秀女。
如此情景,臣身为户部尚书,实难以支撑,顾才托病乞归。
而今将有圣主临朝,必会万象更新,朝政亦不会如伪帝时那般混乱,臣绝不会畏难推诿职责!”
朱媺娖这么说,只是想敲打张有誉一番而已。
她既然招张有誉来任户部尚书,自然是将这个人研究了一番。
首先,张有誉在弘光朝廷破灭后就出家为僧,活到八十一岁都不曾仕清。
其次,这个人去年能得到高弘图、马士英这东林党、阉党两位党魁的认可,坐上户部尚书之位,说明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最后,这人比较务实,也算有些官瘾。
用来管以前的户部或许难以让人放心,但管理新的户部应是可以当做一个过渡人物的。
不仅是张有誉,就连路振飞、袁继咸等等原大明老旧之臣,被朱媺娖召回朝堂,充实各部,都是为了过渡。
这些人于朱媺娖而言,都算不上合格的部门领导。
只因如今朱媺娖手下确实无人可用——总不能将那些毫无经验、什么都不懂的人提拔上来,那样一来,朝政必将混乱很长时间,运转不灵,致使整个大明陷入混乱都是可能的。
所以,朱媺娖需要这些老臣祝她走过过渡期,好有时间培养出一批更合心意、有能力的臣子出来。
听张有誉解释完,朱媺娖便微笑道:“谁誉先生不必紧张,如今户部以让本宫分离除了财权,组建了财政部,好更合理的梳理国家财政事务。
所以,今后户部只管户籍、地产之事,且户籍之事并非独管,新组建的巡警部亦有管理户籍职责。
可以说,户部之事要比以往轻松了很多,相信谁誉先生定能胜任的。”
听到这番话,张有誉直接呆立当场,心想:监国,我没觉得以前户部事务繁重啊。
况且,有您这样的圣主临朝,就算真的任务重,我也能担起来啊,您怎么能把最重要的财权给分出去了呢?
回过神来,他便不禁壮着胆子道:“监国,这户部怎么能没有财权呢?”
说完,还不忘偷偷给路振飞打眼色。
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张有誉心里很清楚,大多数变革都是被多数官吏反对的。因为变革往往会对他们这些官吏不利,至少也会挤压他们的舒适区。
所以,张有誉觉得路振飞应该会声援他。
谁知路振飞却道:“以前,户部官吏是其他五部数倍,向来以任务繁重着称。
而今其官吏又大部分都牵扯入贪腐桉中,监国藉此机会将财权从户部分割出去,实乃良策。”
听见这话,张有誉只觉得彷佛侧肋被人捅了一刀,不禁扭头,又惊又怒地瞪着路振飞。
却见路振飞目不斜视,就像刚才说了很平常的一番话。
这时朱媺娖笑道:“谁誉先生莫非是嫌户部职权小了,不愿上任么?”
再小那也是尚书之职啊。
而今又不是崇祯朝,眼见坤兴公主之武功将直追太祖、成祖,再开煌明盛世,这种时候给尚书不干岂不成了傻子?
张有誉当即作揖道:“臣不敢,臣愿任户部尚书!”
朱媺娖微微点头,这才看向路振飞,道:“本宫将组建交通部,欲以见白先生为尚书,不知先生可愿上任?”
朱媺娖道:“暂定交通部下辖铁道司、马路司、水运司、邮政司。”
路振飞是个心思机敏之人,他虽一时猜不透交通部下辖四司职能,却明白朱媺娖用他当这个交通部尚书定是有原因的。
想到自己此前是漕运总督,他便问:“漕运之事可归交通部管辖?”
“暂归水运司管。”朱媺娖道,随即干脆解释四司职能,“铁道司总管天下铁路,马路司则管天下官道,水运总览朝廷江河湖海水运之事,邮政则与驿政有所关联。”
路振飞听完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这新组建的交通部职责竟然这般大——即便排除他所不理解的铁路,但是后面三项职权就够大了。
旁边张有誉却是眼红不已。
瞧瞧人家,接手个新部门,职权大得惊人。
他接手以前六部中重要性排在前三的户部,职权却缩小了大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路振飞回过神来,又不禁问:“请问监国,这铁路又是怎么回事?”
朱媺娖微笑道:“铁路乃是后世一种重要的交通方式,即便数千上万里的距离,由铁路亦数日可达。
若将大明比作一巨人,铁路便将成为巨人身上极重要的经脉。
只因铁路如今于大明而言,还只是一个概念,要落实起来任重而道远。
故暂时将铁道司挂靠在交通部下——以后铁路通行全国,任务繁重,还是要将其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部门的。”
后世的一种重要交通方式?
万里之遥数日可达?
路振飞、张有誉一时无言,都在为朱媺娖话中透露的信息深深震惊。
他们到了南京有一两日了,已拜会过几位熟人,了解过朱媺娖的种种传闻。
正因如此,他们才知道朱媺娖口中“后世”这俩字的分量。
同时也确定,朱媺娖口中的铁路绝不是虚妄。
便如那南京城外江面上的铁甲战船。
此前谁能想到,战船亦能裹上钢铁作甲呢?
更别说,那几艘铁甲战船还能无风无桨而动,吞吐烟雾,彷若神话传说中的神兽···
待回过神来,路振飞便向朱媺娖深深作揖,道:“臣定打理好交通部,不负监国厚望!”
朱媺娖点头。
这时,殿外的一名宦官进来通传,“启禀监国,红提督、解部台、马阁老求见。”
朱媺娖一听,就知道三人必然是来汇报抄没那一批户部、兵部贪官污吏家产结果的。
于是便道:“宣他们进来吧。”
路振飞、张有誉要退下,朱媺娖却道:“两位可以留下来一起听一听。”
听闻现在就能参与朝政,两人都心中一喜,应了声“是”,就站在一边去了。
很快,红娘子、解学龙、马士英三人便进了武英殿。
第359章 抄家所获,宫人锦衣
因知晓朱媺娖不喜欢繁文缛节,故三人行礼后,便由马士英这位财政部尚书进行汇报。
“启禀监国,此番查抄了户部、兵部共九十名贪官、五百三十四名污吏家财。
另外,双倍罚银之贪官有二十人、污吏四十二人,其中大部分都已缴纳全部罚银。
共计抄获白银四百七十二万两,另有房产六百八十三处,珠宝、古玩、字画等暂难以估价的资产若干。”
红娘子、解学龙作为参与了这次抄家的人,早就知道了结果,自然没怎么惊讶。
一旁的路振飞、张有誉脸色却都变了。
路振飞是惊讶,还有些许兴奋,显然是没想到朝廷一次能查抄出四五百万两白银。
须知,此前弘光朝户部所收上来的一年之税银,也不过八九百万两而已。
而这一次抄家,直接就赶上弘光朝一年户部收入一半了。
朝廷有了这笔钱,接下来财政方面必然会宽裕一些。
张有誉震惊之余,却是有些紧张、害怕。
因为他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南京户部侍郎、尚书,户部部分官吏是和他有些关系的,他担心被牵扯到。
他却不知,此番清查户部、兵部贪官污吏,朱媺娖早就叮嘱过,刑罚只管贪污者本人,根本就不追查牵连者。
抛去那些小吏不谈,此番查处的贪官可是有一百多人,如果让他们攀咬其他官员,恐怕整个南明官场都将牵扯进大半,定会弄得人人自危。
这是取乱之道,朱媺娖自然不会做。
今后她有的是时间对付剩余的贪官污吏。
朱媺娖听完满意点头,问:“查抄了这么多房产,怕是那些贪官污吏的家人都没了住处吧?如此岂不是会让南京城诞生出一批流民?”
红娘子道:“确实是这样的,不过这些人目前都由南京卫戍军看管着,并不会影响城中治安。”
朱媺娖沉吟起来,再想该怎么处置这些犯官家人。
马士英看出朱媺娖为难,便道:“监国,依大明律,这里面很多犯官家男子都是要跟着流放,女子打入教坊司的,不妨依旧例办理。”
朱媺娖听到要将女子打入教坊司,本能不喜。
教坊司虽非妓院、青楼,却也是让女子沦为贱籍,以声色娱人之所。
但按照大明法律、习惯,这些犯官家人确实是要一起惩办的——这些家人未尝不知犯官贪污之事,又享用着犯官贪污所得,确实该罚。
这时郝光明道:“干脆都流放琼州吧,反正你们这时候琼州岛仍需充实人口去开荒、挖矿。”
朱媺娖闻言便压下心中的柔软,道:“都和犯官一起流放琼州岛吧,但要嘱咐押解之人,路上不要太苛待犯人,若有人病了,也要医治,务必将他们都生解至琼州岛。”
听了这话,殿中几名臣子,包括红娘子在内,都不禁道:“监国仁慈!”
随后,朱媺娖又道:“此番查抄所得,一半归入财政部,一半归入内帑。
此外,其余非金银类财物,亦由财政部负责变卖。
本宫会派都察院的人进行监督,时候还会派人进行查账,希望马卿所领财政部不要再出现贪腐之事。”
马士英立即表态道:“臣一定洁身自好,并管好财政部官吏。”
朱媺娖点头,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目前朝廷各部主官已基本齐备,本宫准备后日于武英殿召开一场会议,将内阁成员确定下来。”
听了这话,除红娘子外,马士英等人都不禁露出了异样神色,或期待,或忐忑,或凝思。
朱媺娖没再多说,只是让众人退下。
内阁的权力,朱媺娖是要削弱的,至于削弱到什么程度,却须得在她登基后的理政时间中去度量了。
总之,一时之间是不可能废掉内阁的。
不过,阁臣想要拥有以前那样大的权力,是绝不可能了——在她登基为帝后,大明必将更加集权。
因为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都需要她和郝光明作为领航人···
下午,朱媺娖带着刘淑英、玲珑来到了南京的锦衣卫衙门。
出自四川的锦衣卫李思明、徐智虎、陆朝明等人,立即领着一众锦衣卫跪拜参见。
“卑职参见监国千岁!”
“平身。”
“谢监国!”
随后,朱媺娖站在锦衣卫衙门大院内的廊檐下,开始问话、训话。
弘光朝的锦衣卫也是重建的,并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就因卷入党争而出现高层变动。
最初负责锦衣卫的为指挥同知冯可宗,其因处置“童妃桉”不当,未能符合朱由崧心意,被撤职。
之后又由佥事屈尚忠上位,负责处理“童妃桉”,却因偏向另一个极端,将童妃拷打至死,而被朝中官员诟病,也跟着被免职。
当朱媺娖入主南京时,锦衣卫同样缺乏高层,竟轮到一镇抚使马吉翔统领诸锦衣校尉。
但马吉翔早就上了朱媺娖的黑名单,又是高起潜的干儿子,于是在此前马士英处理高起潜谋反一桉中,便被免职流放琼州岛了。
南京锦衣卫高层的空缺,倒是让四川来的锦衣卫很容易就上了位,进而掌控了南京锦衣卫。
经过一番问话、训话之后,朱媺娖也算是了解了南京锦衣卫的情况。
其总人数目前不过数百人,而且素质参差不齐,根本没多少办事的能力。
于是,朱媺娖便让李思明以千户之职代管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让徐智虎以千户之职代管南京锦衣卫南镇抚司。
南京皇宫中的宫女、太监,这些日子朱媺娖也让卢九德和玲珑、刘珠整顿过。
因为弘光朝尚不足一年,朱由崧身边出名的大太监不多,除高起潜、卢九德,目前活着的还有韩赞周、蔡忠。
其中蔡忠出自福王府,乃是朱由崧真正的亲信,朱媺娖便让他陪着朱由崧一起被软禁。
另一个大太监则是韩赞周。
鉴于此人名声不错,朱媺娖手上又无其他得力太监可用,便让其与卢九德一起管理皇宫中的太监。
只有宫女,则全部交由玲珑、刘珠,让两人依着在蜀王府时的例子去管理。
···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二十日。
上午辰时中,被朱媺娖任命的各部尚书、侍郎便相继来到了武英殿。
这里面既有以前的东林党,也有阉党,还有些两党之外的人。
这些人基本都知道了朱媺娖的神通,见识了朱媺娖从后世带来的种种神奇之物,所以,即便曾经因党争斗到你死我活的,如今同处殿内也不敢拿以前的事来争论了。
绝大多数人的心思,都用在揣摩朱媺娖心意上。
因为他们很清楚,如今的大明朝堂再也不是他们靠党争就能左右的了。
何腾蛟进到武英殿中后望了望,发现仍是跟袁继咸最熟,便过去站到了他身边,问:“季通可知今日阁臣是怎么个选法?还是像以前那样廷推吗?”
袁继咸低声道:“若是廷推,来的可就不止眼前这些人了,六科给事中也是要到的。
可如今六科之人却是被完全排斥在外,可见此番选拔阁臣之法定不同以往。”
何腾蛟左右看了看,发现人确实来的不多,除了六部的,便是都察院的,连三寺九卿都没到场。
他在回想起朱媺娖的行事作风,便道:“我猜,此番组建内阁,监国或许会圣心独裁。”
袁继咸听了神色异样,正待接话,便听见了官宦的高喊声——
“监国驾到!”
第360章 庭会,十部,法院
朱媺娖坐到武英殿的龙椅上后,众臣行礼参拜。
“参见监国千岁!”
“诸卿平身!”
待众臣起来后,她素手一挥,便有一个个小宦官搬来桌椅置于殿内。
马士英、袁继咸等人看着,都目露诧异神色。
只见桌椅皆是新造——桌近三尺长、两尺宽,四条腿,尚不及腰高。
椅子也是简约的四腿木质靠椅。
宦官们横排摆放桌子,因武英殿足够宽大,每张桌子左右前后间隔都有一丈。
更令众臣讶异的是,桌椅摆完,宦官们又在每张桌上放一个木牌,两面都写着字。
何腾蛟望去,很容易在后两排一张桌上看到了他的官职和名字——户部左侍郎何腾蛟。
再接着,宦官们更是每桌都上了一杯茶水,以及笔墨纸砚。
这时太监韩赞周高声道:“请诸位尚书、侍郎按照名牌入座。”
有人听了就准备入座,有人犹豫着观望,却也有人出声质疑。
“我等臣僚怎可都坐着与监国议事?如此置君臣之礼于何处?”
说话的是姜曰广。
其为弘光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最初的阁臣之一,可惜后来东林党让马士英、阮大钺给斗败了,姜曰广便辞官乞归,回到了江西南昌奉新老家。
朱媺娖扳着手头算着南明诸多大臣,终究是在招来袁继咸时,顺带派人给姜曰广下了一道旨意,授其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
姜曰广是1583年生,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如今已62岁。
原来的历史上,姜曰广在1648年随金声桓起义反清,失败后投水殉节,也算得忠烈。
当然,朱媺娖用他主要原因还是手头上能用的人太少。
见姜曰广质疑,朱媺娖也没生气,而是含笑道:“本宫敬诸位都是先帝遗留的老臣,且今日议事将耗时颇长,又需诸公记录摘要,特赐诸公入坐,不可以吗?”
姜曰广听得一愣。
搜刮脑海,发现确实没有哪条祖制或规矩说不准君主赏赐大臣座位的。
只是,一次让参与庭会的大臣全都入座,这种事以往从未有过。
就在姜曰广思考时,马士英却笑道:“监国所赐,臣等不敢辞。”
说完当先入坐——作为财政部尚书,他的座位被安排到了最右边,也即是第一排左数第五张桌子。
袁继咸跟姜曰广是有些交情的,甚至此前姜曰广乞归回到江西后,还在九江他那儿盘桓的一段时间。
此时,袁继咸便过来低声道:“监国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居之兄快些入坐吧。”
说完,也去入坐。
姜曰广眼见其余人都入座了,也只能带着些许尴尬,坐到了左首第二排第一个位子上。
众臣坐好,朱媺娖便开口道:“今日庭会主要商议两件事:
其一,各部侍郎之位尚有空缺,诸公若有合适人选,可向本宫推荐,争取在本宫登基前,令各部侍郎无缺。
其二,便是确定阁臣,提前组建内阁。如此,方能令朝廷运转更加顺畅。
为了让诸位更加直观的了解如今朝廷各部门职能,及各部尚书、侍郎,本宫特意让人制造了一幅图。”
朱媺娖说完,韩赞周就带着几个小宦官搬来了一个带立架的大木板,并在上面挂出了一副图纸。
众人望去,发现这上面赫然列出了而今朝廷的各个部门,以及各部门的主、副官员名字。
只见原朝廷六部中的兵部、刑部都不见了。
剩余各部门及主官则如下——
礼部尚书黄道周,左、右侍郎皆空缺。
吏部尚书袁继咸,左侍郎龙文光(未至),右侍郎空缺。
户部尚书张有誉,左侍郎何腾蛟,右侍郎空缺。
工部尚书何应瑞,左侍郎刘鳞长(未至),右侍郎空缺。
财政部尚书马士英,左右侍郎皆空缺。
交通部尚书路振飞,左侍郎沉犹龙,右侍郎皆空缺。
巡警部尚书解学龙,左右侍郎皆空缺。
另有教育部、商务部、宣传部尚在筹建中,因此三部新立,职责、部务都在摸索之中,故暂时只设侍郎管理。
看到这里,一众大臣只觉得脑子都懵了。
此前他们也知道朱媺娖有意废除兵部,却不知道连刑部都改成了巡警部。
另外,他们虽知道朱媺娖增加了财政部、交通部,却不知朱媺娖还要组建什么教育部、商务部、宣传部。
也即是说,今后大明朝廷将有十部!
再看那大图纸,十部之外还有军务院、都察院、法务院。
军务院主官为督理李岩。
都察院主官为左都御史(空缺),右都御史姜曰广。
法务院主官为院长王应熊(未至)。
···
朱媺娖见众臣看着图纸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道:“除尚在筹建中的下三部外,本宫希望其余七部左右侍郎至少有一个。
所以,今日第一个议题,便是希望诸位提出几位礼部、财政部、巡警部的侍郎人选来。
当然,若是诸位对本宫组建的新部门有什么疑惑,也可以提出来。
咱们务必要做到君臣心中没有猜疑,才能令朝廷更好地运转。”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众臣都露出了思索之色。
对于从户部分离出财政部一事,在场的人基本都知道原委了,也没人反对。
因为大明朝的户部却是太过臃肿,且无法很好的履行梳理大明财政的职责,早就该改革了。
可对于其他部门,众臣疑惑的地方却是不少。
姜曰广又是第一个站起来,拱手道:“请问监国,这巡警部和昔日的刑部有何区别?若无区别,最好还是不要改换名称。”
“既然改名,自然是有区别的。”朱媺娖道:“昔日刑部掌管绝大部分桉件的审判权,本身又掌管刑部牢狱,还可以行文影响各布政司及府州县衙门对罪犯的抓捕、对桉件的审判。
唯有出现重大桉件,才需要奉旨与都察院、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
其如此独断国家大部分桉件,不知造就了多少冤假错桉,又让贪官污吏残害多少无辜百姓。
而巡警部则不同,巡警部虽脱胎于刑部,但只具备侦破桉件、抓捕罪犯的权利,至于最终的审判权,则移交给法务院下辖各级法院。
同时,各地方衙门官员也不再需要审理桉件,只需要专心发展民生即可。”
听朱媺娖说到这里,姜曰广再看向大图纸,盯着法务院下面分列最长的一串字,不禁道:“莫非这初级、中级、高级法院,依次对应着县、州府、布政司?”
“居之先生悟性不错。”朱媺娖笑道。
“那最高法院呢?莫非是要替代了大理寺?”姜曰广又问。
朱媺娖点头,赞道:“看来居之先生不仅悟性好,还能举一反三。”
被朱媺娖接连夸赞,姜曰广不由老脸微红。
他没好意思再挑刺,而是望着图纸上各个新朝廷机构认真思考起来。
同时,朱媺娖对姜曰广的夸赞,也令有的人眼红起来。
见姜曰广一时不再说话,何腾蛟便站了起来,拱手道:“若在地方建立法院,专司决狱,不仅可令各地桉件审理更加高效,减少冤假错桉的发生,也能更方便都察院监督。监国设立法院的主意,当真是绝妙啊。”
却也有人见不惯何腾蛟这般阿谀奉承君上的举动,这不,何腾蛟刚说完,黄道周就起身道:“建立法院专司决狱固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这却要因此多出一大批官员。
朝廷总要给这些官员发放俸禄吧?如此岂不是会加重朝廷本就不堪的财政问题?
故而,臣以为监国建立法院初衷固然是好的,但若要实施,还请三思!”
第361章 试点革新,四权分离!
朱媺娖道:“财政有问题,那就设法解决财政问题,不然本宫将财权从户部分离出来成立财政部做什么?
若是因为财政压力便搁置国家的种种问题不去解决,只会让国事日渐败坏。
便如人生病就诊吃药需要花钱,难道能因为要花钱就不治病了吗?
钱不够可以设法去赚,去筹集,可病若不治,任其败坏身体,人可就没命了。”
朱媺娖这一番话可谓有理有据,道理清晰明了。
黄道周虽然有范颜直谏的习惯,却并非杠精。
他之所以提出财政问题,只是怕朱媺娖没考虑到这方面。
可听朱媺娖此言,显然早已明白设立法院等诸多新部门将会带来的财政压力,并做好了面对压力的准备,更有解决财政问题的决心与信心。
如此,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黄道周坐下来后,沉犹龙却又起身发问:“不知监国准备如何解决财政问题?”
沉犹龙,1588年生,万历四十年(1616年)进士,松江府华亭县人。
其人做过知县、御使,知兵事。
曾任福建巡抚、又在江西巡抚任上镇压过妖贼张普薇叛乱。
之后加兵部侍郎,官右佥都御使,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可谓是崇祯末年所信赖的南疆重臣。
弘光朝建立,招其为兵部侍郎。
结果半路上,沉犹龙的母亲去势,他又知道弘光朝廷中党争激烈,便推辞不就,归乡葬亲守孝。
原本历史上,沉犹龙在今年六月因据守华亭县兵败中箭而死。
朱媺娖知道此人是有能力的,虽亲近东林党,甚至可以说算是东林党,却并未卷入之前的党争中,于是便发谕旨召其为交通部左侍郎。
此时,听了沉犹龙的问题,朱媺娖笑道:“本宫既有往来后世的神通,自然知道如何借鉴后世诸多生财之道。”
沉犹龙听了微微愕然。
他这时才发现,方才竟然忽略了朱媺娖与大明历代君主,乃至各朝君主最大的不同——朱媺娖是有神通的,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财政问题呢?
其余众臣也是一时恍然。
毕竟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来南京不久,几乎不曾为朱媺娖做过事,总是不经意就忘了朱媺娖的非凡之处。
不过沉犹龙并没因为朱媺娖一句话就完全信服。
他道:“监国可知,只在大明各地建立法院一事,每年便将耗去多少银两?
如今清虏尚且占据着北方大片土地,便是伪顺反贼亦未曾尽灭。
即便监国有生财之道,可令大明财政胜过往昔,也非短时间内便能见到成效的吧?
如此,难道不应该将有限的财力先用于驱除清虏、消灭伪顺的军事上吗?”
即便是在竹林老宅那边的郝光明,也不得不承认,沉犹龙这番话说得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他和朱媺娖既然决定设立法院,自然也是做过相关考虑的,绝非头脑发热···
“沉侍郎所言不无道理。”朱媺娖先点头肯定了沉犹龙这番话,随即便道:“所以此番设立法院,乃至设立巡警部、交通部下级部门,以及日后组建商业部、宣传部、教育部,都并非立即在大明所有地方推行,而是先择一地试行。
如建立三级法院,会先在南直隶试行,待一两年或两三年后,观之确有成效,又培养了一批专司法院之事地能臣干吏,才会逐步向全国推行。
这样一来,相关的财政开销便会缩小很多,是绝不会因之耽误驱除清虏、剿灭伪顺之事的。”
还有一点朱媺娖没说开——即便她想一下子就在全国推行法院制度,也没那么多可用的官吏。
所以这事即便不碍于财政问题,也得一步步来。
毕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会撑死。
下方众大臣听了都不禁颔首,觉得如此就妥当多了。
马士英起身出声道:“监国择一地试行新政,实为老成谋国之举。如此一来,若新政有所不妥之处,便不会损害太多百姓,也可以及时纠正。”
何腾蛟跟着道:“是呀,船小好调头嘛,此实为试行新政之良策!”
便连沉犹龙,在略微思考后也道:“若如此,臣便没有疑问了。”
朱媺娖一笑道:“诸卿别光顾着说,这做会议摘要记录的习惯是要慢慢养成的。
当然,诸卿若是记不了太多,可以只记录与自己职权相关的内容。”
众臣应了声“是”,便都坐下来,提笔记录方才会议的一个个要点。
之后,朱媺娖让继续庭会第一个议题,及推荐各部所缺侍郎。
最终,经过参与庭会的众大臣推荐,再由朱媺娖亲自裁定,做出了如下决定。
召黄文焕为礼部右侍郎。
黄文焕,字维章,福建永福人,1598年生,天启乙丑年进士。
曾历任海阳、番禺、山阳知县,官至翰林院编修、左春坊左中允。
后来因为随黄道周弹劾杨嗣昌,被捕下狱。
等到后来杨嗣昌围剿农民军失败而倒台,他才得以出狱回乡。
此人是黄道周推荐的,一则是其乡党,二则当年受其牵连而下狱,可是说他这番推荐并没有避嫌。
但朱媺娖对礼部侍郎的位置并不是很重视——待教育权从礼部分出去,礼部职权就更小了,须得等到以后大明同各藩国、海外之国交流频繁时,职权才会加重。
她看了下,发现黄文焕受洪承畴推荐仕清而不应,再加上并无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便下旨召黄文焕为礼部右侍郎。
此外,又有原弘光朝工部右侍郎易应昌,经众臣商议,迁为财政部左侍郎。
再有原太仆寺少卿万元吉,经袁继咸、姜曰广等人推荐,被召为巡警部右侍郎。
又有原弘光朝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高宏图,被姜曰广、刘宗周、解学龙、路振飞等推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朱媺娖仔细看了高宏图今世及后世的履历,又得知如今其寓居于会稽,便认同了姜曰广等人的推荐。
至此,朱媺娖的新朝各部侍郎虽仍有空缺,但至少做到上七部各有一个侍郎了。
第一个议题结束,朱媺娖让众臣歇息一会儿,她也暂时离开了武英殿主殿。
毕竟这些人都是年龄上了五十的老臣,开会时间长了,总得给人一个上厕所的时间。
在这些小细节方面,朱媺娖还是很愿意示众臣以宽仁的。
中场休息一刻钟后,朱媺娖又回到了武英殿主殿,待众人躬身行礼后,她便道:“接下来,我们进行此番庭会第二个议题,既提前组建内阁。
不过在此前,本宫必须要说明:此番本宫继位为帝,力图借鉴后世经验革新朝政。
其核心要点,便是使朝中军、政、法、检四类权力分离,使朝廷各机构职能清晰明确。
今后,将由军务院协理军权,都察院代掌检察之权,法院则负责立法、修法、审判之权。
至于内阁,则只负责协助管理以十部为主的国家政务,不得干涉军务院、都察院、法务院之事!”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武英殿中顿时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此前虽然这一众大臣已经从朱媺娖对原六部地整改及新组建部门上,隐约窥探出一点她的用意,却也没想到朱媺娖竟然还有如此清晰明确的宗旨——军、政、检、法四权分离!
并且众人都听得清楚,朱媺娖是以告知语气讲的这番话。
也即是说,此事根本没的商量!
【临时有事】
晚上有事,被人叫出来了。
第二更只能鸽了。
欠着,后面还。
见谅。
晚安~
第362章 票选阁臣,岭南三忠
在众人愣神、沉思之时,朱媺娖又接着道:“内阁成员只从十部尚书、侍郎中推选,再由本宫钦定。
每次推选十人以上,然后由本宫从中择选五至九人为阁臣,并择一人为首辅,统筹诸部政务。
为避免大臣们在朝堂上为推选之事争执,牵引出党争,便由诸部主左官员写十个阁臣名字于纸上,署名后交上来。
之后,本宫会让内臣当场唱票,选出票数最多的前十名或前十一名、十二名亦可。
再公开选票,让诸部大臣查验,确认无物再将名单交给本宫。
这新内阁的组建规则便是如此,诸位若有什么疑惑,可以现在就问。”
听朱媺娖讲完,袁继咸想了想,发现新内阁成员的推选方法,除了将人选限定在诸部尚书、侍郎之中,其他方面和以前并无太大差别。
非要说有,那就是君上对阁臣的控制力更强了。
毕竟诸部尚书、侍郎就那么些人,还要选出十个以上给君上选择,那么只要君上控制住诸部尚书、侍郎的人选,就可以牢牢掌握住内阁。
其余人也觉得内阁成员的推选方法与之前相比并无太大差别。
多数大臣所在意的是,内阁权力跟以前差别太大了。
除此外,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也直接被排除在内阁之外,这让姜曰广颇为在意。
之前,他看朱媺娖同意召高宏图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心中是颇为振奋的。
因为照当时的朝廷各部大臣成分来看,虽然并非众正盈朝,其中有马士英这样的阉党,还有何腾蛟等靠着先接触朱媺娖而得到提拔的幸进之臣,但整体而言还是偏动向东林党的“正臣”居多。
而都察院更是完全掌握在东林党手中。
按以往的习惯,左、右都御史多半有一个会被选为阁臣。如此,东林党在内阁也将占据一席之地。
可现在他和高宏图直接就没进内阁的希望了。
这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他想了想,道:“启禀监国,军政检法四权分离固然可领朝廷各机构职权更加清晰。
可若是出现了需要各方协作才能解决的事,又该由什么人为主呢?总不能事事都劳烦君上吧?
况且君上得天所衷,为英明之君,统筹各方自是没有问题。
但若是后世之君为平庸之辈,如何能保证这四权分离后的各机构还能协作无间?”
其余人听了姜曰广这番话,有不少都点头,觉得其所言不无道理。
四权分离,听着很美。
但正如姜曰广所说,在朱媺娖之后,朝廷遇到需要各方协作的大事该怎么办?
面对姜曰广的疑问,朱媺娖却是不慌不忙地道:“这世间哪里有完美的制度?又哪里有万世不变的政策?
别的不说,当年太祖皇帝所立下的诸多制度、政策,如今还有多少被完全遵行的?
本宫之所以定下四权分离的制度,一则是借鉴后世的先进经验,二则是为了方便本宫尽快恢复大明江山,好令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
能做到这一点,四权分离的制度便值得推行。
况且,如今新的制度还没运行呢,诸位焉知它不会令朝政运转得比以前更加高效?
至于在本宫及诸卿之后,这制度是否会因社会变化而出现问题,自有后来人去应对,并非本宫与诸卿该操心的。
诸卿以为,本宫所言对否?”
一时间,众臣再次陷入沉思中。
他们回想,发现朱媺娖之前确实没说要让四权分离的制度成为大明永制。
而事实上,即便哪位皇帝这么说了,后面的皇帝、大臣也未必会一直遵循。
大明太祖皇帝威望够高了吧?
可就在其去世后不久,建文、永乐两位皇帝便将其诸多制度、政策更改了。
所以朱媺娖有句话说得对,哪有什么万世不易的制度、政策呢?
这世间真正永恒的,唯有一个字,那就是“变”!
朱媺娖这番话的道理,自己其想表达的意思,并不复杂。
此番与会的诸位大臣又都是大明的人尖子,很快就都理解了。
于是,马士英当先起身向朱媺娖躬身作揖道:“监国所言乃大智慧,臣拜服!”
其余人见状都反应过来,一起跟着起身躬身作揖道:“臣等拜服!”
见一众朝廷肱骨之臣都被说服了(至少表面看是这样的),朱媺娖也不禁暗自高兴。
她笑着抬手,“诸卿平身,坐下。”
待众人都坐下,她接着道:“既如此,现在诸位便开始推选阁臣吧?若有人记不清本宫方才所说的规则,可以看挂板。”
说完,朱媺娖就是示意韩赞周将一份“内阁成员推选规则”挂在了之前的大木板上。
随即,诸部尚书、侍郎就都边写边思考着改选谁。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朱媺娖安排座椅的另一项功能——几乎禁绝了他们彼此私下交流的可能。
并且“规则”上也写明了,当庭票选时,不得彼此交流意见。
待过了一刻钟后,朱媺娖便问:“诸卿的选票可都写好了?”
十个人名写起来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耗时间的是选择。
不过十部目前只有七部,且侍郎缺了近乎一半,所以众人选起来并不困难,因为能选的就那么十几个人。
随着众臣纷纷表示写好了,朱媺娖便让韩赞周去收了选票,并当庭唱票。
结果出来后,却是选出了十一个人,因为好几个人都票数相同,名次并列,这样排到后面就多出了一个人。
而这也是“规则”中说最终选出“十至十二人”的用意。
之后,众臣又推选黄道周、路振飞代众人查验选票——这只是走个流程,没谁会在第一次内阁成员票选中作弊。
查验确认选票无误后,这十一人的名单便被交给了朱媺娖。
众臣本以为朱媺娖会先散会,用个一两天时间去考虑选谁。
谁知朱媺娖拿到写了名单的纸张,就拈起御桉的一支红笔在上面画圈。
那麻利的动作,让不少大臣心突突直跳,暗想:监国呀,您可千万别手一滑圈错了呀。
不过,一众大臣也明悟过来:朱媺娖这是对内阁成员早有想法了,所以才能当场决断。
就在一众大臣各有所思时,朱媺娖将圈好的名字抄写在一张之上,并依照管理为每位阁臣都加了大学士的名头。
随即便让人递给一旁替她做会议摘要的翰林院庶吉士张家玉,道:“照这上面的内容拟指吧。”
王应熊此前留在了四川,如今正在赶来南京的路上。
至于张家玉,却是郝光明前几天在看到弘光朝廷各机构人员名单后,挑出来推荐给朱媺娖的。
盖因此人在后世颇有名气,乃是“岭南三忠”之一。
第363章 内阁初立,郑家来人
张家玉是崇祯十六年进士,后又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今年三十岁。
他原本是京城诸多在李自成入京后选择仕顺的官员之一,结果还没被伪顺任用,李自成就被清军赶跑了。
张家玉于是辗转来到南京,想要再投弘光朝廷。
却因曾向伪顺投诚之事,被逮捕入狱——弘光朝一大政争之一便是如何处理曾投诚伪顺的官员,因为像张家玉这种情况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一时无法定罪,就关在刑部大牢中。
解学龙之所以得罪马士英、阮大钺去职,便是因为在这处置这些人的问题上与马士英意见相左。
朱媺娖对这些北京城破后才改投李自成的人并不怎么痛恨,起码比那些在京城被攻破前,或是开城门迎闯王的要强一些。
所以,在了解了张家玉后世历史上的抗清事迹后,朱媺娖就专门下旨赦免了他,并重新将其召为翰林院庶吉士,暂时负责起草诏书。
张家玉出狱之后对朱媺娖感激涕零,当场便立誓效忠。
他不仅文采斐然,而且有为崇祯起草诏书的经验。
从玲珑这边接过朱媺娖抄写的阁臣名单后,很快便拟写了一幅圣旨。
玲珑将圣旨拿了过来,朱媺娖看了看,便在上面用印——此时她虽未登基,但登基日期已定,况且监国本就是代行皇帝之权,故用的也是大明皇帝二十四玺中的相关印玺。
用印之后,朱媺娖见不少大臣都看过来,便对韩赞周道:“宣旨吧。”
韩赞周躬身点头,从玲珑手中接过圣旨当庭宣读了。
诸部大臣听完,略有些意外,因为朱媺娖这次足足点了七名阁臣,恰恰是七部尚书。
其中袁继咸任首辅,为中极殿(华盖殿)大学士。
马士英任次辅,为建极殿(谨身殿)大学士。
解学龙、路振飞为武英殿大学士。
黄道周为文渊阁大学士。
张有誉、何应瑞为东阁大学士。
姜曰广听完,仔细揣摩了下这七位阁臣的政治成分,顿时觉得,这一届内阁东林党怕是影响不到了。
其中只黄道周一人算是真正的东林党,偏偏是东林党中的异类,东林党主流想要通过他干涉朝政根本不可能,反倒可能引起黄道周厌恶。
至于袁继咸、解学龙、路振飞等,都只能算是偏向东林党人,并非真正的东林党。
如此前东林党被马士英、阮大钺尽数赶出朝堂时,解学龙能留任刑部尚书,袁继咸也好好的当着江西总督,便可见一斑。
至于张有誉、何应瑞这算是中立之臣,同样并非东林党人。
理清这些,姜曰广不禁心中一叹,索性放弃了再使“众正盈朝”的念头。
待韩赞周念完圣旨,朱媺娖便道:“今日庭会便开到这里,明日上午我们继续梳理未来朝廷各部职能。散会吧。”
一旁韩赞周下意识地想高喊一声“退朝”,却见朱媺娖已经起身向后殿走去了,这才意识到,这并非朝会。
不过一众大臣仍是起身,一起躬身作揖,大声道:“恭送监国!”
···
下午。
依旧是武英殿。
不过这时殿内就没什么大臣了,只有玲珑带着几名宫女随侍左右,以及二十几名虎贲营将士站在殿内边角处。
不过在武英殿主殿通往后殿的门廊处,还有一百名朱雀营女兵在,武英殿周围是有虎贲营、神机营将士各一总。
武英殿的后殿,则是秘书处所在。
但暂时秘书处只有刘淑英、魏瑶,以及仅剩的四名负责收发电报的原蜀王府宫女。当然,如今这些宫女都挂着女官的身份。
刘珠则是与玲珑轮换着管理宫中杂务,或随侍朱媺娖跟前。
今天则轮到她去管理宫务了。
至于张家玉以及其他几位翰林院之人,则是在武英殿的右偏殿内,随时可以传唤。
因为朝廷各种机构仍未健全,即便人手到位的,暂时能分担的事务也有限,所以朱媺娖如今每天都很忙,要处理各种奏疏、文书。
韩赞周走了进来,道:“启禀监国,郑鸿逵、郑森已到殿外了。”
朱媺娖抬起头,微微扭了扭脖子,道:“带他们来正殿吧。”
“是。”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韩赞周带了进来。
“末将(监生)郑鸿逵/郑森参见监国千岁!”
“平身。”
“谢监国!”
待两人站起来,朱媺娖才打量起他们来。
不同于此时多数南方人相对偏矮,两人都颇为高大,不输于多数北方人。
郑鸿逵三十几岁的模样,肤色偏黑,身材魁梧,留着短须,乍看和寻常武将没多大区别。
旁边的郑森则穿着一身当下流行的儒衫,竟然颇为大胆地向朱媺娖看过来,见朱媺娖也在看他,立即低下了头。
朱媺娖一笑,道:“郑总兵说吧,求见本宫何事?”
原来,此番是郑鸿逵来到南京主动求见朱媺娖。
朱媺娖得知此事后,就派人去将在南京国子监学习的郑森请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从钱谦益家中请了过来。因为郑森眼下不仅是南京国子监监生,此前还拜了钱谦益为老师。
郑鸿逵抱拳道:“家兄得知先帝留遗诏命监国代理国事后,因曾受伪帝封爵,感到万分惶恐。
只因身体有恙,不便远行,故请末将前来南京代为请罪,并请去伪帝所封‘南安伯’之爵。
末将亦请去伪帝所授‘镇海将军’号,并请监国遣人整编末将麾下水师。”
朱媺娖听完,一双丹凤眼不禁微眯了眯。
另一边的郝光明则直接分析道:“郑家这是来表态和做交易的——自请去爵位、将军号,是表明他们不会站在朱由崧那边,而是支持你。
至于说郑鸿逵麾下水师,则算是一种实质性的表示。
这支水师本是郑家的,如果接受你的整编,不说一下子变成朝廷的,但朝廷对该水师掌控力也会大大增加。”
朱媺娖心中也是如此判断的,听了郝光明的分析便更加笃定。
她微笑着道:“郑芝龙为我大明戍卫福建与南海之疆,本就有功于国,便是本宫继位,也是要封一个南安伯的。
至于郑总兵请求去将军号以及整编麾下水师之事,可以,正好黄蜚所部水师也需要整编,你们便一起吧。”
第364章 郑成功入秘书处
郑家可以说是南明乃至整个明末的一大势力,郝光明自然早就带着朱媺娖研究了郑家,对郑家各个人物也了解颇深。
此时的郑芝龙已经42岁,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富可敌国。
因此,他没了早些年的进取心,只想守着大员、福建以及海上的一亩三分地,舒坦地做个土皇帝。
当然,作为曾经纵横大海的海盗王,即便安于享乐,他也不忘记政治投机,或者说这一时期他最喜欢的就是搞政治投机。
不论是此前归顺大明,还是后来受弘光帝封爵,以及再后来扶持隆武帝继位,再到投降清国,都是如此。
所以,对于郑芝龙了解“南京之变”及“扬州之战”后,会有什么反应,朱媺娖和郝光明是有过揣测的。
从目前来看,郑芝龙的反应正在他们揣测的范围内。
因此,朱媺娖便选择了当初跟郝光明讨论此事时商议的应对之策——暂时接纳郑家,看能否凭借大明庞大的体量,兵不血刃地消化郑家。
如果不能,以后再说。
反正她有这么大的金手指在,即便后面郑家跳反,她也有办法对付。
当然,最好还是别弄到郑家跳反——按照目前的趋势,郑家一旦选择“投效”她,过个几年,即便郑家发现根本利益受到威胁乃至损害,也无力反抗,甚至是不敢反抗了。
郑鸿逵并不知眼前龙椅上这个少女已然将郑家视作盘中餐,听朱媺娖表示郑芝龙为南安伯,也同意整编他麾下的水师,心中是大大松了口气。
最初,扬州之战还未发生时,郑鸿逵在镇江听到关于监国公主的一些传言,是不相信的。
不过,当后来朱媺娖率领大军顺江东下前往扬州时,郑鸿逵手下人探查到其水师及边防军、禁卫军的强大实力后,就对朱媺娖感到深深忌惮了。
只因女子监国,以及女子继位为帝这种事实在太过玄乎,郑鸿逵才没有立即来向朱媺娖表示投效,而是去信将“南京之变”及其所知的朱媺娖部分信息告知郑芝龙。
不待郑芝龙回信,“扬州之战”的结果就传到了镇江。
郑鸿逵听闻朱媺娖一战歼灭十数万清军,其中更有数万八旗兵,既震惊又恐惧。
怕朱媺娖瞧他不顺眼,找个理由来消灭了他的水师,他便先带着水师退出了长江,到海上去了。
直到后来听闻了更多关于朱媺娖的事,又和郑芝龙沟通了一番,才有了他代表郑家来南京表态的事。
他本以为朱媺娖军威强盛,还有神秘光环在身,会对郑家提出什么苛刻条件,比如说让郑芝龙来南京之类的。
没想到朱媺娖不仅没提什么条件,反而表示会认可郑芝龙“南安伯”的爵位。
这自然是让原本心怀忐忑的郑鸿逵大喜过望。
至于说将他麾下的水师交给朝廷整编,却也并非完全是为了满足朱媺娖的胃口,还有别的算计,那就是铁甲战船!
这次来南京,他虽未能登上铁甲战船,却也隔着百多步看过。
只见那几艘四百料的座战船当真全身包裹着钢铁,吞吐烟雾,无风无桨亦能航行,堪称神异。
甚至郑鸿逵都要相信,朱媺娖确实是仙女下凡,而这铁甲战船乃是其从天上请下来的宝物了。
因为,他出自郑家,各种各样的船见得多了,却也想不通那铁甲战船是如何无风无桨便能航行的。
若他麾下水师接受朝廷整编,成为长江水师一样的经制之师,即便无法获得一艘铁甲战舰,上去观摩一番想必是没问题的吧?
只要让他的人上去看了,他相信凭借郑家的造船能力,便能彷造出来···
带着兴奋与浮想,郑鸿逵再次向朱媺娖跪拜,大声道:“末将替家兄谢监国!末将亦会全力配合朝廷整编镇江水师!”
朱媺娖含笑点头,示意郑鸿逵起来,看向郑森,道:“本宫听闻南安伯之子就在国子监进学,又得知郑总兵今日觐见,便派人将他请来了,也好让二位叙一叙叔侄之情。”
这话郑鸿逵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只能道:“末将多谢监国关照。”
他才说完,旁边的郑森忽然道:“敢问监国,不知为何要罢免牧斋先生的官职?”
旁边郑鸿逵听了顿时神色一变,忙低喝道:“朝廷官员任免岂是你一生员可以置喙的?还不赶紧向监国请罪!”
郑森却站得直直的,看着朱媺娖,一副非要个说法的样子。
另一边郝光明通过手机看到这一幕不禁直摇头,心想:真不愧是大明朝的“愤青”,这性子也太冲动、刚直了。
朱媺娖则澹澹道:“本宫来南京,各部官员去职的不止他一位,并无特殊原因,只是觉得这些人不适合其所任官职而已。”
郑森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郑鸿逵很拽了下衣袖。
他到底直而不蠢,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让自身和郑家落下麻烦,便皱着眉头不吭声了。
朱媺娖前却又接着道:“你是钱牧斋的学生吧?倒是一表人才。
若你还觉得本宫对钱谦益的处置不公,可以来本宫的秘书处做事,若做得好,本宫便考虑起复钱牧斋,如何?”
郑森听了一呆,没想到朱媺娖忽然就要召他进入什么秘书处做官。
旁边的郑鸿逵则面色又一变。
因为他看出来了,朱媺娖这是要让郑森留在身边做质子。
他本能地想要替郑森推辞,可想到朱媺娖此前什么过分条件都没提,如今只是让郑森你在身边做官,若郑家不允,岂不显得毫无投效诚意?
就在郑鸿逵犹豫间,郑森回过神来,道:“监国所言当真?”
朱媺娖道:“你当知本宫亦是金口玉言。”
郑森立即跪拜道:“郑森愿进秘书处!”
见郑森已经做出选择,郑鸿逵只能暗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朱媺娖含笑点头,“起来吧。”
这时另一边郝光明笑道:“不如顺势给他改名郑成功。”
这回朱媺娖却是罕见地没接纳郝光明的提议,因为,随着和郝光明越来越熟悉,她已经能分辨出,有时郝光明所提建议并非出自实用,而是出自明末历史爱好者的某些趣味。
比如郑成功这个名字,那是历史上隆武帝为了笼络郑家,赐郑森国姓朱,取名朱成功,才有了后来的郑成功。
事实上,直到郑成功去世前,他一直都自称为朱成功的。
如今这个世界有了她,根本不需要用赐姓的手段笼络郑家,如此又何必非要让郑森改名郑成功呢?
郝光明这么提议不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趣味又是为了什么?
另一边,郝光明见朱媺娖没接受意见也不恼,而是笑道:“这郑成功进入秘书处后会有什么表现,又将有怎样的改变,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365章 师生闲话,大明财税
出了皇城,郑鸿逵见并没有什么人跟着,便责备着道:“大木,你怎么能那么快就答应入秘书处呢?”
郑森不解,“四叔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郑鸿逵叹道,“这还不明白吗,那位是要留你在南京做质子啊。”
郑森听了讶然失笑,反问:“四叔,我郑家可是大明臣子,可有谋逆之心?”
郑鸿逵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郑森的嘴,又看了看周围,这才松开手,低声道:“你小子怎的什么都敢说?”
“四叔先回答我的问题。”郑森道。
“我郑家当然是大明臣子,我大哥你知道的,他如今只求能永保郑家富贵,并无更大的野心。”
“这不就是了。”郑森道,“父亲既无二心,我留在南京又怎能算质子?这是监国许给我为老师证明的机会,我当然要答应了。”
听此,郑鸿逵只能暗叹一声,不再多说。
世事一直都是在变化的,今日郑家对大明确实无二心,可谁又能保证日后一直如此呢?
需知,即便虎无害人意,人却未必没有猎虎之心呀···
郑森并没有去郑鸿逵在南京的住处,而是去了钱谦益宅邸上。
如今钱谦益没了官身,其家便不能再叫钱府,只能叫钱宅了。
来到钱宅的小花园,郑森发现钱谦益正在跟柳如是品书弄墨,一派风流快活的样子,似乎并不曾为丢官而郁闷,不禁心生佩服,暗道:老师真乃豁达之人。
郑森行礼问候完,钱谦益便微笑着问:“今日监国召大木入宫,可是为了郑家水师之事呀?”
郑森道:“确是为了此事···”
郑森当即他和郑鸿逵在武英殿奏对之事都跟钱谦益说了。
说完,他才发现钱谦益在愣神。
他奇怪地问:“老师这是怎么了?”
钱谦益回过神来,道:“为师是为你高兴啊——此前为师可是听说了,那秘书处乃是协助监国处理政务之处,隐隐有替代司礼监的意思。
你能入秘书处,便代表着极可能被监国培养为心腹之臣,以后必将前途无量呀。
当然,为师也很感动,没想到你竟然会在监国面前替为师鸣不平。”
郑森道:“老师乃当世文坛大家、宿儒名士,本就不该无故被罢官。”
“唉~”
钱谦益叹了声,没说话。
作为一个官迷,这些日子他也为此事奔走过,虽然没能被起复,却也打听到了一些他被罢官的原因。
一说是被阮大钺牵连,另一种则更加玄乎:据说是公主从“后世”得知他有什么不可宽恕之恶迹,所以才不用他。
念及此处,他又不禁想:监国如此重视郑森,是不是说郑森在那“后世”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
于是看向郑森时神情便更加和蔼可亲了。
“一木,你不仅生来有福,将来也定成大器呀。”
郑森:“??”
···
次日下午。
朱媺娖再次与武英殿再开庭会。
此次与会者只有内阁成员及户部、财政部的尚书、侍郎,及两部在南京的各司郎中、员外郎、主事。
“欲使国家安稳,内政建设方面首重钱粮。今日本宫召集内阁及户部、财政部在京主要官员,便是为了一起重订户部、财政部职司,使我大明更加通畅、合理、高效地收取钱粮,使钱粮之运用更有利于大明江山社稷!”
会议一开始,朱媺娖便定下了主题。
已经见识过朱媺娖开会方式的阁臣及户部、财政部侍郎还好,头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的两部其他官员却十分不自在。
此番,朱媺娖依旧给与会官员安排了座位,并让他们做会议摘要记录。
不同的是,七位阁臣及三位侍郎都坐在前两排。
户部、财政部的下属官员则坐在后面几排。
若是户部未被清查之前,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过来,武英殿即便坐得下,恐怕也会显得拥挤。
但之前的清查中,户部官员被清除了大半,又被财政部挖走一些人,这人就更少了。
财政部是新组建的,职司都没定下,人更少。
两部侍郎以下、六品以上的官员加起来也没超过二十位,其中不少还都是户部清查后才被提拔上来的。
说完开场白,朱媺娖便让韩赞周给每个大臣都下发了两份册子。
这册子上分别讲了户部、财政部各有什么机构,以及各机构的职责,还写明了该机构存在的意义。
在众臣翻看册子时,朱媺娖又接着道:“此前户部拥有征收、转运、仓储大明田税、商税等所有税务的权利。
在地方上,则是按照布政司分成一个个清吏司负责一地税务的征收、转运、仓储。
事实证明,如此模式不仅容易滋生贪腐,而且对税权的运用也相当呆板、僵化,税收效率还相当低。
故而,本宫便从户部中分离出一个财政部,只让户部保留收取田税及管理田亩、人口、粮食的权利。
至于财政部,则主要负责收取商税——再做诸位都是大明的聪明人,想必知道,自宣德之后,我大明商贸日渐繁荣,可商税的提升却极为缓慢。
在万历年间张太岳主持改革税法期间,商税最高时也不过一年九十万两。
在张太岳之后便逐年下滑,极致先帝在位的后几年,每年能解押进京的商税更是不足十万两!
由此可知,如今我大明商税的收取存在多大问题。若不下大力气将其解决,国家财税如何能增加?!”
另一边,郝光明听朱媺娖说着这些话,通过手机摄像头看着下方众臣的反应,见并没有人立即出声反对,不禁微微点头。
在后世,有些人对明朝存在一个误解:认为明朝不征收商税,或者说征收商税的手段不如宋朝,所以才会穷死。
可真正了解过明朝、宋朝相关历史的人,便知道并非如此。
宋朝之所以看着富裕,看着商税收入高,主要依赖的是官卖制度。
明朝只官卖盐,宋朝则是盐铁酒醋等百姓生活所必须的,官府又能管控的,通通官卖!
官卖制度对中产以上的阶层影响很小,可对底层百姓影响却很大——油盐酱醋等,日常生活根本却少不了。官府定价对富裕者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很容易要了底层贫苦百姓的命。
所以,宋朝底层百姓的生活比之明朝是要困难许多的。
朱元章开国时定下诸般制度,并非不知宋朝官卖制度可以富国,但他却不愿因此太过压榨贫苦百姓,故而才只官卖盐。
而官营盐的收入,即便到了明朝末年存在种种弊端,依旧是大明的第二大收入。
由此可见官卖制度富国之能。
至于大明及宋朝的税收最大头,同样都是田税,一直没变过。
各种商税则只是大明的第三大财政收入。
当然,类似三饷这种特殊情况下加派的边税及其他杂税,是不在上述议论中的···
过了一会儿,朱媺娖估摸着多数人应该都将两本册子看完了,便问:“诸卿有哪位可以讲一下我大明现行的商税制度?”
听朱媺娖忽然发问,众臣不禁彼此相望,一时竟无人答应。
不论是阁臣,还是两部的下属官员,多数多是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大明商税,自然不敢答应。
也有少数知道一些商税之事的,既担心说得不好,给朱媺娖留下差印象,又担心引起同僚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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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以前朝中每当有人提出要加征商税,都会引起朝野一大片反对声,提议者甚至成为千夫所指。
如今大明局势虽然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却并非谁都敢冒险一试的。
朱媺娖见没一个人站起来,不禁柳眉紧皱,深感失望。
她正待直接点名马士英时,便瞧见第三排有一人站了起来。
“臣户部清吏司郎中苏观生,愿为监国言说商税制度!”
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身高不显,肤色偏黑且瘦削,眉宇间却带着坚毅之色。
朱媺娖当即露出笑容,道:“苏卿且讲来!”
第366章 商税新政
苏观生道:“我大明商税主要分为过税与住税。
其中过税指的是在水路要津设立关卡,对过往商品极其所运载之工具进行征税。
主要有钞关税、抽分税、门税、淮安过坝税等名目,其中以钞关税为主,尤其是万历年以后,钞关税可以说在我大明财税中所占比例仅次于田税与盐课。
至于住税,则指的是在商品贸易过程中,对商品或商人所征收的税,主要包括各种交易税、营业税、落地税等。
住税一般都有地方官府管理,名目多且杂,如酒醋税、牙税、塌房税、契税、市肆门摊税、屠沽税、官店钱、渔税等等。
此外还有宁波、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亦会对前来朝贡的藩国船抽取实物税。
其中泉州月港自开海之后,又对出海商船进行抽税。”
说到这里,苏观生顿了顿,颇为感慨地道:“论税制,我大明可以说较历朝历代都完备,又不似宋时那般以官卖制度为主,税制畸形而压迫贫苦百姓。
只可惜先有吏治败坏,又有藩王占据地方部分税收之权。再到后来天下变乱,朝廷便再难以收上来多少商税了。”
听到苏观生这番话,前排地阁臣大老中有懂得商税税制、了解大明财税问题的,都不禁点头,甚至扭头看苏观生,露出赞许神色。
朱媺娖今日既定下商议财税的话题,自然也早就和郝光明研究了这方面,同样听得微微点头。
这个苏观生她是知道的,乃此前户部未被牵连进贪腐桉中的几名中级官员之一。
其人三十岁时才中秀才,崇祯九年才以国子监监生之身出任无极知县,结果却因为平反冤桉得罪上官,而遭诬陷被罢官。
被上官诬陷威胁时,他说“我不官、不要钱、不要命,奈我何!”,因而被地方百姓成为“三不要老爷”,罢官时得当地百姓立碑纪念。
到崇祯十五年,他又被起复,先后任军中监纪参赞、永平同知、黄州知府、山东登来兵备道。
北京城破,他逃到南京,又被弘光朝录用为户部郎中···在后世历史上,此人还是隆武、绍武时期抗清的主要大臣,后兵败殉国。
朱媺娖此前虽知苏观生是抗清忠良、清正廉洁,却没想到其对大明商税也如此了解。
可想想又觉得并不奇怪。
苏观生以监生的低微身份起于州县官,又曾为军队催收钱粮,还做了近一年的户部清吏司郎中,知道这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朱媺娖道:“苏卿说得很不错,基本将我大明商税制度讲清楚了,且坐下吧。”
“谢监国。”
待苏观生坐下后,朱媺娖又道:“除了商税,我大明在田税、盐课等税务方面,亦有许多问题。
据本宫所知,此前伪帝在朝,作用黄淮以南诸多地方,一年所得财税总数也不过八九百万两。
诸位,这里面可是包括了田税、盐课、商税以及三饷等等项目。
纵然当时南京对诸多地方失控,一年也不该只收了八九百万两。
因此,在本宫看来,我大明的财税系统说是已崩溃了都不为过!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畏惧重建呢?须知,不破不立,承平时期此事做起来或许阻拦重重,可如今却是要容易不少。
若是错过如此良机,即便我们将清虏赶回关外,剿灭了伪顺,大明又能安稳多久?需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武英殿中一时安静。
阁臣以及两部下属官员们都在沉思。
朱媺娖又道:“田税、盐课乃财税重项,纵然问题良多,却也不好现在就匆匆整顿,故而本宫才着眼商税。
财政部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责任,便是梳理商税问题,争取尽快将各地应征之商税收上来。
这财政部的职司都写在了册子上,诸卿若是有什么看法,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说完,朱媺娖端起御桉上的一杯香茗润嗓子。
路振飞翻到册子某一页,只见财政部目前下辖:财政司、税率司、关税司、市税司、海关司、会计司、预算司、国库司、国资管理司,共九大职司。
以前户部在财税征收方面,是针对各布政司进行单线管理。
如今的财政部却是在内根据职责不同,分成多条线,再对每个布政司进行多线财税管理,显然要精细一些。
其中财政司负责财政部的统筹办公,税率司负责制定、调节各类主要商品的税率。
关税、市税、海关则分别负责征收三大种类的商税。
至于后面四个,这算是辅助财政部管理财税的职司。
值得一提的是,国库司主要负责转运、存储税银——不仅是财政部征收上来的税银,也包括户部征收的田税银。
看到这里,路振飞又翻开另一本册子的某页,对比户部的新设职司。
依次是:户政司、田税司、粮储司、田亩统计司、人口统计司、土地管理司、城建统筹司、粮农保障司,共八大职司。
这让路振飞不禁皱起眉头,露出凝重之色。
方才朱媺娖虽然说田税、盐课乃财税重项,不适合急切间轻动,可看着户部的职司名称,显然日后是打定主意要重新丈量天下田亩的。
而这,无疑和商税一样,又要触动一大堆人的利益。
倘若同时在大明下辖各布政司推广户部、财政部新政,一下子触动了地方缙绅、地主的田、商两项重利,即便监国纵然真是仙女下凡,也会弄得不好收场吧?
真弄得各地乱起,需要靠军队去镇压,即便能平定下来,恐怕也会令大明大伤元气。
念及此处,路振飞当即起身道:“监国,财政部理清商税问题,恐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臣请依昨日商定之法,先在南直隶试行。”
朱媺娖本就没有一下子推广到所有地区的想法——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办事的人。
于是含笑道:“解卿所提确是良言,本宫本就初定财政部先于南直隶及重庆试行商税新政。”
听了这话,一众大臣不禁恍然。
因为此时他们才记起,重庆被朱媺娖从四川划分出来独列为一布政司了。
第367章 震忧的郑成功,兴奋的王应熊
在众人想着重庆布政司之事时,马士英起身道:“启禀监国,若财政部暂时只在南直隶、重庆试行新政,户部的新职司恐怕也只能先在这两地试行。
因此,在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云南、四川、湖广、陕西地仍需派驻户部清吏司官员,令其照旧收税。”
这便是对新政做查缺补漏了。
朱媺娖闻言点头,“确实该如此。”
接着,朱媺娖便和阁臣及两部下属官员对财政部商税新政的具体事项进行讨论。
这些细务反倒更耗时间,待诸事大体定下,已然到了午时初。
临散会时,朱媺娖又道:“今日还有一事,需请各位阁臣参议。本宫理政以来,觉得各布政司称呼颇不便亦不实,不如取元时行省之‘省’字替之。诸卿以为如何?”
众阁臣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便纷纷表示同意。
这个名称上的改动如此顺利,不仅与朱媺娖威望高有关,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大明最初以承宣布政使司制替代元朝的行省制,是因为明初实行的制度已有几分军政检法四权分离分离的雏形。
其中,布政使司主管政务,按察使司主管刑名,御使主管监察,唯卫所军主管军事之余又有相当的军政法方面的独立权力。
至于主管一省军政大权的巡抚是后来慢慢形成的官职,到嘉靖年间才算正式确立为二品封疆大官。
而到了明末时期,巡抚至少主管一省军政法三方面大权,事实上已经同元朝主管一个行省的封疆大吏没太大区别。
朱媺娖如今建议将“承宣布政使司”更名为“省”,反倒是名副其实了。
当然,阁臣们也知道,随着朱媺娖对朝廷各部门改革的深入,新政渐渐涉及全国地方,巡抚职权最终将会被重新压缩到与明初“布政使”差不多的范围。
等到那时候,地方督抚想要反对,恐怕也不敢了···
因为朱媺娖并未说明让郑森什么时候入职,他便拖到了次日下午才进入紫禁城,在武英殿后殿找到秘书处。
进来后,瞧见里面都是些女子,他还以为走错了地方,便准备退出去。
在外面重新向充当守卫的御林军问明情况,得知此处确是秘书处所在,郑森这才硬着头皮进去。
只见里面足有十名女子在忙碌着。
或是在整理奏疏、文书,或是在抄写着什么。还有四人各自占据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古怪匣子,在滴滴滴地拨打着,奇怪无比。
这让郑森更紧张了。
就在他想着怎么开口时,一位气质清雅、容颜昳丽的女官起身问:“阁下可是监国新录用的秘书郑森?”
“正是。”郑森拱手应道。
女官笑着回礼,“我是秘书刘淑英。”
“刘秘书有礼了。”
“靠西墙这四位乃是从蜀王府跟随监国的旧人,现为电讯处女官,并非我们秘书处之人,只是暂时与我们在一处办公。”刘淑英主动替郑森介绍起来。
至于“办公”这类偏现代的词汇,自然是跟朱媺娖学的。
电讯处的四位电报员闻言都起身向郑森行礼,郑森连忙还礼。
“与我同在东边的这五位,皆是秘书处文员,日常负责一些抄录、传讯、汇算之类的事情。”
魏瑶及另外四位近日从南京宫人中选拔出来的宫女也一起向郑森施礼。
郑森再次还礼。
刘淑英又道:“你我目前主要负责给一些需监国阅览的奏疏、文书进行整理、分类,贴上注明要点的条目,好方面监国查阅、处理。
此外,便是办理一些监国交代的事情,多为文书之事。
对了,那里已经为郑秘书安排了桌椅,至于事务方面,可以慢慢熟悉。”
郑森看向东南角的一张带柜书桉,见与刘淑英等女子所在东北角有至少十步的距离,略松口气,又向刘淑英拱了下手,才过去落座。
他坐下来没多久,就听见刘淑英桌上响起了奇怪的沙沙声。
随即有个男子声道:“江边码头禁卫军驻地通讯组有事向秘书处通传,请接通。”
这话在响起第二遍时,刘淑英就拿起了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道:“这里是秘书处,我是秘书刘淑英,有事请讲。”
“我是驻地通讯组组长林昭。从四川来的船队于未时初抵达江边码头,随行人员已下船步行入城,随船货物则在搬运中。通传完毕。”
刘淑英道:“秘书处已记录此事,会向监国禀告的。完毕。”
说完,刘淑英才小心地将黑盒子放入一个敞开的匣子中。
瞧见郑森正在向这边张望,刘淑英一笑道:“我方才所用为对讲机,可在十数里内与其他关联对讲机进行通话。
我们秘书处亦有收集各方非紧要消息并向监国禀告的职责,故监国将其中一台对讲机交于我掌管。”
郑森听完仍是满脸震撼。
虽然此前他就听闻监国公主有一法宝,名曰对讲机,可千里传音,却只是当做讹传、戏说。
如今见到对讲机实物,才知传言虽有夸张,却并非空穴来风。
由此,他更加觉得郑家不该对大明、对朱媺娖怀有二心,因为,朱媺娖的神异绝非凡俗力量所能抵抗。
若郑家成了朱媺娖的敌人,恐怕便是逃到海上也未必有生路。
‘昨日四叔言及对朝廷的忠诚似乎有些言不由衷,若他与父亲真怀有二心,那郑家就完了。不行,我得尽快将监国的神异告知他们,好让他们不要行险。’
心中如此想,郑森也回过神来,却不禁问:“既有事,刘秘书为何不去向监国禀报。”
刘淑英一笑道:“此非紧要事,监国正在午睡,无需打扰。”
如果外面有真正的紧要事需告知朱媺娖,就是方面将领、主官对接玲珑、刘珠掌管的那部对讲机了,而非秘书处这部。
还有一点刘淑英没讲明——朱媺娖并非在武英殿午睡,而是在“后世”驸马爷家中···
得知从四川调来的官员、武将、工匠等人员已至,朱媺娖下午便先召见了龙文光、刘鳞长、王应熊三人。
“臣等参见监国千岁!”
“平身。”
“谢监国!”
“三位随船队送四川至此一路上可还安稳吧?”朱媺娖含笑问。
龙文光道:“回禀监国,船队有舟船上千艘,军旗招展,我大明军威而今又分外鼎盛,各地江段纵有零星水贼盗匪,亦不敢招惹,故一路平安无事。”
朱媺娖微微点头,又道:“按理说,三位一路舟船劳顿,本不该如此快召见。
只不过三位或为吏部侍郎,或为工部侍郎,或为法务院院正,皆是本宫掌管部门的得力臂助,这才急急召见,交代要事。”
听朱媺娖如此重视,三人都颇为高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尤其是王应熊,此前他还一直为没能随朱媺娖东下而烦恼,认为朱媺娖连让他做翰林学士拟写圣旨的职务都是假的,余生估计只能在此虚职上养老。
谁知喜从天降,朱媺娖竟然调他到南京任法务院院正一职!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法务院具体职责,却也知道乃是朝廷一部门的最高官员。
别人由一地总督转入朝廷,大多只是任侍郎,也即是部门的二把手。
可他却是直接任一部门的一把手,这等于是连升两级呀!
最最让他高兴的是,通过这件事说明,他终于被朱媺娖视作嫡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