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将军玩火
任光荣并没有答应郑四维做先锋的请求,而是宽慰两句,让他下去了。
待郑四维离开后,任光荣便问:“孟防御使以为郑四维所说是真是假?”
孟长庚沉吟着道:“下官以为,那红娘子行使的或许是一种另类反间计。”
“另类反间计?”
孟长庚道:“或许郑将军和红娘子不仅认识,而且交情还不错。
红娘子写这封书信过来,便是想激任将军反其道而行之,对郑将军委以重任。
若郑将军真的和红娘子交情好,就可以利用此机会,助明军夺取江陵城。
任将军应该知道,很多坚城都是因有敌人内应才被攻破的。”
任光荣倒没想到这事能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听完不禁嘶的吸了口凉气。
想了想,任光荣道:“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就得照着红娘子书信所言的来,卸了郑四维的兵权?”
孟长庚点头,“不错。毕竟此事都是我们猜测,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杀了郑将军吧?”
任光荣笑道:“老子又不是秦桧,怎么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人?”
孟长庚咳嗽声,道:“任将军,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岳飞的是宋高宗赵构。”
“我更不可能是赵构,”任光荣笑了说了半句话,忽然怀疑地看向孟长庚,道:“孟防御使,该不会真正想暗通明军的是你吧?
红娘子写书信过来,你就故意配合离间我与郑将军,然后趁机获取兵权,在与明军里应外合夺取江陵,对不对?!”
说到最后,任光荣声色俱厉,一只手摸到腰刀上目露杀机。
孟长庚吓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顾不得起来就连忙解释,“将军切不可做此想呀,孟某对大顺绝对忠心不二···再说了,先前便是我提醒将军红娘子用的离间计,是将军不信呀!”
任光荣听见这话,脸色忽地一变,笑着孟长庚起来,道:“孟防御使别怕,本将只是吓唬你一下而已。
不过本将算是看清楚了,不论是你,还是郑四维,都和明军没什么关系。
毕竟明军从四川而来,而你们之前都没去过四川。
红娘子以一封书信就令我们相互猜忌,险些内部生乱,当真是好算计。
来人,将那明军把总拉到明军能看得到的地方去砍了!
再在其尸首上留一封书信,就说我们大顺的事不需要大明来管!”
说完,任光荣就亲自提笔写信。
孟长庚愣了愣,突然硬着头皮劝道:“任将军不可杀那送信的把总呀!”
“为什么?”
孟长庚焦急的解释道:“其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将军今日杀了明军使者,以后再想派使者去与大明沟通,谁人敢去?
其二,此前下官与将军所说离间计、反间计皆属猜测。倘若红娘子真的只是好心提示,如此岂不是激怒于她,恐会让她派遣大军来攻城呀!”
“哈哈哈,”任光荣听了孟长庚的话大笑,“孟防御使第二条说的没错,本将就是要激怒红娘子,让她派兵来打江陵城。
若不如此,如何能拖住明军等白节度使赶来?
不过嘛,你说的第一条倒也有些道理。这样,派人将那明军把总抽个二十鞭子,再把这封书信给他带回去。”
“得令!”
待亲兵拿了令旗、书信离开大帐,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明军把总被抽鞭子的声音。
不过这明军把总倒是硬气,居然硬是一声没吭。
不是亲自出去看了眼,任光荣都还以为亲兵在抽木头做戏呢。
等看着亲兵将那被抽得脸上都有伤痕的明军把总扔到了军寨外面,任光荣不禁笑道:“我就不信红娘子和那监国公主知道此事后能不生气——就算他们不要面子,军心总要顾忌吧?
受此侮辱若不报复回来,怎么令军中将士信服?哈哈哈···”
说到最后,任光荣不禁为他的“阳谋”感到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孟长庚则摇头暗叹:将军,你这是在玩火呀。
···
“什么?”朱媺娖听到对讲机中红娘子的话后既诧异又愤怒,“这任光荣莫非脑子有病?我们好心提醒,他不当回事就算了,还鞭打我们派去送信的使者?”
“监国,这事绝不能轻了。便是俺们不要脸面,也需要顾忌军心士气。
如果就这么算了,将士们必然会失望,甚至减少对俺们的信任。”
对讲机中传来红娘子的话声,显然也颇为愤怒。
随即曾英的声音也传出来,只听他道:“红提督说得对,我们确实需要对此事有所回应。
送信使者回来时,码头的将士们都看到了,如今以有不少将士愤怒请战,请监国允许我军攻打江陵,给顺军些颜色看看。”
朱媺娖知道杨展、刘文秀也在这个对讲频道中,便问:“杨将军、刘将军对此事怎么看?”
杨展出声道:“江陵城必须要打,若监国担心影响大计,我们可以打疼那任光荣,逼他负荆请罪就行,倒不用占领江陵。”
刘文秀道:“臣倒是觉得那任光荣恐怕是故意鞭打信使,好激怒我们。其所图,恐怕是我们这支水师。”
朱媺娖听了柳眉微蹙,问:“此话怎讲?”
刘文秀道:“臣用望远镜看了江陵城,确实已被修建好了,比以前还要高大些许。
那仍光荣可能是想以江陵城拖住我军,等白旺率兵赶来,如此便有机会击溃我军。”
杨展听了冷笑:“就凭顺军那些人也想打赢我们?简直笑话。”
刘文秀无奈笑道:“杨总兵知晓我军实力,但任光荣并不清楚。
他若是认为我们是以前的官军,见我军有这么多战船,又知道监国在,想要图谋并不稀奇。”
“当真是利令智昏。”曾英评价道。
“此事本宫想想,稍后再告诉你们决定。”
朱媺娖留了这么句话,便关了对讲机。
随即问:“相公怎么看?”
这话自然是问郝光明的。
之前对将通话时,她一直都是和郝光明保持着手机视频通话的。
郝光明道:“刘文秀的猜测确实有可能,毕竟正常来讲那任光荣没必要故意鞭打信使侮辱你们。
不过就算这事是计谋,那也是阳谋。
如红娘子、曾英所讲,为了军心士气,江陵城必须打!”
“那打到什么程度呢?”朱媺娖蹙着眉,“这一打肯定会暴露我们的实力,将来若李自成知道了又会如何想?”
郝光明道:“其实我们之前太过小心了,总想着不影响李自成的命运轨迹,避免他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于五月份死在湖北通城九宫山。
可事实上,我们这么大的水师顺江而下,不可能不对李自成造成影响。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对李自成的影响更是不可避免。
既如此,便多暴露些实力,彻底吓住李自成,让他不敢渡江南下!”
第238章 炮轰江陵!
怎么说,那明军把总也是朱媺娖的兵,朱媺娖则是他老婆。
老婆的面子落了,郝光明心中自然也是有气的。
不过,他这番话倒不是气话,而是有实际的考量。
顿了顿,郝光明接着道:“之前我们尽量不影响李自成的命运轨迹,主要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接收顺军兵马。
不过,此番你去南直隶,如果能够顺利掌控、整编江北四镇,甚至是解决掉左良玉,还会愁没有兵马吗?
至于说对付清军,有你率领的两镇禁卫军、两镇边防军应该就足够了。
另外,根据我们这边一些历史爱好者看法,荆襄或者说湖北算是李自成的第二根据地,民众基础不错。
如果历史上他没有抛弃荆襄逃跑,而是在这里据守而战,即便不能打败清军,也绝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迅速败亡。
所以,吓住李自成,熄灭他下江南的想法,让他呆在荆襄牵制住追击他的西路清军,对我们抗清同样是有帮助的。”
朱媺娖胸中自然也是憋着一口气要出,只不过她作为君主,需要顾及大局,才没有因为一时之气就当场做决定。
此时听了郝光明的一番分析,她却是终于有了决定,当即道:“那我们就打江陵?”
“打!”
···
顺军军寨。
驻守此处的数千顺军正陆续出营回往江陵城。
孟长庚已经先行回到城内镇守。
任光荣则留后压阵。
眼见最后一都兵马也撤出军寨,一哨骑奔了过来。
“报!明军在码头登陆兵马已有三四万,且有两万多兵马正向江陵城而来!”
任光荣看了大笑道:“哈哈哈,明军果然要来攻江陵城,看来本将的计谋奏效了!”
周围将士原本看明军要来打江陵,有些紧张,此时见任光荣开心大笑,顿时心中都安稳下来。
于是很多人也都觉得,凭借江陵坚城,挡住几万明军完全没问题。
任光荣笑过后又问:“可看清了先来的明军打得是什么将旗?”
哨骑犹豫了下,道:“卑职并未看到什么将旗,只有两杆奇怪的大旗。”
“什么大旗?”
哨骑道:“其中一杆上书‘大明边防军第二镇’,另一杆大旗上则书‘大明边防军第三镇’。”
“大明边防军第二镇、第三镇?”任光荣听得满头雾水,“这都什么鬼?”
哨骑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那前头过来的有两万多人你总没看错吧?”任光荣回过神来又问。
“这个没有,确实只有两万多人。”
任光荣听了冷笑,“两万多人就敢来打我的江陵城?真是搞笑。
走,我们也回城——稍后打起来,定要叫这些明军在城下哭爹喊娘!”
任光荣本以为明军很快就会赶到江陵城下,毕竟兵贵神速,而江陵城离江边只有七八里地。
谁知等他回到江陵城过小半个时辰,将城防都巡视了一遍,明军才姗姗来迟,在护城河两里外摆开兵马。
在南城门楼上眺望了一番,任光荣倒也知道明军为何来得这么迟了。
摆放在两里之外的东、西、中三个坡地上。
因为隔得远,任光荣也看不清具体有多少门大炮,只是见大炮阵地上人不少,想来一个阵地上怕是有一二十门。
看了一会儿,任光荣就对左右笑道:“明军火炮倒是不少,但那又怎样?本将军就不信了,他们能仅凭大炮攻破江陵坚城。”
有个善逢迎的将官立即识趣地接话道:“将军英明,明军此番攻城定铩羽而归!”
任光荣听了奇怪地问:“这‘杀鱼而归’是个什么说法?难道是说他们会掉进护城河里成为鱼虾?”
拍马屁的将官没想到任光荣竟然不懂他的用词,一是尴尬,于是绞尽脑汁地解释道:“意思是说,他们必然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任光荣听了大笑,“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还没等任光荣笑完,便听见一声炮响,一发铁弹便划着弧线砸在了城墙垛上。
顿时碎了好几块砖石,碎石溅射,旁边的一名小卒正好被打中额头,当场脑壳破碎而死。
还有另外两个小卒也被伤到,疼得惨叫不已。
见此,任光荣笑不出来了
再眺望了下明军三个大炮阵地,他心头忽感一阵恶寒,忙叫道:“别都杵在城墙上,保留少数观察哨,其余人都给老子躲好!”
任光荣的话才说完,明军阵地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炮响。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竟然有上百枚铁弹轰向了江陵南城墙!
顿时,新修的江陵城头砖石具碎。
其中有好几枚铁弹更是打到了城门楼上,顿时两层的城门楼就被打出了好几个大窟窿。
任光荣站在二楼上,一时有点失神。
刚才有个铁弹就擦着他肩膀过去了,差点他头就没了!
两个亲兵后知后觉的将他扑倒,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时其中一个亲兵劝道:“将军,明军大炮凶猛,城墙上实在危险,您还是先下去吧?”
对亲兵而言,保护将军是他们的第一责任,这么劝没毛病。
但对于任光荣而言,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一下掀开两名亲兵,站起来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荆州主将,怎么可能被明军一轮炮轰就吓得下了城墙?!”
说完,任光荣就继续向城外看去。
只见一队队明军已抬着飞桥出阵向江陵城奔来。
明军的战术很简单,就是以大炮轰击城头,压制顺军,给明军步卒创造过护城河的机会。
不过让任光荣略感疑惑的是,这充当先锋的明军虽然抬了不少长长的飞桥,后方却并没有抬出攻城云梯。
‘难不成这些冲当先锋的明军准备多跑两趟?又或者是明军将领调度失误?’
还没等任光荣想明白,第二轮炮响又开始了,前后相差竟然不过三四十息。
这让任光荣又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明军大炮打法竟然这么快!
按这个打法速度,以及明军上百门大炮的数量,三个阵地轮番打发,岂不是他们都无法在城墙上露头?
然而,事实比任光荣想的还要严重、残酷。
这一轮足有十好几发铁弹打中城门楼,直接让新建好没多久的城门楼摇摇欲坠。
他身边的亲兵更是为了保护他死伤十好几个。
一名亲兵队长哭着道:“将军,求求您了,快些下去吧!”
任光荣没搭理这亲兵队长,而是看向城门楼东西两边的城墙。
放眼望去,似乎到处都是因死伤而哭嚎的士卒。更有一些士卒恐惧地要下城墙,直接跟督战队打了起来。
虽然溃逃的士卒只是一小部分,很快就被督战队当场斩杀,可却让任光荣明白,在明军炮击下,这城墙上是真没法呆了。
“娘的!我就不信等你们的兵蹬城时,你他娘的还敢打炮!”吐了口唾沫,这么说了句,任光荣便大声道:“传我将令,各部只留一队人在城墙上,其他的都先下去!等明军蹬城时,我们再上来!”
“得令!”
几个亲兵领了命令,立即高兴地向东、西两边城墙飞跑,大声传令。
剩余亲兵则再次劝道:“将军,快下去吧,不然明军第三轮炮击就来了。”
任光荣并非不怕死。
此时军令已下,他也算是有了台阶,当即跟着亲兵匆匆下城墙。
还没等他走下楼梯,就又听见震天的炮轰声,弄得他脚底一滑,险些没从楼上滚下去。
第239章 启禀监国,江陵已破!
堂堂将军,居然被敌方大炮吓得险些滚下楼梯,任光荣本觉得很丢脸。
可下了城墙,瞧见不远处的孟长庚,他顿觉心里平衡许多。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孟长庚正看着江陵城连声哭喊。
“江陵城,我新修的江陵城啊···”
见孟长庚居然还在心疼江陵城,任光荣是好气又好笑,正待安慰孟长庚两句,便听见了第三轮炮响。
接着城墙上轰隆一声,却是两层的城门楼终究不堪炮击,垮塌了下来。
任光荣一阵后怕。
幸亏他下来了,不然恐怕这轮炮击下不死也会被埋在城门楼废墟中,那样将士们多半会慌乱无措,江陵城也就守不住了。
“明军过护城河了!”
炮击过后,城头有将士高声大喊。
任光荣听了又吐口唾沫,叫道:“他娘的,让他们过河,让他们蹬城!”
亲兵匆匆去传令。
大约是见城头没了顺军踪影,又或者是炮身需要冷却,几十息后明军大炮并没有再打发第四轮。
任光荣正感觉奇怪呢,就听见城头将士的高声大喊。
“明军把大炮推前面来了!”
把大炮推前面来了?
这是什么操作?
任光荣听得迷惑。
在他看来,明军的大炮似乎门门都有传闻中红夷大炮的威力,可以打两里多远。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再往前推呢?总不能想着打城里面吧?
嘶~还真有可能如此!
因为如今城墙下聚集的众多将士,附近还有军营营房,以及瓮城、箭塔等城内防御设施。
如果明军先用大炮轰垮了这些防御设施,后面进城就好打多了,甚至突然炮击之下,还有可能杀伤他们不少将士。
另外,明军可是有开花弹的,炮击说不定还能引起城内大火。
这么一想,任光荣立即下令疏散南城墙附近聚集的将士以及小部分民居中的百姓。
这些百姓可都是顺军家属,要是有所死伤,比顺军伤亡更打击他们的士气。
疏散才进行没多久,任光荣便又听见城头有将士大喊。
“将军不好了,明军似乎要炮轰城门!”
“什么?!”
任光荣听了先一愣,随即便大惊失色,忙大叫道:“快!快派人去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堵死城门!”
此前,任光荣带着兵马匆匆回到城内,又想着过段时间能配合白旺击溃久攻江陵城不下的明军,便没有让人堵死城门。
毕竟江陵城的新城门在他看来很坚固,又有上面的城门楼居高临下的打击试图撞开城门的敌人,即便不堵死也没被攻破的可能。
可在体验过明军的三轮炮击后,任光荣却是没这种信心了。
他觉得,以明军大炮展现出的威力,真要对着城门连轰个十几轮,那看似坚固的城门绝对顶不住。
好在如今还有机会补救。
堵死了城门,明军照样得老老实实跟他玩儿蹬城战,到时候真刀真枪地干,他任光荣一定要教明军做人···
轰!
一声远比之前大,真正震天彻地的炮响打断了任光荣的思绪。
这巨大炮响的下一秒他便感觉地面似乎都震了震,接着城门处便传来轰的巨响。
任光荣扶住旁边的亲兵站稳了,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明军换大炮了!
换成了能平射的、威力更大的大炮!
为什么明军先头过护城河的部队不带攻城的云梯?为什么明军大炮要前驱?
任光荣都明白了。
原来明军一开始就没准备蹬城作战,而是想通过大炮大破城门,再以大炮压制城头,直接从城门攻进来!
“快!快派人去堵城门!再让将士们到瓮城准备迎敌!”
回过神来,任光荣立即发号施令。
然后带着一大队亲兵亲自往瓮城奔去。
这么会儿功夫,明军大炮再次响起来。
这次却是上百门炮以及那门攻打城门的大炮一起打发,炮响声当真震天动地,打得江陵城都在摇晃。
不少炮弹从天而降,落到瓮城上轰然炸开!
先上到瓮城城墙上的一些顺军将士顿时被炸得死伤一片。
‘果然,明军果然用大炮轰打城内了!’
虽然料中明军的动作,可任光荣神色却一片惨白。
因为这时候他忽然产生一种可怕的预感——江陵城怕是守不住了!
任光荣人还在继续往瓮城上走,左右亲兵拉他都拉不住。
“将军,瓮城上也危险,快下去吧。”
任光荣充耳不闻,或者说他只听见了瓮城墙上将士们的惨嚎声。
他想去看看将士们究竟伤亡怎样了。
他才来到瓮城墙上,尚未来得及细看,便听见城外炮响声再起。
接着城门处便传来一声截然不同的怪响。
再接着,城门洞内便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他放眼望去,便将不少将士哭爹喊娘地从里面往城内跑。
更多将士则在大喊——
“城破了!”
一时间,顺军军心堕丧无余。
天空中又落下来不少炮弹,其中一发就在任光荣不远处爆炸。
其实这炮弹本伤不到任光荣,但左右亲兵却害怕他被伤到,直接扑过来,却不想扑得任光荣撞在城墙上,当场昏迷过去。
昏迷前,任光荣最后一个念头是——
‘他娘的,老子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
城外。
明军军阵中。
曾英、杨展站立在一座土坡上,各自拿着一个望远镜看着城门处。
只见城门被光明式40大炮三炮打破,已经渡过护城河的边防军将士们则抬着七八尊轻便的虎蹲炮放在城门口,向着里面又打发了一轮小炮,然后便喊杀着冲了进去。
哪怕战斗是由两人指挥的,瞧见麾下将士这么轻易地就攻入了觉得称得上高大坚城的江陵,两人也不禁一阵失神。
“江陵城就这么被我们攻破了?”杨展满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确实是攻破了。”曾英愣愣点头。
随即回过神来,当即就大声道:“传本将军令:东西炮营阵地继续压制城墙,勿使顺军蹬城还击。
边防军第二镇第二营,边防军第三镇第一营、第二营,全部出击,拿下江陵!”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曾英这才从另一亲兵怀抱的盒子中拿出对讲机,调出其中一个频道,压着激动地心情,道:“启禀监国!江陵已破!”
第240章 俘虏与缴获
朱媺娖听了曾英从江陵城外汇报的情况后,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因为以曲射炮压制城头顺军,以40毫米的大口径平射轰击城门,本就是郝光明的提议,目的便是以大炮攻破江陵城。
对于头一次大规模使用近代火炮攻城的曾英、杨展等人来讲,如此结果或许会感很惊讶。
但对此早有预估的郝光明、朱媺娖来讲,只是达到了预估效果而已。
不过,待结束了和曾英的对话,朱媺娖还是忍不住笑着道:“那任光荣恐怕怎么都没想到,他都没机会跟我军接触,江陵城便被攻破了。”
郝光明则笑着道:“以炮群攻城,你们明末的将领刚开始肯定没什么防备,但日后战法传开,各方肯定都会有所防备。
战争中人学习和进步都是很快的,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想出应对办法。”
其实应对大炮攻城的办法在后世都是现成的,那便是在城外设置壕沟阵地。
但朱媺娖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对手们。
“江陵城都是轻易攻下来了,但后面怎么处理,我还是没个主意。”高兴之余,朱媺娖又有点发愁。
之前她倒是觉得麾下算是兵多将广,可如今用起人来却又觉得捉襟见肘了。
郝光明道:“孤城不守。我的建议是,整编从江陵城收降的顺军,然后随船带走。
江陵城暂时留给李自成好了。待将来时机合适,你自然能够再次收复。”
至于多带一部分整编的顺军船只是否足够,郝光明并没有提。
事实上,朱媺娖的长江水师虽然有一千多艘船,但其中各类战船加起来不过三百多艘而已。
而可安装大炮的200料以上座战船、巡战船更是只有几十艘。
剩余的都是用于运输的民船。
毕竟打仗打得就是后勤。
朱媺娖这支军队中的燧发枪、火炮又特别依赖四川生产的弹药,所以水师中大部分民船都是用作后勤运输的。
这江陵的江边水寨也有顺军充作水师三百多艘大小民船,待离开江陵时朱媺娖肯定是要一起带走的,不愁没船载人。
其实如果江南岸有可靠的明军及官府势力,朱媺娖也可以招来,令其据守江陵。
虽然江陵被她轻易攻下了,但不代表江陵城不够高大、坚固。
李自成就不说了,即便是清军,大炮也是没朱媺娖这么多的,所依赖的不过是从明朝这边各种途径获取的红夷大炮。
若朱媺娖留一营兵马,再留二三十门光明式火炮,顺军、清军想攻破江陵城都很难。
可惜荆州府的江南岸基本也属于顺军地盘,大明的势力虽有,却都比较弱小,也没有可靠又得力的文臣武将可用。
朱媺娖如果留人守江陵,那就是让留守者困守孤城。
她虽然可以改变这个局面,但需要花费的恐怕不止十天半月,绝对会影响她去南直隶的计划。
朱媺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这些道理,于是点头,“看来只能如此了。”
···
任光荣再醒来时,发现他已经悲催地成为了明军俘虏。
更可气的是,看押他的正是此前让他下令鞭打的明军年轻把总。
很显然,明军如此做法,就是故意报复他,羞辱他。
“兀那小子,想要报鞭笞之仇尽管来,老子要皱一下眉头就不信任!”
明军把总听了这话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抽你?要不是有军规约束,我早就抽醒你了。
另外听好了,我是禁卫军第一镇的亲兵把总,叫全志旋,而不是什么兀那小子。”
“呸!”任光荣吐了口唾沫,“狗官军,有本事放开老子,跟老子堂堂正正打一场,你他娘的···”
听任光荣开口成脏,全志旋眉头一皱,找了块破布将任光荣嘴堵了起来。
拍了拍手,他才道:“任光荣,我虽不能抽你鞭子报复,但却可以告诉你如今江陵城的情况。
江陵城已经被我军拿下了,你麾下除了一个叫郑四维的裨将带着三千兵马早早地从北门逃了,其他人基本都投降成了我军的俘虏。
包括你、孟长庚,都是如此。想知道你们会有什么下场吗?”
说到最后,全志旋见任光荣脸色变得很难看,眼中充满怒火,便觉之前被鞭笞的恶气出了不少。
他还待再说什么,外面便走进来一名亲兵千总,道:“你气也该出了吧?督军(提督)要见这个人,我可送走了。”
全志旋道:“多谢上官体谅,卑职的气都出了。”
千总笑道:“不用谢我,这都是督军的安排。”
随即,任光荣便被千总和几个轻微带去码头的另一座营帐内,见到了红娘子。
“俺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降?”说完,才意识到任光荣嘴巴还被堵着呢,于是道:“拿掉他嘴上的抹布。”
嘴巴被解放,任光荣立即等着红娘子道:“不用劝了,老子绝不会背叛闯王!”
红娘子倒也不生气,而是笑道:“既然这样,俺就只能安排你当俘虏做苦力了。
对了,得告诉你一件事,你家里人也都成了俘虏,并且不会跟你安排在一条船上。
所以,除非你想抛妻弃子,否则最后老老实实地干活,别想着逃跑。”
得知老婆孩子都被抓了,任光荣心里立马后悔,想要改口。
可想到弟弟还在闯王身边做事,终究是忍住了。被带走时却忍不住道:“红娘子,你若还念着昔日同在闯王麾下的情分,就别为难我家里人!”
任光荣这话可以说的没情商之极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听到的将领为了避嫌,说不定会直接杀了任光荣。
但红娘子却并不怕因此被朱媺娖怀疑,于是道:“放心好了,俺红娘子从不欺负妇孺。”
此时已经天黑,待任光荣被带走后,红娘子便以对讲机向留在御船上的朱媺娖汇报情况。
知道任光荣不愿意投降,朱媺娖倒也没失望,毕竟任光荣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顺军将领。
不仅是任光荣,就连孟长庚也不愿投降。
这两个人朱媺娖是不可能放掉的,于是全都编入俘虏营,留在水师船只上干杂活儿。
说是俘虏营,其实目前也就十来个不愿意投降的顺军文官、武将而已,并且其中官职最大的就是任光荣、孟长庚。
江陵城的守军原有一万多人。
除去在码头及守城战中死伤的,被郑四维带着逃跑的三千多人,以及城破后战死或失踪的,最终被明军俘虏的多达八千人!
次日,曾英、杨展便按照朱媺娖的命令,对这八千俘虏进行筛选。
因为两人都有在成都筛选、整编大西军降卒的经验,仅半天时间就筛选出五千人,编作两个不完整的营。
至于在江陵城的缴获,也都统计出来了。
金银并没有多少,统共也就两三万两的样子。
倒是粮食囤了不少,足有十三万石。
不过朱媺娖、郝光明对此都不惊讶,毕竟荆州已属于湖广平原,湖广在明清之际又有粮仓的称呼。
也就是这几年湖广同样有天灾,又饱经战乱,再加上荆州府产的粮食肯定不会都屯在江陵,否则他们此番在江陵城缴获的粮食只会更多。
不过,这么多粮食朱媺娖是没法儿都带走的,怎么处理便需要考虑了。
晚上跟郝光明讨论一番后,朱媺娖便决定按照郝光明的提议去做。
第241章 李自成来了!【感谢“仗剑书流年”万赏】
朱媺娖大军来到江陵的第三日,所缴获的城中屯粮被分作三份处理。
五万石作为缴获随船带走,四万石分给两岸的百姓,剩余四万石则留在江陵城。
有三千余投降后因各种原因没被整编的顺军被留了下来,并受一靠谱顺军将官统领。
这样一来,勉强可以保证江陵城不会在他们走后失去秩序,可以等到顺军援兵到来。
因为朱媺娖、郝光明都很清楚,对百姓来讲,即便是糟糕的秩序,也比无序混乱的环境要强。
用一天的时间做完上述处置,第四日长江水师才离开江陵,继续顺江向东而去···
却说郑四维在明军攻入江陵之际,便借着守北城门之便,聚集了本部两千兵马及一千多败军,共计三千多人,出北城门直往荆州府与承天府交界的荆门所逃去,准备在此观望待援。
要说郑四维为何会做此选择,便不得不说一下顺军在荆襄的情况。
这个时空荆襄情况和后世基本相同,顺军在张献忠入川后主要占据了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之地。
因为张献忠离开,左良玉部及地方心向明朝的官绅所素质的民勇、官军余部等便趁机西进,收复失地。
可以说,自崇祯十五年顺军主力北上之后,顺军便一直在麻城、黄陂、孝感、汉川、沔阳、监利这一条线上与明朝势力争斗。
到了今年,顺军主力基本都在荆襄东边。
主要三个点便是德安府的安陆(顺改其名为安乐)、景陵(天门)、江陵。
其中安陆由节度使白旺亲率大军驻守,主要与目前驻扎在武昌的左良玉本部对峙、交战。
景陵则由威武将军马世泰驻守,主要防御沔阳、汉川一带的明军。
至于率军驻守江陵的果毅将军任光荣,则主要防备突进到潜江的左良玉部马进忠、王允成,以及下游的石首、监利一带的湖广明军。
而在最南边,则由威武将军王文耀驻守岳州府的澧州,主要负责防备湖南的明军。
也即是说,从东北的黄州府麻城,到西南的岳州府澧州,这一条跨越五府之地的斜线,便是这一两年顺军与明军在湖广的战线。
白旺驻扎的安陆距离江陵太远,等其收到之前任光荣快马传去的消息,并率军赶来,起码也得十天之后了。
因此,任光荣同时还向景陵、钟祥、荆门方向派去了快马。
这三个地方的援军要来将领,都将经过江陵北边的荆门所。
结果郑四维等了几日,却等来了李自成亲自率领的三千精骑。
只见李自成满面风霜,神色憔悴。
在荆门所遇到郑四维部他明显很意外,随即便意识到什么,黑着脸问:“江陵失守了?”
郑四维感觉到李自成的怒气及杀意,吓得立即跪地请罪,却说着辩解的话。
“陛下恕罪,并非末将等守城不用命,实在是明军大炮太过厉害。
当时明军用一百多门类似红夷大炮的新火炮不断轰击南城墙,直打得我军不敢蹬城,后来又以一门大炮直接轰破了南城门。
随即更是以虎蹲炮轰击城门洞内的我军,打得我军死伤无数,任将军也当场阵亡,江陵城才失守的呀。”
这些事自然不是郑四维亲眼见到的,而是他收拢的败军中有从南城墙那边逃过来的,被他问明了南城墙失守过程。
只是,郑四维说这些话时却没注意到,李自成的脸越来越黑,直如锅底。
等郑四维说完,李自成便不禁一马鞭抽在地上,恨恨道:“又是大炮!难不成我大顺便要亡于大炮之下?!”
以李自成的身份原本是不该当众说出如此丧气之话的。
但他实在忍不住。
潼关失守便是因为清军运来了红夷大炮,如今江陵失守,又是因为那个大明监国妖女有大炮。
什么时候战争竟然全靠大炮决胜负了?
心中如此想的时候,李自成也隐隐后悔。
过去两三年他与明军作战多次大胜,也是缴获了不少火铳、大炮的。
可惜大炮因为太过笨重,与顺军习惯的运动作战方式太相冲,因此在军中还不如火铳受重视。
一般而言,顺军攻城若是附近又大炮便用,没有的话便以老法子,或是以人多势众掘挖城墙,或是以内应开城。
还有摸索张献忠的放杖法以炸毁城墙,可惜一直都没取得成功。
去年攻破京城时,当真是缴获了不少大炮,其中便是红夷大炮也有不少门。
可惜再从京畿之地撤退时,这些大炮都被丢给了清军。
‘早知如此,当初再不济也该炸毁那些红夷大炮!’
心中又暗恨一声后,李自成便用发黄的独眼看着郑四维,声音阴冷地问:“任光荣战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郑四维听得一愣,随即赶紧道:“陛下,末将当时驻守北城墙,是见明军实在难以对付,才收拢溃兵逃出来,以保留兵马的呀!”
对于流寇起家的顺军来讲,打不过就撤,并不是什么丑事,从来既没有因失地被问罪的说法。
也是因此,郑四维才敢在此等待援军。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李自成竟然一副要杀他的样子。
李自成看着郑四维,一时没说话。
一时周围气氛无比压抑。
这时一名将官凑到李自成耳边说了句什么,李自成看郑四维的目光便更冷了。
“你与李岩、红娘子有交情?”
一听这问话,郑四维顿时心直往下沉。
他不就是和李岩、红娘子同乡吗?怎么任光荣、李自成都怀疑他通明呢?
他慌忙解释道:“陛下,末将与李岩、红娘子只是见过几面、认识而已,绝无别的瓜葛呀!”
郑四维越解释,李自成反而越不信。
自去年山海关大败,撤出京城以来,李自成不仅接连遭遇各种败仗,麾下将领也不断叛变。
其中以原明军降将、降臣为主,却也不乏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农民军将领。
而在李自成看来,这个郑四维显然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
最重要的是,方才郑四维麾下溃兵有原属于孟长庚亲随的说了,红娘子曾给任光荣写信提到过郑四维。
虽然那亲随只是听孟长庚提了一嘴,并不知红娘子书信中具体提了郑四维什么事,却是让李自成对郑四维彻底失去了信任。
于是,他用独眼盯着郑四维,声音阴沉地问:“你怎么证明没勾结李岩、红娘子?”
怎么证明?
郑四维听见这话人无语极了。
这种事怎么证明呀?不应该没证据就不能说明他勾结李岩、红娘子吗?
见郑四维焦急无措,李自成便冷哼一声,道:“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拉出去砍了!”
李自成身边的侍卫闻言立即将郑四维拿下,往外面拖去。
到了此时,郑四维哪里还不知李自成已打定主意要杀他,于是破口大骂道:“李自成,你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忠良,必不得好死!俺入你娘—”
郑四维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已被砍了头。
但负责砍头的侍卫胡三刀却是立即进来,一脸紧张地请罪,“请陛下降罪,卑职实在没想到,这郑四维竟然如此,如此···”
他是没想到,郑四维最后竟然那么直接的骂李自成,因此怕李自成怪他砍头砍晚了。
作为侍卫,他可是很清楚,这几个月李自成脾气有多么暴躁的,甚至明显变得嗜杀起来。
这不,现在李自成就摸到了刀柄。
但其开口却道:“无妨,一个死人,让他骂额两句又能如何?你起来吧。”
第242章 李自成怕了
杀了郑四维,李自成又逐一招来荆州军中其他了解明军破就江陵之战情况的人细细询问。
问完后,他不禁用独眼望着南边,眉头深锁。
作为流寇征战天下多年,李自成和其他明末流寇首领一样,习惯了亲自率领少数精锐探查前路。
因为只有亲自了解了某些地方的情况,他作为首领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虽然曾有很多流寇首领因为这个习惯遭遇埋伏,被官军或杀或俘,但李自成等流寇首领依旧不改此作风。
不是他们不知道亲自率军前突的危险,而是形势逼得他们必须这么做,才能让队伍在形势复杂多变的明末环境中迅速做出应对,吊着追击他们的官军走。
如今已到二月下旬。
从陕西撤退的东路顺军后部才由南阳进入襄阳,李自成却已经率领着中营护卫精骑一路南下到了荆州。
一路走来,他发现湖广最北边的襄阳府和德安府北部,因这两三年都为顺军占据,百姓较为安稳,生产恢复得不错,隐隐有了些兴旺之相。
可到了承天府以及荆州府,地方却都是一片衰败之相,很多县城、镇子甚至都打烂了,不见人烟。
田地也多有荒芜的。
原本,李自成知道张献忠是前年秋冬之际才进入的四川,黄州、荆州、承天、岳州、武昌等地又为顺明双方反复争夺,便知道湖广民生怕是没恢复多少。
毕竟,早在崇祯十五年湖广就被他和张献忠犁了一遍,民生凋敝。
却没想到,过了两三年,湖广民生不仅没恢复,反而更差。
由此他更加确认放弃荆襄,渡江去江南,取江南钱粮、人口作为基业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想到朱媺娖所率领的长江水师,他却又迟疑起来。
他原以为郑四维先前所讲,为了推脱罪责将明军炮火数目、威力有所夸大。
询问了其他荆州军,才知道郑四维所讲都是真的。
如果明军真有如此众多的大威力火炮,更有上千艘船只,恐怕他想要率军渡江南会很难。
至于说什么“铁船”,则被李自成当成了无稽之谈,根本不信。
如今跟随在李自成身边能出谋划策的只有军师宋献策。
了解情况后,宋献策道:“陛下,即便有那坤兴公主的水师在,我等也未必没有下江南的机会。
福王在南京登基,坤兴公主却在成都监国,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坤兴公主与南京朝廷多半不能相融,甚至会打起来。
何况,驻守在武昌的左良玉又是拥兵自重之辈,跟南京朝廷以及那朱媺娖都不是一条心。
也许两者在武昌就会打起来,介时我军或可坐收渔翁之利。”
听了宋献策这番分析,李自成脸色总算阴转晴,露出笑容,道:“军师说得不错,天命还是在额大顺这边的。不过江陵城额还得去一趟,一则看是否有机会夺回江陵,二则就近观察下那妖女麾下兵马的实力。”
自从被朱媺娖刺杀过一次,从朱媺娖那里得到的神灯又在用一天不到就熄灭了后,李自成便称朱媺娖为妖女。
尤其是在山海关大败,回到京城,得知李岩、红娘子叛逃后,李自成更认定了,他的运气就是从被朱媺娖刺杀后才变坏的。
那盏已经无用的神灯,更是被他当成了不祥之物,用火焚毁了。
他既恨朱媺娖,又对朱媺娖有着莫名的忌惮。
所以,率领三千精骑在荆门所整顿了郑四维带来的三千多荆州军后,次日他才继续南下。
到了距离江陵十几里地时,他便停下,派轻骑哨探前去了解江陵城目前的状况。
结果哨探却带回一个让李自成、宋献策都很意外的消息。
明军并没有占据江陵,而是离开了!
李自成随后又派了几波探马前去,确定江陵城不是明军设置的陷阱后,这才率领军队“收复”了江陵。
随后,他也了解了明军在江陵城的作为。
收降顺军,汰选精兵带走。
取钱粮,带走五万石粮食不说,还分了四万石粮食给荆州百姓,甚至还好心的给江陵留了四万石粮食。
又让被淘汰的顺军降兵看守江陵城,维护秩序···
如此种种,李自成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该“感谢”朱媺娖了。
“这里还有那···那人留给陛下的一封信。”被留下来统领江陵城剩余顺军的将领说完有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封书信。
这将领本来只是个普通都尉,因守城时受伤,又拒不愿降,才被朱媺娖留下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朱媺娖不错,想口称公主的,可见李自成面色不善,便立即改了口。
李自成打开书信,看完之后眉头一皱,便交给旁边的宋献策,道:“军师也看看吧。”
书信中朱媺娖只提了一件事。
如今东虏入侵神州,倘若李自成留在江北,大明可以先对付东虏而不打他。
可若是他妄图渡江以避东虏,就不要怪她朱媺娖先灭掉顺军了。
宋献策看完后,道:“陛下,那坤兴显然是想以此书信威胁我们不要下江南。”
李自成问:“军师认为我们还要不要下江南吗?”
宋献策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要,仅凭荆襄之地,即便我们能勉力挡住清军,也会被局限于一隅,再无争天下的可能。
况且,我们在江北挡住清军,岂不是让明军在江南坐收渔翁之利?”
李自成听了一笑,“不错,额也只这么想的。额除非脑子坏了,才在荆襄替明军抵挡清军。
况且,真要抵挡清军,哪有借助长江天险来得好?”
随即,李自成想起入城后从被俘荆州军那里了解到的更多四川明军情况,不禁皱眉看向东南。
“根据那些被俘的将士说,明军不仅大炮多、威力大,士卒装备也很精良,怕是不好对付。
如今那妖女又弃将领率军顺江而下,恐怕多半也是想去江南。
既如此,额们或许就不该那么急着去武昌了,该让那妖女跟左良玉‘会一会’再做决定,军师以为如何?”
宋献策道:“陛下英明,正该如此。不过据南阳那边传来的消息,阿济格已率清军追来,恐怕不需多久就会就进入襄阳。
我们若要等左良玉与朱媺娖在武昌做过再下江南,恐怕就需要设法在荆襄挡一挡清军了。”
听见这话,李自成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眼底甚至闪过一抹旁人无法觉察的惧色。
他确实怕了清军。
自山海关大败以来,除了去年下半年在河南趁清军不被,顺军组织反攻,赢了清军几场仗,其他时候顺军跟清军交战都是有败无胜。
就他本人而言,跟清军打仗更是一场都没胜过。
作为流寇出身,李自成本能地想要避强击弱。
所以他是真不愿在荆襄抵挡清军。
因此,他并没有立即就宋献策的话给答复,而是沉默一会儿后道:“是否在荆襄抵挡清军的事先不急着决定,等我们到安乐见了白旺后再说吧。
也许在清军进入荆襄前,我们便能抓住下江南的机会。”
宋献策一听这话,就知道李自成还是不太愿意停下来抵挡清军。
他心里暗叹一声,也没再劝,恭声应道:“陛下说的是。”
···
崇祯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
朱媺娖率领长江水师并四镇精兵来到了岳州府府治,巴陵。
然后水师就停驻在此处。
因为,她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第243章 小公主第一次出城视察
“相公,你说堵胤锡会来觐见吗?”御船宫阁二楼,朱媺娖通过手机视频问郝光明。
“你要在这时见他,无非是授其权利、兵马,让他能够在顺军、清军南下时守好湖南。
不过从历史上看,即便没有你插手,湖南也能保有大部。
只要你能在扬州击败清军,湖广清军必然不敢继续南下。
所以堵胤锡这步棋对你而言,有用但并非影响天下大势的关键。
他来固然好,即便不来,也不过是晚一些成为你的臣子而已,没必要患得患失。”
听郝光明这番话,朱媺娖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患得患失了。或者说,我是想尽量做得更好吧。”
郝光明又道:“如今曾英已派出船队先行前往武昌府,探查左良玉的动向。看情况,你或许可以在巴陵多等堵胤锡几日。”
朱媺娖点点头,思维有颇为跳跃地道:“你说左良玉这边我们该如何处理?”
郝光明道:“这个我们不是早聊过嘛,左良玉应该会像历史上那样病死。
虽然他以前做了不少恶事,但毕竟没有打出旗号反明,那就还是大明的臣子。
既然他要死了,你最好是顺势收编他麾下的几十万军队。
否则这些人不是投降清军,也会变成匪寇为患地方。”
朱媺娖道:“只怕我们找上他后,他还没死。”
郝光明道:“那就直接然他臣服,他若不服,就打到他服!”
“嗯!”
听了郝光明的话,朱媺娖只觉得意志更加坚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恰好这时,看到小组视频中,朱媺姕准妥当,准备离开承运殿,郝光明、朱媺娖便默契的停下了话题,都将目光投在了朱媺姕的画面。
此番,朱媺姕是要出城前往农庄替朱媺娖查看去年试种的超级小麦生长情况。
只见画面一阵晃动后,视频视角就变成了类似于朱媺姕的主视角。
却是朱媺姕学着朱媺娖,将手机放在了胸口特制的布囊中。
如此既能保证手机不会丢,又可以让朱媺娖、郝光明看到她所看的一切。
只不过朱媺姕毕竟只有六岁,身高有限,所以她的视频视角就显得很低矮,看起来十分怪。
看一会儿,朱媺娖就受不了了,道:“不如让媺姕将手机给珍娥姐姐佩戴,反正很多事我们也需要通过珍娥姐姐传话、执行。”
“可以。”郝光明点头同意。
朱媺姕并非神童,所以六岁的她留在成都一是有象征意义,二则是方便在出急事的情况下,朱媺娖可以直接通过朱媺姕返回成都。
所以,像这种平时到某些地方视察,倒也无需朱媺姕说什么或做什么。
于是朱媺娖吩咐了句,一边朱媺姕就照做了。
此时朱媺姕出行的队伍才走出蜀王府,朱媺姕、费珍娥都坐在御用的特制马车上。
只见手机画面一阵晃动,就听朱媺姕脆声道:“珍娥姐姐,姐姐说让我将手机给你佩戴。”
“啊?”费珍娥明显有些惊讶,随即道:“这怎么可以?这样不好吧?”
朱媺娖听了直接出声道:“费司簿照做吧。”
听此,费珍娥终于不再推辞,应道:“是。”
随即,手机视频镜头又是一阵晃动,然后朱媺娖、郝光明便都露出了笑容。
因为手机挂在费珍娥胸前后,不仅视角正常了,还能让两人看到旁边的朱媺姕。
这样一来,视线内有朱媺姕存在,两人就更放心了。
不过郝光明却敏锐地察觉到,视频的视角似乎有些朝上,似乎是费珍娥胸前坡度比较明显的缘故···
郝光明虽然情商不很高,却也不低,当然不会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于是就当做没看到。
随后,两人就跟着费珍娥的视角,视察了成都城郊外原蜀王府农庄的600亩超级小麦。
如今已是二月底,这些超级小麦子农庄雇农的照料下,长势相当好。
这些超级小麦在现代都是能亩产上千斤的,有的甚至高产一千四五百斤。
在大明这边虽然缺少化肥、农药,但在农庄不计成本的使用农家肥、人工捉虫等奢侈方式的照料下,预计亩产最低也能达到八百斤以上。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亩产能上千斤!
见此,朱媺娖当即让费珍娥利用手机视频,褒奖了小麦试验农庄的管事人员以及一众雇农。
并提前给了部分奖赏,鼓励这些人继续努力,将这600亩超级小麦照料好,直至丰收。
农庄的管事人员、雇农之前虽然通过一些关于公主乃“仙女下凡、会仙法”的传闻,私下里却未必没有犯滴咕,并未见的真信。
可经过这次朱媺娖的视频褒奖,便都对朱媺娖乃“仙女下凡”深信不疑了。
同时,也觉得朱媺娖的夸奖、信任更重了,个个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朱媺娖让他们照顾的“小麦仙种”照料好。
一个视频褒奖,对农庄管事人员、雇农的鼓励效果比真金白银还有效果,这倒是郝光明、朱媺娖之前没想到的,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等到朱媺姕回蜀王府的路上,郝光明便道:“等到这些超级小麦丰收,真的有亩产千斤以上的,你完全可以让下面人宣传一番。
一个是可以作为祥瑞,告知天下,你确实是天命所归。
二个也等于是提前为推广超级小麦做广告了。”
朱媺娖听了一笑,道:“像超级小麦这样的粮种还需要我们主动推广吗?
只待这些小麦真的丰收,恐怕成都那些在监国府、官府中有关系的地主便会抢着购买超级小麦种子。”
听朱媺娖这么说,郝光明却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说起来,你们大明中后期藩王、士绅等特权阶层的税便不能足额收上来吧?或者说能收上来的部分很少。
因为其中还涉及到了大量的隐田、隐户。
你如果想让大明复兴,这个问题肯定是要解决的。
我觉得要想用怀柔点的手段,或许便可以利用后世各种粮食作物的种子做文章。”
朱媺娖很快明白了郝光明的想法,不禁眼睛一亮,道:“你这个提议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可得让成都那边把后世的粮食种子都看紧了,别一早就外流出去。”
接着,夫妻俩就利用后世粮食种子做文章,帮助解决大明田地税收问题细细的聊起来。
之所以说是聊,而非讨论,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朱媺娖主要以听郝光明说为主。
毕竟,她虽然一直学习、了解现代的各种知识,但终究不及郝光明这个现代人二十几年的见识多···
而就在这天下午,朱媺娖所等待的堵胤锡,终于乘坐着一艘乌篷船,出现在巴陵城外的洞庭湖上。
第244章 堵胤锡见朱媺娖
堵胤锡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从长沙来到了岳州府巴陵。
但他愿意并非来觐见朱媺娖,表示以朱媺娖为尊地。而是来劝告朱媺娖,去监国名号,尊南京朝廷的。
在堵胤锡看来,朱媺娖或许真有崇祯所留命其为监国的遗诏,但终究是女子之身。
纵然其能在四川有所作为,但若以女子之身登基大宝,必将让大明以后在皇权方面出现重大隐患。
而一旦其在位期间有任何不妥当之处,都会因女子之身而被质疑。
听起来或许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女子要当皇帝,天下人对其要求必然比男子更加苛刻。
所以,堵胤锡希望朱媺娖能以四川、贵州之地尊南京朝廷。
可不像以前的公主那样赋闲、嫁人,掌握一定全力,如此照样可以用其才能辅左新帝复兴大明。
长沙由湘江链接洞庭湖,而明朝时长江与洞庭湖直接相连,岳州府府治巴陵也就在洞庭湖边上。
于是堵胤锡就带着十几名随从,以及之前软件的锦衣卫百户李思明,坐着乌篷船来到了巴陵。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巴陵边的洞庭湖面上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
尚且隔着几里的水路呢,他便瞧见如云船帆遮蔽湖面,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民船,但战船亦有不少。
各船只上皆插用于识别的旌旗。
而许多头船上都有的两面旗帜,一是便是代表大明皇室的日月龙旗,二便是上书“大明监国坤兴”六字的竖长旗。
这一切无不表明,这上千船只,都受大明监国坤兴公主的统领。
李思明与堵胤锡同乘一条乌篷船,只不过他双手被捆着,还有堵胤锡两个随从看着。
此时瞧见前方的众多船只,他便不禁兴奋地叫道:“堵学使瞧见没有,前面的定然是随监国东下的长江水师!”
事实上李思明在离开成都前也没见过长江水师出征前的模样。
但前面那些船旗帜都打出来了,必然是长江水师无疑。
堵胤锡在惊讶之后,却也是激动起来。
“好,真是好呀!公主殿下既有如此强大的水师,至少也能依长江防守,甚至还能挟制左良玉,使其不敢有二心,如此便可以将顺军、清军挡在江北了!”
李思明听得一愣,随即就不禁气道:“我说堵学使,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监国有如此强大水师,难道你还要让监国尊南京伪帝吗?”
堵胤锡道:“我此来劝公主尊南京朝廷,也是为她好。李百户,你不懂的。”
“是,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文臣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我知道,公主乃‘上天所衷,有大神通’的天命之主,甚至可以说是仙女下凡。
别说有先帝遗诏让公主殿下监国,便是没有,南京伪帝也自去帝号尊公主!”
堵胤锡闻言摇头,难得跟李思明多说。
李思明在被软禁后,他见过几次,每次都会说一些神神道道的话,如“公主得上天所衷,有大神通,可往来后世”什么的,又有神灯、无人鸡等法宝助战大破张献忠等等。
在他听来都是忽悠小民的无稽之谈。
这个李思明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锦衣卫出身,而是公主在成都招收的无知小民,因此才这么的好骗。
不过坤兴公主身边倒是极可能有善巫鬼之事的方士或者骗子,此番他见到坤兴公主,倒是要一并劝谏,让坤兴公主远离那些邪魔外道。
堵胤锡不说话,那两个控制着李思明的随从却听不下去了。
其中一个笑道:“我说这位百户,别扯大话了行不?公主要真是仙女下凡,当初怎么不用仙术救先帝、救京城?”
另一个也道:“一般只有那些草头天子,才会编造一些神怪之言忽悠百姓。公主这么做,手段就落入下层了呀。”
就在堵胤锡几人边说话边继续向巴陵靠近时,几艘帆桨哨船划了过来,将堵胤锡这边的两条乌篷船围住了。
其中一条哨船上的水师把总喊道:“前方乃长江水师停泊驻扎之地,闲杂人等休要靠近观望!”
堵胤锡当即站在船头道:“本官湖广提督学政堵胤锡,前来觐见坤兴公主殿下。”
那把总听见这话顿时眼睛方亮,道:“堵胤锡?可算等着你了!”
随即哨船上的水兵便扔出钩爪,直接勾住了乌篷船···
没多久,堵胤锡便被带到了朱媺娖的御船上。
至于堵胤锡的十几名随从,自然是没资格登上御船的。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百户李思明,则是先一步上御船向朱媺娖做了汇报,此时已经已离开了。
在御船下,瞧着高大的、隐隐反射着金属幽光的船身,以及船尾那竖起的烟冲,堵胤锡便有些懵。
等上了御船,用脚踩在上面,确实发出了金铁之音,堵胤锡不禁震惊道:“这船竟然是铁的?”
“此船只是包裹了一层钢甲,并非全部铁制。”
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回答了堵胤锡的问题。
堵胤锡一抬头,便瞧见了一位身穿朱红色龙纹锦袍、束女式单髻、戴类似太子帽的少女站在阁楼二层的楼台上,嘴角含笑地俯视着他,气度雍容。
这一瞬间,堵胤锡心里冒出了个出乎他意料的想法——
‘她竟比福王更具帝王气质!’
虽然觉得这想法不对,可堵胤锡还是不禁那眼前的朱媺娖去和去年见过的福王相比。
福王长得有些肥胖,脸上甚至能看出沉湎酒色的迹象,神气昏沉。
其在南京军政之事不是交给马士英等人处置,便是任由东林党人闹腾,完全没有主见。
而眼前的朱媺娖,却如同初升朝阳,又如腾飞的朱雀,彷佛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让人心甘情愿地仰望。
以上这些都是堵胤锡心里转瞬间的念头。
实际上,他只是愣了愣,便躬身行礼,道:“湖广提督学政堵胤锡,拜见坤兴公主殿下!”
正常来讲,朱媺娖应该会先礼貌性地让堵胤锡平身,再说话。
但朱媺娖并没有。
她从阁楼二层沿着外边的楼梯缓步走下,边走边道:“堵学使称本宫为公主殿下,却不愿称监国,怎么,觉得先帝遗诏是假的?”
“臣不敢。”
朱媺娖走到了甲板上,在堵胤锡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道:“是不敢还是没有?”
堵胤锡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因此颇为难受,但他又不愿失了礼数直接平身,于是只能这么弓着身道:“臣以为,即便先帝曾下诏任命公主殿下监国,可为大明江山计,如今公主也该去监国之名,尊南京皇帝。”
朱媺娖轻轻一笑,“本宫明白了,堵学使的意思是,父皇即便下诏令本宫监国,也是错的。是吗?”
堵胤锡沉默。
第245章 湖广:总督何腾蛟,巡抚堵胤锡
沉默,既可以代表问题无法回答,也可以代表默认。
此时堵胤锡显然是默认了朱媺娖的话。
只是他不好直接说崇祯下令朱媺娖做监国是错的。
见此,朱媺娖心中微微一叹。
她知道,要想收服堵胤锡,改变其想法,只能展现出她的“神通”了。
于是她道:“堵学使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
朱媺娖随即问:“堵学使可曾想过父皇为何会下令让本宫为监国,而非太子或者本宫另外两位皇弟?”
堵胤锡道:“臣亦疑惑先帝为何会这么做。倘若先帝令太子监国,臣自当尊奉,不会有半分质疑。”
朱媺娖一笑,“算了,本宫还是先让堵学使看一看父皇留下的诏书以及传旨视频吧。”
堵胤锡听了眨了眨眼,心道:诏书我知道,但传旨视频是什么?
朱媺娖没多说,当即让连翘、刘珠从阁楼上拿来了装着崇祯遗诏的匣子,以及一个平板电脑。
后面的事便跟之前龙文光、刘之渤等人见传诏视频的情况差不多了。
堵胤锡直接让平板电脑上的传旨视频震惊得三魂出窍、七魄不存。
还是朱媺娖又当场表演了下,她如何以大神通往来后世,以毒攻毒,才让堵胤锡魂魄归位。
之后,堵胤锡仍是用了近半个小时,才算完全消化、“理解”朱媺娖的“大神通”。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当场改变了想法,向朱媺娖表示了效忠。
如此前其他朱媺娖大明旧臣的想法一般。
正常来讲,朱媺娖女子身份确实会成为其统治大明的阻碍,甚至即便她完成复兴大明的伟业,以后还会出现各种麻烦。
可在朱媺娖“有天赐神通,可往来后世”的情况下,任何麻烦都不重要了。
即便是在儒生看来,有神通在身的朱媺娖,也是神圣在世,意味着华夏真正的大盛世将要到来!
随后,朱媺娖就跟堵胤锡谈论起当下的局势来。
在后世历史上,堵胤锡可是被称为南明最有大局观、最懂战略的文臣。
如今时势虽大体和后世的历史相类,但到底有了些不同,所以朱媺娖想听一听堵胤锡的看法。
堵胤锡在听朱媺娖讲完眼下局势,以及其将要做的事后,略一沉吟道:“臣以为殿下所想是对的,在湖广这边,我们确实需要将顺军挡在江北,使其为我们所用,阻挡西路顺军。
但亦需地方顺军投靠清军——李自成虽然是桀骜不驯之辈,又是伪顺伪帝,但要是到了穷途末路,也难保他不会降清。”
朱媺娖、郝光明听得都连连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需要注意的点。
虽然即便李自成降清,朱媺娖也不怕,但那样的话她要平定天下必然更加困难,也会死更多的人。
而对朱媺娖、郝光明而言,恢复大明旧有领土,平定流贼、东虏、北鞑等内部、边境之患,只是兴盛大明的开始。
整个地球才是朱媺娖、郝光明的期盼。
毕竟这是一个大航海正兴盛,强国瓜分世界的时代,大明唯有参与其中,才能保证未来数百年的强国地位。
而要对外扩张,最需要的、最难得的就是人口。
毕竟船只、武器什么的,只要努力,只能制造很多的。
可人口你再怎么努力,要增长也需要一二十年的功夫才会见效。(这里主要指成年人口。)
所以,在平定大明天下的过程中,朱媺娖还是希望能少死一些人的,尤其是那些原本属于大明子民的人。
堵胤锡接着又道:“东边的话,殿下所想的,先击败南下的东路清军,再携大胜之威及先帝诏书,令福王去帝号,然后在南京继位称帝,确实是水到渠成之法。
如此便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因福王之事造成过多杀戮,以及江南诸省的离心乃至分裂。”
听完,朱媺娖微笑道:“堵学使既然也这么认为,那本宫便放心了。”
“还请监国不要再称臣为学使。”堵胤锡道,“湖广提督学政一职乃是南京朝廷所授,而今自然做不得数。即日起,臣当复任原职,为武昌、黄州兵备道。”
听了这话,朱媺娖不禁一笑,道:“以你的才能,在当下确实不该做提督学政。
相信李百户去寻你的时候也说了,本宫欲任命你为总督湖广军务。卿可能胜任?”
堵胤锡道:“时局艰难,臣虽才拙,亦愿一试。但何腾蛟总督之职虽是福王任命,可其却是在崇祯十七年便由南京朝廷任命为湖广巡抚,在此期间并无差错,一两年来也得到了湖南士绅、百姓的信任。
臣若任湖广总督,恐怕会与其冲突。其麾下如今尚有不少兵马,若其不尊监国诏令,恐怕会令湖南生乱。”
听堵胤锡这么说,朱媺娖不禁沉吟起来。
何腾蛟这个人郝光明和她也讨论过。
在后世而言,因为何腾蛟在对收服顺军西路兵马,及忠贞营的事情上,举措适当,致使南明失去了利用顺军壮大军力,对抗清军的良机,受到很大诟病。
甚至很多人称何腾蛟是第一号废柴总督。
可是,当郝光明、朱媺娖仔细研读史料,在通过这个时空的一些事情来看,何腾蛟这个人即便是在后世历史上,除了在湖广总督任上作为不够,以及对收服忠贞营一事上举措适当外,其他方面并没什么差错。
起码何腾蛟对南明朝廷忠心耿耿。
左良玉哄骗其至军中,要求其举兵一起讨伐南明朝廷,何腾蛟先假意答应,随后跳江逃生。
后来何腾蛟也一直在湖广坚持抗清,虽然才能有限,但确实一直在用心做事。
再后来,到了永历年间,湖广抗清之事难成,何腾蛟在湘潭被清军包围,并被俘虏。
清庭派何腾蛟旧部徐勇等人接连劝降,何腾蛟都不愿投降。
须知,那时候南明只剩西南一隅了,很容易看清楚清国将得天下。
即便如此,何腾蛟也不愿意降清,绝食七日以示不屈不降之志,最终为清军所杀。
想到这里,朱媺娖也觉得,何腾蛟即便眼光、能力不如堵胤锡,却也是大明忠良。
同时,另一边的郝光明则道:“堵胤锡所说未尝没有道理,你这时候强令堵胤锡为湖广总督,多半会和何腾蛟起冲突,不如先任其为湖广巡抚。
如此,等将来你在南京继位为帝,只需下一纸诏书,便可以将何腾蛟调去朝廷做个大学士之类的闲职,再让堵胤锡为总督,就能避免湖南生乱了。”
朱媺娖听了点头,于是对堵胤锡道:“若本宫任命卿为湖广巡抚,卿以为如何?”
堵胤锡听了苦笑。
巡抚、总督都是一地最高军政长官,为封疆大吏。只不过巡抚基本只管一省之地,而总督往往管多省之地。
而照朱媺娖这个任命,他的权能其实是和何腾蛟不分上下的。只不过在官职上,何腾蛟比他更大。
但若他手段好,够强硬,完全可以让何腾蛟成为摆设。
不过如今湖广巡抚空置,朱媺娖这么任命,到底是给了何腾蛟台阶下了。
堵胤锡也确实觉得何腾蛟做事有些没效率,任职湖广巡抚半年,升任总督也有大半年,却什么事都没干成。
虽然其中主要是时局艰难,事情难做的缘故,但和何腾蛟本人能力不足也确实有关系。
如今朱媺娖既然信重他,他也自觉有能力做好湖广巡抚,自然没必要在推脱。
于是当即行礼跪拜道:“臣堵胤锡领旨谢恩!”
第246章 临行赐三宝
和后期的崇祯以及历史上的南明小朝廷不同,朱媺娖不仅让堵胤锡做湖广巡抚,还给予了兵、钱、粮三方面的支持。
兵给了两营。
一营出自曾英的边防军第二镇,一营则出自整编的荆州军。
其中边防军这一营不仅有一哨配备了20门光明式火炮的炮兵,更有一总(千人)配备了光明式燧发枪的火枪兵。
至于荆州军,则基本属于冷兵器装备。
倒不是朱媺娖没有携带多的燧发枪、钢炮,而是这些荆州军接受整训的时间尚短,且又是留在湖广作战,即便是交给堵胤锡带领,朱媺娖也只能先给这些荆州军有限的信任。
何况,船队虽然携带有多的装备,却也并不是多得没地方放。
这些随船携带的燧发枪、钢炮一则用于补充部队在后面战争中的损耗,二则也需要留下部分用于在南直隶组建新军。
所以该节省的还是要节省。
至于钱、粮,则将在江陵缴获的三万两银子都给了堵胤锡,粮食则只给了两万石。
并非朱媺娖小气,而是这些船队携带的同样有限,且消耗也大。
况且,堵胤锡这个湖广巡抚可不只是管军事,而是总管湖广军政钱粮等各方面的事务。
既如此,堵胤锡的职责之一便是筹措钱粮以养兵,乃至将来向南直隶输送钱粮。
这不,在离开巴陵前,朱媺娖就跟堵胤锡谈起了这件事。
“本宫此番东去,还不知道会在南直隶遇到什么的情况,即便能抵挡住清军,顺利在南京继位,恐怕对地方掌控也有限。
因此将来一两年内所用的钱粮恐怕还需要四川、湖广提供。
所以,卿就任湖广巡抚后,还是应当以稳住湖广长江以南的区域为要。
如此既可以在湖南之地为本宫筹措一些钱粮,也能协助长江水师占住长江航道,以保证四川对南直隶这边的物资供给。”
堵胤锡听了道:“监国放心,这些臣都明白,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朱媺娖又微笑着道:“兵马、钱粮本宫能给予堵卿的支持有限,因此还准备了三样礼物。”
她说完,连翘、刘珠以及另外两名由费珍娥在蜀王府培养的宫女便各自拿着东西从御船宫阁中走了出来。
朱媺娖一挥手,连翘最先上前,将她手中拿着的一个后世小纸箱放在堵胤锡面前的方桌上拆开。
“此物乃是后世的太阳能折叠式台灯,可在夜间照明,有助于堵卿在夜里处理公文。连翘,教教堵卿如何使用这太阳能台灯吧。”
“是。”
连翘应了声,就当场教导起堵胤锡如何为太阳能台灯充电,以及如何使用、保护。
堵胤锡虽然此前已经见识过了朱媺娖往来后世与大明的神通,也见过御船上的一些后世造物,可瞧见这太阳能台灯,仍不禁震惊、喜悦。
“此物竟能在白日吸收阳光用以夜间照明,实在是神妙呀。
而且此物在白日光亮都如此大,夜间怕是会亮如白昼,如此在夜间看书、处理公文倒是不费眼睛了!”
堵胤锡在这里对太阳能台灯赞叹不已,另一边的郝光明却是笑起来。
“堵胤锡也是不知道我们后世的情况,不然肯定叫你黑心老板。
人家本来只用白天办公,晚上只能放松、休息的,可你现在却送个电灯,让他晚上继续给你打工,哈哈。”
朱媺娖如今已勉强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因此哪怕郝光明这番话让她挺不好意思的,可在堵胤锡面前,她仍一派澹然,并没有露出丝毫变身黑心老板的愧疚。
堵胤锡很聪明,而太阳能台灯的使用又很简单,因此不一会儿,他便学会了。
待其亲手将那太阳能台灯折叠好,装回纸箱,交给身后的仆从时,发现仆从身体都是抖的,便提醒道:“拿好,千万别摔着了。”
堵胤锡知道,这仆从就是之前笑话李思明所说朱媺娖有神通之事的人之一,如今当场见识了一些后世造物的神奇,估计都吓傻了。
果然,这仆从回过神来,下意识就将纸箱抱紧,却又反应过来怕力气过大抱碎了,于是就想抱着婴儿一样轻柔。
朱媺娖见此一笑,又挥了下手。
这次却是刘珠抱着两个木盒放在了桌上。
朱媺娖道:“这里面乃是两柄由成都军器局生产的燧发手铳,便赐予堵卿做防身之用吧。”
刘珠打开了木盒。
堵胤锡也是听闻过手铳的,但燧发手铳他却是第一次见。
此时瞧过去,只见盒中两柄手铳都不足半尺长,不仅枪管散发着幽光,木柄上还凋刻着花纹、字样,看起来彷佛精致的艺术品。
事实上,这种由军器局生产的燧发手铳就是按照艺术品打造的,给朱媺娖用来赏赐文臣武将的。
燧发手铳朱媺娖便没让刘珠教堵胤锡使用了。
即便堵胤锡不会,回头也可以向派给他做抚标的那一营边防军将士学习。
待堵胤锡谢恩,将装手铳的两个木盒交给另一个仆从抱着后,朱媺娖再挥手,一位挽着干练发髻的宫女便将抱着的非金非木手提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方桌上。
待这宫女将箱子打开,里面却是一个看起来便极为复杂的机械。
朱媺娖道:“这是本宫给堵卿的第三样礼物,也是最重要的一样,无线发报电台,又称发报机。”
堵胤锡好奇道:“此物做何用?”
朱媺娖解释道:“其用处主要在于收发电报——有了此物,再配上这两位本宫亲自培训的发报员,堵卿便是在湖广,亦可通过此电台与本宫进行文字联络。
其传递讯息之速如光如电,瞬息千里,故而堵卿可以通过此电台随时向本宫汇报湖广军政要务,以及顺军、清军在湖广的动向。”
饶是这两日,堵胤锡在朱媺娖这边受到的震惊已经够多了,此时仍不禁惊得瞪大眼睛,一时难以言语。
他盯着那箱子中的电台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声音发颤地道:“后世竟有此神物?若此物足够,朝廷岂不是可以随时掌握地方情况?!”
第247章 电台遥想,左良玉说
听到这话,郝光明、朱媺娖都不禁暗暗赞赏。
堵胤锡才对发报电台有了基本的了解,立即就联想到了朝廷可用此物掌控地方上面,不愧是历史上南明时期最有战略眼光的大臣。
可惜,这电台朱媺娖目前真没法带来多少。
一则是电台的某些零件,郝光明在现代也只能有限的购买。
二则,还是朱媺娖的带货能力有限——她每日带货量有限,各种物资都排着队,组装电台的零件并非排在最前面的。
最后便是发报员的培训了。
朱媺娖是在水师行至重庆时,开始培养随行的连翘、刘珠等十名宫女当发报员的。
那时还是二月初几,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天的功夫。
虽然连翘、刘珠以及另外八名宫女本就是费珍娥所训练的蜀王府宫女中的佼佼者,但二十来天的培训下来,目前也只不过有三四人勉强可充任发报员。
就这,还是因为在大明发电报可用明码,无需加密、解密的缘故。
如果是培养像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那样的军政发报员,那需要的时间就长了。
见堵胤锡望着发报电台眼睛直冒光,朱媺娖觉得还是得浇一盆凉水,免得他期望太大将来失望。
轻咳了声,朱媺娖道:“这发报电台在后世虽然已是基本被淘汰的通讯手段,但本宫想要带足够大明使用的电台过来,仍近乎不可能,至少几年之内做不到。
所以,还是要等将来我大明有能力生产电台,才可以做到货量充足,让朝廷能以电台掌控广大的万里疆域。
另外,任虹、黄香二人只培训了二十来日,目前也只是勉强掌握了收发电报的方法。
若是电报有所损坏,以她们的能力恐怕是无法修复的。
所以就当下而言,这电台堵卿可以用,但切勿太过依赖了。”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堵胤锡彻底从刚认识电台的狂热、激动情绪中冷静下来。
他看了看电台,又看了看任虹、黄香这两名宫女,点头道:“臣记住了。臣有一请求,这收发电报之法,不知臣可否向她们二位学习?”
朱媺娖闻言一笑,“当然可以。不仅堵卿可以学习,还当在湖广挑选学子,培养成发报员。
相信堵卿可以想得到,带到将来我大明可自产发报电台时,对发报员的需求是很大的。
早些培养,便可以避免倒是无人可用。
当然,电台属于毕竟属于朝廷机密之物,挑人时必须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
朱媺娖对电台方面的事表现如此大方,是因为郝光明跟她估计过,十年之内,大明在朱媺娖的金手指下想要生产电台都近乎不可能。
所以,即便她放下去的电台落入敌人手中,也是用坏一台少一台。
至于说培养的发报员将来会不会成为敌人——即便会,朱媺娖也不怕。
如今她都没培养发报员给电报加密、解密呢。
将来真有发报员成了敌人,她在弄一套加密了的电文就行了。
况且不是郝光明小看明朝人——偷走电台、策反发报员,再利用发报员截获朱媺娖这边的明码电文···除非对方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才能想到这么做。
如果是明朝土着想到了这些,郝光明、朱媺娖都只能表示服气。
堵胤锡听朱媺娖允许他学习收发电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当即跪拜行礼,道:“谢监国!”
不过,待堵胤锡起身了,朱媺娖却提起一件事。
“本宫将成立皇家电报局,这二人变相当于从宫中外放到堵卿身边的女官了,皆为九品。
在她们回到本宫身边前,一应薪俸、待遇堵卿都要比照九品官员照顾好了。”
明朝也是有女官的,在前面的洪武、永乐等几朝甚至颇为有名,还有二品女官归乡后比照二品大员待遇的。
如今虽然距离明初一两百年了,但女官制度依旧存在,因此堵胤锡倒没怎么意外。
他直接应道:“臣明白。”
种种嘱咐之后,朱媺娖才让堵胤锡带着人和东西离开御船。
下船后,堵胤锡站在巴陵码头,瞧见长江水师的五艘铁甲战舰相继发出了呜呜的汽笛声,从烟冲冒出了一股股直冲天际的黑烟。
随着各船上挥动旗帜,响起吆喝声,众多战船、运输的民船便相继起航,顺着江水向东而去···
在明末的荆州府与岳州府东部,有一段边界线便是长江。
不论是北边岳州府的石首、监利,还是江南边的华容、巴陵、临湘,其实都属于交战区。
不论是顺军、原南京朝廷,还是左良玉部,在这一段江面上都没有强大的水军,所以此前朱媺娖所率领的长江水师才能畅通无阻。
而又水师战船及四镇精兵,如巴陵这样的地方,即便此前尊奉的是南京朝廷,在朱媺娖的水师及大军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改认她这位监国为大明正朔。
但是,当长江水师出了岳州府,进入武昌府,情况就有点不同了。
因为武昌府是左良玉的地盘。
那么,在得知朱媺娖长江水师的存在之前,这位大明的宁南侯在做什么呢?
···
武昌府治,江夏。
左良玉正拖着病体跟何腾蛟说话。
准确来说,是在劝告何腾蛟在湖广起兵,随他一起东下南京,帮朝廷扫清阉党,清君侧。
左良玉是公元1599年出生的,今年方才四十六岁。
虽然他征战沙场多年,但因为一从军就是将官,如今一副保持着一副好相貌。只不过因为病重,形容看着颇为憔悴。
据说左良玉年轻时曾是侯恂的家仆、书童,最受宠的时候,甚至可以跟侯恂同床。
这事虽然属于野史传说,不见于正史,却也足以说明左良玉颜值之高。
此时,他语重心长地对何腾蛟道:“何督师,您是文官,想必对朝廷中的事比我这个武夫更了解。
自今上继位后把持朝政的都是些什么人?马士英、阮大成等阉党之流。
左某虽是武夫,却也知道阉党误国啊。
左某为外臣武将,又承先帝及今上皇恩,先封伯,再封侯,本不应该干涉朝政。
可那些阉党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不说,更是将先帝太子都给囚禁了。
如此,我等为人臣子者如何能忍?若坐视不理,如何对得起先帝恩德?”
第248章 北来太子案,左良玉清君侧
说起来,何腾蛟虽非东林党,却也算是半个清流官员,和阉党自然是不对付的。
但何腾蛟清楚,南京朝廷并非阉党把持朝政那么简单。
首先,当今皇帝(福王)便是马士英以及江北四镇拥立的。
而当时东林党人其实是想拥立潞王朱常淓。
如此,今上继位后自然重用马士英等所谓的“阉党”及江北四镇,而疏远东林党人。
至于左良玉这位拥兵八十万的宁南侯,先帝在位时便不听朝廷调遣,不论是福王继位还是潞王继位,对他都只会提防、打压,乃至设法消灭。
至于北来太子一事,何腾蛟只是有所耳闻,听说太子已被鉴别是假冒的,具体如何他并不清楚。
但他认为这种事,如他这般的封疆大吏以及左良玉这样拥兵的将领并不该参与其中。
而左良玉所谓的清君侧,实则是不满足于占据武昌,又担心将来尚有的顺军打过来,想要东下占领江南,取代江北四镇,彻底挟持朝廷为己用罢了。
左良玉的私心,何腾蛟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并没有当面揭破,不然他怕是性命不保。
于是道:“宁南侯,阉党把持朝政固然可恶,但你我在湖广皆身兼重任,不可轻离呀。
如今,你镇守武昌府,我守湖南,尚且可以挡住顺贼,使其不敢南下和东顾。
要你是带着兵马走了,我也带着兵马走了,这湖广岂不是要尽数落入顺贼之手?
若顺贼占据了湖广,西可入川贵,南则下两广,又能顺江而下攻打江南,那时大明可就无险可守了呀!”
左良玉听了何腾蛟的话一时沉默。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行军打仗多年,何腾蛟说的这些道理何尝不懂?
但他如今却不得不东下江南。
他麾下的所谓八十万大军,原本就是乌合之众,其中受他直接掌控的兵马只有五营,人数不足十万。
其余的都只各方归附的官军败兵,以及不容于李、张二贼的贼兵。
以他的能力原本就难以掌控如此多的兵马,自今年开春病重后,对麾下各部的掌控力就更弱,甚至连儿子左梦庚都不怎么听他的话了。
湖广巡按御史黄澍自至军中,便大把挥洒金钱,动不动就宴请,不仅交好了各部将领,就连儿子左梦庚都对其信任有加,甚至是言听计从。
左良玉本人虽对黄澍有所提防,却也喜欢听这个人说话——不得不说,文人拍起马屁来是真的好听。
另外,黄澍到底代表着部分东林党人群体,而他要入主江南,跟东林党人合作就很有必要。
所以,哪怕知道黄澍所作所为是在收买军心,左良玉也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在此期间,黄澍不断怂恿他及麾下各部将领起兵东下,讨伐南京朝廷。
众将领也都有所意动。
因为左良玉让若能击败江北四镇,挟南京朝廷以令天下,乃至重立新帝,必然会位极人臣。
到那时他们这些将领的地位必然也更进一步,说不得便会人人如左良玉这般封伯、封侯。
对此,左良玉一直都是拖着,既没有坚决反对,也没有答应。
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左良玉其实也看不清楚这天下大势最终会怎样,更没有把握击败江北四镇。
他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这般地位,又拥兵八十万,可不希望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原本,左良玉是想拖到江北生变,他再趁机渔利。
就他所知,江北四镇可不是一条心,彼此多有龌龊,因此就算北面的清军不打来,江北四镇迟早也会彼此征伐。
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左良玉以为,这个时间怎么也得拖到一年半载之后呢,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时势也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先是正月江北四镇之一的高杰在河南睢州被总兵许定国所杀,如此江北四镇可谓已去其一。
随后又发生了“北来太子桉”。
原鸿庐寺少卿高梦箕奴仆穆虎在从北方南下途中,遇到了所谓的“北来太子朱慈烺”。
穆虎将这位“太子”带到南京后,因为高梦箕难辨其真假,又觉得事情太大,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将“太子”送去苏州、杭州隐藏。
谁知这位太子却经常招摇于众,故意露出贵倨不凡的样子,引起许多人议论、揣测其身份。
这就逼得高梦箕不得已向弘光皇帝秘奏其事。
之后闹得南京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北来太子桉”便爆发了。
虽然原京营太监卢九德、太子讲官王铎、刘正宗、李景廉等曾见过真正朱慈烺的人都说这北来太子是假的。
却也有些人趁机生事,前去拜望“太子”,将其当做真正的太子叩拜、并在其居所外恸哭。
因为前来拜“太子”的人态度,弘光皇帝即便知道其人是假,可碍于朝堂、民间的议论,也不好杀了,只能先将其软禁。
黄澍得知北来太子桉后,便借此刺激左良玉军中各部将领,甚至趁着左良玉病重不能理事暗中勾连盟誓。
到最后,就连左梦庚都被忽悠着参与到这件事中。
左良玉家族被流贼所灭,如今至亲就儿子左梦庚一个,因此直把左梦庚当命根子。
所以,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左良玉已经被架了起来,别无选择,只能起兵东下清君侧。
此外,据他散出去的探马得知,顺军正大举进入湖广,似乎是在被清军击败后有意退往江南。
左良玉并不觉得他能打败李自成,如此先李自成一步东下南直隶就更有必要了。
···
沉默一阵后,左良玉正待开口,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待其咳嗽完,拿捂嘴的白手帕一望,便瞧见上面有着刺目的血迹。
对此左良玉并不意外,直接将手帕捏成一团扔进火炉里烧了。
他看着何腾蛟道:“何督师所说未尝没有道理,只是我已决议起兵清君侧,过两日便将尽发舟船。
值此关键时刻,何督师既然知晓了我所谋之事,恐怕便要先委屈着在我水师战船上住一段时日了。”
何腾蛟虽然有所预料,可听左良玉如此说,仍不禁怒道:“左良玉,你要软禁本督师?!”
左良玉却没心力再跟何腾蛟多说了,直接挥了下手,道:“来人,请何督师下去歇息。记住,要多派人手,保护好何督师的安全。”
“是!”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当即走了进来,要将何腾蛟押下去。
何腾蛟气道:“老夫有脚,自己走!”
亲兵也不怕何腾蛟能跑了,就这么带着他离开。
休息了一会儿,左良玉正待叫左梦庚过来嘱咐些什么,左梦庚就先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哨船来报,上游出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水师!”
第249章 左良玉气笑了
“规模不小的水师?”左良玉一听眉毛就皱起来,问:“顺贼的吗?可探清其战船有多少艘?”
左梦庚道:“不是顺贼的,是打着日月龙旗的大明水师。
我们哨船最先看到的只有几十艘战船,且其中有一艘冒着黑烟的四百料座战船,至于后面是否有其他战船就不清楚了。”
左良玉眉头舒展,道:“若只是几十艘战船便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船上冒黑烟——难道我们军中将士在船上烧火做饭的还少吗?”
左梦庚见左良玉没理解他的意思,有点急,“我最初也是这么以为的,还训斥了那哨船队的把总一顿。
但据那把总说,那黑烟是从船上一大烟囱冒出来的,其船身则被涂成乌黑色,太阳底下还反光,像是铁做的···”
“湖涂!”不待左梦庚说完,左良玉就打断他训斥起来,“这种混账话你也信?我早就跟你说了,底下人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你如今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将基业交于你?我若死了,你如何掌控得了这八十万大咳咳咳···”
说到最后,左良玉又气又急,就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父亲别生气呀。”
左梦庚忙上前来给左良玉拍背抚胸口,可惜半点用处没有,直到左良玉又咳出了一团血痰,才不咳了。
左良玉想哭。
封爵宁南伯有什么用?拥军八十万又有什么用?得了绝症照样要死,而且还要饱受病痛折磨。
入他娘的!
左梦庚才二十出头,放现代多半还是个正上大学的“孩子”呢,瞧见左良玉咳血,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父亲您千万别生气了,儿子这就去将那把总吊起来很抽一顿。”
“湖涂!”左良玉瞪眼道,“你打他一顿有什么用?多派几队哨船去上游,将这支水师的情况弄清楚!”
“是,儿子这就去。”
等左梦庚匆匆离去,左良玉又派人将何腾蛟请来。
在左良玉看来,武昌府上游的明军水师,只能是何腾蛟手下的湖南官军了。
只是湖南官军有几十艘战舰的水师吗?
须知,别看他左良玉在武昌府坐断长江,可手下水师战船也不过三百多艘而已,其余的也都是民船。
所以,左良玉虽然对左梦庚说几十艘战船不算什么,可心里对这支官军水师还是很重视的。
等何腾蛟到,左良玉便直问:“何督师,你们不声不响地弄出一支几十艘战船的水师来,也不同我讲一声,是几个意思?”
何腾蛟听得满头雾水,“什么几十艘战船的水师?”
左良玉疑惑,“督师手下没有水师?”
何腾蛟道:“在湖南怎么能没有水师?不过官府水师的战船早就没了,如今不过是在岳州府有上百艘民船用来运粮、运兵。”
“果真没有战船?”左良玉皱着眉头再问。
“真没有。”何腾蛟摇头,“即便有,也不可能有几十艘之多。”
左良玉道:“我的哨船探查到上游有一支官军水师,不仅有几十艘战船,而且还打着日月龙旗。”
说这话时,左良玉注意观察着何腾蛟的脸色。
何腾蛟闻言露出惊讶神色,随即想到从四川、贵州过来的某些听起来极不靠谱的传闻,心里不禁道:莫非是那位监国公主的水师出川了?
左良玉要去南京清君侧。
四川监国的公主也来凑热闹。
这时局还真是一团乱麻呀。
“何督师可是想到了什么?”左良玉问。
何腾蛟摇头,“我真不清楚这水师哪里来的。”
川贵关于公主监国的消息传到湖南时就已经变得不清不楚、神神道道的不可信。
等消息传到武昌府的左良玉这边就更模湖了,估计下面的人都不会上报给左良玉听。
毕竟如今各方割据,兵匪四起,长江航道都断了,四川的消息就算没传到武昌来也不稀奇。
何腾蛟既然知道左良玉野心勃勃地要清君侧,当然不可能将公主在四川监国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然还不知左良玉会起什么鬼心思。
左良玉见何腾蛟不愿意说,也不逼问,又让人将其送去软禁。
他相信,他的哨船队会带回更多消息的。
···
两天后。
哨船队不负所望,果然带回了更多该水师的消息,却让左良玉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派去的几十艘帆桨快船全没了?!”
因为左良玉病重,不想让外面将领瞧见他虚弱的样子,所以依旧是左梦庚向其禀报。
左梦庚愤愤地道:“据吴游击说,那官军水师确实有一艘铁船,如同怪物,能喷黑烟,逆风而行,速度极快,他们跑都跑不了。
后来还是进入一条小河中,才逃掉了几艘船,将消息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左梦庚顿了顿,道:“父亲,这回吴游击该没骗儿子吧?”
左良玉紧锁着眉头道:“这么大的事,他应该没胆量骗你。不过,这支官军水师到底什么来头?还有那什么喷着黑烟的铁船莫非是真的?”
左梦庚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吴游击说他后来冒险在江岸边隐蔽处窥探后来的船队,发现其中一艘大船上打着‘大明监国’的竖长大旗。
父亲,我记得前段时间曾听人说,有位公主在四川监国。此事该不会是真的吧?这水师莫非也是她的?”
“怎么可能?”左良玉下意识地否定,“公主监国本就是无稽之谈,即便是真,她又怎么会率领水师从四川跑到武昌府来?”
左良玉才说完,屋外就传来亲兵的高喊声。
“启禀侯爷,水师徐总兵有紧急军情禀告!”
左良玉麾下水师总兵有三个,其中两个是他的直系,一个则是附属总兵。
直系的两位分别叫做常登、徐恩盛,如今各自率领一百多艘战船、民船若干,分管武昌府长江东西两段。
至于那位附从的水师总兵,名为徐育贤,其水师战船不多,目前留在江夏,主要负责运输粮饷、军备等辎重,不可能有紧急军情禀告。
所以,亲兵口中的徐总兵只能是驻守金口镇的徐恩盛。
上游又恰好有官军水师出现,那么徐恩盛所说的紧急军情多半与这支官军水师有关。
于是左良玉顾不得病容不宜被部下看到,当即让徐恩盛进来。
徐恩盛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将领,原本满脸古怪、忧虑等复杂表情,可瞧见一脸病容的左良玉却不禁愣了愣。
显然,徐恩盛虽知道左良玉病了,却没想到病得这么厉害。
抱拳行礼后,徐恩盛便直接道:“侯爷,上游来的那支官军水师到达金口镇了,其各类船只有上千艘,战船亦有数百艘,更有吞吐烟雾的怪铁船。
他们自称是大明监国麾下的长江水师,因此并没有攻打末将在金口镇的水寨,而是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让末将速速交给侯爷。”
说着,徐恩盛就拿出了一封书信来。
左梦庚接过书信,递给左良玉。
左良玉一看,书信署名却是大明长江水师提督曾英。
这人他并没有听说过,便没多想,直接拆开书信看。
信上内容并不多,左良玉很快看完。
然后他就气笑了——
“曾英,无名之辈,居然让我三日内到他水师中觐见那个监国公主,否则就要追究我以往的过错,将我绳之以法。
呵呵,难道他和那个监国公主不知道我左良玉而今有八十万大军吗?
如此大言不惭,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如何能将左某绳之以法!”
第250章 朱媺娖用计,左梦庚挂帅
左良玉说完,就来到厅内那副在明朝而言还算精细的地图前。
金口镇位于金水河汇入长江之处,乃是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镇,最初名为沙羡,后各个朝代其屡经改名,在明末时则被称为金口镇。
在左良玉的地图上,金口镇隶属于江夏县,就在他的大本营不远处。
此处既临长江,又与河流、湖泊勾连,江上还有沙洲,水势、地形都比较复杂,相对于在此驻扎数年、已熟悉了地理环境的左良玉部而言,算是有了地利。
看着地图心中衡量了一会儿,左良玉便决定在此给那个监国公主一些颜色看看。
反正他都要起兵清君侧了,先打个监国公主练练手也没什么。
于是转过身来,对徐恩盛道:“稍后我会书信一封,交于你递给那曾英或者监国公主。
你回去后,对方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你都可以假意答应,或是满足他们。
总之,要尽量拖时间,等我调集舟船兵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徐恩盛崇祯初年便在关外跟随左良玉,算是心腹,不然如今也做不了直属水师总兵。
他知道,左良玉麾下虽有八十万大军,却并非都驻扎在江夏。
除武昌府其他地方有驻军外,荆州、承天、德安、黄州等地都有驻军。
不仅是这些地方需要驻防,也是大军必须到各地分驻才能有饭吃。
若八十万大军都聚集在江夏,单是人吃马嚼都能把江夏给吃没了,毕竟如今的江夏都没有八十万百姓。
当然,左良玉的八十万大军也并非全都是将士,还包括部分将士的家属——这年头不仅流寇携家带口,就连藩镇军阀也是如此。
只不过将士们的家口一般都会被安顿在各地屯田或是做别的事,肯定不会跟行军打仗的人马混在一起,不然部队就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
随后,左良玉让左梦庚执笔、他口述了一封书信,交由徐恩盛带走。
接着他便开始发布军令,调兵遣将。
···
朱媺娖所率兵马过十万,舟船一千多艘,当然不可能一股脑的进入江夏。
在前军抵达金口镇附近时,朱媺娖的御船实际停留在江夏南边的嘉鱼县码头。
也只有嘉鱼县这样的县城,才能提供其大军饮水、菜蔬以及部分粮草。
至于说嘉鱼县实际受左良玉控制,不愿意给朱媺娖的部队提供物资···上千舟船摆在岸边,数万精兵上岸,又有大明监国的名义,你敢说不愿?
除部分水师将士,四镇精兵都上岸扎营,休息。
朱媺娖却是已渐渐习惯了船上的生活,于是便没有下御船,坐在宫阁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风景,享受着春风、春光,同时用对讲机跟红娘子、曾英、杨展、刘文秀这四位军中主将谈论着军务。
“监国既有意收编左良玉部兵马,为何不发手谕,而是让臣给他书信呢?
臣在其眼中,恐怕只是个无名之辈,又限定其三日内来觐见监国,多半会激怒他。”
听对讲机中传出曾英的声音,朱媺娖微笑着反问:“便是本宫发手谕相诏,左良玉就会来觐见了吗?”
曾英一时无语。
杨展道:“左良玉乃贪生怕死之辈,如今又坐拥八十万大军,野心昭然,不可能来我们水师中觐见监国的。
依臣看,监国便是故意激怒他,又留给他时间召集大军,好一战灭之!”
刘文秀道:“三天时间,左良玉至多能调来江夏附近的兵马、舟船,而且他本人多半不会出现在前线,我们想要一战灭掉他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兵马多的好处了。
即便兵马质量堪忧,可数量上来,就很难被人一战灭掉。
李自成的顺军被清军追着打败那么多次依旧顽存,不就是因为人多吗。
杨展听刘文秀否定他的判断,正要反驳,便听红娘子道:“依俺看,监国是要狠揍左良玉一顿,把他揍疼,敲打醒他,让他看清楚局势,这样他才可能归附,接受整编。”
听到这里,朱媺娖微笑颔首,“红娘子说的不错,本宫此番确实只是准备打疼左良玉。
所以,给他三天时间,便是想他汇聚麾下水师主力。
若是我们能一战灭掉左良玉地水师主力,便能达到既打疼他,又不影响后续收编他麾下兵马之事。”
“臣明白了。”
曾英等人相继应道。
随后,几人就在对讲机中商讨起三日后水战的具体军事计划来。
等这个会开完,朱媺娖关掉了对讲机,便通过手机视频对郝光明道:“如果能顺利收编左良玉部,恐怕还需要将堵胤锡调来武昌坐镇。”
郝光明道:“堵胤锡不是说何腾蛟在左良玉军中吗,到时候让何腾蛟坐镇长沙,负责督办粮草。
堵胤锡就按你说的,调他来坐镇武昌——这事也不麻烦,只需你给他发一封电报就行了。
然后再让他设法收复岳州府,就能达到此前你令他据江而守湖南的目的了。”
“嗯。”
···
三日后。
金口镇附近的江面船帆如云。
却是左良玉将原驻守于汉口镇的常登部水师也掉了过来。
共计有战船三百多艘,可用作接舷战、纵火船之用的大小民船五百多艘,水师将卒七八万人。
另外,还让总兵卢光祖率领数万兵马驻守江北岸,让总兵张应祥、吴学礼各率领数万兵马驻守江南岸。
若算上强行征调的民夫,这一战左良玉可以说出动了二十几万人马,因此号称三十万大军。
左良玉因为病重不能亲自挂帅出征,便令儿子左梦庚为主帅,以常登、徐恩盛、卢光祖、张应祥、吴学礼五人辅左之。
希望此战能借助一场大胜,大幅提升左梦庚在军中的威望。
左良玉感觉病体愈下,恐怕撑不了多久,因此想尽快帮助儿子真正掌控军队。
左梦庚所在的帅船(旗舰),乃是一艘如今长江上罕见的六百料座战船。
即便不算船帆,船底到甲板上楼阁顶部也有三四层楼那么高,高大巍峨,气势逼人。
这样的战船,左良玉部目前也只有一艘,原本被当做左良玉的帅船,如今却是派出来给左梦庚用了。
如今大战尚未开始,作为水师主将的常登、徐恩盛都在左梦庚的帅船上,或是吹牛皮,或是拍马屁。
“小侯爷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此战我们水师有四百料的座战船、巡战船五六十艘,其他各类战船两三百艘,各类大小民船也有五六百艘。
便是那监国公主的水师真有铁船,也照样会被咱们围住,夺下来。到时候小侯爷就可以将帅船换成铁船了。”
说这话的是常登,一个黑塔般的中年汉子,话里话外都是为左梦庚着想,可看神情,显然并不怎么敬重左梦庚。
被常登大嗓门震得耳朵生疼,左梦庚不禁往旁边走了一步。
徐恩盛见此当即笑道:“小侯爷这六百料的帅船已经是长江上最威风的,哪里需要换成那四百料的铁船?
有小侯爷坐镇指挥,末将觉得此战不仅能俘获那铁船,便是那监国公主说不定都能抓来呢。”
左梦庚听得眼睛一亮,当即道:“若你们能抓来监国公主,本公子定然请父帅重赏二位,便是将来封爵也不是没可能。”
听见左梦庚的许诺,哪怕常登这样看不起他的,也不禁受到鼓舞,战意昂扬。
“公子瞧好吧,此战常登必定击溃那什么长江水师提督曾英,生擒监国公主!”
说完,便噔噔地下船,乘小船回往自己的座船。
徐恩盛则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长筒,递给左梦庚,道:“小侯爷,这是从海外红夷那里传过来的千里镜,犹如千里目般让人看到远处。
一会儿打起来,您用这个就能看到前方战况,说不定还能瞧见那监国公主呢。”
说着就开始教左梦庚使用千里镜。
历史上望远镜是由荷兰眼镜商在1608年发明的。
这玩意儿因为实用,传播很快,到1609年加利略就发明出了40倍的天文望远镜。
当然,如今随着航海人员流传到东方的多数都是单筒望远镜,也即是只能看个八倍、十倍、乃至十几倍远的千里镜。
左梦庚学会使用望远镜后,当即来到帅船楼顶,向着西边的江面望去,恰好看到一艘艘打着日月龙旗、“大明水师”等旗帜的船只出现。
为首的赫然是三艘整体乌黑,船身隐泛金属光泽,船尾竖着高耸烟冲,冒着冲天黑烟的铁船。
左梦庚也是头回看到这怪铁船,不禁喃喃道:“娘咧,他们还真有铁船···”
第251章 江夏水战(上)
前方左部水师由常登统领,但作战计划却是他与徐恩盛商议过后,呈报给左良玉、左梦庚看了的。
他们并没有准备大规模使用纵火船,或者是子母船(一种运载炸药对敌舰进行袭击的特殊战船)。
主要原因是此番水战左部水师处于长江下游,且这几日刮的也不是西风,甚至偶有东风,纵火船、子母船都缺乏客观使用条件。
次要原因则是,双方战船数量差不多,且论座战船、巡战船等200料以上的战船,左部的还要略多些。
最后,常登才在左梦庚面前许多,要俘获怪铁船献给他,自然不会一开始就想着毁坏敌船。
此外,明末内河水师战船整体来讲其实还不如明朝中期、前期——因为很少有水师用武之地,水师战船不仅少且类型单调,很多种类的战船都只存在于纸面上了。
不止左部水师如此,朱媺娖水下的长江水师所用战船类型其实也很单调。
如今的内河水战大抵是相互接近时放箭、放铳、放火,用投石机、大炮都输比较高端的内河水师战法了。
最后决定胜负的往往靠接舷战。
所以不论是如今的左部水师,还是以前的张献忠部水师,其实也是马兵、步卒,都是“两栖部队”。
当然,朱媺娖的长江水师如今其实也算是“水陆两栖部队”。
但是,今日朱媺娖的长江水师会告诉左部水师——时代变了。
···
常登站在其座船甲板上高声道:“众将士都听好了,敌军怪铁船速度快,且船身坚固。
因此稍后我们的几十艘座战船、巡战船必须一拥而上,方可将其捆住。
然后便可以按我们以往的战法夺船。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好!”常登环望周围如云战舰,意气风发,大手一挥道:“传我将令!击鼓迎敌!”
冬冬冬···
常威座船上的牛皮战鼓被赤着上身的高胖汉子用力敲响。
左部各战船上令旗挥舞,顿时无数桨橹探出,划动江水,逆着江流向西边的长江水师战舰迎去!
六百料帅船上,左梦庚用千里镜看得清楚,原本长江水师战舰出现时,双方约莫有四五里的距离。
如今常登所率领的数百艘战舰主动迎上,双方的距离就迅速缩短,不过一会儿便只相距两里多远了。
长江水师仍旧是以三艘怪铁船当头,只是很快这三艘怪铁船就做出了一件令左梦庚很奇怪的战术操作。
“奇怪,那三艘怪铁船怎么停下来了?”
停下来了?
徐恩盛听见这话不禁皱眉。
“小侯爷,可否让末将看看?”
“你看,不仅那三艘怪铁船停下来了,后面的十好几艘大战船也是。”
左梦庚这么说,可千里镜却仍拿着,完全没有给徐恩盛的意思。
这让徐恩盛很无语。
于是只能再次出声讨要千里镜。
左梦庚这才将千里镜交出来。
待徐恩盛通过千里镜望去时,便瞧见长江水师三艘怪铁船一排,后面十几艘座战船、巡战船则排成两排,确实都收了风帆、桨橹,只顺着江水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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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瞧常登所率领的左部水师,语气距离已经拉到了一里多远的地方。
随即让徐恩盛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长江水师包括怪铁船在内的近二十艘战船几乎是同时冒出了许多道白烟,随即便传来一连串犹如放鞭炮似的炮响!
轰轰轰···
一时间上百发炮弹同时轰向一里多外的左部水师战船!
这些炮弹虽然都是实弹,但却威力劲勐,而且打得还都比较准,只议论就让超过二十首左部水师战船中弹。
有的只是甲板被打了个大窟窿,有的则是船身吃水线以下中弹,直接就开始灌水,倾倒。
还有的则打到了战船上的人堆里,顿时带出一条血色通道,留下不知多少惨嚎的将士。
“他们战船上怎么有如此多的大炮?”旁边左梦庚声音发颤地道。
同时将徐恩盛手里的千里镜抢了过来,向江面上观望。
徐恩盛道:“末将也不清楚呀···此前他们追逐、俘获我们的哨船可从来没用过大炮,不,是都没露出过大炮。”
在后方观战的左梦庚、徐恩盛是震惊,刚经历过一轮炮击而安然无恙地常登则直接懵了。
他也没想到对方战船竟然有这么多大炮,还打得这么远、这么狠。
但他也是征战沙场一二十年的宿将,回过神来立即高喝道:“传我将令!让各船散开些全速前进!他们船上既然装有大炮,我们只能尽快接近才能取胜!”
常登的作战思路是对的,其他战船上的左部水师将官也清楚。
于是命令下达,桨橹手们都拼了命的划动桨橹。
一时间,左部水师战船再次加速。
也亏得如今还未到汛期,武昌府的长江水流较缓,左部水师桨橹手们这一发力,战船都飞快向长江水师地战船接近。
也是这时,长江水师的第二轮炮击来了。
这一次后方更多大战船跟着发炮,足有一两百发炮弹落了下来。
左部水师虽然散开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击中,可还是有二三十艘战船中弹,其中更有好几艘当场失去航行、作战能力,甚至是开始下沉,被逼得不得不向江边划去。
观战的左梦庚、徐恩盛再次震惊了。
左梦庚道:“他们的大炮怎么打法如此之快?莫非之前留有一批炮没打发?”
徐恩盛摇头,“不可能,末将看得清楚,之前只有近二十艘战船发炮,可打出去的炮弹却上百。
说明每艘敌船至少装备了五门以上的大炮,这已经很多了。
且这些大炮威力都媲美红衣大炮了,必然庞大笨重,即便是四百料的战船一艘也安装不了几门的。”
就在徐恩盛说这话时,左部水师又遭到了第三轮炮击,再次有七八艘战船失去作战能力,划向江边。
好在挨过这一轮炮击后,双方距离也拉近到了百步之内。
这时左部水师中少数的弗朗机、虎蹲炮、抬枪等火器终于等到了用武之地。
可惜的是,这类火器数量极少,几十艘座战船、巡战船上的大型火器加起来估计也就一百多门。
而且这些大型火器在战船快速航行中的准头极为感人,即便偶有侥幸打中最前方的怪铁船的,也至多在其船身上留下个浅浅的印记而已。
随即,长江水师第四轮炮击将领,却是打出了许多冒着浓烟的散弹。
只见这些散弹带着颜色有些怪异的浓烟,犹如魔女散花般落到左部水师的诸多战船上,顿时在微微的东风吹拂下,向后面的战船弥漫。
常登只嗅了一口,就赶紧捂住口鼻,眯起眼睛。
随即又不得露出嘴巴,高喊道:“是毒烟弹,都找用湿布巾捂住口咳咳咳···”
说着常登自己就先剧烈咳嗽起来,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咽喉、鼻孔、眼膜,让他鼻涕眼泪直往下流。
“入他娘的,居然全都混合辣椒!”
说着,常登来不及等亲兵,亲自用随身携带的布巾沾了水,将口鼻捂住。
可眼睛就没办法了,只能先做眯眯眼。
其实毒烟属于水战中的常用战法,只是向长江水师这样,靠大炮勐地打出一大堆毒烟散弹出来的,左部水师却是头一回遇到,这才瞬间受到如此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