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科举第一刀,夔州府军阀
大明是一个制度颇为完善的封建王朝,很多事都有循例可依。
就比如科考这件事,在刘之渤看来没什么好多想的,既然监国府如今只控有川蜀,即便再过两月,也只是多个贵州,且朱媺娖也没正式称帝,那么按乡试规格选拔一批举人就是最合适的。
至于更高级的、选拔进士的会试,可以等将来朱媺娖正式称帝后再进行。
并不耽误事儿。
他以为自己说完,这事也就过了,谁知朱媺娖却道:“将科考规模控制在乡试层次没问题,但科考规则与内容,本宫却准备参照后世的先进经验改一改。”
听见这话,下方诸人都是一愣。
科举可是天大的事,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媺娖会提出更改科举规则和内容。
回过神来,刘之渤当即道:“科举干系重大,万不可轻易改动,监国三思啊!”
随即,龙文光、张继孟、刘鳞长也都一起出列拱手躬身,道:“请监国三思!”
见李岩、刘孝廉也有所意动的样子,朱媺娖不禁柳眉微蹙。
她提声道:“科举制度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大计,是不可轻改,但也不能因循守旧,一成不变。
本宫早就说过,如今世界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家必须求变,方可抓住机会发展强大,否则便会落后,会挨打。
况且,此番本宫只准备在川贵两省试验,对科举做少许改动,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有何不可?”
听见这话,龙文光等人紧皱眉头,一时无言。
作为科举出身的他们,本能地不想科举规则有任何变化。
但因为朱媺娖拿“大变革”说事,又是“得天所衷”的真命之主,他们便也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
李岩作为文臣中对后世之事了解最多的,听了朱媺娖这番话,却是没了犹疑,当即出列道:“本朝科举制度虽承自宋元,却又大有不同。
因此,科举制度本就是可以改动的,况且监国以后世经验为参照,逐步改动科举规则和内容,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李岩说完,黎玉田、刘孝廉也当即出列表示赞同。
龙文光这几位年纪较大的官员,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见此,朱媺娖才露出笑容,道:“此事本宫已与驸马商量过,此番科考依旧会以策论为主,然后再添一些附加题。
另外,策论文章将不再限制为八股形式,但考生则限定为有童生、秀才功名者。
等过些天,本宫还会拿出附加题的学习资料,传播出去,给诸考生学习。”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龙文光等人虽然仍皱着眉头,却也松了口气。
其实八股文的作文形式,在明晚期已有所松动。
这个时期,明朝外有鞑虏、内有流贼,南方又受到外洋的一些文化、物质刺激,因此思想变化是相当活跃的,甚至隐有百花齐放的趋势。
可惜在历史上,这一重大思想转变被清朝的建立给打断了。
在这个时空,在明晚期的文化思想背景下,朱媺娖对科举的这第一刀其实是很轻的。
不再限制八股作文形式,等于是让现有研究八股文的众考生多了些竞争者。
但朱媺娖却言明,这次科考人员限定为以前的童生、秀才,便等于在此次科考避免了新竞争者的出现。
如此,也就不会遭到太多反对了。
至于说这一刀为以后科考制度的改革埋下了伏笔,或者说下一次科考时,竞争会变得远比这次激烈许多,就不是龙文光等人要考虑的了。
他们先前反对更改科举制度,除了本能的不喜,主要还是要为后辈、门人争取利益。
而按照朱媺娖的科考改革步骤,以后的考生们至少也有几年的适应时间。
如果几年都无法适应新的科考规则、内容,那便活该被淘汰。
···
在朱媺娖等人于“朝堂”中议论着国家大事,以及将要进行的某些改革时,小的变化其实已经出现在监国府治下的方方面面。
这其中,又以军事方面的改变最为明显和剧烈。
因为军事容不得妥协。
夔州府。
达州。
城外大营,李定国的大帐中。
马乾皱眉道:“李总兵,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逼迫太过,恐怕会直接跳反。”
李定国神色澹然,道:“没什么不好的,他们若敢跳反,直接镇压就是了。
况且这是监国府军务处的命令,成都各部也都是这么整训过的,夔州这些人若想继续当官军,就没理由例外。”
马乾不说话了。
成都进行的军队大整编他确实有所了解,监国府军务处的命令文书他也看过了,另外还从按察使张继孟的书信中侧面了解这事。
所以,这确实不是李定国肆意妄为。
尽管他心里还对李定国这个张献忠养子有所提防,但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头道:“也罢,那本官就配合李总兵尽力办好此事。”
李定国闻言露出笑容,抱拳道:“多谢。”
马乾摆手,“你我同为监国效力,何必言谢。”
次日,马乾便以按察使司佥事、代理川东镇守参政的名义,向夔州各地官军发文,让这些官军来达州会师。
早前张献忠势大时,曾逼得摇晃十三家名义上归降,那时官军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整个夔州府明面上只剩达州一座孤城。
但并非说大明官军都被消灭了。
事实上,张献忠大军攻入夔州时,绝大多数官军都是望风而降,而后躲进了崇山峻岭之中。
这些官军都是出身本地,又在夔州、保宁府东部与摇黄十三家的匪寇“糜战”数年,早已对各处地理熟悉无比,往山里面一藏,张献忠的人一时根本找不到。
何况,张献忠当时就是奔着重庆、成都去的,也就没管这些望风逃了的官军。
等到张献忠于成都城外大败,孙可望回到重庆收缩兵力,这些官军便又都冒了出来,收复多座空了的城池,以为战功。
所以,等李定国来到时,夔州府甚至明面上已经重新归属大明。
因为各州县城池都是被官军收复并驻守着的。
但摇黄十三家依旧活动频繁,与这些地方官军们像以前那样斗得有来有回。
李定国看得清楚,这种情况下,他想要剿灭摇黄十三家,只能依赖本地官军。
否则,全靠他所带的兵马,单是摸清楚摇黄十三家的情况,就需要很长时间。
但本地官军大多军纪败坏,与匪寇无异,更与摇黄十三家多有勾结,已经不堪用。
所以他要用这些人,就必须狠狠整顿一番。
甚至借机除掉那些早已成为军阀的官军将领。
不过,他作为以前的大西军将领,又是从成都领兵而来的大将,很难取得这些本地官军的信任,才让马乾发问召集这些地方官军。
马乾在夔州、顺庆为官多年,本身又有着相当的能力,更是在张献忠的大军围攻下守住达州不失,因此在这些地方官军中还是颇有威信的。
当然,这些地方官军听马乾话的主要原因,还是想通过马乾向上面要军饷。
这不,马乾文书发出不过几日,一支支官军就来到了达州城外。
瞧见城外李定国所率领的边防军、卫戍军的连绵军营,这些夔州地方官军下意识就将营地安置在较远的地方,并都在营中做好了防御准备。
然而,这些人在扎营时并没有注意到,五百多米的高空中有一只“怪鸟”盘旋飞过···
李定国大帐中。
马乾、杨展、张化龙、王复臣都在围着飞鹰队一小组看稀奇。
但除了马乾、杨展,张化龙、王复臣都没敢靠得太近,而是站在四五步外。
这里面,张化龙是夔州卫戍军镇副总兵,王复臣则是保宁卫戍军镇一营参将。
因副总兵李仁驻守保宁防备顺军脱不开身,王复臣便以参将之职带领该军镇,听李定国调遣,剿灭摇黄十三家后再去向李仁报到。
得知今日夔州负责剿贼的几支营兵及地方巡检司官军都来了,李定国便让随行的飞鹰队小组用微型无人机去探查他们的营地布置,并记录下来。
这些人中,只有马乾是第一次见识无人机。
此时瞧见观察兵手中平板电脑上那些地方官军营地的画面,不禁惊叹连连。
“宝物,此真乃仙家宝物啊!监国果然是上天所衷、真命天子!”
李定国虽然是第一次在军事行动中用到飞鹰队的无人机,但之前其实已见识过多次,因此表现倒还澹定得很。
等飞鹰队小组将那一整片营地都探查过,并录下了视频,他便拿过来细看。
瞧见视频里最大的一片营盘中,竖着“谭”字大旗,李定国道:“看来马佥事所言非虚,这些人中果然以谭家兵马最多、实力最强。”
马乾这时也不在乎文武身份了,就贴到李定国旁边,继续看平板上的视频。
他闻言道:“谭家三兄弟,谭文如今为参将,谭弘、谭诣为游击,一门三将,家里原又是万县土豪大族,其部自然实力最强。
其后便是副将王学诗、参将胡云凤,营盘最小的那个则是游击姚玉麟。”
李定国听了忍不住摇头,“夔州府不过一州十三县之地,竟然养了这么多营兵。”
马乾道:“这还不是因为摇黄匪寇以及以前的张贼···”
说着马乾住口了。
因为他这才想起,李定国就出身“张贼”。
李定国倒没生气,马乾却觉得尴尬,于是道:“其实除了这四股负责剿贼的营兵,各地典史、巡检也都有些兵马。
这些典史、巡检多是由当地大族子弟担任,近些年朝廷式微,他们便对上方命令阳奉阴违。
平时与摇黄匪寇勾结、暗中通风报信不说,偶尔还会扮做贼匪,到别处掳掠百姓财富。”
马乾没注意到的是,他这番话说完,李定国没觉得有什么,杨展却脸色微变了变。
因为他之前在嘉定就是走的这个路数,一举把控了整个犍为县的军事权。
那时他是看到乱世已至,朝廷不能为,所以就产生了些许野心。
可如今他既然做了朱媺娖麾下的边防军总兵官,心思自然就变了。
‘看来有空得写一封书信回去,让那臭小子弃了巡检司的官职,到边防军来任职。
否则那臭小子在犍为搞出什么枉法之事,说不定就把老子给坑了。’
第194章 谭家三兄弟,无兵马者死?
谭家军,这是谭家三兄弟麾下将士对自己所属军队的称呼。
因为这一支军队已完全由谭家三兄弟掌控。
当然,这种情况的出现并非全因三兄弟的“野心”,也是时势使然。
早年,三兄弟为方郭安部下。
至于方郭安,当时则是左良玉麾下副将——并非嫡系,而是附从的副总兵。
崇祯十年至十三年,总督杨嗣昌调集大军围剿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流寇于川陕豫鄂之间,所调集的兵马中就有左良玉部。
当时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罗汝才等流寇,都一度被逼入绝路。
李自成被逼得十八骑入商洛山,张献忠最惨时也只剩下千余人隐遁于夔州府的山林中。
只可惜关键时刻东虏入寇,不仅洪承畴、孙传庭被调走,其他各路官军也因军饷不足、军功分配等问题难以协力剿贼,以尽全功···
谭家三兄弟就是在那一战中立下的功劳,随后谭文被授任为游击,谭弘、谭诣则被授任为守备,驻守于巴东。
之后几年经常被调动参与围剿摇黄匪寇,便都各升了一级官。
再加上他们出自万县土豪大族谭家,如今便混成了夔州府最大的一股官军。
如今三人麾下有家丁(精兵)三千余,战兵过万。
至于辅兵,就看他们能抓到多少壮丁了。
有宗族支持不缺钱粮,又暗中与摇黄匪寇沟通,把打仗变成演戏,三兄弟过去几年日子不知有多舒坦。
可惜张献忠再次入川,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的好日子也没了。
没办法再在固有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只能遁避山野。
这就是夔州的众官军以及摇黄十三家都不喜欢张献忠的原因。
好在张献忠于成都城下败亡,张可望将兵马都收缩到了重庆。
让他们不仅能凭白得了些收复城池的战功,更能过回以前的美妙小日子。
得了这些好处,再考虑到成都方面能大败张献忠,收降了不少大西军,如今军势颇盛,谭家三兄弟与夔州府其他军头一样,还是愿意听成都朝廷号令的。
再加上马乾此前待他们也算不错,三兄弟便带着队伍来达州听从调遣。
不过听令归听令,这些年见多了贼军与官军中的兼并之事,三兄弟基本防备还是有的。
这不,刚扎好营垒,三兄弟就聚在大帐中揣测起成都朝廷召集他们的用意来。
“这还用想吗,马佥事不都在行文中说了,就是召集我们一起剿灭摇黄十三家。”
老三谭诣,生得最高大壮硕,脑子也最简单,同时为人也最残暴。
对于这次成都朝廷的调遣,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深意,就是要打仗。
老二谭弘生得最为俊朗,有书生气质,可实际却最为阴毒狠辣,自私自利。
他闻言冷笑道:“老三你是真蠢啊,成都来人要真的只是为了剿灭摇黄匪寇,让我们在驻地配合不是更方便?”
老大谭文相貌最普通,闻言道:“兴许成都来人有别的剿贼计划也说不定,毕竟都是官军,上面既然传下旨意,我们配合行事就是了。”
谭弘看向谭文,道:“成都的未必是真龙——我可是听说了,在成都监国的是位公主,而福王却是五月份就在南京称帝了。
成都的官军虽然打败了张献忠,可将来会如何却难说得很。”
谭文皱眉道:“真龙假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况且南京离夔州这么远,就算我们想投靠,够得着吗?”
谭弘不说话了,却是神色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有传令兵来到,让各军主将到李定国的大帐中听令。
等人走后,谭弘立即道:“大哥,这怕不是鸿门宴,要不我们别去了吧?”
谭文满脸无语,“这是让我们去听令,你难道要明目张胆地抗令?”
说完当先走出大帐。
谭弘之后跟在后面,却故意拉着谭诣落后几步,在其耳边低声道:“三弟,此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记得看二哥眼色行事。”
谭弘虽然动不动就说谭诣蠢,可相较于谭文父亲般严厉管教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谭诣还是和二哥谭弘更亲近些。
他闻言点头,道:“二哥放心,你让杀谁,我就杀谁。”
谭弘听了高兴笑道:“好弟弟,回头二哥再送你几个新鲜的年轻女子。”
谭诣舔了舔嘴唇,道:“那可太好了,正好我前些日子逮到的几个不经弄,全都死了,如今正憋得难受呢。”
“你们两个磨磨唧唧的干什么?还不跟上?”
谭文的喊声传来,两人这才不再滴咕,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李定国的大营,看到有巡逻的将士经过,以及不远处操练的军阵,三兄弟不禁交流了个眼神——这成都来的军队看着都很精锐啊。
待进入大帐,瞧见王学诗、胡云凤、姚玉麟,以及夔州九位巡检司的巡检都到了,谭弘便暗松口气。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说明此次会议是鸿门宴的可能性不大。
三兄弟进入帐中不久,就又有三人到来,正是李定国、杨展、马乾。
李定国当仁不让地做了主帅座位,马乾、杨展分坐于左右手。
随即却是马乾先开口。
“这位是监国府下边防军第四镇李总兵,受命为此次剿灭摇黄匪寇的主帅。
左边周围则是边防军第三镇杨副将,为此次剿贼副帅。”
马乾介绍完后,十几名夔州府军头立即向两人行礼问候。
李定国、杨展也趁机介绍了自己,说了几句客套话。
随即李定国就直入会议正题。
“根据监国府军务处指示,地方营兵需参照此前成都之例由军训司进行整训,淘汰老弱及不守军纪者,去芜存菁。
尔等亦需进入军训司将官营进修一段时日,合格者方可继续领军。
念尔等当中有人今日才到达州,此令便明日一早开始执行。
届时,凡有敢延误、违抗者,皆以军法处置!”
听到这番话,谭家三兄弟及王学诗等人都不禁一愣。
不仅是因为整训之事,更因为李定国说话的方式。
须知,此前随着朝廷屡屡欠饷、吃败仗,将领们都在向军阀发展。
后来即便是文臣来领军,也少有敢这么直接命令他们的,多是好言语地商量。
所以,突然面对李定国如此强硬的命令,众军头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马乾在旁边咳嗽了声,才让众军头惊醒。
意识到此时他们都在别人营内,生死不由己,便硬着头皮一起应道:“尊令!”
等离开李定国的大营,回去的路上,谭弘便忍不住道:“大哥,成都朝廷这是要收我们的兵啊!真要没了兵,我们岂不是任由宰割?!”
谭文紧皱眉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过去多年中,崇祯皇帝对将领的奖惩都是看其有多少兵马的。
手底下兵强马壮的,即便犯了错,被文官各种弹劾,乃至屡屡战败,也会被崇祯依赖,不停地加官进爵。
可要是你手底下没了兵,立马就有不少人向你甩锅,一大堆罪责扣你头上,崇祯也不念你的辛苦、牺牲,直接就派人把你抓了砍头,“以儆效尤”。
所以,有兵才能保命,才会有富贵,这已成为明末官军将领的共识。
有这种意识,谭文纵然想做个听从调遣的,却也不愿交出兵马,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就连谭诣都嗡声道:“兵不能交,交了就会没命!”
谭文一路不说话,知道回到自家营帐中,才问:“那你们说怎么办?”
谭弘双眼微眯,道:“这李定国既然给了时间,我们不妨和王总兵他们商议一番,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好。”谭文同意了。
夔州府中军头的营盘虽然不相邻,可都远离李定国、杨展等人的大营,整体上看算是一块的,因此传递消息很方便。
半个时辰后,大小十三个军头便汇聚在一个新扎下的大帐中。
“诸位说说,这兵马咱们能交吗?”
王学诗已经五十出头,头发花白,风霜的脸上却带着狠厉神色。
只不过相较于几年前,他人胖了不少,身材走形,脸也圆了,此时不像将军,更像是个地主老财。
“当然不能。”胡云凤先开口支持,随即看向谭家三兄弟,“你们三个不会是想交出兵马吧?”
胡云凤向来和三谭不对付,这话就是想逼他们成为众人的对立面,三谭自然不会上当。
谭弘抢在谭文前面道:“既然都来参与商量,那便没人想交出兵马。王总兵,这里你资格最老,将职最高,有什么决议不妨直说。”
王学诗见其他人确实没有提出异议的,便道:“行,我就直说了——之前进入李定国军营时,大家都看到了,成都来的兵马挺精锐的,我们要是硬抗军令肯定不行。
依我看,倒不如学十几年前大家常用的法子,放出消息,就说成都朝廷要将大部分兵卒都裁撤了,还不准备给遣散费,让底下的兵去闹。
如此既可以向李定国、马乾等人施压,也可以试探他们的底线。
说不定闹一闹,事情传到成都那边,让他们知道事不可为,整训的事就不再提了。”
众军头听了都眼睛一亮,心想:不愧是老将,鬼主意就是多啊。
随即,众军头就各自回营安排起来。
下午,太阳偏西时,便陆续有一些甲胃不全、衣衫不整,像贼匪多过于官军的兵卒,聚集到离成都官军大营辕门百余步的地方。
在这些兵卒看来,这个距离,除了大炮,寻常的弓弩火铳都打不着,算是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然后其中一些胆大的**、兵流子就大声叫嚷起来——
“我们不服!”
“凭啥裁撤我们?!”
“今天一定要给额们个说法!”
“马佥事给咱们做主呀!”
“李定国出来!”
第195章 燧发枪显威,李定国平乱
“李定国,你一个才投降的贼将,凭什么裁撤我们?!”
“让这种人当主帅?我们不服!”
“···”
中军大帐。
听见外面隐隐传来的叫骂声,李定国倒是没什么,神色澹然。
可他的亲兵千总徐佑却忍不住了,从外面走进来道:“总镇,这些人太过分了,我这就带兵去将他们轰走!”
李定国道:“先不要动手,派人去告诉他们,朝廷整训兵马会妥善安置每一个人。若有被遣散的,也会发放遣散费。
说清楚后,叫他们离开。再告诉他们,若还敢有在军营前喧哗者,便依军法处置。”
“末将明白了!”
徐佑应了声,当即带着人离去。
随即,张化龙、王复臣又一起找了过来。
王复臣道:“总兵,这些人八成是那些军头用来试探咱们的,咱们可不能软弱了,不然整训的事怕是要生出波折。”
李定国点头,“我知道,但这些人都是小卒,终究要给他们个机会。”
张化龙道:“额去看了,都是些**,要放在额们如今的队伍中,全都要开革。甚至放出去还会成为祸害,不如全打死算逑。”
李定国闻言放下书本,看向张化龙,认真地道:“我们现在都是朝廷的将官,说话做事都得有依据、有分寸,不能像以前那样乱来。”
张化龙闻言叹了口气,道:“额明白了。”
辕门外。
徐佑耐着性子,让几个大嗓门儿的亲兵将整训的事按李定国要求的解释清楚了。
听完,大部分人都不再叫嚷,半信半疑地和身边人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我们将军不说不给遣散费吗?”
“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本来就不想当兵,能被遣散,还有钱拿,可不就是好事嘛。”
“不可能吧?朝廷之前连军饷都发不起,还能给咱遣散费?”
“这是成都朝廷说的,说不准和以前的北京朝廷不一样···”
三谭、王学诗、胡云凤等人的心腹藏在人群中,听着周围有不少人要选择相信成都朝廷,顿时有些急了。
军头下给他们的命令,是尽量逼朝廷放弃整训之事,而非真的给兵卒们讨要遣散费。
于是这些个军头心腹立即躲在人群里叫嚷起来。
“朝廷都多久没发军饷了?还会发遣散费?骗鬼呢!”
“就算发,肯定也发不了多少。况且现在钱不值钱,就算发个几百文,也买不了多少粮食。朝廷遣散我们,就是要逼我们去死呀。”
“之前朝廷没兵,我们辛苦剿贼数年。如今朝廷收降了张贼兵马,就想遣散我们。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我们不服!”
“···”
不得不说,普通兵卒心中对朝廷确实是有积怨的。
大明朝廷确实做得不好是一方面,军头们平时自己贪墨了军饷,却到底层将士前卖惨、诋毁朝廷又是一方面。
再加上大部分兵卒见识少,更愿意相信“自己人”,便被几个军头的心腹三言两语就蛊惑了,不再相信徐佑等人刚才的解释,继续叫嚷起来。
同时,各地方官军营中还不断地有人汇聚过来,从数百人,渐渐超过了千人···
“末将无能,没能让那些人相信我等的解释,还请总兵责罚!”
徐佑眼见外面叫嚷的人越来越多,将有失控的可能,便匆忙回到中军大帐向李定国禀报,并请罪。
李定国闻言闭上眼,过几息才睁开,道:“让童烁带着火枪兵过去压阵,以防万一。
你带着亲兵过去再警告一次,若他们还不散去,就全都抓了,依照军法抽鞭子。”
“末将尊令!”
徐佑应声离开,带着三百亲兵出营。
亲兵都是真正的精锐,且兵甲精良,在徐佑看来,即便对方有上千人,他带三百人也足以镇得住。
当然,李定国的军令他也没忘记,将童烁也叫上了。
童烁这一总火枪兵用的都是光明式燧发枪,就夔州这些地方官军,来个上万人也能解决。
辕门外叫嚷的地方官兵瞧见徐佑、童烁等人出来后,果然被镇住。
毕竟徐佑、童烁的队伍不论是装备还是精气神,都能看出来很精锐。
徐佑当即高声道:“李总兵有令,尔等即刻归营,再有于军营前喧哗者,皆以军法处置!”
一些胆小的兵卒,听了这话真就不敢闹了,纷纷转身准备回营。
但那些**却没被吓住,军头们的心腹则继续带节奏。
“都没给给交代,凭啥赶我们走?”
“这是心虚了?果然没准备给我们遣散费啊!”
“兄弟们,不能走。想一想,就这么走了你们离开了军营还有活路吗?!”
“···”
于是,大部分兵卒就又留下来了。
其中以观望的居多,但一两千人中仍有好几百在叫嚷,声势不小。
徐佑见此,立即兴奋起来。
他还就不想这些人走呢——真都走了他之前憋的气怎么出?
于是立即下令亲兵冲过去逮人。
都不需要带绳子,解开这些地方官兵的裤腰带就能当绳子。
亲兵们各个勇武,身体素质在过去两三个月又养得相当不错,此时便如同虎入羊群,一个人撵着好几个打。
顿时这些地方官兵从叫嚷变成了惨叫。
有些人直接拔刀反抗,可仍不是亲兵们的对手——连人家的甲胃都砍不破,怎么可能打得赢?
军头的心腹们知道,众军头最终目的就是要逼李定国等人退步,所以事闹得越大越好。
眼见徐佑带的数百亲兵兵甲精良,勇勐如虎,而辕门前站着的千人却都只是拿着火枪,连与之配合的刀盾兵、镗耙手都没有,脑子灵活的军头心腹立即有了主意。
“别跟他们纠缠,我们直接进军营,找李定国讨说法!”
“兄弟们,跟我冲,前面都是些火铳兵,挡不住咱们的!”
“冲啊!”
“···”
就这样,在几个军头心腹的带领下,好几百地方官军便向童烁的队伍冲去。
见此,童烁微微皱眉。
他很清楚,今天如果让这些乱兵冲散了他的队伍,他这千总就当到头了,甚至可能人头不保。
于是,眼见那些人冲到了五十步(70多米)的位置,便果断的挥手高喝:“三段击!”
听到童烁的命令,站在最前面早已准备好了的第一哨第一排火枪兵立即扣动了扳机。
啪!
一声脆响。
白烟弥漫中,八十几颗铅丸激射而出。
顿时冲在最前面的二三十个乱兵就彷佛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身上溅起血花,向后倒去。
后面的人直接懵了。
却没能止住脚步,依旧惯性地向前冲。
而火枪兵第一哨的第二排同样没停手,按照日常训练的动作,越过第一排上前一起扣动了扳机。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次前面的乱兵更多,一下就有四五十人倒了下去!
待到第三排火枪手上前时,冲向辕门的乱兵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惊叫着止步,转身逃跑。
但第三排的火枪手依旧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啪!
清脆的响声中,又是四五十人倒地不起。
这一下,辕门前所有的地方官兵都反应过来,慌乱地向各自军营逃去,哭喊着,头都不敢回。
被徐佑等人抓住的几十个乱兵,也都趴在地上,或是瑟瑟发抖,或是看着前方满地的尸体跟丢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
这些人不是没见过尸体,有的人尸山血海都见过。
可如此高效的杀人场面他们却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这还是以往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有独立作战能力的火铳兵造成的。
一时之间,根本没人愿意相信。
便是第一次见到燧发枪实战的徐佑等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徐佑摸了摸身上精良的布面甲,再看看那边尚未上刺刀的如林火枪,只觉得这精良布面甲再难带给他安全感。
他又握了握手中雁翎刀,心想着,要不要找李定国,用这腰刀换一把燧发短手铳···
“什么!”谭弘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心腹,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他们不仅动手了,而且只用一哨火铳兵就杀了你们上百人?!”
谭弘的心腹是个机灵人,所以之前才逃得性命。
他这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道:“将军,卑职绝无半句谎言——那些人的鸟铳不仅能打六七十步远,而且还不需要点火绳。
他们一哨排成三排,打了三阵枪,前面的弟兄连反应的时间都没,就全都倒下了。”
旁边谭文听得眉头紧皱,道:“这是燧发枪啊,听说能从夷人那里买到,一杆能买好几杆普通鸟铳。”
谭诣注意点不一样,闻言熊眼发亮,“成都朝廷这么有钱?!”
谭文没搭理谭诣,而是对谭弘道:“老二,别折腾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听令整训吧。”
谭弘回过神来,立马反驳,“说什么呢大哥,交了兵马就得死。”
谭文皱眉,“无缘无故的,成都朝廷应该不会杀我们。”
“无缘无故?”谭弘冷笑,“大哥是望了我们这几年做的那些事吗?哪一件追究起来不是掉脑袋的事?
以往朝廷是没能力,如今朝廷有能力了,想找到理由杀我们也就多费点时间的事。”
谭文眉头皱得更紧,叹道:“哎,都怪我以前没约束好你和老三。这样,明日我们主动向成都朝廷请罪,兴许能争取宽大处理。”
听见这话,谭诣当即就要嚷什么,却被谭弘拉住。
谭弘惨然一笑,道:“既然大哥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拉着谭诣出了营帐。
···
当夜。
与王学诗、胡云凤以及部分巡检又暗中商量过一次的谭弘、谭诣杀害了长兄谭文。
随即便准备带着数千家丁与王学诗、胡云凤等人到北边去,与摇晃十三家合伙,共同抵抗成都来的官军。
却不知,谭文、姚玉麟都提前派人向李定国、马乾传递了消息。
因此,这些人的大营才有了动静,李定国等人就察觉了。
于是在王学诗、胡云凤、谭弘、谭诣等人离营前,李定国、杨展就以精锐的边防军堵住了这些人的去路。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王学诗、胡云凤及二谭都知道没有退路,于是选择突围。
可惜对面精锐的边防军,最终撞了个头破血流。
谭诣战死,谭弘自杀,王学诗、胡云凤以及跟随叛乱的六名巡检皆兵败被俘。
他们所掀起的这场叛乱也在半个时辰内便被完全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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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有精兵数万只封总兵?公主太小气啦
看到谭文的尸体,以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李定国不禁感慨道:“谭文恐怕到死都不愿相信,两个弟弟会一起杀了他。”
一旁负手而立的马乾也神色复杂,道:“谭弘、谭诣残害兄长,确实死不足惜。
不过谭文将他们此前的密谋告知于我们,显然也有将谭弘、谭诣交给朝廷问罪的想法。
而往日里,谭弘、谭诣做的那些腌臜事,要说谭文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他们这三兄弟的关系,以及如今的下场,呵呵,让人一言难尽啊。”
听了马乾这话,李定国稍稍想想便明白了。
他随即道:“不管怎么说,谭文都算是因公而死,我会禀报给监国,给他应得的封赏。”
马乾点头,“李总兵说的不错,公是公,私是私,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看法混淆他们的功过。”
李定国又看向另一边暂时沦为俘虏,接受整编的几万地方官军。
之前二谭和王学诗、胡云凤等人都是带着几千家丁想要连夜遁走。
因此这一场叛乱倒是没有影响那些普通士卒。
最终,边防军这边死伤不足百人,叛军也只是死伤两三千人。
剩余的四五万人全都投降,做了俘虏。
当然,如姚玉麟以及另外三个巡检的人便没被当做俘虏对待,只是收缴了兵器。
李定国道:“明日开始整编,同时从这些人当中搜集摇黄十三家的情报。
整训半个月,我们便可以开始扫荡夔州及保宁府部分地区,顺利的话兴许能赶回成都过年。”
马乾知道,他们回到成都时也是该论功的时候,不禁笑道:“但愿如此。”
···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自十月五日曾英收复重庆府城起,又陆续剿灭重庆府各州县贼匪,截至目前,基本控制了整个重庆府。
只待监国府、四川布政司派来治理州县的官吏,便可以令重庆府恢复秩序。
至于如何应对遵义府的王应熊等奉南京朝廷的文武官员,曾英选择的是:率领边防军第一镇、第二镇,以及刘文秀的禁卫军第二镇,驻扎于綦江,等待监国府的命令。
不曾想,监国府的命令没等到,却先等来了王应熊的使者。
来的是位中年文官,尚未自报姓名,就带着以往大明文官的倨傲神态,扬声道:“曾将军,王督师知你于成都大败张献忠,今又收复重庆,已向南京奏捷,为你请功。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你至少官升三级,封爵亦是有望。
如今张贼遁入贵州,当乘胜追击。故王督师让你到遵义见他,与诸将共商追剿张贼之事。”
曾英听了这番话想笑,但当着这人的面终究忍住了。
只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中年文官见曾英身都不起,下意识就想呵斥,但瞧见厅中甲士都不善地看着,终究是忍住了。
于是冷哼道:“本官等着,希望曾将军快些启程!”
曾英再次点头,喊道:“来人,带这位···额,去城中驿馆休息。”
出于礼貌,他本该问问这位使者姓名、官职的。
但想到这人多半和他不是一边的,便作罢了。
而这中年官员同样没有介绍自己的想法——跟曾英这些奉一公主为监国的武夫、贼将多呆一息,他都觉得难受。
待这人走后,曾英便看向同在厅堂中的刘文秀、刘镇蕃以及出自监国府军务处军需司的军需使(正五品)李云良。
问:“王应熊让我去遵义,这事三位怎么看?”
刘镇蕃见刘文秀、李云良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只好抛砖引玉,道:“我看这位南京的王督师不安好心,你要去了,他说不定就会借机擒下你,好掌握我们这些兵马。”
刘文秀则道:“那人看似态度傲慢,却说王应熊要给你官升三级、允诺封爵,看来是想先收买你。收买不成,他们才会考虑别的办法。”
曾英一听,就知道刘文秀在担心(提防)他为高官厚禄所动,反监国府投靠南京朝廷。
不过他心里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并不心虚,也就不在乎刘文秀的猜疑。
但这事必须得讲明白,不然恐怕会令军心不齐。
于是捋着美髯笑道:“刘总兵说笑了,南京弘光乃伪帝,别说只是王应熊一个伪总督的封官许愿,便是伪帝真给个公侯爵位,曾某也是不稀罕的。
至于说他们想通过控制曾某,来掌控我们的军队,却也是妄想。
怕是不知道,自成都大整编之后,我们的军队已与旧式官军不同。
不论是曾某还是其他的将领,都不可能带着军队叛离监国府。
军需使以为曾某所说然否?”
说到最后,曾英目光落在了李云良身上。
他知道,眼下几人中,李云良比他们三个都更加嫡系。
一则,李云良是李岩族人,是随朱媺娖进川的那批将士之一。
二则,军需官隶属军务处、军需司,不仅负责军需方面的后勤工作,还有“监军”的作用。
刘文秀对他猜疑,他可以不在乎,但李云良如果也对他有所猜疑,他怕是就有点麻烦了。
李云良微笑点头,道:“曾总兵说得对——王应熊他们既无大义,又无实力,不论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
曾英见此,便知道李云良在表明并未猜疑他,于是放下心来。
这时,刘镇蕃道:“那这事曾总兵准备怎么办?”
曾英闻言暗叹,没想到这球最终又被踢回来了。
就在他沉吟时,有亲兵在厅外禀报,说成都来了信使。
曾英大喜,当即让人将信使请了进来,当着几人的面看了成都发来的监国手谕及军务处军令。
看完便笑着道:“监国的指示来得正是时候啊,这下曾某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遵义见王应熊他们了。”
刘镇蕃、刘文秀、李云良跟着看了手谕及军令,也都露出笑容。
因为他们都明白,曾英说的大大方方地去遵义是什么意思···
几日后。
遵义城头。
王祥、罗于辛、侯天赐等将领看着城外数万监国府的军队,各个神色凝重。
王应熊则是一脸的难看。
恰好他派过去传话的重庆府同知(新任)王新良从城外被吊篮吊了上来。
他便过去将王新良拉到一边,责问:“我让你把曾英叫过来,却没让你把他的大军也一起带来呀。
这数万大军一看就很精锐,万一强攻遵义城,我等该怎么办?”
王新良苦笑道:“下官去了綦江就是照督师意思传话的,可曾英桀骜不驯,硬是要带着大军一起过来,下官也没办法啊。
但要说他会强攻遵义城,却也未必。
他麾下这数万兵马驻扎綦江已有好些日了,一直都不曾有动静,定然是待价而沽,等着督师为他请功,许他高官厚禄呢。”
王应熊闻言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问:“他不是成都那位公主监国委任的大将吗?真会有如此想法?”
王新良摸着唇上胡须,笑道:“女子为监国,本就古今未有,荒谬至极,何况那位公主给官还小气巴拉的。
这曾英麾下有如此多的精兵,又屡立大功,她居然只封个总兵,不论是谁,恐怕都要生出异样心思。”
王应熊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不自觉地点头。
这些年,朝廷都是看着将领有多少兵马给官的,不仅将领们习惯如此了,便是他们这些文官也同样习惯了,甚至形成惯性思维。
但是,要说这事和那位坤兴公主关系多深,王应熊却不信。
他笑道:“公主八成就是成都那边龙文光、刘之渤等人的傀儡,这故意压低官职以压制武将的事,也就他们做得出来。”
“督师说的是。”王新良很自然地拍了王应熊一记马屁,就继续出谋划策,“这曾英既然有心投靠督师,此番带着大军一起过来,便是好事。
不过,为以防万一,稍后督师最好还是让他独自进城——就算他要带人,也不能超过五百。
如此,他要确实是想投靠督师,且愿意听从调遣也就罢了。
若是他不愿,或者妄图挟大军以自重,督师便可趁机将其拿下,再派王祥、罗于辛等人去接管城外的数万精兵。”
听了这番话,王应熊不禁露出笑容,鼓了下手掌,道:“此计甚好,一环套一环,稍后我们就依此计行事!”
“督师英明!”
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下具体做法,便回到城门楼上。
望着城外骑马站在一里地外的曾英等人,王新良扯着嗓子喊道:“曾总兵,督师让你速速进城来议事!”
第197章 勿动!动则死!
听到王新良的话,曾英心中暗笑:这王应熊的手段还真让刘镇蕃他们给猜中了。
于是让一大嗓门的亲兵喊道:“我们曾总兵问,可否带兵入城?”
王新良忙扯着嗓子喊:“遵义城小,数万大军如何进来?既是王督师召见,曾总兵带一两随从入城不就行了嘛!”
大嗓门亲兵跟曾英交流了几句,便又喊道:“我们曾总兵问,为何其他将军的能带兵驻扎于城内,他却不能?”
听到这话,城头的人面面相觑。
心里都在吐槽:为什么不能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我们是尊奉南京朝廷的,你却是成都那位监国的大将。
阵营都有区别,我们的遵义城怎么可能随便让你带兵驻扎进来?
可这话却不能明说。
一则影响大明名义上的统一。
二则,他们还想争取曾英呢,现在把曾英列为伪朝总兵一会儿还怎么好好说话?
说不定曾英一气之下就要强攻遵义城呢。
不得已,王新良跟王应熊低声交流两句,便扯着嗓子喊道:“城中实在没有驻扎更多兵马的地方,曾总兵若非要带兵进来,当不得超过五百!”
“行,我们总兵说了,他就带五百人。”
一阵喊话,双方终于交流完毕。
曾英便点了两哨亲兵入城。
其中一哨为刀盾兵,另一哨为用燧发枪的火枪兵。
皆着精良布面甲、飞碟铁盔。
另一边,王祥、罗于辛等遵义城内的将领,也带着各自队伍中的家丁、战兵做好了布置。
作为将领,他们比王应熊更能看出曾英亲兵的精锐——别的不说,单是那装备看着都甩开他们的家丁了。
他们这边要是不布置好,让曾英带着五百人一举夺了城门也说不定。
但王祥等人也没过于担忧。
此前他们虽然败给了张可望,逃入遵义城的只有一万余人,但基本都是精锐。
这么多人提前做好布置,如果还让曾英五百人夺了城,那他们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当然,他们同样不敢打曾英这五百人的主意——就算灭了这五百人,外面还有几万精兵呢。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才会这么干。
吱~
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遵义城的西门打开了。
跟着曾英的五百亲兵入了城,发现是一座瓮城,围墙上站满了遵义的明军将士,都不禁紧张起来。
瓮城,这可是对方杀他们的最好地点。
曾英却神色泰然,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走向瓮城通往城内的门。
很快,曾英的五百人就安全过了瓮城。
可到了内城,他们依旧紧绷着神经,因为两边以及前方都有列阵的遵义明军,有好几千人之多。
等于曾英这五百人刚出了瓮城,又进入了由遵义明军所布置的“翁”。
曾英瞧见了百余步外的王应熊、王新良等遵义的文臣武将却是朗声一笑。
“哈哈,诸位弄这么大的阵仗迎接曾某,真是让曾某受宠若惊啊。”
跟在王应熊身边的王阳禧见了不禁大声喝道:“大胆曾英,见了督师还不下马行礼?”
闻言,曾英的亲兵都露出不善神色。
王应熊则呵斥了儿子一句。
曾英却不在意,笑着下了马,就继续向王应熊等人走去。
王祥立即带着一队家丁上前拦住,道:“曾英,你来见督师难道还要让亲兵紧跟左右吗?”
这时,曾英的亲兵距离王应熊等人只有七十步的距离了。
曾英见此,暗暗点头,便竖掌示意众大多数亲兵止步。
他则只带了一队亲兵(50人)来到王应熊面前十几步的地方。
王应熊等人见此基本放下心来——这么近的距离,凭借王应熊身边的几名将领和众多家丁,完全可以在曾英的大部亲兵上来前,将曾英拿下。
事实上,他们都不觉得那些亲兵敢乱动。
周围的军阵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弓手们随时都能张弓射箭,其余近战精兵也可冲杀,随时都能灭了曾英的五百人。
确定自己安全无忧的情况下,王应熊就摆出了四省督师应有的姿态,就等着曾英向他行礼参见,并表示投靠南京正朔,便上前去将其扶起,合演一出“将帅相得”的戏码。
谁知曾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后,却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扫视众人朗声道:“监国手谕在此,遵义军民府文武官员接旨!”
这操作直接让王应熊等人愣住了,甚至一时失去思考能力。
还是王新良反应快,神色一变,就厉喝道:“什么监国?陛下已在南京登基,御极宇内,哪里有什么监国?!”
其余人一听,也终于回过神来。
但因为曾英是动口,还没动武,王应熊这位督师也没发出命令,所以王祥等将领便只是拔出了佩刀,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曾英瞪向王新良,大声道:“坤兴公主殿下持有先帝遗诏,在成都就任监国,总理大明军政事宜。
南京伪帝又是凭什么登基的?有先帝谕旨吗?!”
“这···”
曾英一句话就将刚回过神的众人给整蒙了,连王应熊都不例外。
因为这些人都没想到,成都那位公主竟然是奉先帝遗诏监国。
但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次却是王阳禧。
只见他指着曾英喝道:“胡说,先帝怎么会令公主监国?你们要假传先帝旨意,也该编造个靠谱点的吧?”
曾英道:“先帝遗诏就在监国手中,是真是假,诸位去成都看了便知。
至于今日,不论诸位如何想,最好都是听曾某宣布监国手谕,然后按照手谕所言行事。
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曾某为难诸位了。”
“为难?”王应熊终于开口了,因为他也觉得崇祯不可能荒唐到令一公主监国,“今日本督师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为难我们!”
说完便一挥手,示意王祥等人拿下曾英。
谁知他手都没完全挥下去,曾英另一只手就忽然从腰间拔出一短手铳,指向他这边,大喝道:“勿动!动则死!”
王应熊这边的将领们先是让曾英的气势弄得一呆。
随即就有个参将笑道:“曾英,你这短铳连火绳都没装上,竟然还想吓唬我等?”
他这话才说完,就有识货的将领忍不住道:“蠢货,那是燧发手铳!”
说完就离这家伙远了点,要将自己和这蠢货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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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耽搁更新了,更的字数少些。
另外,第189章将王应熊儿子写死的那一句删除了,王应熊也算是个守住气节的,就不让他再丧子了。
第198章 兵不血刃下遵义!
那不认识燧发手铳的参将恼羞成怒,见曾英手铳指着王应熊,便恶向胆边生,挥刀向曾英来了个跳斩。
谁知道他刚冲出来起跳,就听见怕的一声脆响,胸口便彷佛遭受重锤一般,人在半空中微顿,跌落下来。
却是曾英身后的一名亲卫不知何时也掏出了燧发手铳,一直注意着这参将的一边,见其跳起挥刀,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十步不到的距离,自然是一发入魂。
参将掉落地后,一时未死,便在那里惨嚎不已。
这反而令周围人更加惧怕曾英等人的火铳。
因为这时候他们发现,曾英身后五十名亲兵中竟然有十个都拿出了燧发手铳。
至于更后面那一哨吃火铳的亲兵,在他们眼里威胁性也大大增加了。
王应熊脸色很难看,低喝道:“曾英,你敢擅杀同僚?!”
曾英面不改色地道:“先前曾某便说了,擅动者死。何况,刚才可是他先要袭击曾某的。”
王应熊见曾英说话时,手铳都一直指着他不曾移开,再看那参将的惨状,便不敢多说了。
王祥看出王应熊怂了,便喝道:“曾英,你们的燧发火铳就算厉害,也只能打一阵。
你若敢乱来,我王祥敢保证你和你的五百亲兵,便都会葬身于城内!”
曾英冷笑,“是吗,那曾某也敢保证,若曾某不能出去,今日大军便会破城。
介时,诸位不论是被俘,还是身死,都只能是大明的逆贼。”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都一变。
因为贪生怕死的,顾忌名声的,都被曾英这句话给威胁到了。
最重要的是,曾英既然这么说,城外的数万大军多半真会这么做。
见众人一时无话,曾英便展开左手的明黄色卷轴,朗声念起来,“奉天承运监国,诏曰:伪帝弘光所授四省总督王应熊,本先帝重臣,博雅能文···”
朱媺娖的这份手谕字数并不多,主要是就是对以王应熊说了一番话。
先是提了王应熊与崇祯的君臣之谊,随后夸奖了王应熊在文学上的造诣。
又说王应熊并不擅长理政治军,伪帝弘光任命他为四省总督就是浪费人才。
何况如今张献忠都败亡几个月了,贼军余部也被打得落荒而逃,王应熊这个专剿“献贼”的四省总督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朱媺娖身边又缺一个拟写圣旨的专业人士,所以请王应熊前往成都觐见,并任翰林学士之职。
王应熊认真听完了这份手谕,直想哭。
心想:我在你父皇那里怎么说也是做到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才罢的官,在南京朝廷那边也做到了四省总督,现在你竟然让我去当个翰林学士?
你就算是真赏识我在文学方面的才华,我为了面子也不能答应啊。
“王翰林,接旨吧?”
就在王应熊腹诽时,曾英却催促他接旨。
王应熊有心大喝一声“伪诏,我不接”,可想到城外的数万精兵,以及曾英方才威胁的话,便没敢开声。
于他而言,面子是挺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何况,若真的打起来,遵义被攻破,死的可不止他一个,还有他儿子及别的家人,以及城内的文武官员及百姓。
旁边王新良见王应熊没有严词喝骂,反而露出犹豫神色,立马担心地道:“督师,此乃伪诏,绝不能接啊!”
王祥则觉得在成都朝廷这边没前途,也劝道:“督师,不要听曾英胡说。我等有一万多精兵,又有数万百姓协助守城,他们别说一日破城,便是一个月都未必破得了!”
听到王祥的话,王应熊立马对守城恢复了些信心,瞅了王祥一眼,当即就要向曾英表现出强硬的一面。
却见曾英晃了晃手铳那黑洞洞的铳口,含笑道:“王翰林可想好了,若是不尊监国谕旨,打了起来,曾某别的不敢说,让王翰林胸前开个窟窿却是轻而易举的。”
听见这话,再瞧见曾英身后有十名亲兵都亮出了短手铳,王应熊终于记起,他如今的性命实际掌握在曾英手里。
擦了下额头的细汗,他道:“坤兴公主终究是先帝血脉,既说是奉先帝遗命监国,不论真伪,本督师都应该去成都瞧一瞧。”
听王应熊屈从了,周围王新良、王祥等人都露出了不愿相信的神色。
曾英则笑道:“王翰林放心,诏书龙抚台、刘巡按以及刘参政都看过,确是先帝亲笔所写诏书。
至于先帝为何如此做,是因为公主殿下‘得天所衷,有大神通’。
否则,如何能以成都孤城,数万兵马,破张献忠的数十万大军?”
对于曾英这番话,王应熊只报以微笑,心里则半个字都不信,甚至都有些鄙夷了。
暗想:还“得天所衷,有大神通”?看来这圣旨多半是假的,公主也多半是被挟持为傀儡了。
否则如何会有如此荒唐的说辞?
也罢,先帝对老夫到底有君臣之谊,老夫就去会会成都那些人,若有机会救出公主,在南京那边怎么也算是一份功劳。
曾英自是不知道王应熊如何想的,见王应熊赔笑,还以为他真心归附朱媺娖。
于是道:“既如此,王翰林还请让周围这些将士收起兵器,打开城门,放曾某的军队进来吧?”
到了这时,王新良、王祥等几个人终于忍不住,一个个急忙喊道:“督师不可呀!”
王应熊却是真不想拿生命在“内战”中冒险,咬牙摆手,“开城门,放曾总兵麾下将士入城!”
王祥等几名将领不愿意,却也有人不想跟城外的数万精锐打。
因为大多数人同样不想莫名其妙地死于“内战”。
于是在王应熊下达命令后,西城门便被打开来。
城外,一直等着的刘镇蕃、刘文秀等监国府下将领,当即带着兵马有序、有所戒备地入城。
至于说遵义城驻扎布下那么多兵马?
那都是之前王新良骗人的。
就这样,曾英冒着生命危险,用了半个时辰不到,未死伤一兵一卒,便拿下了遵义城。
不出意外,这也代表着他将兵不血刃地拿下遵义军民府···
虽然拿下了遵义城,但曾英、刘镇蕃、刘文秀都没懈怠,而是认真地做起了后续接管城防的事。
至于王祥、罗于辛、侯天赐等人的一万余兵马,虽未被缴械,却也被“请到”城北,驻扎在一个大营中,以方便曾英等人监控、防备。
王应熊、王新良等文官则仍被安排在他们原来的住处,只是门外都安排了边防军的将士进行“保护”。
曾英是下午赶到遵义城下的。
所以等他们与王祥等人交接了城防,差不多便到了晚上。
王应熊的府邸内。
王阳禧走来走去,停住时便不甘地问:“爹,你真就这么轻易地让出遵义,去成都去给那位公主当个什么破翰林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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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我特喵的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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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下,曾英喜欢战场上冒险也是史料明确记载的,一个是自恃武力亲自冲杀,二个,他之所以早死,就是因为和大西军船战时跑船头去看对面的情况,被艾能奇一箭射倒进江中,死了。】
第199章 王应熊预谋救公主,侯天赐泪涌谢皇恩
王应熊当年也是普通家庭出身,又是三十岁后才生的儿子,对于独子王阳禧还是比较宠溺的。
见其质疑,王应熊也不生气,而是无奈地道:“当时那种情况为父能怎么办?便是为父愿意吃曾英一铳,若遵义被攻陷,你和家中其他人怎么办?”
听到这话,王阳禧很是无语。
他突然觉得,那监国手谕对他爹的评价倒颇为中肯。
他爹在文学上的造诣足够令他骄傲,但军政方面能力真的不怎样。
纵然他也没有经验,可看王应熊就任四省总督后,用了一个多月才在遵义府聚集了几万乌合之众,然后还被献贼余部打败了,就知道王应熊确实缺乏军政方面的能力。
这时王应熊又道:“成都那边既然召为父做翰林学士,去了肯定不会有安全问题,如此我们一家也就能安生一段时日了。
至于将来如何,我们就先别管了吧。何况,若是有机会,为父也会跟监国沟通,带她离开成都,去南京戴罪立功的。”
王阳禧听了露出震惊之色,讶然道:“爹,你是说要去成都劫持那位公主?!”
“劫持个屁!”见儿子没领会自己的想法,王应熊终于生气了,“公主怎么可能做监国?肯定是成都有人挟持她做傀儡啊。
为父只要见到公主,确认此事,再找个机会救出公主,然后一起去南京。
陛下看在为父救出了他的堂侄女,以及去掉了一位监国的份儿上,不仅会免除为父罪过,说不定还会论功封赏呢。”
王阳禧终于明白王应熊怎么想的了,顿时眼睛发亮地赞道:“高,爹实在是高明呀!”
王应熊露出谦逊的笑容,心里则是乐开了花儿。
儿子的夸赞他最喜欢听了。
···
次日。
曾英请王应熊等在遵义城的文官,以及王祥、罗于辛、侯天赐等将领,到校场观看禁卫军、边防军演武。
刘文秀统领的禁卫军出了一总劲卒,也即是刘文秀的亲兵千总。
这一千人皆身着锁子甲、布面棉甲,手持木寸钢面圆盾,雁翎刀,背负弓箭。
先是演练了列阵冲锋,随即又演练了弓箭齐射。
也亏得没有演练骑马砍杀,不然王祥等将领都认为这些是传闻中东虏精锐中的精锐,白甲兵了。
即便如此,不论是王祥、侯天赐等内行的将领,还是王应熊等文官,都看得一阵目眩,甚至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精兵啊。”
“这一千悍卒,恐怕可抵我等上万兵马!”
“听说这一千精兵出自那刘文秀的禁卫军第二镇,而成都可是编练了三镇禁卫军!”
“成都那边也就是走运收降了献贼大部分兵马,不然哪里练得出如此精兵?”有人酸了起来。
“走运?有本事你也走运一次呀?”
“···”
很快,这些低声议论乃至争执就没了,因为禁卫军第二镇的亲兵总离开了校场,另一总士兵上了校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立即转移过去。
因为这一千人赫然都拿着那燧发长火铳。
这时,与王应熊一起坐在点将台中间位置的曾英含笑朗声介绍:“诸位,这一千人所用皆为成都军器局所造光明式燧发枪,乃我军利器。”
听见这话,坐在最左边的王祥不禁低声嗤笑,“火枪也配称利器?且不说燧发枪面对骑兵冲阵至多打一阵,便是面对步兵冲阵,也只不过多打一两阵。
何况都没给他们配腰刀,一旦被敌军近身,手中火枪就成了烧火棍,只能被屠杀。”
他旁边的两个游击听了立马识趣地应和——
“王总兵说的是。”
“如此精兵,只配发一杆火枪,确实愚蠢。”
这两人才说完,下面的一千火枪兵就开始演练了。
只见其每哨一排,每排250人,兵与兵只间隔半步远,成为一个颇长的密集阵列。
随着第一排的哨长挥动小旗,这250人立即端着长枪成排向前走,到了距离一排披着多层破旧布面甲的稻草人六七十步远处。
这时哨长用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玩意儿,吹出了刺耳的哨声。
250人立即一起扣动扳机。
啪!
清脆的枪响震彻校场。
白烟鸟鸟中,七十步外的披甲稻草人大半都被打烂!
王应熊、王祥等人见此还来不及惊叹,就见第二排火枪兵越过了第一排,随着第二个哨长吹出刺耳的哨声,再次一起扣动扳机。
啪!
这一阵火枪齐射,彷佛打在了在场众人的心上。
只听脆响过后,六七十步外最前面的两三百稻草人几乎没一个完好的。
随后,四哨火枪兵上演了大明火铳兵百多年前的经典战术——三段击。
不过,以前火铳兵的三段很可能就真的只有三段。
一则是因为己方装药、打发等过程太慢,二则是打发距离太短。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受火绳影响无法排成真正密集的队列,也就无法更高效的杀伤敌人,往往三轮之后仍有些敌人能冲到火铳兵阵前,进行屠杀。
这燧发枪则不同,阵列排得更紧密,一阵齐射杀伤力也更大。
而当几排燧发枪手以三段击轮番齐射,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敌人能盯着密集的铅丸冲上来,如此便能连续进行更多轮的射击。
何况,很快不少将领就看出了些更重要的东西——
“不会吧?他们这燧发枪竟然能打六七十步远?!”
“确实不可思议,我们平常见的火铳三四十步仍有破甲威力就不错了,六七十步打到甲兵身上根本造不成多大伤害。”
“你们注意到没,他们装药、打发也很快,速度是寻常火铳兵的两倍以上!”
“如此燧发枪,的确可称军国利器啊!”
听到这些赞叹燧发枪的话,王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他前面才嘲笑过燧发枪。
于是便强调道:“燧发枪再厉害,也总有被近身的时候,终究会被骑兵、步兵屠杀!”
他才说完,就听见校场上率领该火枪的千总高喊:“上刺刀!”
此时,校场上布置的一千稻草人已经被火枪兵打烂了七八成,自身两三百还站着。
在千总喝令后,众人便见这些火枪兵熟练地取出一根三棱枪刺,装在了火枪枪管下方的卡槽上。
随即在各自哨长的指挥下,对剩余的披甲稻草人展开了近身刺杀。
虽然稻草人只是靶子,可身上的甲胃却是真的。
可不论是一层甲还是双层甲,或者是少数几个做敌方将领装扮的三层甲木头人,在那散发着幽光的火枪刺刀下,全都被刺出了一个个窟窿!
这让众将领,乃至王应熊这样的文官,都很容易想到,这种刺刀刺到自己身上会是个什么结果。
一时之间,很多人既惊惧,又振奋。
惊惧是因为这燧发枪的兼具远攻与近战之能,强悍非常,但却掌握在成都监国手中。
振奋,则是因为他们如今并非成都那位监国的敌人,而是要成为其臣属了。
但不久前才说过燧发枪兵被近身后就没啥战斗力的王祥却尴尬了。
瞧见左右其他将领投来的怪异目光,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你打脸就打脸吧,为何还来得如此之快?
就不能让王某人有个心理准备吗?
···
演武之后。
曾英向身旁王应熊笑问:“王翰林觉得我军步甲与火枪兵如何呀?”
王应熊才从火枪兵演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不禁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道:“实是天下精锐,怕是东虏甲兵亦不能敌。”
曾英笑道:“东虏甲兵如何,曾某没见过,不敢夸海口。
但我们大明以前的官军,以及纵横数省之地的献贼军势如何,曾某却是知道的。
若是监国麾下有二十万这般劲卒,王翰林以为南京伪帝以及闯贼、献贼还会成为威胁吗?”
“怕是不能。”王应熊老实的摇了摇头。
他确实觉得,当今天下,除了东虏精锐,怕是没哪支军队等抵敌得上刚才见过的两支劲卒了。
当然,前提是曾英说的二十万劲卒真的存在。
曾英见王应熊为演武军威所震慑,便暗自点头——他就是要利用演武让王应熊熄灭别的小心思,好好归附于监国。
只要王应熊不搞小动作,其他的人都好办。
随后,曾英又将侯天赐叫过来,道:“侯指挥,据曾某所知,监国曾盛赞已故侯良柱老将军之忠勇。
曾感叹说,昔年先帝若非因消息受阻,未能及时知晓侯老将军御寇阵亡之事,定不会降罪,反而追封赏赐。
因此,监国八月份在成都时,便已发出圣旨,恢复侯老将军左都督、世袭永宁卫指挥佥事之职,追封太子少保。
另外,还令侯将军为永宁参将,到成都去觐见。
怎么,侯指挥一直都不没接到监国所发的圣旨吗?”
侯天赐听完直接呆了。
天可怜见,当年父亲(养父同亲父)阵亡,他上京后受人指点,都不敢替父亲鸣冤,只能叩阙表忠心,获得征战沙场的机会,数年舍生忘死的拼杀,这才勉强恢复了些侯家的荣誉。
至于说替父亲翻桉,他都不报希望了。
哪曾想,成都那位监国的公主竟然知道并记得他父亲所受冤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给父亲平反了。
公主本就为先帝血脉,虽是女子,却也是朱明正朔,又对他侯家有如此大恩大德,可他之前却跟着王应熊等人要与公主作对,差点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啊!
想到这里,侯天赐终于回过神来,虎目泪涌。
直接向着成都所在的方向行大礼叩拜,高呼:“永宁侯家拜谢监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王祥、罗于辛等人瞧见这一幕,先是微愣,随即就不禁暗叹——
这下好了,永宁侯家彻底成成都监国那边的人了。
他们这些人面对成都方面本就处于弱势,如今又少了一份力量,岂不是彻底成了面团,任由那公主揉搓?
第200章 吕大器归乡进成都
事实上,王祥、罗于辛等将领都没等见到朱媺娖,就开始被揉搓了。
当天下午,曾英便向王祥等遵义军将领传达了监国府军务处的命令,要对他们麾下的将士进行整训。
所谓整训,包括整编与训练,然后各将领的将职也需要重新确定。
王祥、罗于辛等人虽然还没发展成为夔州三谭那样的真正军头,却也算是半军头了。
往日里都把军队当成自家私军,在军队里唯我独尊,逍遥、威风惯了,哪里愿意接受整编?
可不愿意也没办法。
遵义城这一万余“精兵”中,以王祥的人马最多,约有四千余人,整体实力也最强。
第二多的便是罗于辛,有两三千人,但兵员素质很一般。
兵员素质最高的却是侯天赐,不过侯天赐麾下如今只有三百多人。
剩下几个军头,麾下最多也就一千余人,或者干脆就只有几百人,且兵员素质都一般。
他们这些人,要是据称而守,在敌方没有攻城大炮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守住遵义一些时日的。
可如今曾英等三镇精兵已入驻遵义城,不仅兵甲精良,还带了各式火炮共几十门。
今天又用演武将众人都镇住。
所以,哪怕心中再不情愿,面对监国府军务处整训的要求,王祥等人也没敢说一个不字。
当然,整训是由监国府军务处募兵司、军训司联合负责,跟曾英等将领没多大关系——曾英等人只负责震慑、看管王祥等接受整训的将领、士卒。
因为这一万余人本就是经过战争淘汰过的,在整训中被淘汰的应该不会多,所以计划是整编出三营人马来。
最终,其中素质足够好的士卒可能会被吸收到禁卫军、边防军中,大部分则会被归入卫戍军的序列。
至于王祥、罗于辛等将领,将会被送往成都的将官进修营进修,等到进修完符合监国府要求了,才会被重新授予合适的将职。
···
几日后。
遵义城曾英军营大帐内。
曾英、刘镇蕃、刘文秀三人正在商议军务。
“这是监国府军务处最新的军令,让刘文秀总兵率领禁卫军第二镇回成都。
既如此,王应熊等要去成都觐见见过的文官武将,就请刘总兵顺带护送了。”
刘文秀接过曾英递来的军令看了看,便点头道:“没问题,我会将这些人一个不漏地都送到成都的。你们呢,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曾英与刘镇蕃对视了眼,然后曾英便道:“我已按照监国府军令,让重庆卫戍军驻守重庆,继续剿灭残余贼匪。
再留一个卫戍军镇在遵义,负责震慑正在接受整训的三营兵马及周边土司,顺带清剿一些较小的匪患。
至于贵州那边,我们带着第一、第二边防军以及两个卫戍军镇过去便可以了。
王应熊已经给贵州布政司及水西宣慰司去信了,即便那些人心偏向南京伪帝,可知道王应熊归附了监国,又见到我们的大军,也会有所顾忌的。
况且,如今张可望所率领的大西军余部正在贵州境内作乱,他们可是正需要我们的帮忙呢。”
说到最后,曾英露出了笑容。
显然,在他看来拿下贵州并不难。
难处在于是否能在贵州追上张可望的大西军余部,并将其剿灭。
···
十二月初。
处于小冰河期,即便是四川属于盆地,此时也颇为寒冷了。
成都这一日甚至下起了小雪。
然而雪花无法掩盖成都城的繁华,寒冷也无法退却成都百姓对生活的热情。
对于吕大器这个曾来过成都不少次的遂宁人来讲,才到成都城门外一里多远的地方,便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的繁华与火热。
“招工了,成都府建筑行招修路小工,每日三十文,包午饭,工薪日结!”
“华阳第二水泥厂招工了!月薪一两,包吃住!”
“包子,刚出笼的包子,热乎着咧!”
“果酒!监国府秘制果酒!好喝不醉人,回乡的都来买两坛啊···”
见离城门尚有一里地的官道边就有茶酒铺子、小吃摊子,甚至还有人在此招工,入城、出城的行人几乎络绎不绝,吕大器不禁驻足观望。
他感觉这种繁华与南京那边的完全不同。
南京城内外虽然看着人更多些,可仔细看去,便能发觉里面多有逃难来的北人,街道上更是随处可见难民,城池内外都散发着陈朽、腐烂的气息。
成都这里却是充满了勃勃生机,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昂扬的朝气,就连空气的味道都与南京那边有所不同。
然后他便觉得,此番因受阮大成、马士英排挤罢官回川,未必是一件坏事。
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若是他一直待在南京,恐怕现在都未必知道川中竟然有一位公主监国,不仅大败张献忠,收复了全川,更是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做下许多事来。
虽然那些事并非全都是好事,比如那些神神道道的传闻。
可自他十一月时先到重庆,再回到潼川,以及此番来成都,一路所见,各地基本太平,百姓生活趋于安稳却是事实。
只是,随着他对这位监国公主的了解增多,发现对其认知不仅没有变清楚,反倒觉得笼罩在其身上的迷雾越来越多了。
便如此时,这成都城的繁华让小商小贩于城外都能赚到钱,他理解也乐于见到。
可那两家招工的是什么鬼?
回过神来,吕大器便带着随从先来到那已经被好几十人围住的“华阳第二水泥厂招工点”的布幡下。
几个随从替吕大器拨开了人群。
再加上吕大器身着绸缎,为官多年气宇不凡,甚至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气场。
那些原本七嘴八舌询问、叫嚷的百姓便都安静下来,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吕大器没看那个喊话的,反而看向那位负责写字记录的,道:“敢问阁下,你们这华阳第二水泥厂是做什么的?为何在城外招工?”
他怀疑这些人将城外当做法外之地,在此行骗。
那记录报名人员信息的中年看出吕大器不凡,便起身作揖,道:“水泥厂自然是生产水泥的。至于为何不在城内招工,一是因为如今城内人工贵,二则是因为这水泥厂要建在东郊,东郊各村镇的人上工反而更方便。”
吕大器先是微微点头,随即又问:“这水泥是何物?老夫走南闯北自问也算见多识广,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这话出来,那记录的中年尚未答话,周围不少百姓就笑了起来。
有人笑问:“这位员外近两月都没来过成都吧?”
吕大器倒也没觉得面子挂不住——这些人跟他身份相差太大了,根本不会让他产生被耻笑的感觉。
于是一本正经地道:“老夫在外经商多年,近几年是头一次回川。”
“怪不得,”那人道,“好叫员外知晓,这水泥据说是公主从仙界请下来的仙土,乃息壤所生,只要混上水,等待一两日,就会坚硬得和石头一般。
前些日子,此物出来后,先是被官府用来修补城墙,随后就开始在城内及周边修路。
啧啧,员外肯定没见过那场景,这水泥混合沙子、碎石,修路那叫一个快呀···”
听到这里,吕大器眉头已经裹成了一团。
因为他现在最不想听见公主和这种神鬼传说联系到一起。
作为一个儒家弟子,他虽不说完全不信鬼神,却也知道治国当以正道,而非以巫鬼之术。
要是这些神怪异闻只是无知百姓编造的还好,如是真的,这四川监国小朝廷怕是要比南京那边问题更大,绝难担起收复北边诸省的重任。
想到这里,吕大器不禁叱道:“胡说八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土混了水就变成石头?”
吕大器到底是做过好几任总督的,这一喝斥便周围百姓都静下来,胆小的甚至吓得退到远处。
原本滔滔不绝地跟他讲“水泥传说”的汉子也闭了嘴。
倒是那记录报名信息的中年一愣后,笑道:“员外不信也正常,在下刚听说这事时也不信。
不过,那边的建筑行招小工就是要修水一条通往龙泉驿的水泥路。
而且城内的水泥路已经修出来了,员外再往前走百来步便能瞧见。
是真是假,员外过去一望便知,何必在此与我等争论?”
吕大器也意识到他呵斥这些无知小民没用,于是一挥衣袖,冷哼了声,带着随从向东城门走去。
虽然走着走着他就意识到,水泥可能确有其物。
可当走了百多步,真瞧见前方施工现场,以及更远处直延伸向城内的整块“石板路”时,吕大器仍瞪大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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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201章 水泥地上笑转哭,承运殿里论贵土
在吕大器眼前,几个工匠就如同玩泥巴一样,将一些“泥巴”混合砂石摊在地上的木模中,以特殊的工具推抹平坦。
在距离施工现场较近地方,刚弄好的一截水泥路后面,有木板以搭盖的形式将其遮盖住。
而更远处,城内的地方,却是整块的灰白色整体石板路面。
眼瞧着进出城的人们,从两边踏上那盖着木板的湿润水泥地,然后踏上那灰白色的水泥地,以吕大器的聪明,立即明悟,这水泥怕是真如那汉子所说,一两天后便会变得干硬。
水泥,水泥,肯定是有与泥巴相似的地方,才如此称呼嘛。
只是想起那汉子说这水泥干硬后跟石头一样坚硬,吕大器仍不太敢相信。
他带着随从,当即就要跟其他百姓一起进城,却被城门守卫给拦住了。
吕大器不解。
其随从则以为是收入城费的,本着花小钱免麻烦的原则便准备掏钱。
谁知那城门守卫的队长却道:“监国府规定,凡带中长兵刃入城者都要进行身份登记。”
吕大器这才恍然——他就说了吗,其他进城的人中,都只收商税,不收入城费的,怎么就拦住他们呢?
原来是因为他随从携带的腰刀。
吕大器当即上前进行登记。
结果对方要查看腰牌(明朝身份证)。
虽说这属于按大明律正常行事,可实际上各地法纪废弛已久,非战时已经很少查身份证了。
有时即便上面要求查腰牌,下面也会很容易被收买,任由没腰牌的人进出。
吕大器自视身份殊要,没弄清楚成都监国府的虚实前,他不想暴露自己,便示意随从拿出几两碎银,准备按习惯花钱免查。
谁知这城门守卫队长不仅不接受,反而眼神也变得冷厉,将吕大器一行带到旁边喝问:“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意图混入城中,有何企图?”
吕大器:“···”
眼见周围的城门守卫都摸刀子了,吕大器只能一叹,拿出了象牙腰牌,道:“老夫吕大器,这是腰牌,拿去记录吧。”
这队长到底不是真正的憨批,瞧见吕大器的腰牌居然是象牙的,立马意识到其可能是大官。
但他职责所在,便道了声“方才得罪了”,然后让人去进行登记。
吕大器虽然不想提前泄露身份,却并不怕泄露身份。
登记完,就不把这事放心上了。
等进到城里,发现水泥路绵延向各处,唯有两边仍是石板路,吕大器更觉震撼。
随即他便找了个行人稍少的地方,抽出随从腰刀,使劲儿戳、划水泥路面试了试。
结果,水泥路面虽然多出了划痕、戳印,却很浅,想要以刀剑破坏怕是极难。
吕大器拿着刀看着水泥路面愣了会儿,然后看向附近的城墙,忽然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就控制不住地流泪。
随从见此,不知所措。
周围行人看到了则都远远避开,并投以“看疯子”的目光。
一个衣衫齐整,拿着书本的小男孩被母亲牵着走过,见此忍不住问:“娘亲,那位翁翁为何又哭又笑啊?”
母亲道:“大概是遇到什么开心又难过的事吧。”
吕大器哭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然后就坐下来抚摸水泥地,喃喃道:“要是早些年大明就有这水泥,该多好啊。
城池会更坚固,没那么容易被炸毁、轰塌;河堤也会更坚固,洪水就会少泛滥一些。
可惜,如今山海关没了,北京城也没了。山河破碎,便是有这水泥也未必能粘合起来呀。”
然后吕大器又一阵沉默。
因为他说完才觉得,大明并非缺一个水泥的问题,而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或许,即便早几十年有水泥,大明的情况也未必就比现在强多少。
叹一声,吕大器站起来,瞧见身上沾了不少雪泥,便道:“走,我们先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
承运殿。
詹天颜在一宦官的引领下走进来,瞧见王座上端坐着一位容颜若仙、气度不凡、身着龙纹玄袍的少女,立马收了目光,依照礼仪跪拜稽首,道:“臣川西参政、龙安知府詹天颜,参见监国!”
“平身!”
待詹天颜起身,朱媺娖也不禁打量他。
只见詹天颜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样貌,眉宇间却带着刚毅,自身也有一股威严。
随即朱媺娖便道:“此番召詹卿来成都为何,想必詹卿已知晓。”
“是。”詹天颜道,“监国欲派臣巡抚贵州。”
朱媺娖点头,“按理来讲,你才由龙安知府升任川西参政不过两个多月,尚未做出政绩,本不该这么快调任。
但监国府眼下缺乏可用之人,便只能让詹卿巡抚贵州,多多劳累了。”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不敢称累。”
朱媺娖听了微微一笑,道:“詹卿且说说对贵州有多少了解,又有什么看法吧?”
詹天颜道:“贵州多土司,多险山恶水,而今共有八府四军民府,首府在贵阳。
自洪武年起,国朝历代无不以分化、教化、废除土司,改土归流为任务。
两百多年下来,尤其是经过奢安之乱,贵州土司实力已大为削弱。
然贵州毕竟山水险恶,本地瑶、苗等族裔根深蒂固,若朝廷欲令其迅速归化,必将再乱。
臣以为,唯有恩威并重,以水磨工夫持之以恒地分解、教化土人,方为稳妥之策。”
朱媺娖听了微微点头。
另一边的郝光明则道:“这詹天颜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知道,即便后世又经过三四百年,贵州也没能变得如中原省份般。
毕竟那些少数民族数千上万年传承的东西与汉家有不少不同,很难一下子改过来。
况且也没必要让他们改,完全可以用包容的心态允许他们保留一些自己的特色。
当然,有些严重违背大明律法,阻碍大明发展需要的恶俗,还是需要强令他们改掉的,比如所农奴制。”
听郝光明的话,朱媺娖再次点头。
但她觉得,即便要改变贵州土族的一些恶俗陋规,也不是现在——时机不对。
起码得等收服了北方数省,将东虏赶回关外才能尝试。
她于是对詹天颜道:“詹卿所言不错,稍后下去可以此写一份节略,给本宫看看。”
“是。”
随即,朱媺娖让人将一份大地图挂在那个专挂地图的屏风上,遮盖了原来挂着的四川地图。
詹天颜看去,便瞧见这份地图囊括了四川、贵州、湖广、云南、广西五省之地。
朱媺娖从王座上走下,来到地图前,问:“本宫欲将重庆、夔州、泸州、叙州、镇雄以及湖广施州卫重组为重庆布政司。
再将遵义军民府划归给贵州布政司,詹卿以为如何?”
第202章 重庆八府,大器其人
组建重庆布政司,是朱媺娖跟郝光明交流之后产生的想法。
主要是因为如今的四川布政司管辖范围实在太大了。
其下辖十三府、六直隶州,以及宣抚司、招讨司、长官司、卫所若干,更有一个面积颇大的四川行都司···
无论是面积,还是下级行政单位都太多了,很是臃肿。
而重庆又是长江极为重要的地方。
这点从上任四川悬浮陈士奇带着各种高官、武将去死守重庆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将重庆列为一布政司是行政发展的必由之举。
詹天颜听了朱媺娖的话,望着眼前地图略微沉思,便道:“四川布政司所辖确实过于广大、臃肿,而重庆府位置又极为重要,确可升为一布政司。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臣之意见只能作为参考,监国还需召集重臣商议再做决定。”
朱媺娖微笑,“这是自然。”
事实上,她已经分别询问过李岩、龙文光、刘鳞长、刘之渤等人的意见了。
一众重臣、要员基本都赞同,也就是对新鲜出炉的重庆布政司下辖那些州府有些争论。
不过在朱媺娖参考郝光明的想法后,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待詹天颜离开后。
郝光明便通过蓝牙耳机问:“对重庆布政司的下辖州府你考虑好了吗?”
朱媺娖点头,道:“刚才你不是听到了吗,主要就是重庆、夔州、泸州、叙州、镇雄、湖广施州卫这六个地方。
不过我准备将原重庆府的合州、忠州都升格为府。
新重庆府下辖巴县(附郭府城)、江津、綦江、南川、长寿、武隆、彭水七县,以及涪州。
合州府下辖原合州、定远、安居、铜梁、大足、璧山、荣昌、永川八县。
忠州府下辖原忠州、酆都、垫江、石柱宣抚司,以及原夔州府的梁山、万县。
黔江县和酉阳宣慰司,以及原属于湖广管辖的永顺、保靖两个宣慰司,都划归给施州府。”
郝光明对着地图听完,发现这重庆布政司辖区可比后世的重庆还大不少,至少多了泸州、宜宾、恩施三地。
用铅笔在地图上圈了下,他便道:“这样一来,重庆布政司辖区内便有八个府啊,四川布政司则减少了三个府、一个直隶州及一个军民府。”
“不错。”
郝光明正待再说什么,便隐隐听到殿外有人高声禀报。
“启禀监国,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李振武有要事求见!”
朱媺娖道:“准见。”
殿内一个宦官立即到殿外传话。
很快,身着锦衣卫镇抚使官服的李振武便走了进来,向朱媺娖行礼。
原本李振武与高胜奇都只是锦衣卫千户,但在大败张献忠后的两三个月中都积累了一些功劳,朱媺娖便将两人都提升了一级,如今皆为从四品的镇抚使。
礼毕,李振武直接道:“启禀监国,臣今日从城门卫获得一消息,先帝时所任命的江南总督吕大器到了成都。
其原本准备隐匿身份进城,但因随从携带腰刀,须得登记身份信息,被城门守卫盘查,这才交代身份。”
“吕大器?”朱媺娖听了柳眉微蹙。
另一边的郝光明一听,就知道这是朱媺娖了解各种明末资料时漏掉的一个人物。
因为他也差点忘了这个人。
于是立马上网查了查,然后就跟朱媺娖讲述起吕大器的史料来。
“吕大器,字俨若,号东川,四川潼川州遂宁人。
万历十三年(1685年)生,崇祯元年进士。
历任行人司行人,吏部主事,陕西关南道参议,固原按察副使,甘肃巡抚···”
后世吕大器这个人的史料还是比较充足和详细的。
随着郝光明将所查到的资料娓娓道来,吕大器这个人的内在形象也在朱媺娖面前渐渐具体、丰满。
吕大器被后世史料记载为着名政治家、军事家、诗人、民族英雄,而观其一生所为,也确实当得起这般评价。
但细看其资料,便会觉得这个人要比好些历史人物更为鲜活。
其人中进士不久,便通过选官进入行人司,旋即就进入吏部,先后为稽勋司主事、考功司主事、文选司主事。
吏部主事虽然只是六品京官,却清贵权实,吕大器能在中进士后几年间就走到这一步,还是在崇祯早年间,其实是颇难的一件事。
须知,很多人中进士后是要等很久才选任为官的而且一般都是外放为知县,能直接进入中枢为京官的绝对是当年进士中少数的那一撮。
郝光明认为,这与吕大器个人的才华、能力、人脉等各方面都脱不了干系。
也即是说,吕大器是应是位各方面数据都颇高的人才。
其为京官十年,因嫉恶如仇、清正刚烈,曾因一举罢黜数千名伪造名字、印章者而声震朝野。
但也正因为他这种性格,得罪了不少人。
之后显示吕大器鲜活的一面就出现了——他自知得罪了不少人,于是在敌人出手前,就故作大病不治,得以告假返乡。
从前面看,吕大器应该是一个直且刚烈的人,这种人一般头都很铁,往往会撞得头破血流。
可吕大器却相反,他往往能窥见先机,提前规避危险。
所以郝光明觉得,吕大器应该是一个外方内圆的人。
难得可贵的是,从日后其人表现看,他的外方还不是演出来的。即便是人设,也是一直立住了的那种。
崇祯十年,吕大器归乡后,恰逢张献忠、李自成入川。
吕大器先是倡议知县减免民众课税,又倡议修筑城池,这让许多人不解。
等张献忠分兵攻打遂宁时,当地百姓因为压力减小呼应的便不多。
吕大器又散家财招兵四百,协同守城,最终因城池坚固,百姓可依,坚持到另一位官员带着两千边兵回遂宁,解了围。
崇祯十四年其人任甘肃巡抚时,揭发总兵柴时华不法,柴被撤职,以副将王世宠接任。
柴因此怀恨在心,向西部土司、吐鲁番借兵作乱,吕大器令王世宠征讨,柴兵败自焚死。
这时西部蒙古数部以乞赏为名进犯。吕大器便以犒赏为由先稳住这数部蒙古,投毒于饮马泉,毒杀蒙古部卒无数。
随后遣兵出塞征讨这数部蒙古,斩首七百,扫平其余部,又招抚三十八部族,一举平定西部边患。
正因此功,吕大器才在崇祯十五年升任兵部右侍郎。
崇祯此时正缺能统兵征战的文臣,于是就委任吕大器为保定、山东、河北总督。
这时,稍有眼界之人都能看出大明怕是不行了,当总督的更是被崇祯杀了好几个,有该杀的,也有冤杀的,总之当总督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吕大器因此怕了,极力推辞,一直拖到崇祯十六年三月才就任。
崇祯十五年秋,清军再次入寇,直到崇祯十六年春夏才陆续退往关外。
这时另一位总督赵光抃集合诸镇军队,欲在蓟州螺山截断清军归路,大败,当时只有吕大器所部无所失。
崇祯十六年五月,清军终于退到关外,京畿解除戒备,吕大器转任江南总督。
这时湖广基本被李自成、张献忠分了,左良玉拥兵自重,驻军九江称病不进,怀疑朝廷要对他下手。
吕大器亲自到其军中慰劳,才打消左良玉的疑虑。
随后张献忠欲进攻江西,吕大器遣部将与左良玉一起迎击张献忠,得胜,这才迫使张献忠放弃东进的想法,转而向西去四川。
后来崇祯殉国,吕大器与钱谦益等东林党人主张拥立潞王朱常淓,议而未定时,马士英便联合刘泽清拥福王朱由崧进南京继位为帝。
其后,吕大器先是为南京吏部左侍郎,不久便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被马士英排挤,罢官归乡。
这便是吕大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四川的原因。
“在历史上,吕大器后来做到永历朝的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少傅。
其人于南明还有两项功劳,一是及时拥立永历继位,二则是统合四川军阀,消灭了自称监国分裂川蜀的宗室朱容藩。”
说到这里,郝光明顿了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接着道:“但我觉得吧,刚念的这些史料纵然真实无疑,却也有偏向吕大器的嫌疑。
其一,以清正刚烈闻名,向来是清流晋升的一种手段。
从吕大器后续行为来看,其人显然并非真的刚烈,反而颇懂得进退和变通。
这就说明,他是有心以清流人设升官的。
其二,吕大器任甘肃巡抚时,处置柴时华确实没错。
但西部蒙古数部应是协助讨平了柴时华的叛乱,才会有入甘肃乞功的说法。
或许西部蒙古确实有趁机劫掠甘肃的打算,但吕大器选择借犒赏之机毒杀西部蒙古诸部兵马的事,在当时或许是于他本人及甘肃都有利的做法,可事实却是大明朝廷失信的一种表现。
最好的做法,其实是以大军将西部蒙古诸部挡在外面,按约定封赏。
或许是当时甘肃边军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吧,所以这事对错我就不对评论了。
再说第三件事,就是崇祯十六年,赵光抃集结诸镇兵马截击清军的那一战。
我刚查了下赵光抃的资料——按上面所讲,赵光抃也是个颇为英勇、有作为的总督,可惜螺山一战,各方将领都保存实力,无法协同作战,最终被各个击破,致使截留清军的战略功亏一篑。
而赵光抃也因此被政敌攻击,不久后被夺职下狱,最终含冤被斩杀于北京西市。
先前说吕大器参与此战,兵马没有一点损失,所以我就想,这岂不说明他当时按兵不动,完全没有参战?”
听到这里,朱媺娖也顾不得李振武尚且在殿中等着,便问:“你的意思是说吕大器这人问题很大,不能用?”
郝光明想了想,道:“也不能说他有多大问题吧,至少他始终没有变节,也一直在积极为大明做事。
况且,有时候有些事真的很难分出个对错来。
就比如说他毒杀西部蒙古诸部的事,又比如说他在螺山一役中的表现——也许以当时大明的官军情况,在准备不足时,选择截留要退往关外的清军本就是一种错误呢?
总体来说,吕大器显然是颇有能力的,而且还比较全面,做人也算有原则和底线。
我觉得你可以见一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以他的经历、能力来看,若是能用,或许你之前发愁的陕甘总督人选便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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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来晚了,主要是又忍不住研究资料,吕大器的。
以前看小说,印象中这就是个东林党人,觉得东林党人都是坏的。
可当自己写小说,深入查阅各种资料,才发现以前的认知太浅薄。
吕大器先不说,东林党也未必就是坏人集中营——前日我看另一本明末小说上举了个例子,说阉党编了本《东林点将录》,里面最终给清朝当大臣的只有三个,过半自然死亡,另一半不是抗清就是不仕清的。
至于说钱谦益,他都算不上东林党人。
所以,东林党其实也是很复杂的历史团体。
吕大器这人也一样,复杂的很。
像我在文中说的,他能力应该确实强,且颇为全面。但在明末环境中,他行为确实偏向于自保。前面做清流确实也有立人设升官的感觉。
另外,史料中他始终没有跟清军对垒过,没有遇到过那种被清军攻击甚至围困,劝降的局面,所以,这人气节到底如何很难说。
感觉自己太傻比,研究这些其实对小说没用处,还会被认为水文。。。
不多说了。
错字还没改,这就去改。
第203章 问对,喜讯!
吕大器来到成都的第三日,早饭后便来到街上一家店前。
“光明玻璃店?”
抬头看到店家的匾额,吕大器不禁摇头暗笑。
‘这名字取的可真够直白的。但与那位公主相关的东西似乎都是这种风格。’
吕大器之所以来这家店,便是听闻这店乃公主私产。
玻璃吕大器也见识过,说是外洋舶来品,实则就是透明的琉璃。
虽然比大明的有色琉璃罕见一些,但在吕大器看来也就那样,跟天生地产的水晶比起来差远了。
文人需要叆叇,也即是眼镜,多以水晶制作,很少有用玻璃的。
因为外洋来的玻璃虽然透明,却远不如水晶纯澈。
然而,昨日吕大器便见到了成都玻璃厂所产的玻璃制品,却是透明纯净还要胜过某些水晶,令他颇为惊讶。
走入店内,吕大器发现这里的玻璃制品以茶杯、酒杯、花瓶为主,至于玻璃眼镜自然也是有的,而且单独一柜,还有个眼镜师父在为人磨制眼镜。
最终吸引吕大器目光的,却是摆放玻璃砚台、笔筒等文房用具的展柜。
看中一个玻璃砚台后,吕大器便直接掏钱。
他没有问价,因为这玻璃店内的商品都标好了价格,且店内还贴有标语,“物有所值,谢绝还价”。
不过这些玻璃制品也是真的贵,像他看中的这方砚台,居然需要六十八两纹银。
‘也是如今国家崩乱,朝廷没个样子,否则定然会有人劝戒这位公主不要与民争利。’
吕大器心中如此想,却丝毫没有去做这件事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这成都监国的小朝廷,不是当初的北京朝廷,公主与监国府谋利之事到处可见,已成为寻常。
这时候他要是跑去跟那位说不该与民争利,就是找不自在。
何况,相较于那些关于公主的神怪神传说,其做些生意与民争利根本不算什么。
说起来,这两日他多方打听,有关公主的神异怪谈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公主乃仙女下凡”这种说法他是不信的——若真如此,当初公主怎么不以仙法救先帝出北京城?
因此,吕大器怀疑公主是不是在北京城破之后有了奇遇,学会了某些民间巫术。
他已经决定,这两日先去见龙文光、刘鳞长、刘之渤等人,确认公主会巫术的事。
若真如此,他就联合这几人一起劝戒公主回归正途,休要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心里想着这些,吕大器才走出光明玻璃店,就被几个人拦住了。
瞧见这群人穿着相当眼熟却又略有不同的制服,吕大器不禁眉头一皱,直问:“你们是锦衣卫?”
一留着两撇胡须的锦衣卫含笑抱拳道:“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李振武,东川先生,监国召见,请随我走一趟吧?”
“南镇抚司?”吕大器略微讶异,便道:“可否容老夫回客栈换一身衣服?”
“当然可以。”
在成都城里,李振武不怕吕大器能跑了——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使就不用当了。
吕大器回到客栈后,很快就收拾妥当,跟李振武一起前往蜀王府。
到了宫城大门前,瞧见上面仍挂着蜀王府的牌子,吕大器不禁暗自摇头,心道:龙文光这些人不行啊,都几个月了,居然没有让蜀王出府别居,给公主弄个监国行宫出来。
接着,吕大器跟着李振武走了颇长的一段路,才来到承运殿外。
待李振武通报过后,吕大器便被宦官接入殿内。
才走进去,他就不禁童孔微缩。
像承运殿这种高大且庄重威严的建筑,一般自然采光都比较差。在白天里,即便殿内点上牛油大蜡,也会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
可如今承运殿内却一片通明。
吕大器望去,便瞧见有彷佛小太阳一样的东西挂在殿内各处,散发着亮光。
这些光源形状各异,殿顶正中央有排列如莲座的,周围有长条形的、卷曲的,也有珠状的。
‘神灯!’
吕大器忽然想起了那些关于公主的神怪传闻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法宝”。
很多人还说亲眼见过这“法宝”呢,可惜他来到成都两天,却是今日才在承运殿内见到。
吕大器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此时却瞧不出来那些光源究竟是何物。
肯定不是夜明珠,因为他见过真正的夜明珠,其光辉远不如这个亮。
殿内众多神灯虽然让吕大器晃了下神,当其他并没发愣,很快就将目光投向王座。
只看了一眼,尚不及看清,他便行跪拜稽首礼,大声道:“草民吕大器参见监国!”
“平身。”
“谢监国。”
吕大器站起来,这才有功夫多看朱媺娖两眼。
他曾多次入宫觐见,坤兴公主又得崇祯宠爱,因此他也是有幸见过几次的。
此时瞧见王座上的确实是朱媺娖,只不过相较于记忆中长大成熟了些,且增添了一股英气和威严。
朱媺娖也在打量吕大器,发现这人身高居然有一米七几的样子,相貌堂堂。
其头发斑白,皱纹倒不算太多,微瘦,自有一股高官气势。
随即,朱媺娖便明知故问,“东川先生乃父皇任命的江南总督,方才为何自称草民呢?”
吕大器面色丝毫不变,坦然道:“五月时臣在南京,听闻先帝殉国时,并不知有遗诏令公主监国,也不曾见其他皇子南下,便与南京留守群臣商议拥立潞王继位。
虽未成,可后来福王继位,臣亦在南京为兵部左侍郎,后被南京罢官,这才回到四川。
而今既知南京朝廷非正朔,臣又曾在南京朝廷出仕,以前江南总督的官职自然做不得数。
因此,草民如今无官无职亦无罪。”
另一边,郝光明听见这番话,不禁道:“这吕大器果然是个外方内圆、擅于自保的人啊,你这都还没问他出仕南京朝廷的事呢,他居然就趁机解释,说自己无罪了。”
朱媺娖听了微微一笑,道:“东川先生说得在理,本宫也并无问罪之意。否则,先生入城当日,便会被锦衣卫抓捕了。”
听了这话,吕大器倒也没意外,貌似平静地道:“监国宽宏。”
朱媺娖看吕大器入殿后这么一会儿的表现,已然觉得这确实是个可以一用的人。
于是问:“东川先生可有在本宫这里任职的想法?”
吕大器道:“草民读圣贤书,受先帝拔擢,为官十数载,自然是想继续为大明效力的。
只是草民心中上尚有些疑惑,需要请教监国。”
“东川先生有什么疑惑尽管说。”
吕大器看向朱媺娖,道:“敢问监国,北京城破时,先帝为何不授命太子为监国?”
朱媺娖听了不禁一笑。
这吕大器果然也不信她啊。
但说起来,有太子还有两位皇子的情况下,最终却是她一个公主被任命为监国,并从京城逃了出来,确实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本宫‘得天所衷,大神通’。”
这么说了句,朱媺娖便在吕大器开口再次询问前,拿起岸上的平板电脑拨弄起来。
她很快就找出了崇祯的传旨视频,然后将平板递给费珍娥。
随即,吕大器便瞧见费珍娥熟练地将那一看就不凡的东西放到一木架上,移到他面前。
待瞧清那屏幕上的中年男子后,吕大器不禁童孔勐缩,惊呼道:“陛下?!”
随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之后又是曾上演过不少次的场面。
吕大器起初也以为是朱媺娖以巫术封印了崇祯,待朱媺娖解释,又看了视频内容,以及崇祯所留遗诏,见识了朱媺娖的“大神通”,等等。
好一番折腾,才算是让吕大器初步接受了朱媺娖“得天所衷,有大神通”的事情。
在此过程中,吕大器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朱媺娖自然也解释清楚了。
不过,朱媺娖看吕大器的样子,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消化这些信息。
就在朱媺娖准备开口让吕大器回客栈去歇息时,殿外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启禀监国!密造局传来喜讯,蒸汽轮船试造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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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又被强制改名了】的100.asxs.币打赏支持!
其实这一章中,吕大器看到传旨视频这段也该详写的。
但前面有书友反应,这种剧情看多了腻,VIP章节内又有水字数嫌疑。
所以,我这里就一笔带过了。
觉得这里写得过于潦草的书友别找我呀,实在众口难调,,,
第204章 大明第一艘蒸汽轮船!
九月底,曾英、李定国各率领一路大军去平定重庆、夔州。
随后没两日,朱媺娖就成立了密造局,让以华木德为首的工匠根据郝光明弄来的图纸研制蒸汽机。
因为有图纸,朱媺娖对此事又比较关注,时不时过去指导一番,仅半个多月,华木德等人就试制出了第一台蒸汽机。
但作为明朝工匠们试制的第一台,工艺方面还是有些不足和瑕疵的。
随后华木德等人又用半个月的时间,试制出了更加完善的第二台、第三台蒸汽机。
当朱媺娖去看过后,郝光明也通过手机视频看了,发现第三款发动机与图纸上的蒸汽机已经没什么差别。
于是朱媺娖就下令,让华木德等密造局工匠去与招募到的船匠们配合,根据图纸试制蒸汽木轮船。
因为朱媺娖现在就想尽快制造出轮船,好在明年用,并没有以此培养华木德等工匠科研能力的想法(不然就不会给蒸汽机、蒸汽轮船的详细图纸了)。
所以,就没有让华木德等人从明轮船开始研制,而是直接根据图纸试制螺旋桨轮船。
说起来,神州早在南北朝时,便有了对明轮船的文字记载,而其真正出现的时间可能更早些。
那时人们是根据车的运作原理发明轮船的,因此取名为车船。
到了宋朝,车船可以说发展到了巅峰,在南宋与金、蒙古的水战中曾绽放异彩。
奈何车船缺点太过明显。
一是对航行的水深要求更高,且很容易为水中杂物毁坏船轮。
二是,车船在海上完全不适用,甚至可以说无法出海,只能作为内河船。
因此到了明朝,车船便已经式微,到了清朝更是几乎完全被淘汰,只有南方还能偶尔见到一两艘,但都比较小。
不过,在这一时空地明朝,车船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所以当朱媺娖提出要利用蒸汽机作为动力制造轮船时,华木德的工匠与众船匠首先想到的就是车船。
但朱媺娖、郝光明都知道,即便使用上蒸汽机,明轮也将被螺旋桨所替代,干脆就让华木德等人根据图纸直接试造螺旋桨船。
说起来,螺旋桨的发明既有文化传承因素,又有偶然因素。
在东方,神州这边很早就发明螺旋桨的雏形,橹。
船借人力航行时,可以用到三种工具,桨、藁、橹,其中以橹使用最为省力、高效,甚至有一橹三桨的说法。
只是受人力所限,橹在爆发力上远远无法和藁、桨相比。
可惜,历史上神州没有发明蒸汽机、航海活动也不兴盛,自然无缘根据传承发明螺旋桨。
西方人发明螺旋桨,是从阿基米德的一个发明中得到的灵感,即“螺旋抽水机”或者“螺旋杨水器”。
蒸汽机以驱动明轮的方法应用于船舶航行后,明轮同样成为了它的重大缺点,甚至比以往还要让人苦恼。
所以,西方的船匠们一直在苦思解决办法,并最终想到了阿基米德的螺旋杨水器。
最开始,船匠们想要将螺旋杨水器直接安装在船只底部。
但这样需要在船上打一个不小的孔洞,而且为船只增速并不多,最初只能达到4节的样子。
因此船长们都不愿接受这样的改造,宁愿使用同样有缺陷的明轮船。
后来船匠们不断试验,从最初直接为轮船安装螺旋杨水器的粗糙想法,到最后变成了只安装两个螺旋装于船舶尾部的巧妙构思。
可即便如此,这种船舶的航速比起明轮船来仍没有明显的优势。
直到实验中一个意外发生,水中石头破坏了一半的桨叶(木制),只留下另一半(两个),反而突然令船只航速勐增,于造船行业具有突破意义的实用螺旋桨才由此被发明。
历史上,螺旋桨船的出现比明轮船晚了整整三十年。
但在这个时空,华木德等人却是根据郝光明提供的、适用于明朝的成熟螺旋桨推进器图纸,只用大半个月就将螺旋桨船试造出来。
之所以又耽搁了十几天,今日才向朱媺娖报喜讯,便是为了完善,确保螺旋桨船在试航是不会出现意外事故···
朱媺娖将传送喜讯的人叫入承运殿,听其汇报了情况,又看了密造局大使李丰及轮船制造主事华木德的汇报信函,高兴之色可以说溢于言表。
吕大器在下方注意到了不禁暗想:‘这什么蒸汽轮船试造成功竟能令监国如此高兴,莫非也是来自后世的造物?’
这时朱媺娖含笑道:“蒸汽轮船试造成功了,东川先生可愿随本宫前去观摩其试航?”
吕大器立即道:“这是臣的荣幸。”
既然知道朱媺娖确实是受崇祯遗诏为监国,也确实有“大神通”,吕大器作为一个聪明人,自然是选择用心为朱媺娖效力。
因为他已经能遇见,南京朝廷在朱媺娖面前将会不堪一击。
而朱媺娖有“大神通”在,伪顺、东虏同样不会是对手。
于朱媺娖而言,重新统一天下,恢复大明的兴盛,最大的阻碍大约也就是其女子身份了。
但吕大器觉得,在强大的、难以撼动的实力面前,这同样不是问题。
唐有女皇武曌,他们大明凭什么就不能有个女帝朱媺娖呢?
···
试造轮船的船厂,朱媺娖将其地址定在了江安河下游距离兵工厂不远的明远湖边。
一是为了方便使用江安河上游铁厂的钢铁,以及兵工厂的各种水泥机床,乃至各类工匠。
二则是方便军队进行封锁、看守。
当然,将来正式制造整齐铁甲战舰时,肯定不能在明远湖,而是会选在能与长江连通的其他河流边。
明远湖距离成都城有段距离,且朱媺娖出行也不是个小事,因此,直到一个时辰后,她才到地方。
李丰、华木德以及船匠这边的轮船研制主事黄敏,带着一众工匠、船匠出来迎接,并向朱媺娖行礼。
礼毕,朱媺娖便直接道:“蒸汽轮船可以试航吗?带本宫去看看。”
李丰等人当即应是。
随即就带着朱媺娖来到了湖边船厂,瞧见了停放在码头边的一艘木船。
只见这艘木船并不大,长不过三四丈,宽亦不过两三丈。
但上面那根并不高的烟冲却一下子吸引了朱媺娖的目光,让她双眸变得明亮无比。
这就是蒸汽轮船!
大明制造的第一艘蒸汽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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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爷爷过生日,请假回乡下帮忙做饭招待客人了。
回来后很累,所以这一章只有两千来字。
状态不佳,不想赶着写,今天更新就这两章了。
第205章 本宫任命尔为陕甘总督!
吕大器在一旁也看向那蒸汽轮船。
在他看来这艘不大的战船实在古怪,没有桨橹位也就罢了,船上还在燃火冒烟,难道就不怕把船烧了吗?
这边朱媺娖回过神来,向华木德问:“这船航速可达多少?”
华木德道:“启禀监国,在此湖中风平浪静时亦可凭借蒸汽机与螺旋桨使航速达到九节多。”
大明此时自然没有以节来计算航速的习惯,只有日行多少里的模湖说法。
于是朱媺娖在传授给华木德等工匠、船匠轮船的制造图纸与方法流程时,便将航速单位“节”也引入了。
虽然这是源自西方人的航海单位,却也是后世公用的航速单位,很多资料数据都用到了它,所以引进到大明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航速一节为每小时一海里,而一海里则为1.852公里。
航速九节多,也即是说一小时能航行三四十里。
一天24小时不停歇,差不多能航行八九百里,已然达到了神州惯用说法中的“千里船”标准了。
如果是顺江而下,速度还要增加,航速绝对更快,可能一日夜行一两千里,甚至更远。
而据朱媺娖了解,大明此时的战船,即便以众多桨橹手爆发航速,也不过是在4.5节至7.5节之间。
也即是说,即便是这艘才试造好的蒸汽轮船,其航速也远超过了此时的桨橹船。
况且,蒸汽轮船真正的优势还并非高航速,而是续航能力。
桨橹船即便人力全面爆发,达到八九节的航速,也定然难持久。
可这蒸汽轮船却能以9节航速航行到船上的煤用完。
何况9节只是其此时的航速,根据郝光明提供的那份资料,最初因意外诞生的第一艘西方螺旋桨穿航速也是达到了12节的。
所以,只要华木德等人再努力完善蒸汽轮船,必然可以将其航速再提升几节。
并非华木德等人说什么朱媺娖就信什么,因此她微笑颔首后,便道:“本宫在这里看着,你们先让人试航吧。”
一旁的李丰问:“监国,可需要弄一个仪式?”
朱媺娖笑看向这个用心做事的青年宦官,道:“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用心做事比什么都好。”
李丰都是心中一凛,忙道:“奴婢知道了。”
于是赶紧去安排人试航。
因为李丰等人是准备好一切后,才上报的喜讯,所以很快这艘蒸汽轮船就开动了。
随着滚滚黑烟通过烟冲直冲碧蓝如洗的天空,这艘蒸汽木轮船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明远湖深处冲去!
无风而破浪!
跟随朱媺娖过来费珍娥、吕大器,以及侍女、朱雀营女兵等,有的看得满脸兴奋,有的则看得目瞪口呆。
吕大器便是目瞪口呆中的人之一。
先前朱媺娖跟李丰、华木德等人交谈中说到什么“蒸汽轮船、航速九节”什么的,他还不太懂。
因为他并不知道航速九节有多快。
可现在他知道了。
他做江南总督时间虽短,却在崇祯十六年组织大军阻拦了想要通过长江东入江西、江浙的张献忠,因此对战船也是有相当了解的。
正因为了解,他才感到震惊。
这时朱媺娖也注意到了吕大器震惊的样子,便笑问:“洞穿先生以为这蒸汽轮船如何?”
吕大器吞咽了下发干的嗓子,回不过神似地道:“神物,当真是神物···”
朱媺娖笑道:“蒸汽轮船乃后世之物,两百年后西洋人便会发展出来,而后凭之横行海洋,强凌各国。
眼前这艘蒸汽木轮船还只是初制成,尚有很多不足之处,等到以后速度还会在往上提升,航速便是达到二十节以上也不成问题。”
吕大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道:“请问监国,这一节航速为多少?”
朱媺娖道:“节乃西洋人所用航速单位,半个时辰航行3.65里为一节。”
听了朱媺娖的讲述,吕大器再看去在湖中如箭航行的蒸汽轮船,心中对朱媺娖更加敬畏了。
随即,他又问:“臣观此船上并无多少桨橹手,却有一烟冲发出刺耳鸣叫声,莫非便是以此物驱动?”
听见这话,朱媺娖、郝光明都不禁又高看了吕大器一眼——这人果然聪明啊,居然自己就看出蒸汽船门道来。
朱媺娖点头道:“没错,那驱动船只的机器名为蒸汽机,只需以媒烧水,便可以如顶替人力、畜力,且力更大更持久。”
听见这话,吕大器再看蒸汽轮船,只觉心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朱媺娖又道:“此外,本宫还让人依照后世船舶图纸,制造铁甲战舰,既为战舰披上铁甲,令其不惧寻常撞击、炮击、火攻。
如此再加上蒸汽机、螺旋桨,便可制造出蒸汽铁甲战舰,只需三五艘,便可以令我水军在水域横行无忌。
因此,本宫决定开春便率水师顺江而下,前往南直隶。
一则阻止清军南下过江,祸害江南;二则让南京伪帝去帝号,让留都众臣知道本宫才是大明正朔。”
说到这里,朱媺娖顿了顿,待吕大器晃了晃因这些消息所受到的冲击,才继续说下去。
“据本宫通过后世史料所知,不出意外,明年开春清军便会打得伪顺在北边无无法立足。
到时伪顺军会分为三路,一路试图入川,两路则会南下,试图占据江南。
清军也会转移目标,从最东边南下徐泗淮扬,意图攻破南京,虎吞江南诸省。
刚才本宫说了,江南这边,会由本宫亲率大军前去。
但意图从汉中入川的这股伪顺军本宫也没打算放过——并非是消灭他们,而是招降。
李自成已失人心和大势,成为丧家之犬。但伪顺军众多精兵悍将,却能招降为我大明所用。
此事若成,我军便能再进一步,与清军争夺陕甘,乃至将他们赶出山西!”
说到这里,朱媺娖再次停了下来。
因为吕大器此时看着她,脸上的震撼之色十分明显,显然是被震得不轻。
朱媺娖索性让他再缓一缓,才抛出橄榄枝,含笑问:“这陕甘总督人选尚缺,本宫知道东川先生曾巡抚甘肃,不知可愿意就任这陕甘总督之职啊?”
吕大器这才回过神来,于是立即按规矩行礼谢恩,“臣吕大器领旨!”
待朱媺娖让他起来后,他却有人忍不住道:“而今川中初定,监国又要经略贵州与陕甘,如监国去了江南,这川中是否有合适人选坐镇?”
吕大器会想到这个问题,朱媺娖并不意外。
当即将她的处置方法说了出来。
听完,吕大器又是震惊得好一会儿难以回过神来···
等到一刻多钟后,蒸汽轮船试航回来,朱媺娖便带着费珍娥和一队朱雀营亲兵登船,准备亲自体验一番坐轮船的感觉。
吕大器、李丰等人吓了一跳,纷纷跪地劝阻:“监国不可,此船毕竟初成,尚未确定安全无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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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蜜桃臀丫】的100.asxs.币打赏!
昨天没存稿,所以没能定时更新。
第一更来晚了。见谅。
晚上的第二更会尽量定时更新的。
加更看情况。
第206章 遂宁旷昭,顺军入川
见吕大器、李丰等人都很着急的样子,朱媺娖不禁想笑。
作为君主,这种时候她当然不可能“噗嗤一笑”,只澹笑道:“无妨,本宫带了救生衣,即便有事也能保证安全。”
说完,就跟费珍娥及一队朱雀营女兵开始给救生衣打气并穿戴。
这救生衣是朱媺娖为明年南下准备的,目前只运过来了一百件。
她这次出来前,便想着亲自上轮船感受一番,于是就让朱雀营带上了五十件。
吕大器瞧见朱媺娖等人穿上了救生衣,不禁赞叹道:“居然以皮筏之法制作成衣,实在是秒呀。有此救生衣,监国安全确实无需担心了。”
其实即便没救生衣,朱媺娖也不怕。
轮船就算出事,也不可能瞬间沉下去,她个人是可以轻易去到郝光明那边的。
随后,朱媺娖乘坐蒸汽轮船在明远湖航行了半个小时。
除了感觉轮船速度挺快,就是吵,而且锅炉烧煤还挺脏的,所以整体体验绝称不上美妙。
但不论朱媺娖,还是费珍娥及那一队朱雀营女兵,都很高兴。
因为这艘不大却也不小的蒸汽轮船,只用几个人就能操控,航行速度还很快。
当然,这也是因为该轮船没有安装船帆,否则需要的船员应该更多些。
下了轮船后,朱媺娖便对李丰、华木德、葛存根(要以蒸汽机行云布雨的那个工匠)以及黄敏(船厂厂长)道:“你们既然成功制造出了蒸汽木轮船,自然各有封赏。
李丰升为正八品,依旧任密造局大使。
华木德升为密造局副大使(从九品)。
葛存根由本宫亲评为大匠师。
明远造船厂更名为轮船试造局,厂长黄敏官升一级,为局大使。
另外,你们和下面的工匠、船匠还会有赏银若干,待明日具体封赏便会下来。”
密造局大使原是正九品,之前蒸汽机试造成功,朱媺娖就给李丰升了一级,如今再升一级,便是正八品。
至于葛存根,科研方面虽然不如华木德,但在铁、木等多个方面的匠造技艺却是真的牛,在蒸汽机及轮船的制造中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李丰等人虽然对升官封赏有所预料,可见朱媺娖当面封赏,仍不禁个个激动,一起跪拜道:“谢监国封赏!”
朱媺娖颔首,示意众人平身,又微笑道:“新津造船厂已经制造出了好几艘铁甲船,后面你们尽快与他们对接,争取早日制造出蒸汽铁甲战舰。”
“是!”
···
回成都城的路上,吕大器也是骑马而行,落后朱媺娖一个身位。
眼见将到城门,队伍放缓了马速,吕大器便向朱媺娖拱了下手,道:“监国,臣想举荐一人为监国效力。”
“哦?”朱媺娖一听来了兴趣,“何人?”
到目前为止,朱媺娖一直都处在官员贵乏的状态——当然,主要是缺乏有才能、会干事的官员。
所以对于下面臣子举荐人才她是乐于见到的。
至于说臣子会否因此拉帮结派,乃至将来像北京朝廷、南京朝廷一样党争误国,她并不担心。
她跟郝光明早就讨论过党争的事,觉得崇祯朝、和南明朝廷之所以因党争乱了朝政,说到底还是因为皇帝没有掌握绝对的权利。
这个权利主要是指军权、财权、话语权。
可如今这三项全力,三个朱媺娖都掌握得牢牢的。
军队方面,不论是以前的官军还是收降的贼兵,全都经过整编,军队结构也经过调整,以她的命令为最高命令。
财权就更不用说了,目前以她为主的成都朝廷实际用的还是从蜀王府得到的那批钱粮。
当初说是一分为二,实则都掌握在她手中。
至于今秋四川各地收上来的钱粮,其实并不多。
一则受明朝各种问题影响,能收上来的钱粮本就没多少,二则之前还有不少州府遭遇了兵灾,百姓没能进行正常生产,如今还需要成都朝廷救济。
所以,四川布政司也需要仰赖监国府支援的钱粮。
至于将来怎样获得稳定、可靠的钱粮来源,在与郝光明交流过后,朱媺娖也早有定计,只不过目前不适合实行而已。
最后一项话语权——“得天所衷,有大神通,往来后世”就让她掌握了最大的话语权,无人可以撼动。
因此,目前她的主要任务,还是恢复大明故土,平定流寇,将东虏赶出关去,令大明恢复统一、太平···
吕大器向朱媺娖举荐人其实心里挺忐忑的,担心被误认为结党。
但他如今是真心想为成都朝廷出力,想得到朱媺娖更多信赖,所以一路衡量后还是决定举荐那人。
听朱媺娖挺有兴趣地询问,吕大器暗松口气,道:“此人乃是臣的同乡,潼川遂宁人旷昭,字伯余。
他是万历四十六年举人,曾历任天长教谕、国子监学录博士、户部主事、督粮榆林。
后因事罢官,起复为甘州兵备道,又改任为除州兵备道,后升任江西巡抚。
他因病未能赴任,如今在遂宁修养。可据臣上次与他交谈探知,他身体已经大好,准备过了年便去江西赴任。
旷昭虽是举人出身,可无论治政还是治军,都颇有能力,臣可说服其为监国效力。”
另一边,郝光明也查出了旷昭的史料。
他道:“吕大器举荐的这个人确实颇有军政能力,最重要的是有气节。
历史上,清兵破了南京后继续南下,进入江西,他先是退守江西万安县屯田练兵。
后来万安遭清军大兵围攻,旷昭坚守多日,终因孤守无援,城破被俘,不屈而死。”
朱媺娖跟郝光明一起了解过那么多人的史料,都觉得,最能显现明末大明臣子气节的,就是面对南下清兵的表现,尤其是在清兵攻破南京城之后。
因为那时,清兵已经呈现虎吞神州之势,很多地方都望风而降。
而南明几个小朝廷都一副扶不起来的样子,这种时候还能坚持为大明尽忠的臣子,才是真正有气节,值得敬佩的人。
在查找史料时,郝光明曾看到一种无知的说法——说这些死不投降大清的明朝臣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是既气又觉得可笑。
清军之所以能令各地望风而降,可不只是因为军威,更因为当时多尔衮选择与大明的士绅阶级合作,承诺保证士绅们的利益,才得到拥护。
如果清军像李自成的大顺一样,站到士绅对立面,进入神州后绝对会陷入各种地方义军反抗的泥潭中。不可能令这些士绅阶级组团投降为其所用,成为其窃据神州的急先锋。
所以,那些为大明尽忠、死也不肯降清的明臣,不仅不是在维护他们个人利益,相反他们是为了民族大义、忠君报国的信念,抛掉了个人利益,站到了个人所属阶级的对立面!
他们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
那些污蔑这些民族英雄的人,不是无脑蠢货,就是别有用心之徒,令人作呕···
从郝光明这里又知道了一个历史上为大明身死尽忠的臣子,朱媺娖不禁幽幽一叹。
然后便对吕大器道:“旷昭若愿意为本宫效力,便让他来成都觐见。
他若不愿,东川先生也不要强求,就让他明年去江西任巡抚好了。
反正明年本宫也是要去江南的,介时他做江西巡抚也是为本宫效力。”
听见这番话,吕大器不禁由衷赞叹:“监国宽宏。”
他心里的感叹其实更多。
甚至不禁拿朱媺娖和崇祯比较,觉得相比起来,崇祯真是不如朱媺娖太多。
崇祯对臣子信重得容易,可猜忌起来却更狠,而且心胸狭隘,气量小,根本容不得臣子犯错,最重要的是对人对事都没有足够的耐心···
朱媺娖虽是崇祯的女儿,却胸襟广阔。
就比如在对招揽旷昭一事上所表现的气量,即便是他,也不禁折服。
他有种预感,大明在朱媺娖这个女子的手上,兴许会出现一个大明前两百多年都不曾出现的鼎盛之世!
他只要用心辅左朱媺娖,也必定会名留青史,甚至是成为千古名臣也说不定。
···
次日。
朱媺娖才召集军政要员,宣布正式任命吕大器为陕甘总督,就收到了从保宁府传来的战报。
大顺军终于要打四川了。
准确说,十一月底大顺军就已经开始攻打川陕边界各处关隘及入川通道了。
“根据陈君宠和李仁传回来的战报,贺珍正领兵攻打棋盘关。
白水关以北同样有大顺军的踪迹。
另外,夔州马乾、李定国亦发来战报,说伪顺兵马出现在夔州北部,虽还未探明,但极可能已经攻陷了太平县。”
承运殿内。
朱媺娖及其他人听李岩念完了今日先后从保宁、夔州传来的战报,都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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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看到有个读者评论讽刺明末不降清死守的明朝臣子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当时真是觉得可笑又可气,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认知,,,
更新来晚了几分钟,见谅。
今天依旧两更。、
还是没存稿,,,
第207章 入川通道,夔北部署
说起来,朱媺娖自从在成都大败张献忠后,对大顺军采取的便是防守之策。
一则是因为最初的确抽不出足够的兵力去攻略汉中。
二则是不想吸引大顺军的火力,更不想因此让大顺军的动向在李自成南下前有太多改变。
然而四川北面到了明清之际,已然不再像秦汉之时那么好守——事实上,从古至今,四川便说是四面险隘,却从没能依靠险隘阻拦想要入川的敌人太久。
排除人的原因,地理也是一重大原因。
直明清时,四川北面从西到东依次有五条通道可以入川。
最西边有阴平古道,可从陕西巩昌府的阶州、文县等地南下,过玉垒关、白水关、蒹葭关入川。
然后便是最着名的金牛道。
金牛道却又可以分成两条路,西路可由略阳沿嘉陵江上游直接入川,攻打朝天关。
但朝天关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之极,一般没人会选这条路入川。
当然,如果运来足够好的大炮,那又是另一种说法。
东路便是之前朱媺娖、红娘子等人入川所走的——由汉中宁羌州破棋盘关,汇同顺嘉陵江上游南下的兵马一起攻打朝天关。
再往东去,便是第三条通道,米仓道。
米仓道一带,川陕被米仓山、巴岭所阻隔,在秦汉三国时,原本只是极其难走的小路,可到了明清之际,已然走出了三条成熟的道路来。
其中两条都可以由汉中府城南郑县直接出兵,过川北巴峪关、大坝关、米仓关后,一路绕向西边,南下直取百丈关。
一路可顺巴江上游支流南下,破桦林关等关隘,取南江、巴中。
最西路则需过蒙坝等关隘顺巴水南下通江。
宋元明清四朝,川陕商贸都相当发达,所以米仓道才被走出这么多条路来。
不过,各个朝代为了继续是这条川陕通道变得险要、好守,陆续在各条路上设置了不少大小关隘,以上所讲不过其中一部分罢了。
米仓道往东去,便是历史上颇为着名的荔枝道了。
很多人都知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
但很少有人知道,从南边向长安送荔枝的道路有四条。
其中最东边的一条通往福建,中间一条则通往广东,最西边的两条却都在四川,终点一为合州、一为涪陵——唐朝时四川南部也是有荔枝的。
其中,入川的第四条通道,荔枝道就是唐玄宗下令开辟的。
就明朝而言,也即是西安到汉中府东边的西乡县,随后过镇巴、太平(万源)、东乡,然后便可能走水路,既由通川江进入渠江,过渠县、广安州便可到合州。
或者从达州东下梁山,然后顺涪江支流南下垫江、长寿,转入涪江(长江一段),顺流而下便可至涪州(涪陵)。
这条荔枝道,在明清之际同样因为商旅往来变得没那么难走,一路上的驿站、客栈体系也是相当完备,走个几十里便能有一个商旅聚集的街镇。
李自成、张献忠都曾由荔枝道进入过四川。
至于北边第五条入川通道,便是由长江逆流而上,过夷陵进入夔州了。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入川,走得就是这条路。
相较而言,只要你水师足够强大,走这条路反而比西边的四条陆地通道都容易。
···
在众人稍稍沉默后,李岩又道:“广元西有白水关、蒹葭关,北有朝天关、棋盘关,李仁他们据险关而守,又有此前运去的大炮相助,伪顺军想要攻破很难。
如今关键便在于如何应对由荔枝道进入夔州北部的兵马了。
根据李定国的军报,摇黄匪寇虽然已被剿灭大部,但仍有小部分藏匿于夔州北部的险山恶水中。
若是这些人与伪顺军联合到一起,那边的形势恐怕会更加艰难。”
李岩说完,吕大器便出列道:“启禀监国,臣以为侵入夔州北部的伪顺军不足为虑。
以我们如今的军力,即便如法短时间剿灭,却也可以阻止他们走出夔北。
如此,只需要等我军出川收拾了陕西的其他伪顺军,夔州的伪顺军便成了无源之水,迟早会被平定。”
闻言,李岩道:“如今伪顺军在清军攻势下节节败退,不出意外,待明年正月他们连陕西都会丢掉。
若是倒时候伪顺军大部不去湖广,而是由荔枝道源源不断地进入四川呢?”
吕大器看了李岩一眼,道:“可派遣一部精兵,直取太平,待夺回太平县后便封锁荔枝道,将后续的伪顺军挡在陕南。”
李岩思虑着,没有再反驳吕大器的提议。
见此,马科出列道:“臣以为吕部台所言可行——退一步讲,即便无法夺取太平封锁荔枝道,以我军的实力,也足以将伪顺军挡在夔北。
相信,李自成若发现无法通过夔北进入四川,便会选择走商洛,出武关,经豫南南下湖广。”
郝光明通过手机视频听到这里,也道:“荔枝道终究是在明清才开辟完善的,于大军而言,肯定不如走商洛、出武关这条路好走。
另外,历史上荔枝道应该是由李自成的人把守的,可最终李自成还是选择走武关这条路,可见一定有别的原因促使他做出这个选择。
或许是因为武关更好走,又或许他对这条路更熟悉,还可能是因为他必须走这条路去安排豫南及湖广的大顺军一起南下。
当然,更可能是三个原因都有。”
听了郝光明的话,再见殿中其他人并无别的意见,朱媺娖便道:“既如此,便传令李定国尝试夺回太平县,封锁荔枝道。
但告诉他,此事无需强行去做。若不能,便在夔北各险要处设防,堵住伪顺军出夔北的道路即可。
另外,吕卿若无别的事,明日便带一营边防军为督标,启程前往保宁府赴任。
对伪顺军我们仍是以招降为主,至于对陕甘的攻略,则在明年正月过后开始。”
吕大器当即躬身行礼道:“臣领命!”
说完这事,朱媺娖就准备散会呢,谁知龙文光却站了出来,道:“启禀监国,据臣所知,樊一蘅为陕西兵备道时,赵荣贵、贺珍皆为其部下。
如今既然是贺珍领兵攻打棋盘关,臣以为或可以让樊一蘅、赵荣贵各自书信一封,招降贺珍。”
朱媺娖听了点头,“准。”
随即又道:“另外,拟指擢升陈君宠为川北参政兼督粮道,负责此后对陕甘攻略的粮草转运事宜。”
“是!”
···
次日。
吕大器选了仅剩的一营边防军为督标,便启程前往保宁。
至于说回乡劝说旷昭为朱媺娖效力,他顺路就能办了。
就在吕大器离开成都的当日,刘文秀也带着一镇禁卫军“护送”王应熊、王祥、侯天赐等人来到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