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吾皇独好美人
完颜什离微微一笑：“宗固哥哥，回去待我向叔父问安，就说我们姐妹在大燕一切安好，如今大燕与大金划疆而治，平安共处，其实最好。
还记得当年我父皇在世时，曾经说过，我大金起兵反辽是因为我女真族人被契丹人屠戮侵略，几无生存之地，迫不得已才反而抗之。
而大燕与我大金毫无恩怨，一在南，一在北，今大燕得燕云故地，大金得辽人大半国土，可谓是各得其所，又何必妄动刀兵，导致两国生民涂炭。
父皇的话，吴乞买叔叔是赞同的。既如此，两国签署停战协定，应互不侵犯才是。”
完颜什离说的是实话。
当年完颜阿骨打是极力反对南侵宋朝的。
吴乞买亦然。
当然这不是因为阿骨打格外仁慈，爱好和平，而是因为阿骨打认为金国刚刚崛起，骤然灭辽，再侵中原，国力会跟不上。
而吴乞买反对南侵，则主要是担心阿骨打诸子侵入中原后裂土封王，日后难以控制，会对他的皇权形成致命威胁。
完颜宗固听了完颜什离的话，嘴角微动，却是一言不发。
完颜希尹赶紧道：“娘娘说的是，两位娘娘为我大金公主，嫁于燕皇陛下为妻，正是我大金与大燕和平共处结为友邦的最好见证。什离公主当年有太祖皇帝赐婚，而兀鲁大公主此番……”
完颜希尹顿了顿，微笑又道：“陛下得知兀鲁大公主受大萨满之命留在燕皇陛下身边，又得燕皇陛下垂青，特下恩旨册封大公主为大金国长公主，和亲大燕。希望两位公主能玉成我大金与大燕的友好盟约，此乃大金与大燕两国子民之褔。”
完颜希尹从怀中掏出吴乞买册封完颜兀鲁的诏书。
其实金人这一套，完全就是跟辽人和宋人学的。
但形式归形式，经此，完颜兀鲁就是名正言顺的金国和亲公主，表明了吴乞买代表金国主动示好的政治姿态。
完颜兀鲁俏面微红。
自有她身后女官上前接过吴乞买的诏书。
王霖朗声一笑：“朕当然希望能与金国平安共处，划疆而治。
但前提是，从今往后，金人不得再逾越我边境半步，不再袭杀和屠戮我边民。
否则，盟约立即终止，朕定率大军跨越过边塞北上，与汝金人不死不休，直至将汝金人灭族亡国。”
王霖的话其实很不客气。
完颜希尹听了还能按捺得住，完颜宗固几乎要当场暴走。
他虽然不是主战派，但金人素来狂妄跋扈，何曾将中原的汉人放在眼里。
过去的大怂王朝在金人眼里就是一堆屎，现在王霖居高临下蔑视金人的尊严，他如何能受得了？
他正欲发作，却被完颜希尹一把抓住了胳膊，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金人当中，完颜希尹是最了解王霖风格的。
若是完颜宗固胆敢当面反弹，王霖甚至都可能直接将他给砍了，再将脑袋送回上京。
现在的问题是，不是大燕畏战，而是形势悄然发生了逆转，金国迫切需要休养生息和战略重组的时间。
吴乞买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稳固国内政治局势，解决蒙古这个腹心隐患，然后再增强国力以图中原。
大燕与大金的永久和平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暂时的战略平衡。
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包括完颜什离和完颜兀鲁在内。
见完颜宗固义愤填膺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王霖澹然道：“完颜宗固，莫要觉得朕在羞辱你们金人，实际朕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也不要试图挑衅朕的权威，在你之前，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被朕斩首示众，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完颜宗固陡然心中打了一个冷战。
完颜娄室在金国国内可是战神一般的存在，第一勇将。
而完颜宗翰也不消说了，有勇有谋，地位甚至还高于阿骨打诸子。
这样的两个人，相对于完颜宗固来说，堪称是两个大人物，想起他们惨死在燕京，完颜宗固心中又泛起一抹深深的哀伤。
金人何时到了这般地步？
被中原的汉人压着打，还打掉牙含着泪忍着辱不敢吭声？
完颜宗固双拳紧攥，手指甲都掐入肉中，渗出丝丝血迹。
完颜希尹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燕皇陛下，我皇之意，两国签订盟约之后，两国即为友邦，大燕可否将我大金降卒放归？
还有宗望等诸王，为我大金皇族贵胃，还望陛下开恩酌情放归才是。”
王霖面色澹漠，他知道金人索要阿骨打诸子是假，索要降卒才是真，但他怎么可能将这两万降卒放归金国，助长敌人实力呢？
他能不杀金人降卒，已算是莫大的仁慈。
“此事无须再提。燕京降卒，已为我大燕马监杂役，皆在大燕安家落户，为我大燕子民，而非金人了。
至于阿骨打诸子，朕已经答应他们在古北口以南筑一城池令其安居，总不能出尔反尔。不过，若是诸子愿意随你们归国，朕也无不可。”
完颜希尹闻言面色微变。
看王霖这态度，降卒是不可能放还了，其实他本来就没抱什么指望，只是顺嘴说一说而已。
至于阿骨打诸子，吴乞买索回意欲为何，现在傻子都能看得明白。
估计完颜宗望这些人除非是脑子进水，才愿意跟着完颜希尹回去自投罗网。
战败之将、丢弃燕云、金国耻辱……背负上述骂名和罪名，手无兵马的阿骨打皇子，对吴乞买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杀之以威慑其他反对派。
所以完颜宗望等人是断然不会同意归国的。
王霖扭头望向站在丹墀下的燕青笑道：“小乙，抽个时间带金国使团去五国城探视诸子，看看朕到底有没有苛待他们。”
完颜希尹勉强一笑拱手道：“陛下仁慈，外臣自是信得过的。
既然诸王愿意留在大燕，那就如此罢。
陛下，你我两国既已停战讲和为友邦，是否可开边境榷场，供两国商贾贸易往来？”
王霖面上似笑非笑，望着完颜希尹和沉默不语的完颜宗固。
他知道，这才是金人真正的目的。
这说明因为两国交战，榷场中断，贸易中断，金国国内的物资贵乏已经到了一个很艰难的程度。
作为宋金辽时期边境国际贸易的一种有效形式，榷场的存在对两国都有莫大的好处。
中原及江南地区向北方输出的主要是农产品及手工业制品以及海外香药之类。
辽、金、夏地区输往南方的商品则有牲畜、皮货、药材、珠玉、青白盐等。
其实是需求互补。
但战略性物资如北方的战马，南方的铜铁、硫黄、焰硝、箭笥之类军用物资，一般都严禁出境。
王霖沉吟不语。
榷场贸易再开，倒也未尝不可，因为这也能助推大燕经济繁荣，税赋丰盈国家财政。
况且，若是官方管制的榷场不开，反倒会让民间的走私贸易盛行，更不利于管理。
见王霖一直不予表态，完颜希尹心中有些紧张。
现在的金国已经不是过去的游牧民族了，他们占领了辽境大半的领土，其中辽境各州至少有半数子民过去过的是非游牧而更接近中原的汉人的生活方式。
若是国内物资一直这么短缺下去，不用燕人进攻，光是金国内乱，就够吴乞买的朝廷喝一壶的。
良久，王霖才面色澹漠望向了自己的外交大臣马扩。
马扩上前一步道：“完颜希尹，榷场之事，有益于汝金国，但对于大燕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我大燕国土辽阔，物产丰富，我大燕有的你们金国没有，而过去我们需要的战马、牲畜和皮货之类，如今雁北也产量极大，所以……这榷场不开也罢！”
完颜希尹面色一抽：“马大人，榷场贸易由来已久，实有利于两国百姓，若不开榷场，其实也杜绝不了民间走私，还请燕皇陛下三思！”
马扩冷笑：“吾皇早在上月就下了严管严惩边境走私的诏命。凡擅自向金国走私贸易者，皆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完颜希尹闻言一时无语。
王霖扫完颜希尹一眼，澹然道：“好了，完颜希尹，此事容后再议。退下吧。”
完颜希尹和完颜宗固只得悻悻离去。
……
驿馆。
完颜宗固怒不可遏，在房中走来走去，若非担心隔墙有耳，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这大燕皇帝是便宜占尽，金人姿态做足，面子给够，他还是不愿意放开榷场贸易，真的是得寸进尺！
完颜希尹抬头望着完颜宗固道：“宗固，稍安勿躁。某早就与你说过，燕国皇帝王霖不好对付，他一定是看准了我大金内耗内需之处，才故意坐地起价，难为我等。”
完颜宗固皱眉道：“坐地起价？他还想干什么？我大金如此卑躬屈膝，几近于俯首称臣了，他还想怎样？”
完颜希尹叹息摇头：“不要说这些了，宗固，榷场贸易重启，对我大金而言至关重要，我等不可因小失大，因个人荣辱坏了陛下大事。”
完颜宗固跺了跺脚：“那又该如何？”
完颜希尹眸光闪烁良久，突然轻道：“宗固，汉人讲究投其所好……你可知燕皇喜好什么？”
“良马？”
完颜希尹摇头。
“我大金最珍贵的无非是良马，其余金银珠宝之类燕人应有尽有……”完颜宗固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凝道：“女人？”
完颜希尹开怀大笑：“然也。燕人传言，吾皇万岁，英明神武，一代圣君，唯独就是好美人。”
第536章 大金之花
完颜宗固面色一变，目光炯炯望向了完颜希尹。
在他看来，向燕皇进献金国美女，实在是丧权辱国之事。
可在完颜希尹眼中，送几个美女又值当什么，连金国两名最尊贵的公主都成了王霖的女人，何况是普通金女？
当然，普通金女是难以打动燕皇的。
这其实不是一个女色问题。
除了美色，还要有身份。
完颜宗固突然面色再变。
他冷视着完颜希尹。
现在大金国内姿色出众且身份高贵的女子也为数不多，纵然他的两个妹妹都平庸如常，当然吴乞买也不会将他的女儿送到燕国来当人质，这一点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父亲的。
可……难道是唐括氏的幼妹唐扩莺歌？
完颜希尹既然此刻这么讲，显然他在来之前就有了预桉，使团中本就有进献给燕皇的美女数十人。
吴乞买的皇后唐括氏。
唐括氏是女真古老姓氏，也是金国最大的部族之一。
吴乞买的皇后就为唐括氏，而唐括氏族中还有一位艳冠群芳的唐扩莺歌。
人称大金之花。
唐扩莺歌在大金国的存在，与塔塔尔明珠休澜一般无二，而且她虽然不是大金皇族，但出自唐括氏，又为现任皇后之妹，身份显贵，早就被吴乞买的几个儿子盯上，意欲纳为妻妾了。
完颜宗固就是其中之一。
完颜宗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眸光也变得极为愤怒。
完颜希尹深吸一口气道：“宗固，你可知，某此番带唐扩莺歌出使燕国，乃陛下钦点。
陛下料到燕皇会在重启榷场上拿捏一把，所以早就有所准备。”
一听果然是唐扩莺歌，完颜宗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险些要暴走的情绪。
却听完颜希尹冷澹道：“国事为重。宗固，汝为皇子，更需支持陛下之策。你要明白，若是榷场不开，国内不稳，陛下的千秋大业便有可能被倾覆。
若无陛下，汝等皇子又安保如今的富贵荣华？区区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完颜宗固咬牙切齿道：“难道我大金如今已经沦落到靠女子去仰人鼻息了么？”
完颜希尹叹了口气：“宗固，如今局势你要明了，燕军正在坐大，而燕皇此人深不可测，我等出使之前，大萨满的警告你忘了么？”
完颜宗固目光一滞，掩面愤愤而去。
在使团离开上京之前，神秘的大萨满俄古娜再次出现，她浮在半空警告道：“若是战端再开，金国必亡。只有两国暂时划疆而治，金国未来才有生机。”
俄古娜的话金人未必都尊为圭臬。但不能否认，俄古娜在金国朝野拥有巨大影响力，皇帝也不及。
她尊燕皇王霖为神使，已经在金人权贵阶层中引起了几番热议。
羞愤而去的完颜宗固终在使团随行的女子当中见到了鹤立鸡群的唐扩莺歌。
这位年方韶华的金国女子，披着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双眸似水，却带着澹澹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又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十指纤纤，朱唇点绛，面色宁静。
“莺歌？”完颜宗固站在门口，痴痴望着坐在房中隐隐出神的清丽女子，他心中的女神，轻声呼唤。
唐扩莺歌扭头望来，明眸善睐，幽深若兰。
“二皇子。”唐扩莺歌的声音柔软而清脆。
完颜宗固想起她即将要作为礼物被送给燕皇，心痛如绞。
他的嘴张了好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掉头就走。
美人虽好，但江山更重。
吴乞买若是坐不稳江山，他们这一脉的皇子日后下场可想而知。
唐扩莺歌神色恬静望着奔去的完颜宗固，幽幽叹息一声，却径自起身去关紧了房门。
自离开上京的一日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和命运。
与完颜什离当年被太祖皇帝阿骨打赐婚给王霖、完颜兀鲁被吴乞买陛下和亲给王霖不同，她只是作为礼物和顽物被献给燕皇，不能奢望什么名分。
与一匹良马几无区别。
……
此刻在宫中，王霖正在蒙古二妃的陪同下接见那拉图。
这次的那拉图与上次截然不同，他匍匐在王霖端坐的丹墀之下，面色极为恭谨。
休澜和孛儿台也没觉得那拉图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蒙古人崇拜强者，皇帝文治武功旷古绝今，曾以一人之力逼退完颜宗磐二十万大军，又在数月之中亲提大军收复燕云十六州，此等近乎神迹的战绩，已经足以让塔塔尔人心生敬畏了。
当然，或许用惊惧这个词更为恰当一些。
况且，那拉图此来还有求于人。
他必须要求得大燕的救援，不然待金人大军西进，塔塔尔人必定化为齑粉。
皇帝澹然道：“那拉图，何以前倨后恭？”
那拉图诚惶诚恐道：“我塔塔尔部愿意臣服于陛下驾前，还请陛下出兵救我塔塔尔部十万族众！”
王霖沉默下去。
见皇帝不语，那拉图又焦虑不安向妹妹休澜投去哀求的一瞥。
休澜无奈，也起身拜伏在了皇帝身前：“陛下，还请陛下看在臣妾的面上，给塔塔尔部一条生路。”
王霖轻叹一声，“起来吧。”
以王霖的战略眼光来判断，吴乞买着急与大燕停战立盟，甚至不惜放低姿态，除了金国本身需要休养生息之外，主要的原因便是金人要扫除蒙古各部这一心腹大患。
而且还不光是蒙古人，估计吴乞买也做好了攻取高丽的军事准备。
金人征伐蒙古已经势不可挡。
而大燕也断无可能为了蒙古人，去调集大军与金国开战。
本心而言，王霖还希望通过金人之手来削弱蒙古各部的实力，当然双方两败俱伤是最好。
目前，作为大燕的铁杆藩属，乞彦部和孛儿只斤部已经在王霖的授意下，主动放弃了可敦城，将两个部族二十万众迁移往武川方向，背靠大燕雁北区域。
金人应该不会进攻乞彦部和孛儿只斤部。
但塔塔尔部和汪古等部一定首当其冲，难逃被金人大军掠取的命运。
摄于形势，塔塔尔人才愿意臣服大燕以求保护。
其实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
王霖怎么可能拿大燕勇士的性命和鲜血去为塔塔尔人充当炮灰？
但当着休澜的面，有些话还是不能明说的。
王霖沉吟道：“那拉图，塔塔尔部位于金国西侧腹地，此番已经难逃被金人征伐的噩运。
而朕与金国刚签署友邦协定，如何能派兵与金国作战？”
那拉图哀声道：“若是陛下不能出兵增援塔塔尔部，我塔塔尔十万族众必定要死在金军的屠刀之下，求陛下救命！”
那拉图连连叩首。
王霖神色澹漠，无动于衷。
以他的心性坚硬，焉能被一个蒙古王子的情绪所左右。
休澜俏面哀伤，眸光如水般望来。
王霖笑笑：“那拉图，朕不会出兵，朕不可能一边与金国签署协议，一边又对金国用兵。
此等出尔反尔之事，我大燕不可能为之。不过，看在休澜面上，朕愿意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们随我来。”
王霖起身走到一旁悬挂的舆图之下，抬手指了指西域方向乃蛮部的位置，澹然道：“尔等虽号称十万族众，但与金军铁骑相抗，毫无胜算。不如放弃祖地，迁徙此处。”
那拉图面色呆滞，凝声道：“陛下，这是乃蛮人的地盘，我塔塔尔部迁移过去，岂能立足？”
王霖面色平静：“尔等与乃蛮人势力相当，此处多水草丰美之绿洲，足以容下你们两个部落数十万族众繁衍生息。你放心，朕会传诏乃蛮，给塔塔尔部划出一块区域立足。”
那拉图神色抑郁，一时无语。
一会他又道：“若乃蛮人不肯容我塔塔尔部，又该如何？”
“乃蛮既已臣服朕和大燕，若敢违抗朕之旨意，朕会命回鹘、西夏出兵，助汝塔塔尔部灭了乃蛮！”
王霖的声音清冷，掷地有声。
他肯定不会让大燕军马出兵助塔塔尔蒙古人抗金。
但可以让回鹘和西夏出动一定数量的兵马，策应塔塔尔人攻取乃蛮，借此消耗乃蛮部的实力，为他将来扫平西域打下基础。
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那拉图明显有些失望，但他现在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要么被金人荡平灭族，要么西进与乃蛮人争夺生存空间。
那拉图悻悻离去，见休澜面上犹自挂着哀色，王霖忍不住轻笑起来：“休澜，你可是在怪朕不肯出兵助塔塔尔部抗金？”
休澜忙跪伏下去道：“陛下，臣妾岂敢这般奢望。如今大燕与金国停战，大燕岂能出兵蒙古。只是想起塔塔尔部十万族众生死攸关，臣妾心里有些不好受。”
“你且安心，只要塔塔尔部迁移西进，有朕支持，自能从乃蛮人手上抢夺一块地盘立足，此为权宜之计。
朕可以答应你们，若塔塔尔部真心归顺臣服于大燕，待将来朕灭金之后，捕鱼儿海周遭仍可为塔塔尔人的游牧之地！”
休澜惊喜交加。
她知道皇帝重诺，不会轻许。
当然她也明白皇帝的意思，真心归顺而非虚与委蛇也并非阳奉阴违，若塔塔尔部日后敢三心二意，不说金人，燕军就能轻易取之。
“臣妾省的，臣妾一定将陛下所言转告兄长，请陛下放心，塔塔尔人一定永生永世归顺大燕，绝不敢有反叛之心。”
王霖微微一笑，只要日后大燕灭金，军力国力强悍到一定程度，区区一个塔塔尔部又何足道哉？
让他们反叛，他们也不敢。
第537章 西南噩耗！
那拉图离开宫里时，金国使团成员、宗室谋良虎与其妻仆散葵也进了宫，求见完颜什离和完颜兀鲁。
此人又名完颜宗雄，为阿骨打的侄子。
其人三十来岁，相貌魁梧仪表堂堂，不能不说，在金国宗室之中，要论起凤仪，此人当属第一。
完颜什离和完颜兀鲁居住在同一宫苑中，自然不会拒绝完颜宗雄夫妻的拜见。
双方客套寒暄一番，听完颜宗雄夫妻道明来意，又亲眼见到了随两人进宫的唐扩莺歌等女，完颜什离和完颜兀鲁悄然对视一眼，眸光都有些复杂。
连她们都觉得有些羞耻了。
完颜希尹居然想要靠进献美人来博取王霖欢心，换来王霖同意重启两国榷场。
实在是有些……
见眼前的唐扩莺歌亭亭玉立，倾国倾城之色令人惊艳，两女一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扩莺歌的年纪与完颜什离仿佛。
两女自然也相识，倒是完颜兀鲁不喜交际，过去在上京与唐扩莺歌未谋一面，只听闻过她的艳名罢了。
完颜什离沉默片刻，忍不住啼笑皆非道：“兀鲁姐姐，看来陛下的好色之名已经传到大金去了，连我金人都学会投其所好，进献美女来博取他的欢心，这……”
完颜兀鲁却肃然摇头道：“什离，这都是胡扯的事。
我在陛下身侧时日不短了，从未见他临幸过其他女子，完颜娄室留下的美貌妻妾不知凡几，陛下可从未染指过。”
两女叙叙谈谈，欢声笑语，将完颜宗雄夫妻和唐扩莺歌晾在了一旁。
唐扩莺歌默然垂首不语。
此时此地，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
完颜什离起身去笑吟吟拉起唐扩莺歌冰冷的小手来：“莺歌妹子，旁得先不说，你若是有心留下，我可以去给陛下说说，纳你进宫。
若是你并非心甘情愿，我看还是随使团回国去吧。”
唐扩莺歌苦涩一笑：“娘娘，奴婢还有选择的余地么？奴婢奉陛下旨意而来，若是就此回国，陛下定会降罪，也无生路可言。”
完颜什离沉默下去。
完颜兀鲁则柳眉轻蹙，不悦道：“吴乞买叔叔断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女子，我金人何时到了这般靠女子取悦于人的地步了？”
完颜什离望向了完颜宗雄和仆散葵。
完颜宗雄尴尬一笑：“两位殿下，实在是陛下旨意，为兄不敢违抗。
还请两位娘娘多在燕皇身边美言几句，请燕国重开两国榷场才好。
至于莺歌，为兄以为，还是留在两位娘娘身边伺候吧。”
完颜兀鲁见唐扩莺歌面色哀婉，也有些同情她的遭遇，想了想，就做主收下了她。
反正留在她和完颜什离身边做个侍女，王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将来皇帝若是喜欢，纳了唐扩莺歌，也无不可。
完颜什离却笑道：“榷场之事，陛下前面与我们姐妹说了，重启榷场并无不可，但……陛下却有几个条件。”
完颜宗雄大喜：“殿下请讲。”
只要燕皇肯放开榷场，对于金人来说就是一次胜利。
这是他此次进宫的使命。
完颜什离笑了笑：“其一，陛下说，榷场要设在两国边境的中间地带，不能设在大燕境内。
可在北安州以南、古北口以北设立榷场一处，再在渝关以北、润州以南圈定一块区域设为榷场。
其二，榷场圈定区域内，由大燕派官吏进行监管贸易，大燕享有在榷场范围内一定数量的驻军权，当然，驻军数量可由两国协商。
其三，两国贸易税赋由两国分别征收，榷场运行耗费由两国共同承担。
其四，榷场贸易以大燕货币作为结算方式……”
完颜什离完全是照搬照抄，将王霖的原话复述一遍，有些词汇她根本就不明所以，比如什么是结算方式。
可完颜宗雄却是听得明白了。
他面色顿时就有点不太好看。
过去的榷场都设在宋国境内，现在王霖却意欲开设在两国边境，其实是设立在金国的疆土上。
这可以视为是王霖借榷场贸易，对金土的某种变相侵占。
和平时为榷场，但一旦在战时，榷场就成了战场。
而且还要驻军。
沉吟良久，完颜宗雄觉得自己做不了主。
他估计完颜什离也做不了主，无非是燕皇的传声筒。
他想了想就带着妻子仆散葵告辞出宫，这等难题还是交给完颜希尹去决策吧。
完颜宗雄没想到，完颜希尹居然很轻易就答应下来。
只不过，他提出两处榷场太少，请大燕朝廷再设一到两处榷场。
榷场贸易之事就这么确定下来，当然，事关两国利益，完颜希尹的使团与马扩的“工作组”也断断续续进行了四五轮的谈判，最终才逐一敲定了榷场设立的方案及其附属条款。
大燕朝廷上下，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榷场贸易双方都有利，这且不说，可以榷场为突破口，这相当于是生生将大燕边境又往北整体推移了数十里。
一旦两国战事重开，这都将是极为重要的军事缓冲区。
而且，围绕榷场会带来大量的人口和商贾流动，货物集散，这几处榷场假以时日便自发形成定居点，定居点再化为小城，在大燕的事实控制之下。
这才是王霖的真正意图。
能看到这一层的，满朝文武大臣中，也唯有头脑精明、精通经济之道的郭志舜一人尔。
……
时光飞逝。
大燕复兴二年的深秋，就在金国使团离开燕京的当天，锦衣卫突然接到了来自西南边陲的紧急军报。
而就在一个月前，位于大理国威楚府城外，一队来自大燕的商队在紫溪山下，突然遭遇到了一支地方土着兵马的攻杀。
大燕商队千余人全军覆没，紫溪山下血流成河。
没有人知道这是慕容婉儿率领的大燕商号的队伍秘密南下，这位在大燕子民中广为传播的一代奇女子，商界奇才，亲率商队远赴大理贸易。
除此之外，她的主要目的是开拓大燕与大理及大理周边蛮夷诸国的行商通道，如蒲甘和昆仑，还有大理邻近的交趾。
慕容婉儿的商团在半月前抵达威楚府城。
在此处与蒲甘、昆仑、交趾商队贸易之后，慕容婉儿正准备率队继续南下，却无意中被人窥见了她的天姿国色。
若是普通大理人倒也罢了，奈何此人正是世代册封在威楚府的大理国权贵高氏之后。
大理国的国主虽然姓段，但这个国家的权力实际上是掌握在高氏手中。
如今的高家家主为高量成，大理国国主为段正严，日后出家为僧，似正是金大师某位虚构人物的原型。
率军攻杀大燕商队的人正是高量成的兄弟高量明。
此人当日一见慕容婉儿便惊为天人，起了觊觎之心。他本意率高家军掳走慕容婉儿，不料引起了大燕商队的激烈反抗。
激烈交战之下，还是高家军占据了上风。
千余大燕商队实际都是皇帝内孥统辖的人员，悉数葬身西南，而据闻慕容婉儿与其护军数百人也全部战死在紫溪山下。
燕青接到锦衣卫西南方面的急报，大惊失色。
事关慕容婉儿安危，他知道慕容婉儿在王霖心目中的地位，不敢怠慢，便连夜进宫求见皇帝。
王霖被从朱涟温暖的被窝中叫起来，听完燕青的急报，他的脸色骤变，英武的面容瞬时都有些狰狞和扭曲，足见他内心深处的愤怒。
“陛下息怒，慕容娘娘身手不凡，她又多年行走江湖，纵然被围困山下，也未必就……”
燕青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霖粗暴打断：“小乙，可有婉儿的确切消息？大理国又是何等态度？”
燕青恭谨道：“暂没有慕容娘娘的消息，但臣已经命锦衣卫西南所属全部潜入大理国内，搜寻娘娘踪迹。大理国方面还未有消息传来。”
王霖面色铁青，沉默了下去。
此刻他非常懊悔。
为何要同意慕容婉儿继续外出行商。
而他因为要谋划燕云，最近也疏忽了对慕容婉儿安危的关注。
若是慕容婉儿因此而殒命在大理蛮夷之地，他……
王霖再次抬起头来，燕青惊骇发现，皇帝眼眸中热泪盈眶。
“小乙，封锁消息，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泄密。传诏李纲、吴敏、郭志舜及诸军机大臣即刻进宫见驾！”
王霖声音冷漠，一字一顿道。
燕青心下凛然，知道这必定是皇帝要亲自跑西南一趟了。
一日后。
燕青亲率锦衣铁骑万骑以练兵名义南下甘陕。
又五日，皇帝王霖秘密离京。
燕京以李纲、宗泽、吴敏、郭志舜等内阁大臣监国，军机处诸军机大臣辅之。
各军严守各处关隘，以防消息走漏，引来金军入侵。
虽然李纲等人百般劝阻，但皇帝怒火冲天，谁也劝不住。李纲明白，若是慕容婉儿当真陨灭在大理，怕是盛怒之下的皇帝会尽起大军将大理国人尽屠泄愤。
王霖在秦州与燕青所部万骑汇合。
当日便率军继续南下往巴蜀而去。
十日后，大军抵达成都府。
燕青以皇帝钦差特使、锦衣卫和天子亲军指挥使身份在成都召集四川行省、贵州行省的军政主官，传达了皇帝诏命。
川贵两个行省，调集大军所需辎重粮草，各抽调两万厢军开往大燕与大理国边境的石城郡。
第538章 连屠两城！
大燕西南边陲顿时风云变幻。
大燕复兴二年十一月中，王霖亲率大军渡过大渡河，又在川省地方官协助下过了波涛汹涌的金沙江，抵达茶马古道上的重镇丽江。
川贵两个行省的联军四万人则由左右两翼，飞速进军，分别进逼石城郡。
由此，大理举国震动。
此时的丽江不过是滇西北高原上，位于大雪山之下、商道要冲的一座小城，人口只有数一两万人，而大理国驻军不足千人。
面对皑皑雪山，背靠奔流不息的金沙江，周遭景致生机盎然，温暖如春，映衬得眼前的这座大理小城如诗如画。
锦衣铁骑行军的速度极快。
大江西去，锦衣铁骑万骑列阵森严，旌旗招展。
王霖纵马驰至阵前，凝望着这座低矮简陋的小城，面上的澹漠之色又重了几分。
王霖率军南征的路上，锦衣卫侦缉的消息一直就没有断过，但这么久了，均没有得到相关左证和信息，能证明慕容婉儿还健在人世。
燕青不敢直言，但其实在他心里，慕容婉儿应该是死在了紫溪山下的那场与大理高家的惨烈战斗中，以身殉国了。
慕容婉儿不但是大燕皇商的领导者，还是大燕皇帝的贵妃。
她若是得知自己很难逃过这一劫，身处绝境中，她为保清白，必定不会活着落入高家人手上。
所以，燕青与麾下锦衣铁骑都知道皇帝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足以将整个大理全境点燃。
王霖微微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嘶哑而冷酷：“小乙，命人打起朕的大纛，派军攻取此城，杀无赦！血债血偿，给朕杀一个鸡犬不留！
朕要让大理人知道，朕来了！”
燕青心中凛然，领命率三千铁骑呼啸而去。
这是王霖自成军以来，生平第一次下达屠城的军令。
慕容婉儿出事，他的理智早已被怒火焚毁。
他要用鲜血染红金沙江。
实际城中军民早就胆战心惊，守城主将高建辉都准备弃城而逃了。
突然有支大燕大军突兀跨过金沙江而来，如同天降神兵，大理人根本就是措手不及。
万骑，对于大理这种小国寡民弱兵而言，无疑是不可抗衡的强悍力量。
尤其高建辉亲眼看到燕军大营中居然竖立起了象征着大燕皇帝的龙纹大纛，那面大纛在和煦的东风中猎猎招展，看得高建辉和大理军卒面色骇然。
何事让大燕人举大军向大理悍然发动进攻？
何事让大燕皇帝居然亲临这般西南边陲之地？
铺天盖地的燕军铁骑漫山遍野而来，杀气弥天。高建辉自知不敌，急匆匆率军弃城，驱逐着近万土着向着点苍山的方向溃逃。
但很快，就被钢铁洪流般涌来的铁骑淹没。
惨烈的呼声叫声和祈求饶命声撼天动地，但锦衣铁骑手中绣春刀手下无情，若狼入羊群般展开了无情的屠戮！
烈日高悬，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血腥气。
大理军卒和本地土着在豕突狼奔中纷纷倒地，化为一具具即将腐朽的尸体，殷红的血迹将金沙江畔的这片宽大草原染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王霖命锦衣铁骑在丽江以南面向龙首关的方向铸京观。
当日夜幕降临之前，锦衣铁骑顺势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邻近的石鼓攻取，石鼓守军两千被尽数屠灭！
一日之间，大燕皇帝亲征，燕军连屠两城，铸京观两座，大军声势浩荡，杀气腾腾，旋即在大理国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理皇城，羊苴咩城。
通体以黄白色调为主色调的大理皇宫静静伫立在洱海之畔。宫门前的巨大佛像安详而平静。
原本繁荣热闹的皇城这两日间却变得死气沉沉，大燕大军攻伐大理，来自西南各国和大理三十七部的商贾、使者纷纷开始逃离皇城。
高家如今虽然还政于段氏，但目前段氏所掌控的军事力量远不及高家。
而大理举国军事力量，大半精锐都掌握在高量成手上，部署在高家的封地威楚府以及周遭各城。
与之相比，大理皇城却就显得防御空虚了些，防守兵马只有五六千人，这已经算是大理皇室段家所能直接调命的全部军事力量了。
皇宫中，大殿之上。
端坐在王座上的大理皇帝段正严面色铁青，整个人都陷于某种急躁不安的状态之中。
丹墀下的两排大理文武权贵，此时此刻，复杂的目光却都投注在站在最前头的大理实权派，人称高国主的大理相国高量成身上。
青年高量成文武双全。
不久前，曾亲自率军平定了滇东三十七部的叛乱，为大理国的安定有序运行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人在大理国内如日中天，权威无人可及，纵然是皇帝段正严。
高量成心中也有些不安稳。
坐镇大理皇城的他，也是在数日前才得知了其弟高量明闯下的滔天大祸。
不过起初高量成虽然觉得事态严重，但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在高量成看来，中原王朝目前正在与北方的金国开战，还有蒙古等各路蛮夷袭扰，最近数年都无力南下。
而大理与大燕腹心山水阻隔，数千里之遥，山川险固。
即便燕军兴师问罪，大理也未必就怕燕人。
当然，若是能以外交手段平息此事，不起争端，是最好。
高量成闻报后立即命人传令威楚，将高量明幽禁起来，同时准备遣人往大燕游说，以财帛赔偿去摆平此事。
一支大燕商队而已，没有人相信，大燕皇帝会因此而震怒，举大兵讨伐大理。
但高量成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一系列的紧急军报已经传至皇城来。
大燕西南边陲异动，两路大军奔袭大理。
一路过大渡河进攻滇北，一路进攻滇东石城郡，而且大军浩大，至少在五万兵马以上。
而另外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大燕皇帝贵妃慕容婉儿也在那支被高家私军屠杀的大燕商队之中！怕是已经死在了高量明的手上！
高量成大惊失色，立时命人封锁消息。
此刻的高量成身材挺拔，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段正严望着他，他也在若无其事地回望着段氏。
段正严深吸一口气，急道：“国相，如今大燕皇帝御驾亲征，两路大军都已攻入我大理腹地，连屠两城，如今又该如何？”
高量成面色不变，微微一笑道：“不知陛下以为，我大理此时该如何应对呢？”
段正严缓缓道：“此事源自高量明无故攻杀大燕商队所致，以朕之见，不如交出凶手，求得大燕皇帝谅解退兵，以解我大理国难。”
普摩部首领棘突、莫弥部首领也出、落温部首领兰若出班纷纷附和道：“高相，陛下所言甚是，此时只有交出凶手，才能缓解大燕皇帝怒气，不然，我大理亡族灭国就在此番！”
高量成面色冷漠，澹澹道：“燕人商队在威楚强买强卖，杀戮我大理商贾百姓，我高家有镇抚威楚之责，自不能熟视无睹，故才出兵讨伐之！
今燕人暴虐举兵，无故侵犯我国土，正当举国上下勠力同心，反抗燕人侵袭之时，岂能向燕人祈降讨饶？”
棘突大急道：“国相，燕军已扑向龙首关，过了龙首关，我皇城就会被长驱直入朝不保夕，凭我微薄军力如何能与燕军相抗？”
棘突不能不急。
一旦龙首关失守，他的普摩部就首当其冲要沦陷在燕军铁蹄之下。
高量成冷冷一笑：“龙首关坐拥山川之险峻，岂是燕军可轻易攻破？陛下，只要守住龙首关，皇城必保无虞。
至于石城郡一路燕军，自有我高家派军阻拦，诸位不必担心。”
段正严闻言面色非常愤怒，却又有些敢怒而不敢言。
段氏励精图治却始终也难以摆脱高家的操控。
他臣服前宋，拜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意欲借宋朝力量平衡高氏，但大怂王朝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兼顾西南大理？
所以段正严称帝近二十年，穷尽一切手段，也无法改变被高家架空的尴尬局面。
实际上，高家在大理树大根深，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经营，高家人早已渗透了大理军政的方方面面，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清理的。
段正严的母亲是高升泰的妹妹高升洁，人称高太后。
段正严的皇后也是高家女，高量成的姑母。
而按照本原的历史进程，后来段正严会将自己的女儿昭庆公主嫁给高量成，两家政治联姻往来不绝。
……
大理后宫。
五旬上下的高太后眉目清秀，眉眼间依稀还能看见当年一代绝世红颜的影子。
作为曾经篡夺大理朝政的大中国王高升泰的妹妹，高家的长辈，又是大理皇帝生母，高太后在大理的地位之显赫可想而知。
她趺坐在柔软的羊驼地毯上，这是来自于西域的一种珍惜之物，也就是高太后的宫苑中才有陈设。
她的侄女儿，当今皇后高氏就站在她的身后，有一搭无一搭陪着这位足以撼动大理国政的老人说着一些闲话，而话题自然就离不开现在的热门——燕人入侵，且还是大燕皇帝御驾亲征！
第539章 龙首关上
高太后微微动容。
大燕皇帝亲征？
这……有些不太对劲。
凭直觉，高太后觉得此事怕不是自己目前所知的这么简单。
“太后，燕人两路大军入侵，势不可挡，目前一路连屠我大理两城，杀戮我子民数万，逼近龙首关；另一路进攻石城郡，好在咱们高家已经整军出击，应该能在威楚府拦住这一路。”高氏轻道。
作为大理皇后，高氏很想站在自己丈夫的立场上，出面责成高家交出凶手，尽快平息大燕怒火，消弭祸端。
但高氏心中很明白，高量明是高量成的胞弟，高家嫡子，高家断无可能交出高量明的。
高太后沉默一会，才凝声道：“何以如此啊？！竟然能惊动大燕皇帝御驾亲征，这是于我大理，有多大多深的仇恨啊？”
高氏轻道：“据说高量明看中了燕人商队中的一个美貌女子，派军抢夺，不想燕人商队奋起反抗，所以那支商队千余人都死在了紫溪山下。”
高太后怒斥道：“荒唐至极！高量明实在是无耻之尤，败坏我高家声望！”
高太后又沉声道：“但即便是杀了燕人一支商队，燕人不至于举大兵来攻吧？这可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高氏沉默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时，联袂走进来一对少年男女。
少年正是段正兴，段正严的儿子，德妃所出。
少女明眸皓齿，英姿勃发，正是高氏之女、大理公主段婉清。
段婉清和段正兴拜倒在地：“拜见太后、母后。”
这双孙儿孙女素来为高太后喜爱。
见状高太后不由温和笑道：“正兴，婉清，快起来，你们怎么有空来看祖母？”
段正兴忧心忡忡道：“祖母，大燕皇帝御驾亲征，数万大军逼近龙首关，还有一路大军进攻石城郡，只要龙首关一丢，我大理就要亡国了。”
高太后笑笑：“别怕，燕人虽然势大，但我大理军马也不是吃素的。
龙首关易守难攻，关上两万守军，燕人要想攻破龙首关，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说龙首关前后，还有数部之众阻拦燕军，燕军孤军深入我大理腹地，胜算不高。”
段正兴犹豫一会，还是道：“祖母，孙儿可是听闻，这位大燕皇帝英明神武，曾以一人一力杀退金国二十万大军，如同神人一般。
他麾下的锦衣铁骑为大燕骁勇精锐，连金国铁浮屠都不是对手，我大理军马能抵御之？”
高太后打了个哈哈：“正兴，这种以讹传讹的话，你也信？”
段婉清突然插话道：“祖母，娘，婉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太后呵呵一笑：“婉清，有话就说，跟祖母还这么客气作甚？”
段婉清俏面上渐渐浮起一抹凝重之色：“祖母，娘，孙女得到消息，说是高量明看中的那位大燕女子，乃是大燕皇帝王霖的皇贵妃慕容婉儿，现在慕容婉儿生死不明，不知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已经被高量明糟蹋了……万一……”
段婉清都不敢往下想了。
段婉清这话如同石破天惊，高太后和高氏立时陡然惊骇。
大燕皇帝的皇贵妃？
若是如此……大燕与大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怪大燕皇帝会御驾亲征，而且燕人手段冷酷，连屠两城！
高太后颤声道：“婉清，你这话从哪听来的？”
段婉清幽幽一叹：“我是在高相国家中听下人无意中说起的。”
高太后再也坐不住了，她缓缓起身急道：“让高量成进宫来见我！”
……
作为大理的北部屏障，龙首城以其锁山控海、易守难攻的特点，成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关城坚固雄伟，扼住了茶马古道的要冲，成为拱卫大理皇城的最大屏障。
高山夹雄关。
锦衣铁骑在关下扎营。
辕门口，王霖率锦衣诸将凝望着远端的龙首关，城关高耸入云端，其雄壮之势令人咂舌。
王霖默然道：“小乙，没想到在这西南蛮夷之地，竟有如此雄关，难怪大理人在北部边陲驻军不多，原来都凭借此关据守。”
燕青凝重道：“陛下，此关易守难攻，守军近两万。我军若是强攻，怕是要损伤惨重。”
锦衣铁骑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均为骑兵，而且只有万人。以万骑攻雄关，结果可想而知。
王霖沉默不语。
他还没有狂妄到以万骑来灭大理全国的程度。
他之所以没有调动燕军主力南征，主要是担心河北边境不稳。但即便不动用燕军骨干，不代表王霖可调动的军事资源就没有了。
川贵两个行省的厢军四万人进攻石城郡，不过是牵制大理的兵力，王霖真正的进攻方向，还是自北而下。
王霖沉默一会，回头望向了遥远的北部高原。
良久，他轻道：“小乙，西夏与吐蕃联军按照计划，应该也快进入大理国境了。”
燕青颔首道：“回陛下，若是不出意外，夏蕃联军翻越茶马商道应很快会抵达旦当！”
王霖徐徐点头。
王霖在离开河北时，就命人传诏耶律南仙和吐蕃人，命西夏调集兵马三万借道吐蕃，联合吐蕃兵马两万，共计五万人翻越茶马商道，直抵大理境内。
翻越高原行军，对于燕军来说可能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但对于西夏和吐蕃军马而言，尤其是常年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吐蕃部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现在的吐蕃各部混战，最大的部族首领潘起率数十万部众臣服于大燕，与大燕往来密切，自称为大燕皇帝义子。
而作为回报，王霖也命户部廉价为缺盐和生活物资的潘起部提供食盐和部分铁器、粮食。
可以说潘起部能在吐蕃诸部中胜出，主要就是大燕的支持。
所以潘起部对于皇帝的诏命唯命是从。
而联军有熟悉地形的吐蕃人带路，行军速度其实反倒比燕军更快。
王霖率万骑抵达龙首关时，西夏吐蕃联军已经占领了旦当，南下距离龙首关也不过两三百里路了。
西夏兵马统领李志山，为耶律南仙的心腹大将，也是燕青夫人李岚的堂兄。
而吐蕃人居然是大头领潘起亲自统率，吐蕃人此来，一为助战，二为朝拜皇帝。
龙首关上，主将高建昌率众登临城楼，眺望着关前燕军的大营，面色阴沉。
龙首关的确易守难攻，山川险固，而且关中守军充足，眼前这支燕军也就是万骑，抗住燕军进攻应该问题不大。
但大燕国力强悍，远非大理能比。
大燕皇帝若是在大理国内出现意外，大燕必定举国来侵，到时候，数十万燕军全线压上，大理纵然举国为战也抵挡不住。
作为高家庶出子嗣，高建昌对嫡枝高量明为了一个女子无故攻杀燕人商队的事极为愤怒，这不但为高家，也为大理招来了灭顶之灾。
另外一路燕军数万之众，高家军纵能抵御，怕是要将因此损伤不小。
而由此与燕人结为深仇大恨，这对高家对大理都不是什么好事。
副将段其昌为大理皇族，段正严的侄子。
段其昌道：“将军，燕人皇帝居然亲率大军侵我大理，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难道他就想靠这万骑人马，灭了我大理？段某纵觉得有些不对劲。”
高建昌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等只能坚守龙首关，否则龙首关一丢，大理就算是亡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听关城楼上传来激烈的军鼓之声，高建昌和段其昌心中微惊，俯身望去。
只要山道上，千余燕军铁骑飞驰而上。
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武青年，一身缟素，手持长枪，胯下白马，气度冷漠。
而其身后，明黄色的龙纹大纛高高飘扬。
千余铁骑皆臂缠白绫。
“龙首关主将可在？”王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清晰无比的传进关城上所有大理守军军卒耳中。
高建昌在关城上探出头来，他深望着不远处纵马横枪的大燕皇帝，大声叫道：“在下正是龙首关主将高建昌，不知当面可是燕国皇帝陛下？”
“正是朕。”王霖澹漠道。
高建昌大叫：“汝燕人无故举兵犯我大理国土，屠戮我大理子民，岂非欺人太甚？”
“高建昌，你为朕向段正严和高量成传几句话。
大理人无故屠戮我大燕商队千余性命，这其中，还包括朕的爱妻慕容婉儿。朕与大理此仇，山高海深。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朕如今举兵而来，报仇雪恨不死不休！朕以半月为限，汝大理若不即刻投降，交出杀人凶手，朕大军所至，兵过屠城，鸡犬不留！
朕有言在先，不听朕言，勿怪朕言之不预也！”
王霖摘下后背神臂弓，搭箭引弓，嗖一箭射来。
这一箭如若电闪，攸而射穿关城上大理守军的主将扈旗，又余势不减，直接射中悬挂于军旗之后的一面军鼓上，发出激烈的嗡鸣！
高建昌和段其昌面色骤变。
好生神射！
此时却听王霖冷漠无情的铮铮誓言在半空中炸响：“汝等大理人自作孽，屠我大燕子民，辱我爱妻，朕在此立誓，若不灭大理一国，若不将高家罪魁斩首示众，朕誓死不还朝！”
第540章 大理公主段婉清
大理皇城，后宫。
高太后眸光复杂望着向自己行礼的高家后辈，堪称高家近百年来最为杰出的一代人杰，高量成。
高太后并行端坐的，是大理皇帝段正严，大理皇后高氏。
而段正严身后，则站着段正兴和段婉清。
“臣高量成，拜见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高量成的态度虽然恭谨，但声音澹漠。
段正严嘴角一抽，摆摆手道：“赐座。”
高太后沉吟道：“量成，你与本宫实话实说，此事到底为何而起？大燕皇帝为何无故御驾亲征，犯我大理？
本宫听闻，汝弟高量明杀害了大燕皇帝的皇贵妃慕容氏？量成，不要跟本宫撒谎，到了如此危急关头，本宫要听实话！”
高量成沉默一会，拱手道：“是有此说，不过，量明应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对燕人下了手。而事实上，谁又能想到，大燕皇帝的贵妃能微服混在一群商贾队中？”
高太后闻言面色苍白了一些，又追问道：“那慕容氏当真死了么？还是？”
高量成澹道：“应是死了。但没有找到尸首，似掉入江中，不知所踪。”
高太后嘴角哆嗦了一下。
段正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情绪，怒斥道：“高量成，汝高家如此疯狂，攻杀大燕皇帝贵妃，这无异于让我大理与大燕结下血海深仇，如此该如何是好？”
高量成眸光澹漠望着段正严道：“陛下，高量明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而且也不知情。问题的关键在于，事已出，纵然将高量明交出去，燕军也未必就会退兵。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与燕军死战，保家卫国。我等，没有其他的选择。”
段正严身后的段婉清突然怒道：“高国相，这是你们高家别无选择，而不是我大理国！你们高家人犯下的事，为什么要拖着举国与燕人为敌？”
毫无疑问，高家就是交出高量明，大燕皇帝也绝对不会放过高家。所以高家只能备战，死战，捍卫高家利益。
高量成心知肚明。
“千年以降，我高家就是大理，大理就是高家，若无我高家，大理国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臣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高量成起身拱手一礼，然后居然扬长而去。
段正严气得面色煞白。
高太后与高氏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高量成的态度就代表着大理军方的态度，若无高家支持，大理段氏根本就撑不起举国。
但她们虽然是高家的人，却也是段家的媳妇儿。
眼看高家人裹夹着大理段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高太后心中复杂溢于言表。
皇帝宫苑。
段正严面色变幻，望着站在自己身前最钟爱的女儿段婉清，压低声音道：“婉清，你与高建昌的女儿高欣相交甚密，这是朕的密旨，你若是能带人潜入龙首关，想办法出关与那大燕皇帝见上一面……那我大理还有一线生机。”
“但朕想起要让你一介女子行此凶险之事，朕心里就心痛如绞。”
段婉清俏面坚决道：“父皇，女儿也是大理皇族，自要为大理子民考虑。
如今高家一意孤行，要与大燕为敌，日后怕是免不了身死恨消！
但我大理段氏不能被高家人拖上死路，女儿愿意为大理走一遭！”
段正严缓缓点头：“此事事关我大理段氏身家性命，万不可泄露消息。纵然是你母后，你也不可透露半点。”
段婉清连连点头：“女儿省得。”
“婉清，若能见到那大燕皇帝……若大燕能助朕剪除高家党羽，保住大理段氏和大理数百万生民性命，朕愿意去皇帝号，自降为王，永生永世归顺于大燕皇帝！”
……
红日高悬。
进入初冬的大理国其实温暖如春。
龙首关上的大理军卒心神大骇，亲眼目睹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两路大军从侧前方呼啸而来，与大燕皇帝的锦衣铁骑渐有汇合之势。
闻报登上城楼的高建昌和段其昌更是面色阴沉，眼前进逼的这两路军马，其一打着西夏军旗，其二打着吐蕃旗帜，而人数至少有五六万人。
高建昌心中震动。
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大燕皇帝断然不可能仅率万骑来南征大理……今看果然如此，他竟然调动了西夏与吐蕃的骁勇精锐之师！
与吐蕃接壤的大理人自然知道吐蕃军马的可怕之处。
若是吐蕃军马攀越点苍山，绕向龙首关后，两面夹击，龙首关根本就是弹指可破。
巍峨点苍，对于燕军来说可能是天堑，但对于生于高原的吐蕃人而言，就不算什么了。
高建昌陡然望向身侧的段其昌。
段其昌面色苍白。
此时关下欢呼声雷动，而数万大军异口同声的“吾皇万岁”声浪骤然升腾在九霄之上，周遭群山都在激情回应，万鸟升空。
潘起纵马驰至阵前，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揉身奔向皇帝马前，匍匐在地拜道：“儿臣潘起，拜见吾皇！”
潘起素来以皇帝义子自居。
王霖微微一笑，亲自下马将潘起搀扶起来：“潘起，汝举兵兴师来助朕伐大理，朕心甚慰。待此事一了，朕当助你一统藏属，立吐蕃郡国，以你为吐蕃郡王，世袭罔替！”
这便是王霖对于潘起举兵助战的回报。
潘起狂喜交加，连呼谢恩不止。
随潘起而来的吐蕃数百勇士也翻身下马，叩拜不止。
李志山也上前拜见：“末将李志山，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西夏是大燕的嫡系藩属，西夏郡王是王霖的儿子，现在的掌权者耶律南仙是王霖的女人，本就该对皇帝之命唯命是从。
所以对西夏，王霖只略加抚慰。
西夏大军与吐蕃大军在关下朝拜大燕皇帝的动静，自然也瞒不住龙首关上。
高建昌和段其昌见燕军大营旌旗招展，绵延数十里而不绝，方寸大乱。
六万大军是何等规模和声势，这足以让大理军卒胆战心惊，抵抗的意志渐渐消散一空。
大燕南征大理，东路军四万，进攻石城郡。
而西路军则由大燕皇帝王霖亲率，由大燕锦衣铁骑万骑、西夏铁骑三万和吐蕃军马两万构成。
与此同时，来自大燕川贵方向的后勤辎重队伍也在源源不断开进大理。
富庶的川省为天府之国，米粮充足，最近数十年间向来安定，以两省之力供应燕军攻伐大理，自无问题。
总督川省军政的主官为郭志舜的学生，黄志言。此人干练多才，精通经济之道，被皇帝委以后勤重任。
大理所属各州府县，以及近百部族，都陷入了某种惴惴不安的恐慌情绪之中。
……
龙首关后关。
两骑飞驰而来，守军发现其中一女为主将高建昌之女高欣，另外一女居然是大理公主段婉清，自然不敢怠慢，一面通报高建昌和段其昌，一面开关门放两女入关。
高建昌皱眉盯着高欣和段婉清，沉声道：“欣儿，你与婉清公主不在皇城好好呆着，跑到龙首关两军交战前线来作甚？”
高欣嘻嘻笑着撒娇道：“父亲，女儿听闻燕军皇帝御驾亲征，心中好奇，就想来看看这大燕皇帝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段婉清却幽幽道：“高叔叔，龙首关若是守不住，皇城也将被燕军长驱直入，我们留在皇城还是呆在龙首关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高建昌苦笑：“婉清公主，两军交战，兵凶战危，还请公主速速出关返回皇城，以免陛下挂念。”
段婉清深望着高建昌。
她与高欣为闺蜜，自小一起长大，对于高家父女了解颇深。她之所以敢撺掇高欣偷来龙首关观战，除了父皇段正严赋予的特殊使命，主要还是觉得高建昌与其他的高家人有所不同。
一来高建昌为高家庶出，素来不受待见。
他能率军镇守龙首关，还是因为皇帝段正严的一力坚持举荐。
二来高建昌的身家富贵多与大理段氏皇族牵绊，而且为人刚直，与高家人格格不入。
“高叔叔，高量明攻杀燕人商队，还杀害了大燕皇帝贵妃慕容氏，高家现在已与大燕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父皇苦劝国相交出高量明，恳求大燕皇帝宽恕，平息战火，但高家一意孤行，执意要将我大理举国拖入战争之中……”
段婉清美眸中清澈如水，轻道：“高叔叔，婉清听说关前燕军至少六万人马，此等威势，不知龙首关能守多久？”
高建昌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才叹息道：“若是燕军攀越点苍，攻我后关，两面夹击，龙首关自也守不住。”
段婉清咬了咬牙，突然断然道：“高叔叔，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军卒白白送死？”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厅中久久回荡。
高建昌抬头望着眼前的大理公主，他面色变幻，一时无语。
他不是傻子，自猜得出，段婉清此来怕是大理皇帝段正严的授意。
而其意若何，已经昭然若揭了。
大理段氏，不愿意跟着高家一起跳入火坑。
大理数百万子民，也不应该被高家拖着一起赴死。
见高建昌面色微动，段婉清便当机立断趁机道：“高叔叔，婉清奉父皇旨意，愿意孤身出关去见那大燕皇帝……此事若成，大理或还有一线生机，若不成，高叔叔也不必管婉清，就让婉清葬身于燕军之中，算是提前赴死了。”
第541章 段婉清深夜见皇帝
高建昌沉默不语。
虽然高家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他如今的身家富贵全赖于大理皇帝段正严的提携。
但他毕竟是高家人。
高家在，他的背景就在，可高家若是覆灭了，他这个庶出的高家族人，下场未必就能好得了。
但高家裹夹大理举国之力，试图与大燕抗衡，在高建昌看来，是非常不明智的。
他不知道，高量成如何能做出这种决定。
与高家整体的富贵荣华相比，数百年的基业相比，区区一个高量明算什么？
交出高量明，拯救高家命运，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他也明白问题的关键。
关键之处在于，高量成并不认为大燕就能灭了大理。
中原王朝对西南半壁的觊觎也非一日两日，但千年来，从汉唐时期，到宋，中原根本没有能力染指大理并真正掌控大理。
过去的南诏一度成为东南亚的霸主。
这才是大理国祚绵延的真正原因。
而且作为高家人，高建昌很清楚，高家近千年在大理的经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而即便大理不保，高家也可从容退去蒲甘、昆仑或交趾，高家在这三国的基业也是非常雄厚，在异国重新东山再起可以说并不太难。
进退自如。
这才是高量成最大的倚仗。
见高建昌面色变幻，在一旁的段其昌知道他一时很难做出决定。
跟随高家风险大，但背叛高家追随大理段氏，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未必就没有风险了。
很显然，大燕皇帝亲征，绝非报仇宣泄私愤那么简单。
大燕一定是存了灭大理全国的政治野心。
段其昌笑道：“将军，现在的局势，燕军势大，可以说不可阻挡。龙首关拿下，对于燕人来说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听说石城郡方向，燕军至少五万，这支大军由高家调军阻拦，至少会牵制我大理大半以上的军力，而且后续燕军显然还会源源不断南下，能挡一时，能挡一世否？
大燕皇帝亲征，显然是怀了必灭高家的决心。高家谋害大燕皇帝贵妃，已与大燕成为死仇，将军这些年并未得到高家半点的扶持，为高家陪葬毫无意义。
某知道，高家在蒲甘、昆仑、交趾三国根基不浅，但……请将军三思啊，若日后高家败走异国，像将军这样的族人，他们会如何安置？怕是早就弃之不管生死、任由各安天命了。”
高建昌闻言扫了段其昌一眼，轻叹一声。
高家如何，他比段其昌清楚。
高欣美眸眨了眨，也劝道：“父亲，段叔叔说得极是，我们虽然姓高，但高家从来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一旦高家兵败，我们一定会被高家抛弃当成替罪羊的。”
高建昌默然不语，旋即起身离去。
段其昌望着高建昌离去的背影，扭头望向若有所思的段婉清压低声音道：“婉清，先别急，事关重大，高将军很难做出决断，还是先等一等吧。”
段婉清缓缓点头：“但是，军情紧急如火，燕军随时都可能进攻龙首关，一旦两国开战，有些事情便很难再谈了。所以……”
段婉清幽幽道：“其昌哥哥，能否背着高将军，打开关门，放我下山，我去燕军之中，找燕国皇帝谈一谈。若是谈成，燕国皇帝肯保全我们大理段氏，也能对高将军网开一面，咱们再做决断，如何？”
段其昌大惊失色：“婉清，万万不可！此刻两军对垒，你孤身一人出关，万一被乱军所伤，让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一个女子，又为我大理皇帝使臣，燕国皇帝又非暴虐之人，他不会杀我的。放心。其昌哥哥，我意已决，还请哥哥成全。”
段婉清躬身一礼。
段其昌深吸一口气，一时无语。
眼前的这个大理公主美貌如花，但性子极是刚毅果决，颇有胆识。这才是她在大理国难当头挺身而出的关键。
与她相比，她的哥哥段正兴其实就有些怯懦了。
……
夜幕低垂。
燕军大营火把林立，威严肃穆。
皇帝行辕内，更是灯火通明。
虽然燕军还未正式进攻龙首关，但大军开进威慑群蛮，已经震动大理各路蛮部。
大理三十七部蛮夷如普摩部、磨弥部、纳垢部、罗鸠部、夜苴部、磨弥殿部、落温部七部已经秘密遣使抵达燕军大营，朝拜大燕皇帝，上表臣服。
傍晚时分，燕军举办七部使臣会贡朝会，拜谒皇帝。
七部带来的无非是些大理特产的矮马、茶叶、白药和一些金银饰器。
王霖身着龙袍头戴冲天冠，面色冷漠，冷视着匍匐在自己帐中的七部使臣。
他心中有数，这些蛮夷之所以急匆匆赶来投诚，其意在于保全自身，企图与高家和大理段氏进行政治上的切割。
他也知道，日后拿下大理，要想获得大理的长治久安，其实还需要这些蛮部归化，不能一味靠杀戮，否则便会激起他们野火烧不尽的反抗。
只要政策得当，其实对各路蛮部来说，臣服大理还是臣服大燕政权，差别都不大。
问题的关键便是他们各部的利益和子民生存的空间要得到保障。
所以，王霖对待这些蛮族态度还算和善。
王霖收下了各部的进贡，并给予承诺，只要各部臣服大燕，不出兵协助高家与燕军作战，大燕军马绝不会侵袭攻伐各部所世代栖息的原始山林。
各部大喜，谢恩不止。
会贡朝会刚结束，锦衣卫就将孤身驰来燕军大营的大理皇族特使段婉清带进了皇帝行辕。
段婉清在被带进行辕的路上，亲眼见到了七部使臣欢天喜地离去，心中更加凝重。
大理各部是个什么德性，段婉清可是很清楚。
燕军大军威慑之下，各部群起而投效，出卖大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什么大理段氏，什么威楚高氏，在蛮族心里都是个屁。
从进燕军大营，到进皇帝行辕，直至皇帝大帐之前，段婉清在锦衣卫的押解下，用了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
一路上见燕军威武雄壮，气势肃杀，看得段婉清更觉得自己此来非常及时。这样的强悍大军，非大理小国所能敌。
虽然数百年来，在西南半壁，大理也算是一方霸主，引得各国来朝。
可与巨无霸的中原王朝相比，大理的底蕴和实力就差距太大了。
燕青缓步走进大帐，躬身道：“陛下，大理国公主段婉清携带大理皇帝段正严密旨，特来求见陛下。”
此刻的王霖正站在一面宽大的西南半壁舆图下沉思。
室内烛光透亮，亮如白昼。
王霖留给段婉清的是个棱角分明的侧面背影。
他缓缓转过身来，眸光平静，渊渟岳峙，望向段婉清。
段婉清深吸口气，不卑不亢向王霖行礼道：“段婉清拜见燕皇陛下！”
王霖眼前一亮。
此女一张脸秀丽绝俗，下颏尖尖，脸色白腻，光滑晶莹。
新月清晖，花树堆雪。
“平身，赐座。”
随着皇帝清冷的声音传来，段婉清也抬头望了过去。
眼前的大燕皇帝，其实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五官英武俊逸，棱角分明。
他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微扬，他剑眉轻挑，黑无墨玉般的瞳仁反射着威严的光泽，整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天神般的威仪和皇者高贵。
段婉清心跳如鼓，不敢再多看。
她俏面微红，不敢正视王霖的眼眸，避过眼神去。
王霖淡然道：“公主孤身一人来我军中，其意若何，可直言不讳，莫要绕弯子，朕喜欢直来直去。”
段婉清拱手道：“陛下，婉清此来为代父前来觐见陛下，表达我大理皇室对大燕的臣服之心，从始至终，并无改变。”
“朕知道，朕之前册封段正严的官职一如前宋，朕对大理，本无攻略之心，你们当清楚。
但朕自登基称帝以来，四海归顺，朕也愿意以仁慈教化四方，与蛮夷诸国和平共处。
然，汝大理权臣高家，居然胆敢攻杀我大燕商队，屠戮千人。朕之爱妃，也惨死在威楚之野。
朕过去曾说过，凡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朕这一次举兵前来，不诛灭群獠，为我大燕子民报仇雪恨，绝不还朝。”
“陛下息怒。罪孽之事，全系高家所为。我父皇曾劝高量成，交出凶手罪魁等众，谋求陛下宽宥，结果高家不听，一意孤行。”段婉清的声音轻柔。
王霖声音虽然平静，但他话语中的怒气和决心听得她心惊胆战。
“若大理段氏不曾助纣为虐，朕自当赏罚分明。但是，高家，朕一定会诛杀殆尽，鸡犬不留。
朕之意，若大理段氏一如既往，臣服我大燕，臣服于朕，朕也愿意既往不咎，但前提是，放开龙首关，迎我大军南下，助朕诛灭高家。”
段婉清心中一颤，皇帝气势威严太重，直接将话语的节奏掌握在手上，威慑住她的心神。
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这一趟的来意，要为大理段氏争取利益。
段婉清壮着胆子勇敢望向面前这位近在咫尺的大燕皇帝，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生出了些许异样。
第543章 陆真腊，文城公主
而很显然，大理段氏的根本利益还是大理皇位及大理国祚。
对于段氏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大燕皇帝诛灭高家，然后燕军就此退走，将大理朝政悉数交还给段氏。
段氏照旧臣服大燕，独立称尊。
这般臣服也就是名义上的。
但段正严父女显然担心王霖此来并非是单纯的报仇雪恨，而是心怀灭国之谋划。
段婉清斟酌着言辞，轻道：“陛下，高家罪孽全在高家一族，还请陛下不要迁怒于无辜，祸及大理国数百万子民。”
“朕兴兵罚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大理国民不以朕和大燕为敌，朕自然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但若敢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朕也不会心慈手软。”
段婉清心念电闪，又恭谨道：“婉清斗胆，请教陛下，若陛下罚罪之后，诛灭高家，又当如何？”
段婉清这就是公开试探皇帝的真正意图了。
王霖微微一笑：“朕前面说过，你有话但讲无妨，朕喜欢直来直去，不必绕弯子。
你无非是想问，朕灭了高家之后，会不会将大理国纳入我大燕版图罢了。”
段婉清面色微红。
“朕举大军十万，征伐大理，靡费国帑，当然不会无功而返。
朕也不瞒你，朕已经决意取大理全境，设立云南行省，接受大燕管辖。
且，朕决意以云南为根基，讨伐攻略蒲甘、昆仑（陆真腊）、交趾三国，将之纳为我大燕的羁縻之地，接受大燕册封教化。”
王霖话音一落，段婉清面色大变。
王霖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大理设立行省，直接纳入大燕管辖的领土。而上述三国，施行羁縻政策。
所谓羁縻政策，是中原王朝对于边塞蛮夷的惯行做法。
宋统一内地之后，摄唐制并使羁縻政策更加完善。
“树其酋长，使自镇抚”，并进一步笼络少数民族首领，对“其有力者，还更赐以疆土”。
自小熟读汉书和崇尚汉人文化的段婉清自然对此熟稔。
她颤声道：“陛下，我大理段氏在大理国祚绵延数百年，对中原王朝素来归顺有加，并无反叛之心，陛下何以执意要以强权而夺我段氏国祚？”
王霖讥讽一笑：“你们大理段氏控制大理的这几百年来，其实只坐了个名义上的皇位，如同傀儡。
大理真正的军政大权都落在高家人手上，高升泰更是直接篡夺了大理皇位。临死前才归政于汝大理段氏，但还是将段氏引为傀儡。
朕灭高家就等于取了大理，何谈夺你段氏国祚？
这大理国，姓高不姓段呐。”
段婉清面色涨红：“虽则如此，但我大理段氏苦心孤诣经营西南，若无我段氏在，陛下想要征服各部蛮部，也非易事。
而要让大理全境归附大燕，除非陛下能在西南常年屯驻大军，否则……”
“西南蛮部，比西夏人、吐蕃人、蒙古人、女真人如何？朕能平西夏吐蕃，征服蒙古各部，又将女真人击退往东北苦寒之地，难道还定不了一个小小的西南蛮族？”
“朕一统四海，定鼎天下，乃大势所趋，潮流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不可阻挡。
无非用些时间，花些精力，再多杀几颗人头，以威慑诸部，仅此而已。”
王霖声音冷漠，段婉清面色僵硬。
大燕皇帝掷地有声，显然早已下定决心。这等国策，岂是她一个大理段氏之女所能左右的。
段婉清沉默下去，心中悲凉之极。
她知道大理国算是不复存在了。
数百年的大理皇朝，终归还是毁在了高家人手上。
段婉清咬了咬牙，迟疑道：“陛下，若我大理段氏愿意去帝号，自降为王，永为大燕藩属，陛下可否仁慈，保大理国祚？”
“国祚就罢了。但朕可册封段氏为大理郡王，世袭罔替。
大理王城及周边百里，永为大理郡王封地，可不向朝廷纳税，由段氏自行治理。”
如何处置大理段氏，王霖早有腹稿。
段婉清面露哀色：“陛下这等于是将大理国灭了呀……”
“朕不灭你大理，汝大理段氏的政令可能出得了大理皇城？”王霖反问道。
段婉清面色哀伤，沉默下去。
“汝段氏要明白，你们能给朕的东西，不多了。
而朕给你们段氏的东西，则可以传承后世，在云南永享富贵荣耀。
朕准你们段氏永镇云南，在京城设立大理郡王府，也可准你们大理段氏子弟入朝为官。
莫要以为朕夺了你们段氏的皇位，实际大理一国，早就非汝段氏之国，高家数百年营运，汝段氏麾下兵不足万，政令不能通达各部蛮夷，要这虚名有何用处？
段氏虽失去皇位和国祚，但换来了朕的扶持，有大燕在，段氏世世代代永为大理郡王，守住段氏祖地，不好么？”
段婉清垂下头去。
“朕不难为你们，你回去转告段正严，大势所趋，不可阻挡。否则，朕王师所至，必化为齑粉。
至于龙首关守将高建昌，若他能弃暗投明，或可在朕军中为将，统率旧曲。或册封为大燕伯爵，举家往燕京永享荣华。去吧。”
王霖威严澹漠的声音传来，段婉清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了，立即起身施礼告退。
龙首关。
夜已三更。
自段婉清出关后高建昌和段其昌等人其实就不曾入睡，一直在焦躁等待结果。
听闻大燕皇帝王霖对大理段氏的安排，以及对自己的承诺，高建昌心中暗喜。
跟着高家陪葬，当然非他所愿。但背叛高家，日后在大理之地，他高建昌一家将永无宁日，要面对高家的疯狂报复。
他太清楚高家的底蕴了。
纵然高家被灭，但高家在地下的势力也颇惊人。
可举家迁移大燕为大燕贵爵，虽失去了兵权，却能永享富贵，也给子孙后代开辟了人生的多种可能，岂不胜于在这西南蛮夷之地为一小国将军好得多？
段婉清并不清楚，高建昌几乎是当即决定献关投诚，以争取大燕皇帝对他的册封，保证个人利益。
段婉清连夜返回皇城。
……
陆真腊国与大理边境。
赤日炎炎，初冬的气温比起内地的盛夏也不差多少了。
一队由白象组成的陆真腊商队缓缓离开腾冲，进入陆真腊境内。
天气炎热，数百人的陆真腊商队行进在高深潮湿的密林中，速度缓慢。
其中一头巨大的白象上，一个一袭白衣姿容秀美的年轻女子脸色煞白，静静躺在白象背上的软塌上。
旁边跪伏着一个头戴花冠身披轻纱的妙龄女子，这女子肤色略黑，倒也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不过姿容与中原人迥异。
轻纱女子轻笑道：“出了这片密林，就是我陆真腊国，我家就在文城，我父亲便是城主，姐姐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再伤害你。”
白衣女子声音柔弱：“小楠，多谢你救了我。”
“姐姐，高家在大理势力庞大，我若是将你留在大理，你根本逃不过高家的追杀。
我与姐姐一见投缘，别这么见外，我还指望姐姐将来能带我们坤赛家族的商队去大燕贸易呢。”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将来我一定设法带坤赛家的商队去大燕，小楠你放心。”
“姐姐，你的男人真的会来大理为你报仇么？”
白衣女子吃力地扭头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她银牙暗咬，轻道：“他一定会来的。小楠，你派人随时查探大理国内的消息，若有异动，务必第一时间告诉姐姐，好么？”
“姐姐放心。”
白衣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眼前顿浮现起当日那场血战。
她身边护军悉数战死，而她本人拼死杀出重围，却被高家军马持续追杀，万般无奈下，身负重伤的她投江自尽。
所幸上天有眼，她被陆真腊坤赛家族的商队，被这名叫小楠的陆真腊文城公主所救。
此时距慕容婉儿被救已经数月时间。这数月以来，她隐藏在陆真腊文成坤赛家族的商队中养伤，辗转大理各地，躲避着高家人锲而不舍的追杀。
若非她当日血战经脉重伤，失血过多，她也不至于一直受陆真腊人的保护。
慕容婉儿心智何等深邃，她自知道自己和大燕商队被害的消息传回大燕，自己的男人将会如何悲愤暴怒。
他一定会来大理为自己报仇雪恨。
现在的慕容婉儿还不知，王霖已经率大军攻入大理国内，连屠两城，并已取了龙首关，兵锋直指大理皇城。
想起自己的数百护军和数百商队骨干，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威楚之野，慕容婉儿心痛如绞。
想起高量明那张龌龊丑陋的嘴脸，她心中浮起无穷的恨意。若有机会，她一定会亲手将高量明碎尸万段以卸心头之恨。
慕容婉儿深沉的目光望向了身侧的小楠。
这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陆真腊贵族女子。
她的品格如天上的太阳一样纯粹和干净。
若非遇上小楠，她根本无法逃出大理国境。
“姐姐呀，小楠也好想找一个像你男人那样的好郎君哟，可惜我文城中，没有这样的男人。”小楠歪头向慕容婉儿笑道。
慕容婉儿微微一笑：“小楠，你心地善良，就像你们陆真腊人的占巴花一样漂亮干净，你将来一定会寻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第544章 婉清，你可愿嫁？
大理皇城。
罗汉殿。
大理是个举国信奉佛教的王国。
大理皇城中佛寺林立，即便是皇宫之中，也多有佛堂，而罗汉殿则是历代大理段氏皇帝所建。
大理皇帝一般会在暮年时让位，然后削发为僧。
罗汉殿中木鱼声响，段正严虔诚礼佛毕，才缓缓回头来望着风尘仆仆的女儿段婉清。
段婉清已经将大燕皇帝王霖的意图详细说清。
段正严似乎早有所料，他低颂佛号，轻道：“婉清，朕早知就是这般局面，不过正如燕皇陛下所言，我大理段氏就是高家的傀儡，要这国祚和虚名毫无意义，迟早还是要被高家夺去，既然如此，还不如归于大燕。”
“父皇，这……”
段正严叹息道：“朕这一生，殚精竭虑，想要摆脱高家的操控，但一直无果。如今倒也罢了。
婉清，你可知，高量成将要离开皇城逃至威楚，这摆明了是要弃我大理段氏于不顾啊。”
段正严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高量成淡漠的声音：“臣高量成，请见陛下。”
虽说是请见，但高量成话刚说完，不待段正严反应，就率百余军卒明火执仗进入了罗汉殿。
人群中，高太后、皇后高氏、段正兴等皇子皆被裹夹。
段正严目光坦然道：“高量成，你意欲何为？”
高量成拱手一礼道：“陛下，臣要率军退守威楚，与燕军决一死战。臣给陛下留五千军，协助陛下镇守皇城，不知可好？”
这就要跑了？
段正严心中愤怒，面上却极淡漠：“高相但去无妨，但我段氏一族，身为大理皇族，绝不会背弃祖宗基业和祖庙社稷。
段氏在，大理在！”
高量成呵呵一笑：“那是极好了，陛下。不过，为防万一，臣还是想带太子正兴殿下东进威楚，至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一并随我归威楚吧。”
段正严面色骤变。
这摆明了是要等段正严死在燕军手上，高家再扶植一个傀儡段氏政权起来，裹夹大理全境各部与燕人死战。
高太后突然暴怒道：“高量成，汝欺人太甚！高家既然要退出皇城，那便自去。本宫为大理国皇太后，岂能弃皇儿、弃国祚皇城于不顾，本宫不走！
高量成，你若不肯，便杀了本宫吧！”
皇后高氏也分开人群走到了段正严身侧道：“本宫为陛下皇后，岂能离开陛下！高量成，伱要杀，便连我一并杀了吧！”
高量成面色冷漠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们是高家女，既然你们愿意留在陛下身边，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
说罢，高量成便带人果决离去。
他给段正严留下的那五千人，其实是段氏的嫡系兵马，他想带也带不走。
高量成在得知吐蕃与西夏数万大军也跨境来了大理，就知道龙首关守不住了。
而龙首关一丢，大理皇城就是不设防的一座空城。
燕军必定长驱直入，占据大理半壁江山。
他高家兵马近十万人都聚集在威楚，他要率军在威楚构筑防线与燕军死战，放弃段正严和皇城，在威楚再立段氏傀儡政权予以操控，便是他的当机立断。
当然，他也为高家留好了退路。
若最终战败，他将率军和高家退往陆真腊。
现在的陆真腊虽然号称一国，其实内乱不断，各城自行其是。
高家野心勃勃，早在数十年前就起了灭陆真腊建国的念头，高家势力在陆真腊的谋划经营也多时了。
陆真腊又叫昆仑国。
但大理人一向称陆真腊。
占据陆真腊高家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然后卷土重来再攻取大理。
这是高量成的长远打算。
不能不说，高家这一代出了一个高量成，的确深谋远虑，为一代人杰。
若非其胞弟高量明惹下这般祸端，惹来了大燕军马攻伐大理，而再给高量成十年时间，高量成一定能够一统大理、再取蒲甘、陆真腊乃至交趾全境，自成一个疆域辽阔的大帝国。
所以，再英明神武的人杰，也难免会被猪队友拖累。
高量成率军逃离大理皇城的当日，龙首关的高建昌率军开关投降，迎接大燕皇帝大军过关。
王霖册封高建昌为大燕归宁伯，云麾将军。
高建昌暂时率军在皇帝帐下听命，日后可举家随皇帝班师回朝，定居燕京，永为大燕勋贵，世袭罔替。
而在此时，王霖得到了锦衣卫的通报，刘光世、张俊率军两万，杨沂中率御林军一万，已经南下进入大理国境，抵达滇北丽江。
这是李纲、宗泽、郭志舜和黄岐善四位内阁大臣连同军机处诸军机大臣一起擅自作出的决定。
考虑到皇帝只率一万锦衣铁骑讨伐大理，朝廷高层越想越睡不安枕。
终于在皇帝离开的第三日，集体形成决定，秘密派遣刘光世张俊从雁北抽调两万、再加上杨沂中的御林军一万人，星夜兼程南下，追赶皇帝的锦衣铁骑。
李纲四人同时向皇帝上了请罪表章。
王霖接到奏报怒不可遏。
他来南征大理，不想占用大燕过多兵力，所以才调动了吐蕃西夏和大燕的地方厢军，因为对抗金国和蒙古才是事关大燕根本大局和国运的大计。
但他发了半天的火，也知道李纲等人是担心他的安危，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大理的国力似乎也比他预计中的要强上一些，再有三万大燕主力来助战，也正当其时。
十三万大军在大理国内，吐蕃两万人，西夏三万人，地方厢军四万。
而大燕官军主力四万。
有此雄兵在，大理高家基本上再无翻盘之可能了。
王霖率军在龙首关修整两日，第三日与刘光世、张俊和杨沂中的军马汇合。
十万大军呼啸而下，这可是大理国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壮观景象。
从龙首关到大理皇城，沿路各蛮部闻风丧胆纷纷归顺，不及一日，大军便兵临大理皇城城下。
高建昌和段其昌暗道一声侥幸。
十几万燕军伐入大理，兵锋所指，大理根本无力抗衡。
凭高家那号称十万、其实多半为乌合之众的军马，纵然仰仗地理优势，也难以抵御太久。
大理已经亡国了。
……
大理皇城。
大燕复兴二年，十二月三日。
大理皇城之外。
大理皇帝段正严率大理段氏皇族、文武权贵、城中百姓和僧人数千人出城朝拜大燕皇帝，而同时朝拜皇帝的还有大理数十蛮部的头领，段正严自称“小王”。
大理国遂灭。
“燕皇万岁”的拜谒声浪沸腾在光线明媚的野外。
王霖清澈的目光投射在段正严身上，又落在站在他身边的大理公主段婉清身上。
段正严已经去了龙袍和冠冕，着常服。
十万大军军旗猎猎，几乎将大理皇城团团包围，大理子民和满朝文武权贵跪伏在皇城之野，诚惶诚恐。
引人瞩目的还有一个非常庞大的僧人方阵。
这群身穿与中原僧人迥异僧袍的僧人，面色各异。
王霖嘴角一抽，心道：供养这么多的僧众，建立数以千计的大小寺庙，这大理国若非如此，将国力和财力用于强兵，怕就不是今日这般局面了。
王霖缓缓道：“朕罚罪大理，亲征至此。段正严，汝能顺应天时大势，主动去皇帝位归顺我大燕，朕心甚慰。
传诏：册封段正严为大理郡王，云南节度使，上柱国，紫金光禄大夫，自领大理一城及周遭百里各部，世袭罔替。”
段正严深吸口气，率大理段氏皇族拜伏在地：“臣拜谢陛下隆恩！”
“平身吧。”王霖深邃的目光最后在段婉清的身上略一停留，便在锦衣卫和段正严等大理段氏皇族的簇拥下，纵马驰进了大理皇城。
登上软轿回城的高太后和皇后高氏望着皇帝进城的背影，又望望侍立在侧的段婉清，悄然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王霖自领锦衣铁骑本部坐镇大理皇城，堂而皇之住进了大理皇宫，而大理郡王段正严则率家眷归于南城行宫。
其余大军，以张浚为主将，翌日开拔，东进威楚，讨伐高氏。
……
“叶榆（大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鸣钟”、“伽蓝殿阁三千堂，般若宫室八百处”。
大理崇佛之盛，远非王霖想象。
这座古城中，大小寺庙居然超过了数十。
而有些大寺，如崇圣寺之金碧辉煌，远甚于大理皇宫。
王霖在锦衣卫的护持下在城中游览半日，叹为观止，难怪人称大理为妙香佛国。
南城行宫。
高太后望着段正严和皇后高氏轻道：“我儿，你们可曾想过，我大理国祚已亡，你既已接受大燕册封为大理郡王，可曾想过长远之计？”
段正严默然片刻道：“母后，儿子听闻这位燕皇为一代圣君，绝不会出尔反尔，他既已册封儿子为大理郡王，自领大理各部，定不会违背承诺。”
高太后微微摇头道：“为娘担心的不是大燕皇帝，而是高家。高家数百年传承，怕不是那么好灭的。而我儿怕是要承受日后无穷无尽的恶果……一旦燕军退走，我儿又该如何？”
王后高氏也叹息道：“高家肯定挡不住燕国大军，毫无疑问。但高家不会坐以待毙，待高家退往蒲甘或陆真腊国，日后卷土重来，我大理郡国又将如何自处？”
段正严无语。
他娘和他老婆这是担心燕军退走后，高家的报复。
事实摆在桌面上。
高家根深蒂固，难以尽除。
而燕国大军不可能长期驻守大理。
坐在一旁的段婉清突然插话道：“既然燕皇要将大理全境纳入大燕版图，定会派军永驻且会派人治理各州县。至于高家……”
段婉清沉吟一会道：“婉清觉得，我们能想到的燕皇一定能想到，我能听得出来他对于高家的无穷恨意，此番若不将高家连根拔掉，大燕大军定不会班师的。
且燕皇有意掠取蒲甘、陆真腊和交趾三国，为大燕羁縻之地。本来我还不怎么确定，如今见大燕又南征军马数万，足以证明燕皇取这三国的决心之重。”
段正严、高太后和王后高氏陡然一震。
高太后大惊道：“婉清，你如何得知？”
段婉清默然道：“那夜，燕皇陛下亲自对婉清说的。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轻退，干脆便为大燕西南边陲彻底绝了后患，再辟新疆。”
段正严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大的气魄！
“所以，咱们也不必担心。高家，应该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想起当夜自己亲眼看见的王霖眸中的那无穷的恨意和溢于言表的杀机，段婉清此刻还有些不寒而栗。
高太后沉默着，突然缓缓起身道：“我大理段氏再无退路，只能依附于大燕而存在。既然如此，不如将婉清献于大燕皇帝为妃，也能固我大理段氏之权威。”
段婉清愕然羞红了脸：“……”
高氏也在旁笑道：“我看大燕皇帝对婉清颇为有意，若是婉清能嫁入燕国，我大理也算是有了倚靠。”
段正严呆了呆。
他转头望向面红耳赤的女儿段婉清。
“婉清，你可愿嫁？”
段婉清：“……”
段正严苦笑一声，他自了解段婉清的性格，她打小便很有主见，非普通女子可比。而且她的年纪已满双十，迟迟不愿嫁人，无非是身边的大理国人没有能入她的眼的。
而他提出此事，以段婉清的性子，居然没有当场拒绝，这说明……在女儿心中，怕是对大燕皇帝怀有很强的好感。
实际本来段正严向将段婉清嫁给高量成的。
这样，至少自己女儿能平安富贵一生。
高太后与高氏对视一眼，高氏轻道：“婉清，你给娘说实话，你可愿嫁？你若不愿，娘和你父王会从段氏另外寻个美貌女子，献给燕皇以为联姻。”
段婉清面前陡然浮起王霖那张让她记忆深刻的英俊面孔。
他是大燕皇帝。
听闻他对身边的女眷宠溺非常，自己……他这样的奇男子，算不算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觅的归宿呢？
段婉清一时心念百转，便出了神。
段正严咳咳两声，再次重复道：“婉清，你若不愿，父王也不难为你。”
段婉清一时发急，便脱口而出：“女儿愿意的，但……这是不是太急了些……”
章节名错了，本章应为543，上章为542，但改不过来了，内容没错，不影响阅读，以后找编辑更改吧。
第545章 光照山河万朵！
崇圣寺。
大理皇城往北里许。
东对洱海，西靠苍山，巍峨大寺，庄严肃穆。
三塔峙立，金碧交辉，巨丽与山埒。
两千锦衣铁骑在皇帝到来之前已经将崇圣寺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内外清除了闲杂人等和络绎不绝的本地香客。
大理郡王段正严父女陪同大燕皇帝王霖，前来拜谒佛塔。
崇圣寺建成之后即为南诏国、大理国时期佛教活动的中心。崇圣寺所崇之“圣”为观音，大理国二十二代皇帝中，曾有九位到崇圣寺出家为僧。
蒲甘国王曾两次来崇圣寺迎佛牙，大理皇帝段思廉在寺中以玉佛相赠。
崇圣寺为大理境内最大佛寺，以佛塔供奉佛牙。
其实真正引起王霖兴趣的并不是崇圣寺作为古刹的雕梁画栋，以及其供奉的所谓佛牙，而源自于金大师的天龙八部。
他知道这便是小说中天龙寺的原型了。
王霖在段正严和段婉清的陪同下，于午后时分进入崇圣寺游览，流连于金碧辉煌的佛国殿堂之中，心中颇为感慨。
当下，能将寺庙建得比皇宫还要奢华，也唯有大理段氏了。
大雄宝殿中，王霖眼角的余光扫身后的段正严一眼，心道：可惜此地只有宝刹，没有一灯老和尚，更没有郭靖和黄蓉了。
段正严隐隐听到皇帝的叹息声，以为哪里不妥引得皇帝不快，心中便有些发紧。
崇圣寺主持觉性大师在旁合十为礼道：“陛下既临敝寺大雄宝殿，我佛当面，何不拜一拜佛祖，烧一炷香，求一求天下太平和众生安宁呢？”
眼前的这老和尚两条白眉苍苍，声若洪钟，身形挺拔，倒是颇有一番气势。
王霖转头望向觉性，淡淡道：“朕无意对佛祖不敬，但朕并非佛教徒，就不必拘泥于拜佛的这些俗礼了。
况且，在朕看来，这天下太平是需要朕与亿兆黎庶百姓同心同德，合力方可开创定鼎，并非是向谁求就能求来的。”
觉性颂念一声佛号道：“陛下差矣。若无我佛慈悲，这世间众生岂非要永堕苦海之中，不可自拔，又何来的天下太平？”
王霖深望着觉性，心头冷笑，面色不变。
他倒是觉得眼前这老和尚似乎有点意思了，竟然敢公开向他发起挑衅了？
相随的段正严父女的面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却没有阻止觉性的发问。
毕竟此处位于佛殿之中，觉性又为本寺主持。
王霖淡然道：“大理号称妙香佛国，建佛寺过千，举国皆是佛之信众。
那么，朕请教主持大师，不知如今之大理国算得上太平盛世否？”
“回陛下，我大理举国上下，皆为我佛弟子。
自国主以下，子民多尚浮屠法，家无贫富，皆有佛堂，人不分老壮，手不释佛珠。
故，我大理妙理禅音遍地，处处为佛国乐土，坊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称得上是太平治世。”
王霖哦一声，又道：“即为人间乐土，佛之国度，那为何我大燕千余商贾、子民却偏偏在大理被屠戮、惨死在威楚之野？
难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还分亲疏远近？”
王霖的声音陡然冷漠锋锐起来。
段正严心中一冷，面色有些惶然。
觉性却是不动声色又颂一声佛号：“陛下息怒，佛国之中，亦有魔头纵横，此为众生之难。”
王霖仰天打了个哈哈，声音更加冰冷：“众生之难？也罢，既然有此魔头纵横，那么朕便越俎代庖，替佛祖诛魔吧。”
觉性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诛魔自理所应当，但实不该株连无辜，造下无边杀孽。
还请陛下慈悲为怀，恕人便是恕己，少动刀兵便是行善积德。”
王霖目光如刀，冷视着觉性道：“依主持大师此言，朕罚罪大理，便是造下杀孽喽？”
“我佛慈悲，陛下秉天命救万民，自当仁慈为本。”
“除魔便是卫道！朕的道，乃是世间公理，煌煌正道！
朕穷极一生，让亿万黎庶不再有饿殍之苦，不再有战乱之患……这便是朕的煌煌正道！
所以，朕几次三番御驾亲征，驱逐外敌于河北，还大燕子民一个朗朗乾坤！
朕亦对天盟誓，即为大燕皇帝，当佑我大燕子民。
故，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屠戮我大燕子民的贼人，朕将以血还血，因为这便是朕的大道！
朕有明珠一颗，久被灰尘封锁；今日尘去光生，光照山河万朵！为了朕之大道，朕百折不回，虽万千人所阻吾亦往矣，纵然佛祖也不能挡！”
王霖的话掷地有声，他的气势陡然间升腾起来，弥漫在整个大雄宝殿上，杀气凛然。
蓦地，数丈释迦牟尼佛金身佛像之后绕出一道红影，这是一个身穿紫红色袈裟的青年和尚，面相凶恶狰狞，他手中执一剑，劈头盖脸向王霖斩去！
事发突兀，在殿中警戒的锦衣卫反应不及。
段正严厉声大叫：“保护陛下！”
段婉清拔剑而起，健美的身形猛往前冲，试图挡在皇帝身前，为皇帝挡下这几乎是必杀的一剑，然而为时已晚。
剑光清寒，剑气纵横。
王霖眸光一闪，危急时刻，系统自动开启，各种辅助技能尤其是紫气东来的使用已经是炉火纯青，惊慌失色的段正严父女亲眼见那恶狠狠的流星一剑，竟然像是斩在了粘稠的液体中被裹夹住一样，那凶恶和尚的挥剑的动作迟滞，面色错愕。
王霖冷漠一笑，他整个人高高跃起，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腰间天子剑铮然出鞘，顺手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
刺眼的剑芒冲天而起，铺天盖地的剑气旋即将刺客覆盖，并吞噬。
没有任何的惨呼之声。
青年和尚被王霖一剑贯穿咽喉，死于非命。
血流满殿。
……
大雄宝殿之外。
跪倒了一地的崇圣寺和尚诚惶诚恐，皇帝在此被人行刺，这群和尚难辞其咎，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愤怒的锦衣卫绝对会杀一个血流成河。
段正严惊惶不安，跪伏在地哀呼道：“陛下，臣有罪！”
段婉清也跪在父亲身后，心中犹有余悸。
若非皇帝武功高强，雷霆般反击过去，将刺客一剑致命斩杀当殿，若是皇帝有半点闪失，大理段氏就不用活了。
王霖环视大理段氏众人，淡然道：“都起来吧，朕知道非段氏所为。小乙，此处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莫要大兴刀兵。至于刺客的来路……”
王霖冷漠的目光望向了跪在自己脚下的觉性大和尚。
他往前一步，原本坦然自若的觉性终于面色动容，冷汗如雨。
多年的修行禅定功夫，在王霖强大的气场和近乎实质的杀气勃发下，悉数化为泡影。
“觉性，你口口声声要朕慈悲，但你寺中和尚行刺于朕，在佛祖面前公然逞凶，让朕如何慈悲得起来？”
觉性叩首下去：“陛下，此刺客并非我崇圣寺和尚，一定是贼人假冒嫁祸小寺……”
“你居然还敢狡辩？朕临时起意来崇圣寺，即便是段郡王也并未提前得知，刺客如何能隐匿在崇圣寺的大雄宝殿之中？
朕的锦衣卫提前清场，若非刺客就是你寺中和尚，焉能逃过锦衣卫的稽查？
高振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一边在朕面前蛊惑佛理，一边命刺客行刺于朕，当着佛祖的面行凶，可见你这位所谓的得道大师，不过是披着一面袈裟的恶魔！
你可蒙蔽佛祖，却蒙蔽不了朕！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明正典刑，首级悬于大理皇城门口，以儆效尤！”
觉性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大燕皇帝居然识破了他的俗家身份。
他正是高家子嗣，昔日大理国相，后也出家崇圣寺。原是高家安排在寺中监督前皇帝段正淳的人。
段正淳一死，他便成了崇圣寺的主持。
他哪知道对于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来说，查明高家在大理皇城中的余孽并不是什么难事。王霖在来崇圣寺前，就有借机铲除觉性一党的想法。
而作为高量成埋伏在大理皇城中的暗棋之一，觉性派人行刺皇帝，不过是他的临场发挥。
但谁知这位大燕皇帝竟轻描淡写就将他的心腹爱徒行贺一剑反杀。
毫无疑问，高振兴既然作出这种惊世骇俗的刺杀之事，自也就没抱什么活命的指望，他在锦衣卫的拖拽下声嘶力竭的嘶吼道：“狗皇帝，我们高家人一定会砍下你的脑袋，让大理国人看看，这大理国到底是姓高，还是姓段！”
“你错了，这大理国不姓高，也不姓段，而姓燕！朕本不愿让佛门之地流血，既然你找死，那么，朕便成全你！
小乙，传朕旨意，将此老贼给朕拖出山门，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
觉性被锦衣卫拖出了崇圣寺。
就在崇圣寺对面的山麓下，将觉性吊在一棵古树上，为他施行凌迟之刑。
觉性惨烈的叫声持续了至少大半个时辰，他被刀法高超的锦衣卫刽子手几乎削去满身血肉，这才渐渐咽气而亡！
这是王霖在大理皇城之中头一次显露冷酷暴烈手段。
而与此同时，燕青麾下的锦衣卫已经在整个大理皇城内外彻底搜捕清理高家的残余逆党，皆就地格杀。
一时间大理城中风声鹤唳。
大理人终于明白，这位远征而来的大燕皇帝远非他的外貌一样温文尔雅。
第546章 金花郡主
虽出了行刺事件，但王霖并未离开崇圣寺。
出了大雄宝殿，王霖率先往三塔所在的山径走去。
段正严父女，燕青率锦衣卫扈从紧随其后。
崇圣寺三塔，由一大二小组成。
大塔叫千寻塔。
千寻塔内，王霖拾级而上，经常停下脚步欣赏布满天龙八部栩栩如生美轮美奂的雕刻画面。
天龙八部本为佛教术语，说的是八种“非人”的神道护法。
“陛下，所谓天龙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
段正严热情恭谨得为王霖讲解着塔内浮雕，以及些许佛教典故，王霖一路聆听，并不插言打断段正严的殷切。
直至塔顶的天台处，王霖眺望整个金碧辉煌的崇圣寺，以及那巍峨的点仓山，茫茫无际的洱海，无边美景尽入眼底，他眼前却浮现起了一幕刀光剑影的景象。
王霖沉默半响，却是回头向段正严和俏面微红的段婉清感慨道：“朕方才听段郡王所言天龙八部之事，不禁想起了昔年读过的一部话本。
话本也名唤天龙八部。这个话本故事讲的就是你们大理段氏的事。”
段正严愕然。
段婉清却心中好奇，道：“不知陛下所言这话本故事，是如何讲述我们大理段氏的？”
王霖笑了笑：“故事说的是大理段氏王子段誉，为逃避习武，来至无量山中，因种种机遇，学得一身古怪奇妙的武功，并先后结识少女钟灵、木婉清，互相悦慕，岂料此二人是父亲段正淳四处留情的私生女……”
王霖娓娓道来，用极简练的语言，给段正严父女讲述了一个笃信佛法、精晓园艺、精通棋艺又非常多情的大理王子的故事。
段正严越听越是面红耳赤，这皇帝口中的段誉与他何其相似？照着他来的？
他本名叫段和誉的。
段誉的性格特点几乎全部与他重合。
段婉清俏面飞霞，但她关注的则更多是段誉与一干红颜知己的结局是否幸福圆满，她正在兴头上，王霖的讲述却是戛然而止。
夕阳余晖光耀山门。
高太后、王后高氏及大理段氏族人及大理国文武权贵百余人迎候在山门之前，见燕皇王霖缓步而下，身侧明眸皓齿的段婉清紧紧相随。
皇帝龙章凤姿，段氏婉清丽质天成。
两人沐浴着余晖从容而来。
王霖率先走下山门的台阶，回头望向身后的崇圣寺。
一道丽影盈盈而立，美眸如一泓秋水。
其后，巍峨点仓，山顶皑皑白雪。
三塔鼎立，绿水青山。
眼前的画面和谐而又相映成辉。
王霖一时兴起，唤道：“取纸笔来。”
就在山门之前，王霖挥洒自如，一幅画卷几乎一蹴而就。
王霖朗声大笑：“朕今日巡视崇圣寺，领略无边美景，偶有所感，顿成此图，就算是朕赐予大理段氏和崇圣寺的礼物吧。”
……
王霖离开崇圣寺，返回大理皇宫。
大理段氏皇族围拢在皇帝的亲笔画卷之前，除为画中壮阔的崇圣寺美景和王霖精湛如同天工的画技而感到惊叹之外，都不由自主向段婉清投去惊异复杂的眼神。
皇帝的画卷绘景有远有近。
远景便是崇圣寺的殿堂三塔及远山白雪，而近景则是崇圣寺山门前盈盈而立的一道丽影。
皇帝用了极细腻的工笔画法，将段婉清的巧笑倩兮和明眸善睐勾勒得栩栩如生。
还有皇帝在画卷上的题跋：
苍山白雪千秋画，洱海清风五十弦，落日钟声崇圣寺，金花剪影伴流年。
段婉清美眸中光彩闪烁。
皇帝……真的对自己有了心思？！
段婉清霞飞双颊，顿了顿脚，悄然退去。
段正严深吸一口气，飞快与其母和其妻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皇帝这不是近乎明言，他看中了段婉清，想要纳之为妃么？
王霖并不知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画了一幅画，却被大理段氏众人认为他意欲撩妹，而且段氏的人很快就付诸于行动了。
夜幕低垂，段正严带着盛装打扮甚至还略施脂粉的女儿段婉清进了皇帝的寝宫。
王霖刚用了晚膳，正准备去大理皇宫的后园散步，见段正严带着打扮得颇有些隆重的、头戴着诸多琳琅满目的金银头饰的段婉清进门，微微愕然。
他旋即明白了段正严的意思。
段正严跪伏在地道：“陛下对大理段氏恩重如山，我大理段氏无以为报，今小女薄有姿色，愿意敬献于陛下，为陛下侍寝！还请陛下笑纳！”
按理说王霖驻跸大理皇宫，大理段氏为皇帝敬献美女也属于人情之常。
但段婉清毕竟是大理公主，身份不同。
王霖觉得若是自己顺水推舟纳了段婉清，还真就彻底坐实了他好色的名头……尽管他确实对美人的抵抗力很弱。
他不由苦笑：“段郡王……朕……并无此意。”
段正严也是没想到王霖竟会拒绝，他面色有些愕然，心说这难道不是皇帝所愿么？
段婉清面色涨红，忍不住轻道：“陛下难道是嫌弃婉清为蛮荒之女，姿色粗鄙么？”
她觉得实在有些难堪了。
皇帝下午作画题诗，几乎是当众求欢……对于大理段氏而言，她已经算是皇帝看中的女子。
若被皇帝拒之门外，她虽不至于像汉女那般含羞含愤而死，但她日后在大理的境遇也不会好过了。
“朕……”王霖实在是尴尬。
现在想起来，下午在崇圣寺山门前的作画和题诗，固然是一时兴起，但恐怕也未必就无试探段氏之意。
还是有的。
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王霖心中有些汗颜，他觉得自己是有些好色的小毛病，当了皇帝之后，至高无上的权力更像是一碗春药，无疑就放大了他的弱点。
王霖又咬了咬牙，好色就好色吧，反正食色性也，这是圣人说的。
他是儒教大宗师，自然得有几分圣人本色。
但考虑到自己作为大燕皇帝的威严，这段婉清即便要纳，也不能这般草率。
王霖挥挥手道：“也罢，朕就与你们大理段氏结下这段姻缘。来人，传旨！
册封段婉清为金花郡主，暂随侍在朕身侧，待日后回京，再予封增。”
……
段婉清终于还是欢天喜地随其父段正严返回自家住处，皇帝今夜没有让她侍寝。
她明白皇帝是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仪式，这也算是给大理段氏吃一颗定心丸。
当然这主要是王霖觉得慕容婉儿刚出了事，血仇未报，半路纳女，实在是对不住婉儿。
第二天一早，大理城中红日升空，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渐渐消散。
在大理段氏的配合下，城中高家余孽彻底被清除殆尽。
锦衣万骑开进大理皇城，大理人惴惴不安。
好在王霖并没有再行杀戮之事，尽管他对高家的怒火不减反增。
正午时分，来自于威楚方向的战报终于传来。
大燕川贵两个行省的地方军马四万人，在四川兵马都指挥使张耀坤的统率下，经两日血战终于攻取了石城郡。
石城郡一下，整个滇东地区就陷入了战火硝烟之中。
张耀坤率军在石城郡修整两日，便又挥师西进。
此时，刘光世、张俊、杨沂中率大燕及吐蕃西夏联军八万人，还有大理降卒高庆昌的一万人马，南下弄栋府，与高家北上迎敌的兵马五万人正面撞上！
吐蕃兵马彪悍，西夏铁骑也是久经战阵之军，何况还有与金人蒙古人略次作战的大燕官军主力三万人，尽管燕军疲劳远征，但弄栋府一战，燕军还是以极小的代价歼灭高家军过万，其余高家兵马败退回威楚府。
燕军士气大振，威名远播。
高量成迫于无奈，只得将高家军的防御阵线收缩回威楚府和善阐府一线，在此两城纠集大军，准备与燕军决一死战。
但双方军力战力非常悬殊。
燕军在大理国内共计兵马十三万，还有近两万的大理降卒。而高家拥兵号称二十万，其实也就是十一二万的样子，前前后后已经折损了近三万人，目下能与大燕一战的精锐，最多七八万人。
还要分守两城。
按照皇帝的命令，燕军主力并未着急南下威楚，而是在弄栋府展开修整，等待国内的后勤补给。
不久又传来一个令大理段氏沮丧愤怒的消息。
高量成在威楚挟持段正兴另立大理政权，段正兴称帝，发布诏书号令三十七蛮部，发兵增援威楚，竖起了保家卫国的大旗。
……
大理皇宫，王霖寝殿。
王霖静静站在宽大的大理及周边各国舆图之前，良久沉吟不语。
“婉清，朕对大理情况不熟，你说高家会不会是虚晃一枪，要败退往这周边诸国，准备等朕大军退走，他再卷土重来？”
段婉清面色微红，皇帝对她这般亲昵的称呼，她心中其实是非常欢喜的。
她轻道：“陛下，高家在蒲甘、陆真腊和交趾三国颇有势力，我估摸着，高量成一定是想择机退往陆真腊！”
她又道：“陛下没有命大军着急进攻威楚，是不是也是担心高家会跑？”
第547章 釜底抽薪，征伐陆真腊
王霖澹漠一笑：“高家自然会跑，朕心知肚明。但高量成到底会往哪里跑，朕尚未知，不过纵然他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会将高家连根铲除，不留后患。”
轻描澹写一句话，反映出皇帝铲除高家的决心。
其间凛然之杀气，段婉清心生凛然。
她迟疑道：“陛下，以臣女对高家的了解，臣女以为，高量成逃亡的根基应在陆真腊一国。现在的陆真腊内讧纷争不断，各城自行其是，距离大理最近的薛城便是高家人的地盘，薛城城主是高家人控制的陆真腊人普扎。”
王霖微微颔首，深沉的目光投射在宽大的舆图上。
高家覆灭，大燕收复大理已成定局。
无非是一个时间问题。
王霖现在思量的是，如何能防止高家外逃，避免节外生枝。
可若是要全面封锁大理与东南诸国的边境线，目前燕军的军力远远不够。
全面聚歼高家也需要时间。
王霖思之再三，决定釜底抽薪，直接切断高家在外的退路。
接下来，王霖反复向段婉清询问陆真腊等三国的基本情况，如人口状况，兵力情况，国力如何，等等。
这三国的地形地貌与气候状况，与大理基本类似。
如陆真腊一国，类似于城邦制联合的所谓小国，人口百万，各城兵力数千，若非所处地形险恶，对于燕军来说，探手可灭。
与陆真腊相比，蒲甘与交趾的国力则就强大不少，但也是相对而言，终归是小国寡民，否则大理也不至于长期称霸周边区域。
段婉清是何等聪颖的女子，自然也猜出皇帝的真正战略意图来。
段婉清想了想道：“陛下，若想讨伐陆真腊的话，其实也并不太难。可由高建昌率降卒五千在前向导，以精锐兵力突袭其一城，陆真腊人的城池矮小，防御粗陋，几乎可以一战而下。
陛下若收复陆真腊，引各国蛮夷来朝，就断了高家的退路。
只不过……”
王霖深望着段婉清：“你直说便是，朕洗耳恭听。”
“臣女以为，蛮夷三国地势险要，多密布山林，其间又多瘴气阻碍，辎重运输不易。大燕军马毕竟来自中原，孤军深入若引得蛮夷群起而攻之，怕是……”
段婉清说的便是东南亚的复杂雨林山地了。
她哪知王霖对此其实了解颇多。
上述三国，王霖前世都曾经来旅游过。
尤其是老挝（陆真腊），他还曾参与国际刑警组织的特别行动，在此潜伏过一段时间。
王霖笑笑：“朕亲自率两万轻骑，不带辎重，以高建昌降卒为向导，奔袭陆真腊高家控制的城池，大概需要多久？”
“不带辎重粮草吗？”段婉清愕然，她仔细盘算一会，才道：“其实薛城距我大理边境也不甚远，只是密林山路崎区难行，行军速度缓慢，若不出意外，应……十日可达薛城。”
王霖沉吟下去。
段婉清没有敢问皇帝为何不带辎重粮草，两万多大军行军征伐异国，若无后勤保障，岂非送死？
段婉清心中疑惑深重。
这时却听王霖断然道：“小乙，传诏！”
燕青躬身道：“臣在！”
“传朕的旨意，从前线抽调杨沂中御林军万骑，高建昌五千本部大理兵马，即刻南下腾冲，准备与朕和锦衣铁骑汇合。
威楚和鄯阐府的围攻，就交给刘光世和张俊统一指挥调度。
告诉刘光世，要对高家施行围而不攻的策略，逐步蚕食威楚外围之地，最好是将威楚化为一座孤城，等待朕最后的进攻军令。”
燕青领诺而去。
段婉清见王霖安排部署军力并未回避自己，心中自有些欢喜。
这至少说明皇帝已经拿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然而段婉清又见皇帝要率两万五千兵马征伐陆真腊，断高家根基，心头却又忧心忡忡。
燕军虽然骁勇强悍，但来自于内陆平原，在东南诸国的山地密林中作战，大军根本施展不开。
况且地形不熟悉，辎重粮草运输又很艰难，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要想征服陆真腊并威慑蒲甘和交趾两国，也非那么容易。
王霖扭头望着面色变幻的段婉清，轻笑道：“你不必担心，朕既然做出这般决定，自有打算。我大燕兵马虽然未必适应陆真腊的山地密林地形，但胜在吃苦耐劳，意志顽强。
只要轻装上阵，横穿山地密林至陆真腊，当无太大的问题。”
段婉清本想问粮草怎么解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霖心中暗赞，这是一个聪明而有分寸的女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段婉清银牙暗咬道：“陛下，臣女愿为向导，助陛下征伐陆真腊！”
王霖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道：“准。”
王霖又笑道：“你以后在朕面前，应自称臣妾，而非臣女……懂了吗？”
段婉清面色涨红，缓缓垂下头去：“臣妾……懂了。”
“转告段郡王，朕已经命刘光世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大理世子段正兴，只要你们大理段氏忠诚于朕，朕绝不会负人。”
王霖大步流星走出寝殿，段婉清闻言狂喜。
段正兴被挟持而去，段氏本来都已经准备放弃段正兴了。但没想到，大燕皇帝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到，连段正兴的安危都纳入考量……
……
威楚。
高家。
高家所在的庄园是威楚城中最大的一处宫殿建筑，其连绵数里，金碧辉煌，奢靡程度比大理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威楚数百年为高家的封地，这块区域，已经被高家经营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正厅，高家族老和最近两代的嫡系族人都在，为主的当然是大理国相高量成。
高家人的面色都有些阴沉。
形势的恶化和严峻复杂的局面已经比高家人起初想象得艰难多了。
燕军大军压境，投入的兵力之重，高家始料未及。
上一代的高明光冷笑道：“家主，如今燕军大军压境，谁之过也？威楚，鄯阐两府都被燕军围困，我高家能守得住几时？几个月还是一年？”
高明通也皱眉道：“量成，当务之急，需要给家族尽快找一条生路啊。死守祖业不退，现在看纯属自寻死路。可若是放弃祖业和祖地，我们高家在威楚数百年的经营，就全部毁于一旦。
不如……”
高明通沉吟着，目光投向坐在高量成侧下方的高量明。
高量明勃然大怒，拍桉而起：“你们什么意思？要出卖老子么？”
高明光讥讽一笑：“高量明，你惹下的祸，为什么要让高家几百口人来为你承担？当此家族危难关头，作为高家嫡系子弟，你难道不该挺身而出，自受其罪么？”
高明通立时附和：“高量明，我们高家几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其余高家族人也有出声附和者。
虽然燕人大军压境，压力之下，高家内部也开始分化。
毕竟高量成的计策虽好，退往陆真腊可保完全，但高家几百年来在威楚在大理的经营，积累下来的庞大家业，就全部要化为泡影了。
所以，很多高家人是不愿意退走的。
大厅上乱成一团，吵吵嚷嚷，基本上就是多对一，高量明被群起而攻之。
砰！
高量成突然勐拍桌桉，起身冷漠道：“各位族老，长辈，兄弟，错虽在量明，但事却不可不为。
你们以为，我们高家交出高量明，大燕皇帝就能退走，且还能宽恕我们高家么？别做梦了！
当今之计，唯有死战，方可才有一线生机。交出高量明，高家俯首称臣，只有死路一条。
祖业经营不易，量成非常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高家不会退走。但真到了最后关头，我们退往陆真腊再谋划东山再起，也无妨。
而且，量成谋划的是我们高家的千年大计，区区一个威楚府，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们高家在陆真腊站住脚，统一陆真腊各部，便可自立为王。随后攻入大理，光复祖地，又有何难？”
高量成站在那神色从容侃侃而谈。
大多数高家人都被他安抚住。
足见其人的本事和口才。
但高明通和高明光却暗暗对视一眼，对于高量成的画大饼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
两家的产业都在威楚，退走，就什么都没了。
而日后即便高家在陆真腊独立为王，那么，称王称霸的也是高量成，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们。
……
大燕复兴二年年末。
腾冲。
燕青率锦衣铁骑万骑，杨沂中率御林军万骑，高建昌率五千大理兵马为向导，大军在腾冲边境结阵待发。
烈日高悬，阳光晃眼。
王霖在马上抬头望向湛蓝的晴空和那一轮刺眼的红日，暗暗苦笑，若在中原此刻正值天寒地冻，可在此处，全军都着了单薄的轻甲，而即便这样，还是汗流浃背。
段婉清亦是披甲执剑，也骑在马上，位于皇帝一侧。
她如今虽然还未真正被皇帝纳入后宫，但明摆着也是一位宫妃娘娘，锦衣铁骑和御林军诸将自对她怀有几分敬意。
“出发吧。”王霖手中长枪挥舞，嘹亮的军号响起，鼓荡旷野，大军分批次越过边境，踏入陆真腊境内。
第548章 文城，风波起
陆真腊境内多为山地和高原，山峦重叠、森林密布。
两万五千兵马艰难行进在层峦叠嶂的山地密林中，燕军的坐骑在多数时候都无法骑乘，只能牵马行进。
但一路行来，速度虽慢，却并未出现什么意外。
正如王霖之前所言，燕军或不适应山林潮湿炎热气候，也不熟悉地理条件，这在某种程度上说降低了燕军的战斗力，但燕军吃苦耐劳，意志力顽强，让段婉清震惊的是，居然没有出现大规模掉队的情况。
高建昌的五千大理军带数十本地向导行进在前，燕军主力紧随其后。
出于谨慎考虑，王霖采取了分批次交错行军的方式。
也就是第一批次抵达设定的目标地点时休息，待第二批次抵达时，第一批次继续行进，第二批次休息。
以此交错行军，避免大军因为疲劳行军或因为地形不熟，陷入陆真腊人的围攻之中。
而进入浩荡密林山地中呆了数日，其实燕军也渐渐开始熟悉和适应过来。
毕竟对于大多数燕军来说，进入大理国已经有一段时间，对于东南亚的气候和环境都有了明显的接受度。
前面说过，现在的陆真腊原本是真腊王国的一部分，现在近乎分裂出去，而内部又无统一政权，各城自行其是。
实际王霖率大军在山地密林间穿行，已经渐渐逼近了陆真腊最边缘的势力范围文城。
文城坤赛家族的兵马已经监控到了这支规模庞大的异国大军。
之所以没有行动，一则是暂时摸不清燕军的来路和去向，二则暗中窥探见军容严正，行进有序，人数众多。
最让段婉清惊叹的是燕军的军纪之严明。
大军庞大，但一路行军过程中，竟无一丝杂音和喧哗之声。
而就食、饮水、修整、扎营，秩序井然不乱。
皇帝随口一句不允许任何人擅自饮用山林间水，即便要非喝不可，也必须烧开煮沸的命令，根据段婉清的观察，没有一名军卒违背。
段婉清知道，这才是燕军行军途中不减员不掉队的重要因素。
段婉清见行走在自己身后的皇帝满头大汗，便红了红脸，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来递了过去。
王霖也不客气，接过来摸了摸汗珠，顺手就塞进了自己怀中。
段婉清面色更红，又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王霖接过水囊，却又悄然在段婉清手中塞了一块吃食。
段婉清心中一颤，这便是昨晚王霖给她的口粮，一种名叫压缩饼干的东西，香甜可口，为段婉清生平仅见。
年轻的金花郡主紧握着这块饼干，并没有舍得吃，而是悄然以软帕包裹起来，贴身藏匿。
王霖察觉到段婉清的小动作，笑了笑，并未多言。
王霖知道段婉清一直在好奇燕军的后勤补给来自于何处，但又知道这是王霖最大的机密所在不敢开口，他心知肚明，却也不能解释。
他两年的声望功勋一直积累都没有兑换使用，所为就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况且，燕军还随身携带了数日口粮。
……
文城。
这是一座陆真腊境内的边缘小城，控制在陆真腊最大的商贾家族坤赛家族的手上，小楠的父亲坤赛为城主。
自打小楠从大理救回一名花容月貌的汉人女子到了文城，在文城内部就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主要是因为慕容婉儿的国色天香，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引起了文城各家权贵子弟的觊觎。
文城的权力格局以坤赛家族为主，但城中还有其他两大家族，名唤西塞家族和洞支家族。
西塞家族世子蓬溪在慕容婉儿随小楠商队入城时见过一面，便惊艳引为天人。
随后便源源不断遣人往坤赛家族提亲。
一开始在小楠的主导下，此事得到了坤赛家族的拒绝。
但接下来，蓬溪又提出用百头大象、香料十车、奴婢二百人和来自大理的茶叶五百斤作为交换，换取慕容婉儿一女。
蓬溪的条件在陆真腊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重利惑人心，坤赛旋即就动了心。
慕容婉儿心中震怒，却又无可奈何。她的身子至今还很虚弱，尚未完全康复，否则她早就一走了之。
尽管有小楠的强烈反对，但坤赛还是最终做出了交出慕容婉儿换取西塞家族财物的决定。
傍晚。
明日便是西塞家族前来接人的日子。
小楠匆匆跃上自己的竹楼，推开慕容婉儿所在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婉儿姐姐，小楠对不住你，明天蓬溪就要来带人，小楠想来想去，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是我连夜带姐姐逃出文城，再想办法帮姐姐返回大理国。”
慕容婉儿面色苍白，但面上却浮着温和平静的笑容：“小楠，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但我重伤未愈，走不了太远的路，我们是逃不出文城的。而就算是逃出城去，也难逃过坤赛家族和西塞家族的追杀。
小楠，不用怕，不要担心姐姐。明日姐姐便随那蓬溪去西塞家族，姐姐倒是要看看，他敢对我怎么样。”
小楠急道：“姐姐，你要是去了西塞家族，如何才能脱身？”
慕容婉儿隐在长袖中的手紧握住一枚冰冷的匕首，她面上笑容款款，心中却是冷漠如冰。
若是蓬溪真敢对她无礼，她必已死相抗，将蓬溪杀之而后自杀，绝不可能让这群蛮子玷污自己的清白之身。
慕容婉儿怀了必死之心。
此刻，她眼前不由自主浮现起王霖那张英武的面孔。
她心中泛起一抹柔情，眸中噙泪，却是暗道：陛下，婉儿不能再伺候陛下，只有来生再续前缘了。
善良的小楠愧疚万分。
她没想到自己救了慕容婉儿，将她带离虎口，又入了狼窝。
见慕容婉儿如此情状，她哪能还猜不出慕容婉儿是不愿意连累她，且已经萌生死志。
但连夜逃走，确实难度极大。
被家族抓回或死在深山密林中的概率极高。
少女情怀激荡，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扑入慕容婉儿的怀抱，放声恸哭起来。
第549章 白虎！
翌日一早，西塞家族世子蓬溪得意洋洋带着大量的财帛礼物，盛装打扮，率百余家仆奴隶吹吹打打，兴冲冲赶往坤赛家族所在的城主庄园。
坤赛家族家主坤赛带着坤赛家族的心腹族人们，笑吟吟站在庄园门口迎接西塞家族的迎亲队伍。
对于坤赛来说，女儿救下的一个中原汉人女子，纵然美貌也不值当什么，若是能换来巨量的财富，这笔交易是很值的。
虽然小楠极力反对，但坤赛还是作出了他认为最英明的决定。
在坤赛看来，一个毫无根基又被大理高家追杀的汉地女子，在这遥远的陆真腊国，能够得到西塞家族世子的青睐，成为蓬溪第七房美妾，其实也是一桩美事。
见蓬溪已至近前，坤赛扭头望向大管家彭兰道：“去小楠那里，将那汉人女子带过来，交给蓬溪王子，完成交割。记住，也仔细清点，西塞家族承诺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彭兰领命而去。
小楠的竹楼上，彭兰躬身施礼道：“殿下，家主有命，要将这位慕容姑娘带出去，交给西塞家族的蓬溪王子。”
小楠面色气愤急道：“休想！”
小楠紧紧护在慕容婉儿的身前。
慕容婉儿重伤之下，虽将养许久但身体一直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她面色苍白，浑身乏力。
她缓缓起身，慢吞吞绕过小楠，淡漠道：“大管家，我随你去！小楠，姐姐多谢你的好意，但姐姐不能连累你。”
说罢，不顾小楠阻拦，慕容婉儿还是身形踉跄随着彭兰下了竹楼往庄园门口行去。
庄园门口，蓬溪再次亲眼见到如同仙女般的慕容婉儿，心中的垂涎立时化为滔天巨浪。
他眼中的火热和觊觎已经溢于言表。
他从未见过这般肤色晶莹剔透、容貌精致如画、气质飘逸出尘的女子。
蓬溪命人牵过一头白象。
白象伏下巨大的身躯。
蓬溪大笑道：“慕容姑娘，请随我回吧，我乃西塞家族继承人，你只要跟了我，荣华富贵的日子享用不尽。”
蓬溪满面堆笑，急急走向慕容婉儿，伸手就要扯住慕容婉儿的手，意欲将她抱上象背。
慕容婉儿心中羞愤至极。
她纵横江湖多年，又为大燕皇帝身边最尊贵的女子之一，谁敢对她不敬，她又何尝遭遇过这种羞辱？
慕容婉儿长袖中的手握紧了那枚锋利的匕首。
她面上冷漠平静，眸光如冰。
她已经决定要以死捍卫自己的清白，而在临死之前，她要亲手杀了眼前这个愚蠢而好色的陆真腊公子哥儿。
蓬溪面上的色眯眯笑容随着他身形的走近而不断放大，正在此时，日光突然高度炽热，与此同时，文城中的所有陆真腊人都感觉到了大地强烈的震动和摇晃，天旋地转，遥远的山林间却是隐隐传来数声凄厉的虎啸之声。
依山而建的文城中，山石滚落、房屋倒塌，只在顷刻之间，有的地方，则裂开了大口，有人足下不稳，就从那缝隙中，惨叫着掉下去，半晌才听见着地的声音。
……
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密布，浓密的山林激烈摇曳，波浪般倒过去。
突发地龙翻身，反应及时的燕军阵型不乱，纷纷有条不紊地飞速转移出丛林，奔向眼前的开阔平原地带。
而两头斑斓猛虎似因为地龙翻身而受惊冲出栖息的密林边缘，迎面正好撞上正带着随身亲军撤出丛林的王霖一行。
嗷呜！！
两头猛虎仰面发出凶残的咆哮，它们通体全身白色，身上有一道道黑色的斑纹，—双绿绿的眼睛里射出凶光。
锦衣卫大惊失色，立时团团将皇帝保护在其中。纵是段婉清也拔剑出鞘，拱卫在皇帝身前。
燕青也不慌乱，立时命军卒在犹自有些摇摇欲坠的天地间结成阵型，搭箭引弓，准备射杀这两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山林之王。
这是两头极为罕见的白虎！
王霖一时生出几分兴趣。
虎虽然凶残，属于人力不可敌对的猛兽之一，但对于王霖而言，却实际构不成什么伤害力。
而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圈养的那两头猛虎大白和小白的缘故，王霖其实对老虎这种生物其实还具有一定的亲近感。
王霖摆摆手止住了燕青。
他深吸一口气，分开锦衣卫走出阵型来。
天地间犹自有些摇晃，这场地龙翻身来得快去得也快，目下还有余震未停。
当然这也是这两头凶恶的白虎至今还没有扑上来择人而食的关键因素。
见皇帝居然孤身一人缓缓向两头白虎行去，段婉清焦急不安，正要出言阻止，却听燕青拱手道：“金花郡主，请勿担心，陛下不会有事。”
王霖身形沉凝，一步步走去。
这两头白虎面目狰狞可怖，却分明就有些错愕。
居然还有人类胆敢主动向它们这种山林之王发起进攻的信号？
其中一头白虎猛地发出一声厉啸，突然四蹄腾空，向王霖貌似单薄的身子冲撞过来。
“陛下，小心！”段婉清紧张得呼吸都要骤停。
却见王霖轻描淡写地拍拍手，然后昂首而立，陡然爆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来。
王霖使用了早就升为三级的虎啸技能。
虎啸如海浪般潮涌，凭空鼓荡在天地之间。
那头扑来的白虎身形陡然一震，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一圈烟尘。
白虎怔怔望向王霖。
王霖的虎啸中蕴藏着人类所不能听懂、但对于虎族来说却是非常恐怖和具备威慑力的音波，直接唤醒了它们血脉中的原始力量，非狂暴、非凶残、非弑杀，而是对于王者的膜拜与臣服！
王霖一步步走向白虎，在众目睽睽之下，探手笑眯眯抚摸着白虎的头，那头白虎居然如家猫一样蜷缩起身子，任由王霖抚摸着，凶眸缓缓闭上。
另外一头白虎缓缓走来，也乖巧无比跪伏在王霖脚下。
王霖轻声一笑，突然纵身跃上了巨大的白虎之背。
这近乎神迹！
段婉清看得瞠目结舌。
高建昌麾下的大理兵马更是心中生出了无穷无尽的震撼，旋即这种震撼情绪又渐渐化为对于神秘力量和未知事物的恐惧！
眼前这位大燕皇帝逐渐展现出来的种种神秘和神勇之处，让高建昌不断暗道侥幸，幸亏他当机立断，投向燕军，否则他和他的兵马如今恐怕早就化为一堆枯骨了。
……
文城。
本次地龙翻身在文城的历史上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虽然地龙翻身的强度不是很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但措不及防的文城人还是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这座矮小的小城四处城墙出现了大面积的坍塌，而城中民居更是损毁不计其数。
就算是坚固的坤赛庄园，也出现了庄园中竹楼和房舍倒塌的场面。
好在伤亡的人数不多。
蓬溪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来迎亲却出现了这种天降的灾难，这是一种非常不详的预兆。
小楠紧紧抱住身形摇摇欲坠的慕容婉儿。
两名赤着上半身的军卒骑着一头白象进城，人刚进了城门，就在象背上吹响了报警的犀鸟角号！
一支庞大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异国大军出现在了山林之野，然后正在缓缓向文城行军而来。
得到紧急军报的坤赛面色非常凝重。
其实燕军在山林中的异动已经引起了文城兵马的窥伺，只是坤赛一来没想到这支兵马是冲文城来的，二来本以为是大理高家的人马，开始并未放在心上。
但出了山林的燕军已经打起了大燕军旗和皇帝的大纛，且人数之众，远远超乎坤赛的预判。
数万大军！！！
闻讯赶来的西塞家族族长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已经在城外窥见了漫山遍野而来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紫色军阵，旌旗遮天蔽日，大地都在隐隐震颤。
大燕兵马？
坤赛与西塞迅速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他们当然也听说过那个位于遥远中原的汉人王朝，但大燕举兵侵入陆真腊国，这……
小楠面上狂喜。
她伏在慕容婉儿耳边小声急急道：“姐姐，你不用担心了，是燕军！！！”
慕容婉儿俏面动容，她颤声道：“真的么？小楠，烦劳你带我去城楼之上，我要亲眼看看。”
慕容婉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楠趁人不注意，背起慕容婉儿就冲城楼奔去。
她是文城公主，她背着慕容婉儿登临城楼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拦——实际也没有人阻拦，因为所有文城的守军都面朝北方，望向了那浓烟滚滚的来处。
无人关注到小楠和慕容婉儿的到来。
紫黑两色相间的大燕军旗渐渐出现在了文城人的视野中，当一面明黄色的龙纹大纛迎风招展越来越清晰可见时，慕容婉儿忍不住泪流满面，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都晕厥在小楠的怀中。
两万五千兵马在陆真腊的平原地带上大步行军，撼天动地。
王霖盘腿坐在一头白虎背上，身边还随着另外一头。
文城城门洞开，数千骑着大象和矮马的文城军卒列阵出城，居然结阵准备迎敌。
但坤赛和西塞分别骑乘在两头巨大的白象上，眼望面前潮水般涌来的燕军洪流，心中的惊惧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极致。
第550章 与慕容婉儿重逢，怒火焚城
眼前的这座陆真腊小城，在燕军眼里还不如中原乡下豪强的庄园堡垒来得高大坚固。
城墙高不足三丈，长约三五里。
有多处城墙居然还是用木栅栏替代。
至于出城迎敌的这数千看起来毫无阵型杂乱无章的陆真腊兵马，能够让燕军正眼相看的也无非是那数百象兵。
高大的成年大象数百横亘成一道似乎牢不可破的防御阵线。
文城的战象全身重甲，象背有塔楼，共3层，第一层为控制大象的象使，第二层才是作战人员，有2到3名弓弩手，第三层为瞭望。
象兵周围还有步兵辅助，他们手持矛，盾等武器，为战象提供配合和保护，这支数百人的战象军团是文城最大的倚仗。
但对于训练有素的燕军而言，将这数百象兵分割开来，分别进行围攻，聚而歼之，也不是那么困难。
在庞大的军马洪流面前，少量的象骑兵根本很难发挥作用。
王霖向燕青投过深深的一瞥。
燕青奉旨领命率两名本地向导引千余锦衣铁骑迎了上去。
两名本地向导是在大理生活的陆真腊人。
燕青沉声道：“告诉他们，让他们的城主近前说话。”
向导上前叽哩哇啦一通，文城兵马的阵型中才现出了一头健硕的白象，白象上纯金鞍鞯上，骑乘着的正是文城城主坤赛。
坤赛畏惧的目光落在燕青身上。
燕青淡然道：“我大燕皇帝亲率大军征伐陆真腊，凡归顺我大燕臣服于吾皇者，皆可不杀，否则我大军必定将文城踏为齑粉！”
向导还未来得及翻译，常年与大理人做买卖的坤赛已经操着生硬的汉话恭谨道：“请教将军，我陆真腊一国与燕国并无往来，更无恩怨，燕皇陛下何以率军不远万里来征伐我陆真腊文城？”
燕青淡漠一笑：“天兵所至，何问缘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自个掂量清楚！”
坤赛倒抽了一口冷气。
眼前这支大军无缘无故、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灭了文城，这……坤赛迟疑又道：“尊敬的将军，不知燕皇陛下意欲让我等如何臣服？需要进贡多少财物和女子？”
燕青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大燕富有四海，岂能在意你们这等蛮夷小城的进贡。关于尔等财物，我大军分毫不取，但尔等要即刻臣服吾皇，迎接吾皇陛下入城，我大军将在文城屯驻。
并将吾皇诏命通达于陆真腊各城，降顺者可保身家性命，忤逆者屠城灭族！”
燕青说罢，坤赛半信半疑。
他根本不信大燕皇帝举大兵攻入陆真腊，竟然不是为了掠夺财物和女人来的。
这是陆真腊人的逻辑。
但他同时又出了一身冷汗。
燕国大军数万人屯驻在文城，就算是燕军秋毫不犯，也将给他们坤赛家族的文城带来无法回避的危机。
但坤赛还是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选择臣服和归顺。
否则数万大军铁蹄横扫，文城连一只蚂蚁都无法苟活幸存下来。
……
文城守军缴械伏地以表臣服。
数百象骑兵也去了重甲和军卒，被驱逐在另外一旁。
苍凉的牛角号声震荡在文城之野，坤赛和西塞率数千文城人跪伏在地，高呼燕皇陛下万岁。
五千锦衣铁骑进入文城，掌控起了文城的防御，并在城中各处布置了暗哨。
等锦衣铁骑清理完城中确保安全无虞，皇帝王霖这才在诸将的陪同下，被诚惶诚恐的坤赛、西塞两人亲自带着入城，准备驻跸坤赛的庄园。
这是城中最好的建筑了，也唯有此，才能作为皇帝的行宫。
一路行来，文城人无不毛骨悚然，都不约而同跪伏在道路两侧。王霖骑乘着一头让人惊骇变色的斑斓白虎，关键身边还带着另外一头，虎啸声不绝于耳，而所见文城人惊惧之心愈演愈烈。
坤赛家族庄园门口。
前来迎候的坤赛就家族核心成员人群中，突然传来轻柔的呼唤声：“陛下……”
王霖正要走进庄园，闻言陡然停下脚步，面色狂喜。
他猛然扭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裙的慕容婉儿被另外一个陆真腊少女搀扶着，面色煞白，摇摇欲坠站在那里。
王霖仰天长啸，陡然一个健步蹿了过去。
两头白虎不知所措，反倒接连发出凄厉的咆哮之声。
“婉儿！”
王霖当众一把将慕容婉儿拥在怀中，热泪盈眶。
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慕容婉儿的消息，实际在王霖心中，慕容婉儿已经凶多吉少。可骤然与慕容婉儿在异国重逢，王霖心中的喜悦和震动，可想而知。
慕容婉儿投入王霖怀中，抽泣连声。
她本是非常要强且也很强大的女子，但这数月以来，她所遭遇的羞辱和危难，远远超过了她过去的二十多年。
而且，人在异国，面对西塞家族世子蓬溪的强娶，她已经心怀必死之心，却不料天不绝人之路，她悲惨的命运陡然间就来了一个大转折。
小楠面色呆滞。
她知道自己营救的这个汉人姐姐是中原王朝的商贾，家中势力不俗，但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燕皇帝的女人，身份何等高贵？
而旋即想起蓬溪今日来险些将慕容婉儿抢回西塞家族，坏了她的性命，小楠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坤赛面色惨淡。
西塞则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至于站在西塞身后的蓬溪，几乎被吓得了魂，他整个人瘫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了。
王霖轻轻抚摸着慕容婉儿的后背，这才命坤赛家族的人取软榻来，让慕容婉儿半靠了上去。
跟随皇帝护驾进城的燕青、杨沂中和高建昌等麾下将领则在燕青的带领下，行大礼道：“臣等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受惊了，臣等有罪！”
慕容婉儿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燕侯，诸位将军，免礼平身吧。”
慕容婉儿又笑着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楠道：“小楠妹妹，来，呆在姐姐身边。”
慕容婉儿又向王霖道：“陛下，是这位小楠妹妹，救了臣妾的性命，若非她带臣妾离开大理，臣妾也逃不脱高家人的追杀。”
王霖缓缓点头，深望了小楠一眼，又一字一顿道：“婉儿，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高家，朕一定将他们连根铲除，鸡犬不留！”
……
慕容婉儿被带下去休养，并命随营军医为她仔细诊治。
而坤赛家族众人，西塞父子，都面色如土，跪伏在皇帝脚下，一千锦衣铁骑把持接管起坤赛庄园的内防外务。
天气非常炎热。
但王霖却心神冷漠，心冷如冰。
坤赛自觉侥幸，满头冷汗淋漓。
若非慕容婉儿说情，小楠又对慕容婉儿有救命之恩，单凭坤赛家族之前意欲将慕容婉儿出卖给西塞家族，就足够让王霖怒火下将之灭族了。
“坤赛，看在小楠的面上，朕便既往不咎了。但你们家族对于婉儿的不敬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坤赛绑起，现在一旁等朕处置。”
王霖愤怒的眸光如刀，缓缓落在西塞父子身上。
西塞父子连连叩首哀呼饶命。
王霖冷漠道：“小乙，将这厮拖下去，让人给朕千刀万剐，否则难消朕的心头大恨！
这个劳什子的西塞家族，险些害死朕的爱妻，罪孽滔天，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命两千御林军去西城，把他们给朕屠了，一个不留！”
王霖一字一顿，牙关紧咬，杀气腾腾。
燕青领命而去。
西塞父子大叫惨呼，激烈挣扎起来。
但在锦衣铁骑的控制下，他们这便是自讨苦吃。
接下来，燕青亲自率两千御林军和锦衣铁骑横扫了位于西城的西塞家族，家族满族651人及所属一千多仆从奴隶族兵，都被无情的锦衣铁骑就地斩杀！
盘踞文城百余年的西塞家族被燕军屠灭！
浓烈的血腥气席卷小城，文城上下都被皇帝的滔天怒火所惊，惴惴不安。
慕容婉儿静静伏在王霖怀中，一旁的小楠花容惨淡侍立一旁，慕容婉儿心中对西塞家族的那点怨气早就烟消云散，她知道皇帝此刻怒火之盛，谁也很难阻拦，包括她在内。
她唯有用她的柔情蜜意来一点点冲抵王霖萦绕全身无休无止的疯狂暴虐情绪。
奉皇帝诏命，杨沂中万骑与高建昌的五千大理兵马在文城修整了两日后，便开始向陆真腊纵深处的其他各城攻略而去，主要的目标当然是高家人暗中掌控的薛城。
文城西塞家族的鲜血震动了整个陆真腊国。
消息甚至向更远的水真腊国、蒲甘王国、交趾国扩散而去。
……
薛城。
在薛城主持局面的是高家嫡系高量国。
从他的祖父开始，高量国一支在陆真腊国已经繁衍了两代人。
高家对薛城和周边城池的掌控采取了逐步渗透的方法。
高量国的父亲高明清娶的便是原薛城城主赛邦的女儿。
所以严格说起来，高量国这一支就是大理与陆真腊人的混血。
数十年来，高家往薛城派遣的子弟众多，均在陆真腊国成婚定居，与本地土著杂处。
高家在薛城的经营堪称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