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血迹
风声极快，刮过耳畔毫不停歇，可楚长念的身影更快。
快过风，快过思绪。
他朝天边那只火翼凤凰跑去……那里，正是安常离开的方向。
长安——
他的心骤然紧缩，眉眼清冷，眸中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慌张。
“长安……”
天劫一旦降临，躲不得逃不掉，唯有直视面对。
明知天劫不可阻挡，但不知为何，他此刻理智就像忽然脱了缰，径直闯入那滚滚雷劫中。
天劫，成了飞升，对长安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未成，便是身陨道消。
未成……他无法深想，亦无法接受。
所以他闯入了天劫中。
安常……楚长安眼含诧异看着他，“……你不该来。”
天劫只会作用在应劫者身上，替人挡雷劫，运气好些就是肉身受损灵力枯竭，运气不好，下场丝毫不逊于飞升失败者的身陨道消。
楚长念没有说话，眉眼一如初见时沉静。
雷劫，要来了。
楚长念率先迎上那雷劫。
楚长安幽黑双眸划过一丝异样情绪，惊道：“你干什么！”
那端，雷劫已应到了楚长念身上！
每一道，都如有实质一般……足有成人手臂般粗，似乎是感受到了异样的恶意，一道道都狠狠冲楚长念劈下。
风，呼啸而过。
重重黑云压覆下世间皆暗，唯有这里，唯有这雷劫中心，唯有被雷电裹挟其中的楚长念是最清晰的存在。
这一幕，她或许会记得很久很久，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千万年。
血迹爬上了楚长念冷澈的眉眼。
……但承受这一切的，本应是她。
奇异的，楚长安心微动一瞬，无所畏惧的飞身至雷劫中心处。
“长念，这是我的天劫，我的雷劫。”
楚长安声音不大……但楚长念看懂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一切都来不及。
楚长安来了后，雷劫来的愈发凶猛……但都不约而同似的绕开了他。
“长安！”
楚长安不知道。
……这会是他的噩梦。
……
……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许多事。
从小到大，似乎一直都有不明白的事……
为什么师父一定要她去争那少宫主之位。
还从小对她那般严厉。
她当时说，师父以后自己生个小孩儿，把魔宫宫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小孩儿难道不好么……非要累死唯一的徒弟。
而且听爹说，师父还是魔宫少宫主时，魔宫宫主也管的严，但师父总是自恃天赋异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邀爹和上一任魔左使出宫游玩——师父可以，为什么轮到她时就不行？
……别说出宫了，哪怕闭关期间提前出来了半日也得挨一顿臭骂。小长安理直气壮，雄赳赳气昂昂的说完那些话。
——然后师父赏了她一掌。
紧接着喊来她爹，两个人一起“教育”了她一番。
楚长安眼睫轻颤。
再大些，就是疑惑为什么爹总是与她亲近中又透着不能忽略的疏远。
……和那个收养在魔宫中，正派之后的小孩子却能那样亲近。
她曾自我释怀过，因为她已经是魔宫少宫主了，爹定然是顾忌着身份……但私下相处时，似乎这种场面也没有好上多少。
反而是对待萧琦时，亲自下起手来总是无所顾忌，浑然忘记了自己魔宫大长老的身份……
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遇到了顾年。
……那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一开始相处是极为愉快的，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知己，还是一个看起来实力并不逊色自己多少的知己。
后来的记忆，在几百年的光阴里消失磨灭的差不多了，顾年在她脑海里的影子也越来越淡……到最后，她的脑子里只剩下魔宫。
师父入魔，她又因次次天劫实力大跌，现在的魔宫，缺一个足以威慑辉耀殿，威慑秦国，威慑姬殇的人……
双眼紧闭，她攥紧了拳。
是了。
初一。
还有初一。
还有那个性格古怪，说自己名叫初一的人。
那个和师父同样入了魔，却比师父实力还要强劲的人……除了实力，更重要的是，他与辉耀殿不和，无门无派，不属于任何一方。
楚长安忽的睁开眼！
不，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她重生了。
她缓缓打量着四周。
临窗处，一张破旧的烂桌子显目的摆在那儿，一本被翻的皱皱巴巴，边角也有些破损……这本几乎不能称之为书的书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门似乎没有栓紧，风一吹就嘎吱嘎吱的响，潮湿之气自门外涌入鼻间。
她刚欲起身，浑身就痛的厉害……手臂处，腰腹间，皆有血迹，渗透了衣衫……怎么回事？
楚长安皱了皱眉，她不是正要带着那群小孩儿去神起秘境，然后去参加苍穹大赛么……为何一觉醒来，不仅莫名其妙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还无缘无故多了这么多的伤？
……自九岁后，谁伤的了她？
而且——
楚长安静静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半晌。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吸了口气，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掌心微动，一面镜子渐渐凝成实形……这具身体的灵力虽然并不是很充沛，但楚长安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灵力里蕴含的力量甚至比她原体的灵力还要来的纯粹。
她挑了挑眉，这具身体居然没有一点排斥她灵魄的进入。
镜子内，是一张陌生又眼熟的脸。
楚长安的手颤了颤，心跳骤然加快。
奇怪……
她皱眉，这人她分明连见都没有见过……何来的心悸与在意？
她自问她不笑时，表情便已够淡漠了……岂料镜内的人，眼神淡漠的让她也情不自禁心惊。
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不常笑，她想。
楚长安扯了扯嘴角。
……这张脸笑起来还挺好看。
她撤下镜子，笑意渐渐远去。
她现在占了这具陌生的身体，那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又去哪了？
她的身体里，现在待着的又是谁的灵魄？
没有在意身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楚长安缓缓的走下床榻，一步一步行至门口。
盯着这扇门看了两秒，她化灵力为掌，劈向门口缝隙处那把锁。
第108章：薄怒
澜道：“穹城倒是没什么大事……很久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过魔兽领域那边倒是出了些怪事，里面的魔兽最近莫名安静老实了许多……”
“陌他们最近组建了一个小队，打算过几天一道去趟魔兽领域……”声音凝了一瞬，澜低声道：“陌是我的朋友。”
楚长安：“嗯？”
澜笑起来，脸上开心之色肉眼可见，语气活泼道：“雪，过几天我们就有魔核了……他们进魔兽领域前，大多要做些修整，总要有休息的地方……”
澜自顾自的走了几圈，嘀咕道：“我们可以做客栈。”
楚长安疑惑看他。
……就这么个小茅房，能做客栈？
澜自己也意识到了楚长安在疑惑什么，他嘿嘿笑了两声，道：“雪，你别不信啊。”
“我有储物袋，客栈在储物袋里装着呢，拿出来就好了。”
楚长安静静看他，点头。
客栈装在储物袋里么……中级储物袋的确可以有这么多空间。
但——
楚长安片刻后忍不住发问，“澜，你有客栈，为什么……只住这个小茅屋呢？”
……
……
四日后。
源源不断的人马向魔兽领域涌去。
“新建”的客栈外，人山人海。
一个壮汉扛着一把大砍刀，看人时自带凶气。
但此刻他看着澜，目光温和了许多。
“澜，你一向住在这附近，魔兽们最近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吗？”
澜笑道：“陌叔，的确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陌叔你们去，还是要注意些自己的安全才好。”
陌叔哈哈一笑，鼻子里喷出热气，他咧嘴道：“放心！陌叔我去，哪次不是平安回来了！”
澜也跟着笑，道：“陌叔，您还是喝些热酒辣辣喉咙吧。”
“陌叔的家离这魔兽领域可远了，一路来定然饿了渴了，陌叔不如待吃饱喝足，休息一夜养足精力再去？”
陌叔身后的一群人有人开口道：“是啊陌叔，听澜的吧，而且我们这次带了陌，陌是第一次进魔兽领域，让陌先在这适应一下也好。”
陌叔哈哈笑道：“我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嘛。”他宽厚的肩膀微动，大砍刀也跟着微微倾斜了下。
有人好奇的盯着客栈附近的一座阁楼。
“澜，怎么多了一座阁楼？以前不是都只有一座客栈吗……”
“里面有人住吗？”
“一定是位大人物吧？”
“澜，居然可以变出阁楼来，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啊。”
“哈哈哈哈，我以前就说过澜很不错嘛……”
“……”
“……”
阁楼。
楚长安静静看着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微翘的长睫轻扇了扇。
澜不知从何处招来了几个小二和厨子，让他们招呼着客栈倒也不算累。
身后有人走上来，轻声道：“雪，不开心么？”
楚长安心里低叹了一声，这就是借用了原主这张脸的好处啊，遇到谁都吃香……她用自己那张脸，都没有这种效果。
“澜。”
声如寒玉，清冷疏离。
澜嗯了一声，歪头看“她”，道：“雪，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
楚长安：“……”
也许是原主的这副面容太过冷淡，连带着她也没法用这具身体发挥出她做安常时的丰富演技。
她转身，眼神霜寒，淡声道：“我记得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你正好是其中一个。”
澜轻笑，认真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楚长安：“……”
她越发好奇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位什么人物了。
不说其他，单是凭这容貌风便足矣名扬苍穹大陆了……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她居然从来没有听闻过。
但现在这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澜看见她眼里的悲伤，脑海里雪交代他的一件事飞快闪过，他道：“雪，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说的事。”
嘴抿了抿，澜犹豫了下道：“雪，不要有执念。”
楚长安目光淡淡：“澜，这是为何？”
澜道：“雪，心有执念，是很难离开这里的……被执念困住的人，很难过去那片魔兽领域。”
楚长安静静看了他半秒，脸上情绪依旧很淡，声音诚恳道：“……多谢。”
这样的善意，不是每个人都有。
……姑且认定这是善意吧。
楚长安复将视线投到窗外。
客栈进进出出的人，大多身着黑衣。
她仔细看着那客栈，眼眸沉静……身上的冷意不知是原主自带的，还是她此刻的警惕所致。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座客栈便凭空而现……或者说，它像是先前被隐形了，只是在一瞬间现出了身形一样。
这客栈出现的蹊跷，偏偏这些来人似乎都早已习惯。
虽然换了具身躯，但她对气息的敏感程度依旧……罕见的是，她自那客栈身上感受到的气息竟让她难得的觉得有些压抑——
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魔兽领域，她眼眸霎时添了几分寒意。
几天了，那个“桃花眼”如果会回来，也该快回来了。
……
……
数日。
楚长安皆待在楼阁上，养伤。
——这伤，似乎并不像她以前受过的任何一种伤那般好愈合。
“喂喂喂，雪，你怎么又走动了，伤都还没好，你不痛么……”
“自己的身体，更应该好好爱惜啊……”
“唉唉唉，雪，你别看窗外了，风这么大……”
澜挡在楚长安面前，转手合上了窗子。
楚长安：“……”
啧。
就算合上了窗子，她也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陌叔他们走了？都走了？”
澜点点头，道：“对啊……都走了。”
楚长安静静听着澜说话……澜说起这些事时，神色如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可她却模模糊糊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那种感觉一闪而逝，但她从不敢真正大意。
她的直觉，极准。前世，她多少托靠了那直觉的福，闪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与追杀。
澜好奇走近了一步，问道：“雪，你问这个，是发生什么了么……你平常从来不会好奇还有过问这些事。”
楚长安挑眉，本应是倜傥的模样——可惜占了原主这张生来便瞧着冷漠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来也只让人觉得“他”面容上染了薄怒。
第107章：领域
“你呀，就不要多想了，先把伤养好再说，也暂时不要想着离开这里。”
“至于送你来的另一位公子，说不定是你的朋友……他既然送你来了，应该也会回来找你。”
“别动，伤这么重，雪你心里没有点数么？”
澜沾湿了毛巾，正要往楚长安脸上试去。
楚长安：“……我自己来。”
澜叹了口气，把毛巾递给了她。
“小心些，别把伤口扯开了。”
楚长安道：“这儿为何如此安静？”
何止是安静……如果没有风声，她和澜两人再沉默一会，那简直称得上是死寂了。
澜浑不在意的耸耸肩，习惯了般道：“穹城人少啊，总共也就万人左右。”
声音静了两秒，他道：“而且我的屋子就建在魔兽领域附近，你怕不怕？”
楚长安摇头。
“那就好，”澜笑了笑，“那位公子当时就是背着你从魔兽的领域里出来的，但是找到我这么个屋子后，又立马回了那个里面。”
透过窗户，澜指向魔兽占据的领域。
远方黑雾笼罩，看不清黑雾里究竟有什么。
见楚长安一直盯着那片未知领域，澜以为她在担心，安慰她道：“不过雪不用担心，只要我们自己不主动踏足那片领域，它们是不会出来的……它们不能出来，那也是天道的诅咒。”
……但即便如此，穹城很多人却还是不敢将自己的生命付之这儿。
“能走出穹城的道路，只有那一条……就是穿过魔兽的那片领域。”
楚长安认真点头。
无论如何，无论她想做什么，她都得先养好这具身体。
澜道：“雪，你伤重在身，我帮你擦拭去血迹，你再换上那身衣裳。”说完不等楚长安回答，他就扑哧扑哧扛进来了一个桶。
楚长安：“……”
……浴桶？澜看着瘦弱，力气倒挺大。
澜从破破烂烂打了三四个补丁的衣裳里掏出来了一个储物袋，随即扔了两颗透明的珠子进桶内。
两颗珠子一落进桶内，立即化作了盈满了木桶大半的水，还有雾气在向上蒸腾……
楚长安长睫轻扇。
破旧的小茅房，破烂的衣裳，还有澜脏兮兮灰扑扑的脸……
且不说那些珠子，一个储物袋的价格便已是将近登天……澜怎么会有储物袋？
她嘴角轻抽了抽，澜有买储物袋的钱，甚至有给她一个陌生来者买新裳的钱，何不给自己买套好衣裳？
澜没有看到她的微表情，只当她天性淡漠，不喜言语。
“雪，不要动，你的伤口。”
楚长安幽幽看着他，没有动，眼神里是明显的抗拒。
“澜，出去。”
澜收回要剪开楚长安衣裳的剪刀，目光澄澈，认真道：“雪，放心，我会很轻，不会让你感受到一点的痛意。”
……雪这满身血迹，实在叫人目不忍睹。
甚至有些伤处，与衣料黏在了一处。
楚长安又说了一次，“澜，出去……拜托出去，我自己可以。”
澜看着她，有些不解……都是男子，似乎也没什么啊……为何雪如此抗拒？
他摇头失望的放下剪刀，看着楚长安道：“雪，出了什么事记得叫我，我就在外面。”
楚长安：“……嗯。”
“……谢谢。”
……穹城的人，都是如澜一般的心善吗？
“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总是有好也有不那么好的……但是我是好的那一个。”
等澜出去后，楚长安关紧了门窗，一块水镜逐渐在眼前凝成实形。
镜内的人，银发胜雪，眼眸淡漠，哪怕是笑，那笑意也会被那淡漠的眉眼冲淡了七分去。
但他身上那份淡漠又让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天性如此……就像世间所有的光华都偏爱他一般，无论怎么看他，无论什么时候看他，他总像在阳光之下独自耀眼……哪怕现在楚长安看到的镜内的他，是一身血衣，是满身伤痕，是微微有些狼狈。
她之前看的匆忙，现在仔细看去，心里那种微妙感越来越明显……倒也不让人反感，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隐秘奇妙的心事。
楚长安盯着那张脸看了足足两分钟，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知道她想了什么。
楚长安挥散了水镜，摇头，这是一张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脸……她若见过这么一张脸又怎么可能忘记。
她面无表情的褪下了身上血衣，遇到衣衫与肌肤相连处沉着眉动手也没有一瞬犹豫。
时间如流水缓慢滑过，衣裳褪到最后，楚长安手顿了顿，稍微犹豫了一下，脸上浮现几分纠结。
……
……
听着屋内的水声，立在门外的澜松了口气。
雪刚刚那么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他还以为雪出事了呢。
“雪，你还好吗？”
楚长安：“……”她瞧着很脆弱么？
但她仔细想了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估计澜是看“她”长的太好看了，因此对“她”这么上心……真是，托了这具身体的原主的福啊。
她道：“无事……很好。”
澜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楚长安认真的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小心的避开伤口……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自胸膛蜿蜒至腹间，触目惊心。
楚长安敛眉……奇怪，明明受伤的是这具身体，为何她会跟着有些伤心。
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楚长安终于收拾好了自己。
一打开门，澜还站在外面。
“雪！”
一见她，澜立即上前，左看看右看看，张口就夸道：“好看。”
“这衣裳很衬雪……主要还是因为雪长的好看。”
楚长安：“……”她扶额，缠了几圈绷带连带着她脑子也给缠晕了。
“澜，多谢衣裳。”
澜连连摆手，“谢什么啊……那位公子把你交到我这时就嘱咐过了的……”
楚长安挑眉，救了“她”还嘱咐了别人，说不定那个桃花眼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好友。
但朋友生死未卜，那桃花眼却没有守在朋友身边……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楚长安眼眸里的淡漠散了几分，问道：“澜，最近穹城可有出什么大事？”
“或者……魔兽领域那边有没有传出来什么动静？”
第109章：阴鸷
澜离开后，楚长安盯着自己的掌心，眉眼间神色不明。
这几日，她的灵魄与这具身体融合的越来越好。
身上的伤，虽然随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好转，但痛意，她感受到的却是逐日越发的清晰。
难怪她醒来那日，澜看着她如此惊讶与敬佩……那样的伤，那样的痛意，实在足以让人寸步难行了……她那个时候，甚至没有感受承受原主受伤时的一半之痛。
她缓缓躺在床榻上，目光幽幽。
她很好奇原主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据澜说，“她”重伤昏倒在了魔兽领域，是那位桃花眼公子一个人把他背了回来……
听说“她”和那位公子还很是要好。
那位公子本先待在城主府里，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知听说了什么消息，就发疯了一样往魔兽领域里跑……过了几天，出来时，就带出来了一个“她”。
澜说，那位公子还仔细叮嘱他，一定不能让“她”没了，可见在公子心里，“她”是多么要好重要的一个朋友。
楚长安挑眉，“要好重要的朋友”？
她处罚重要的犯人时，也会说类似“不要让他没了”这样的话……她失笑，摇摇头，那也算重要啊，但那算什么要好？
而且若那桃花眼真是要进去寻“她”的，又何苦再进去一趟……
“说不定他想寻的另有其人呢。”
不过，若这两人真是要好，她说不定会被认出来。
楚长安攥拳，凝视着屋内无边无际的沉寂。
……
……
又过了几日。
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赶一场大潮流似的，纷纷赶往魔兽领域。
……唯有一人，自魔兽领域而归。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了一双可怖的桃花眼。
楚长安先前还在好奇，桃花眼，怎么看也会是含笑的，怎么会让人有一种可怖的感觉……
但她现在遥遥望着朝客栈渐行渐近的人，有了几分理解。
“公子！”
“你回来了！”
“雪身上的伤还是没有好……但比以前好些了。”
澜激动兴奋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大了许多。
“我这就带您去见雪！”
那位公子瞟了一眼澜，他脸上血迹斑驳，只有一小片肌肤干净如白玉……但浑身煞气让人不敢去多看他，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血迹之下的面容。
感受到如有实质的杀气，澜僵了一下，接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退缩，公子便已走在前十几米远，他道：“不急。”
声音嘶哑，显然是许久未曾说过话亦未曾饮过水的形状。
澜急忙领他去了那间早已准备好的天字间。
处理好一切后，他小心合上门，无声松了口气。
这位公子，似乎很爱干净。
魔兽领域那么危险，他为了雪都能义无反顾的入内，连城主为他大设的宴席都能说离就离……只为了早日赶到魔兽领域，冒着生命的危险背出来雪。
城主对这位客人也极为上心，自从这位公子进入魔兽领域后，听说城主坐立难安，不过半天，已经陆续城主府的人来他这打听这位公子的事。
但就是这位公子，回来第一件事不是见雪，不是告知城主他已经出了魔兽领域，更不是找灵医灵药……而是让他变了一个他人未曾用过的浴桶。
“还不走。”
里面那位公子不悦看着门口，声音充斥着浓煞之气。
这位公子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在他门前候着……
澜一个激灵，抬脚迅速离开去找了雪。
未料雪听了他的疑惑，却一点也不惊讶，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雪最近，似乎很低落。
他还想说些什么哄雪开心些，雪已经偏了头看向窗外，道：“他要来了，那个桃花眼。”
澜一愣，急匆匆下楼。
但半路还是撞上了公子。
公子斜视了他一眼，所幸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澜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这可是城主的贵客。
不过——
他拧眉。
他似乎还没有跟公子说，雪住在这座楼阁里……公子怎么会知道？
……
……
楚长安见到来者时，微微颔首。
来者没有看她，似乎也没有多交谈的欲望，径直行至桌边疲倦的伏着。
“她呢？”
明明还长着一张少年的脸，伏在桌上的人眼里的凶狠却丝毫不亚于一个成年男子。
不，眼里的那不是凶狠，是杀气，丝毫不加遮掩的杀气……是亲自动手杀过人才有的那种杀气。
楚长安美眸渐渐幽深，没有言语。
一时寂静。
静的楚长安可以清楚的听到少年情绪不稳定时，轻轻的喘气声。
少年抬头，眼神阴鸷，宛若自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又问了一次，这次是紧紧盯着楚长安，“我问你，她呢？她人呢？”
楚长安：“……”
她不是原主，无法理解眼前少年的问题，亦无法感同身受少年眼里那份沉重的悲伤绝望从何而来。
她眸光微转。
……什么她？那个“她”是谁？
莫非，这就是他真正想要去寻的人？
楚长安在想着如果是原主在这里，该做何反应。
但少年似乎并没有太期待“她”有回答，自己沉默了会，摇摇头低声喃喃，“对了，你又怎么会知道呢……真可笑啊，我当时居然会觉得你可能会知道一些。”
少年神情恍惚，桃花眼失去了神采。
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穹城魔兽领域？”
“为什么我找到的偏偏是你，而不是长安姐姐？”
“大长老说她不见了……你知道吗，她不见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一直知道她很强，但我没有想到天劫会来的这样快……”
说到最后，神色染了几分癫狂。
楚长安静静看他。
……长安姐姐？
……大长老？
还有天劫，什么天劫……这少年在说什么？
苍穹大陆上，除了千年前那位飞升时出现了一场浩浩大大的天劫，还有前世她和辉耀殿那位圣子引发了天劫外，什么时候还有过天劫？
按理而言，天劫降临那样的大事，苍穹大陆上必定会因此讨论的沸沸扬扬，可她自重生以来，却并未听到过一点风声。
她微微弯腰，近的可以看见少年脸上的泪痕。
“你说的她，是谁？”
少年眼神阴鸷，道：“白墨，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穹城？”除了他和师父，近千年来穹城哪里进来过什么生人？
还正巧出现在了魔兽领域里……
那是长安姐姐陨落的地方。
第110章：挑眉
楚长安挑眉。
白墨？
辉耀殿那个，大名鼎鼎的白墨圣子？
还有眼前这个人……
这才多久未见，怎么将自己困顿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还换了一副面容……伪装么？
楚长安走至桌边，盯着他轻声问道：“那小公子又为何会出现在穹城？”
萧琦没有答她，两人皆默契的没有再多问什么。
偏头看向窗外，萧琦片刻后才道：“白墨，你身上的伤，像天劫雷劈下。”这才是他救白墨回来的原因。
“可外界都在传，飞升的是魔宫少宫主……”
当然也有传是魔宫安常的，甚至还有人扯到了安常身边那个楚长念身上……但因为魔宫少宫主的名声比安常两人大多了，所以人们议论多的自然落在了楚长安身上。
“可连三岁稚童都知道，天劫历成功了便是万道霞光，飞升成神……失败了便是身陨道消，不复存于人间……”
剩下的话，他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可以说出来。
那日的天劫异象是真的，可那日没有出现万道霞光，没有出现天门大开也是真的。
这意味着，飞升的那人历劫失败，已然身陨道消……
他不在乎天劫异象的出现在苍穹大陆上搅起了多大的风波，也不在乎他如今一意孤行违抗师父的话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他现在只想知道，历天劫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长安姐姐，如果是，那长安姐姐——
他还有很多话，很多事，没有跟长安姐姐——
楚长安启唇，面容冷漠一如她上次见到辉耀殿那位圣子时的神态，她道：“天劫，这是何时的事？”
“……为何穹城没有得到一丝的消息？”
天劫不像其他讯息，不需要外人传进……那样就明摆在天边的异象，哪怕穹城人不出这座城，只是看看天边也该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
却没有一人惊诧议论此事。
显然都是不知的模样。
萧琦看了他一眼，眼皮懒懒掀着，“快半月了。”又站起靠在窗边，倚着朝客栈喊了声，“澜，那个小子！拿几壶酒上来！”
澜在底下大声应了声好，随即噔噔噔跑进了客栈里边。
萧琦又退回了桌子旁边，懒懒倒了杯白水，道：“穹城为什么没有得到有关天劫的一丝消息……堂堂辉耀殿白墨圣子，难道没有听说过穹城的故事，还不明白么？”
“这是被天道遗弃诅咒的地方，天劫是天道的恩赐……什么鬼恩赐。”萧琦不屑嘲了一声，接着道：“天道抛弃了他们，天劫那样的大场面他们自然也无缘得见。”
楚长安：“天道为何会遗弃他们？”
萧琦看她一眼，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
“我还不明白千年前那个飞升的，怎么能飞升成功呢。”明明手上沾满鲜血，屠了穹城一城的人，让穹城自那时起化为了一座死城……这样的人都能飞升成功，凭什么长安姐姐就不能？
“还有你，”人的情绪到了一定时候，大概会抛却许多以前需要注意的东西，萧琦盯着“白墨”，没有在乎他是谁是何身份，眉心皱起道：“听闻你有上古神兽的血脉……和千年前那位飞升的倒是像。”
都是一样的身怀上古神兽血脉。
师父还说，辉耀殿那位圣子殿下的血脉与那位飞升的血脉都是一样的源于上古神兽凤凰……
听了萧琦的话，楚长安心里那团朦朦胧胧的雾渐渐消散，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明朗于眼前。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居于穹城，这儿的时间与外界不大相同。”
澜送来了两壶酒，萧琦灌了一口，嗓子辣了许多，懒洋洋报了个时候。
楚长安恍惚了半秒，长睫颤了颤，银发飒飒在身后飘扬。
……她这是睡了一觉，就到了几个月后，还跟辉耀殿那位白墨圣子换了具身体？
那——
白墨身体里的是她，那她身体里的是谁？
萧琦说她“不知所踪”，她的本体虽然强悍，但也并非不可摧毁……连魔宫都没有办法找到她……她自己的身体，还在么？
如今她占了辉耀殿白墨的身体，那辉耀殿自然也意识到圣子失踪了……而魔宫里她也不在，恐怕会给魔宫引来过多的关注与意外的麻烦……秦国狼子野心，早有觊觎魔宫之心……还有姬殇，那个难以提防的小人中的小人！
……萧琦的酒量并不好。
似乎是猜到了自己对楚长安的价值，他一点也没有担心楚长安会对他有何不测……也有可能是他不在意这些了。
萧琦灌完最后一口酒，一头栽到了桌上。
楚长安：“……”
麻烦。
她伸手正欲扯着萧琦的头发把他拽醒，手却在离萧琦半米处停了下来……停下非她本意，楚长安几不可见的眉心微皱。
……怎么回事？
她收回手，又试着往萧琦那厮的方向伸了两次手。
伸手的动作不甚流畅，收回手却是毫不受阻。
她温然勾唇，忽略了自己方才略略显得有些古怪的行为。
原主……这是还有几分残留的意识？
平常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时候，居然会阻挡着她去拽萧琦？
她可未曾听闻过辉耀殿白墨圣子殿下，和魔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有什么交集……
不过既然有意识，那自然也能听懂她优美的人话。
“我只是要去拽醒他罢了，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害他。”
“再说，他自己也清楚我想出去还得靠他，并没有担心什么……”
和那团模模糊糊的残存意识说完后，楚长安这次，成功的拽起了萧琦。
她：“……”
果然是怕她对萧琦不利。
她方才的动作那般温柔，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她想慈祥慈爱的摸摸萧琦的头，白墨这一缕残存的意识居然会以为她想对萧琦下狠手？
楚长安眼眸微微圆了几分。
眼里添了几分魅色，她狭长眼眸里的寒意敛了大半。
她看着萧琦，微启薄唇，声音蛊惑道：“告诉我，苍穹大陆上，自神起秘境开启后那段时日里，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
第111章：勾唇
“陌叔，这魔兽领域有些不对劲……”
一个瘦小的青年窜到壮汉身侧，道。
陌叔看了一眼身侧这小子，道：“老子知道。”这不明摆的事么……还用他说。
不过这种时候，人心慌张，想说出来也是正常的。
陌叔没有多斥责瘦猴什么，环顾了一番四周，皱眉……这魔兽领域实属太过安静了。
他也算来了魔兽领域几次的“老人”了，但他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明明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魔兽们怎么消停了这么多？
他沉着嗓子，点了点身后的人，确保没有人出事后，道：“这还只是外围，等下就要进入中围了，大家警惕小心些。”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逃跑也没人会笑你，别逞英雄自不量力，守好自己这一条命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又嫌弃的把紧挨在自己身侧的瘦猴扒拉下来，道：“瘦子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不如陌呢。”
瘦子嘿嘿一笑，道：“我和陌可不一样，陌是少年老成，我是老年少成，我和陌比起来可实在是差的太远了……陌叔你可不能这样拿我和陌放在一块儿比较。”
陌叔瞪了瘦子一眼。
“陌叔小心！”
一向沉默寡言，如果不是陌叔想起便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陌大叫了一声。
一条巨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极快的从茂盛枝叶间窜出来！
血盆大口张开，獠牙尖长。
直奔陌叔！
“小心！”
瘦子声音变得扭曲颤抖，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推开了陌叔！
来不及回头了，瘦子双腿打起了哆嗦……巨大笨重的蛇的头颅已经凑到了他的后脑勺！
心跳急剧加快，已经蹦到了嗓子眼！将将要跳出口去！
一道白光闪过！
瘦子瞪大眼，剑气削去了他一缕鬓发。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巨蛇的身躯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群人围过来关切着急的说着什么，嘴巴都一动一动，说着一些他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的话……大难不死他的耳朵嗡嗡响，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瘦子，有没有事！”
“瘦子，还好吗？这小子怎么像傻掉了一样……你可别故意吓我们这帮兄弟姐妹啊！”
“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日后姑娘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陌叔！今日我们赤焰队欠您一个人情！”
“对啊对啊……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谁救了他……
瘦子抬头看去。
……一个姑娘？
但说是位姑娘，身上却有些许多男子都没有的飒气……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一样。
生的也是他在穹城从来没有见过的明艳，但因为太冷太飒的缘故，人们很容易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过去，而忽略了她本身的那份明艳之气。
一想到是她救了自己的命，瘦子立即激动兴奋的奔了过去。
“恩人啊！”
他把手伸出去，无比激动的握住明艳女子的手……女子眉心微蹙，闪身避过，冷声道：“别碰她。离她远些。”
瘦子一愣，恩人这话里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后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呢？
陌叔止住了他的疑问。
陌叔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姑娘，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明艳姑娘抽出手帕仔细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几点血迹，冷冰冰道：“叫我楚就好。不必称呼姑娘。”
瘦子疑惑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姑娘一听到人叫她姑娘时，脸色就要僵上几分。
楚看向陌叔，问道：“大伯，请问这魔兽领域怎么出去？”
“我想去一间客栈，那客栈老板，叫澜。”
陌叔压下疑惑，点了点头。
……
……
“杀。”
暗处，一人倚在墙角，冷冷下令。
“不行，你不能杀我！”
有人嘶吼出声，声音在地牢里回荡：“我是魔宫的老人了，我为魔宫做了那么多，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居然蠢到相信了秦国那个人的话，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大长老和宫主都没有说什么呢，你不能，你不能就这样处置了我，你没有那个权利——”
“我有。”自暗处走出，初一那张脸冷漠到了极点，“少宫主的徒弟，我还没有那个权利么？”
被制住的人一愣，僵硬的抬头，“你——”
“你是想做上少宫主的那个位置？”
初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神态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丝楚长安的影子。
被制住的人背脊上滑下阵阵冷汗。
魔宫宫主的徒弟中，被选为少宫主的，不出意外便会是下一任魔宫宫主。
同理，魔宫少宫主的徒弟，在魔宫少宫主继为魔宫宫主后，变会自然坐上魔宫少宫主那把位子。
而现在的魔宫宫主只有一个徒弟，魔宫少宫主也只有眼前这个人，这么一个徒弟。
他被制住，喘着粗气，艰难道：“你不可以……”
初一冷声道：“为何不可以？”
平日里冷澈的眼眸渐渐转为幽紫……杀气，煞气，戾气，在内混绕，交缠……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他额间，一道幽紫印记若隐若现。
“这是……”
被制住的人呼吸凝滞。
这是入魔之兆！
魔宫少宫主的徒弟，怎么会有入魔之兆，又怎么可以有入魔之兆！魔宫的未来，怎么能够交到一个魔徒手里！
他目呲欲裂，“因为你不能，你也不配那个位置！一个入魔的人，还不配坐到那把位置上——”
他眼里蹦出恨意，恶声恶气道：“初一，我劝你还是别太张狂，宫主只是暂时在闭关，早晚会出来主持大局，大长老还有诸位长老现在也只是忙的抽不出身，才没有功夫来处理你——”
他哈哈笑了两声，又咳了口血来，道：“还有少宫主，少宫主还没有死呢——外界那些消息传的天花乱坠，但是谁又真的有证据！啊？！谁又真的有证据！还不是一张嘴在胡乱说！”
“少宫主信任我，如果知道你敢就这样处理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初一抚掌，眼尾微微上扬，勾唇轻笑道：“说的好。”
第112章：思虑
初一转着手里精巧的刀，漫不经心道：“好啊，那等师父回来，看她到底会不会放过我。”
“那就这样定了！我赌少宫主一定不会罚我！”
初一轻笑，不屑道：“定了？谁跟你定了？”
“背叛一次，未必就不会有第二次。
“而且你方才说，你是师父信任的人？哦，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遭受信任的人的背叛更让人心情糟糕啊，为了让师父回来的时候心情愉悦些，我想我还是现在就替师父把你处理了吧，免得脏了师父的手……
“看你刚刚还敢反驳我，也勉强算有几分骨气，便给你一个轻松的吧……不用感谢我，你只要下去帮我问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就好了。”
初一笑道，声音低沉，极易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
“你……”这就是个疯子！
被制住的人瞪大眼，呼吸终结在了下一秒。
未曾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初一懒懒擦了擦手，额间魔印深了几分。
“吩咐下去，七长老暗中勾结秦国人，盗取魔宫机密，已然畏罪自杀。”
“是。”
“是。”
……
……
萧琦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榻上。
头昏昏沉沉，像要裂开。
“怎么回事……”
他坐直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皱眉，这不是他的房间。
“公子醒了？”
澜走近问了声，又递给了萧琦一封信，小声道：“城主问您是否会回去……那位大人几天前也来了，问起您呢。”
那位大人，即是城主的另一位客人……听闻那位大人还是公子的师父。
萧琦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白墨……那个，雪呢？”
澜低头，道：“公子醉了，雪把自己的房间给了公子。”
顿了一秒，澜又道：“雪的伤，其实很重。只是雪总是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刚刚雪下楼后我才看到，也不知道雪的伤口裂开了没有……”
萧琦瞟了他一眼，道：“所以呢？”
“他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那是他自愿的，后果也该他来承担。如果承担不了付出善意的代价，那只能算他自不量力，而且愚蠢的出奇。”
澜瞪大了眼，“公子，不是的……”
萧琦道：“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短短数天，我倒是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般优厚以待？”
澜道：“……雪没有做什么，但是……”
萧琦嗤笑一声，“没做什么，你就平白对人家那样好，莫不是犯了什么病？”
澜：“……”
难怪有人说过这位小公子脾气有些古怪，惹谁都别惹城主的那两位客人……他算是看出来一些了，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说话也带了许多火药味。
但他也并非不会心情不好。
澜皱眉，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丝犟气，“雪不用做什么，雪本身就让人很有好感。”
“而且，我对雪好，那是我自愿的。”
萧琦道：“自己的人生尚不如意，没有什么人对你好，你竟还想着对别人好？”
澜僵了一下，对了，他是城主的客人，听闻城主什么都跟这两位客人说……
他抬头直视萧琦，道：“那你呢？”
“那公子你呢？”
萧琦一愣，拧眉，“我什么？”
澜眼眸充满认真之色，道：“公子这次，还有上次，直奔魔兽领域去找人，恐怕真正想找的并不是雪吧？”
萧琦点头，“自然不是他。”
澜笑了笑，有几分怜悯，偏偏怜悯中又暗带着丝丝残忍，他道：“那就对了，公子不妨好好想想，您要找的那人，对您可做了什么？”
“您觉得我对雪很好，可我真正为雪做的，不过是买了件衣裳，变了一座楼阁，平常稍加关心了一下雪的伤势而已……这些，都只是一些需要付出一点时间，一点魔核，一点善意的东西。想要做到，其实并不难……”
澜看着萧琦，转而道：“但是您的不一样，您去魔兽领域里去寻那个人，您需要付出的是命。”
萧琦挑眉，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澜点头。“但那只是对您而言。”
萧琦没有再说话，扔给了他一个袋子。
袋子犹在半空中时，澜就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那个袋子……他打开一看，是一袋满满当当的魔核。
而且这还只是储物袋的表面，放到最大后说不定比这十倍还要多。
澜欢喜的颠了颠手里的满袋魔核，笑叹道：“您看，我对雪好，乃至一开始受您所托照顾他，也是因为知道您最后一定会给我报酬。”
萧琦：“若我不给呢？”
澜笑道：“那我就只好自认倒霉了，当交了雪这个朋友……也不错。”
萧琦道：“雪的存在，他们不知道吧？”
没有说“他们”是谁，但澜猜的到。
澜道：“没有，绝对不知道。我没有让雪见过多余的人。”暗地里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储物袋，他的行为，总得对得起这一袋魔核啊。
说完又有些疑惑，没有忍住问道：“公子，您这是……您这次回城主那边，是打算把雪一同带上么？”
萧琦瘫着一张俊俏的脸静了两秒，道：“……好主意。”
桃花眼里的阴沉散了许多，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笑意又浮于眼眸表面。
他道：“但我得给他换张脸……”白墨那张脸，实在是太麻烦了，若是被师父看到……难保不趁这个时候，和白墨谈成些什么东西以来对付魔宫。
萧琦懒懒勾了勾离手最近的酒壶，道：“就我来换吧。”
澜点头，也没有想起劝阻萧琦饮酒，连连道：“对对……”
听说城主之子有断袖之癖，雪若答应了跟着公子去城主府，以雪的绝代风华，那城主之子一定会把歪主意起到雪的身上，听说那城主之子脸皮极厚，一旦缠上谁就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而且去城主府的一路上，只要雪露了面，定然会引起轰动，引来被人围观的美妙的烦恼，不利于公子赶路……
澜赞叹了一声，公子真是，思虑周全。
第113章：无星
今夜无星。
“穹城的夜晚，很少能在黑暗里看见星星……今天也一样。”
陌叔叹了一声，脚步未停。
“可我们有火啊。”瘦子不知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稍稍垫脚搂着陌叔的肩膀道。
一边说，一边盯着走在最前边的人。
楚站的离众人远远的，看起来并不喜与人接触……除了问路外，极少开口。
跟在楚身后的少年，眼神隐约布着狐疑。
他盯着夜里可见的唯一一团火焰……那火，跳跃燃烧在楚的掌心之上。
陌扯了扯陌叔的袖子，与陌叔对视一眼，皆沉默未言。
是灵根……还是灵根里，最霸道强悍的火灵根。
几百年了，在穹城之内，有一天居然能出现一个能自如使用灵力的人？
……
……
楚长安懒懒倚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萧琦的话也不多，马车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片安静。
萧琦静静盯着楚长安看了会，道：“白墨。”
楚长安嗯了一声，“怎么了？”
萧琦：“你当真不记得你为什么受了这个伤？”
楚长安：“我说过了，许是仇敌暗算。”毕竟辉耀殿本就树大招风，仇人多也不稀奇。
萧琦冷冷道：“那可就巧了，辉耀殿圣子遭人毒手，辉耀殿居然没有流露出一点消息。”
楚长安嗯了声，眉眼间皆是冷淡，眉梢眼角透着丝丝寒意，她淡声道：“听说那位魔宫那位少宫主也出了事，魔宫不也没有很着急么？”
萧琦脸色沉了沉，桃花眼里往常常漾的笑意不知从几时起开始消失，他愠声道：“白墨，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魔宫不着急？”
楚长安偏头，慢悠悠哦了一声，“那就是很着急了？还着急的失了分寸？”
萧琦：“……”
“你多虑了，魔宫虽然极为重视自己的少主，但绝不会因此失了分寸。”
又道：“冒昧一说，较之魔宫，辉耀殿才是真正的永远不会失了分寸……连自己殿里的圣子殿下遭人毒手这样的大事居然也丝毫不知，辉耀殿的各位长老门还道白墨圣子殿下仍在痴迷于闭关，不久即将突破灵君……”
萧琦随意道：“不知白墨圣子殿下如果在这困上一年半载，辉耀殿的人有没有一丝发现他们圣子殿下不见了的可能？”
楚长安：“……”
“也许。”
萧琦悠悠道：“说实话，我还是好奇，谁能把堂堂白墨圣子殿下伤成这样？”
楚长安静静看他，直到萧琦被她盯得不得已，唇畔那抹笑意撤了后才道：“我也好奇，我这般强大，谁这般不长眼。”
萧琦挑眉，不以为然道：“其实我也很好奇。”
“我原以为你很强，怎么也不该沦落到这般境地，可仔细瞧瞧你那日的伤，啧，真是惨不忍睹目不忍视啊……苍穹大陆上，能与魔宫少宫主齐名的，算来算去，挑来挑去，也就只有辉耀殿白墨这一个，我原以为你虽然比长……比魔宫少宫主弱一些，也该是差的不远的，只是没想到啊……”
言语间缠绕着调侃之意，还裹挟着缕缕漫不经心的恶意。
楚长安：“……”
盲猜，萧琦应当是在计较她“贬低”魔宫的那句话。
她悠然活动了一下手腕，道：“那也许是公子去的地方不多，没有见过一些真正厉害的人，自然不知道强者之间的对决受伤是家常便饭。”
萧琦：“……”
呸。
什么对决，能给身体留下那样惨烈的伤口？
可惜他没法在白墨嘴里撬出什么话来。
车厢内安静一瞬，很快马车临近一处客栈，两人暂做休整。
萧琦率先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眼白墨。
白墨这些时辰表现的跟没伤在身一样，他居然差点忘了现在这人身负重伤了……他不知道白墨是怎么上的车，但那个时候定然是有澜在一旁看护着。
现在这个时候——
考虑到不好让人死在这个时候，萧琦朝客栈内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待小厮屁颠屁颠跑过来后，他下巴微扬，向着楚长安的方向，大发慈悲道：“他受伤了，不好下车。你，去把他抱下来。”
小二扫了眼萧琦腰间的储物袋，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他道：“您放心。”
说完就往马车旁走去，低头轻声道：“里面那位公子，奴来抱您下车。”
静静待在马车里的楚长安：“……”
萧琦，这是在整什么幺蛾子？
……抱她下去？她还要人抱？
她掀开车帘子，视线轻飘飘的划过小二。
小二僵了一僵，明明这位公子无论是脸上，还是眼里都没有冷意，但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冷气。
萧琦环胸立在一旁，不耐烦道：“好了没有？动作怎么这样的慢？”
楚长安没有搭上小二的手，轻松一跃落地。
萧琦瞪大眼：“你疯了！”身上原来的伤还没好，现在又这般，伤口不得再愈合一次！他……感觉不到疼吗？！
楚长安抿唇，面色沉静冷寒，道：“从来没有人抱过我，因为我不需要人抱。”
而且——
萧琦自己也有伤在身，以为瞒得过她？
楚长安现在这副样子，长相平凡，虽然生的较为好看，但在人群里并不起眼。
但萧琦看他，却感觉这张脸比之前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要顺眼多了。
小二一点也不尴尬，丝毫没有把刚刚的场面记在心上，热情的招呼过来，紧跟在萧琦身后，道：“这两位公子要些什么？”
萧琦瞟了楚长安一眼：“牛肉，羊骨头炖汤，酒。”
楚长安道：“……酒不必，换成茶。”
“两位住房么？天色已晚了……”
萧琦：“一间……”
楚长安道：“再加一间。”
萧琦斜了楚长安一眼：“行啊，自己付魔核。”
楚长安挑了挑眉，神情微妙。
……
……
“澜！快醒来！”
犹在睡梦中，澜模模糊糊看见床边站了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是陌叔啊……
“陌叔，怎么了？喝酒还是吃肉……咦，我的纸片人呢……”
陌叔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快别纸片人了，澜，我问你，你这儿前些天楼阁上是不是住了一个银发青年？”
“没啊陌叔，怎么这么问？”
“还跟我装蒜呢！”陌叔拍了下澜肩膀，“说实话，这位姑娘是那位的好友，特意来找他的。”
澜的睡意一下子被赶跑了，“什么？雪的朋友？”
他急忙站起身。
……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眼。
第114章：阴影
那双眸子的主人隐在阴影处，虽然一言不发却依旧让人难以忽视。
澜呆呆的看着她。
不是因为那张明艳逼人的脸，而是因为女子身上的穿着……怎么说呢，无论他怎么看，从那个方向看，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这位姑娘的穿着，似乎与那日他第一次见到雪时的穿着很像?
不过雪当时穿着的那身衣裳遍是血迹，很多处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布料，而这位姑娘却是周身干净，是一副飒爽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会和雪穿着一样的衣裳?
“敢问姑娘是……”
陌叔哈哈一笑，拍了下澜的肩膀，道：“这是楚姑娘，在魔兽领域里救过瘦子，后来还帮了我们弟兄很多，是我们的恩人。”
又亲昵的搂住澜的胳膊，凑近低声道：“澜，楚姑娘不喜说话，等下楚姑娘若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问什么，答什么便是？
这话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答?
澜看了一眼陌叔，眼神询问。心下不禁波澜顿生，这样的话，陌叔还是第一次说……陌叔何时对人这般过?
潜意识告诉他，这位楚姑娘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整了整心神，尊敬看向立在阴影处的女子，道：“楚姑娘，您有什么感兴趣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楚眉眼间卷了丝缕冷倦，这是个年轻又高傲的姑娘……澜收回目光，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暗暗想到。
他还隐隐感觉到楚姑娘似乎并不喜欢他叫她楚姑娘……但这称呼也没什么问题啊，穹城称呼未出阁的女子都是叫姑娘，左右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楚姑娘为何不悦？难道楚姑娘其实是更喜欢别人叫她女侠？
但那种感觉仅仅在脑中一闪而过。楚姑娘神色未变，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楚姑娘问他：“雪呢？”
陌叔身后的瘦子好奇的窜了出来，问道：“雪？那是谁？就是楚你要找的人吗？名字听起来好听极了，想来定是位和楚你一样的大美人……”
陌叔一把捂住了瘦子的嘴，眼神警告：不要乱说话！没看到楚姑娘看人的眼神更冷了么？！
楚没有在意这些陌叔与瘦子这边的动静，眼睫微掀，黑眸里没什么情绪，看着澜再次问道：“雪呢？”
澜：“……雪走了……”
一瞬间，他在楚的身上看到了雪的影子……一样的冷淡如寒玉。
但他又莫名觉得，长着这副明艳面孔的女子，性子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该是像雪那般生性寒凉的……究竟为何不该是这样，他说不清道不白，甚至连自己也无法琢磨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楚皱眉，不悦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我知道她走了，所以才来问你她去了何处。”
澜道：“姑娘，这个我真不知道。”
他是有职业操守的，答应了公子不得透露就半点不会透露。
楚冷呵了一声，道：“她不傻，不会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乱跑，那个小子哄她去了哪里？”
澜心跳停滞了一拍。
“那个小子”？
楚难道还知道公子的存在？
陌叔皱眉，看着澜道：“澜，实话实说，楚是你恩人的恩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澜表情未变，道：“陌叔，我是真的不知道。雪的确跟着一个人走了，但我当时想着那也许是雪的朋友，就没有多想，而且……”
他瞅了一眼楚，道：“雪与那位公子似乎是认识的，雪是自愿跟那位公子走的。”
澜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显然这位高冷的楚姑娘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因为此刻楚姑娘看他的眼神，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自愿？”
楚姑娘的声音清冷淡漠至极，叫人听之就会紧张的心神一颤。
“谁能让她自愿……”
澜道：“也许因为和楚姑娘您一样，那也是雪的朋友吧……我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啊。”
楚摩挲着手里的剑鞘，没有说话。
忽而抬头，黑眸微暗，道：“城主府，对吗？”
澜低头，没有什么动作，只低声道：“楚，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他们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
眼眸如看不见底的深潭，楚朝陌叔道了句谢，转身离开。
陌叔忙追出去，喊住他：“楚，楚！天黑了，不留宿么？这方圆十里，就只有澜这儿这么一处客栈！”
但他只看到了一个残影，想必主人是打定了注意不留宿了。
陌叔摇摇头，转身回了房间……从一开始，楚就没有打算留宿，是因为要去寻那位叫雪的朋友么？
这般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有澜那小子——
他刚走回房间，正想开口问澜事情究竟是怎样，却见房内一众人都面色奇怪的看向他。
“怎么了？”陌叔皱眉，表情一个个的都这么别扭干什么，不会说话？
“澜，陌叔是想问问你关于……”
关于什么？
陌叔愣了一下，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他重重一拍脑袋，他居然忽然给忘了！
他看着房内众人，道：“喂，你们有谁记得刚刚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么？瞧瞧我这记性，居然给忘记了，真是惭愧，连恩人的名字也能忘记……”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今天房间里的，都在学害羞的小姑娘？可省省吧，在老子眼里，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是什么样么……”
“……”
几分钟后，陌叔困惑不解。
“这么安静……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陌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冷静：“陌叔，您再好好想想，您还记得那位恩人的长相么？”
“……”
三息后，陌叔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老子居然不记得！”
怎么回事！他居然不记得！他的记性怎么可能这么差！
而且他隐约觉得，他不仅仅是忘记了恩人的相貌，他还忘记了恩人的声音……
魔兽领域时恩人的招式很是厉害，他暗自记下了一式，可现在，他连恩人斩杀魔兽时是何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很快想起了为何，看着众人，道：“也许……是恩人不喜别人记得她真颜？”
房间内有片刻安静。
这是怎样的强者，居然可以抹去他们的一部分记忆……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非常清楚，他们，似乎是碰上了一位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
第115章：暗夜
暗夜中，一阵风疾驰而过。
“是马么？这么快……”
“可又没有马蹄声，应该不是马吧……”
“是人吧？有人影啊……我感觉到了……”
“怎么可能……穹城哪有这样的人……”
喝醉了酒，醉汉脑子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的嘟囔着。
那阵风已远去，将醉汉的话甩在了身后极远。
突然！
那阵风凝滞了！
眼里痛苦之色难掩，楚倚着一棵树喘着气，宽大的斗篷将她一张亮眼的脸掩藏的严严实实。
……这具身体没有一丝的伤痕，痛苦的是她的灵魄。
还有那具躯壳上的痛意，十之八九皆被她转移了去。
掌心被掐的渗出血迹，但她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即松来了手。
缓了片刻，她继续在夜色中穿梭。
——这个地方，极为古怪，得尽快找到长安，然后带长安离开。
……
……
“为何这客栈里，没有一个女子?”
一路所见，路上行走的没有女子，客栈里吃酒聊话的没有女子，在客栈里帮工的也没有看见一个女子……
“这是穹城。”萧琦道。
楚长安长而微翘的眼睫懒懒往上一掀，道：“穹城又如何？”
萧琦道：“穹城灵力稀薄，灵修寥寥无几，女灵修更是没有一个。”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萧琦无所谓道：“没有灵力傍身，她们谈何与外界女子一般自在行事？”
声音的主人不欲多说，这话连跟着叫人听的模模糊糊，不明所以。
楚长安微挑眉，看着萧琦：“……你是想说她们很弱？”
萧琦困惑回视楚长安，有些不解楚长安为何会为这种小事发问，他道：“难道不是么？”
楚长安道：“歇息吧，你刚刚在马车上不是还在嚷嚷着要歇息么？”
萧琦没有多在意方才问题的回答，唔了一声便回了房，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尽量维持住自己冷漠的表情……两人结束方才这个话题。
楚长安合上房门后，不经意间瞥见镜内的自己……自己如今灵魄所居的这具身体。
眉眼如画，斯人若寒玉。
楚长安没有仔细看过自己本来的那张脸，如今却是细细端详起镜内这副不属于自己的容貌来。
真是好生奇怪，明明是陌生人的脸，她看了却不甚觉得陌生，反而能生出几分亲切来。
“你啊你，苍穹大陆上，人人不是都号称你是唯一能与我齐名的人，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么？怎么竟被伤的如此惨重……”
“堂堂辉耀殿圣子殿下，怎么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楚长安心里唏嘘一声，她从前虽然也受伤，但大多数时候，是她主动找魔宫里那些实力强悍的前辈，与在她之上的强者对决所受……真论起来，她身上的伤几乎没有一处是由魔宫外人所致。
解开外衫，楚长安眉心微皱。
这具身体的主人，辉耀殿的圣子，想来并不缺膏药。
……可身上的旧伤痕，却没有消失。
楚长安轻轻拂过脖间，那里，有一道细细的刀痕。
还有手腕处，那里有一道较别处更加白皙的狰狞疤痕。
这还仅仅是可以看见的，衣裳之下，还有一道长而刺眼的疤痕自胸口利落划至腰腹间。
楚长安静静盯着镜内的人看了半刻，良久才开口道。
“澜，还有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那些仅一面之缘的人，都说这具身体仿佛不是我的，还问我怎么一点也不怕痛，可是有何秘方。”
“我当时心想，这具身体的确不是我的。”
“白墨，是你的……这具身体是你的。我知道你还有几丝灵魄存在这里，存在这本就属于你的身体内，所以我有时，会像现在这般，忍不住和你说说话。”
楚长安顿了一下，道：“……虽然你可能听不到。虽然有时说完话后，我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但她并不想抑制这种渴望。
“还有，你委实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她虽然也受伤，但几乎每次都会有魔宫的人及时赶到，将她的伤口处理的极好。她也从不会任由伤疤留在自己身上。
可白墨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身上狰狞恐怖的伤痕。
如今新伤覆旧伤的难熬局面，好不刺眼，让看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
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待在这具身体里都没有感受到什么太大的让她无法承受的剧痛……想来是受的伤多了，便变的皮糙肉厚起来，对伤都不甚敏感了。
楚长安：“……真是……”
入睡之前，这二字之后也未见下文。
穹城的天，也许是缺少星星的缘故，比起楚长安无论是比在魔宫时，还是在东苍国时看到的天，都要黑上几分，沉上许多。
这样的夜幕下，一片暗色里，很难想像假使有一团烈焰燃起，能驱退几点黑暗，亦很难想像在茫茫夜色里，在一片寂静中，忽然燃起一团火会是一副怎样的局面……
夜幕下，有人裹挟着风而行。
细弱的小草被甩弯了背脊，片刻前还抬着的头转眼便已被压了下去。
无人觉察到这一切。
天一亮，也不会有人察觉到有人曾在此处，留下过足迹。
……
……
两日后。
城主府。
不知是马车行驶的有些缓慢，还是萧琦总是一路喊住马夫休息，走走歇歇的缘故，两人此时才不紧不慢的赶到了城主府。
萧琦感慨了一声：“终于到了。”
楚长安：“……”
她此刻有些憋不住自己现在这张脸一贯的表情。
“小公子，还有小公子的这位朋友，一路奔波，受累了！”
城主府大门前，一个做管家打扮的老者慈祥的眯着眼，乐呵呵道。
萧琦道：“吴叔，还好还好，这点距离，对我来说算的了什么！”
楚长安：“……”
萧琦与吴叔交谈时，桃花眼微弯，丝毫看不出这几日那萎靡不振的低落模样——似乎之前在马车里时而露出的悲伤绝望只是假象。
“你啊。”吴叔上下打量着萧琦。
萧琦笑道：“吴叔，您放心，真没有受累。”
楚长安：“……”
她可以作证，的确没有受累。
……一路好吃好喝。
第116章：珠儿
“吴叔知道，公子这般厉害，定然不会受伤……”吴叔笑道：“公子，大人也来了，正在与城主议事。”
萧琦点头，吴叔口里的大人，是他的师父。
“那我——”
“琦哥哥！”
楚长安顺着声音望去。
“琦哥哥！我好想你！”
女子声如黄莺，脸上布满喜悦，直奔向萧琦：“琦哥哥怎么这么久才来一次！珠儿好想琦哥哥！”
萧琦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笑意未变，“珠儿今日没有功课。”
莫明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有底气道：“功课，其实是有的啦……但是先生今天生我的气了，我不太敢去接着上先生的课……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琦哥哥今天回来了，珠儿太开心了，才没有管功课的，才不是因为偷懒哦！”
萧琦道：“珠儿，先生授课那般用心，你居然还敢落下功课？”
珠儿头低了几分，瘪嘴道：“我怎么会……但是先生今日实在是太凶了……我只是在想琦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发了一下呆而已，杜岚就那样凶……哼……我才是小姐，他居然敢凶我……我才不要回去，大不了明天补上这节功课就是了。”
萧琦道：“那可不行，若城主误会了，以为你跑出来，是因为他教授的不好，或者以为是杜岚责罚了你，杜岚因你的刁蛮任性，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珠儿：“琦哥哥，知道了知道了，珠儿知道了。”
琦哥哥居然说她刁蛮任性？哼……她哪里刁蛮任性了，先生昨日还夸她天真烂漫呢。
这一不开心，珠儿一扭头就看到了楚长安，当即疑惑道：“你是谁？”
萧琦站在一旁，道：“这是雪，我朋友，莫明珠，回你先生那去。”
莫明珠含糊嗯了几声，不情不愿，离去的脚步耷拉着。
莫明珠离开后，吴叔才开口，道：“小姐总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看着楚长安，吴叔略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让雪公子见笑了。”
楚长安淡漠的眉眼寒霜初覆，没有言语。
……她要，维持一下现在的人设。
管家一路说话，一路领着萧琦、楚长安二人到了一处院落。
“公子，您的房间，日日都有小厮打扫，绝无半点不净……雪公子，请随老奴来，您的房间在那边……”
萧琦打断道：“他和我住。”
管家笑道：“那也好……但也要雪公子同意才好。”
楚长安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两人一进门后，萧琦的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你觉得这城主府里的莫明珠怎么样？”
楚长安仔细回想了一番，道：“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那种周身洋溢着的欢快气息，是她哪怕伪装也无法伪装出的神采。
听了她的话，萧琦：“……”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莫明珠有什么奇怪之处。”
楚长安哦了一声，“的确有些奇怪之处。”
萧琦静静等着楚长安的下文，表情严肃。
“她说的话就有些奇怪，琦哥哥……”
萧琦的脸黑了一些，表情像忽然有一只苍蝇窜到嘴里一样恶心。
“不是说的话，我是问你可有察觉莫明珠这人奇怪?”
楚长安：“没有。”
萧琦眼神状似失望。
他又期待从白墨嘴里获得些什么话呢……
“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事有些奇怪。”
扫了萧琦一眼，楚长安声音无波无浪，道：“这几日听你随意说起一些事，想来你与穹城内的人也算不得熟悉，但今日一见，却只觉你们认识了许久一般。”
楚长安唇角微勾，弧度不甚明显，声音里的叹意也并不明显。
萧琦：“认识不算久，只是偶尔来一趟罢了。”
“熟的话……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冷冰冰的，难以接近？”
“——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话，只要我愿意，谁都会喜欢上我。”
楚长安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比如，莫明珠小姐？”
大概是楚长安没有掩饰自己眼里的调侃戏谑之意，萧琦立即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怎么扯到莫明珠的！我不信你真看不出她压根就不是个人！”
他说的喜欢上他，分明是指和别人关系迅猛发展，一日千里，三日便可称兄道弟，兄弟间志气相投的那种喜欢！
“白墨，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萧琦怪异的看了楚长安一眼。
无形中，他对楚长安的态度转变了许多。
“装的疑惑。”没有在意萧琦眼里的审视，楚长安淡声道。
“琦公子，带我来城主府这件事，想来定不是心血来潮。”
萧琦：“……”
……啥？
他越来越怀疑，他这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假的白墨……苍穹大赛上他见过白墨一次，那时，白墨似乎不是这样。
可惜那时……不，现在也是，他对白墨所知太少了。
萧琦眼神沉了一沉。
白墨这人守底的很，他半天也无法从这人嘴里扒出一个有用的字，反而自从白墨某一刻话稍微多了些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跟白墨说起了许多无用的废话……真是浪费时间。
他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了人声。
虽然知道白墨不会多讲话，但萧琦还是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眼睛盯着门外。
“琦小公子，是我。还有姬大人也来了。”
萧琦朝白墨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后退些，看着窗外，朗声道：“城主，师父，你们怎么还亲自来了？早知道你们聊完了要来，我刚刚就直接去你们那一趟了。”
城主爽朗哈哈一笑，道：“还不是因为我们放心不下你！你这孩子，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最厉害了，但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就往魔兽领域里跑，当真是叫我们——”
门外的声音不知为何顿了一下，接着道：“魔兽领域那么多未知那么多危险，你连一个下人也不带，自己一个人去，叫我们有多担心……”
“姬大人一听说姬小公子你孤身一人去了魔兽领域的消息，立即就抛下了手头的大事，直接冲到我城主府来讨人……”
萧琦静静听着，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想必门外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
第117章：打断
姬殇打断了城主的话，朝门内道：“开门。”
城主讪讪闭了嘴，负手立在姬殇身后。
萧琦开了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师父，恕我一路奔波，实属有些累。”
姬殇了解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可有收到我传与你的消息？”
萧琦讶异道：“师父竟给我传了消息么？许是我没有留意，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城主呵呵笑道：“大人他给小公子你，传了好几封呢。”
姬殇敛眉，道：“没收到便没收到吧，左右人现在在这儿了，现在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看了一眼城主，姬殇慢悠悠道：“那些信里，其他的倒不重要，只是有一封……”
欲言又止。
萧琦道：“有一封怎么？”
姬殇扬眉，浅笑道：“珠儿很喜欢你。”
萧琦挑眉，莫明珠喜欢他，师父是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他朗声道：“我这么好，谁会不喜欢我？”
城主道：“对啊，小公子这般好，谁不喜欢公子，哈哈哈，珠儿就很喜欢公子。她这让人不省心的丫头，昨日还在我跟前闹腾，问起小公子你什么时候来呢……”
萧琦：“……哦……”
他看了姬殇一眼。
姬殇但笑不语。
城主趁热打铁道：“所以，不知公子觉得珠儿怎样？”
萧琦眼里闪过一缕困惑，旋即道：“莫小姐是个好妹妹，将我当哥哥看待了，就一直以长兄之礼待我。”
城主：“那公子呢？”
萧琦道：“自然是也把莫小姐当自己的亲妹妹看了……若不是把莫小姐当自己的亲妹妹看，我哪敢和城主你的女儿有什么多的来往啊……您自己也很清楚的，您的穹城许多事情都与外界大不相同，我若没有这个城主私下的养子身份，城主府里不知要怎样议论我和莫小姐。”
城主道：“只是城主府的人知道罢了，其他人只当公子是我的客人……若是公子有意，穹城的百姓并不会多说什么。”
继而一笑，城主看向姬殇，道：“小公子，你的师父也说随你。小公子愿意就是愿意，不用顾虑什么。”
萧琦：“……”
他的手指颤了颤，声音也有了几分颤音，喃喃道：“我懂了，我懂了……”
“你们这是，想逼我娶了莫小姐对不对？”
城主解释道：“小公子，你误会了，这不是逼，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不是逼？！”
桃花眼里闪过震惊，萧琦指着姬殇，又气又急，连退了好几步，惊吓道：“师父，您难道不记得穹城外的尚尚了吗？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尚尚在我们离开前，跟您说了些什么，她叫您好好管管我，不要被别的女子迷去了心神！而现在，徒儿的心神还没被迷去呢，您竟先不记得您答应过尚尚的话了？”
“她还在等着我回去啊！您若是因为不好意思回绝城主，导致我万一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什么麻烦的桃花债，尚尚怎么办？！我又要怎么面对尚尚？”
“她一个孤女，什么都没了，如果连我也离她而去，她就是真的什么也没了……”
“……”
“……”
城主尴尬的咳了一声，偏头道：“今日就这样吧，公子一路奔波，瞧着甚累，好些休息吧。”
说完城主道了声有事处理便先走了。
……真是看不出来，琦小公子那样的少年才俊，居然已经有人了。
他原本还想着，若是珠儿因此能获得“出去”的机会就好了。
……
……
门被合上。
姬殇扬了扬眉，道：“好了，现在来聊聊你那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窜出来的尚尚姑娘吧。”
萧琦干笑两声，“师父，这怎么是突然窜出来的呢……尚尚姑娘，可一直是我最大的心头宝啊。”
姬殇冷呵了一声，“为何突然闯入魔兽领域？我分明警告过你，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萧琦耸了耸肩，随意道：“好奇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魔兽领域里的异变，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好玩的大事。”
姬殇：“你以为那真是天劫？”
萧琦：“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它有些像我看过的古籍上的天劫异象罢了，脑子一冲动就往那跑了……耐不住好奇呗，那种时候，哪里还想的起什么危险不危险……师父您老人家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殇嗯了一声，道：“就是因为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不能相信你当真会那般冲动，竟然连魔兽领域都敢闯。”
……还一个人也不带。
——虽然带几个穹城内的人去了，的确抵不了什么用。
姬殇斜睨了萧琦一眼，冷嘲道：“愚蠢。”
萧琦皱眉，反驳道：“师父，你这话说的可太不对了。”
“若我没回来就也算了，随你怎么说。但我既然活着回来了，我这便不是愚蠢，这叫勇敢。”
姬殇：“勇敢？”
眼神带了几分嫌弃，姬殇道：“若你没回来，我压根不会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萧琦哦了一声，“师父可只有我这一个徒弟……”
姬殇冷笑，“你以为，若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孩子，我会没事给自己找罪受，无缘无故收一个麻烦徒弟么？”
“萧琦，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
姬殇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这一刻，他比自己手下的傀儡更加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你若不想要你的命了，也先想想那些没有完成的事，还有那些为了你潜伏了数十年的那些人。”
姬殇冷声道：“你若想找死，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却是辛苦了我们为你谋划数十年的功夫。”
“……”
萧琦听了这些话，倒也没有觉得多伤心，他和姬殇的相处总隔一段时间就会遇上这样的时候……
但他还是幸运的，姬殇对他时还会多警戒几句，对其他犯错的人几乎不会给开口的机会……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叹息。
第118章：情绪
他无奈的叹了一声，没有像以前一样明知没理也会反驳，“好了好了，师父你不用再说这些话了……以前天天听，我听得还少么？”
姬殇眼神平静，随意问了一句：“你带了个朋友回来？穹城人？”
“对啊，那人伤到了脑子，不知归处。”萧琦漫不经心道：“和他说话，倒也有几分意思。”
“……他在沐浴，这人爱干净的很。”脸不红气不喘，萧琦说的无比自然。
姬殇知道萧琦喜欢结交一些朋友，便没有多过问，只嗯了一声。
“我已同城主说了，明日一早便出去。”
清晨，是魔兽出没最少之时，相对而言危险会少许多。
萧琦道：“好。”
……
……
待姬殇走后，萧琦不着痕迹的微松了一口气。
随即朝房内走了好几步，至屏风后……没人？
白墨躲哪去了？
——不会真去沐浴了吧？
他快步朝温泉处走去。
……果不其然。
白墨长睫垂下，似是在小憩。
但萧琦很笃定，白墨一定没有睡……他绝不可能放心的把自己置于未知之中。
“醒了。”
萧琦居高临下道：“明日一早，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但是你要记得你和我立下的契约。”
白墨眼眸未睁，淡声道：“放心。”
说完道：“若是没事，还请公子先行出去。”
萧琦其实也不想多待，进来也只是为了找到白墨说一下这桩事而已。听了白墨的话，当即便迈开了腿，往外边走去。
待走出院落，萧琦脚步猛的一顿，他怎么忘了这事！
除了要和白墨说清楚明日离开的事，他本来还想问一问白墨是怎么做到没让师父察觉到他的存在的！
他很肯定，白墨是在他编了个借口后，才去找的温泉。
——这家伙不是受伤了吗？不是该很弱么？怎么竟还能让别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算了，下次再问。
……
……
雾气蒙蒙，氤氲中白墨的耳根浸了几分薄红。
除了青年微乱的呼吸声，这儿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安静的出奇。
无人处，无人看见温泉中的人，忽然睁开了一双寒玉眸子……他神色如常，但仔细看去，可以发觉在冷漠之下，眼里飞快闪过几丝讶异，心惊，纠结，羞涩，无可奈何……情绪极为精彩。
就这样僵了半刻后，青年突然像察觉到了什么，大梦初醒般急急忙忙的从温泉里出来——身姿虽然依旧如松挺拔，但却多了几分肉眼可见的惊慌急促。
青年飞速的穿好衣裳，穿戴齐整后又仔细的将自己的伤口掩藏好，没有露出来半点。
做好这一切后，不过半息之间，青年眼里的情绪陡然清零。
再睁眼时，青年的眼里染上了几分迷惑。
楚长安盯着落在肩前的一缕微微沾湿了的银发半晌，沉默。
她方才，不是在听萧琦那不老实的小的和姬殇那无所不用其极的老的说话么？
萧琦那不老实的小的居然连自己的师父都骗，还好这辈子的初一，她的乖乖徒弟就从不这样。
不过，一想到萧琦的师父是谁，听了萧琦的话后，楚长安又感到了几分欣慰……萧琦，孺子可教啊。
接着，她就乱走着找到了此处温泉。
……只是不知为何，刚走到浴池边上，她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说实话，加上前世那最后的几十年，她有将近半个百年没有寻过温泉了，更别提见到了……哪来的熟悉感？
思及此，她摇摇头，准备宽衣解带……
回忆到这，楚长安拧眉。
宽衣解带，她后来宽衣解带了吗？应该是解了吧……头发都沾湿了几缕。
但是——她居然没有记忆？
什么情况下，她会没有记忆？
没有人可以控制的了她……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却可以有一个例外——
她很快想到了什么。
楚长安：“……”
这么久了，白墨那一缕剩下的灵识居然还在？
主灵魄都不见了，按理来说，身体里剩下的残魄也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于乾坤之间……哪怕白墨生前再厉害。
留在身体里的，不过是一缕有点意识的残灵识灵魄罢了，能维持这么久？
而且，这一缕残灵魄似乎还很害羞。
楚长安挑了挑眉：“害羞什么？我每次都闭了眼睛的，手也从来没有乱动过……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好色之辈……虽然圣子殿下你的确长的非常好看，但我可从来没有亵渎过你啊。”
“……我知道如果你在的话，一定听得到我说的话。”
”……说起来我其实已经好奇很久了，你可以知道我在干什么，可以听到我说的话，也许还可以看到外界发生了些什么……那你可以感受到别人的触摸么？”
楚长安摸上耳朵，道：“很热。你可以感觉到温度么？”
“感觉不到也没什么，你能听到就好了……听我的废话。”
也许是因为清楚这一缕小灵魄早晚是要消散的，楚长安的顾忌虽仍在，却明显少了许多。
……尽管过不了多久，她自问脑子清醒了些后，会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对一缕连半个人都不如的残魄说这些话。
楚长安低声道：“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已致事情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是，你的出现，很让我意外。”
你本该是顺利飞升的，而不是沦到现在这个下场。
楚长安低头，一手摩挲着这不属于她原身的银发。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若是做为魔宫少宫主时，辉耀殿，白墨圣子殿下离奇消失，再现时身负重伤，灵力大损……魔宫因此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还顺道打击了辉耀殿的气焰，她该是会感到愉悦的。
但少了个可以让她与之一战的强敌，楚长安心头又浮现了几分遗憾。
意识到这个想法时，楚长安眉心头一次皱的那样紧。
她这是在同情，惋惜？
……大名鼎鼎的辉耀殿天才，号称苍穹大陆的未来的白墨圣子，现在居然被她占了身体躯壳，体内那一缕灵魄还奄奄一息……
第119章：陈年
她忽然就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
那时，她恰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作为新任魔宫宫主，她的存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总有个人处处压她一头。
……即便那人早已不在苍穹大陆……尽管那人那时已与苍穹大陆再无半分的联系。
即便……她那时已是苍穹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者。
楚长安眼神有几点恍惚。
但那不够……
那不够在苍穹大陆众人眼里颠覆她和白墨的差距，那也不够弥补魔宫输给辉耀殿一截的气焰与声望。
她当时未能飞升，就意味着她只能是，也仅仅是人间的强者……继她之后，说不定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如她的强者。
可白墨不一样，他飞升成功了。
——那人，是千年来唯一飞升成功之人。
“飞升成神之人，他们获得了永生，他们有了常人所没有的，无限挑战自己的时间与可能。”
白墨飞升的消息传至辉耀殿后，辉耀殿一时人人自喜，连带着碰到魔宫之人言语间也不自觉的带了好几分得意。
而现在，白墨——
楚长安凝神，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放松之感。
谁能将白墨伤成这样？堂堂辉耀殿圣子殿下，前世千年来唯一一个飞升之人……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还有那伤痕……楚长安眉心微拧。
这与魔宫古籍里记载的雷劫伤痕，极像。
虽然神色淡漠，一眼看去无欲无求，但楚长安很明晰她已是迫不及待欲看看穹城之外。
……穹城，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之地，连时间都与外界对不上。
楚长安行至榻上，扶了扶额，没有谁会脑子发抽将自己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白墨更不会……那隐藏在暗处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她仔细检查过，这具躯壳，除了身上类似雷劫留下的伤痕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新伤。
她合眼，假寐片刻。
……
……
那日，魔宫头顶的那片天，同穹城的夜空一般，无星无月……天地间是一片暗色。
热也惧怕远离了她，环绕在楚长安周围的，只是空茫的孤寂。
……哪怕是在梦里，楚长安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份空洞。
她慢慢走下了一级又一级台阶，如幽灵般，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越往下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愈发明显。
楚长安神色未变。
大抵是因为这是梦，她并没有惊讶什么。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火灵根的焰火疯狂的吞噬着地牢内的黑暗冷寂。
美眸微转，楚长安随意道：“怎么不把火，给师父点上？”
“嘿嘿，嘿嘿……”披散凌乱长发下，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这双可怖眼睛的主人，嘿嘿笑道：“我嫌他们麻烦，把他们吃了。”
楚长安挑眉，哦了一声，道：“是他们没有听师父的话，没有给师父吃饭么？”
“不是啊，不是的，他们给了我饭，还说求我吃一口，让我吃一口……但我不喜欢别人求我啊，可他们偏偏总是求我，我心烦……不过现在把他们吃了，就不烦了……嘿嘿，我多聪明啊……”
楚长安：“嗯。师父最聪明了……左右是叛徒，下场早晚都是一样的。”
说完楚长安扫了眼已经四分五裂的巨大笼子，道：“师父，您是怎么把这笼子震碎的？”
楚棠魂似丢了一半，反复喃喃道：“这个不是我震碎的，它怎么会是我震碎的呢，我怎么可能震碎它……这笼子是我最喜欢的了，我怎么可能让它破烂成这样……安安啊，这金笼子不行了，我才不要继续睡这里……我今天，睡哪儿啊？”
声音满满是对楚长安的依赖与信任。
楚长安小心安抚着楚棠，轻声道：“师父的笼子是什么时候被毁的？安安知道师父定不会自己去毁坏这个笼子，但实在有些不甘心师父的笼子就这样被其他人毁了——师父可还记得毁这笼子的人长什么样？身形如何么？”
楚棠懵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又赶忙点了点头，控诉般委屈道：“安安居然没有早点来，就刚刚被毁的！那人居然敢就那样当着我的面，把笼子给毁了！”
还毁的那么彻底！这让她怎么接着住！这笼子里另有乾坤，里面那是她最喜欢的院落……她还养了那么多的花草，笼子没了，花草也跟着一下子就焉了！
一想到这，楚棠眼里汪了两泡泪，她一把抱住楚长安，委委屈屈道：“那人可实在可恶！毁了我的笼子不说，还骂我！他居然敢骂我蠢！我哪里蠢……我分明一点也不蠢！他居然还骂我，还骂我怎么混的如此之惨，明明是一个魔了，怎么还能甘心被困在这个小地方……”
刚刚埋下的头飞快抬起，楚棠眼含困惑，不解道：“安安，他说话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我听不懂。”
楚长安摸了摸师父的头，温声道：“我也听不懂……那样古怪而无礼的人，怎么能够和师父您说这样的话。师父您分明一点也不蠢。”
“是他有眼无珠了，那样的人，师父若是再看见他了，一定要记得早些捏碎那颗珠子，同徒儿说一声——”楚长安顿了一下，道：“徒儿若知道师父的灵珠碎了，一定会尽快赶过来。”
楚棠点了点头，道：“安安，我不太记得清他长什么样子了，我记性真是差，怎么最近越来越差了，可能是因为我真的老了……”
楚长安默默听着她的七零八落的话，没有插嘴，只静静目光安抚着楚棠，心里低叹了一声，细细解开了楚棠有些缠在一处的杂乱发丝。
师父入魔的事被她悄悄压了下去——
苍穹大陆上众人皆只道魔宫宫主许久不露面，是因为痴迷修炼……苍穹大陆上还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据说魔宫宫主决心成为继白墨之后飞升第二人，当着魔宫众长老的面立誓，誓要闭关百年之久，故而自那时以后再不露面。
第120章：笼子
苍穹大陆上众人的猜测，加上她的人的有意引导……无人会相信，魔宫宫主已是入魔失去理智之人。
不，现在的师父，还算不上真正的入魔之人。
楚棠撒娇般缠着她的手，心智若孩童，她声音着急道：“安安安安，快给我弄一个新的笼子来——一定要跟这个一样，”
楚棠一只手拉着楚长安的手，另一只手急急忙忙的指向那被四分五裂，碎的难看的笼子，急切道：“一定要大，一定要广，还要新，要好看，要贵，要黄金，要玉，要金镶玉，还要好玩，有趣，有些花花草草，最好花草也是一些好看些的，如果够好看的话，有毒也没什么……总之，无论是笼子，还是笼子里装的小世界，我都要最好的！”
楚棠眼里蹦出几点执拗，加重语气道：“最好最好的！”
……活像一个小孩子。
楚长安嗯了一声，轻声道了一个字好。
随即道，“师父，那人你认识么？”
“谁呀？”楚棠疑惑歪了歪头，眼睛认真看着楚长安……这是真的不记得刚刚到底说过些什么了。
她的记性，现在基本是说了下一句就不记得自己上一句说了什么。
梦里的楚长安却不感到奇怪，心里也没有浮起一丝的疑惑……相反的，她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耐心的重复道：“师父可认识那人？就是那个，毁了师父笼子的那个可恶之人……”
楚棠大惊，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恨不得把那人碎尸万段！”
眼里霎时涌起杀意，楚棠脸色变得骇人……但楚长安摸了摸她的头后，那点杀意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楚棠的眼里覆盖上迷茫，还添了些愤愤不满，她控诉道：“安安今天居然没有早点来，就刚刚被毁的！那人居然敢就那样当着我的面，把笼子给毁了！还毁的这么丑……还怎么住人？怎么住我？”
楚长安：“……”
这话，有些熟悉。
楚棠嘴里的字语，一个一个接着窜了出来，来势汹汹，夹带着直击人心的委屈……就像奔流而来的巨河一般，没有停顿之处。
“那人可实在可恶！毁了我的笼子不说，还骂我！他居然敢骂我蠢！我哪里蠢……我分明一点也不蠢！他居然还骂我，还骂我怎么混的如此之惨，明明是一个魔了，怎么还能甘心被困在这个小地方……”
楚长安：“……”
一个字一个字，竟又是连一个字都未变。
不过这次，她止住了楚棠的话。
楚长安柔声哄道：“师父，毁您笼子的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长何模样？师父可还记得，他身形如何？”
楚棠懵懂了一刻，呆呆哦了声，“我没仔细看他长什么样，那个时候太生气了，只想杀了他，抹他的脖子……是个男子，长的好像还挺好看的，不过不知道安安会不会也觉得他长的好看……”
“……师父觉得他好看，那安安也觉得他长的好看……”楚长安尽量维持住自己过分轻柔不似往常的声音，道：“师父，他既然好看，那师父可以想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好看吗？”
楚棠唔了一声，刚开始有些犹豫，后边说话就利索起来。
“嗯……这个啊……好看，哪儿都挺好看的啊……眼睛挺好看的，但是太冷了，还带点邪性，但不像个坏人……”下一秒声音陡然变得气氛，楚棠皱眉不悦道：“但是他毁了我的笼子，那就是个坏人，大恶人！安安一定不要放过他！”
楚长安微微勾唇，唇角弧度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她道：“当然，师父不必多忧。”
“那师父可还能回想起那人是何身形……”
声音被骤的打断。
一团暗紫之气在主人的地盘上，在楚长安的眼前，大大咧咧明目张胆的化出了身形，暗紫迷雾里露出的唇角，隐带挑衅的意味。
声音也如人般嚣张，清清楚楚的传至了楚长安的耳畔，“正主就在这儿，搁着正主不问，问一个傻子干什么？浪费时间。”
暗紫迷雾里的人声音张扬，但又混杂了几分嘶哑。
楚长安看向那团暗紫迷雾，眼眸幽黑，冷意渐渐浮了出来。
“初一，不要多管闲事。”
暗紫迷雾里的人懒懒应了一声，没有将楚长安的话放在心上，他道：“这不是闲事。本尊感兴趣的，怎么能算闲事？”
楚长安亦漫不经心道：“那本宫主便换个说法。不要多管魔宫的事，初一。”
初一唔了一声，长吟了片刻，道：“魔宫宫主，若我偏要管呢？”
楚长安呵了一声，扫了眼手里的剑，道：“你可以试试。”
“看今天，你会不会少了点什么东西再回去。”
暗紫迷雾里的身形渐渐凝成实体，初一拨开身侧的迷雾似拨开帘子一般轻松随意……楚长安盯着那只瓷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表情高深莫测。
男子的身形逐渐明朗，高大挺拔。
眉梢眼角果真如楚棠所说，尽占天下邪气。
师父说起邪气二字时，楚长安便已猜到是他，但此刻真人露面，楚长安还是当即心下微诧。
——比起“人”这一说，或者称他为魔更加妥当。
楚长安把楚棠拉在身后，目光平静落在初一身上，道：“你明知放她出来，会发生什么。”
初一手无寸铁，却依旧张扬而肆无忌惮的一步步走近楚长安，道：“……那样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么？楚长安，魔宫宫主，你难道不感到有趣？”
“一个心智若孩童的魔，杀了人后本该是邪恶，引人憎恶恶心的才对……可她呢，你师父楚棠呢，因为心智若三岁稚儿，杀了人后不仅没有让你感觉到血腥罪恶，反而——”
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初一道：“竟然能让你反过来去安慰？”语气困惑不解，还有几分楚长安察觉不出的不甘心。
楚长安眼里未起半点波澜，声音依旧平静。
“初一，你明知放一个魔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可你还是那样做了。”
声音里没有批判，没有气愤，她只是在淡淡说出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