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无辜
初一无辜的看着她，说出的话却与身上那份无辜格格不入，他道：“是我放出了她，那又怎样？”
“楚长安，你真是想的好法子，把自己的师父锁在这里……既不能让众人知道楚棠入魔，给魔宫引来麻烦，又狠不下手杀了她。”
初一啧叹道：“可纸是保不住火的，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可能只要半年时间，楚棠入魔的消息，总会走露出去。”
楚长安静默不语，在楚棠周身设了个结界，蒙蔽了初一的声音。
初一见了，眼里涌起几丝不明显的，难以察觉的杀气，“如果我是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该杀了她。相信我，哪怕愧疚，也不过是愧疚那一段时间罢了，”
眸光微动，初一道：“还没有祝你成为了魔宫宫主——既成了魔宫之首，那你的事也该多了起来……一旦忙起来了，自然没有时间去愧疚了，说不定时间久了，都不会想起这桩事来。”
楚长安道：“所以这便是你平常杀人的理由么？”
初一眼里闪过愣怔，随即满不在乎般道：“自然不是，本尊杀人，需要理由么？”
嘴角的笑透着几分诡异，但还是邪气居上。
他道：“你师父，楚棠也是。”
“不过本尊实属好奇，本尊只知道按理而言，入魔之人该是较从前嗜血嗜杀许多，却不知道你这师父，入魔的同时，还会变成一个傻子？”
楚长安看了一眼结界内，楚棠听不到初一的话，只是面带疑惑与懵懂看着两人……她的视线从楚长安身上移到初一身上，再从初一身上移到楚长安身上，没个停止的时候。
初一戏谑道：“……楚长安，是你干了些什么吧？”
楚长安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插手我魔宫的事，还屡次来我魔宫晃悠，有什么意义？”
初一挑了挑眉，道：“没什么意义。但我做事，求的是一个开心随意。”
“你这么仇视本尊干什么，本尊的手上，还没有沾过你魔宫一个人的血呢……再说，本尊又没有干什么得罪你魔宫的事……”
楚长安眸光淡淡，道：“的确没有。”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但他没有意识道，他自己本身知道了秘密，就已是成为了让人忌惮提防的存在。
初一乐了，暗紫迷雾彻底散去，他顿在离楚长安两步之遥处，道：“那就对了，追根到底，楚长安，你凭何敌视本尊？”
楚长安眼尾微微上挑，染上一片轻而朦胧的晕红，“本宫主厌恶敌视人，需要理由？”
语气没有初一说话时的张狂，却十成十的占了那份气人。
初一没有生气。
他仔细看着楚长安，道：“的确不需要理由。但是你不是那般喜怒随心的人……你刚刚的意思，是无缘无故就厌恶本尊？”
不应该啊，魔界慕强，就没有一个厌恶他的，而换到人间，人间虽然说有人厌恶他，不过那也是大多是看他魔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他本人……连他本人都未见过，那份厌恶只能归属到他魔的身份了。
人间更多的，其实是好奇憧憬他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楚长安，他近日无聊，便逛了逛魔宫，发现就算是在魔宫，也有女子私下写过他的话本，还描了他的画像。
楚长安：“待你何事不再来魔宫，本宫主便何事开始不再厌恶你。”
初一哦了一声，道：“那你还是接着厌恶我吧。”
暗紫迷雾不知何时悄然无声环绕在了他周身。
暗紫迷雾里传来他的声音，许是看不见本人的缘故，声音显得有几分飘渺与冷寂，“顺便说一句，楚长安，你的师父虽然现在的确变得心智如孩童，心思也许变得单纯了些——但她依旧是魔，魔嗜杀嗜血的本能，不会改变。”
暗紫迷雾散去，没有人挂着张扬肆意的笑，再次从中走出。
楚长安没有多看，扫过地上的斑斑血迹，使了个诀将痕迹掩去。
——血迹，血腥之气，都能激发魔血液里的嗜杀嗜血欲望。
初一可以控制，可现在的师父，还不能。
她撤开了结界，楚棠原先趴在结界便是，这一撤，险些跌倒在地。
若是换作从前，她定是可以稳住身形……楚长安摇头，若是从前，师父绝不会做出趴在结界边上这样有失身份的事。
她扶住楚棠，拧眉道：“师父小心。”
楚棠小心看她，低头道：“安安不高兴么？”
楚长安：“……”
她以前从未发觉师父这般敏感。
“……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
“安安，真的没有不开心？”
“当然没有。”
楚棠傻笑了几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安安，你们聊了什么啊，我一点也没有听到……就好奇。”
楚长安：“他说他不是人，居然丧心病狂的毁乱了师父住的地方，还说向师父您道歉。”
楚棠道：“那他怎么走了？道歉了就是好孩子，我会原谅他的……”
楚长安：“……因为他不好意思，自愧无脸见师父您。”
楚棠啊了一声，“安安居然没有揍他？”
楚长安疑惑看她：“为何要揍他？”
她瞧着像随意揍人的人么？
……而且能让她亲自出手的人，这苍穹大陆上越来越少了。
想起初一，在楚棠看不见的地方，她眼神冷凝。
自初一入魔后，苍穹大陆上自己抛却灵力，改修魔气的不在少数。
单是魔宫，半年以来，就揪出了两个。
——因为他们有变强的强烈欲望，一颗有欲望的野心在看见了初一入魔后的强大后蠢蠢欲动。
——因为他们知晓入魔之人的实力猛增远快于灵修，想走一条能帮助自己修为突飞猛进的捷径。
还因为……初一打通了人间与魔界那扇门，人间若容不下魔修，他们还可以逃到魔界去，不用畏惧忌惮人间灵修对魔修的仇视与追杀。
楚长安下意识的安抚般的摸了摸楚棠的头，道：“师父，因为他态度良好，所以我不会和他打起来。”
初一够强，她如果真动手了，她和初一，必是会沦为两败俱伤的下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从来不会干。
——而且，以初一能手撕人间与魔界暗藏通道的实力，她能否取胜都还是一个问题。
“而且他没有打斗的欲望，我何必自找不痛快，赶着上去和他打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第122章：错觉
楚棠听不懂她的话，迷茫的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安安说刚刚那人向她道歉了，态度良好。
但是——
她还从安安的脸上看出来了几个字……那几个字那样晃悠在安安脸上，是如此的明显……安安脸上的那几个字在说，刚刚那人有点强，安安不想和他打起来……
但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安安一直是最强的，脸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表情……
安安还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一一仔细听着——虽然有些话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
……
梦境戛然而止。
梦里未曾感到多么惊奇，醒来后楚长安却是真切的感受到额角滑下了一滴冷汗。
凭心而论，她已有几分忘了前世的初一的模样……也许再次见面时，她可以一眼看出他来，但若叫现在的她凭空描绘出初一的模样却是万万做不到的……楚长安很肯定，除了记得这人长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很是俊美外，她定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是无法忆起初一那张脸是什么样。
但在梦里，初一的容貌却极为明晰。
俊美之中带着自在的邪气肆意，是熟悉的张扬眉眼。
还有初一那张脸……
楚长安看向水镜内这张“自己”的脸。
诡异的熟悉。
——入魔后，初一那张脸，竟与白墨这张脸，足足有九分相似！
但也仅仅是皮相像了……与初一的邪气不同，白墨是俊美之中溢着寒意，像一块在深渊寒潭里浸了千年的寒玉一般。
但无论是初一还是白墨，他们本身的气质，都会盖过他们自己本身出色的外貌……人们第一眼看见他们，也只会首先惊诧于他们或邪气或冷漠的气息。
楚长安无声舒了口气，这两人莫非是孪生兄弟？
前世白墨飞升后，那么多辉耀殿的人下必杀令追杀初一……莫非初一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
她想起了苍穹大陆上的明暗双生之说。
一人为明，一人为暗。明者天生便是天道的宠儿，资质不凡，气运好极。而暗者，那是令人厌弃的存在……只因他生来便负着天道的诅咒。
他会阻碍明者的道路，他会损害家族亲戚甚至那些只是有过短暂接触的人的运势。
……长期以往，暗者一词在苍穹大陆上成了人厌狗闲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家族都会选择抛弃暗者，专心培养明者，不出意外的话，每一位深受天道青睐的明者，都会成为站在云端的强者……而暗者，运气好些的，是被隐姓埋名一辈子，就像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或者困于一方小笼的小兽一样，不得自由，不得人知，连入族谱、进宗祠的机会也没有，平凡度过他们枯燥无味的一生。
而运气不好的——
遭受什么对待的都有。
楚长安指尖颤了颤，但那时她没有多想，情绪很快被理智覆盖。
就像一只轻盈的小猫，刚刚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踩出来一个小小浅浅的梅花印，但是不过一呼一吸间，便被这天地间刚结束了纷纷扬扬的旅程，终于抵达目的地，坠于深厚积雪之上的叠叠雪花捂的严严实实……
雪花很美丽，也很寒冷。
一如楚长安此刻顶着的这张脸。
她幽幽看着立在屏风后的人，气息冷到了极点。
萧琦不会这么无聊，更没有这么勤快，而且以这小子的性子，就算半夜因为有什么急事跑来，也不会乖乖等着她醒来，只会大摇大摆的说话然后吵醒她——夜晚起不起得来都要另说。
最重要的，还是萧琦只要进门，以她的敏锐，再加上萧琦半吊子般的隐藏收敛气息的手段，她不该发现不了萧琦。
更不可能是姬殇……好歹是前世“魂牵梦绕”了恨不得立马就结果了的人，也打了不少交道，姬殇身上的傀儡师气息，她极为敏感……若是姬殇来了，她不可能感受不到这么明显的气息。
至于城主府的人……
穹城的人，身负灵根灵力的寥寥无几，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如若不是凭借灵力灵根就能达到如此境地，那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但楚长安还是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养伤这些时日昏昏然欲睡，太懈怠大意了些。
她看着屏风后那个人影，道：“阁下来都来了，为何不敢现身一见？”故弄玄虚干什么？
被褥捂盖的并不严实，但左右现在是个男子，楚长安坐起来，也不怕被人偷看了什么去。
屏风后的人僵了一两秒，随即从屏风外走了出来。
没有灯光。
也没有烛光。
……在穹城，夜晚更没有月光。
但两人都能察觉到有人的存在。
楚长安声音清冷，道：“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如果没事，谁会无缘无故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
那位阁下静默了几秒，没有说话。
楚长安挑眉，黑暗中感知愈发敏锐，她道：“阁下的气息有些乱。”
“阁下”的呼吸滞了一瞬，依旧没有说话。
烛光乍现。
楚长安出人意料的燃起了床榻前的一只蜡烛。
晕黄温暖的光照亮的地方虽然有限，但是足以用来照亮那位阁下陌生的脸，让楚长安看清楚这位“阁下”是位什么人物……以及清楚的看到，那位阁下视线对上她时的复杂情绪。
楚长安眉梢微挑。
是位姑娘啊。
但是好端端的姑娘，来她这个男子房中做甚？
杀手么？这就是穹城的杀人者？
但说是杀手，未免太草率了些，楚长安并没有从这位姑娘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杀气……反而，有几分怯懦？
不，不是怯懦，只是一种像怯懦的情绪，她一时琢磨不清……楚长安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姑娘眼里透出来的高傲，摇头。
“敢问姑娘，可是走错了房间？”
金钩垂幔后，楚长安双眸清亮，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这陌生姑娘道。
这位陌生姑娘身着一袭黑袍，黑袍之下没有露出半点肌肤，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容貌平凡……但一双眼却生的极美，是少见的冷冷幽黑。
第123章：眼熟
楚长安总觉得那双眼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那双眼睛眼熟在哪里。
那姑娘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楚长安笑了，眼神在笑，“那姑娘是来找我？”
姑娘点了点头。
楚长安哦了一声，是来找白墨的啊……应当是穹城外的人吧。
“姑娘来找我是想干什么？”
姑娘定定看着她，道：“带你走。”
楚长安挑眉，带她走？浑身上下无灵力波动，看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小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气。
楚长安：“姑娘要带我去哪？离开城主府，还是离开——”
姑娘道：“离开穹城，我们一起。”
楚长安道：“有人已经先姑娘一步，许诺我带我一块离开穹城了。”
听到这，姑娘眉心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我比他厉害，而且遇到魔兽危险绝不会抛下你……我才是那个最适合带你出去的人。”是许诺。
楚长安眼里笑意又泛了出来，“可是姑娘看着很柔弱，还不如我身体硬朗。”所以，她要如何才能去选择相信这人的话？
听到这话，黑袍姑娘僵了两三秒，被她这话气的咳了一声，气息平静下来后才道：“楚，这是我的名字，公……公子叫我楚就好。”只要不要再叫姑娘就好了。
楚长安点头，“我叫雪。冰雪的雪。”
姑娘开心的微微弯了眼，道：“雪。”
楚长安不明白，她的开心从何而来，便疑惑的看着她。
楚低声喃喃这一字时，眼中情愫如波轻漾，让楚长安不禁疑心起了这位自称是楚的姑娘，是否是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之人。
楚微微笑道，“姑娘……你还没有说，为何知道自己比‘他’强呢，楚难道知道我方才说的是谁吗？”
楚摇头，道：“我，最强的。”
言下之意，因为是最强的，所以即便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一定比对方强。
楚长安：“楚，我从前也以为我是最强的——你干什么？”
楚像欲给楚长安证明一样，走近楚长安两步，连人带着被褥一齐抱了起来！
楚长安：“……”
她现在是个男子！居然叫一个小姑娘轻轻松松的就抱起来了？！
楚长安：“！”
“放肆！放开。”
楚长安裹着被褥，光着脚立在冰凉的地上和楚姑娘大眼瞪大眼。
下一秒楚姑娘伸手轻轻覆住了她的眼，楚长安眼前的世界顿时变成一片黑暗。
楚长安：“……”
一定是因为受了伤，她不好大幅度动作以撕裂伤口，所以她的速度才慢了这许多，让这小姑娘得逞了。
不过惊诧一息，那只手便收回，楚长安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换了一副模样。
是——
是魔兽领域外！
她还能看到，远处澜的客栈！
楚长安猛地偏头看楚，“你能使用灵力？用了符诀？”
楚静静看她，待楚长安话音落下后道：“原先不能。但一看到你就可以了。”
楚长安听了她的话，皱眉。
楚：“……但是得碰到肌肤才可以。”
楚长安：“……”
这就是楚遮她眼睛的原因？
楚看向魔兽领域，道：“我们走吧。”
楚长安没动。
她能感受到脚下的那份冷意……她和这具身体融合的更融洽了，居然连这一点冷意都能感觉到。
楚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
楚长安：“……”
“……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弱女子背她，笑话！
楚却像没有听楚长安这句话似的，她嗯了一声，“那就抱吧。”
楚长安：“……”
楚眼里的情愫，她都两辈子了，并不是看不懂……但她只能装不懂。
——这位楚姑娘，喜欢她……不，是喜欢白墨！
……这样一来，什么千里迢迢赶来穹城，什么不畏艰险勇敢穿越魔兽领域，什么执拗要带“她”离开啊，就都能解释通了。
为情啊。
楚长安最终被楚背在了背上。
主要的原因，是楚给她看了自己的灵根，还有那浑厚的灵力……灵根灵力，那是底牌般的存在，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看么？
到底是楚长安扯着楚半哄半骗，顺利立下了天道契约。
关系到性命的大事，楚长安一时也顾不上白墨此人的人设了……
……
……
一路行走的静悄悄的。
楚的脚步极轻，哪怕背着一个人也步伐轻盈。
……楚长安没有说话，楚更不会主动打破这片静。
楚长安：“楚，你刚刚既说了触碰到我后，便可以使用灵力符诀了，现在为何不用？”
楚道：“魔兽领域里魔兽对灵力还有使用符诀时引起的灵力波动极为敏感，若被它们发现，有些麻烦。”
楚长安：“……”
又过了一阵子，她轻声道：“说来奇怪，这不是叫魔兽领域么，为何这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没有瞧见一只魔兽？”
——萧琦不是说，魔兽大多集中在夜晚出没，清晨的时候才是最少的么？
可现在这样安静，她就差怀疑满魔兽领域的魔兽是不是都被杀绝了。
……
……
天边隐有光亮。
楚长安睁开眼，眼前一片柔和的朦胧。
“出来了。”
她在楚身上随意划着横竖撇捺，哑声道。
一路走走歇歇，遇到了几只魔兽，皆被楚随意的逼退……就这样，竟就出来了。
楚长安：“……”
怎么回事，这和她从穹城人口里听到的魔兽领域不大一样啊……大不一样了。
出了魔兽领域后，入目的是一片荒芜之地……风一起，便有黄沙来势汹汹，旋着袭来。
——与穹城实在是不像是在同一片地方。
楚长安道：“楚，你进来时，这里也是这副景象么？”
楚顿了一下，道：“……是的。”
楚长安挑眉，道：“我自己走吧。”
说完就要撒开手。
楚的脚步并没有停，反而更快了些，他道：“出了这儿再说。”
楚长安：“……”
她悄然咽下自己许多疑窦。
现在，她还得靠这尊大佛带她出去，离开这些地方。
她没有问，楚是怎么知道她受了伤。
也没有问，楚又怎么知道她伤到了哪里，无论是背起她时，还是抱她时，都小心避过了伤处。
第124章：黄沙
烈日的炙热在黄沙地里左冲右窜，偶尔路过的行人稍一不留神，就会被那份炎热猛的一撞，立即昏晕在地。
楚长安拍了拍楚的肩膀，道：“那儿有人。”
飞扬的黄沙卷带着较为碎小的沙砾，刮在脸上生疼。
而那个倒下的人，看着已是在黄沙地里躺了有好一段时间，衣裳褶皱处，都填了细碎的黄沙……还有许多细小的沙砾。
风嘶哑着嗓子，呼啸而过。
风里还夹杂着好几个声音……朦朦胧胧，感觉并不清晰。
【想必是吃了一嘴土。】
【真惨啊。】
【惨什么惨，天道诅咒的地方他自己不要命来闯，死了怪的了谁……】
【我没说他可怜啊……我只是在说他有点惨而已……】
【闭嘴，你都说人家惨了，不就是因为可怜人家么……】
是这样么？
被反驳的那个没有再做声。
剩下那个声音较为高亢些，【哦哦哦，又来了两个不怕死的！】
【咦？他们不是自己闯进来的……看这方向，倒像是从魔兽领域里出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人可以从魔兽领域里活着出来？】
【噢噢噢，那个长的真是好看啊……可惜是个人，不能带回去吃。】
【……】
【……】
楚长安皱眉。
她看了眼楚，楚的脸上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
她道：“楚，你可有听到什么？”
楚凝息听了会，迟疑道：“……可是风声？”
楚长安：“……”
若楚听到那些讲话的声音，不可能听不出来。
楚长安指向一处。
楚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随即迈动步子直直走了过去。
他停留在了离倒下的人仅半步之遥处。
楚长安作势要下去，道：“我去看看。”
楚低声道：“不要。”
楚长安挑眉的功夫，楚的话接着就传到了耳畔，难得的有些犹豫：“他有些不对劲。”
楚长安失笑，也盯着倒在地上的人道：“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楚没有说话。
楚长安道：“救人要紧，我去吧。”
声音温柔而蛊惑。
楚松开了手。
——下一秒，方才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就从地上一窜而起，化掌为爪，直伸向楚的身前！
楚长安略略有些诧异。
若之前只是有些奇怪，那现在则是接近肯定了——
与楚打斗的这个人——
不，这不一定是人……既像人，也不像人。
哪有人的手近似某种鸟类的爪子的……那双手，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指尖如铁钢利，随意便可割破人的肌肤。
这似人非人的怪物和楚打斗间，一块令牌自身上跌落。
楚长安眸光一凝。
自出了那魔兽领域后，她能明显感觉到白墨的灵力在渐渐接受她灵魄的驱使……她心神一动，令牌转瞬便到了她的掌心。
——魔宫使者令牌。
竟然是她魔宫的人……
楚长安看着转眼已飞身至远处的两点，感觉心情不太美妙。
——现在，她魔宫使者竟然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
楚长安随意坐下，观望着那两点的打斗。
一切需要动手的事都与她无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怪物倒地。
……这回是真正的倒地。
楚随意使了个诀，擦净了剑，他见不得他的剑上残留着刺眼血迹……无论这血是谁的。
楚长安拍手，赞道：“很厉害。”
楚并没有因这声赞美而表现的有多么高兴，他朝楚长安走近两步，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道：“雪，你不开心？”
楚长安点头，“是有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
楚歪头，“为何？”
“为何不开心？”
楚长安：“……”
她难道还能实话实说，说她不开心，其实说因为损失了一个深的她信任的魔宫使者么。
“我瞧着那怪物可怖，看起来是一副极为不好对付的模样……
“楚，你看他那手是那么长，指甲又是那般锋利，一看就很厉害……他杀人的动作也很血腥麻溜，出手的动作，处处透着凶狠残暴四个字……”
楚眼眸幽黑乌亮，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期盼，静静看着楚长安。
楚长安：“……”
该死，怎么回事。
她居然，她居然……忽然有点心软？
有些紧张？
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她的情绪？
怎么可能！
楚长安摇头，随即坚定的看着楚，道：“我怕你受伤。”
“你若是受伤了，我也许会过意不去。”
楚偏头，眼眸似小鹿，问：“为何会过意不去？”
楚长安认真道：“你帮了我。”
楚哦了一声，神色不甚明晰，他道：“如果……没有帮呢？”
楚长安扯了扯嘴角：“……”
怎么这么多废话问题……但是她似乎并不反感。
她道：“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并不会有这些话可讲，也无这些话可问。”
也许是陌生人。
楚忽而笑了，道：“但你现在是怕我受伤的。”
顿了一秒，楚道：“你放心，我没有受伤。”
“一点伤也没有受。”
楚长安笑了，“那是当然。”
她眼里闪过一丝隐藏深意的寒意。
楚眼眸微垂，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不知如何答话，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出些什么话来。
“如果受伤了……我已经经受了那样的不愉快，所以我不希望你也来一次，那样的话……”
楚长安笑了，“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又要难受上许久。”
楚忽而抬头，眼眸充斥着不解与不自觉存在的期盼，道：“为何？”
楚长安静静看着楚。
其实说是看，不如叫打量来的更为确切。
楚——果然是为情所困啊。
不知白墨是何时给自己欠下的一个桃花债。
如今她占了白墨这具身体，连带着要应付这个桃花债。
淡漠眉眼忽而不自觉的染了几分缠倦，楚长安看向楚，没有回答楚的疑问，只温和道：“我瞧着姑娘甚是眼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是哪里眼熟。”
楚长安继而失笑：“不是容貌上的眼熟，姑娘的眉眼我瞧着并不熟悉……那份相似，更像是灵魄上的。”
“不瞒姑娘说，姑娘实在有些像我一位故人……不知我可有见过姑娘？”
楚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