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拿好
尤浅刚走，魔一便低头道有要事。
听罢魔一的话，楚长安眉梢挑了挑。
“入魔？”
“是。”魔一皱眉。
那些小子看不出来，可他曾经对付过一个魔修，对魔修身上的气息也有了几分记忆……在初一的身上，他真切地察觉到了魔气。
“……很淡……但那的确很像魔气……”
但是初一可是少宫主唯一的徒弟，怎么可能！怎么能染上魔气……魔一缄默，这事还得小心慎重再慎重。
其实初一的身世也很可疑……虽说是大长老在外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大长老也用了搜魂之术，确保初一的确没有以前的记忆——
但到底不是纯正的魔宫子……来历不明，说不定是魔修之后。
魔一脸色变得难看。
失去理智的魔修，就如一把藏在暗处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鞘伤人……更何况初一现在的实力……
“少宫主？”
所以他第一时间找了个借口散了，将此事汇报给少宫主。
“你说……他是听了那些话后，才变成那样的？”
“是。属下问了守在外边的小厮，小厮说初一在走近房门之前神色如常，没什么奇怪之处。”
楚长安唔了声，拍了一下魔一的肩，“你做的很好。”
“此事，不必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不必让第三个人知道……这其中，也包括大长老和宫主？
魔一退下后，空荡荡的偌大房间内，楚长安神色莫辨。
……这么早，就有了入魔的征兆了么。
天，又快要黑了，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
……
少年身姿挺拔，哪怕此刻是跪着，背也挺得极直。
少年没有看到他们。
“你们不该来的，京城最近出了那么多事，百姓茶余饭后都不敢多说……尤吾他也不希望你们来。”
苏富贵道。
楚长安道：“你也知道，但你也来了。”
苏富贵摇头，“我不怕。”他没有什么多的牵挂。
楚长安道：“我也不怕。”
苏富贵叹口气，“顾年来过一趟，又被顾家叫回去了。”越来越多的事，是他看不清的了。
楚长安扯了扯楚长念的袖子，两人跟着苏富贵走了进去。
“我去叫尤吾。”
苏富贵抛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楚长安静静等着。
脚步远去……一阵沉默后，脚步声又响起，有些急……行至房门口，又变的慢起来。
苏富贵推了尤吾一把。
“进去吧……他们来，早晚就是想见你的。”
眼圈犹红，尤吾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你们傻啊，这时候来……地动还没完全平静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一次。”
而且现在，他爹一死，太后就迫不及待的想收了他们尤府的权，将尤府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笑话，怎么能让这个老妖婆在朝堂上一手遮天？
心里最初的悲伤被很好的藏起，尤吾道：“来都来了，运气不好遇到地动，变成鬼可别找我啊。”
……玩笑的语气，唇边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意来。
“当然。”楚长安道。
尤吾沉默了会，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是放心不下我，但当真没事的……是人，早晚要走的。”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料到他爹会走的这么早……
至于尤府……
他低头。
他爹可是天下皆知的忠良……无论太后想干什么也不好做的太绝，寒了天下人的心。
声音有些哑沉，尤吾顿了一下，抬头目光坚定落向楚长安：“安常，你很厉害。”
“我以往没有拜托过你什么事，但现在……我求你。”
几日之前的尤吾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安常点头。
楚长念也应下。
苏富贵诧异看了楚长念一眼……这个人怎么会答应……楚长念这样冷情的人……
不知想起什么，苏富贵眼神晦暗一瞬。
“快些去歇息，憔悴成什么样了。”
苏富贵朝尤吾道……以往的冷嗤现在也收敛了极多。
尤吾挤出一个苦笑，睡不着啊，怎么睡得着……变故，下一秒就可能发生。
他现在才留意到，京城原来有这么多的雾啊……他都看不清自己了。
他转身顺着安常楚长念两人离去的路离开……一个拐弯处，他放眼望去，那两个人连背影也看不到了，怎么走的这样快。
尤吾无奈苦笑，随即换了个方向朝前方走去。
地动之后一片狼藉，京城百姓不少都移了出去……朝堂里也有不少官员受到影响，死的死伤的伤……
巧的是，里面有不少摄政王和太后娘家李家的人。
尤吾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真不想有什么志向野心啊。”
……
……
楚长安悄悄出了尤府，没有惊动尤府剩下的寥寥几个小厮。
“此物，还你。”
无人处，她摊开手，血玉雕凤簪衬着白皙肌肤，艳丽而不失华贵。
“这是你蓄灵魄的载体，一直留在我这，也不太好。”
本来她是有意等楚长念主动来讨要的，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可惜这人就像忘了一样，说也没有说过一次。
眼睛也像忽然看不见了一样……她或继续留在发髻上，或显眼的摆在桌上……楚长念就当没留意到一般。
……自己的东西被霸占在别人手里，当主人的反而丝毫不急。
楚长念眼眸平静，抿了抿唇才低声道：“……好。”
楚长安：“……”
……嗯？
“留在你这，很好。”
“你戴着，也很好。很好看。”
楚长安：“……”
她挑眉，停步。
“发簪，京城禁地那天，我就送与你了。”楚长念长睫轻颤，垂眸没有看她。
楚长安：“可我没有料到里边藏着你的灵魄。”
她当时只当楚长念什么时候趁她不觉往她头上插了支发簪，暗叹这人也够厉害……她也仔细抚摸过，确保发簪不是什么暗器窥言诀。
早知某人的灵魄藏在里边，她做事说话就该更谨慎些……那样也不至于，让楚长念知了她的身份去……失策。
听了她的话，楚长念淡漠的脸微染丝薄红。
楚长安眼眸微眯……脸红什么……心虚？
她将血玉雕凤簪塞进楚长念怀里，“拿好了。”
这样的东西怎能轻易送人……蓄自己灵魄的载体一旦有所破损，随意可去了灵魄的主人半条命。
楚长念，不要命了么。
第077章：伪装
“长安。”
楚长安正欲继续往前走，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这世间，谁敢叫她长安。
有些奇怪……她居然没有动怒。
也许是她清楚楚长念为人一贯淡漠……说出这样的两个字来太过惊讶。
楚长念微微弯腰，浅笑了一下，笑容明亮的晃眼睛啊……楚长安愣神的功夫，血玉雕凤簪又重新回到了发上。
一瞬的时间，楚长安又直了身，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好了。”
楚长安静静扫了眼他，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好了……楚长安转身，好什么好！
以为把自己灵魄的把柄交给她，就能取的她的信任么。
不过……一个灵魄的储物罢了，这血玉雕凤簪做的这般精致好看干甚？
……
……
“让让，麻烦这位大叔让让。”
“都挂了有一阵子了，还有这么多人……大家这是天天来这看啊？”
楚长安伸手拍了拍拦在前面的人的肩膀。
谁啊……被拍到的人转头……奇怪，没人啊，可刚刚明明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幻听了？幻觉？
……当然不是幻觉。
远处，四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人，居高临下往下看，暗自心道。
看着单薄，力气倒是挺大，竟然没有被前面的壮汉挤成肉饼……还顺利站在了最前头。
“安常……那个魔宫的人。”怎么还在。
旁边有个姑娘掩嘴轻笑，“公子眼睛真尖。”
李修灌了一口酒，哈哈一笑，“那是。”
楚长安已站在通缉令面前，仔细瞅了一眼。
好了……她伸手，揭下了那张通缉画像。
“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难道他抓到通缉令上那女子了？看着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先前被她拍肩的壮汉皱眉，“不知死活。”
揭了通缉令，便意味着接了这个任务。
可能让宫中下血本追拿的人岂是个简单角色……果然年轻啊，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还好出风头，不加思考就接了这个任务。
李修也挺直了背，好奇看向楚长安。
这家伙是很厉害，但撕通缉令……悬赏越多，一般而言难度越大……安常不一定会成功。
他摇了摇头，继续饮了一口酒。
喉间涌起热意，他闭着眼，任由嘈杂话语入耳。
女子咬唇，不忍心看到他这样，柔声道：“公子莫要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了……公子再忍忍，等这边事了，公子肯定可以回去的。”
李修没有看她，眼皮子懒懒耷拉着，英气的脸少了几分飒爽得意，“那就谢你吉言了。”
嘲讽，不屑，冷意……皆顺着一坛坛酒滚下肚内。
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或嘀咕或质疑或冷嘲热讽，楚长安淡笑，道：“我，举报。”
“我一刻钟前，见到了画像上那位女子。”
明明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能让人明白的感受到极有分量。
围站的人静默一瞬……他说什么？有通缉令上那女子的消息？
怎么可能……
不会又是个骗灵石的吧？
壮汉声音浑厚道：“这位小兄弟，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
之前那几个假意提供通缉令上女子信息的，可都是被查了出来……不仅没拿到灵石，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看清了。”楚长安朗声道：“我，有信息。”
李修：“……”
他哈哈笑了两声。
我，有信息。
我，有价值，给我钱。
……有趣。
“好样的。”一个身影稳稳落在楚长安面前，众人这才发现墙上还站了个人——
说他是站在墙上也不稳妥……这应该是个潜伏在暗处，观察一切的人。
身子被裹在黑衣中，一张脸也只露出了一双阴鸷的眼睛……声音沙哑，像沙砾划破了喉咙一样，黑衣人道：“随我来。”
楚长安嗯了声，依言跟上。
“不知这位小哥要带我去哪里？”
黑衣人头也未回，“跟上。”
楚长安道：“你不说，我不跟。”
俨然一副大爷架势。
黑衣人神色木然，道：“入宫，见太后。”
楚长安被挑起了兴致，“直接做个笔录就好了，入宫干什么。”
“命令。”
命令？太后的命令？还是太后身后的人的命令？
安常眼眸微垂，没有再言语。
“东苍国的太后，我还从没见过——那小哥你走快些吧。”
黑衣人回头扫了楚长安一样，他走快些，这小子跟得上么？
……
……
还真跟得上。
黑衣人疾行在前，楚长安紧随在后。
“小哥你这速度不错。”虽然比她还差了些。
这小哥不止隐匿的功夫一流，逃命的速度也不错啊……有这样的本事，难怪0916说0888人苟命长。
黑衣人忽然停下脚步，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她的话，怎么了……楚长安疑惑看他：“你不行了？”
看着不像啊。
0888没理她的话，只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京城禁地？
“去那里？”
0888点头，又开始疾行，仿佛后面有一把火在飞快疯狂地烧过来一般。
“喂，慢些啊，我要是跟不上了，你拿什么交差啊……”
楚长安……安常摇头，0888和0916跟她描述的差不多。
是人就有弱点，就有软肋……摄政王的暗影卫也不例外。
脚下生风般，安常紧跟0888之后。
仔细看去，她眼中分明没有丝毫情绪。
有一点0888同0916是相似的……他们都忍受不了话痨。
……
……
京城禁地。
楚长安顿住，失笑，苦恼道：“喂，小哥，我进不去啊。”
“这里，好像有阵法。”
0888未言语……竹叶飒飒而响，左右似乎无人。
“别装了。”
安常诧异，“你说什么？什么装？你骂我？你就算有一点讨厌我也不能骂我啊……”
……耳朵疼。
0888摘下覆盖物，一张刚硬如刀削的脸庞完完全全的显露在安常面前。
“姑娘，你没死。别装了。”
安常皱眉，“就算我长的好看了些，但你也不能这么眼瞎叫我姑娘啊……真是侮辱人，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0888：“……”
他冷冷道：“姑娘，这左右并无人，你不必再伪装。”
第078章：乖顺
安常：“我装了吗？一直都是你在说我装呐。”
0888深呼一口气，平静冷漠道：“0916没死，他把一切都汇报给主子了。”
安常皱眉道：“有完没完，我只是想来领些灵石挥霍挥霍，你却忽然朝我说些这样莫名奇妙的话，0916？那是谁……你的同伴？”
听到同伴二字0888眼里浮现一瞬诧神，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姑娘也许不知道，我们这些暗影卫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处于什么状态，是清醒还是昏迷，只要我们想，消息可以任意传通。”
安常哦了一声，说这些给她听有什么用，倒是说说0916传了什么消息回来啊……
“知道了。那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太后了吧？通缉令上写的好好的，举报者十颗下品灵石……”
想到什么，安常一拍大腿，眼睛瞪大，“天啊！你刚刚这样……不会是太后想赖账吧！怎么可以这样！”
0888深吸一口气，皱眉道：“姑娘你当真不……”
“都说了我不是姑娘！小哥你耳朵是不是不太好？”
0888：“……”
“明明可以进来，你为什么不进来？”
安常瘫坐在地上，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有完没完，还想不想要举报消息？兜这么一大圈子，逗我玩呢？”
0888：“……”
“不肯说实话，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剑气袭来！
且来的猝不及防！
这是杀招！
“你！你你你！”
安常在地上滚了几遭，气急。
“卑鄙！居然偷袭！”
“小人！不讲武德！”
0888冷呵一声，装疯卖傻！
……
……
“看起来他是真进不来禁地。”
摄政王皱着眉头，眼下一圈乌黑。
“大人，要放他进来吗？”
他恭敬弯身，不敢正眼直视轮椅上的人。
“再等等。”
姬殇道。
摄政王退到姬殇身后，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萧琦……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感觉罢了，真值得这样小题大作么？
这世上，长的相似的人都有那么多……只是一时的感觉有些像而已……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真是一个人。
他摇头，没有说什么。
萧琦……这小孩子现在倒是沉默寡言。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琦也算个话痨。
只可惜他是选择性话痨。
“师父，够了。”萧琦喊了声停，摇头，“他不是。”
“安常不是那个家伙。”
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像……他之前怎么会有那样的相似感？
安常不止不是那个家伙，更不可能是长安姐姐……面对杀意时，如果没有呆愣僵住来不及反应，人都会下意识躲过……可安常单论反应就比长安姐姐慢了不止一点半点！
……如果师父命令0888今天真是要杀他，估计现在人就已经没了。
“安常的出招习惯，和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和长安姐姐更是挨不着一点的边。
萧琦道：“是我感觉错了。”
姬殇嗯了声，“那就停下好了。”
萧琦笑了，“误会一场嘛，解释一下就行了……叫0888带他回皇宫吧，我看着他有些心烦。”
姬殇懒懒掀了掀眼皮，慵懒至极。
过分白皙将近透明的手腕一翻，安常下一秒就从地上弹起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吸进了京城禁地！
她悬在半空，脚尖未着地，面涨的通红，仿佛被人掐着喉咙一样。
“魔宫之人，本来想杀了你的。”
墨发，雪肤，殷红的薄唇微启，美丽与妖异诡异的完美结合在了姬殇身上。
安常微微瞪大眼，这是——
忘魂之术！
眼里的波澜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这是她爹的看家本领，专以消除人的某一段记忆……姬殇，怎么会！
前世，她以为是姬殇夺了她爹的灵丹及秘籍后才得以学会——但是现在！
忽然从空中狠狠坠下，安常痛苦抱着头，弯腰埋脸哀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苍白的脸，汗津津的。
萧琦翻了翻，打了个哈欠：“真弱。”
才这么一会，就挺不过去了。
姬殇歪了歪头，弱么，刚刚毫无还手的模样，的确很弱……好像哪里有些怪异，但他说不上来。
摄政王：“0888号。”
“属下在。”
0888低头垂眸，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紧张的手心皆是汗。
“让太后去应付他。”
“是。”
……
……
“公子醒了。”
安常迷糊了会，“我在做梦？”
婢女低头道：“公子刚刚在做梦。”
“公子既醒了，就请让奴婢为您整理一下衣裳，去拜见一下太后吧。”
“……公子在跟令侍卫来的路上体力不支昏过去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安常低头，没睡醒的眼睛泛着朦胧的泪光，居然有几分让人放心的安顺。
“好的。”
没有问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没有问一个小小的不知真假的消息哪里值得把提供消息的人接到皇宫来。
她看向恭敬领路，真正温顺的宫女。
……也没有问她何德何能值得太后等她醒了在派人把她请过去。
“公子不必紧张，太后人是极好的。”
安常嗯了一声，“这位姐姐人也是极好的。”
穿着瞧着便比一路见来的婢女精致，婢女们皆恭敬唤她，还敢说起太后人是如何……太后身边，有些什么人？
“公子，到了。”
安常道了声谢。
宫女退下，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些年见的人多了，也没觉得刚刚那位小公子有什么稀奇。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这位小公子瞧着乖巧懂事温顺，还有礼貌……眼神清澈，一路上眼睛都没有乱瞟……一定不是摄政王口中那样成日装疯卖傻，一无是处的人。
说起来，摄政王也没有见过这位公子，怎么能给他随意下结论呢——
宫女侍立在门外。
她绝不是看这位公子好看才这般想。
房内声音低低，也不知道太后跟那位公子在谈论些什么。
太后刚召了尤府那位小公子来，不知道尤小公子说了些什么，惹得太后神色不虞，但愿不要迁怒到这位小公子身上……
应该不会，太后心里还是有数的……那位公子听说是魔宫的人……魔宫最是护短了，连带着魔宫的人也不好轻易招惹。
宫女叹了口气，这个懵懂乖顺，身形单薄的少年，举止间实在太让人欢喜。
第079章：鼓励
太后坐姿端庄，只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觉得她雍容华贵，仪态无双。
悉心保养的脸，瞧着才二十出头，安常乍一看以为是个少年老成的年轻小姑娘。
太后自安常进来后目光一直看向她，见她看向自己后，才微微点头笑道：“赐座。”
两个酒窝笑得正当好处，打破了高不可攀，为她生生添了一份平易可亲来。
安常也流露出了几分这位太后想要的反应来。
“公子莫要拘谨，只当来寻常主人家做客便好。”主人又招呼来了自己的仆人为客人添茶倒水。
安常道：“太后不问问我通缉令的线索么？”
长长的指甲划过杯沿，太后道：“左右公子人就在这儿，线索什么的……不急。”
安常挑眉，“太后瞧起来，不是很在意那刺客？”
摄政王这盟友，看着不是很将自己盟友的事放在心上啊。
太后掩嘴，眼睛眨了眨，倒真有几分小姑娘的活力顽皮，“公子勿怪，实在是因为每日刺杀我的人，太多了，陛下年幼，我这做娘的，每日要处理的事情是那样的多……”
“刺客那事，我刚刚见了公子便觉一见如故，惊喜的紧，连通缉令上刺客那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安常摇头，“太后实属不易。”
太后感激看向她。
少年的血最易受情绪影响而沸腾，她又给了这少年这么大的面子……这少年现在已对她有了些好感。
面对她一国太后态度不卑不亢，她故意示弱及亲近，这少年也不见丝毫惶恐或受宠若惊，应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更何况，这少年是魔宫大长老亲自推荐的人，定不简单！
“谢公子安慰，”太后蹙眉，话题一转，忧心道：“虽然那位女刺客险些要了我的命，但她肯定也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
安常：“太后心地良善，还替她人说话。”
太后苦涩摇头，“公子若是身处我的境地，便知我为何这样说了……”
安常同情看她……孤儿寡母……但他们都是这东苍国最尊贵的人。
……
……
残阳如血。
暮色很快再次将临。
宫人将安常恭恭敬敬的送到宫门口，宫门口的马车又恭恭敬敬的把安常送回了住处。
门口，立着一个人……长身玉立，公子如玉。
“很有趣？”
楚长念微微弯腰，与安常平视。
安常勾唇，“不怎么有趣。”
但是有用。
0916：“……”
为什么他有种他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待确定周围的眼线都被隔绝在楚长念布下的结界后，0916方才大胆的跳了出来。
“这样做有意思吗？”
脱下安常那层皮，楚长安眉眼间似乎也淡漠了许多……淡淡看着0916，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问道：“什么？”
0916：“这样做戏。”
后面的话滑下喉间，没有说出来。
楚长安是魔宫少宫主啊，凭魔宫的力量，她何必需要同他人虚与委蛇……
0916瞧了她一眼。
换了张脸，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难怪连那位大人身边那个，见过楚长安的小公子都没有认出她来。
楚长安道：“没意思。”
又淡淡道：“但可以方便我干许多事。”
方便她干许多事……0916皱眉疑惑。
这是指方便她干那些魔宫少宫主不能干的……不要脸的事吗？
楚长念眸光如旧生辉，奇怪，是月光的缘故吗……0916细看去，他有一瞬错看楚长念长了一头银发。
月光悄然流动，依依不舍徘徊在楚长念左右……连他一个男子也觉得楚长念真真俊美如谪仙。
声音也清脆，让人想起浸在寒水里的美玉——
“长安，今晚对弈么？”
跟这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0916郁闷想。
……偏偏不知不觉被嫌弃了的楚长安还拒绝了楚长念的邀请！
“楚公子，一日不下也没什么的……”
“习惯。”
“……那楚公子，我可以跟你下啊。”
楚长念淡淡道：“我只和她下棋。”
0916：“……”心塞。
楚公子怎么看也是高岭之花那样的人物，怎么偏偏被楚长安哄骗了去……楚长安的德行……
高岭之花楚公子眉忽一笼，视线微微移动，他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聊聊天。”
这一聊，0916被多年暗影卫生涯埋没的口才渐渐初露头角。
“刚见啊，我觉得她吵，往常哪个罪犯不是愁眉苦脸就是一副烈性，哪有她那样笑嘻嘻的……你跟她这么熟，她应该跟你说过吧？”
“我对她印象深一点，全是因为她没做楚长安时，就是一个大话痨，嘴巴从来闲不住一样，疯疯颠颠，古古怪怪……”
“当时她压制护国神兽那一幕真把我惊呆了……明明看着不怎么厉害，跟个半吊子似的……怎么能那么凶猛，那还是人吗，玄龟眼睛都红了，缩回了龟壳里面……”
“……”
楚长念不时问几句，此外皆是静静鼓励0916继续说下去。
……
……
“安常”回了京城。
作为公子的丫鬟，商经也赶回了京城。
她不知道0916的存在，只当隔壁公子那位朋友又要点烛待天明一夜。
……说来蹊跷，京城地动时，不少地方遭殃……但公子和隔壁那位公子的院子居然都好好的，没有一丝损坏。
运气真好。
“商经果然忠心，那种时候居然没有自己逃走……”
那种时候，是说地动的时候么，有那么多“时候”，她有些不明白……但她从不反问主人什么。
低头，她瑟诺道：“奴婢的命，是公子给的。”
……胆小瑟诺，瞧着木讷老实。
安常淡笑：“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走吧。”
商经低头不语，脚步轻碎。
安常眼眸微眯。
有个魔宫人的身份，就是好啊。
都不用她自个儿去蹦哒招惹那些大人物的视线，自然而然就入有些人的眼了……
——明明现在她这人，除了魔宫来者的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以礼尊敬相待的地方……但总有人不敢怠慢她。
“这，就是道。”师父的低喃似乎就在耳边，“你强，你就是道。”
第080章：师父
她默然一瞬。
强者为尊。
贵者为尊。
富者亦可为尊。
……但这些人，终究算不得多数。
剩下的那些人，倒在京城地动里的那些人，因为畏惧再次地动而被迫远走他乡的人……他们的道，又是什么？他们，有道？
师父自幼同她说道，强者为尊，千万年来法则如此，她的道就是修炼飞升威慑世人，不负魔宫少宫主的身份与责任带领魔宫走向更大的辉煌。
如果那算道……天道，又算什么？
楚长安手指蜷了蜷。
天道分明就是一些连意识都没有的规则罢了，为什么世人还要尊崇它，畏惧它，哪怕是师父，也无比信仰它的存在……
她眉心微皱。
痛意，猛的袭来！
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每多思一秒，那把锋利的剑就多刺入脑内一分，叫人眼前恍惚，神志不清！
楚长安停下思想时，已是大汗淋漓。
她闭上眼，这次，可是真的痛啊。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发觉刚刚有什么发生在了她身上。
天边，一抹妖异的红极速划过，观望的人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已消失散尽，无影无踪。
那是……
异象。
……
……
长久的静寞。
楚长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一团黑雾包裹着面前的人，隐约分辨出女子身形。
黑雾中溢出的魔气极淡，仅仅一丝，但楚长安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入魔的前兆。
楚长安攥拳。
眼前这团黑雾，是魔宫宫主，她师父的分身。
师父，究竟是何时入的魔？
前世，至听闻师父死讯，她也未知师父有入魔的征兆！
楚长安低头，褪去眼里不适合出现在师父的情绪，低低唤了声，“师父。”
黑雾微动，渐渐向楚长安这边弥漫来。
女子轻笑了声，“安儿。”
“大长老同我汇报了安儿在做的事，我对安儿是一千一万个放心，安儿尽管放心去做就好，魔宫在苍穹大陆说的话还是极有份量的……”
女子自黑雾中伸出了一只手，手指不似寻常女子细嫩柔软，反而深深浅浅的疤痕叠了一层又一层……右手小指上的疤痕有针缝过的痕迹，透着狰狞，尤为可怖。
与手不同的是，她的声音极为温柔。
温柔到叫人难以将拥有那样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像在苦难血腥流血中过日子的人，同眼前这个温言细语的女子视为同一个人。
魔宫宫主摸了摸楚长安的头，道：“此次闭关期间抽出一缕灵魄来，其实是因为师父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来看一眼。”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些许不放心吧……毕竟是这样的大事。
楚长安道：“师父会留下来吗……徒儿是想问，师父这缕灵魄可否留下来？”
魔宫宫主刚要收回去的手收也不是继续放在自家徒儿的头顶也不是。
……安儿，方才在说什么？
安儿，想要她留下来？
安儿居然会想要她留下来？
她微拧眉，身为师父，安儿和她待在一处的时间比大长老还多，她也自问是这世上最了解安儿的人……
但，就是因为了解，她才会诧异不已——
安儿最是喜静，除了必要时候需要撑起魔宫的场面外，往常哪怕只是多一个侍从跟在身后也会想尽办法把侍从甩在身后……而现在，安儿居然问她留下来？
“自然。”魔宫宫主微微一笑，“一缕灵魄罢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
……但可不能让安儿旁边那群小子们知道。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悦耳柔和，“公子，在么？”
一团黑雾里，魔宫宫主神色不明。
安儿身边，似乎，不止那群魔宫的小弟？
那女子说话还这般亲热自然……安儿什么时候，认识了位姑娘？
她看向已化作男儿身的“安常”，呼吸窒了一息，就安儿这个一心修炼的脑子，哪怕化作了男儿身，也定是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姑娘的……
难道，是那姑娘见安儿长的俊秀，美色可餐，就——
不行，回头得问问大长老手里还有多少消息！
黑雾隐去。
门外的人礼貌性的敲了几下门后，飘然入内。
白色裙摆蹁跹而动，白裳的主人细步轻盈朝安常走近，宛若一只灵动美丽的白蝶。
安常抬眼。
正是尤浅。
“公子！”
少女欢喜的扑过来！
完蛋了完蛋了！这个暗藏爱慕的眼神，这个欢快喜悦的语气，还有这个大胆的动作……
魔宫宫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她……这！
安常侧身躲过，没能让尤浅拽住一片衣角。
魔宫宫主：“……”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很好。
安儿，果然不会让她失望。
扑了个空，尤浅面上也不见丝毫尴尬，仿佛刚刚失态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公子，我新做了桂花糕，公子尝尝？”
魔宫宫主这才注意到这姑娘手里拎着一盒糕点。
要命，要命，这不是话本子里常见的桥段么？怎么有一天……居然也会发生在安儿身上！
“公子昨日歇息的可好？”
“好。谢姑娘关心。”
“公子今日可有空闲？”
“无。”
“那公子明日可会来这儿？”
“……不会。”
“……”
“……”
静静听了将近半刻的魔宫宫主：“……”
这女子，眉眼倒是秀气……但是她仔细看了又看，这女子身上，分明一丝灵力也无。
安儿，为何要将这女子带回来？
魔宫宫主正盼着尤浅快些另一边去，房门今日二度被敲响。
不同于尤浅的轻柔，这次的扣门声一听便极有力道，没有一丝犹豫。
“师父？”
楚长安眸光微亮，“初一，进。”
身量拔高的少年一推开门，视线便迅速落在了楚长安身上。
笑意微漾，初一欲言又止的看了下尤浅，微微抿唇，随即道：“师父，徒儿有要事相告。”
客气温和道，“还请尤浅小姐暂时回避。”
尤浅皮笑肉不笑：“……”
这臭小子，怎么几次三番都来的这么巧，专坏她的好事。
笑容温婉，她朝楚长安道：“好的。”
三步一回头，公子居然没有留她……
初一似是有所察觉，冷冷扫了她一眼。
就这样，还有人说她美？哪里美了？
天天到师父门前想来个偶遇……一袭白衣，跟一只白色的大扑棱蛾子似的。
第081章：旁观
魔宫宫主盯着初一若有所思。
这就是安儿新收的徒弟？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乖巧温顺许多。
闭关期间，大长老曾给她递过这少年的画像，模样倒是生的俊俏，就是不知本事如何，竟能让安儿破例收徒。
此刻见了……这少年给她的感觉却同画像上的完全不同。
画像上无一处不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浑不在意漫不经心……而此刻，她却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情愫。
……不过安儿脑子里只有魔宫那些事，对这些事一向缺了根筋，看不出来也不稀奇
皱眉，她仔细观察起了初一。
……果然同辉耀殿那个圣子有些相似。
初一没有发觉她的存在，待尤浅离去后，低头垂眸朝楚长安道了句师父。
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敬重师父的懂事徒弟模样。
魔宫宫主：“……”
她酸了。
一声师父叫的暗藏喜悦，无数敬重浮于表面。
安儿，可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她。
看着初一，楚长安嗯了声，“不必多礼，出了什么事？”
空气凝滞了半秒，仅仅半秒。
初一皱眉，道：“师父，那小皇帝不甚老实。”
楚长安微扬眉，“我知道啊。”
那位小陛下，本就不是个真正老实的。
不过她一开始要的就是盟友，而不是傀儡。
盟友尚有利益可图，傀儡却只会在推翻了一个操纵者后又妄图推倒另一个操纵者……麻烦。
“小皇帝现在虽身处群英城，但私下求见他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朝堂权贵。”
“师父现在明明还没有露面，但魔宫才是小皇帝背后的靠山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不少人闻风而动，连摄政王也派亲信来魔宫打探消息——”
初一抿唇，直直撞入楚长安黑眸内：“那小皇帝有自己的思想，这样的事居然未与师父言道……徒儿只是担心，师父有一天会被他反噬。”
师父，似乎对小皇帝格外的放心。
那种复杂怪异，让他摸不清道不白的感觉又浮现了……仿佛刚才的认知不该出现一般。
摇头，迅速甩开令人窒息的怪异感。
京城地动，有人伤亡再正常不过。
是以，太后娘家李家，还有京城那些拥戴太后一派的权贵的离世也没有激起人们太多的疑窦，只当他们是运气不太好，未来得及逃跑就被掩藏在了地下。
毕竟，那可是天灾地动啊……天道动怒，谁能躲得过？
但魔宫就是魔宫，纵横关系网暗藏天下。
他身为魔宫少宫主之徒，手中已有了一些权利，一心调查京城地动时想要查出几分端倪不是难事。
“师父，就这样，他会不会……”
楚长安勾唇，随意道：“不会。”
“就算会，那我也会先拉他下来，让他付出点代价。”
初一微愣，旋即笑了，师父说这话时神态就像开玩笑一样。
但师父，从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还有什么事吗？”楚长安摇晃着手里的雕杯，微歪头。
初一：“没……没了。”
楚长安摆了摆手，“那你就……”
心里略有些不甘心，初一眼底深沉下去。
楚长安顿了顿，“等等。”
初一：“……师父？”
楚长安微微一笑，“乖徒儿，过来些。”
魔宫宫主：“……”
“！”
她美眸微瞪，圆溜溜的像只受了惊吓的猫儿，这是安儿？！这样的话，有朝一日居然会从安儿嘴里蹦出来？！
魔宫宫主觉得闭关太久，自家徒儿干的事、身上发生的变化属实有点多，她消化不过来……
初一依言凑近，眼睫微颤：“……师父？”
魔宫宫主：“……”
要命。
时间怎么过的如此缓慢。
真轮起来，初一是她宝贝徒弟的徒弟，她是初一的祖师……身为祖师，她现在应该干什么？
魔宫宫主抬头：“……”
什么也不干。
她一边谨慎的不能再谨慎，藏起自己的每一丝气息，一边尖尖竖起耳朵。
她宝贝徒儿道：“再近些。”
她宝贝徒儿的徒弟诧异了一瞬，心神微晃，下一秒腿就很自然的朝她宝贝徒儿走近。
她宝贝徒儿：“你的头发长的比我好看些。”
她宝贝徒儿的徒弟僵硬的乱拍了下头……发丝儿，道：“师父的头发才是最好看的。”
楚长安干笑两声，摸了摸初一的头，“真乖，说话越来越叫人欢喜了。”
魔宫宫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正在说话的这人，真的是她看着长大的安儿，魔宫的少宫主！
安儿，好像变了许多。
变的爱笑了些，连带着话也多了些——虽然这话里十句参了四句不正经的。
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她闭关期间，究竟还发生了多少事情？
这边这样想着，那边初一再次感受到了师父的送客之意。
楚长安道：“徒儿最近似乎很是繁忙……快些回去好好歇息吧。”
初一：“……”
最终还是领了命退下。
离去的脚步终归轻松了不少。
……
……
“实力不错，灵力浑厚。”
也很敏锐……她仔细观察他时，这少年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她这边……那一刻，她甚至有种错觉以为那少年看见她了。
楚长安饮了一口酒，问：“师父，还有呢？”
还有？
“长的也不错，面相骨相皆不错。”
现了身，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自黑雾中迅速传出。
楚长安没理，师父看见一个长的顺眼的人就夸“面相骨相皆不错”，还摆出那样的神秘且深不可测的高人模样……偏有些人还将此奉为圭臬。
她摇头，“师父，你再仔细想想？”
魔宫宫主眉梢微拧，仔细想想？有哪儿不对劲么？
她仔细想了一番，“少年老成，尊师重道，长身玉立，翩翩公子，温润尔雅……”
楚长安：“……”
翩翩公子？
温润尔雅？
师父的眼神儿，今天真的带了么？
……也不知这样的话假使被前世那个大魔头知道，会不会被气的拿自己的长剑来砍人。
她深深叹气，“师父，不用再说了。”
初一身上的魔气，居然连师父也不能察觉？
第082章：吃瘪
魔宫宫主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楚长安自宽袖中伸手，掌心朝上，几缕青丝赫然在目。
这是……
魔宫宫主疑惑看了楚长安一眼，“头发？”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安儿方才摸了初一的脑袋，想来这头发应来自初一。
下一秒就见楚长安点头，“对，是初一的头发。”
“师父，劳烦您感受一下这上面有没有魔气。”
魔宫宫主骇然，魔气？
难不成，安儿的徒弟也有了入魔的前兆？
她面色凝重，仔细感受起那头发上不易为人察觉的魔气。
这世间，没人比她对魔气更敏感。
半刻后，她面色愈发沉重。
果然，安儿这般问了，就是心里有了底，只是想找她再确认一番罢了。
“安儿，还是及早剔除他的魔气为好。”
这发丝上的魔气虽然极淡，但的确是有。
而且如此难以令人察觉——
楚长安点头，认真道：“还望师父暂时不要告知大长老。”
“徒儿自己看中的徒弟，徒儿自己处理就好。”
魔宫宫主眼神变得幽深，片刻后点了点头。
初一，似乎在安儿心中的分量有些重。
也难怪，唯一一个徒弟嘛。
楚长安道：“师父，还有一个人的，我也想请师父验证一番。”
还有？
“也是魔宫之人？”
楚长安未言语。
魔宫宫主接过，细细审视感受。
……这次消耗的时间，比上一次少了许多。
楚长安没有问她情况如何，只静静看着她。
“安儿，”魔宫宫主挤出一抹笑，轻轻放回到楚长安手上，“没有。”
“为师没有感受到魔气。”
楚长安嗯了一声，火焰在掌心之上舞动跳跃，发丝极速蜷缩随即化为乌有。
魔宫宫主僵了一瞬。
“师父，我去见见东苍国的小皇帝。”
楚长安随手收起束发的血玉雕凤簪，换了一根雕云纹的古朴黑木簪子，淡声道：“顺带见见东苍国朝堂上那些闻风而动的人。”
“好啊，好歹是盟友，给那娃娃撑个腰。”
魔宫宫主笑道：“安儿决定了的事，放心去做就好。”
楚长安点头，转头看向她：“师父在这，徒儿想跟师父说一声。”
说一声么，安儿以前可不会这么懂得让师父放心啊。
黑雾中，明知安儿也看不清，但她还是掩嘴轻笑，总觉得安儿好像变了些……但并不让她感到怪异。
……
……
林丞相一张老脸皱满了沟壑，忧心忡忡。
“陛下，那些流言都传到京城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林丞相都说是流言了，约莫着是假的吧。”
摄政王眼神深沉阴鸷，“小陛下真该听话些，不要让我等这般苦恼。”
星元看了摄政王一眼，礼貌笑道：“……摄政王今天来之前是在哪受了气么？”
“陛下！”太后狠狠警告星元一眼，训斥出声。今日怎么这样无礼！
“丞相和林丞相都是不放心才来问一问！为了你好！你也该体谅一番丞相同摄政王放下手中大事，从京城赶来群英城的辛苦！”
星元目光紧紧盯着她，慢慢道：“母后？”
“丞相与摄政王不放心什么？丞相与摄政王身为臣子，朕怎么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大事？”
连朕都出来了，他以为——
脂粉之下，太后脸色阴沉下去。
林丞相紧张的脸上留了几滴汗，急忙道：“陛下莫恼陛下莫恼，老臣只是有些担忧陛下身处流言之中会不会受到影响，断没有不敬的意思。”
又转头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个妇人，眼神严肃道：“太后，陛下正是年幼，有些话不太却恰也是人之常情。我等尽好身为臣子的义务就好……这是我们该做的，臣并不觉辛苦。”
说话间，竟有几分威仪。
太后强自笑道：“有林丞相这样的忠贤良臣，是东苍国之幸。”
听了这话，星元暗嗤一声。
但他也只能这样不痛不痒的反驳了……他还是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仿佛永远也不能。
太后话题一转，声音转向轻柔，“陛下，传了那么多封灵信，为何陛下一封也不回呢？”
语气暗藏不悦。
门外忽然喧闹。
“开门。”
“本尊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们东苍国皇帝的地盘儿，他都不敢拦我，你们算是个什么货色，也敢拦我？”
门外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
“饶命！求您饶命！”
“别，别杀我！”
有女子不屑的冷嗤声传来，似乎就在门外……
“胆小，瑟诺。”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一掌轰开。
为首的人一袭黑衣，一张艳丽无双的脸被衬得平添几分冷漠。
身后跟了好些人，不同的服饰，不同的表情神态……却都是不约而同的站在女子身后一米，衣裳上绣着一样的白金云纹！
这是魔宫的人！
摄政王瞪大眼，情不自禁地从桌前站起来！
屋内几人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星元笑嘻嘻的看着来人。
他的确是不能肆无忌惮，但有人能啊。
他不急不缓的站直身，“见过少宫主。”
太后呼吸急促了会，头上华贵的发饰跟着一摆一晃。
这真的是魔宫少宫主！怎么可能！气的牙痒痒，星元是什么时候攀上魔宫这座大山的！
“少宫主远道而来，快来人啊，快些添些茶来。”太后下意识道……嗓子都在一抖一抖。
楚长安淡淡道：“不必了，”又补充了句：“如果这位夫人是要叫守在门外的那些人的话。”
身后有人不咸不淡的道了句：“那些人对师父无礼，还有人竟敢质疑师父身份，出言不逊，我便以魔宫的规矩处理了。”
楚长安淡笑：“陛下应允本尊的，还是算数的吧？”
应允？！
星元应允魔宫什么了？！
太后用力掐着自己掌心才不至于失态……这个傀儡！居然！他居然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
他怎么敢！
星元没有多看她一眼，朝楚长安笑道：“当然。”
太后挤出几丝柔弱的笑，“不知星儿是如何入了少宫主的眼……”
楚长安疑惑扫了她一眼，看向星元：“陛下，这位夫人是？”
太后的笑意僵住。
什么夫人！
她可是太后！除了太后，还有谁敢叫皇帝真名！
多少年了，除了摄政王和那位从未见过的大人，谁能让她吃瘪？！
第083章：“正事”
星元道：“东苍国太后。”只字未提母子关系。
太后脸一僵……面上仍是维持着善意的笑。
“少宫主……”
淡淡看她一眼，楚长安道：“原来是太后啊。”
太后道：“少宫主，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那就别说了吧。
毕竟有几分未褪尽的孩子气，趁无人注意他，星元翻了个白眼。
初一往他那边多看了一眼，眼眸未曾因此起丝毫波澜。
无人打断，太后笑了笑看着楚长安，做愧疚神态，“陛下还小，做事也是不太计较后果，不知他是怎么请来了您……”
她对眼前的人十分忌惮。
苍穹大陆以灵修为尊不无道理。
千年前有位万年难得一遇的强大灵修横空出世，弹指间足以威慑苍穹大陆……更是在苍穹大陆上留下了一人只身入穹城，屠尽满城的传说。
几届苍穹大赛，甚至有人将魔宫少宫主誉为继那位身拥上古凤凰血脉的灵修之后的第二人……一想起摄政王谈及此的古怪神态，她也跟着不敢大意。
只是她从未见过，不知眼前这位魔宫少宫主的实力如何……
但现在显然不是担心楚长安实力几何的时候。
……因为楚长安没看她。
“本尊虽常处魔宫，却也知晓各国皆是由皇帝做主，怎么到了太后这儿，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太后眼里狠厉一闪而过。
楚长安没有放在心上，道：“本尊来，只为和东苍国的皇帝说话。”
初一紧跟着平静道：“闲杂人等，求见少宫主需提前三日斋沐。”没有给其余人一丝插话的机会。
华说剑别在腰间，初一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点着，随意又透着几分冷肃。
星元微微一笑，道：“母后，摄政王，林丞相……还请各位先退下吧。”
楚长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几人各怀心思离去。
摄政王走出门后回头深深看了星元一眼。
楚长安懒懒道：“关门。”
摄政王的脸消失在门后。
星元的脸放大在眼前。
看着扑到自己面前，一脸喜悦的小孩儿，楚长安下意识的离远了些：“干什么？”
“楚姐姐，我高兴！”
哪怕被楚姐姐的徒弟提着，他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憋了这么久的气，装了这么久的龟孙子，终于能明目张胆的反抗一回了！
到底是个孩子，哪怕星元已经尽力收敛，但也不过是将狂喜稍微藏起了些而已。
楚长安静静盯了他两秒。
两秒后，星元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或者说是被彻底掩藏。
声音也恢复了寻常，但与楚长安说话时下意识软了几分，“楚姐姐。”
楚长安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几分无聊，黑眸静静，“感觉如何？”
星元表情平静，眼神却还是溢出了喜悦，“极好。”
“感谢楚姐姐能前来。”
狗仗人势的感觉太棒了！
——不对，是有位大佬在身后撑腰的感觉太棒了！
星元眼神雀跃的看向楚长安，有楚姐姐这样的金大腿，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四年！
……
……
“要变天了啊。”
“魔宫的手伸的未免也太远了些。”
“打主意打到东苍国上面去了？魔宫少宫主的位置还不够么？”
“楚长安这是想当皇帝吗？”
“也不知东苍国那小皇帝哪来的本事，竟能让魔宫少宫主刮目相看，出手相助……”
“要我说呀，魔宫同那东苍国的小皇帝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魔宫扶持东苍国，秦国不得眼红？”
“……”
“……”
魔宫欲扶持东苍国小皇帝掌权的消息在苍穹大陆上如风过境，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听的人多了，议论声便自然也多了起来。
更多的人蠢蠢欲动。
“朝堂上，星元特意安置了好些魔宫的人，欲对太后李氏及摄政王一派加以牵制。”
“摄政王出入皇宫及京城禁地有些频繁。”
“太后斋沐三日，自请求见师父。”
听罢初一的回禀，楚长安懒懒抬眸，轻呵了声。
“师父，不管他们么？”
楚长安抬袖掩住了哈欠，“人人都长了一张嘴，各有各的心思，管不了。”
初一眼眸微眯，暗藏杀气与戾气，“徒儿手里的剑可以。”
“那也只是你以为你可以。”
楚长安：“只要他们心里还存着那些心思，话便是堵不住的，就算暂时堵住了，日后有一天也只会更汹涌的从那些人嘴里吐出来。”
楚长安勾唇笑了笑，眉眼间没有什么杀气……但她只高高在那儿一坐，便让看者觉她生来就带了杀气。
“但那些心思，他们只能憋着，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只要不影响到我的大事，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折腾也要精力和时间的吧。”
楚长安懒洋洋放下手，姿态慵懒，眼眸却依旧平静：“华说染血了，这次的血腥气味倒是掩藏的很好……玉佩呢？”
初一的手指连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微蜷，听到后面松了口气，幸而师父未曾多问……解下腰间玉佩递给楚长安。
“师父，在这里。”
楚长安垂眸敛息，手指抚过玉佩的冰凉，这次玉佩里的魔气极少……心神微动，想来初一身上的魔气短时间内应当没有加深的趋势。
楚长安轻轻一扔，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跌回初一怀中。
她道：“好好收着，勿要丢了。”
初一：“好。”
大约是初一现在的模样太过听话懂事乖巧，楚长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恍惚。
前世初一彻底入魔前也是这副模样么？
……倒是不像后来一样讨人厌。
思及此，楚长安一愣，大约是隔的时间太久了，她现在都有些想不起前世的那位初一究竟是哪里讨了她的嫌。
一只手凭空而现，放在了楚长安的头上。
楚长安：“……”
她反手攥着了那只手，又松开，“师父，别闹了，我想正事。”
魔宫宫主：“……噢？”
徒儿说的正经面不改色，但方才愣神的模样……不像啊。
第084章：诅咒
空气静止了一秒。
楚长安顿了一下，道：“师父，你瞧，他身上的魔气没有加深。”
魔宫宫主唔了一声，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入魔。”
入魔之人，也许性情大变，也许变得暴戾嗜血……但最令她担忧的，是假使初一入魔后迷失心性，丧失理智，在魔宫大肆杀戮。
身为魔宫少宫主唯一的徒弟，初一身上受到的注视远比他想象中多的多。
楚长安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会入魔。”
她低喃道：“我不会让他入魔。”
刚收回的手忽然变得冰凉，魔宫宫主看着她，情不自禁心惊一瞬。
自安儿八岁后，她再未见过安儿这般固执的模样。
……为什么？
因为初一是她收下的唯一一个徒弟么？
楚长安脸上的情绪收敛的极快，魔宫宫主有一瞬间以为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师父。”
魔宫宫主暗自摇头。
安儿的一声师父，多半又是有事。
“嗯？”
楚长安敛神道：“大长老新传回的灵信上说，师父曾见过东苍国京城禁地的护国神兽。”
“哦，这个啊，是见过，十几年前的事了……怎么了？”
魔宫宫主一顿，随即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为师就在这里，这样的事你不问我，反而传灵信去问你爹？”
楚长安解释道：“年幼时曾听爹说起过这事，想起来了便问一问……哪知爹说那趟东苍国之旅他并未去京城禁地。”
魔宫宫主凤眸微微勾着，眯了眯：“安儿，你可还记得他还说了些什么？”
那老小子，没几杯酒下肚都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真是喝酒误事。
楚长安静静看了她一眼，旋即摇头：“没有。要不然我就不至于连师父曾经去过东苍国这事也不知晓。”
魔宫宫主懒懒绕着垂至肩前的几缕青丝，眼里涌起几分冷冽的妩媚，“安儿，你爹喝醉了就有些胡言乱语，不必多当真。”
楚长安一笑，随意饮了一口酒，“当然。”
烈酒下喉，是一片炙热的辣。
酒香弥漫开来，围绕着两人青丝恋恋不舍。
魔宫宫主视线一凝。
这，似乎不是她这几天第一次见到安儿饮酒。
……安儿，何时喜爱饮酒了？
“师父，十年前您见东苍国那护国神兽，它可有什么异常？”
魔宫宫主摇头，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道：“未有……京城地动震源就在京城禁地，莫不是与那里面的护国神兽有关？”
楚长安点头。
“师父，您瞧。”
楚长安闭眸，进了识海。
不过两息，玄龟就被她从识海里拽了出来！
魔宫宫主看着跌到桌上，砸了个四脚朝天的玄龟微有些懵逼：“……”
沉浸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拽住尾巴拖了出来的玄龟也同懵逼：“……”
魔宫宫主迟疑道：“安儿……这？”
安儿不会随便把什么东XZ到自己的识海里去，桌上这缩成婴儿拳头大的玄龟，仔细看额间那个印记有些眼熟……莫非是东苍国的护国神兽？
楚长安看了玄龟一眼，身上的红斑少了一些……淡淡道：“东苍国的护国神兽。”
魔宫宫主惊讶看着她！
东苍国！
护国神兽！
京城禁地有阵法，古怪至极，除东苍国先帝授予准入令的人一律不得入内，她当年进入也是因为跟随了那个人……安儿是怎么进去的！
还把别人一个国家的护国神兽都给搬到识海里去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玄龟——
目不忍视，惨不忍睹啊。
十几年前她见这护国神兽是何等威风凛凛，京城禁地其他灵兽从不敢踏足它的领域……
见识过它以前的威猛，如今一看，玄龟缩水后竟然有几分“软萌”，乌溜溜的两颗黑珠子略有些委屈的看向安儿。
但变得再“软萌”，魔宫宫主也不敢随意去触碰。
“安儿？”
楚长安道：“师父，您再仔细瞧瞧它……它有些不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魔宫宫主离玄龟近了些，定睛看去。
这一看，她就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红斑！
这可是神兽啊，怎么可能也染上了这样的红斑！
“这是天道的诅咒。”声音沉重。
感受到陌生人的靠近，玄龟忽然开口道。
“十几年前是血莲，如今轮到吾了。”
魔宫宫主攥紧了拳，十几年前血莲的下场她正巧亲眼目睹过，但……玄龟可是神兽啊，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么？
苍穹大陆上的神兽，千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增多……反而越来越少了。
“魔宫宫主，我记得你。”
哪怕体型不知缩小了多少，玄龟一开口，威压依旧不减。
它又看向楚长安，“原来你是她的徒弟。”
楚长安忽然开口，带着几分不容置否，“师父，请您，同徒儿说说十几年前的事吧。”
……
……
初一刚出门，未出两分钟就碰上了尤浅……的人。
“劳烦公子留步。”
初一冷冷皱眉，没有掩藏脸上的不耐之色。
尤浅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师父居然还特意调了个魔宫之人给她当婢女。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师父调给尤浅的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师父说日后她只需听从尤浅的命令就好，她还真一心将尤浅奉为主子。
“何事？”
初一冷冷问，声音冷冽似在寒水中浸了几百年。
婢女低了头，不敢直视初一……少宫主的徒弟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美妙的样子。
但少宫主说过，只要在魔宫利益之外，定不可让小姐受了委屈去。
她道：“小姐邀公子过去一叙。”
初一道，旋即转身离去：“不熟，我同她没什么好叙的。”
婢女作势要跟上，但一想起东苍国那些大户人家里丫鬟的范儿，立即换了小碎步追上去。
“公子等等，请等等！小姐说，她心里有许多疑惑，事关少宫主，还请公子过去解答一二。”
初一脚步一顿，眼眸飞快闪过几抹玩味又冰冷的笑。
“行啊。”
听到这话，婢女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背后一凉，冷汗冒了出来。
在魔宫时，她曾远远见过少宫主的这位徒弟几次，但那时他总是瞧起来冰冷而不近人情的……但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的感到害怕畏惧。
第085章：心思
“小姐。”
婢女恭敬带领初一行至尤浅房门外，得了尤浅的一声诺后，才轻轻推开了门。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尤浅缓缓看向门处两人。
面如芙蓉，顾盼生辉，腰肢纤细如柳枝，一袭白衣恰似梨花仙子，腰间别着羊脂玉佩……正是她近日见楚长安的一贯打扮。
初一冷冷盯着她，视线落在尤浅腰间的羊脂玉佩上……是师父送这人的么？
他不明白，尤浅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是怎么入的了师父的眼。
见十五身边只有一个初一，尤浅暗自失落心里叹了一口气。
盈盈扶了一礼，算是见过公子身边的人，尤浅开口道：“初一公子，您是公子最亲近信任的人，想必也是最了解公子的人。”
“所以，我想问问公子的事，还请公子不吝告知……一点点就好。”
眼神里有无言的恳求，更是大有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之势。
初一心里轻啧了一声。
尤浅还真是，贯会利用自己身为孤女的身份装柔弱。
……但他从不怜惜弱者。
随即眸光微沉，虽然他不耻尤浅某些行径，但师父跟尤浅说话时每次声音都放轻了些，把尤浅当什么脆弱的蝴蝶花瓶似的……
莫非，还真是这份无依的柔弱打动了师父？
他视线微微一转，心下有了计量。
尤浅，还叫着师父公子。
他看着尤浅，眸光淡淡，“当然。”
明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成极寒的冷漠。
尤浅愣了一下，刚刚初一那番神态，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有些像……
……
……
小皇帝那边传回的消息称一切进展顺利。
楚长安回了灵信，随即继续匀着时间在玄龟口中“天道诅咒”的身上。
自千年前那位身拥上古血脉的天灵君飞升后，大陆上灵力日渐稀薄。
传闻，那位天灵君飞升前一日，曾于苍城图书阁翻阅大量有关天道的书籍，口里喃喃着天道二字。
传闻虽不知真假，但到底传下来了……结合后来无数强大灵兽相继无缘无故的消失在苍穹大陆上的事，又渐渐演化成了诅咒。
诅咒有言，苍穹大陆上所有过强的灵兽终会消失在大陆。
“就像吾之前在京城禁地那样，最开始是身躯上的变化，身染红斑变得怪异，之后便轮到了性情……暴戾嗜血，理智先是在识海里浮浮沉沉，再彻底失去。”
“运气好些，就是成功自我了断或被他人结果……”
运气不好，便会成为魔兽，为祸这片它曾经守护的地方。
玄龟看向楚长安，身上的威压不自觉散了几分。
不可思议的，她竟然可以出入京城禁地，视京城禁地的阵法于无物，带着它出了京城禁地且瞒天过海……
而且，当日在京城禁地内她居然压着它签订了平等契约！
……丢人。
玄龟甩头，暂时忘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
“但是这段时日，待在你的识海里，吾感觉状态好了许多。”探究疑惑看向楚长安，玄龟此刻绿豆大的眼瞪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要不然，怎么可能出入京城禁地如无物，仿佛京城禁地进出口不存在一般？又怎么可能有那个信心视京城禁地里稍不经意便可要人性命的阵法如无物？还那么顺利的避过所有死关陷阱？
还料到将它置于识海会对天道的诅咒有所缓解？
魔宫宫主心里或也有相似疑问，跟着玄龟转头也看向楚长安……不过她是疑惑居多。
“……？”
擅闯东苍国京城禁地，私自拐走一国护国神兽，还坑蒙拐骗同护国神兽立下了契约……干这些事的，真的是她自幼眼里就一心只有修炼的乖巧徒儿？
当事人神色自若，慢悠悠反问玄龟：“知道什么？”
玄龟：“……”
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屁孩，真欠揍。
这段时日，他待在楚长安的识海内，因着签下的是平等契约的缘故，可以透过楚长安的双眼看外界发生了些什么……也算对楚长安有了些认识。
楚长安道：“我不知道您以为我知道什么，但如果您对一些事有疑惑，想来，那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玄龟：“……”
什么也不说，你看吾好忽悠吗？
……
……
京城近况可谓改天换地。
朝堂亦然。
先有国之栋梁尤大将军失踪，京城地动无数官员来不及反应便葬身地下，朝堂官员注入了许多生面孔。
后有魔宫忽然宣布支持陛下，惹得太后李氏一派及摄政王一派最近行事都不得不低调收敛许多，小皇帝隐隐有亲自掌权之望。
相熟的几名官员面面相觑。
“我们……是不是站错队了？”
“唉……谁想得到。”世事难料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朝廷局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有人不禁感慨：“小陛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不知不觉就得了魔宫的支持……之前还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连摄政王和太后都被摆了一道。”
几杯酒下肚，有人开始犯起了酒晕，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各有各的把柄……
“诶诶，那可不是……我要是也得了魔宫少宫主的青睐，有魔宫的支持，我就算是弑君，自己去做那把皇位我也是敢的哪！”
“哈哈，也就敢这个地方过过嘴瘾……别管他，继续喝。”
有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忽然重重砸下酒杯，发声，“现今朝堂，官大的除去之前的尤大将军不算，就只有林丞相算得上是咱们的一个好去处。”
几人忽然沉默。
朝堂之前对摄政王同太后李氏两党，就属林丞相和尤大将军这些深的先帝信赖的老臣敢反驳一二了。
魔宫要扶小陛下，势必要收回摄政王及太后手里过多的权利，说不定在此之前还会拿他们这些摄政王手下的小喽喽杀鸡儆猴，那，到时候他们岂不是——
“林丞相最近不是颇得圣宠么？难道不是个好去处？”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魔宫在朝堂背后立着……谁都看得到以后。”
“摄政王近几年所做所为，又是怎么对待陛下的，大家也都知道……陛下以后还能放过他？”
……本就是趋利而动的人，几人听此一言，皆动了心思。
第086章：今朝
玄龟和魔宫宫主皆紧张盯着楚长安，生怕她下一刻就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
“……就是这样。”
楚长安说完，宽袖一拂，一块通体玲珑剔透的东西出现在了桌上。
魔宫宫主仔细一看，哦，不是东西，是一只龟……龟壳似上好的红玉，看似美丽脆弱却坚硬无比。
魔宫宫主拧眉，红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来……那是八星灵兽，血莲龟！
按理来说，于她而言，一只八星灵兽而已，还不值得她惊诧，但是——
那龟额间有一朵莲花！就像鲜血画上去似的。
十几年前，京城禁地里也有一只血莲龟，额间也生出了一朵怪异却出奇美丽的莲花！
透过十几年的时光，眼前这只血莲龟同十几年前那只血莲龟的影子重合了起来。
如果这真是血莲龟，那身为京城禁地的常驻灵兽之一……安儿带着它，的确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禁地。
玄龟绿豆大的眼瞪的更大，同眼前这只血莲龟大眼瞪小眼。
“老……老伙计？”
血莲龟伸长了脖子，豆大的眼也瞪大，“你……怎么出了京城禁地？”
楚长安看着这两龟叙旧的场面，陷入沉默。
她原想东苍国事了，就带着小徒弟逛一趟神起秘境，现在看来，似乎不能再等了。
秘境里，既然有了一条变异的百眼三头美人蛇，殊不知就没有第二条？而且那变异，似乎……
她看了玄龟一眼。
它们失控抓狂时的气息，可真相像啊。
她看向魔宫宫主，敬重的施了一礼……少宫主面见宫主时的礼，“师父，这次，又要麻烦您了。”
眼眸平静，眼神却坚定。
魔宫宫主面上一肃。
安儿这是，要她动用她手里魔宫的势力。
……
……
京城。
大殿之上。
小皇帝着黄袍戴冕旒，虽然面容稚嫩，但难得的这般年纪，便有了先帝的几分威严。
太后李氏的人气焰收敛了许多，此刻也没敢再公然无理反对小皇帝的话。
摄政王摆在龙椅下侧的座位也被悄悄撤了下去。
要命啊要命，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小皇帝上朝居然请来了魔宫少宫主……
本就忧心忡忡的大多数人更加忧心忡忡。
谁都明白，他们怕的，畏惧的并非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小陛下，而是楚长安……和她背后的魔宫。
有年轻些的官员好奇的抬头看她，一样是两只眼睛是个人啊……看起来也没有传闻里那么恐怖离奇，甚至是长的很好看的，极冷艳的一个小姑娘。
……小，小姑娘？
一把这三个字安在楚长安身上，年轻官员心肝立马颤了颤，顿时倍感怪异，魔宫少宫主怎么能说是一个小姑娘……她可一点没有小姑娘的天真烂漫和可爱。
他回神，再仔细看去，咦……魔宫少宫主人呢？刚刚不是还在小皇帝旁边吗？
头往旁边歪了歪，哦，是走到摄政王旁边了……摄政王站出了队列，似乎在说着什么……居然连小陛下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官还小，站在后面，平时耐不住有什么小动作前面的人也不会察觉，但有时前面那些大人物说了些什么，他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正要再往旁边伸伸脖子，站在后面的人忽然扯着他的衣领子……把他脖子纠正。
尤吾回头瞪了他一眼。
苏富贵冷冷回视，做了个口型。
尤吾：“……”
这家伙竟然叫他老实些？
……搞得他自己没伸脖子看似的。
不同于他俩，站在前端的官员将摄政王这尊大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脏不约而同的猛跳了跳。
摄政王前些天是派手下那些人给小皇帝添堵，今天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小皇帝背后的靠山，是魔宫？轮拳头，除了辉耀殿，谁有魔宫大？
林丞相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摄政王声音放大了些。
“臣以为，陛下年幼，当有人为陛下分忧……”
楚长安笑了，道：“为陛下分忧的大有人在，王爷不必担忧。”
眼眸微眯，楚长安慢悠悠问道：“今日王爷似乎对本尊有些不满，”没等摄政王开口，她又道：“正巧，本尊对王爷也有些疑惑。”
“王爷既担了这摄政之责，那试问，王爷近几年可有曾教导过皇上为君之道，治国安民之法？”
“再问，王爷公然在朝堂之上置座椅，随意出入皇宫，见陛下不拜不跪，王爷心中可有君臣之分？”
从头到尾，没有称呼过摄政王一句摄政王，只是以王爷称呼。
不知是不是加持了灵力的缘故，楚长安言谈间明明声音不算太大，却能清晰的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尤吾攥紧了拳头……兴奋的。
摄政王近些年干的事多了去了，而且虽然这些事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出来，更别提公然在朝堂之上甩摄政王的面子，魔宫这位少宫主也太直接了吧……太刺激了。
他爹近些年与摄政王互相针对，私底下还感慨过摄政王手里权利大了人也变了……他也跟着对摄政王印象不好。
摄政王：“……”
从前他自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做事从不需要理由，如今……
以前那些不顾规矩做的事，现在居然都变成了他的夺命符。
摄政王脸有些阴沉，随即道：“臣以前被猪油蒙了心，以为有了先帝私下许臣御马宫廷佩剑上朝的允诺，皇上对臣的尊敬宽容，就可以真如先帝所言如此做……”
言语间，将狼子野心，以下犯上换成了先帝遗命，无上恩宠信任。
但以前他说什么是什么，黑可以是白白可以变成黑，现在时况却大不相同。
摄政王话音刚刚停顿一下，下一秒就有人直直站出了队伍。
林丞相位列文官之首，道：“臣，不认可摄政王所言。”
立马又有几人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墙倒众人推，不过如此。
魔宫倒下时，苍穹大陆上也是如此。
楚长安静静看着，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没有感慨，没有追忆，更没有对摄政王的怜悯。
第087章：以前
楚长安眼尾带了丝丝笑意，又转瞬即逝，她幽幽看向摄政王，道：“王爷，以为如何？”
摄政王：“……”
他沉着了一口气，继续之前的话道：“至于先帝临终前托臣教导陛下的事……臣以为，陛下已经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所以……”
楚长安抚掌，真诚赞道：“说得好。”
“摄政王任由陛下野蛮生长，甚至赶走帝师……原来都是有这样的良苦用心在。本尊之前倒是误会王爷了。”
摄政王听着楚长安话里浓浓的调侃之意，猛的眼里蹦出几许恨意，咬牙道：“若少宫主认定本王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本王无话可说。”
“但本王不得不反问一句，魔宫是魔宫，东苍国是东苍国，少宫主您如今插手东苍国内部的事又是想做甚？”
知道大势已去，他也没有什么怕的了，因此说的话也大胆了起来……他不好过，也绝不会让楚长安好过！
而且楚长安代表着魔宫……大人本就对魔宫不喜，他何不为大人添把火？
这样，哪怕楚长安最终还是成功了，得了好处，魔宫也跟着得了利益——他们也休想要什么好名声！
楚长安冷笑，神情却未见有丝毫慌乱。
站在前列的官员们都尽量把头颅放得低一些，再低一些……事是那个事，理也是这个理，但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就这样说出来……不愧是摄政王，不愧是魔宫少宫主啊，做事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楚长安淡淡道：“王爷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本尊可没有这么说啊……莫不是王爷自己心里这么想？”
又诡秘的勾了勾唇，她缓缓道：“王爷，现在的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摄政王么？”
什么意思……摄政王皱眉。
神情忽然一僵，摄政王表情微变，冷声道：“臣纵有错，也该交由东苍国律法处责，今日大殿之上，本王不堪受此辱，宁以死明志！”
说完，无丝毫犹豫的往旁边大柱上撞去……行动迅速，哪怕还有几个人想去拉扯，也赶不上摄政王的步子——
楚长安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摄政王这赴死的步子……说得好是决绝果断不畏死，说的不好就是急促……似乎想尽快做完什么事似的。
还有他说的话……
楚长安冷呵一声，道：“已死明志？王爷已死谢罪还差不多吧。”
话音未落，浑厚的灵力便已飞至摄政王身前，缠住了他的腿！
“那灵力……怎么会如此丰沛！”
有官员瞪大眼，不禁喃喃出声。
“对啊，老夫还能感受到呢……那灵力充沛到将近可以凝形了吧！”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丰沛的灵力……刚刚那灵力袭过他身旁时，他就顿感灵魄一震，麻麻的……让他整个身躯都不禁为之一振！
另一边。
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后，摄政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楚，长，安！”
就要化掌为劈，往自己脖间落去！
楚长安：“……”
啧。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弄得像方才那般惨烈。
但摄政王注定不能如常所愿。
他的手定在半空，离脖子还有足足一寸之远。
楚长安：“你一心求死可以啊，但本尊可不舍得摄政王死。”
摄政王瞪大双眼。
星元诧异的看向楚长安，楚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没有跟他打过商量啊！
满朝文武沸腾不已，星元也只看着楚长安及摄政王那方，并没有禁止官员们的嘈杂声。
“什么？魔宫这位少宫主这是在说什么？”
“对啊，什么意思？”
“摄政王不就是摄政王么……我这么聪明，居然也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就是大佬的思维？！”
“……”
苏富贵敲了一下尤吾的头，“闭嘴。聒噪。”
尤吾瞪了他一眼，“第一百七次了。”
苏富贵：“……”
他难得的多说了句：“魔宫这位少宫主话都没有说完，继续看吧。”
尤吾郁闷的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儿又闷闷道：“苏富贵……你有没有感觉，这魔宫少宫主怼人和毒舌的样子和安常那家伙有些像？”
苏富贵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认真注视着前方。
……他们渴望去前方，前方的官员此刻却想往后缩一些。
但哪怕他们现在在后面，也可以听到楚长安的声音。
她朗声道：“今日，本尊就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一说起秘密，人们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感兴趣的。
一时之间，人人竖起了耳朵，连星元也困惑的看向楚长安。
楚长安道：“可否问一句各位，各位可觉得摄政王近些年性情，还有行为处事的方式变化颇大？”
立马有人点了点头，“是挺大的。”
看着皇上和魔宫这位不反对甚至默默支持他们各抒己见，有胆大些的官员开始热议起来。
有年纪稍大些的官员捻须追忆道：“摄政王以前可是被誉为朝中第一人，最是得先帝信赖……现在……唉。”
“摄政王以前多好啊……”
好到他现在一想起摄政王以前的样子，看到现在的摄政王就觉得心塞。
“公正，忠心，守礼……”
“悉心教导陛下权谋之术，为君之道……还亲自带兵平息秦国来犯，那个时候可真是九死一生呐，但摄政王却无丝毫畏惧，只道定要为东苍国，为陛下夺回那边境失守三城……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
还有人道：“摄政王以前和尤大将军也算知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摄政王忽然就开始和尤大将军针锋相对……”
有人小声道：“嘘……其实尤大将军私下里还因为这事自己跟自己发过火……我不小心看见的。”
“唉……而且尤大将军似乎也没犯什么罪过……摄政王以前从不会无缘无故打压人的。”
“对呀对呀。”
“摄政王以前……现在可真是变了。”
还有被摄政王一派打压过的官员也开始谈论……他们之前不敢说，只能哑巴吃黄连多苦自己知道，现在说出来，胸里被积压出来的一些恶气也算发了出来……
好过多了！
第088章：猜测
说着说着，众人声音低了下去。
真到了这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候，他们反而沉默了……于是纷纷看向摄政王和楚长安那处。
摄政王是被楚长安封了嘴无法言语，楚长安则是看起来兴致缺缺不想开口。
半响后，楚长安略扫了一眼众官员，随即将视线落在星元身上。
“陛下，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皇帝眼里有了几分波动。
两息后，他道：“朕以为，诸大臣说的大多有理。”看向摄政王，他道：“摄政王……这些年，的确变了许多。”
从前，摄政王待他如师如友如父。
他悉心教导他制衡权谋之术，遇到朝廷大事也会事先通知他一声，问他有何见解……甚至连鲜少夸人的尤大将军都当面赞过他不畏操劳是位不可多得的贤臣……明明是那样轻的年纪，却过度操劳费心，早早生了白发。
还有——
几年前秦国来犯边境，他还为了东苍国安危自请红缨，不眠不休驰骋千里，赶到沙场亲自指挥上阵……东苍国虽险胜，他却也险些死于那场血战。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明白。
小皇帝皱眉，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眼被堵住了似的。
但到底忍不住发了问，眼神坚定凌冽，他道：“少宫主，您方才说，”指了指摄政王，接着道：“他可以死，摄政王不可以死……这是什么意思？”
楚长安唔了声，看向摄政王，“这具身体壳子的确是您们摄政王的，但……”
摄政王目呲欲裂死死盯着楚长安！似乎是惊诧，又像是恨……眼里还有几分迷茫疑惑不解。
但他无法动一下，哪怕只是动一下嘴唇。
……他该听大人的话的。
楚长安看见了他脸上的恨意，表情淡淡，冷冷道：“他不过是个占了摄政王身躯的高级傀儡罢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傀儡……居然是那种禁术？”
“还是个高级傀儡，恐怖啊，听说炼出一个成功的傀儡来就很难了……”
“当今之世，谁还有这个本事？”
“摄政王……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傀儡？”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有人不服，嚷嚷出声：“老眼昏花了么您老人家，什么叫摄政王变成了傀儡，摄政王怎么可能变成傀儡……”
“魔宫少宫主说的分明就是有人占了摄政王的躯壳，鸠占鹤巢！”
也有人心里存疑，低声嘟囔着：“她怎么就知道，还这么肯定……说不定是编的呢，谁都有一张嘴。”
声音不大但裹挟着不满，说到后面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楚长安扫了他一眼……裹挟着灵力的声音足以将话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谁都有一张嘴，所以今天诸位皆可言。不服，不信者亦然。”
刚刚出声的人瞪大双眼，这个话……这是巧合吧！
他知道魔宫少宫主肯定厉害，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啊！
特别是看着比他还小了好几岁……
楚长安视线一转，沉眉没有说话，但用行动告知了众人她打算做什么。
“啊！”
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碾碎了头颅，感受到这样的痛苦，“摄政王”痛嚎出声！
“很快。”
声如碎玉，带着丝丝凉意。
星元看了眼她，心下叹气……楚姐姐啊。
明明下手那么狠，说的话却与手下动作明显不同……让人胆颤的温柔，他摇头。
但，的确很快。
他看着那具被楚姐姐以结界护住的身躯，心情复杂微妙。
被制成了傀儡的人，被说活了……运气不好被傀儡师碾碎了灵魄，无法转世都说不定。
这个人……他这几年恨极了这个人，恨他狼子野心，恨他忽然折他羽翼，恨他目无尊卑君臣之分，不把他放在眼里……可现在，忽然听到这一切，看到了这一切时，他却不知该如何做才对。
一团灰雾从摄政王身体里钻出来，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待灰雾渐渐散去，众人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大吃一惊！
那是——
“这……这就是占了摄政王身躯的人？”
浑身的妖异压抑之气，让人见之恨不得下一秒就远离之……
这就是高级傀儡？
为何还能脱离摄政王的身躯？简直是闻所未闻！魔宫少宫主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这么淡定！
有人又惊又惧，“……是、是人吗？我总觉得是什么怪物，给人的感觉一点、一点也不好……”
“闭嘴……仔细看，和摄政王还有些像——但很容易分辨出来。”
虽有九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
“……”
星元忽然怒容道了声给朕闭嘴。
楚长安挑眉，盯着他。
星元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有些心烦意乱。
“今日这事就到这儿。”
走近楚长安，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摄政王为奸人所害，被人趁机占了身躯，此间几年所做所为皆被人操纵……摄政王仍是东苍国的摄政王，好生安葬。”
认真看着楚长安，星元道：“楚姐姐，如何？”
眼神里有几分执拗……大有楚长安今日不应他就不放弃之势。
……现在倒流露出几分狼崽子的气息来了。
楚长安静静未言语。
星元深吸了一口气，楚姐姐这样就算默认了……他道：“朕会仔细彻查此事。”
将与楚长安低声商量的话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说罢退朝。
离去的脚步急促……这是在这再也无法待一秒的决绝了。
臣子们各自散去……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陛下看起来心情是那样的差，谁也没有什么想法去说魔宫什么事了。
“魔宫一段时日前就放出消息来要抓捕一个傀儡，但还没有追到京城来……”摇头，说话的人否定道：“不对，是魔宫人故意没有追到京城来。”
“如此一看，魔宫少宫主来东苍国，还出手帮助陛下亲政，莫非就是为了引出这高级傀儡？”
“至于都这么一大圈子么……”
有人连连摆手，“谁知道呢……”
走出宫门，尤吾大口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原来是这样。”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他隐隐有种猜测，那位魔宫少宫主知道的远不止如此。
第089章：沉默
苏富贵沉默不语。
那可是摄政王，那样的人物都能被人制成傀儡，那……若不是魔宫插手，恐怕东苍国会被一个傀儡，不……是傀儡背后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久。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信服了楚长安的话。
“我觉得那位魔宫少宫主很特别。”
“很厉害……够强。”
没有说魔宫少宫主几句话就咽的摄政王哑口无言，没有说魔宫少宫主敢直接就那么斥责“摄政王”，说的是他认为魔宫少宫主很特别，很厉害。
偏头没有看尤吾，苏富贵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够强，大殿之上，敢当着“摄政王”的面，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的人，哪里还有这个命走出大殿。
半年前有位臣子在大殿之上愤怒斥责“摄政王”，结果没过两天就暴毙身亡，“摄政王”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其实那位臣子说的话并没有错，但可惜他只是个普通臣子，也并非出生于什么百年世家，身后无大树可以让他倚靠。
幸运的是，如今“摄政王”不复，既有了魔宫相助，陛下应当是亲政无忧……
失去了尤大将军的尤府，也不至于就此继续被人打压了去。
不得不说魔宫对自己的宣传很到位，星元对魔宫在东苍国的形象问题也很上心。
“陛下卧薪尝胆数年，苦心寻得魔宫相助，如今终于借力让摄政王的真相浮出水面……”
听听，可是你们皇帝主动求我们魔宫来帮忙的！可不是我们自己想插手你们东苍国的事！
“嘿，俺听俺大嫂的哥哥的好兄弟在边境扛刀的妹夫说……”
“自从魔宫欲帮助东苍国的消息传到咱们东苍国和秦国的边境那块地后，秦国边境的士兵都老实了许多，没有再越界……他们畏畏缩缩的，搞得我们东苍国在边境多加了几百万士兵一样。”
有了魔宫相助，他们东苍国不就是相当于多了几百万士兵么？
“听说魔宫少宫主还为了让陛下和咱们东苍国子民放心，自己给自己束缚了天道契约，允诺助陛下收回手里的权利后，就不再插手朝堂的事……”
这无异于给了诸大臣还有许多子民一颗定心神药。
“天道契约啊，居然自己给自己束缚天道契约。”
“可见魔宫少宫主是个好人啊……”
苏富贵慢慢穿过人群，听着耳边的话，垂眸，摇头，好人坏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下定义的。
“而且啊，关于这事，有位大人问过咱们皇上，咱们皇上还亲口承认了的！绝对可靠！”
……
……
“楚姐姐，对不起。”
平息下情绪后，星元已恢复了正常……但始终无论他怎样努力扯起自己的嘴角，也无法顺利的挤出一个笑。
楚长安：“……”
她，很可怕吗？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日星元每次见了她都表现的很乖巧活泼，一时让她有些她很慈眉善目，楚大好人的错觉。
“我没有怪你。”
叹了一口气，楚长安摸了摸星元的头，“我理解。”
只是一句话，星元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扑到楚长安怀里止不住的流泣。
若帝师在这里，尤大将军还在，定然都是要阻拦斥责他的。
更多的泪珠滚落了双颊，无声却滚烫。
那是足以灼到人灵魂深处的温度。
好一阵子，星元才停止了拭泪。
“嗝。”
他急忙捂住了嘴，苍白的面色渐渐有了几分薄红。
楚长安的话并没有因此停顿半分，“陛下可还记得几年前那场边境之战？”
“哪里是记得……现在想来，摄政王就是自那之后变了。”可笑的是那时他还以为摄政王是在鬼门关逛了一遭回来的……原来并没有回来。
楚长安点头，“秦国有位当世无双的傀儡师，陛下可听过他的名号？”
“秦国……是期初？”秦国稍有名气些的傀儡师，也就他了。
不是说最好也只能炼出一两个中级傀儡么……居然这么快就可以炼出高级傀儡了？
楚长安摇头，“他远不如。”
远，远不如？那个害了摄政王的傀儡师这么厉害？
那摄政王的仇怎么办？他要怎么报？
“天下第一傀儡师。”楚长安冷冷道：“陛下可能未曾听说过他来自秦国。”
星元嘶了一声……自楚长安提到天下第一傀儡师时他就开始屏息，不敢放松。
天下第一傀儡师啊，十几年没换过人……但他鲜少出现在人前，也无人知他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有传闻称他是苍穹大陆上四大家族里萧家出去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秦国人？
“楚姐姐，那怎么办？”
如果是期初，他坐拥东苍国，也许还能替摄政王报仇，但如果是这个天下第一傀儡师的话……恐怕连他人在哪他也找不到。
那人无名无姓，世人都对他所知甚少，唯一谈的多的就是传言他也许姓萧……连摄政王以前都只略谈了他几句。
但——
楚姐姐不一样，楚姐姐一定有法子……楚姐姐既然已经查出了这么多，那么也一定可以揪出那个人来。
他眼眸燃起几簇火光，带着几分他也未意识到的信赖。
“京城禁地。”楚长安道：“本尊已经派人去封锁了京城禁地，京城禁地的阵法已经对有些人不管用了——他就在其中。”
“机缘巧合之下，我追杀他，误打误撞跟着他闯入了京城禁地……意外的是，似乎只要跟着他，京城禁地的阵法就阻拦不了人。”
“在那里，我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尤大将军……”
“……”
听完楚长安的话，星元猛的走近几步，垫脚抬头看着楚长安，“楚姐姐？”
楚长安轻轻道：“告知陛下真相，陛下难道还不知如何做？”
结界撤去，楚长安叹了口气，“陛下现在心里知道就好，等真正把握好了手里的权利，陛下再言为摄政王报仇之事也不迟。”
太后求见。
星元忽然跌倒……在了床上。
“头痛，见人就心狂躁不已……朕不宜见人。”
楚长安：“……”
听说太后听了今天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惊骇不已，已经晕过一次了。
这时候不敢来找她，倒是来找自己儿子了。
第090章：委屈
看了星元一眼，楚长安道：“走了。”
星元在床上滚了几遭，将自己裹在锦被里含糊不清道：“哦哦哦，走吧走吧。”
楚长安：“……”
还真把自己当病人了。
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楚长安唤出一张易地符，径直消失在了房内。
她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
感觉到房内没有了声音，星元一把掀开了被子，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还真走了啊。
走的真快，楚姐姐这易地符看着还挺好使……早知道就应该趁着楚姐姐离开的时候框她几张符的！
星元先是惋惜的啧啧了两声，随即心里疙瘩一下。
——完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刚刚一听到母后的声音心里烦乱，居然给忘了同楚姐姐说！
那个同摄政王有几分像的灰雾傀儡，他在摄政王府内，曾是见过的！
……只是，那时那灰雾还算个人，没有变成一团灰雾，化作那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他心里微微烦乱，急忙传了封灵信……
“陛下！您不见别人情有可原，但是您真的连母后也不见了吗？”
听着外面的声音皱眉，星元尽量收敛脸上的不悦，声音沉稳道：
“进来吧。”
……母后。
……
……
“公子……小姐……不对，是少宫主了。”
初一扫了一眼尤浅……蠢。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楚长安站的近了些，垂眸轻声道：“师父。”
楚长安：“诶。”
尤浅：“……”
不知道初一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把她挡住了……少宫主都看不见她了！
怎么能这样，明明是她先来的！她往这来了这么多趟，还在这守了这么久！
有些委屈，尤浅直接快步绕过初一，直直冲着楚长安扑了过去。
“少宫主。”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了公子并非男子，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接近，就像她很久以前就这样做过一样……这种想念和渴望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她不想克制自己。
楚长安美眸微微大睁：“……”
嗯？
她要不……躲一下？
一把剑，横在楚长安和尤浅之间。
剑锋还闪着冰冷的光，映出地狱的模样。
尤浅已刹不住脚步，看到那把剑花容失色，嘴唇瞬间发白——
“停。”
她被钉在原地……冷汗滑落，湿了鬓角。
初一收回剑，动作一如他出剑时干脆利落，冷冷道：“任何人，不得冒犯师父。”
尤浅：“……”
臭小子！
心机鬼！
欠收拾！
唯一的安慰是公子……少宫主看到她时关切地问了她一声：“还好？”
尤浅眉眼软和下来，“还好。谢谢少宫主关心。”
初一冷冷道：“尤小姐若无要事，就请回房吧，我与师父还有要事要处理。”
尤浅：“……”
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就这样，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看上她，有好几个魔宫的姑娘都跑来跟她来学缝香包了……也就这张脸长的很好看！多的就没有了，她再挑不出一个优点来。
尤小姐心里划拉划拉，道：“少宫主，我，我有要事。”
楚长安：“姑娘请讲。”
尤小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略有些害羞道：“是这样的，少宫主，我在这住了这么久，白吃白喝，是不是不太好？您还给了我一个丫鬟，我，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虽然魔宫是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小钱，但这也不是她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的借口。
她原本不说，是因为想留在公子身边的私心较之羞愧不安占了上风，只安慰自己以后有机会了就回报公子……但现在她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公子的。
而且，公子还不是位真的公子……魔宫少宫主啊，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她心里那点旖旎破碎了……
但，她以前在楼里，也不是没有见过有钱的夫人来楼里特意寻好看又有风情的小姐儿的。
楚长安不知她所想，只当这是小孩子的紧张不安，道：“你好好待在这儿，不要离开就好。”
“你若觉得无聊，可以找魔宫的女孩子们玩一玩，聊聊天。”
……总之不要离开魔宫之人的视线，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尤大将军已死，初一还在暗中调查知晓尤浅身世的人，现在京城也还未真正安定……尤浅现在还不能就这样回到尤府里去。
听了楚长安的话，尤浅明媚一笑。
她怎么觉得，少宫主对她也有些意思呢？
初一道：“没事了，就请尤小姐……”
尤浅：“……”
完了完了，怎么心里又暴躁想揍人了……
她柔和一笑，声音像在蜜水里泡过一般，“少宫主，您注意歇息……”
楚长安：“嗯。”
初一：“……”
尤浅退下后，楚长安盯着初一，“不开心？”
声音略有些闷闷的，初一道：“师父，没有。”
楚长安：“……”
还没有？
……她又不是瞎子。
她这徒弟，前世的心思就叫人难猜的很，今生虽然乖了许多，但心思还是一样的多。
作为一个合格的师父，她现在应该怎么做？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师父，楚长安略一沉思，走近一小步，摸了摸初一的头……就像拔节的春笋，初一长高的极快，现在居然逼得她不得不抬头了。
初一僵了一瞬，旋即身体放松下来，唇角不受控制的翘了翘。
楚长安：“……”
果然管用。
“初一。”
初一低低应了声，“师父。”
声音里夹杂了几分情绪。
楚长安问道：“为何不悦？”
她每次不开心，她师父都会这样耐心的开解她……但她不开心大多是因为修炼受阻或者遇到瓶颈，不开心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前世初一入魔的原因她不清楚，但今天初一既然做了她的徒弟，如果再入魔了她这师父不可避免总有些责任……眉心微皱，前世初一入魔，估计就是缺了个人开解他。
初一顿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徒儿以为，师父对尤……尤小姐太过宠爱。而尤小姐的性格又……”欲言又止，停了一秒继续道：“尤小姐已经几次冒犯师父了，弟子不喜，故而不悦。”
声音里暗藏几分委屈。
偷倚在门后的尤浅：“……”
初一，奸诈啊奸诈！
要不是少宫主以前怕她出事，送了她隐匿符，她打死也不会想到初一居然在少宫主面前这样抹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