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女人的感情
这样啊,桃花点头:“那妾身就放心了。”
斜她一眼,沈在野道:“怎么,你还担心他不成?”
“这是自然。”桃花笑了笑:“我皇姐在意这个驸马得很,若是再拖着不能回去,她怕是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沈在野微微颔首,端着手里的盘子和碗就继续往前走。
姜桃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拐角处了。才蹲下来戳着地上的小石子儿,小声嘟囔道:“堂堂丞相,收碗筷这样的活儿,哪儿用他亲自来做啊?”
夜幕降临,争春阁里也点了灯,桃花坐在灯下发呆,眼里满是青苔从未看过的东西。
“主子是在想丞相吗?”
叹了口气,桃花道:“我什么也没想,就是太累了,所以放空一会儿。”
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是挺累的。担惊受怕又忙碌,青苔想了想,道:“那您还是早些休息吧,瞧这时辰。相爷应该也不会过来了。”
“青苔啊。”听着这话,桃花不由地摸了摸下巴:“你觉得沈在野会宠幸陆娘子?”
青苔一愣:“相爷宠不宠幸奴婢不知,但今晚的确是在释往阁里呆着的。”
轻轻打了个寒战,桃花表情严肃地道:“虽说这两人早该在一起,但如今中间隔了不少东西,还能这般相处,也是挺让人意外的。”
“主子这是吃味了?”青苔诧异。
“没有。”桃花起身,换上寝衣便躺上床:“只是觉得惊奇罢了,沈在野那人,多年前没对别人上心,竟然等到这么多年之后才动情。”
青苔点头,听着也像是这么回事,正要被糊弄过去呢,却听见房梁上响起个声音道:“这话里的酸味儿都快飘出争春阁了。还说没吃味?”
桃花一顿,立马抬头往房梁上看去。
徐燕归恢复了正常的装束,翩然落下。又是个潇洒侠客的模样。
“你还活着啊?”桃花拍了拍心口:“那我也就放心了,这么久没出现,还以为你死在皇宫里了呢。”
“差点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徐燕归坐在她床边,挥手示意青苔下去。
青苔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退了两步站远了些,却没出去。徐燕归撇嘴,也没介意,直接开口道:“要不是我熟悉皇宫的地形,当真是出不来了。你让我做的事儿,怎么都这么凶险?”
还好她没去!桃花庆幸地握拳,然后笑道:“世事无常,徐先生也别太往心里去,既然平安回来了,不如去陪陪怀柔吧?”
“她有什么好陪的。”徐燕归轻嗤:“沈在野在陆芷兰那儿呢,我还去温清阁,不得露馅儿?”
说得也是,桃花点头:“但是先生总往我争春阁跑,似乎也不太好。”
“我是瞧陆芷兰来府里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而已。”徐燕归睨了她两眼:“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呢,原来也是会拈酸吃醋的。”
桃花眯眼:“我没有。”
她是以很平常的心态看待陆芷兰和沈在野的,这两人就算爱得死去活来,她也觉得没什么。
“吃醋但不胡来的女人是很可爱的。”徐燕归摸着下巴看着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做什么要否认?”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扬脸笑了笑,桃花想了想,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沈在野怎么会这样听她的话?按照他那不肯服软认输的性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吃惊。”
眼神幽深地盯了她一会儿,徐燕归笑得有点坏:“被感情所迷的男人都会跟平时不一样,你不知道吗?”
心里一沉,桃花歪了歪脑袋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沈在野的愧疚,已经变成了喜欢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徐燕归起身,看着她道:“说到底男人啊,还是得自己抓牢了,要是不对他表明心迹,也不做点什么表示对他的在乎,那人家为何要喜欢你?天下的女人那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别人抢走了呢。”
姜桃花沉默。
“在下就先走了,夫人好生休息。”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徐燕归假装叹息,摇着头就消失在了窗户之外。
沈在野也是挺不容易的,难得遇见个能动心的女人,却因为利益纠葛一直没能花好月圆。如今总算是站在同一阵线上了,这女人竟然半点不开窍,没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地喜欢他。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沈在野成大事的能力,就必定会在别的方面亏欠他一些。
“主子。”见徐燕归走了,青苔上来扶着桃花躺下,替她捻了捻被子:“您睡吧,奴婢守着您。”
“青苔啊。”桃花翻身看着她,皱眉问:“若是给你一盘你喜欢吃的糕点,但里头说不定有毒药,你还会吃吗?”
青苔一愣,立马摇头:“都知道可能有毒了,那为什么还要吃?”
桃花沉默,垂着眼眸想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直接回去休息吧,不用守夜。”
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青苔应了,转身出去的时候却忍不住小声嘀咕:“什么时候也有主子想不明白,要问我的事了?糕点又是什么意思?”吗尽丽巴。
释往阁。
沈在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月亮上冷不防就掉下个人来。
“你还没死?”冷眼看着徐燕归,沈在野皮笑肉不笑。
“哎,怎么说话的?”徐燕归皱眉:“我好歹救了姜氏一命,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咒我?”
沈在野道:“你若是没救她,在皇宫里我就不会救你了。”
说好的私下再也不往来,这两人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虽然知道他和姜桃花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但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
徐燕归撇嘴:“还想跟你说点心里话呢,瞧你这态度,那我还是走了吧,再会!”
“回来。”沈在野皱眉:“你想说什么?”
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徐燕归看了主屋的方向一眼:“就是想问问你,把这位接进府,可考虑过争春阁那位的感受啊?”
沈在野勾唇:“她不好受?”
“倒不是不好受,反正怪怪的。”徐燕归道:“我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人,要是换做别人,吃醋生气什么都是正常的,可她吧,竟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但看起来又有那么点失落。”
说着,看了沈在野一眼:“是不是你不够好,没能让她完全爱上你啊?不然她早该撒泼了。”
这么快赶回来就是想看看姜桃花那样的人撒起泼来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她竟然是那种反应。
脸色微沉,沈在野道:“她不是会撒泼的人。”
“哎,这就是你不够了解女人了。”徐燕归笑道:“女人哪有不会撒泼的?只看够不够在意你罢了。要是她爱你爱得惊天动地,你今儿再带个别的女人回来关怀备至,那她不撒泼才怪。”
不耐烦地抬眼,沈在野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软剑上:“说来说去,你定然是刚从争春阁过来吧?”
“别激动。”徐燕归连忙后退:“我就是去看看她是怎么想的罢了。”
轻笑一声,沈在野起身逼近他:“她是怎么想的,要你关心?”
“我……我这不是打听了好来告诉你么?”心虚地躲开,徐燕归道:“你欠陆芷兰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还不完,赵魏又将联手攻吴,不了解姜氏的想法怎么行?她好歹也算是赵魏之间的重要纽带。”
“那好。”沈在野点头:“你说吧,她是怎么想的?”
徐燕归抿唇:“就是没怎么想,我才觉得奇怪,所以来看看你的想法。你俩先前不是感情挺好的么?难不成也只是面儿上的和睦啊?”
沈在野沉默,过了半晌,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徐燕归一愣,继而大笑:“这你都不懂?”
他的确不懂,先前以为姜桃花对他或许有两分真心,但现在又不敢确定了。
两人相爱,和他现在与姜桃花之间的状态,到底有什么不同?
“我来告诉你吧。”徐燕归坐下来,沾了他茶杯里的水,在桌上点了点:“女人的感情很复杂,但最基本的东西是奉献、依靠、索取和嫉妒。她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愿意为那人奉献些东西,比如陆芷兰这么多年来对你,那就是很伟大的奉献。”
“再者依靠,不管多要强的女人,都也是会想依靠男人的,想被保护,这也是女人的天性。”
“还有索取,一味的奉献也不是完整的感情,她们付出过,自然也会向你索取些东西。宠爱或者体贴,亦或是陪伴,都是她们想要的。”
“最后是嫉妒,嫉妒是女人感情里最直接和强烈的一种,能掌握好的人会显得可爱,掌握不好的,便会让人觉得面目可憎。但这种东西是最基本的,若是一个女人都不嫉妒你喜欢别人,那她一定是不够爱你。”
第178章 不在意
沈在野听得拧眉,心里却还是信了些,毕竟徐燕归是个万花丛中过,千叶都沾身的男人,见过的女人都比他吃过的饭多。他这么说,一定是总结了不少经验。得出的最终结论。
那么,按照他说的话的意思,姜桃花就是因为不够喜欢他。所以没什么反应?
冷笑了一声,沈在野拂袖道:“这些男女之事,想来也没什么太大作用,你也别操心了,抓紧做点正事吧。”
“正事?”徐燕归挑眉:“眼下还能有什么正事?穆无暇登基为帝,你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再不想想你的终身大事,以后怕是要后悔。”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沈在野道:“她对我是什么感情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怎么这两个人脾气这么像啊?徐燕归听得直摇头,既然他们都不在意。那他也不必在中间瞎操心了,陆芷兰现在怎么也算个寡妇,他也该去好好安慰安慰人家,毕竟也是多年的朋友。
这样想着。他就进主屋去了,沈在野也没拦着,而是坐在院子里继续沉思。
第二天,府里尚算平静,沈在野带着陆芷兰坐在临武院,等人来请安。姜桃花早睡早起,精神百倍地就带着众位姬妾进去行礼。
“这位是陆娘子。”沈在野看着面前的人道:“以后你们可要好生相处。”
“妾身明白。”桃花笑道:“爷不用担心。”
沈在野抿唇,深深地看着她的脸:“府里一向是纷争不断的,叫我不担心都不行。陆娘子脾性不算温柔,若是什么地方行错踏错,还望夫人多担待。”
听听这语气!竟然都叫她夫人了!桃花咋舌,心想自己是不是瞬间变成心狠手辣的正室,而陆芷兰是刚进府的得厚宠容易被嫉妒陷害的柔弱妾室?
这样的人物关系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古清影等人听着,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的。你说爷宠夫人就罢了。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但突然又来个陆娘子是怎么回事?看样子还要骑在夫人的头上?
“妾身懂的。”桃花乖巧地点头:“陆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真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好主母。然而沈在野并没有多高兴,看了她一会儿,转头望向陆芷兰:“这几日我还能在府里陪你,但之后不在的时候,你有事便让夫人处理吧。”
陆芷兰挑眉,眼里颇有些意外的神色,目光在姜桃花身上转了一圈,还是笑着颔首:“好。”
沈在野微微一笑:“这府里可不比你先前在的地方华丽,你可习惯?”
“有爷在的地方,我自然都是习惯的。”陆芷兰道:“爷能习惯才是重要的。”
这两人说话都绕着弯子,听得众人糊里糊涂的,姜桃花却没抬头,就在旁边坐着,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旁边的秦淮玉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妾身记得刚进府的时候有管事教过,这府里尊卑规矩是最严明的,下不能犯上。”
“的确如此”沈在野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妾身想说,陆娘子似乎把咱们夫人的主位给坐了。”指了指陆芷兰的位置,秦淮玉道:“朝门之座为主,一左一右,也该是夫人与爷并坐,什么时候有娘子敢把夫人挤在客座上的?”
陆芷兰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在宫里习惯了坐主位,这会儿的确是坐错了。正想起身,手却被沈在野压住了。
惊愕地转头看他一眼,陆芷兰一脸茫然。
“座位这等小事,用不着计较太多。”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陆娘子先来,让她在这里坐着也没什么大碍。”
众人沉默,桃花倒是轻笑了一声:“爷说得是。”
座位的确是小事,但若是放在平时,那是跟身份地位有关的东西,轻易不得僭越。现在,沈在野亲自开口打破规矩,就跟她先前打破后院侍寝规矩一样,特殊,又让人说不得什么。
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开心就好。
垂了眸子坐在客座上,姜桃花也没再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自然也就没看见沈在野落在她身上的、凉凉的目光。
散会之后,几个娘子围在桃花身边,表情都跟哭丧似的,就差跪下来流泪了。
“你们干什么?”她哭笑不得:“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为这点小事难过?”
“夫人,您就不着急吗?”南宫琴皱眉:“这陆娘子跟您当初进府的势头一样,摆明了也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今日竟然还为她抹您的颜面!”
“说严重点是颜面,看开点,也不过是他更偏爱陆氏一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桃花摆手:“这后院里的花一朝开一朝败,没哪一种能从年头开到年尾的,还不许爷换朵花赏?”
这当事人看得比她们还开,那她们还怎么挑唆啊?古清影咬牙:“爷能有您这样胸襟宽广的夫人,也真是福气。”
“过奖过奖。”桃花笑眯眯地道:“我院子里有点心,你们要一起去吃吗?”
“不了。”古清影和南宫琴纷纷行礼,连秦淮玉也摇头:“回院子里还有事,夫人慢走。”
“好,那我就吃独食了。”摆了摆手,桃花带着青苔就继续往前走。
青苔一直闷头没吭声,等四周没人了,才小声道:“主子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什么?”姜桃花大步往前走着:“就为了一个座位?”
“可是从小事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的。”青苔皱眉:“爷……没有从前那般在乎您了。”
“随他吧。”耸耸肩,桃花道:“这是我左右不了的事,若是我做错了什么,尚且还能改,但我没错,只是他另有新欢,那我也该让自己好过点。”
“相爷怎么这般薄情?”青苔忍不住埋怨:“先前还与您那样好的。”
男人的心什么时候会变,谁说得准啊?所以这种不知道有没有毒的糕点,还是别吃为好。
摇摇头,桃花蹦蹦跳跳地回去争春阁,继续看账算开支,再调和调和几个姬妾之间的矛盾,一天也就过去了。
当正室夫人嘛,就是不会像妾室那般轻松和受宠的。她不是豁达,只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让自己轻松点,否则在这院子里跳又跳不出去,还得活受罪,那多难熬啊?
然而,就算她已经看得这么开了,沈在野似乎也还是没有想让她好过的意思。
“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带芷兰出去逛逛。”他看着她道:“你可要一起去?”
一起去干嘛?他俩谈情说爱,自己付钱买账?桃花低头翻了个大白眼,抬头却是笑盈盈地问:“爷打算和陆娘子去哪里啊?”
“她说想去姻缘庙求姻缘签。”沈在野看了不远处的陆芷兰一眼,眼神颇为温柔:“以前没陪过她,现在总不能还拒绝这要求。”
也就是说现在是有求必应啊?桃花冷笑:“你怎么不改名沈观音呢?”
“你说什么?”沈在野眯眼。
“没什么,爷听错了。”桃花连忙笑道:“妾身是觉得爷真好,既然陆娘子想去,那便你们两人去吧,妾身……”
“你不高兴?”沈在野盯着她,突然问了一句。吗尽爪血。
桃花一顿,摇摇脑袋:“没有,妾身为什么要不高兴?”
四目相对,他眼里满是探究,她眼里却是一片茫然,半点波澜也没有。
“罢了。”沈在野闭眼:“你也跟着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爷。”桃花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您真的没有反省过自己为什么很难得女人倾心吗?陆娘子说想去求姻缘,肯定是想跟您两个一起去,带上妾身成什么样子?”
“你少废话!”不耐烦了,沈在野一把就将她拎起来,拖着往陆芷兰那边走。
陆芷兰站在马车边,听见动静一回头,就吓了一跳。
姜桃花面无表情地被沈在野抓在手里,朝她伸了伸爪子:“陆娘子,你别怪我,我不想去的,相爷大概是觉得缺个给钱的,所以……”
听得烦躁,沈在野伸手就将她扔进了马车,然后转头看着陆芷兰道:“你也上去吧。”
呆呆地点头,陆芷兰扶着他的手上车,掀开帘子看着里头摔得七荤八素的姜桃花,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桃花连忙坐好,努力维持正室该有的优雅,回她一笑。
沈在野进来坐在中间,马车晃晃悠悠地就往城西的姻缘庙去了。一路上沈在野和陆芷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桃花一个人抓着窗帘子看外头的风景。
“把脑袋收回来。”沈在野低斥了一声:“像什么话!”
桃花用挂在外头的脸做了个愤怒的表情,他奶奶的,你们两个都从十年前说到现在了,她一句话插不上,伸个脑袋出去还有错了?
然而听着这话,她还是乖乖照做,回头朝沈在野一笑:“妾身觉得这一路的房屋倒是好看,爷不如也看看?”
第179章 姻缘庙 4600钻石加更
沈大爷对民间的建筑自然是不会有兴趣的,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便转头继续平视前方。
讨了个没趣,桃花摸摸鼻子撇撇嘴,转头就对上了陆芷兰颇有深意的眼神。
“嘿嘿。”朝她笑了笑,桃花垂眸。正想安静地当个陪玩的,却听得她开口道:“夫人与相爷的感情真好。”
感情好?沈在野和姜桃花同时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别这么意外,我说的是事实。”陆芷兰淡淡地道:“相爷在平时。怎么会跟人这么凶巴巴地说话?那一院子的女人,您可向来都是温柔以待的。而夫人,爷对您这么凶,您也半点不难过,大概是了解他嘴硬心软的毛病吧。”
沈在野对她凶,那是因为他变态啊!自己不难过,那完全是因为习惯了,跟了不了解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感情这回事,果然还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桃花叹了口气。
皱眉看她一眼。沈在野转头对陆芷兰道:“我对她凶,是因为她做的都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至于她忍,那是因为她的确做错了。”
你才做错了呢。你全家都做错了!桃花敢怒不敢言,别开头缩在旁边愤恨地嘀咕。看个风景都有错,他怎么不直接把旁边的房子都拆了?
“又在骂我?”沈在野眯眼。
身子一僵,桃花笑得谄媚地回头:“您多想了,妾身哪里来的胆子骂您?”
陆芷兰眼神流转,低声道:“是不该有这胆子,以往对相爷出口不敬的人,如今我都是再也没看见过了。”
背后微凉,桃花抱紧了自个儿的胳膊,冲着沈在野就是一顿傻笑:“爷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跟小女子计较呢?”
话刚落音,马车突然一个急转,甩得桃花差点就飞出去了!
惊魂未定地抓着坐垫,回头一看。另外一对狗男女……不对,是神仙眷侣,已经牢牢地抱在了一起。
“没事吧?”沈在野皱眉问。
陆芷兰摇头。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就靠在他怀里坐着了。
沈在野有些僵硬,姜桃花看了两眼,也别开了头,车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怎么,是我太重了?”看着他这表情,陆芷兰不高兴地开口:“爷承不起?”
“没有。”双手放在两边,沈在野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女人,却发现她丫的又凑去窗外看风景了。
无奈地揉揉额角,沈在野低声问怀里这人:“你是不是想念先帝了?”
只有先帝乘车才会这样抱着她,自己反正是从未与她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候。
陆芷兰一愣,接着整张脸便沉了下去:“希望爷不要再提其他人。”
这语气有些凌厉,听得桃花心里都是一跳,忍不住就骂沈在野这蠢货,还有抱着女人提人家亡夫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轻笑一声,沈在野垂眸不再吭声,陆芷兰却从他的腿上,坐到了他的旁边,只是挨得依旧很近。
姻缘庙很快就到了,沈在野直接将陆芷兰抱了下去,姜桃花自个儿摸着车辕爬下去,跟在他们后头走。
“那边求签。”人群熙熙攘攘,陆芷兰偏生不让带护卫,沈在野只能皱眉护着她往前走,可没走两步,一回头,身后的姜桃花就不见了。吗尽司号。
心里一跳,沈在野连忙转身想找,怀里的陆芷兰却打了个趔趄,他只能伸手扶住。再抬头,就连姜桃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长得这么矮!”沈在野咬牙,转头吩咐湛卢:“去把她找回来。”
“是。”湛卢应了,挤开人群就往后走。
桃花本来是跟在沈在野身后好好的,拿他当劈开人海的船板挡着自个儿,结果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撞了自己一下,后退几步,瞬间就被人群冲到了更外头。
她本来想喊的,奈何沈在野专心致志地护着怀里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四周又那么吵,喊也没用,想想不如就退到门外等了,反正他们也是要出来的。
只是,低头瞧瞧自己被踩脏的鞋子,桃花还是有点小委屈:“刚做的呢,新缎子,好难洗的!”
里头还没人出来找她,桃花想了想,自己去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蹲着,暗暗埋怨沈在野。
下次拎她走的时候能不能把青苔一起拎上?一手一个还能保持平衡呢,让她像现在这样落单很惨的好不好?
捏了树枝在地上不停画圈圈,没碎碎念一会儿,面前就停了一双皂靴。
桃花一愣,抬头看了看,就对上李缙一张惊愕不已的脸。
“还真是你。”李缙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还想问他呢!丢了树枝站起来,桃花面无表情地道:“我随沈丞相一起出来的,在这里等他而已。”
“沈在野?”愣了愣,李缙满眼复杂:“他竟然会陪你来这种地方。”
自然不是陪她来的,不过姜桃花也不打算反驳,反而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后:“你一个人?”
李缙点头:“新帝登基,已经与我说了该说的,让我在国都住上半个月。我闲着无聊,想来求签的。”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桃花道:“你堂堂驸马,赵国丞相,还来求姻缘签?也不怕姜素蘅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李缙道:“有些疑惑我自己解不了,只能求人帮着解。沈丞相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你不如陪我去解签?”
呵呵了两声,桃花睨着他道:“你与我是有什么过硬的交情?”
还解签?她没把旁边的姻缘树拔出来砸死这狗崽子都算是慈悲了!
“桃花。”李缙叹息:“相逢即是有缘,你就不能温和一点?况且,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等?人来人往的,你又这般……恐怕会有危险。”
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一身简单的衣裙,今儿也没擦多少脂粉,怎么就危险了?
正想着呢,手腕已经被李缙给抓住了,扯着她就往姻缘树下的解签之处走。
“放手!”沉了脸,桃花微怒:“你再不放,我会咬人的。”
“那你咬好了。”李缙低声道:“哪怕你咬断我的手,我也不想放。”
“……”
她还嫌脏了牙呢!
解签的摊位有许多,李缙挑了个没人的,直接坐下去给了签文。
桌后的解签人抬眼看了看这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又看了看手里的签文,笑道:“这位公子的姻缘多波折啊。”
“哦?”李缙皱眉:“此话怎讲?”
“‘风吹花不落,花落水自流’这句话的意思是,您曾经有过一段好姻缘,那姑娘也挺喜欢您,但您没落棋定音,最后失之交臂,那姑娘怕是许给别家了。”
这年头的神棍这么厉害?桃花咋舌,也没挣扎了,凑过来问了问:“那他错过的那位姑娘最后过得好不好啊?”
“这个老夫不知。”解签人笑道:“签文上也没说,不过根据后文,这位公子怕是情路一直坎坷,对拥有的姻缘都不珍惜,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解释她倒是觉得挺有道理的,桃花点头,使劲儿甩开李缙的手,斜着他道:“你看吧?这就是报应!”
李缙脸色白了白,看着解签人问:“可有什么扭转之法?”
“有。”解签人指了指旁边挂着红香囊的架子:“一两银子一个,挂上姻缘树,姻缘便会一路平顺。”
这也有人信?桃花翻了个白眼。摆明了是张开荷包对你说,傻子,来扔银子吧!
面前这傻子当真掏了二两银子出来,放进了人家的荷包,然后取了两个香囊下来,还往她怀里塞了一个。
“我不要。”嫌弃地丢回去,桃花皱眉:“李丞相,你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必再同行了吧?告辞。”
“桃花。”李缙皱眉:“我只是觉得你在相府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所以想替你也改改姻缘命数罢了,你又何必这么倔?”
改姻缘?桃花笑了,看着他手里的两个红香囊:“这玩意儿要是真的有用,天下为何还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姻缘是靠自己的,李丞相怕竹篮打水,那就好好怜取眼前人。不要再揪着过去不放。”
嘴唇微白,李缙想了想,还是固执地将香囊塞进她手里,然后拉着她往姻缘树那边走。
“我警告你。”姜桃花当真不耐烦了:“姑奶奶身上带着匕首的,你别逼我!”
“要杀要剐都随你。”李缙道:“我只是为你好。”
拿这种人有什么办法?桃花气得直哆嗦,骂吧,还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不骂吧,她又不是挨打不记痛的人。这人就不能彻底离她远点吗?
陆芷兰求完签,回头看了看,沈在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清清楚楚显出了焦躁。
“不耐烦吗?”陆芷兰挑眉:“当初我送你的平安符,也是这么三跪九叩求来的。”
微微皱眉,沈在野道:“平安符和姻缘签是一个求法?”
“不是。”陆芷兰笑了笑:“但当年我送你的,就是姻缘签,只是你从未打开看过罢了。”
第180章 说话不过脑子
沈在野一愣,下意识地问:“你们女人的心思都这么多?”
“怎么会呢。”陆芷兰低笑:“只是在碰见在意之人的时候,才会格外花心思罢了。我是知道你不会收姻缘签,可解签人说我的姻缘坎坷,只有你将那签随身带着,才能有所好转。现在想想。他也是个骗子。”
微微眯眼,沈在野想了想至今为止自己从姜桃花那儿收到的东西,一盘不怎么样的桃花饼。一个先送了南王再轮到他的枕头,还有一方手帕,还是他不经意从她那儿扯来的。
那丫头,对自己可真是半点没花心思啊!吗布厅血。
“主子。”湛卢回来了,皱眉在他耳边道:“找遍了整个庙里,没看见夫人。”
跑哪里去了?沈在野沉了脸,看着陆芷兰道:“姜氏不见了。”
“爷想去找?”陆芷兰挑眉:“正好妾身也要出去解签,一起去吧。”
点点头,沈在野转身就往外走。
以前他没察觉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把人弄丢了。他才发现,姜桃花怎么会那么矮?小小的一只,掉进人群里就看不见脑袋了,就不能多吃点饭长高点?
烦躁地拨开人群。沈在野低头往四处找,完全不想承认是自己没护好她,只想着等会找到人了,一定要拎起来骂一顿。
跨出姻缘庙的大门,外头宽敞,人群也稀疏些,沈在野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姻缘树下头的姜桃花,心里一松,正打算过去,可旁边的人群散开,姜桃花身边竟然还多出个人来!
“来,我帮你挂上去。”李缙朝她伸手。
桃花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那高枝,还是把香囊给他了。早挂早走人。
这树上挂的不是香囊,都是银子啊!满树的一两银子!痴男怨女的钱果然就是好骗!她是很痛心的,想着万一以后日子不好过了。干脆来这儿卖香囊吧?
正做着美梦呢,旁边的光线突然一暗,有人站了过来。桃花侧头,冷不防就看见沈在野紧绷的下颔线。
“两位好兴致啊。”他道:“就这么点空隙的时间,也要来挂个香囊?”
李缙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沈丞相。”
“李丞相,姜氏怎么说也是在下的正室。”抬脚走过去,沈在野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手里桃花的香囊拿了过来,淡淡地道:“这种有违妇德的事,李丞相也该多为她想想。”
心里一跳,桃花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
她今儿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的?怎么就这么倒霉?这场景叫什么?捉奸当场?天知道她只是个受害人啊,她啥也没做!
然而沈在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却是冰凉冰凉的,凉得她心里发紧。
干什么啊?怀疑她?这光天化日的她还能做什么出墙之事不成?是他先把自己给丢在外头的,接下来的事又不是她心甘情愿,怪在她头上做什么?
扁扁嘴,桃花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当男人就是好,左拥右抱也没人说什么。换做女人,什么都没做呢就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愤怒地转背,桃花跟只炸毛的小猫咪似的,背对着他,随他怎么盯好了!
她还来脾气了?沈在野眯眼,收回视线,看着李缙道:“李丞相若是没别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沈丞相。”李缙皱眉,看着他手里的香囊道:“恕在下直言,您可真够霸道的。”
不肯帮桃花要解药,却管得她这么紧?看起来跟多在乎她似的,实则却只是把她当个玩物而已吧?
霸道一笑,沈在野冷冷地睨着他,语气轻佻地道:“这有什么办法?她就喜欢沈某如此。”
脸色微青,李缙咬着牙,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沈在野抬脚就走,过去一把拎起姜桃花,回到陆芷兰身边。
“不是还要去解签吗?”他沉着脸对陆芷兰道:“你去解吧,我们在车上等着。”
打量了他两眼,陆芷兰轻哼了一声,拿着签文便走。沈在野没看手里的人,拎着就离开姻缘庙,回到马车里。
车帘落下,他手也是一松,姜桃花自个儿就卷成一个球,滚到角落里去闷着了。
“你还生气?”沈在野目光幽深,呼吸都有些沉:“此事难道不该是我更生气?”
他信了她以前说的话,不在意李缙这个人了,可她一转眼竟然跟人家站到姻缘树下头去了?做什么?后悔了现在这段姻缘,要改命不成?
拳头捏得死紧,沈在野盯着那一团东西:“不说话是默认了的意思?”
“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桃花不爽极了,浑身毛倒竖:“看不顺眼就把妾身绑去沉湖好了!”
听听这是什么态度?沈在野真恼了,伸手就将人拎过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你还破罐子破摔了?”
眼眶一红,桃花张了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可是咬下去才发现不对劲,掀开他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竟然包扎着。
“这什么?”桃花扁嘴问了一句。
沈在野冷声道:“你们女人都属狗吧,这是陆芷兰咬的。”
“……”一股子难受劲儿冲破她的心口,姜桃花一怒,胆大包天地就一爪子将他的手给挥开了。
他奶奶的,她连咬手的力道都比不过人家了!
“姜桃花。”沈在野也当真生气了:“你今日是不是不怕死?”
“要杀要剐随您的便!”桃花愤怒地道:“妾身没做什么对不起爷的事,问心无愧!”
都跟旧情人站在一起了,还问心无愧?沈在野冷笑:“你是没被捉奸在床就死不认账?”
话刚出口,他喉咙就是一紧,几乎是立刻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然而话已经落在了她耳里,想收回也是来不及了。
桃花抬头,怔愣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真真切切地滚过疼痛的神色,看得沈在野跟着心里一疼,立马开口:“我……”
“这是在吵架?”陆芷兰掀开车帘,怔愣地看着里头的两个人,抬脚进来道:“你们吵得也是古怪,抱成一团吵?”
桃花垂眸,平静地将沈在野的手给拿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了。
“怎么了?”瞧着沈在野脸上竟然有一丝慌张,陆芷兰挑眉:“爷在着急什么?”
“没有。”沈在野皱眉,伸手捏了捏鼻梁:“启程回府吧。”
马车动起来,姜桃花依旧将头伸在外头看风景,但这次,沈在野张了张嘴,却没呵斥她了。
瞧着有点不对劲啊?陆芷兰眯眼打量这两人许久,笑着开口道:“爷猜我刚刚求的签文是怎么说的?”
“嗯?”沈在野心不在焉。
“解签人说,我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让我好好珍惜。”她眼神深深地看着他:“我该珍惜吗?”
沈在野想也不想便道:“解签人都是骗人的,若他说的是对的,那你那姻缘符早该起作用了。”
撇撇嘴,陆芷兰道:“你这人真是不解风情,男女相携来姻缘庙,谁管是真是假?求的不过是个心灵相通罢了。”
他与她心灵相通?沈在野垂眸,这通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桃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两边倒退的路,完全没听里头两个人在说什么,一到丞相府,她二话不说就“咚”地自己跳下马车,回头朝车辕上的两个人笑了笑:“妾身身子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妾身告退。”
说罢,也不理沈在野,径直就往争春阁去了。
沈在野皱眉,眼睁睁看着她跑得没影儿,背后背着的手捏得微微泛白。
“看样子她真生气了啊?”陆芷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娇笑了一声:“爷还不快去哄哄?”
“你进去吧。”沈在野淡淡地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陆芷兰挑眉,看了他一会儿,认真地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女人刚开始生气的时候很好哄的,但你若是把她晾在一边让她自己冷静,那可能等她冷静了,你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我对她来说,何时重要过?”嗤笑一声,沈在野甩了袖子就去解马车前头的马,搭上马鞍便骑着往前头走了。
“幼稚。”陆芷兰摇头,小声嘀咕道:“换做明轩,我要是生气了,他定然知道马上来哄的,那才会让人感觉到被在乎。你算得尽天下大事,怎么就看不透女人的心呢?”
嘀咕完,想起某个名字,她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抬头看看牌匾上的“丞相府”三个字,顿了顿,还是抬脚跨了进去。
回到争春阁,桃花愤怒地吃了一碗牛肉面,又喝了肉汤,再配上一碟点心,终于让心情平静了点。
“主子这是怎么了?”青苔好奇地道:“遇见什么事儿了?”
“没事。”桃花眯眼:“出门被狗咬了一口,想想等会我还得冲狗摇尾巴,有点生气而已。”
她也气沈在野那样说话,但更气的是,自己仰仗他过日子,还要等着他联赵攻吴,就算他说话再过分,自己都只能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
这也太憋屈了!
第181章 情路坎坷
不过人生嘛,也不会是一直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走的,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中间都难免受点委屈,咽点苦水,只要最后得到的东西值得。那也不算亏。要是遇点事儿就撂挑子,那也必定一事无成。
好好安抚了自己一番,桃花重新挂上了笑脸。看着青苔问:“还有什么账目要看的吗?”
青苔道:“今日是秋季结账的时候,账本您昨儿就都看完了,现在该送去给相爷过目的。”
嘴角一抽,桃花抿唇:“那你就去送吧。”
“主子不过去?”青苔有些意外。
“我还有其他的事,看账又不是算账,去了也只能当木桩子杵着,你替我去杵就好。”桃花道:“爷有什么吩咐,你传达回来便是。”
青苔点头,一边拿账本一边想,自家主子该不会是跟相爷吵架了吧?
走到临武院。湛卢正从院门口出来,一脸愁色,一看见她,眼睛瞬间便亮了:“青苔!”
“怎么了?”难得见着自己会这么激动。青苔挑眉,看着他朝自己跑过来,十分殷勤地将她怀里的账本都接了过去。
“你们家主子呢?”湛卢问。
“在争春阁忙着呢。”下巴点了点那堆账本,青苔道:“让我送这个过来给相爷过目。”
湛卢脸又垮了:“她怎么不亲自来?”
“不知道啊。”青苔耸肩:“从外头一回来就奇奇怪怪的。”
长叹了一口气,湛卢看了她两眼,低声道:“你能不能劝劝你家主子?账本还是亲自送比较有诚意。”
送个账本而已,要诚意干什么?青苔很不解,摇头道:“我一向没法儿劝我家主子的,她不想来,那就没办法。怎么?爷说想见她?”
“没说。”
但是也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他跟在沈在野身边这么多年了,眼下里头那位在想什么,他还能不知道?本来是想出门的,骑马逛了一圈又回来。闷在屋子里一声不吭,刚刚还问起府里账本的事,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心思。
“没说你就别瞎猜了。”青苔道:“把账本送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湛卢无语望青天,最后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心情,打开了书房的门。
“主子。”
沈在野正在发呆,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目光触及他手里的东西,眼神瞬间就变得跟刀子似的:“你动作倒是快。”
“这不是奴才去拿的!”湛卢连忙解释:“是夫人让青苔送过来的!”
不关他的事儿啊!
青苔送过来的?沈在野心里微沉,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伸手把账本接过来翻了翻:“夫人在做什么?”
“青苔说夫人在忙。”
有什么好忙的?轻哼一声,沈在野看了几眼账目,道:“府里上个月的支出怎么格外地多?你让她过来解释解释。”
湛卢应了,正要转身出去,却又听自家主子道:“罢了,我去找她,你多半是请不动人的。”
微微一愣,湛卢颔首,看着自家主子拎着账本起身走出来,恭敬地跟在他后头。
“爷。”青苔在外头,看他出来便屈膝行礼:“您有什么吩咐?奴婢去转达给主子。”
“不用了。”沈在野继续往外走:“我自己过去。”
青苔有些意外:“账目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没有。”
“……没有大问题,那小事奴婢转达就可以了。”青苔认真地道:“您不用这样来回奔波的。”
湛卢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扯到一边小声道:“你怎么没跟夫人学点机灵劲儿呢?爷这摆明了是想去见你家主子,你还转达个什么?”
愣了愣,青苔皱眉扯开他的手:“想见就直说好了,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
看了看走远了的主子,湛卢无奈地道:“你不懂,主子们都是要颜面的。咱们爷好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哪能轻易跟女人低头呢?”
莫名其妙地把他推开,青苔冷哼:“真把颜面看得那么重要,那也别指望着我家主子能当真待见他了。”
错了要认,挨打立正,还端着架子,能指望人家感受到多少诚意啊?诚意都没有,去了也是白去。
姜桃花正在院子里忙着,十分费力地数着地砖的数量。正从主屋数到院子里,冷不防就看见一双黑色锦靴。
皱了皱眉,桃花在心里骂了一声,然后抬头便笑得阳光灿烂春暖花开的:“爷怎么来了?”
沈在野已经做好看她冷脸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冲着自己笑。然而,她这一笑,他心里反而更堵得慌了。
“……这账是你做的?”他僵硬地问了一句废话。
桃花点头:“有何不妥?”吗布央血。
“上个月的开支。”沈在野抿唇:“比平时都多,为什么?”
接过账本看了看,桃花道:“因为府里被御林军闯入,打砸了不少东西,补买自然是一笔大的花销,所以比平时的支出更大。”
沈在野沉默了,从她手里拿过账本,继续翻看。
桃花笑了笑,给他搬了椅子过来,就让他坐在院子里,然后自己在旁边杵着。他一有疑问,自己就细心地解释,像极了宜室宜家的好主母。
然而,半年的账,沈在野左挑右挑也没挑出多少毛病,眼瞧着就要翻到尾了,他终于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你还在生气?”
微微一顿,桃花笑了:“爷觉得妾身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不是爷吗?妾身还没谢过爷宽宏大量,不浸妾身猪笼之恩。”
她是打算咽下这口气好好说话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话从嘴里出来,就变了味儿。
沈在野皱眉,合上账本看着她道:“我那句话,只是随口说说,但你做的事,本就已经越矩。”
“那爷便罚妾身吧。”桃花抬眼看他,道:“罚过了之后,咱们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谁也不用再提。”
罚她?沈在野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子将这娇小的人整个罩在阴影里。
“你要请罚,岂不是认了今日所为的确当罚?”
翻了个白眼,桃花嗤笑一声:“觉得妾身做错的是您,妾身从没认过,只是您觉得妾身越矩,那就罚好了,只要留半条命就成。”
秋风吹到争春阁的时候都停了下来,整个院子里一片凝重,青苔和湛卢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又闹成这样的局面了?湛卢急得直掐自个儿大腿,主子明明是想好好解释才过来的,怎么反而越说越严重了?
青苔也有点急,生怕丞相一气之下当真罚自家主子一顿。
然而,沈在野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当真怒气上头,只凉凉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今后别再做这样的事即可。”
她做这样的事?桃花冷笑,她很想知道自个儿到底错在哪儿了啊?是错在不该被人群挤走,还是错在不该在门口等他们?亦或是错在没在李缙拉她的时候直接把他的手给砍了?
一肚子的委屈翻滚个不停,姜桃花咬牙,朝沈在野行礼:“妾身明白了,要是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去看看怀柔,她最近脸上的伤有些好转了。”
沈在野有点手足无措,然而脸上却是绷得紧紧的,只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面前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争春阁。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长叹了一口气,沈在野轻声呢喃:“女人怎么这么难缠?”
青苔看得直翻白眼,推开湛卢就朝自家主子追了上去。湛卢摸摸鼻子,无奈地走到沈在野身边:“主子,您这是来气夫人的,还是来哄夫人的?”
“……”眯了眯眼,沈在野回头看他:“我方才可有说错了什么?”
“奴才不知。”湛卢摇头:“只是听着不像是来哄人的,只像是来问罪的。”
你说两个这么聪明的人,算计谁都不在话下,怎么相处起来就这么笨拙呢?夫人既然在气头上,主子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还介怀今日之事干什么?
不过……夫人也是,什么都不解释,也不怪爷多想。
情路坎坷啊,湛卢叹息。早知道在姻缘庙的时候,这两位才该去求个签改个命呢。
接下来的几日,姜桃花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样给沈在野请安,安排后院诸事,忙碌得没个停歇。然而每次在沈在野面前呆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沈在野也不明说什么,只变着法儿的非逼着她面对自己,比如陆芷兰在院子里跟谁没处好,他找她来问罪。厨房的饭菜难吃了,他也找她来问罪。
陆芷兰看得直摇头,眼里满是唏嘘:“您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看姜桃花对他越来越虚假的奉承态度就知道了,这男人太不会讨女人欢心,明明是想亲近,却用错了法子,反而把人越推越远。
“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沈在野终于闭眼问了一句。
陆芷兰笑了笑:“这个简单啊,她想要什么,您给不就成了,比什么都来得简单直接。”
第182章 登基大典
姜桃花想要的东西?
沈在野冷笑:“我看起来是那种会为了讨好女人而去做事的人?”
说罢,一转头就进了宫。
新帝登基大典在即,沈丞相本是一直呆在府中不曾妄动的,然而今日却破天荒地去了御书房,找了新帝密谈。
楚山等人收到消息,很是不安地全在御书房外守着。生怕沈在野一个激动就直接把新帝给切了,然后谋朝篡位。
结果,一个时辰之后。穆无暇带着沈在野出来,神色十分平静地看着外头的人道:“沈丞相乃两朝元老,登基大典的冠冕授戴之礼,便由他来吧。”
冠冕授戴之礼?楚山怔愣了,神色复杂地看了后头的沈在野一眼:“丞相这意思,是愿意拥护新帝登基了?”
“沈某从未说过不愿意。”沈在野微笑道:“新帝乃众望所归,沈某如何能不敬服?”
那你先前搞得那么轰轰烈烈的,还不肯交出遗旨是几个意思?楚山皱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只当这人是见大局已定。所以改了主意了,于是点了点头:“丞相能如此想,自然是我大魏之福。”
“另外。”穆无暇正色道:“回赵国的使臣已经快马加鞭,不日就会将联盟的消息传回过去。我们也该整顿兵力。准备攻吴了。”
楚山一顿,拱手道:“陛下,先帝当时之意,似乎是攻赵……”
“赵国与大魏有联姻之谊,攻之不义。”穆无暇严肃地道:“大魏兵强马壮,足以攻吴,没什么好畏惧的。朕初登大宝,未曾有过建树,恐怕也难以服众,此番便御驾亲征,带领我大魏将士,拿下吴国十城吧。”
众人一听,自然是心思各异。楚山皱眉道:“陛下年轻气盛,臣能理解。但攻吴的决定太过草率。恐怕……”
这话说得含蓄,真正的意思就是你这毛头小子说打就打?还吴国十城,恐怕连人家边城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穆无暇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何为草率?朕在吴国当过十余年的质子,没有人比朕更了解吴国之况。眼下吴国皇室内斗得正激烈,边境十城由二皇子麾下之兵驻守。此时进攻,吴国太子恐怕还会助我大魏一臂之力。东风已吹,战鼓焉能不擂?”
群臣一听,这才想起,新帝的确是在吴国当过多年的质子。这么一想,他的话倒是可以信的。
沈在野扫了一眼他们的脸色,低笑了一声:“看来陛下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得人心,金口玉言,竟然都有人不听。”
这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楚山一听,当即就皱眉道:“陛下的话,臣等自然是要听的。既然陛下有此打算,那待微臣与朝中将军商议之后,便将攻吴之策送呈御书房。”
“好。”穆无暇点头:“兵贵神速,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便定帅挂旗,准备出兵。”
“臣遵旨。”
沈在野看着那群人退下,站在穆无暇身后望了望外头澄净的天空。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低声笑道:“不知那些老朋友再度看见你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穆无暇抿唇,眼神也有些飘忽,喃喃道:“算算日子,一切也不过才过去两年多,朕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了似的?”
“陛下还小。”沈在野笑了笑:“您的一生还很长,臣必定会让您达成所愿,一世安康。”
心里微动,穆无暇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您别担心。”沈在野温和地道:“臣的余生也定然会荣华富贵,寿终正寝。”
“好。”眉头松了,穆无暇带着他往外走:“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朕也就不担心了。不过,你本不是说攻吴之事要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议吗?现在怎么突然着急了?”
“臣不是着急。”沈在野道:“只是两国联盟,有些事怎么也得提前做准备。”
“你说的准备,是让赵国答应三皇子挂帅?”穆无暇挑眉:“这人跟你有关系?”
沈在野一本正经地道:“赵国唯一可用之将帅,便是姜长玦。”
“这个朕有耳闻。”穆无暇停下步子,上下扫了沈在野一圈:“可朕问的不是这个,朕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姜姐姐的皇弟?”
沈在野没吭声了,转头就看向了别处。
穆无暇恍然大悟,接着便笑了:“丞相真是费心了。”
“臣没有偏私的意思。”沈在野淡淡地道:“只是他的确很适合罢了。”
“朕都明白。”穆无暇严肃地点头,眼里却还是忍不住带了揶揄的神色:“你也有今天呐……”
向来冷血得不沾凡尘情事、不讲半分情面的沈在野,竟然愿意为姜姐姐考虑,还这么着急地来找他,将这条件不动声色地加进盟书里,想必也真是动了真心了吧。
这样的沈在野看起来就没那么讨厌了,不再是冷冰冰的石像,而是有血有肉的红尘中人。
姜姐姐真是厉害!
轻咳一声,沈在野抿唇道:“臣还有事,就先出宫了。明日登基大典,陛下还是好生准备吧。”
“嗯。”穆无暇点头,负手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地走掉。
登基大典的当天,桃花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地收拾好自己,换上礼服,戴上珠冠,跟朝中命妇一样,要准备去乾元殿前候着。
一打开争春阁的门就看见了沈在野,他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板着个脸朝自己伸出手:“走吧。”
咧嘴一笑,桃花将手递给他,任由他带着自己上车,然后依旧伸头看外头的风景。
这些日子她与沈毒蛇之间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她觉得也还不错,退回该在的位置上,做起事来也更自在。
“把头收回来。”沈在野道。
桃花一顿,老老实实地放下帘子,眼观鼻,口观心,安静地坐好。
“你知道朝中的御史大夫年立国吗?”他突然开口问。
这她怎么能知道?桃花摇头:“不认识。”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无儿无女。”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曾经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有过一子,那小子就是坐马车的时候将头伸在外头一直看,有失控的马车错身而过,直接弄掉了脑袋,当场丧命。”吗叉长扛。
背后一凉,桃花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这回事?”
“所以,你别再把脑袋伸出去了。”
“……”原来他是关心她啊?桃花撇嘴,早说不就好了?非那么凶巴巴的,又不解释清楚,她怎么知道国都里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嘟囔两声,她小声应了:“多谢爷关心。”
轻哼一声,沈在野别开了头,心里倒是也轻轻松了口气。
“听说爷等会要为新帝行冠冕授戴之礼。”桃花看了看他,突然问:“这对您来说,是不是挺有意义的?”
能给帝王加冕,这样的礼数放谁身上都是有意义的好吗?沈在野斜她一眼:“自然。”
桃花点头,闷不吭声地想了一会儿,突然问:“爷是不是吴国人?”
脸色一变,沈在野目光凌厉地看向她:“你瞎说什么?”
这话她本来是没打算问出口的,谁想一个不经意就溜出了喉咙。姜桃花连忙捂嘴,摇头道:“妾身失言,您别往心里去。”
眯了眯眼,沈在野伸手将她拎过来,眼神幽深地打量她:“你是不是……在乱猜什么东西?”
“爷别这么在意啊。”桃花干笑,眼神飘忽地道:“您这么紧张,反而让妾身不好想了。”
本来还只是怀疑,他这样的反应,就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似的。
神色里满是严肃,沈在野道:“有些不能乱猜的东西,你最好想也不要想,不然……”
“妾身明白,妾身明白。”桃花举起双手道:“妾身什么也不想了。”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真的证明了一件事。
登基大典开始了,命妇们在阶梯左下的一块位置里排得整整齐齐,姜桃花站在最前头,看着一连串的礼仪之后,沈在野拿起了皇帝的龙冠,缓缓戴在穆无暇的头上。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的表情她也能看得清楚。里头有欣慰,有喜悦,更多的是付出许多终于得到回报的满足。
沈在野为什么会这么忠于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呢?为什么坚持要扶他上皇位呢?
先前她有些不明白的,现在也终于能想明白了。
吴国的风俗,男子会在春日的时候将百春花带在身上祈福,穆无暇是戴过的,沈在野也戴过。
这不是什么巧合,沈在野就是吴国的人。
而穆无暇……
抬眼看着那少年身上金光闪闪的龙袍,以及他转身之时脸上睥睨天下的神情。桃花笑了笑。
被押了十几年的质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气度和自信?穆无暇所学所会,都是常人没处可学的东西。况且他说的皇姐,根本不是大魏的公主。
也就是说,他多半是吴国的皇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高呼,姜桃花也跟着跪拜了下去,心里忍不住有些颤抖。
第183章 过去的要放下 4700钻石加更
若她猜的都是对的,那沈在野是不是也太可怕了点?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帮着吴国的皇子,吞掉了大魏的江山?大魏先帝若是九泉有知,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不过,这其中也有她没想明白的地方。比如若穆无暇是吴国皇子,那宁妃带过去的大魏皇子去哪里了?又比如,明明是吴国的皇子。穆无暇到底为什么要费尽周折改头换面跑到大魏来?
头想得都晕了,桃花皱眉,还是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台阶上头。
穆无暇已经坐上了龙椅,小小的孩子瞧着倒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沈在野站在龙椅旁边,就跟一头护国神兽似的,目光锐利,表情严肃。吗叉刚亡。
要是知道她猜的这些东西,沈在野是会将她灭口的吧?缩了缩脖子,桃花甩甩脑袋。还是暂时不去想这个了。
新帝登基之后就打算御驾亲征,离开皇宫的时候,沈在野对她道:“大魏的先锋营不日便将到赵国边境,你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吧。”
哦。先锋营。桃花点头。
“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她连忙抓住了沈在野的衣袖:“先锋营是什么意思?你们还是要攻赵国?”
斜她一眼,沈在野道:“先锋营是去跟赵国谈判的,不然以赵国如今的国情,未必就愿意打仗。”
姜桃花:“……”
派先锋营去跟人家谈判,那不就等于拿着刀架人家脖子上跟人家做生意么?这也是真够狠的!赵国想不答应也不行。
“赵国的兵力,届时会有一大半都被你皇弟所掌控。”沈在野漫不经心地道:“答应你的事,我算是做到了。”
心里一喜,桃花眼睛跟夜灯似的倏然亮起,一边跳一边抓着他的袖子摇:“多谢爷,您最好了!”
步子顿了顿,沈在野侧头,眼神不善地看着她道:“知道我最好,你为何还一直恼我?”
她恼他?桃花一愣。伸手摸了摸沈在野的额头,嫌弃地道:“您没病吧?这段日子以来,分明是您处处跟妾身过不去。怎么还成妾身恼您了?”
挥开她的手,沈在野垂了眼帘看着她:“你胆子又回来了?”
“嘿嘿。”缩了缩脖子,桃花道:“妾身只是随口说说,您别往心里去。”
讲真话就是没人爱听,这段时间的沈在野本来就是有病,什么事都怪在她头上,吃饭怪她,睡觉也怪她,就差打个喷嚏都怪她了,他还想怎么样?有了新欢也不带这么排挤旧爱的!
“今晚我会去你那里。”沈在野道:“你我眼瞧着要合作,有些误会,还是早日解开为好。”
点点头,桃花应下了:“那妾身等着您。”
沈在野颔首,脸上什么心思也看不出来,心里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要找个台阶下,看来也不是很难。跟她说别的都是白搭,还是谈合作最自然了。
两人心情都好了起来,回到府里各自忙碌,心里一直打着晚上要说的话的腹稿。然而,到了黄昏时分,沈在野刚跨出临武院,就看见了陆芷兰。
陆姑奶奶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陪我喝酒吧。”
沈在野脸色铁青:“不能改日吗?”
“不能。”幽幽地看他一眼,陆芷兰道:“五年前的这天,您干了什么事,难道都忘记了?”
孽债啊!沈在野扶额:“你不觉得我是无辜的吗?”
五年前的今天,陆芷兰在外头喝得酩酊大醉,陆家老爷让他去把人接回来,他去了,让湛卢把她背回去,结果她就抱着湛卢哭了一宿,诉了一宿的衷肠,吓得湛卢回来硬生生做了两天的噩梦。第二天她还找上门来,骂他无耻,竟然把她交给下人照顾。
天知道是她自己抱着湛卢不放的,关他什么事?
“站在我的立场,您是最大恶极。”陆芷兰眯着眼睛拎了拎手里的酒坛子:“请吧。”
“我今日真的有事。”沈在野严肃地道:“关乎性命的大事。”
“哦。”陆芷兰冷漠地道:“那你去吧,我再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来找你。”
沈在野:“……”
一炷香之后,两人还是坐在了院子里,开始喝酒。
桃花蹲在争春阁门口等啊等,左等右等都不见沈在野来,没一会儿,倒是湛卢过来了,面带尴尬地道:“夫人,爷说明日再过来陪您,今日有些事情。”
有事?抬眼看了看他这表情,桃花轻笑:“在陪陆娘子吧?”
“爷也是逼不得已。”湛卢连忙道:“您千万别生气。”
收了心思,桃花站起身拍拍手:“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都在这院子里,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也只有等着。”
说是不生气,这语气听着明明还是寒了心。湛卢紧绷着头皮,看姜氏进主屋去歇息了,才回去同自家主子禀告。
沈在野正一脸麻木地看着喝得畅快淋漓的陆芷兰,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什么没办法啊?”陆芷兰趴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笑,喝进去的酒却都变成了眼泪,“刷刷”地从眼里流出来:“爱错了人才是没办法呢。”
沈在野闭眼:“是你爱错了人,为什么要连着我一起惩罚?”
“因为是你当初太过俊朗潇洒,逼得我不得不爱上你的。”陆芷兰轻笑,丢开酒瓶,伸手在空中画了画:“就是你跟着庞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一身红色的铠甲,迎着朝阳走在队伍的旁边。我就看了一眼,就再也没能拔出来。”
“那是你肤浅。”沈在野抿唇:“看男人哪里能只看外表的?”
微微一愣,陆芷兰不服气地抬头看他:“你内在哪里差了?能文能武,英雄年少,整个吴国就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心里一惊,湛卢和沈在野都连忙往四周看了看,沈在野皱眉,看着她道:“这里不是吴国,你说话注意点。”
“竟然还要我说话注意……”陆芷兰咯咯直笑,醉眼朦胧地道:“我喝醉了,你不知道吗?”
“喝醉了的人就该睡觉。”沈在野皱眉:“小心祸从口出。”
“好好好。”陆芷兰笑道:“我小声点,咱们的秘密……小声说,你没有告诉姜氏吧?”
怎么可能告诉姜桃花?沈在野摇头:“没有。”
“哈哈。”陆芷兰高兴了,伸手拍了拍:“我总算有比得过她的地方了,她不知道的,我知道!”
黑了半张脸,沈在野道:“你没事跟她比什么比?”
“我有些不甘心啊。”陆芷兰醉醺醺地看着他:“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这么努力想让你爱上我,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没能成功。她一来就俘获了你,凭什么啊?”
“你想多了。”沈在野皱眉:“她也没那个本事。”
没有吗?陆芷兰眨眨眼:“那您最近这着急上火的是怎么了?”
“瓜子磕多了。”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沈在野看着她道:“你快回去歇着吧。”
“不行,我话还没说完呢!”陆芷兰不服气地拉着他的衣袖道:“先前没说给您听的话,现在总要给个机会吧?”
沈在野一顿,低头看着她:“以前说的那些东西,你现在还那么想?”
“……”认真想了想,陆芷兰摇头:“可能有些想法变了,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说给你听,比如我送你的衣裳其实不是我自己绣的,我不会绣,让绣娘赶的,就是你说过绣得不错的那一件。还有中秋节我说希望所有人都团团圆圆,其实是想跟你团圆。还有我说要嫁给别人了,也只是刺激刺激你……”
目光悲悯地看着她,沈在野道:“这些话说给我听,又有什么用?”
陆芷兰一愣,突然就笑了:“好像的确没什么用,你只要不喜欢我,我做什么其实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事。这些东西只是我自己心里的执念,非得说给你听听罢了。”
年少的心事,自己反复斟酌,睡前都要想一遍的东西,在不喜欢自己的人眼里,都是琐碎得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早该知道的,只是现在才被打醒了些。
“那,你背我回去。”伸手看向他,陆芷兰道:“这次不许让湛卢代劳!”
无奈地看她一眼,沈在野低下身子背起她,飞快地就把人扔回了释往阁。
睡过去之前,陆芷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又释怀了一些,安稳地闭上了眼。
沈在野抿唇,拂了拂袖子,走出释怀阁,径直往争春阁而去。
桃花已经睡下了,然而只是眼睛闭着,脑子里免不了还在想事情。周围一股酒味袭来,接着身后就多了个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脸,低沉地问了一句:“睡着了?”
闻着这酒味里还带着胭脂的香味儿,桃花撇嘴,往床里头挪了挪,淡淡地道:“快睡着了,爷有话直说吧。”
伸手将人捞回来,沈在野不悦地道:“今晚之事不能怪我,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了你再睡。”
睁眼看他,桃花一脸无所谓:“行啊,您说。”
第184章 好妻子
“我与陆芷兰认识多年,他父亲与我算是忘年之交。”沈在野道:“所以抛开别的不论,我也得顾念她一二。”
“哦。”桃花点头:“爷做得挺对的。”
“今晚我一早就打算过来,是她突然要我陪她喝酒,因为五年前的这天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她只是想把自己心里的这道坎迈过去。所以我只能留在那儿等她喝完。”皱眉看着怀里这人,沈在野道:“我不是故意食言。”
原来是这样,桃花垂眸:“妾身明白了。”
今晚的事算是有了个解释。可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不怎么高兴?沈在野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道:“姻缘庙的那件事,是我说话过分了些。本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生气……你能不能就当没听见过?”
桃花一顿,睁眼看了看他,笑了笑,眼里像是有一层冰,但很薄,只要他用力敲一敲,下头温暖的水便会全部涌出来。
委屈了她这么多天,现在才终于认错?早干嘛去了啊?!
沈在野叹息,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轻声道:“我跟你开口服软了,你这浑身的刺能不能也收一收?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当日为什么会跟李缙在一起了吧?”
桃花微笑着问:“不管妾身说什么,爷都能不怪罪吗?”
“嗯。”沈在野点头:“今夜我许你畅所欲言。”
“那好。”一把将他推开,姜桃花脸色骤变。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您是瞎的还是傻的啊?去姻缘庙那天您怀里护着美人儿,妾身不就只能跟在后头?人那么多,被人挤了老远您都不带回头看妾身一眼的,还不许妾身自个儿在外头站着等您啊?”
“这国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妾身就在门口蹲着而已,谁知道就遇见李缙那畜生了?拉着妾身就要去求解签挂香囊,妾身没他力气大,还真要咬他不成?您后来出来看见我们,没第一时间上去给他一拳就已经很对不起我了,到底是为什么还反过来怪我?!”
怨气铺天盖地而来。呛得沈在野咳嗽了两声,撑起身子坐在床头,伸手擦了擦她嘴边飞溅的唾沫星子,低笑道:“原来是这样。”
“您还笑?”红了眼,桃花委屈极了:“这从头到尾关妾身什么事儿啊?您全算在妾身头上,还处处挑妾身的刺儿找麻烦,就算妾身脾气好,您也不带这样的!”
“是我错了。”伸手将人搂回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沈在野心里舒坦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谁让你先前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与他仍旧有什么私情,所以……后来的事儿也不是找你麻烦,只是你不搭理我,所以想办法让你多在我面前晃晃而已。”
还有这样的?桃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捶在他胸口上:“您傻啊?想让妾身在您面前晃,不能赏赐点东西什么的吗?那样妾身晃着也高兴啊!”
“……”长叹一口气,沈在野道:“是我失算。”
“现在妾身必须再跟您好生说说。”桃花咬牙,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妾身与李缙,往日有仇,近日无恩,绝对不可能再有半点感情!您再怀疑妾身,那您这脑子就是被门夹了!”
眉心一跳,沈在野看了看她,突然想起浮云楼上李缙说的话,心里不由地一沉。
“他对你,也未必是完全无情。”
翻了个白眼,桃花道:“一个人想吃苹果的时候,他没给,后来不想吃了,他成车地送。这的确也是恩情,只是我不需要了!”
不需要吗?她身上的蛊毒……沈在野眉头微皱,心想难不成她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爷说过,合作需要坦诚,那妾身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妾身自从嫁进相府开始,就已经决定会做好姬妾的本分,绝对不会有出墙越矩之举。”吗厅贞扛。
姜桃花认真地看着他道:“就算赵国与吴国风俗不同,妾身也愿意接受爷三心二意,朝三暮四,这是你们的传统和习惯,妾身无力改变也懒得改变,但没道理爷还反过来怀疑妾身!”
他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沈在野眯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在妾身的心里。”桃花挑眉:“您本身不就是如此吗?”
大魏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气极反笑,沈在野伸手捏着她的肩膀,眼神深邃地道:“姜桃花,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待她诸多不同,她没发现吗?对谁都充满算计,唯独将她归进了需要保护的人之列,她也没发现吗?看得透他走的每一步棋,怎么就看不透他的心?
桃花眨眼,意外地看着他:“爷是说,您对妾身是一心一意?”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脸色一沉,沈在野搂过她的后脑勺,直接就吻了上去。不同往常的缠绵轻吻,这次的吻带着牙齿和唇瓣纠葛的血腥味儿,疼得桃花嗷嗷直叫。
“我不可能对你一心一意。”喘息之间,他咬牙切齿地道:“以后若是遇见更好的女子,你便是下堂之妻!”
“哦。”桃花点头,古怪地看他一眼:“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妾身都没生气,您这样生气做什么?”
他气的就是她这副半点不生气的样子!沈在野恼怒地将她压在床榻上,捏着她小巧的肩骨,一瞬间很有想捏碎她的冲动!
“你是我见过最大度的女人。”他眯眼道:“比以前的梅照雪还大度,大度得没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这样不是才更招你们男人喜欢吗?”桃花笑了笑:“聪慧、美艳、宜家、不妒。这般好的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唔。”
话没说完,嘴就又被人堵上了,沈在野气得闭上了眼,闷声道:“我上辈子可能是欠了你的!”
桃花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求饶:“爷,轻点。”
第185章 算计之中的爱情
沈在野是不可能轻的,他一向是冷静睿智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对上姜桃花这张同样冷静淡然的脸,完全就压不住火气。
缠绵之间,他还问她:“你有没有不高兴陆芷兰来相府?”
“没有啊。”桃花耸肩。承着他的粗暴,笑嘻嘻地道:“爷高兴就好。”
“……”沈在野沉默了,眼神看起来像发了疯的毒蛇。张口就咬在她的脖子上,非得听她痛呼了才微微平息。
“爷在气什么?”桃花笑着,眼里却是一片平静,望着帐顶道:“难不成爷希望妾身大吵大闹。将陆氏赶出去?”
沈在野冷笑:“我没那么无聊,你现在做得很对,我只是在奖励你。”
奖励她是这样的奖励法儿?桃花啧啧两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翻身就将他压在了下头,微眯着眼睛,像一只妖媚的小狐狸:“那如此说来,妾身是不是也得回报爷扶持长玦之恩?”
“你想怎么回报?”沈在野挑眉。
桃花一笑,抬眼之间风情万种,青葱玉指从他喉结一路往下,眼角眉梢都是惑人的媚意。
沈在野一愣,似乎是很久没瞧见过她这样的模样了,眼神忍不住就跟着沉下去,伸手捏住了她的纤腰:“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再对我用媚朮?”吗厅休号。
“这又不是摄魂的媚朮。”桃花浅笑。勾着他往红锦被里翻滚,纠缠之间眼波盈盈:“增添些情趣罢了,爷也不乐意?”
想起她这媚朮是谁教的,沈在野心里一紧,抓着她的胳膊沉声道:“你还是老实躺着吧!”
不解风情啊!桃花扁嘴,乖乖地被他压着,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在野最近是做完了大事的第一步,所以放纵了些,都会与她谈情说爱了。然而,她要是当真傻傻地信了这个人是将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的。那就等着下一次被舍弃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养过猫咪,被主人抛弃过一次的猫,再度被捡回去的时候,眼里都是充满戒备和怀疑的,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温顺了,也会随时从窗口跳出去逃走。
沈在野这个人,没办法让她觉得可以依靠,他只将她当成合作的人,那她对他亦如是,不会再多给半点。
春宵几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是十分融洽,就像回到了先前的时候。沈在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都温和了不少。照旧抱着她到桌边用早膳,看她累得闭着眼,便伸手捏开她的下巴,塞一勺粥进去。
“连咽都不会了?”他挑眉。
怀里的人嘟囔一声,吧唧了一下嘴,往他怀里蹭了蹭。
心口都好像被她蹭得柔软了起来,沈在野勾唇,又喂了她两勺,便起身抱着人去清洗,然后重新塞回被子里。
误会算是解开了吧?他想,只要她别跟前几日那样阴阳怪气的,他的日子也会舒心不少。
只是,没过几天,沈在野就发现这种舒心被另一种糟心给压得严严实实的!
陆芷兰有很多事想同他一起做,只要他在府里闲暇,她便会拉着他出门。逛街、爬山、吃东西。这是他该还的债,他认了,但是姜桃花这该死的,不仅没有一句抱怨,反而里里外外帮他们安排得十分妥当,每次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送他们出去,还说一句:“路上小心。”
真有女人能大度到这个地步?沈在野是不信的,可是他更不信姜桃花对自己半点感情也没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徐燕归抓出来问了问。
徐燕归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道:“你这人要求怎么这么多啊?她当主母当得尽职,不妨碍你,不打扰你,也不背后使绊子阻扰你和陆芷兰,你还反过来觉得人家太冷淡?那你要她怎么做啊?”
“至少要有女人该有的样子吧?”沈在野板着脸道:“不说生气,她哪怕表现出半点在意和嫉妒,我都觉得她还算个正常人。”
徐燕归想了想,突然有些心虚地道:“这……说起来,我许久之前似乎跟她说了些情况。”
“什么情况?”沈在野皱眉:“你又是私下去找她了?”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徐燕归连忙躲远了点:“那时候她刚知道陆芷兰,看起来有些失落,我就去给她说了你与陆芷兰的关系,还说你绝对是不会喜欢上陆芷兰的,让她放心。”
沈在野:“……”
所以,问题是出在这里?他黑了脸瞪着面前这人:“你这么多事干什么?”
说了这样的话,那也不怪姜桃花不吃醋了。
“我那时候不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吗?”徐燕归撇嘴:“况且说的也没错,你与陆芷兰,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
冷哼一声,沈在野睨着他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对芷兰不会有任何想法?如今回忆起这么多的事,我要是突然感动于她曾经的痴心一片,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嘴巴张得老大,徐燕归瞪着他道:“你不是吧?”
看起来分明是很在意姜桃花的,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姜桃花那人明显的外热心冷,要得人家的在意本就挺不容易的,这傻犊子还想剑走偏锋?
“你还是出去打听赵国的消息吧。”沈在野道:“等两国正式联盟之后,恐怕还得让你亲自往赵国皇宫走一趟。”
“任务我知道。”徐燕归不放心地看着他道:“大事上我听你的,但感情这种事情上,你最好还是听听我的话。女人的真心要拿你自己的真心去换,别想别的歪主意。”
真心?沈在野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确定她的心意,以免以后被她捅上一刀罢了。”
他已经将她拉上了船,但说实话,他对她也没多少把握。女人若是没有感情的羁绊,反水背叛也是很轻易的事,尤其姜桃花还是个能与他过招的女人。将软肋交给她,他怎么想都无法放心,除非她同曾经的陆芷兰一样,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第186章 南堂惊蛰
然而他不知道,这世上唯一不能算计的就是感情。一旦算计了,那东西就比什么都更加不牢靠。
不过,背后的纠葛有这么多,但表面上,沈在野和姜桃花重新开始融洽了起来。只要陆芷兰不在。沈在野去争春阁,都能被她扑个满怀。
“爷。”桃花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听说大魏的使臣已经到赵国了?”
微微挑眉,他睨着她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自然是徐燕归传的消息。最近他与顾怀柔两人不知为什么闹了冷战,只能来讨好她,故而就卖了点消息给她。然而要是直接给沈在野这么说,徐燕归可能会被扒掉一层皮。
“道听途说。”讨好地笑了笑。桃花抱着他的腰就往里走:“皇上不是定了御驾亲征了吗?现在外头各种消息满天飞呢。”
看了她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人的确是到赵国了,快马加鞭赶着去的,只是之后会是什么情况,还不能确定。”
这样啊,桃花点头:“妾身相信爷,有爷在一切都会没问题。只是,陛下已经要启程了,您为什么半点也不准备?”
“准备什么?”沈在野挑眉:“陛下亲自挂帅攻吴,我自然是要留在国都替他守住这江山。”
桃花一愣:“您竟然不跟着回吴国?”
“回?”
“啊,是去。”背后一凉,桃花连忙圆话:“妾身一向去回不分,爷不用在意。”
深深地盯着她,沈在野道:“后方总要留个人绸缪其他的事情,这一仗打下来。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心虚地点头,桃花不多嘴了,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往沈在野嘴里塞。后者一边皱眉,一边将她递过来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末了还是忍不住道:“太甜了。”
糕点难不成还要做成苦味儿的啊?桃花白眼直翻,嘴里还是应道:“下次妾身少放点糖。”
沈在野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气,道:“马上要入冬了,你若是闲得无聊,不如给我做件棉袍。”
棉袍?桃花点头:“妾身知道锦绣阁最近来了个不错的裁缝,到时候请他上门来给爷量一量。做套好的。”
“我的意思是。”沈在野不悦地抿唇:“你亲自做。”
啥?桃花瞪眼,抱起旁边的账本道:“妾身很忙的!您看,这么多东西都要妾身来下决定,哪有功夫……”
“当年陆芷兰也很忙。”淡淡地打断她,沈在野道:“可她还是替我做了不少锦衣绣袍,而且做工精致。”
“好厉害哦!”桃花腾出手来拍了拍:“那您继续穿那几件不就好了?”
“姜桃花。”沈在野脸黑了:“你要有作为正室夫人的自觉。”
“正室的自觉就是要绣袍子啊?”桃花撇嘴,忍不住道:“这难道不是老嬷嬷该做的?”
沈在野:“……”
旁边的青苔都听不下去了,连忙上来拉了拉自家主子,小声道:“爷要的是心意啊,您就应了吧。”
“哦。”桃花点头:“爷既然想要,那妾身就做吧,只是若是做不好,爷千万别嫌弃。”
听听这话说的,院子里别的女人都是主动帮他做这些的。到她这儿,怎么反倒像是他在求她一样了?沈在野闭眼,姜桃花这女人,真的对自己不是很上心吧。看来这次联盟之事,还不能让她参与其中。
出征的日子定下来了,新帝在宗庙行了礼之后,便接受百官跪迎,最后挂帅出征。
沈在野带着姜桃花去了城郊外,还是在上次穆无暇与他们说话的地方等着。御驾过时,穆无暇就勒马朝他们走过来。
“愿陛下旗开得胜。”沈在野拱手道。
穆无暇颔首,看了他和后头的桃花一眼,道:“朕这一去,怕是要花些时候才能回来,大魏就交给你们了。”
“陛下放心。”沈在野笑了笑:“臣必定会将这万里河山守好,直到您凯旋。”
“姜姐姐也要多保重。”穆无暇道:“赵国的长玦皇子会率兵在吴国边境与朕会合,到时候朕一定替你好生照顾他。”
“多谢陛下。”桃花感动极了,看着他这一身戎装,连忙把平安符给拿了出来:“这个您随身带着,能保平安的。”
沈在野斜她一眼:“民间骗人的东西,拿给陛下像什么话?”
“无妨。”穆无暇笑了笑,伸手接过来道:“姜姐姐对无暇的善意,无暇会一直铭记。”
桃花点头,目光分外慈爱:“愿陛下心想事成。”
穆无暇笑了笑,又跟沈在野交代了一些朝中较为隐秘之事,然后才重新上马,启程一路前往吴国。
“陛下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要肩负起一国的重任了。”桃花看着那长龙般的队伍感叹:“果然皇家的孩子,没一个有好日子过。”
“他心甘情愿。”沈在野道:“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终于能攻吴,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吗厅豆亡。
高兴吗?桃花不解,她看着穆无暇那背影,只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要上战场,怎么都该是很害怕的吧?
然而沈在野说的是对的,牵着缰绳戴着盔甲的穆无暇,比谁都兴奋和愉悦。
两年前狼狈离开的吴国,两年多之后,他能以这样的形势回来一雪前耻,是上天的眷顾,也是一群人不要命的努力换来的。既然长矛已经握在了手里,那他这次说什么都要将吴国给拿下来!
就算顶着穆无暇的名字过了两年多的平顺日子,然而他不会忘记的,自己根本不是大魏南王,而是吴国的九皇子南堂惊蛰。
一阵风迎面吹过来,吹得他的披风高高在背后扬起,少年眯眼,很容易就想起了过往的事情。
吴国也是强大的国家,然而内斗却是比任何一国都凶猛,他的母妃因得宠而被皇后残杀,皇兄也被太子陷害至死,十几个皇子你争我抢,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他本是无心东宫之位的,然而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疼他爱他的人都死在了阴谋诡计之下,最后屠刀举到他头顶的时候,才终于猛然醒悟。
坐以待毙不过是看着所有人一起受苦,他生而为皇子,本就没有独善其身的退路。
本以为死到临头才有那样的想法已经是晚了,谁知沈在野竟然能偷梁换柱,将他换成了大魏放在吴国的质子,遣送回了大魏,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沈在野这个人,沈家一门忠烈,只他一人离经叛道,阴险狡诈,被赶出家门,自立门户,名字都被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去了。这样的人,没想到却在那个时候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说:“殿下,这世道污浊不堪,您可愿随草民一起去找寻真正的清明?”
直觉告诉他,沈在野和他不是一路的人,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就相信了他,远离吴国,在大魏重起炉灶,竟也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想来还有些让人恍惚,原以为不可能的事,如今都已经全部实现了。
这一战,说什么都不能输。
沈在野在凉亭里站了许久,眼里没有焦距,唇边却带着点笑意,一直看着穆无暇远去的方向。
桃花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好奇地看着他道:“爷还在看什么?不回去吗?”
“嗯,回去吧。”回过神,沈在野伸手将她一起裹在自己的披风里,眯着眼睛道:“总觉得陛下像是又长大了不少。”
慈悲之心仍在,却会主动拿起长矛了。不再纠结于一人一蚁,也开始为整个天下着想了。这样的帝王,他不信创造不出一片盛世。
桃花轻笑:“爷怎么跟看自个儿的孩子似的?”
“因为我还没有孩子。”沈在野低头看她:“你怎么也不争气?这么久了,都不给我生个一男半女?”
身子一僵,桃花垂眸:“看缘分,缘分不到,子嗣这种事儿也是强求不得的。爷要是实在喜欢孩子,不如让别人先替您生一个?”
“你说什么?”沈在野脸色沉了。
察觉到背后的寒意,桃花连忙道:“妾身随口说说。”
松开她,沈在野甩了袖子就往马车的方向走。桃花连忙提着裙子跟上,狗腿地道:“您别生气啊,妾身立马回去拜送子观音!”
沈在野没理她,一路上都黑着脸,到了相府,进门就迎上了陆芷兰。
“中秋节要到了。”陆芷兰满脸笑意地看着他道:“咱们府里有赏月会吗?”
沈在野一愣,回头看了桃花一眼,后者连忙上来道:“陆娘子要是想过赏月会,那咱们府里就办,交给我即可。”
“原来没准备的啊?”陆芷兰抿唇:“那也不用麻烦了,咱们去街上玩儿吧。”
街上?桃花眨眨眼:“这恐怕有些不妥,街上人太多了。”
“有什么关系?”陆芷兰道:“人更多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反正有相爷在,不用担心。”
那是她不用担心啊,桃花撇嘴,别人跟着上街,只有被挤飞的份儿。
第187章 你后悔吗
“那我便去好生安排吧。”桃花道:“中秋那日,你与爷出去玩玩便是。”
“多谢夫人。”陆芷兰笑着颔首,抬眼打量了一番桃花的脸色,又看看后头的沈在野,突然道:“一直在这门口站着也不太妥当,爷不如就先回院子里休息吧?我与夫人还有些话想说说。”
她们俩有什么好说的?沈在野皱眉。下意识地看向桃花,姜桃花笑得傻兮兮的,朝他点头:“对啊。爷去休息吧。”
都这么说,那他也没法儿拦着了,只能颔首,抬步从她们旁边越过。往临武院而去。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看一眼,那两人手拉着手,已经十分和睦地往旁边的花园里去了。吗厅扑号。
陆芷兰和姜桃花脸上都带着笑,然而前者眼里的笑意却不是很友好,等四周没什么人了,她转头看着桃花便道:“夫人是不是很讨厌我?”
微微一愣,桃花道:“陆娘子为何会这么想?”
“在我没来这相府之前,夫人应该才是被爷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吧?”陆芷兰勾唇:“我一来,爷似乎冷落你了。”
“这是事实。”桃花点头:“不过为什么要讨厌你?爷冷落我,是我与他之间的问题,你能让爷更宠你,是你的本事。爷三心二意,那也是爷的不对,说到底,我没有讨厌你的立场。”
陆芷兰咋舌。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你可真看得开。”
“你都如此看得开,我又哪能钻牛角尖?”桃花耸肩:“毕竟你与沈在野相识在先,我只是个后来的人。”
轻笑了两声,陆芷兰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睨着她道:“先来后来有什么要紧?关键还是看爷喜欢谁。夫人不讨厌我,我却是一直不大喜欢夫人呢?”
“为何?”桃花也坐下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她:“难不成因为我长得好看?”
翻了个白眼,陆芷兰哼笑道:“你好看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在沈在野心里留下几分影子。倒是你,莫名其妙错嫁给他,还就真入了他的眼。”
桃花挑眉。虽然陆芷兰说的是火药味儿十足的话,但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法儿敌视她,总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
“算是缘分吧。”她道:“不过缘分也分深浅的,陆娘子在这院子里久了,以后与爷的缘分说不定会越来越深呢。”
陆芷兰嗤笑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道:“若是时间越久,缘分就能越深,我也不用抱着这么多年的执念不能放了。我为沈在野做的事情,不说上千,少说也有百八十件,然而也没能得他半点动容。敢问夫人,您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撬动沈在野那一颗心的?”
摸着下巴想了想。姜桃花道:“我就是个替他办事的,所以得他垂怜,拉我在一条船上罢了。若说得他心,我也未必有那个本事,娘子多虑了,与其惦记我,不如抓紧机会,好好与爷多相处。”
“以夫人之见,我最近的行为,都只是在争宠而已吗?”陆芷兰挑眉。
难道不是吗?桃花意外地看着她:“陆娘子还有别的打算?”
轻笑一声,陆芷兰摇头:“夫人大抵是不明白我的心情,十几年了,我的感情从未得到沈在野的回应。如今先帝驾崩,我成了弑君的恶人,天地之间再无容身之处,得他垂怜收于府中。若是不拉着他将过去遗憾的事都一一补上,我如何能安心上路?”
心里一震,桃花有些惊讶:“上路?”
“我也有我该去的地方,不会在他身边待得太久。”歪了歪脑袋,陆芷兰睨着她道:“听着这句话,您是不是突然觉得很开心?”
姜桃花神色复杂,盯着她脸上的笑意看了许久,有些困惑地道:“我原以为你最大的愿望就是陪在沈在野身边。”
“是啊,以前的愿望的确是这个。”陆芷兰点头:“但自从明轩一死,我又在府里看着他对你的态度,这愿望突然就变了。”
“我想让他和你都不好过,等我心里的怨气散尽了,就可以干干净净地去找明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陆芷兰眯着眼睛看着桃花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沈在野,你们俩要是一直这么和和睦睦地在一起,那我该多心塞啊?”
轻轻一笑,桃花道:“所以你是想来扰乱我们的?”
“对。”陆芷兰认真地点头,眼波流转地看着她问:“怕不怕?”
“说实话,怕不起来。”桃花耸肩:“你若是真想这样做,又何必提前告诉我?这样一来我就看透你了,不会上你的当。”
“这样啊?”陆芷兰摸了摸下巴,皱眉道:“那就是我失算了,你当没听过吧,咱们重新来过!”
桃花失笑,目光温柔地看了她许久,突然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
“后悔杀了明德帝。”
脸上的表情一僵,陆芷兰垂眸:“要杀他,是我两年前就知道的事,也是我的任务和责任,我不会后悔。”
只是……很难过,难过得每晚都在梦里流泪。
明轩要是对她不那么好就好了,她也不至于愧疚成这样。她从来没被人珍惜过,对沈在野那么好,那白眼狼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偏生遇见他,把自己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宠着哄着,生怕她受一点伤。
那样的人,被自己下了毒,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便赴了黄泉。以后若是再见,会不会扑上来打自己?也有可能转头就走,再也不想看见她吧……
看着面前这人,桃花忍不住递了手帕过去。
“怎么了?”陆芷兰回神,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的脸。”桃花叹息:“擦一擦吧,妆花了。”
微微一愣,陆芷兰抬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泪水。
“奇怪,我没哭啊。”喃喃念着,陆芷兰接过她的帕子抹了把脸,接着就十分严肃地道:“肯定是这儿的风太大了!”
第188章 释往 4800钻石加更
配合地点头,桃花道:“对,风是有点大,你要不喝点热茶?”
“不要。”陆芷兰瞪眼:“你正经一点,我现在是要抢你男人的女人,还这么轻松跟我说话。看不起我是不是?”
眨眨眼,桃花摇头:“没啊,我觉得你挺好的。要是我是沈在野,一早就娶你了。”
这种对自己体贴周到一心一意无私奉献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吧?最重要的是,虽然看起来总是不像好人,但陆芷兰的心里一点害人的心思都没有。本性纯良。奈何遇上沈在野这大灰狼。
被她这话震了震,陆芷兰眼神古怪地看了她几眼:“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等沈在野当真爱上我的时候,我会狠狠把他甩进十八层地狱的!”
“加把劲!”桃花握拳:“甩进去了就别放他出来!”
“……”
突然觉得沈在野喜欢上这样的女人,可能本身就是一种报应吧?
起身将手帕还给她,陆芷兰吸了吸鼻子,睨着她道:“我当真会加把劲的,到时候失了他的心,你可别哭。”
“好。”桃花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哭了。”
撇撇嘴,陆芷兰轻哼一声,扬着下巴端着手便走了。桃花站在凉亭里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她可真是爱惨了明德帝。”
“什么?”旁边的青苔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她爱的不是咱们相爷吗?”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肯定不是了。”桃花叹了口气,带着她准备回争春阁:“爱一个人久了是很容易变成习惯的,她放不下的只是习惯。”
青苔更不理解了:“她要是当真那么在乎明德帝,怎么不殉葬啊?”
殉葬?桃花摇头,明德帝是死在她手里的,她哪来的脸面殉葬?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觉得陆芷兰真的很可怜。
晚上的时候,沈在野过来了,拎着她十分好奇地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聊聊衣裳首饰罢了。”桃花笑道:“爷还喜欢听这些女人的事儿?”
当真只说这些?沈在野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芷兰是当真很不容易。所以她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也别太介怀。”
“妾身明白。”桃花点头:“妾身觉得爷可以对她再好些,中秋节的时候妾身会为你们准备花车,爷可以带着陆娘子逛一逛国都,最后躺在花车里赏月也可。”
想得可真是周到!沈在野板着脸看着她,心想这小丫头为什么就这么听话呢?让她不介怀就当真不介怀了?肚量这么大不如给他怀个双胞胎?
“你的中秋要怎么过?”他问。
桃花眨眼,认真地想了想,道:“往日的中秋,我都是同师父和长玦一起过的,今年么……就和青苔一起吃个月饼吧!”
“不觉得委屈?”
“有什么好委屈的?”桃花挑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挺好,爷不用担心。”
谁担心她了?沈在野不悦地将她扔一边儿去,自己躺上床,闭眼睡觉。
摸摸鼻尖,桃花老老实实地自己爬回来。吹熄了灯,抱着他蹭了蹭。
以前在赵国,她是最盼着一年当中的中秋节的,因为这个时候师父总会进宫,给她和长玦带很多好吃的月饼,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谈天说地。
然而今年,就只有她一个人远在异乡为异客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桃花将脑袋埋在沈在野的胳膊里,决定还是好好休息,明日起来安排府里的赏赐和沈在野陆芷兰的出游问题。
三国的中秋节都是差不多的风俗,吃月饼赏月,街上挂花灯卖花环。沈在野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姜桃花一眼:“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桃花心有余悸地摇头:“你们吃好玩好,妾身在府中恭候便是。”
轻哼了一声,沈在野带着陆芷兰便上了花车,慢悠悠地往街上而去。
花车四面通风,上头挂满了赵国用来祈福的花串儿,陆芷兰瞧着,低笑道:“夫人可真是费心了。”
沈在野没吭声,穿过纱帘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在走神。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今天吗?”陆芷兰似笑非笑地问:“那时候你对我说,我该嫁人了。”
点了点头,沈在野道:“我说得没错,那个时候你的年纪,正宜嫁。”
“我的回答你记得吗?”
“记得。”沈在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说非我不嫁,要不就嫁给比我还好的人,让我惦记一辈子。”
“我也算是做到了吧?”陆芷兰笑了笑:“你恐怕真的得惦记我一辈子。”
“你做到了。”沈在野点头:“可是你高兴了吗?开心了吗?”
她本是不用被扯进这一场纷争里的,本可以嫁个好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却固执地听了别人的话,进了大魏的皇宫。
陆芷兰微愣,侧头看着他:“你是不希望我进宫的?”
“这话我一早就说过了。”沈在野看向前头,淡淡地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子,该有安乐幸福的一辈子,宫里不是你的归宿。”
“可……”可湛卢当时不是劝她进宫吗?她以为那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你自己的脑子,都不会想想问题的吗?”沈在野皱眉:“以我的性子,你当真觉得我会踩着女人往上爬?徐燕归当时是不是还提醒过你,不要信别人的话,信我的话就可以了?”
陆芷兰有点傻了,看了花车外低着头的湛卢一眼,愣愣地道:“但他的确是你的心腹吧?”
“是我的心腹没错。”沈在野颔首,目光凌厉地扫了湛卢一眼:“就是因为我太信任他了,所以他才敢胆大包天,听了焦常留的话,假传我的意思给你,让你进宫。”
这误会也是有多年了,她一直将错怪在他的身上,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陆芷兰低笑出声,喃喃道:“枉我还一直以为得了你莫大的亏欠,原来竟也是我会错了意。”
当时湛卢传了话来,说是焦大人的意思,让她进宫助沈在野一臂之力。她满心觉得反正不能得他眷顾了,不如就帮他一把,让他好继续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这样一来,说不定还会感激她。毕竟是湛卢传的话,多多少少也该有他的想法在里头。吗厅厅圾。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嫁给了明德帝。只是之后发现,沈在野对她的态度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冷漠。她觉得沈在野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所以才因爱生恨,怨他至今。
没想到竟然是她一直错怪了他。
苦笑一声,陆芷兰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不早给我说?”
“你已经进宫,再给你说这个,难道不会让你绝望?”沈在野问。
会,若是刚进宫听见这样的事实,她可能会崩溃。心里有别人,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本就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这种折磨什么也换不来,那她多半会选择自尽。
“你倒是体贴。”陆芷兰垂眸:“被我怨恨了两年,竟然一直都不解释。”
“现在解释也不算晚。”沈在野道:“你现在明白就好了。”
真是豁达啊,陆芷兰低笑:“看来你心里当真不曾有我半分位置,所以才这样看得开。若换做姜桃花呢?你舍得让她怨恨你两年吗?”
心里一顿,沈在野不悦地皱眉:“你我叙旧,又何必提她?”
“你怕是根本不会舍得让她进宫吧?”陆芷兰斜眼:“她若是嫁给别人,你还能有这般的镇定?”
“芷兰。”沈在野平静地道:“当初我要是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给你说了那样的话,知道他们送了你进宫,我也会拼命阻拦。不为别的,毕竟相识一场。”
问题是他当时正在国都之外忙碌,根本不知道这群人干的好事。
眼里微微一亮,陆芷兰笑道:“我原谅你了。”
就算始终无法接受她,但他到底还当她是朋友。这么多年的怨恨嗔痴,如今误会一解,也当真是该放过自己了。
不知是谁说过,喜欢一个人就像举一个巨大的鼎,举起来要花很大的力气,放下来也要花很大的力气,但当你真的不在乎那个鼎了,随意一扔,倒也比什么都来得轻松自在。
她可能早就不喜欢沈在野了,所以现在的心里没有多难过,反倒是一片宁静。十几年的感情,她用十几天回忆了一遍,然后终于可以彻底释然。
“咱们回去吧。”陆芷兰道。
“这么快?”沈在野挑眉:“你不看外头的花灯了?”
“不看了。”陆芷兰睨着他笑道:“中秋节还是要跟家人在一起才好。”
家人?沈在野愣了愣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朝外头吩咐:“湛卢,回府。”
“是!”湛卢应了,连忙调转马头。
“真可惜,看样子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了。”陆芷兰躺在了花车上,看着上头的夜空,啧啧了两声:“要让姜氏得意了。”
第189章 千百眉
“姜氏?”沈在野顿了顿:“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她要把你抢走而已。”陆芷兰侧过头,眯眼道:“不过她竟然都不生气也不激动的,都没跳起来打我一巴掌,你也真是太没用了。”
眯了眯眼,沈在野冷哼一声:“她就跟块石头一样。风吹不动雨打不动,想要她有什么反应,简直难如登天。”
“不应该啊。”陆芷兰皱眉。忍不住小声嘀咕:“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像这样冷静的,除非她觉得你本就不属于她,不然要被抢。怎么也该生生气。”
沈在野一愣,低头想了想,他似乎本也就不属于她。
“罢了。”他道:“我不懂女人的心思,也没精力跟她折腾那么多,她爱如何便如何吧。”
“你这样的态度,她要是哪天跟人跑了怎么办?”陆芷兰道:“那你可就后悔都来不及。”
跟人跑了?沈在野嗤之以鼻:“她那样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敢喜欢?”
“话还是别说太满了。”陆芷兰道:“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在野不以为然,眼看着花车回到了相府,便下车进门。
“爷去争春阁吧。”陆芷兰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沈在野看了她一眼:“别想太多了,安心睡觉。”
“嗯。”
今晚的府里格外安静,大概是因为沈在野不在的原因,各个院子里的人都关着门自己吃月饼。桃花也没心思让她们凑团圆饭,就拎着两块月饼跟青苔一起蹲在台阶上。
“也不知道他们今年是怎么过这节日的。”咬了口月饼。桃花喃喃道:“长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今晚有没有月饼吃都是个问题。至于师父……”
没有她和长玦这两个小拖油瓶,师父应该是去美人堆里花天酒地了吧?
每年进宫来看他们的时候,千百眉总是一脸愁容,嫌弃地将月饼和点心放在他们面前,幽幽地道:“为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师父我推了多少美人的邀约,你们打算怎么赔?”
长玦太过老实,总会皱眉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却知道师父是开玩笑的,拿了月饼塞他嘴里就好了。
说起来还真是想念他们。半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吗在宏圾。
眼前突然有些模糊,桃花连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使劲儿眨眼。师父说过,她早晚是要独当一面的,在外头没人可以撒娇,就得坚强点儿。
正安慰着自个儿呢,头顶上冷不防响起个声音:
“为师说过多少次了,眼泪留着对付男人,一个人的时候就别浪费了。”
一瞬间姜桃花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怔愣地看着黑漆漆的夜空,茫然地问青苔:“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青苔脸色不太好看地看向屋檐上头:“听见了。”
这世上能悄无声息靠近她叫她半点无法察觉的,徐燕归其实是第二个,千百眉才是第一个。
桃花傻了。跟着她往屋檐上看过去,就见个穿着大红牡丹长袍的男人,依旧披着他那引以为傲的雪白长发,衣袂飘飘地飞了下来。
“小家伙,想我了没?”千百眉揶揄地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的确是说不出话了,桃花瞠目结舌,眼里映出这人好看至极的眉眼,跟座石雕似的僵硬在了原地。
她是在做梦吗?师父不是应该在赵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千百眉是江湖中人,却得新后青睐,想强招入宫教授姜素蘅媚朮,然而这人是毁天灭地的脾性,谁敢逆他的毛捋,就非把整个天下给翻过来不可。所以桃花第一次知道他,是在他拿着刀架在她父皇脖子上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带着长玦躲在角落里,就见宫殿里一片混乱,无数侍卫拿着长戟对着他,他却站在桌上,长身玉立,寒剑指君,冷笑道:“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的圣旨有什么用?剑再近一寸,你也不过是个死人。我能闯进来一次,就能闯进来第二次,有本事你杀了我,没本事就别妄图命令我!”
姜桃花当时就被这霸气的话给震傻了,看着自家父皇害怕的神色,觉得这个人可能是天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太炙热,千百眉突然回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愣之后,竟然笑了笑。
后来桃花问他:“你那时候笑什么?”
千百眉道:“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是用戒备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就你一人,眼里满是崇拜,当时我就觉得你很有前途。”
桃花:“……”
师徒的缘分也是这么结下的,后来父皇总觉得睡不安稳派了很多人追杀千百眉,然而就算被千军万马围住,千百眉也有轻松逃离的本事。过了一年,皇帝终于妥协,授予他一个闲散的官职,随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桃花觉得世上没有比千百眉更嚣张的男人了,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最擅长摄魂之术。
风从院子里吹过,桃花眨眨眼,看着面前仍未消失的人,终于伸手掐了掐他。
“师父……”喉咙有些发紧,桃花扯着嘴角笑了笑:“您怎么来了?”
千百眉一怔,脸上的笑意尽收,盯着她这表情看了一会儿,不悦地问:“受委屈了?”
“没有。”桃花扁嘴:“就是有点想您了。”
“你骗谁都可以,骗我没有任何意义。”千百眉伸手,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眉心,眼里满是温柔的光:“你这小家伙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鼻子一酸,桃花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千百眉却是身子一僵,猛地把她带进自己怀里,飞快地往旁边退去。
一阵凌厉的风卷过来,桃花一愣,抓着自家师父回头一看,吓得差点摔下去。
“爷?”
沈在野刚踏进这争春阁就看见多了个男人,还一股子邪佞之气,当即便抽剑刺来。见他竟然还直接将桃花给抱走了,脸色更是难看,不由分说地便动起了手。
千百眉惊讶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徒儿,另一只手长袖一甩,直接卷住他的剑。
“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你是何人?”沈在野伸手就要去抢桃花,千百眉一退,将人死死护着,眉目带笑,十分欠揍地道:“我自然是她的人。”
沈在野眯眼,见姜桃花竟然半句都没反驳,心里无名火起,冷着脸便下了狠手。
湛卢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想上去帮忙,却被青苔拦得死死的。
“你干什么?”湛卢皱眉:“我要帮主子抓刺客。”
“他不是刺客。”青苔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想以多欺少,那先过我这一关!”
湛卢咬牙,回头就大喊了一声:“徐门主!”
青苔和桃花的脸色都是一变,青苔骂他不要脸,桃花则连忙回头看着沈在野道:“这是我师父,爷,别动手啊!”
师父?沈在野动作一僵,接着更是杀招频出,手扯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整个人从千百眉的怀里拉了出来。
“啧,年轻人就是不懂怜香惜玉!”千百眉皱眉,转身就将桃花放去一边,长袖一扫锁住沈在野的手腕,眯眼道:“知道我是她师父,你还想杀我?”
“杀的就是你。”沈在野皮笑肉不笑:“教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口气倒是不小。”挥袖甩开他,千百眉勾唇一笑:“我站在这里,你有本事十招之内杀了我,便算你赢。若是杀不了我……那我这徒儿,就该让我带走了。”
神色一凛,沈在野挥剑便想上前,身后却猛地冲过来个人,面色凝重地拉住了他:“在野,等等。”
回头看了看徐燕归,沈在野皱眉:“等什么?”
“这人……你可能杀不了。”徐燕归看向千百眉:“你我联手都有些悬。”
微微一顿,沈在野眯眼:“这么厉害?”
“到底是不死之人。”徐燕归朝千百眉拱了拱手:“久仰了。”
千百眉惊讶地眨眨眼:“这地方也有江湖中人啊?可真是巧了,那你们这是认输了?”
“千军万马都杀不了您,您给的这赌约本就不公平。”徐燕归笑了笑:“既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好好说?”
桃花回过神,连忙过来打圆场,拉着千百眉走到沈在野面前,干笑道:“给你们引见一下,这是千百眉,妾身的师父。这是沈在野,徒儿的夫君。”
听见夫君两个字,沈在野斜眼扫了扫她,终于是勉强收回了软剑,朝千百眉拱了拱手。不过这眼里的敌意却是半点没少。
“这半年看来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啊?”千百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人,颇为不满地道:“说好的南王,怎么就变成这小子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过奖。”沈在野道:“你也一样。”
第190章 跟师父走
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再加上眼角眉梢的邪气,到底是哪里来的立场觉得他不是好人的?
“我跟你一样?”千百眉惊了惊,伸手就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转头看向桃花道:“我这纯洁无辜的脸,难不成看起来竟然跟他似的一股子毒蛇味儿?”
虽然不应该。但是桃花还是没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愧是她师父,看人都跟她的感觉一样!
沈在野转头就瞪了她一眼,吓得桃花下意识地往千百眉背后缩了缩。
能耐了啊。出息了啊,会往别人背后躲了?!沈在野咬牙,伸手就想将她抓过来,奈何千百眉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反应倒是极快,一把就拦住他,挑眉道:“在我面前想动我徒儿?”
“她是我的正妻。”黑了半边脸,沈在野道:“阁下若是想见她,也理应从大门口行着该有的礼数进来,而不是半夜三更地闯我丞相府。现在我想管教自己的内人,也要经过阁下的同意?”
千百眉轻笑了一声:“我管你正妻不正妻,相府不相府?要是不想我来,有本事你拦着。我的徒儿,别说是嫁了人,就算是进了人家的祖坟,我想护着,也会去挖出来,你奈我何?”
“你……”
头一次被人嚣张的话呛得接不了嘴,沈在野气极反笑:“有你这样的师父。也怪不得教出那么无法无天的徒弟!”
“无法无天?”千百眉不高兴了,伸手就把姜桃花拎了出来,嫌弃地道:“你看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无法无天了?好端端的人嫁过来,怎么就给委屈成了这样?中秋之夜,竟然蹲在院子里和丫鬟一起吃月饼,你这夫君是死了吗?”
“师父。”桃花听得浑身发凉,连忙道:“相爷今日是有事出去了,平时都陪着徒儿的!”
“有事?”千百眉瞪她:“什么事比你还重要?”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桃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在野,心虚地道:“这儿的情况跟咱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您先消消火?”
伸手把桃花从他手里接过来。沈在野掐着她的腰,低眼看着她道:“你这是搬救兵来了?”
“不关妾身的事啊!”桃花无辜极了:“妾身压根不知道师父会来。”
不知道也就算了,来了还那么拉拉扯扯的,又算是谁的过错?沈在野冷哼,抬眼看着前头的人道:“阁下此番来,到底所为何事?”
千百眉道:“中秋节啊,还能为什么事?我徒儿千里迢迢嫁过来,也不知道过得如何,我过来看看也不成吗?”
“现在看见了,那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沈在野抿唇:“看样子进这国都,您也是没拿通关文牒的。”
这属于违法入侵!
哼笑了一声,千百眉甩了牡丹大红袍就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睨着他道:“本来我是想,要是小家伙过得开开心心的。那我也就继续去云游四方了。但看起来情况不太对劲,我便在你府里多住些日子吧。”
情况不对劲?沈在野眯眼看了看姜桃花:“哪里不对劲了?”
桃花脸上有大写的“无辜”二字,摇摇头,眼睛眨巴眨巴的:“妾身也不知道。”
千百眉嫌弃地看她一眼,不悦地道:“为师以前教你的东西,你是半点没用上,被人掣肘成了这样,还觉得没什么不对劲?”
“可是……”桃花回头看他,指了指沈在野:“这人根本不是女色可以摆平的,师父您太高估徒儿了。”
“没出息。”千百眉哼了一声,长袖一卷就将她抓过来,关进主屋里去,然后转身,认真地看着沈在野:“丞相可愿移步一谈?”
沈在野颔首:“阁下请。”
徐燕归和湛卢都紧张地跟在旁边,生怕这两人再度打起来。然而出乎意料,两人像是都突然冷静了下来,在花园里相对而坐,互相打量对方。
千百眉开口道:“她在这儿好像不是很开心,你若是想要美人,我送你几个更美的,然后带她出去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吗在扑弟。
“不可能。”沈在野微笑:“她已经是在下的人了。”
“你这院子里的人还少了?”千百眉笑了笑:“她本就不是为了过来嫁人的,嫁给你的目的也并不单纯,这样的人,你难不成还舍不得放手?”
心里一顿,沈在野垂眸:“并非在下舍不得,而是大魏的男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出去。她是为什么嫁过来的在下管不着,但既然过来了,就没有再走的道理。”
“你倒是豁达。”千百眉笑了:“哪怕她不爱你,你也要强留她在你身边?”
手微微收紧,沈在野抬眼,认真地看着他:“阁下是如何得知,她不爱我?”
“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千百眉嫌弃地看他一眼:“还问我?”
沈在野不说话了,一双眼里晦暗不明。
他今晚的心情本来是挺好的,打算回来给姜桃花一个惊喜,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反过来被人家给惊吓了。本就有些不牢靠的关系,因着面前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她不爱他吗?也不在乎他,就是想让他帮扶她弟弟一把,所以一直留在他身边?现在姜长玦已经当上了主帅,所以她觉得可以走了?
缓缓起身,沈在野十分潇洒地轻笑了一声:“她若是想走,那阁下带走她,是我能力不够拦不住。但她若是不想走,阁下难不成还强行掳人?”
“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声罢了。”千百眉笑道:“你要是同意,那我再去问她的意见不迟。”
“好。”沈在野点头,捏着拳头道:“她若是想走,那我也就不拦了。”
“竟然这样有自信?”千百眉笑了,拱了拱手:“那就多谢了。”
说罢,长袍一甩,立马就跑回了争春阁,那一头银发在黑夜里看起来刺眼极了。
“你还当真放她走啊?”徐燕归皱眉:“不后悔?”
淡定地坐在石凳上,沈在野道:“强扭的瓜不甜,她要是觉得在相府过得不开心,那她大可以离开,我留她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后果自负吧。”
听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湛卢背脊一凉,下意识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您……是打算对付他们吗?”
“谈何对付?”沈在野低笑:“你们夫人是个很聪明的人,留在这府里的好处多,还是跟她师父走的好处多,她清楚得很,用不着我做什么。”
他不是对自己自信,而是知道姜桃花想要的东西还没完全得到。姜长玦堂堂皇子,绝对不可能只屈居于主帅之位,她要的是扶他为王,而这一点,千百眉帮不了她,只有他可以。
所以他赌姜桃花不会走。
“可是……”徐燕归皱眉:“女人冲动起来也是说不准的,你最近与陆芷兰那般要好,又一直委屈着她,她要是当真想不开跟她师父走了,你能怎么办?”
“不会的。”沈在野摇头,语气很坚定,心里却也没多少底。
起身往外走,刚朝争春阁的方向走了两步,沈在野抿唇,低嘲一声,转头回自己的院子:“徐门主,争春阁那边就交给你了。”
“我?”徐燕归寒毛倒竖:“我的轻功没她师父好,会被发现的!”
“那不是我该担心的问题。”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苦了一张脸,徐燕归长叹一口气,边摇头边往争春阁走:“自己放不下就自己盯着好了,为什么每次都拖我下水……”
姜桃花正在给千百眉讲在大魏发生的事,听得他连连皱眉。
“这人这么厉害?武功倒是不怎么样。”
“他又不是从武之人,再说了,这三国之中能打得赢您的有几个?”桃花摇头:“您不能要求这么高的!”
“可是我就是看他很不顺眼。”千百眉认真地道:“闻着气息就让人觉得很讨厌,是个难对付的人。”
想了想,桃花深有感触地点头:“真的很难对付,所以您也不能怪徒儿没出息,他能识破徒儿的媚朮,而且根本不吃那一套。”
“倒是有些了不起。”轻哼一声,千百眉朝她勾手:“小家伙,过来。”
桃花乖巧地就蹲到他膝盖边儿:“师父请讲。”
“愿不愿意跟为师上昆仑山去?”千百眉慈爱地看着她道:“长玦已经得到了兵权,你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不能什么都帮他做完,那样他自己没办法长大。”
“可是……”桃花皱眉:“前途凶险未知,我如何能让他一人去犯险?就算不帮他,我也得看着他,不然无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安心。”
“你这意思,是不想离开这里了?”
“嗯。”桃花笑了笑,摇着尾巴道:“知道师父最疼我啦,不用担心,我在这儿其实挺好的,只是今晚您来得不巧,没看见我好的时候。”
“是吗?”千百眉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那我就多留一会儿,等着看你好的时候。”
第191章 不死之人
一听这话,姜桃花就心虚了,干笑了两声,喃喃道:“您不是赶着去昆仑山吗?留在这儿久了不会耽误事?”
深深地看她一眼,千百眉笑了笑:“你觉得在为师的眼里,除了你的事。别的还有什么值得为师顶着这倾国倾城的脸,去爬那么高的雪山?你都不愿意去,那为师去了也没什么用。”
桃花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昆仑山上有什么?”
“有千年冰洞。”千百眉看着她道:“等教会你内功,你我便可以去冰洞里长居,在那里你身上的蛊毒发作会迟缓很多,至少能多活几年。”
桃花咋舌。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师父不是常说,人活一辈子就要为所欲为轰轰烈烈才叫痛快吗?徒儿这毒还没要命呢,怎么就提前找了这么个窝囊活着的法子?冰洞里远离尘世,就算活得久了,又有什么意思?”
眼神微动,千百眉垂了眼,低低地叹息一声:“你这傻子,在冰洞里没有尘世俗物,不是还有为师吗?就这么不情愿多陪为师两年?”
啥?桃花更意外了:“您不是常常嫌弃徒儿碍眼吗?还想多被碍两年?”
“不识好歹的小东西!”千百眉微怒,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无奈:“好话坏话都分不清,我说什么你都当真,那我说你不如与我结百年之好,你怎么不当真?”
“嘿嘿。”桃花别开眼:“知道师父都是开玩笑的,徒儿也只是跟您开个玩笑,知道您最舍不得徒儿。但是还有这么多年呢,您总不能让徒儿虚度过去吧?”
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千百眉道:“你该不会当真对那丞相动心了?”
微微一顿,姜桃花傻笑:“师父多虑了。”
“当真是我多虑?”千百眉眯眼,起身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哎!”桃花慌了,连忙抱住自家师父的大腿:“别啊!那人身系天下,一旦死了,三国不知道要如何大乱呢,师父三思。”
低头看着这小家伙,千百眉眼里的光复杂极了:“你摆明是动心了。为何不承认?”
他浑身的气息都乱了起来,隐隐还有杀气,只是被强行压着。桃花感受到了,双手抱得更紧些:“如今局势不稳,三国交战在即,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师父还不懂徒儿吗?大局面前,徒儿岂会顾念私情?”
“那就还是有私情。”
千百眉拧起来的时候也跟个孩子没两样,伸手将她拉起来问:“他有什么好的?”
“没什么好的。”桃花耸肩:“自私心狠霸道又无情,所以徒儿正打算抽身。”
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千百眉仰天长叹:“我这辈子就收了你一个女徒弟,要的就是你傲视天下男人,将他们都玩弄于鼓掌,没想到你倒好。刚离开我半年,就被一个男人给收了。”
撇撇嘴,桃花道:“这也不能怪我的,您可没教我在不能用媚朮的情况下,该怎么对付男人。”
千百眉沉默,拖着长长的牡丹袍子,蹲去了窗口。
“怎么?”桃花挑眉。
“别理我,我反省一会儿。”他道:“早知道我就把武功一起传给你了,赢不了男人的时候,你好歹还可以跑。”
他这一身的本领全教给了姜家姐弟,姜桃花得他摄魂术的真传,姜长玦则是承他武艺的七成,本来已经觉得很是满足了,但现在想想,当初传授长玦武功的时候,就该把桃花一起带上。
“往事不可追,咱们凡事得向前看啊。”桃花坐在旁边的软榻上安慰他道:“不会武功有不会武功的好处,至少沈在野会留住我这一条命。要是当初发现我还会武,那他怕是说什么都得弄死我。”
“他还想弄死你?”千百眉脸色沉了:“那为师得再跟他好好谈谈了。”
“师父。”桃花扶额:“你家徒儿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下,不能这样霸道的。”
屋檐?千百眉冷哼:“那把这里的屋檐都拆了好了,老子的徒儿,没道理得一直弯着腰过日子!”
“那您从临武院拆起吧。”抱了个枕头在怀里,桃花抬头看了看房梁:“这争春阁我挺喜欢的,您留给徒儿多住一会儿。”
话没落音,千百眉整个人飞身而起,直冲外头而去。
桃花一愣,以为他当真拆屋檐去了,连忙爬到窗台上喊了一声:“师父,别啊!”
然而,千百眉没出这院子,只是出手如电,将外头花坛里藏着的人给拎了出来,伸手就丢回了屋子里头。
“我正好不太高兴。”看着地上那人,千百眉开始解袍子上的衣带:“你既然来了,不如就跟我比划比划?”吗在见才。
徐燕归哭笑不得,起身就站到姜桃花的身后去:“我只是个路过的,前辈饶命。”
“前辈?!”
桃花想捂徐燕归的嘴已经来不及了,眼前一花,身后的人就被自家师父给抓了过去,伸手就掐住了脖子:“你叫谁前辈?”
徐燕归吓了一跳,压根没想到这俩字会激怒千百眉啊!虽然这人长得俊朗倾城,但头发都白完了,还不叫前辈?
“您……贵庚?”
冷笑一声,千百眉当即就扯开身上的袍子,拎起他就开揍。完全没路数的招式,却是一点破绽也找不到,饶是徐燕归功夫不弱,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拳。
“停!”他飞身躲去房梁上,苦不堪言地道:“我招谁惹谁了?您这样的打法,换个人来是会出人命的!”
“你不是问我庚岁吗?”穿着干净利落的红色武衣,千百眉抬眼道:“我就是在回答你。”
徐燕归一愣,低头想了想他刚刚揍自己的拳数,脸色有点难看:“您……才而立之年?”
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有如此成就了?江湖上总传三国四神,指的就是三国之中武功造诣极高之人,他勉强算是大魏里最厉害的,但在四神之中,还是以千百眉为尊,因为这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死,所以称“不死之人”。在他成名之前,这人就已经驰骋江湖多年,没想到竟然只大他几岁。
这也太打击人了!
千百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沈在野派你来的?”
“没。”下意识地否认,徐燕归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
轻哼一声,千百眉道:“我们好得很,不劳费心了。”
桃花笑了笑,直朝他使眼色。师父最不喜欢有人偷听他说话,逮出来是都要打个半死的,得了便宜还不快走,等着继续挨揍啊?
徐燕归无辜极了,沈在野给的差事还没做好呢。
做个鬼的差事,命重要还是差事重要?
“好吧。”徐燕归小心翼翼地落地,朝千百眉拱手道:“您二位继续聊,我就先告退了。”
千百眉不高兴地道:“不打了?”
“改日再领教。”徐燕归边说边退:“时候已经不早了,客房也安排好了,您早些休息。”
客房?那是什么东西?千百眉撇嘴,看着他出去之后,转头看向桃花:“我要睡客房?”
“这……”桃花讨好地笑道:“相府有相府的规矩,再说徒儿也已经出嫁了,没法子跟以往一般,师父还是随青苔去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好。”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千百眉也有些累了,裹了袍子道:“明日早起上课,跟以前一样,我会检查你的功力是不是退步了。”
“……”咽了口唾沫,桃花硬着头皮点头:“师父放心。”
放心个鬼啊,她已经多久没练过摄魂术了?这一检查还不被骂个半死?不行不行,趁着还有时间,今儿晚上还是别睡了!
打定主意,送走千百眉之后,桃花就坐回床上,开始临时抱佛脚。
摄魂术这东西,放在女人身上才叫媚朮,在千百眉那儿就是操控人心的厉害东西,先前就是因为放心桃花的成果,觉得她能控制住她遇见的男人,所以他才放心让她走,自己留在赵国继续找解药的。
谁知道,这小家伙竟然这么不争气。
叹息一声,千百眉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他就收了这一个女徒弟,怎么就像是要费他半生的心思?
身在异乡,他是没打算睡觉的,干脆起身打坐。
姜桃花也没睡,正在努力回忆师父以前教的东西。而临武院里的沈在野就更不用说了,躺在床上半个时辰了,也没能睡着。
他觉得姜桃花和她师父之间没那么简单,要是普通的师徒,师父怎么会护短到这个份上?而且他看姜桃花的眼神……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曾经在穆无垠的眼里看见过。一如既往地让他觉得不舒坦。
好歹是师徒,那人难道就没点顾虑?
想起姜桃花曾经提起自家师父时候的语气,他翻身起来,点了灯把徐燕归给翻了出来。
“争春阁那边怎么样了?”
“你不是不在意吗?”徐燕归撇嘴:“人家要走你也不打算拦,那还管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