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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ancy蔓西     一顾倾城色txt下载     一顾倾城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王后

    圆荷浮小叶,四面芙蓉开,倚水望阁静无杂声,花香浮动暗影疏离,曾经纷繁富贵的宫殿,如今透出破落的衰败之意,从国君一令锁上内宫通往景宸宫大门的那日起,便罕有人在这新晋的冷宫里游走,夜半时分,四下寂静唯有鸟鸣嘲哳,便更能听清楚火舌舔舐门扉桌案发出的破碎之声。

    慕皖身穿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裙,低廉粗陋的料子与纷繁富贵的王宫格格不入,虽然已经在这里锁了五年,她的容貌依旧娇美没有一丝岁月痕迹,衣摆荡开如月下静开的幽莲,恍然间似乎还是初入王宫时那个稚嫩却不失端庄的王后娘娘。

    夜来东风,火势弥漫,救火的宫人来往穿梭其间的动作纷纷顿下来,目露惊恐的看着于大火间翩然独舞的消瘦身影,那一舞跳得极轻极美,盖过了全楚国最娇媚舞娘的风姿,她在低眉婉转间轻声哼唱着一首奇怪的歌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从火光间幽幽传来,随着房梁坠下的沉闷声响归于平静,将这个美丽女子短暂而坎坷的一生就此掩埋。

    有人在暗夜中撕心裂肺地呼了一声:“皖儿!”有救火的小宫娥听见这一声惨呼,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遂偏头看正静静注视着这场大火的老姑姑,悄悄问道:“方才火里那位……从前是位夫人吗?”

    老姑姑“恩”了一声,低声道了一句:“废后慕氏,便是她了。”

    小宫娥愣了愣,虽是入宫不久,然对于本国建国来第一个废后,她还是略有耳闻的,本以为是个色衰的女子,没想到却是这样年轻又漂亮的人儿,不由惋惜道:“年纪轻轻的……可惜了呢。”

    姑姑似乎是笑了笑,声音里亦带着些许同情:“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吧,如今这样,倒也算是解脱了……”

    佳人如烟逝,顷刻间了无痕迹,行走世间一遭却只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成为了楚王宫中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楚国大将军穆清远之女,八抬大轿抬入宫门的王后娘娘,新婚当夜的凤阳宫红烛高照,她自始至终都被那顶火红的盖头蒙着眼睛,不曾有机会见一眼她只在少时见过几面的夫君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在极度的痛苦承宠中听着他一遍遍的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是慕家的人……为什么……”

    临嫁入宫中的前一夜,母亲曾隐晦的关起门来与她在一盏灯下讲述女子妇道,以及那些从前被视如禁忌般的合欢之事,她在他的占有中痛苦的揪紧身下的软滑的冰丝床单,隐隐记起母亲曾经说过:从女子变为女人的过程是痛苦的。

    她觉得不仅是痛苦,还是一种折磨,残暴而漫长的折磨。

    那一夜的烛火在她眼中一直是新嫁娘盖头上映出的如血般的红色,鲜艳而妖异的色彩和浓浓的情欲味道陪着她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她在宫娥惊讶的呼声中幽幽转醒,才终于能将缚了一夜眼睛的红盖头解开,扫了一眼身上青青紫紫的斑痕后,她的目光落在原本铺在喜床正中央,如今已经扭曲着落在地上的雪白的绸巾上,愣在了当场。

    奉命来取帕子的老宫娥捧了这样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太后过目,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就被传到了太后宫中,屏退左右后,年过四十依旧美丽异常的太后娘娘狠狠将一个巴掌甩在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儿媳脸上。

    她将帕子狠狠丢在慕皖浮着掌掴痕迹的脸上,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低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你给哀家一五一十的说。”

    女子初夜无落红,除了说明这个女子成婚前已是非完璧之身,确实再说不出来什么。

    慕皖垂眸跪在地上,心中震颤的厉害,努力稳了稳心神低声应她道:“臣妾并未做过失德之举,至于为何发生此事,臣妾确实不知。”

    太后闻言冷笑:“你倒是腰板硬,是仗着你父亲是楚国的大将军能给你撑了腰,就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慕皖将头垂得更低,她原本就皮薄,只这样一会儿工夫脸上的掌痕就愈发的明显起来,火辣辣的疼,她低声道:“慕皖不敢。”

    “三日后哀家准你回娘家省亲,届时你将这个带回去给你父亲母亲看,回来之后再给哀家和陛下一个解释。”绣着凤纹的鞋子将那块雪白帕子提到了慕皖眼前,她缓缓伸手将它捡起来,在太后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中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

    楚国新后第一日觐见太后娘娘,没有国君的陪同亦未能按习俗奉上一盏茶,捧着茶盏的宫人在门口等了半晌都为听见里面有召见,正欲回去换了已经凉到温吞的茶,就听殿门打开的声音,王后娘娘孤身从里面走出来,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脸上的掌掴痕迹触目惊心。

    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宫,连同王后娘娘新婚之夜未有落红的传闻一并成了宫中的一大丑闻,三日后王后娘娘从慕将军府上省亲归来后便被太后娘娘责令在宫中闭门思过,三个月内再未踏出过甘泉宫门半步。

    而这三个月,国君亦未再踏足王后寝殿。

    慕皖正式看到秦壑,是在三个月后的阖宫宴饮之上,她第一次作为一国王后陪伴在他身边,然而整个晚上那年少俊美的国君却未曾给她一个正眼,只当着众人宣布将新入宫的穆将军庶女封为贵夫人。

    次日新晋的贵夫人慕云上前拜谒王后娘娘,慕皖从宫娥手中接过贵夫人的宝印交给她时,真心实意的对她道了一句:“阿姐,恭喜。”那时她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同门姐妹入宫服侍一君的情况不胜枚举,虽然慕云的入宫是慕家为了弥补她“不贞”的恶名,用另一个女儿来保住她一嫁进来就岌岌可危的王后之位,但慕云和秦壑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嫁进来,终究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自己不过是以将军嫡女的身份嫁入宫中以示慕家效忠国君的一块金字招牌,这一点慕皖很明白,也有些无奈。

    秦壑待慕云很好,虽然她只是贵夫人,然而不论所住宫殿还是日常饮食起居的规格都比她这个正宗的王后要高出许多档次来,她陪嫁入宫的侍女卿钰对此颇有不满,言:“陛下偏宠妾室,对娘娘不闻不问倒也惯不得,只是这云小姐也是,自己得了恩宠却也不惦记着自家的同胞姐妹如何,当真是气人。”

    她话音未落,就有宫人通传说云贵夫人身边的侍女来了,慕皖一边让人将她放进来,一边对卿钰笑道:“方才背后说人,转眼人就来了,你这张嘴是厉害,可在宫中要小心些,切莫因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人才是。”

    慕云的侍女是个生面孔,似乎是先前在宫中伺候的人直接拨过去的,笑吟吟的对慕皖行了礼,道:“昨日含玉宫里来了两个新厨子,做肃中的菜肴最是一流,夫人猜想娘娘入宫多日必定也思念家中味道,便略备了些家乡小菜,邀娘娘同去叙旧。”

    慕家祖籍在肃中,素日里吃得也是正宗肃中厨子做出的菜肴,如今在宫中再也吃不到那些口味,慕云从入宫便不习惯宫中饮食,越发想念家中味道想得紧,近几日一直食欲不振,秦壑便着人特意到肃中去寻了两个手艺最好的厨子来,一个擅长做菜肴,一个精通面食糕点。这般兴师动众只为博红颜一笑的行为在宫中已是许久不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厨子入宫前就已经成了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惹得宫中许多女子羡煞不已。

    慕皖应下了邀请让侍女先回去给贵夫人回话,回了卧房让卿钰帮她换件衣服,卿钰轻手脚利落的给她整理着裙角,边忍不住愤愤道:“厨子一入宫就忙不迭的请咱们去看,就怕谁不知道陛下宠她似得,亏得娘娘以前在府中还对她照拂有加,白白浪费了一番好心。”

    慕皖嗔怪地看她一眼,责备道:“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吗,先不论这是在宫中,即便是在府中,你说这样的话也是逾矩了,倘若被人知道非将你舌头拔了不成,怎得就不能长点记性。”

    卿钰闻言自知又说错了话,默默不作声地为主子理好了衣袍。

    慕云置办这桌膳食确实颇费了些心思,不仅配上了肃中特产的桂花酿,连她最喜欢的酒酿圆子都没落下。

    将宫娥侍女都遣退后,两人如昔日在家一般面对面用膳,慕皖破例喝了几杯酒,她酒量浅,很快就被熏得脸颊绯红,醉眼朦胧的看着慕云道:“阿姐能有今日,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很是高兴。”

    慕云斟酒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恨我,我听闻你如今境地很是不好,倘若我不曾入宫,你可能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慕皖摆手,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这般境地只能说是自己命不好,与你入不入宫并无干系,谁又能料到……”她苦笑着摇摇头,继续道:“好在如今是阿姐得了宠,让我也觉得日子有了些盼头,日后还要请阿姐多多照拂才是。”

    慕云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温声道:“这是自然,自家姐妹,理应相互扶持的。”

    她们用膳时外面便开始落雨,用完膳慕皖又留了一会儿一边与她闲聊一边等雨停,一直等到天擦黑雨非但没停,反而还愈发电闪雷鸣起来。

    有宫人冒雨来传话,淋得狼狈不堪,道:“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晚上就不来娘娘这里了,让娘娘不必多等,早些歇息才是。”

    慕云淡淡的打发了他出去,看着外面的雨势对慕皖道:“这样大的雨,你若回去定会淋湿了,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你若染了病太后必定会不高兴,不如先在我这里将就一晚,等明日雨停了再回去罢。”

    慕皖一贯害怕这样的雷雨天,听得秦壑今日不来,慕云又挽留,便也不再推辞,当夜便留宿在了她宫中的一处厢房里。

    夜半惊雷,像是要炸了房顶一般,慕皖被这声雷惊醒,拽着被子将头蒙上一直缩到了墙角里去,尖声叫喊:“卿钰!”

    紧闭的房门应声推开,慕皖蒙着头听得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她忙将蒙头的被子胡乱扯下,拉着卿钰的胳膊刚想让她去点灯,又一声雷落下,惊得慕皖心猛得一颤,被站在床边的人顺势搂入了怀中。

第十章 术法

    树妖扬言,就算是那只青鸾鸟死了,能去看看坟头上柱香也就心满意足了,又很是无耻的搬出“这条路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我为什么跟在你后面走”这样万能又欠揍的理由,惹得陆离一路上好几次有要与他决一死战的冲动,又忌惮这妖怪的手段,只得一路强憋着气直到回到了城里。

    城里又有一户人家在办丧事,紫鸢他们进城时正赶上葬仪队伍出城,彼此打了个照面,紫鸢觉得有些不对劲,让陆离去问问这是哪户人家新丧,陆离屁颠屁颠找了个围观的人问清楚来龙去脉后,转头回来一脸说不清楚的表情拉着紫鸢往最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去。

    紫鸢对他的反常举动有些奇怪:“问到什么了?”

    树妖也像块狗皮膏药似得跟了过来,像模像样的学着紫鸢问了一句,陆离抿嘴冷笑,也不顾得眼前这家伙是个妖,伸脚便踢向他胸口,很是利落的把他撂倒在地,脚踩在他胸口上,居高临下的质问:“昨天被你拍了后心的那个摊主死了,刚刚出城的就是他家人,做了什么赶紧从实招来,不然就算你是个妖怪,老子也能办了你。”

    树妖先是一愣,而后一脸迷茫看着紫鸢:“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离脸一黑,脚下力道大了几分,把树妖踩得皱着眉头直哼哼。

    “昨天你拍了他后背,今天人就死了,何况你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精,有什么可说?”

    树妖皱着眉仰头看他,不紧不慢道:“我从修炼成人形,在这里生活了二百余年,若这城中死去的人真是我所为,二百年时间,这城早就该成一座空城,还能像现在这样繁华?你莫要因为我是个妖,就把这些个坏事扣在我头上,人分善恶,妖也有好坏,我所做的坏事不过是去吸过几条狗的血来加速伤口愈合,我承认便是,但杀人这样的事确实不是我所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算你因此杀了我,我也不能承认了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

    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又有理有据,饶是陆离这种粗人也被他说得清醒了些,松开了脚由着他站起来。

    方才被陆离脚踩得狠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踩出了什么内伤来,树妖脸色看着有些惨白,紫鸢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一句:“你元灵不稳,是怎么受的伤?”

    树妖明显一愣,紫鸢看他愣了,自己反念一想,也是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先前雷雨天时,被闪电劈了一下,这才受了伤。”树妖说着还将半边衣襟扯下来,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他的肩头确实有一道伤痕,像是被火烧灼过的一般,如今只剩下齐整的印子,看来已经伤了有一段时日。

    陆离不懂医术,也看不懂他到底是什么伤又伤得如何,就喊紫鸢过来看看,紫鸢心道:我又不懂医术,能看出个什么来。只凑上来装模作样的看了树妖肩头伤口一番,伸手戳了戳。

    “唔……是真伤了……哎?”

    三道目光齐齐聚集在树妖肩头的伤口上,只见被紫鸢手指碰触过的地方,伤口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般渐渐的合上,连疤痕也渐渐变浅,树妖眼睛瞪得像个铜铃,眼神复杂的盯着紫鸢一个劲打量,紫鸢将信将疑的抬起手覆在他伤口上,稍稍停顿一会儿,抽回手时,他肩头已然光滑如初,看不到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这样诡异的一幕,饶是自诩见过大场面的陆离和经历了二百多年风霜的树妖,也禁不住愣在当场,紫鸢被他们两个惊悚的目光看得后背发毛,忙高举起两只手无辜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陆离一脸惊叹:“不得了哇,这才多久不见,你医术都精进到这个地步了,老子服了!”

    树妖像看鬼一样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不言语,跟着他们一路去了客栈。

    修远在窗口见他二人回来了,遥遥冲他们挥了挥手,紫鸢也朝他挥了挥手算是回礼,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栈,随后而来的树妖却被拦在了外面。

    紫鸢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费劲地跟拦住他的伙计争执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是吃力的应付伙计连珠炮似的回击,俨然落了下风。

    陆离在一旁幸灾乐祸:“不是说妖精能用法术变出很多东西么,你说他怎么不变点银子来住店呢?”

    紫鸢脱口而出道:“那是他修为还没到,又离开了元根生长的灵地,法力受限,当然不能随心所欲的变化。”说完她又是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那一番话竟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好像今日总是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紫鸢回想着脑中这些奇怪的认知,忍不住捂着额头自言自语: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才大白天的总是说些梦话。

    陆离倒是一脸叹服:“以前看你总抱着些话本不松手,原本以为是不务正业,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么多东西,改天把你那些本子也拿来给我看看,让我也长长见识。”

    紫鸢无奈的看了正兴致勃勃看好戏的陆离一眼,直接走上前去拍了拍正在数落树妖的伙计:“这位是随我一同来的,不必拦他。”

    伙计闻言,刚刚还高涨万分的气势顿时缩了下去,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树妖,不情不愿的扯出了一个笑脸,不再阻拦他。

    陆离那边不乐意了,冲紫鸢嘟囔:“非亲非故的,干嘛要把他留下啊,还要浪费银子再开一间上房……”

    一旁伙计一听还有上房要开,当即笑得像朵花一样,忙凑上来问个究竟,被紫鸢耳语着说了几句话后转身走了,陆离好奇问她刚刚和伙计说了什么,紫鸢白了他一眼,只当他是空气,兀自上楼去了,树妖有样学样的也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走了,留陆离一个人在那干瞪眼。

    到了午膳时候,案前围坐着三个人,单单少了一个陆离,修远看了紫鸢一眼,见她没有要表示什么的意思,也没多问什么。树妖则一脸执着的跟着盘子里最后一根青菜较劲,翻来覆去的寻找着万肉丛中一点素,紫鸢最爱跟这种吃饭时不抢肉的人一起搭伙,越看他越顺眼,而一向口味素淡的修远则没这般悠然,面对着满桌子的荤菜无从下著,只得招来伙计再上几样小炒的时蔬来。

    “这位公子……”修远斟酌着开口,树妖闻言挥挥手:“叫我青鸾便是。”

    “青鸾公子,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是为寻故友而来,紫鸢姑娘知道我故友所在何处,我自然要跟着她走。”青鸾大言不惭道,完全没注意紫鸢由青变黑的脸色。

    修远不动声色的看了紫鸢一眼,缓声问道:“实不相瞒,我在各处也有一些朋友,不知公子的那位故友是哪里人士,可有什么名号?”

    青鸾刚想接口,脚上挨了狠狠一下,当即闭了嘴,很是委屈的看了紫鸢一眼,默默的低头扒饭。

    紫鸢自然不会让他当着修远的面乱说什么,先不说修远信不信世上的鬼神之说,即便是信了,身边突然多出个货真价实的妖怪来,让谁也不会觉得无谓,与其到时候别扭,还不如直接隐瞒不说,思及此她斟酌了几句谎话,半真半假的叙述了一番青鸾的来历,顺便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人来,修远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接着往下打听什么,他表现的如此坦然,倒是让紫鸢心里有种怪异感觉,就好像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在她眼里,修远最是一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他什么都不问,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在乎,很多时候是他什么都已经知晓了,自然就没有了多此一问的必要。

    饭吃到一半,陆离气势汹汹赶来,二话不说梗着脖子对紫鸢抗议:“为什么这个不男不女的要跟老子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紫鸢把筷子上的菜吃掉,一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你不是嫌重开一间上房浪费银子么,那就只好让他和你睡一间咯,反正厢房床大,多一个也不算多。”

    陆离不服:“老子的房和修远的是一样大的,凭什么不让他和修远住?”

    紫鸢白他一眼:“就凭你的房钱也是修远出的,你吃人家喝人家住人家的,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啊?”

    陆离气急,鼓着眼和紫鸢大眼瞪小眼,却拼不过她说得句句都是事实,很快便因底气不足落得一个落败的下场,垂头丧气的滚过来吃饭,从头到尾再也没对与青鸾同住这件事表示过什么抗议,只是凉飕飕的看了青鸾好几眼,连带着眼风刮过了紫鸢,也被她冷冷的看了好几眼,这才消停下来,埋头苦吃肉。

    晚上紫鸢在客栈的小花园里溜达,碰上了对月伤愁的陆离,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我真是为了省那点银子?让你和他同住不过是找个借口看住他罢了。”

第十一章 争执

    陆离闻言嘟囔:“你不是信任他么,连人都弄到身边来了,还怀疑个什么劲,老子看他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紫鸢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当即就反驳了他:“怎么会,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小白脸了。”

    陆离闻言满意点点头,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这话听在耳中实在不是那么回事,刚鼓着腮帮子想反驳回去,就听见有人插话:“大半夜的,你们两个不睡觉在这闲聊什么啊?”

    陆离一见来人是青鸾,也顾不得和紫鸢较劲,很是傲气的朝他冷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的走人了,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着实欠揍的可以,惹得青鸾在他背后悄悄的比了好几下拳头,才堪堪找到了心里平衡,一转眼又是笑颜如花的看着紫鸢。

    紫鸢被他花儿一样的笑晃得眼花:“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干什么,听墙角的?”

    青鸾笑眯眯:“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是个好人,现在正卯着劲找我的把柄呢,我跑出来就是让你们看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只管看着就是。”

    紫鸢想了想,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妖精……也有影子?”

    这句话无意中戳中了青鸾的痛处,只见他一张欺霜赛雪的小白脸瞬间涨得通红,那表情看着是想反驳几句的,然张口结舌的半天也没反驳出个所以然来,末了才气鼓鼓的道出一句:“等我再修行三百年就能修出影子来了,这是迟早的事儿!”

    紫鸢耸耸肩,十分大度的表示不跟一个没影子的家伙一般见识的宽容胸怀,青鸾鼓着脸瞪了她一眼,转眼又笑得很是灿烂,凑上来神秘兮兮的问她:“我看你明明是个精怪,身上却又没有精怪的气,还有治愈神术,你修炼多久了,从哪儿来的啊,练的什么术法,以后打算修仙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什么时候折返的陆离给勾着脖子从紫鸢身边拽走了。

    “大半夜的废话什么,跟老子回去睡觉!”

    说完陆离好像又觉得不妥,于是十分豪迈的又补了一句:“老子睡床,你睡地!”

    这一生喊得忒豪迈了些,夜深人静的听着清晰又乍耳不说,似乎还有回音,紫鸢清晰的听见有人将窗子打开的吱呀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再仔细点听下去,不由憋笑憋得脸通红。

    陆离自知口误没救,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后,一手捂着脸一手扯着青鸾的领子把他往前拖着走,青鸾不情不愿的被他拖着,还边走边回头跟紫鸢约下次见面再私聊,两人一拉一拽走到矮墙后时,紫鸢听见青抱怨了一声:“你轻点不行啊,弄疼我了!”他本身就长得很委婉,这一声说得更是婉转多情,很是有娇嗔的意味在其中,紫鸢先是一愣,而后有些龌龊的笑出声来。

    第二日清早,紫鸢就被一阵喧嚣人声吵醒,猛得睁开眼睛,也顾不得地上凉,赤着脚就跑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几乎同时,敲门声响起,修远的声音有些低沉:”紫鸢,你醒了吗?“

    紫鸢折返去开了门,修远蹙眉站在门口,看她这副样子,不动声色的将眼别开:“天气还凉,你先将换上衣服,我再来与你说事。“言罢转身就要走,被紫鸢拉着袖子拉了回来,她胡乱把鞋穿上,又伸手从屏风上拽下外袍随意一套,和修远双双对坐在案前。

    “昨夜城中又有人死于非命了?”坐下之后,紫鸢迫不及待的问道。

    修远面容很是凝重:“你都听说了?近来这城中时有怪事发生,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上路才是。”

    “我们可抽身而退,可这城中百姓,又当如何呢?“紫鸢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反问道。

    修远眉头似乎皱的更深了些,叹了口气道:“如何不如何,都是他们的造化,旁人插手不了,紫陌,与人为善虽是好事,却也要量力而为。“

    “我不是紫陌,我是紫鸢。“紫鸢很是平静的反驳他,一双清凉眸子好不避让的与他对视:”倘若是紫陌在此,她会如何?你又会如何?“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是乘着风的雪,直刮入了修远心中那片无波无澜的心湖,落在湖面上,飘荡,消融,终于击起了一点涟漪。

    在江宁公主府时明知姜戎已经和公主貌合神离,起了猜忌之心,明知姜戎要将他带到府上去做质子,完全可以由此脱身明哲保身的他,却眉头也不皱的跳入了这场漩涡之中,险些为此丢了性命。

    时至今日,他想起这些记忆深处的过往,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这些年的日子像流水一样从眼前流过,似乎每一日都是一个样子,他遵循着自己明哲保身的处事之态,淡然若水的生活,守着连城当铺,等着一个注定不会再回来的日子,只觉得同过去那些暗流涌动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太过平静,也太过无趣了些。

    平静无趣的就像是他刚刚被送进公主府时的日子,那时公主和后来还不一样,在他这里碰了钉子之后,便不再搭理他,任由他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备受世人冷眼,却也好过现在的日子,无波无澜,再也没有一丝可以为之抗争或是执着的理由。

    若是紫陌还在,会当如何?

    若是公主还在……

    “修远?“紫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他已经飞出天外的神又给晃回来了。

    修远回过神来,低低叹了一声,脸上表情比之先前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东西。

    “修远,你的意思是?“紫鸢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修远似是又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隔了许久才道了一句:“你既执意如此,那便暂且留下吧……事事尽力而为,万不要过分勉强。”

    紫鸢说动了修远,心中有种“终于”的释然感觉,抿唇朝修远笑了笑,修远看着她这一笑,神情中似乎有几分恍惚,垂首低咳了一声便先回房中去了。

    说动了修远之后,紫陌自觉功德圆满,将衣服换好之后去找陆离谈论这城中怪异之事,敲了半天房门都不见有人来开门,倒是房中乒乒乓乓的动静一阵高过一阵,隐隐还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嚎之声,听得紫鸢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干脆自己推门进去一探究竟。

    也不知是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房中一片狼藉不堪,紫鸢走进去时,一只茶杯气势汹汹朝她飞过来,她反应奇怪的偏头躲过,茶杯摔碎在门边,离她刚刚站着的地放不过一只手指的距离,很是险。

    大概看了看房中对峙的情形,紫鸢很是不厚道的笑出声来,笑得正被倒挂着飘在半空中的陆离很是火大,不分青红皂白的冲着她嚷嚷:“笑什么笑!还不快来救救老子!让这个妖精赶紧闭嘴,不然老子一会儿下去就撕烂他的嘴!”

    青鸾正冷冷的站在床边抬头似笑非笑打量他的窘境,听他这般说似乎是冷笑了几声,而后陆离就像是被人飞踹了一脚一样,一头朝窗户上撞去,几声沉闷的“砰砰”撞击声后,陆离疑似惨叫了一声,木质的窗户“嘭”一声被撞出了一个洞,刚好够陆离的脑袋卡在那里,不前不后的挂着,伸胳膊蹬腿的吱呀乱叫。

    紫鸢忍笑忍的辛苦,又怕笑出来被陆离听见了会炸毛,平静了许久才能好好说出一句话,让青鸾赶紧把人给放下来。

    青鸾不依不饶,指着陆离留在房中的屁股跟紫鸢告状:“我不放他下来,他就是个登徒子,还想要轻薄我!”

    紫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两眼瞪得跟铜铃似得,忙不迭的打听:“他怎么轻薄你的?“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幸灾乐祸,便又压着欢快情绪补了一句:”放心,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做主!“

    青鸾咬牙切齿:“他趁我睡着了搂着我不放,还想偷亲我,要不是我醒的及时,还不知会如何!”

    这下真是了不得了,紫鸢打死也不信陆离会做出这么出息的时,跟青鸾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拍了拍陆离的屁股求证。

    “喂,你干嘛要非礼人家?”

    陆离的声音隔着破碎的窗户传来,有些模糊不清:“……胡说!老子几时轻薄过他!昨天晚上他把被子整个裹在身上,老子冻得不得了往暖和地方凑罢了,谁要抱着他啊!还有今早晨是他翻身时压着了老子的衣角害老子摔了一下差点趴他身上去,怎么就是轻薄啊!”

    紫鸢无奈回头:“都听见了吧,他说不是故意的。”

    青鸾冷哼一声,就是不愿意将施在他身上的法术给收回来,紫鸢很是无奈这二人僵持不下,抬手撩了撩头发,手指无心朝窗户那里一指,正被施了术法卡在那里的陆离像是被谁从外面踹了一脚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愣了。

    青鸾似笑非笑的朝她眨眨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紫鸢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在青鸾意味深长的笑中上前去扶了正要暴走的陆离一把,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今日城中,又有人死了。”

第十二章 骨蛊

    青鸾运手如飞,竹筒在他手中上下变换出各种花样,招式繁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忽而“嘭”一声把竹筒口朝下往桌上一扣,筒中的筛子跳了两下没了动静,青鸾勾着嘴角,一脸嘚瑟的对正屏气凝神听竹筒中动静的人吆喝:“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几个人被他吆喝的一愣,捏着手里的赌本一时不知去向,陆离吆喝着拨开人群挤到前面,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十两银子一并压到“大”上。

    “老子今天买大到底!”陆离豪放一喊,青鸾见状又催了催那几个犹豫不决的,几个人捏着银子不知何去何从,挣扎了一会儿,有几个押了小,还有两个跟着陆离压了大。

    青鸾吆喝着让那几个买定了的赶紧把手缩回去,而后在万众瞩目中把倒扣在桌子上的竹筒一掀,顿时几家欢喜几家忧。

    陆离笑眯眯的把翻了倍的银子给拢起来放在一边,到下一轮竹筒扣下时又推到了“大”上,而后笑眯眯的看着银子一直不停的翻倍增长,几个回合之后,那些与他同赌的人都瞪大了眼,有几个试着跟了陆离几把,都赢了钱,周遭人便对此深信不疑,连着好几轮都一股脑的把钱同陆离一样押在了“大”上。

    青鸾抿唇笑了笑,掀开竹筒,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居然是个“小”。

    “奶奶个熊的,老子还不信了。”陆离把剩下的几锭银子都掏出来扔桌上,又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光着上身把衣服甩在银子上,推到了“大”上。

    青鸾笑眯眯的收了他的衣服和银子,周遭几参赌人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陆离豪气冲天的“老子肯定翻盘”中,纷纷把衣服也给脱了做赌本,有两个连佩刀都押上了。

    “官兵来啦!”不知谁在哪里喊了一声,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人行色慌张的往这边跑,身后隐约有几个人边喊边追,很快就跑到了这边,赌摊前围着的人一见这场景也慌了神,在一声“快跑”中纷纷四下逃窜,也顾不得再去计较押上的银子和衣服。

    紫陌笑眯眯的从青鸾手里接过那一摞衣服,没用的随手扔在了墙角,只留下三套衙役的官府,一人一套分给了陆离和青鸾。

    三个人各自换了衣服,紫鸢用帽子把脸遮了大半,一人一把佩刀,很是像模像样的从小巷子里出来,直奔正在办丧事的几家去。

    院中人披麻戴孝哭得正伤心,见衙役来了都是一愣,一个看着像是一家之主的人一脸哀痛走过来:“几位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离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有令,这几日城中颇有异样,让我们几个来开棺验尸。”

    那中年人似乎愣了愣,而后顺从的点点头:“尸身还未入棺,几位且随我来吧。”

    停放尸体的地方是一处厢房,陆离找个了理由把无关紧要的人都给赶了出去,青鸾带着那些人到别处去询问昨夜情形,陆离在一旁给紫鸢打下手,看她分外熟练的对各个特征一一检查,同当时在司徒净天门下行医时分明就是一个模样,还偏偏死不承认自己是赵紫陌。

    紫鸢紫鸢,什么紫鸢,弄了一个鸟似的名字,还就不改口了。思及此陆离悄悄的撇了撇嘴,没敢让她看见。

    “唉?这是什么东西?陆离你来看看?“

    陆离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下紫鸢指着让他看的那处地方。

    那是一处隐在耳后的小伤口,眼下犹有血迹未干,若非紫鸢将挡在那处的头发给撩上去,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一个伤口。

    “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吧?“陆离伸手去碰了碰,只觉得那小孔周围的皮肤和其它地方的很不一样,似乎是有些肿,仔细看看果然肿得发亮,还有一圈不易察觉的乌青色。

    “是蛊虫!”紫鸢突然变了脸色,惹得陆离也跟着变了脸色,却被紫鸢控住了收不回手指来,眼睁睁的看她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根针把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个洞,挤出两滴血来滴在尸体后颈的伤口上。

    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被血浸染的伤口像是一张嘴,很快就把那些血迹给吸了进去,伤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皮肤蠕动,缓缓从小洞钻出头来,竟是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黑色虫子。

    紫鸢瞅准了时机,猛地用银针刺中那虫子,手上微微变化了几个角度,很是灵巧的讲不停扭动挣扎的虫子从伤口里拽了出来,放在光下细细打量。

    “是骨蛊,专门食人骨髓的蛊虫。”紫鸢让陆离用刀背在死者的小腿骨上随意拍了一下,陆离将信将疑的照做,只听一声脆响,那处骨头竟然折了,吓了陆离一跳。

    “这……我明明只用了三分力,怎么会……“

    “他的骨髓已经空了,自然经不住你的三分力。“

    有人小幅度地在外面敲门:“快些出来吧……衙门里好像真的来人了……“

    紫鸢和陆离对视一眼,抬手将死者的面容用白布盖住,一脸若无其事的出了门,与这家的主人告了别后,大大方方的离开了院子,直往下一家去了。

    如此依法炮制的将几家人都访了个遍,三人将那身骗来的衙役服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回到客栈中去商量大事。

    陆离对骨蛊的威力还是还是一知半解,不如青鸾一点就透,几句话就明白了个大概,顺便很是好心的向陆离解释了一下何为骨蛊,以及中了蛊之后会如何。

    他讲的细致,陆离却仍是一副迷蒙的样子,青鸾见状也放弃了他,一门心思与紫鸢商量去挖坟掘墓的事。

    “听说这蛊是种在活人身体里,一直到人死,躯体化为枯骨蛊虫才能完全成熟,照这样说来,先前暴毙的几个人身体里的蛊虫应当已经成熟了,只要掘开墓来看一看,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因蛊虫而死的。“

    紫鸢对他的建议欣然赞同,两人一拍即合,完全当还在懵懂中的陆离是空气,陆离摸了摸鼻子,很是不心甘的看了二人一眼,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晚上盗墓的行头。

    修远等了大半夜,才等来了珊珊而归的三个人。紫鸢一进门就把蒙面纱扯下来大口喘气,陆离面色青白,趴在窗户前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回头看见青鸾手上把玩着的东西,脸色顿时又惨白了几分,冲青鸾大喊道:“拿着那个东西的,离老子远点!“

    青鸾本只是在手中把玩,经他这一点拨,立马一脸邪笑的捏着蛊虫往陆离那靠过去,迎面而来的腐臭味道让修远也忍不住皱了眉头,陆离更是夸张的抱着窗户嗷嗷惨叫,被忍无可忍的紫鸢给从窗户上拎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青鸾见状也不再吓唬他,鄙视的撇了他一眼,将那只蛊虫放在特意准备的瓮中。

    蛊虫换了栖身的地方,一时找不到方向,在瓮中快速的爬来爬去,似乎想要逃脱,它每逃向一个方向,紫鸢就先于一步在那里滴上一滴水,这样几次下来,蛊虫完全被周遭的水给困住,前后动弹不得,开始就地打滚。

    “这是在做什么?“修远问道。

    紫鸢头也不抬:“薰药。“

    知道内情的青鸾神秘一笑,指点迷津:“她是要做出一条百蛊之王来。“又凑头看看,自言自语道:“等到了明天,药气浸入蛊虫身体里,再将它烧成灰,加入我特制的无香之香中,香料燃起之后,蛊虫们闻到气味就会爬出来寻找香气来源,到时候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修远从他们的对话中理出了一点眉目:“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对这城中的百姓下了蛊毒?”

    “我怀疑有人在用这城中的百姓养蛊,骨蛊是至毒之蛊,却也是一味难得的良药,即便得到了也不易炼制成药,下蛊之人如此大范围的播撒蛊虫,无非是想养成更多的蛊虫来试炼药,他破费心思做到这一步,却被我们毁了,必定不会甘心,如此就可引得他来报复,这样便可知下毒之人究竟是什么底细。”

    修远笑笑:“你这招打草惊蛇未免太大胆了些,先不说那人会不会上当现身,即便是真的献身,你们又怎能担保一定是他的对手?”

    紫鸢抿唇一笑:“所谓险中求胜,靠得就是放手一搏,况且我有预感,此事这样做定然不会错,若是修远不信,可先行避开他处,等我们将此事了解再去找你,如何?”

    修远笑得风轻云淡:“你这般说,便是让我更不能退身了,也罢,我便在此看你们行事,待此事了结,我们便该启程去北江了。”

    眼下夜已深,将蛊虫困住之后,几人便纷纷回去休息,只留青鸾在此制明日要用的无香之香,陆离跟在紫鸢后面,回头看了一眼修远所居厢房,眼下灯已经熄了,想必是他已经睡下了,陆离犹豫再三,吞吞吐吐的问紫鸢。

    “你绝不觉得,修远他……似乎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第十三章 魂魄

    “你觉不觉得,修远他……似乎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紫鸢不知在专注想些什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会吧,修远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再说他有什么好瞒的?事若不关你我,我们自然也不该去打听,若是真与你我有关,我不信修远会故意隐瞒不说。“

    陆离挠挠头,表情有些纠结:“我不是这个意思,修远确实是个好人,可是……算了算了,可能真是老子想多了吧。“

    紫鸢“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乌云遮月的夜空:”说来也奇怪,我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陆离,你的武功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你确定真能打得过人家?“

    陆离最是不能容忍旁人质疑他的武功,当即就竖起了眉毛:“老子怎么说也是天生武学奇才,又师从名门,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会打不过他的?!“

    紫鸢懒得跟他反驳什么,他说能打过,她也就默认了,事已至此,打得过打不过的,到时候也都得靠他硬着头皮上了。

    “司徒师父侍弄医药,从前在他那里也见识过不少奇药,倒从未听说过骨蛊这样的东西,你是真见过还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

    紫鸢脑中想着另一桩事,脱口而出道:“从前折云山山脉处的冰泉中便沉睡着这种蛊虫的幼虫,我在那见过几次。”

    陆离恍然点头,只当折云山是司徒净天曾经采过草药的某个普通山头,并未往下再问什么。

    第二日天隐隐未亮,陆离就被青鸾从床上给拽了起来,惺忪着睡眼刚想开骂,待看清眼前一幕时腿顿时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颤声问青鸾:“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青鸾指着正从房外源源不断爬进来的肉肉虫子,得意洋洋对陆离炫耀:“很壮观吧?这些都是骨蛊,有从坟地里爬来的,也有从人身上爬出来的,都是被这无香之香吸引来的,我辛苦了大半夜才做到这个地步,怎样?”

    陆离直接用行动给了他回答。

    紫鸢推门踮着脚进来时,陆离正苍白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白脸在痰盂前大吐特吐,她将目光从陆离身上移到一脸嫌弃看着他的青鸾身上,又落在了满地蠕动的蛊虫身上,朝青鸾比了比大拇指,随之而来的修远看到这样骇人的一幕,也只是稍稍吃惊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紫鸢没料到他手笔这么大,竟然公然在人来人往的客栈中点燃这无香之香。

    “这么多的蛊虫闻香而来,若是被无干紧要人看见了,恐怕要引起慌乱。”

    青鸾笑笑:“选在这里燃香,防的就是下蛊之人寻仇,客栈人来人往,若是真打不过,还能趁着混乱跑出去,况且这些蛊虫活不到旁人看见他们,且等着看便是。”

    随着时间推移,天幕渐渐发亮,随着天边第一道光亮起,原本在地上悠然蠕动的蛊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纷纷不安的扭动起来,陆离看见这一场景脸色又惨白了几分,青鸾一脸笃定,让紫鸢愈发好奇接下来之事。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时,地上的蛊虫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死期,纷纷四下逃窜,却快不过越来越明亮的晨光,晨光熹微中,蛊虫身上渐渐升起一道白烟,它们在阳光下扭动得身躯变形,最终还是化成了一滩滩水液,随着阳光蒸发无踪。

    “原来它们怕光……”陆离虚脱的扶着墙走过来,喃喃自语,只恨自己没早些知道这秘密,差点被恶心的把去年的饭都给吐了出来。

    青鸾为自己恶心到了陆离而开心不已,转头想再接再厉的打击他两句,眼无意中往紫鸢那里一撇,顿时变了脸色。

    “你要做什么?!”

    紫鸢恍然不明他在说什么,她身后只一步之遥的修远依然面容淡然,挥袖扬手,直打在了紫鸢后脑之处,紫鸢被他击中软软倒下,修远长臂一伸将她接在怀中,几乎在同时他挥手往陆离和青鸾处一挥手,陆离只觉有阵阵阴风直朝他命门袭来,被青鸾向侧拉了一把,击向他要害的几根毒针便全数刺入了他方才所立之处的墙壁上,修远趁机移到了门口,很是从容的抱着昏迷的紫鸢走出了门外,到青鸾和陆离追出去时,院中已经不见了人影。

    青鸾咬咬牙,用术法瞬移到了客栈大门外去追二人下落,此时客栈大门外已是人来人往,青鸾在门口张望,亦未见到修远身影,陆离随后追出来,二人在人潮涌动前面面相觑,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之事。

    片刻后,陆离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老子就说那个何修远有问题,紫鸢还一味信他是个好人,这下可遭了秧,先前老子还试过他没有武功,怎得一夜之间就成了高人了!邪门!邪门!”

    青鸾见有几个人正往这边看,便将他拉开到无人处,嘀咕道:“我看倒不像,会不会何公子也被人掳走了,方才带走紫鸢的,说不定是有人假扮的也不一定。”

    陆离将信将疑,跟着他一同去了修远先前住得厢房中查探,之间厢房中一切如旧,修远日常看得几本书还都好好的摆在桌案上,有一本已经翻开,似乎刚刚还有人在这里读过,只是他的行李却全数不见了,再到后院去查看,一路而来的马车果然也不见了,问过掌柜的,说是昨晚何公子就让人把马车给驾走了,让陆离和青鸾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青鸾垂眸思索一阵,咬咬牙道:“我们也走!“

    陆离有些发蒙:“去哪?“

    “北江!“

    加了两匹马的马车在路上疾驰,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车夫在车头操着马鞭,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马车的方向,却丝毫不敢降下速度来。

    过了最凶险的那一段山路,车夫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有机会问上一句。

    “公子为何突然和紫鸢小姐先行,陆离公子他们……”

    修远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俊美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适之症,听得车夫问,依然阖眸养身,只缓缓道:“他们二人自有其它事要忙,我们先行一步,还有多久能到北江?”

    “照这个行程,今日日落前便能到了。”

    修远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车夫见状也不敢打扰他,专心致志的赶车。

    修远此时脑中混乱的很,前几日那些零碎的片段似乎正在慢慢的整合,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心中又惊又疑,久久不能平静。

    他睁开眼睛,缓缓将手抬至眼前仔细凝望。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用来执笔写作研磨画画的手,却在刚才袭击了紫鸢,还有陆离和青鸾。

    这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到底是谁?

    南宛皇宫,奢侈华丽的龙榻之上,正沉睡于睡梦之中的人忽然睁开双眼,厉声道:“谁!”

    似乎有柔美的娇笑之声从大殿之中传来,言语里又带着一股不能言说的血腥之气。

    “天君,别来无恙?“

    君少臣从龙榻上翻起,伸手将强藏在暗处的佩剑取下,朗盛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朕的寝宫中来?“

    女子似乎是笑了笑,却并未现身。

    “天君虽做了这人间的帝王,但夜夜孤枕难眠,可曾觉得寂寞?“

    “我与天君原本就是同命相怜之人,自然应当相互扶持,我此番来,也自然是要助天君一臂之力的。“

    她缓缓说道,君少臣只觉得那话音穿过了双耳,直朝脑中来,他皱了眉头,忍住突然而来的头疼,却控不住骤然虚弱无力的身体,手中佩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你在做什么?!“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元气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般渐渐流逝,君少臣慌乱不已,厉声质问,那只闻声不见人影的女音却依然婉转如初,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笑意。

    “我在帮天君达成愿望,一魂半魄虽不多,缺了却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完整仙灵,人间时日不过如此,天君还是早早归位,做回逍遥神仙的好。“

    意识消弭之前,君少臣隐隐看见了仙云缭绕的宫殿重峦,碧波荡漾绿水仙池前矗立的精致宫殿,似乎有人独立窗前,将手伸入自己的胸口之中取出了什么,摊手洒到了池中绿水之中。

    金黄色的魂魄从君少臣胸膛中飞出,失却的魂魄的君少臣恍若是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面色惨白的跌倒在地,面容淡然如昔,恍若陷入了沉睡之中。

    暗夜中有风吹过,飘过一丝属于女子的香气,若有若无,在殿中缓缓飘散无踪。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行宫人手中托着各色物什鱼贯而入,为首的宫人见皇上躺在地上,愣了一愣,尖着嗓子让身后跟着的人赶紧转过身去垂头等着。

    宫人悄悄走上前去,轻唤了一声:“陛下?”

    未有人回应。

    他又唤了几声,依旧无人应声,便壮着单子走上前去,犹犹豫豫的抬手试了试鼻息,顿时大惊失色坐倒在地上,尖着嗓子大喊道:“不好了!陛下驾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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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倾城色介绍:
牛逼的人不需要解释,苦逼人各有各的苦逼,当集二者于一身——
司徒净天:“顾城,你的获奖感言是什么?”
顾城:“姻缘天定,再多波折,亦不过是添一味情趣。”
紫陌:“轮回三世,都在跟一个人谈情说爱,怎么看都有些亏本。”
月落:“我之生死,即便轮回百世,都要让你二人不得善终。”
陆离:“奶奶个熊,楼上的废话这么多,作者,老子的故事究竟给排在了谁的后面?!”
作者:“我会告诉你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么?当然会!前提是——你不翻开看看,我要怎么跟你讲?”
一顾倾城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顾倾城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顾倾城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