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那风流的薛天乐
萧柟有了身孕，薛天乐怕她守灵累着，要她好好休息，他去就行了。萧柟却不肯依，那拉氏活着的时候，她没能在她身前尽孝，现在她死了，她不能连最后一件能为她做的事都不做，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是不会安息的。
薛天乐只好依着她，随时跟在她左右保护着她，以免她遭受意外。
原本他还担心雪芙会趁机来闹，不过七天过去了，守灵结束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她最好有点自知之名，别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这一日，是那拉氏下葬的日子。
天空沉闷得叫人吐不出一口气。
萧柟亲手捧着牌位，送那拉氏到墓地。
前一世她没有母亲，这一世好不容易得来的母子情缘，却又是那么的浅薄。
经了七日的哭灵，萧柟的嗓子已经哑了，姨娘们跟着呜呜咽咽地哭几声，她也不想计较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随着一声“下棺”，萧柟扑倒在地，沙哑的嗓子哭不出声，她匍匐着，看着母亲一步一步离她远去，从今往后，她就没有母亲了。
“娘！”她想再看她一眼，再唤她一声娘，再依偎在她的怀中，已是没有可能了。
“柟儿，你还有我。”薛天乐来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同时给她一个可信任的眼神，告诉她无论何时，他都会陪在她身边。他不想看她伤心，他要让她开开心心地活着。
“天乐。”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她没有可依靠的人了，她只有他了。
“天乐，你爱我吗？”到如今，她竟然害怕起来，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爱，当然爱，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薛天乐把她圈在怀中，从今往后，他会是她的天，会疼她、爱她、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那好，你当着娘的面起个誓，说你一生一世永不负我。”
沈老太太也曾逼迫过她，她不想这样做，可意识里有一种恐慌折磨着她，只有他亲口发下誓言，她才能安心。
薛天乐举起右手，郑重道：“我薛天乐在此起誓，一生一世只爱萧柟一人，永不负她，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好，好。”萧柟终于放下心来，有他这句话，她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这几日的跪灵，早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终于晕倒过去。
“天乐，天乐。”萧柟唤着薛天乐，她口干舌燥，可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他。
睁开眼睛，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却见雪芙跪在她面前。
“怎么是你，天乐呢？”她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屋子里却只有一个雪芙。
雪芙嘤嘤泣泣，那模样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妹妹，我对不起你。”她一边用手绢擦泪，一边楚楚可怜地道。
她对不起她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从没见过她像今日这样下跪道歉。萧柟冷眼看着她，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头七那日，你回去后，姐夫趁你不在，就对我……”雪芙低下头，作出被迫女儿家的情态，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不可能，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天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别以为你随便攀诬，我就会信你。”
雪芙却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才那么一会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哭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妹妹，信不信由你，要不是如此，那日我怎么会去寻短见，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地被他救了上来？”
那天薛天乐回来的时候衣服是湿的，她问过他，他说是不小心掉到了水里。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他为什么要骗她？
雪芙见她开始怀疑，便继续道：“妹妹，妹夫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应该比我清楚，他若不是风流成性，又怎么会娶那么多女人呢？难道个个都如妹妹这般，是酒后失性吗？”
府里的那些姨太太，就是现成的例子，她就不信她还能信薛天乐。
萧柟笑道：“雪芙，你这么做，不会是想着天乐会娶你，你就可以不嫁给冯少爷了吧？你可别忘了，冯家是什么人家，这婚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雪芙神色果然慌张起来，萧柟又道：“你不会以为，天乐娶了我，冯家没有计较，你就可以如法炮制吧？姐姐，你果然是太天真了，我跟天乐，那是在教堂结的婚，有神父作证，还登了报纸，他们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更何况，我已经有念雪了，冯家怎么会给自己找难堪？”
雪芙更加心虚起来，她知道冯少爷是多么可怕的人，那日跳河，也的确是因为不想嫁给这么一个人，活受罪。
萧柟却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你说，要是冯家知道了你已不是完璧之身，会怎么对你？”
“我……”雪芙差点就要说出自己还是处子之身，本来是她来示威，现在反而被萧柟吓住，雪芙强撑住了身子道：“就算是这样，薛天乐污了我的身子，难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天乐回来，我会让他亲自上门道歉，但如果你想嫁进薛家，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到时候弄得身败名裂！”
“你？咱们走着瞧！”雪芙甩袖而去。
萧柟一下子瘫软下来，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叶！”萧柟恼怒地唤道，这时候她到哪里去了，怎么让雪芙进来？
“小姐。”小叶匆匆忙忙地赶来。
“你去哪儿了，怎么随便放人进来？”
小叶低下头道：“对不起小姐，刚才我遇到如儿姐姐，她让我帮忙拿了样东西，就来晚了。”
如儿是雪芙的丫鬟，定是这主仆两个商量好的，故意支开小叶，才到她这里来作威作福。
看着小叶愧疚的样子，萧柟也不忍心太责备于她，毕竟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算了，以后当心点，别跟二姨娘那边的人扯上关系。”
小叶连忙应是。
“对了，天乐呢？”薛天乐一早就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去干什么了。
“姑爷在书房跟老爷谈事情。”
“谈事？他能有什么事？”男人就是事多，今天要是他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萧柟靠着枕头，摸了摸肚子，想着腹中的小生命，脸色也柔和了下来：“我想吃点酸的东西，你去拿点酸梅来。”
小叶欣喜若狂，小姐想吃酸的东西，难道是有了？
“是，小叶马上就去。”小叶脚下生风地去了。
萧柟幸福地笑了笑。
126 小怨妇
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萧柟一直没问他那天的事，心里就像无端多了块石头，时时压抑着她。
“天乐，爹跟你说了什么？”她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但还是要问个清楚。
“爹让我娶雪芙。”薛天乐坦诚地道。
“那你答应了？”萧柟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他，嘴唇稍微抿着，一但他说出令她失望的话来，她随时准备翻脸。
薛天乐从来不知道她吃起醋来会这么可爱，将她小小的手捧到胸前，让它们贴着他的胸堂。
“柟儿，相信我，我跟雪芙没做过什么，她只是害怕嫁进冯家受折磨，才作了这么一出戏。没有做过的事，我怎么会承认呢？”
薛天乐的心一下一下地跳着，他这是把心交给她看，让她知道他没有说谎。
“好了，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会平白给你安罪名，至于雪芙，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谁。”
薛天乐墨色的眸子对着她的眸子，喃喃道：“娶妻若柟儿，此生足矣。”
萧柟心里燃起一丝感动，虽是他的妾，可他是把她当作妻看待的。
跟在后面的小叶看到这一幕，也替小姐高兴。
雪芙看着他们扬长而去，脸色早已是惨白，凭什么，最受宠爱的女儿是她，而她萧柟不过是在市井长大的乡野村姑，从小到大，她样样都不如自己，现在却全都倒过来了，他们郎情妾意，恩恩爱爱，她却要嫁给那个禽兽受尽折磨。
“你嫉妒他们吧？”画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后面。
雪芙见是她，抬脚就走。
“二格格，说来咱们也是同病相怜，你不想嫁给冯少爷，而我不想姐姐嫁给薛天乐，不如，你我合作如何？”
“合作？”画眉来路不明，她一直瞧不起她，今日看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雪芙瞧了她一会儿，她的眼里和自己一样，充满着嫉妒。原来，她喜欢萧柟。
画眉并不畏惧她，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我帮你摆脱冯少爷，你帮我破坏他们的感情，咱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雪芙暗自思量，若她有办法让自己不入那狼窝，做什么她都愿意。
“你需要我做什么？”
“二格格果然聪明，你只需这样……”画眉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雪芙听完，讽刺地看着她。
萧柟，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亲手带回府的小妹妹，会背叛你吧？
冯少爷瑟缩在桌子底下，浑身发抖。
“女侠，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放过我吧！”
霜儿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无其事地用嘴吹着。
她鄙夷地看着面前抖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要说他是冯大帅的儿子，打死都没人信。亲爹是站场上牛头马面都不敢惹的人，他居然是这么个怂货。
她翻身从桌子上下来，冯少爷看着她的鞋子，吓得连忙求饶。
霜儿一脚踢开了桌子，冯少爷想逃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腿软下来，摔在地上。
“女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霜儿跟品茶似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更使他胆战心惊。冯少爷双腿抖得不成样子，霜儿忽然闻到了一股骚味，一看，冯少爷的裤子居然湿了。
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把这件事说给琴儿听，让她也高兴高兴。
“若是有人问起这件事，知道该怎么说吗？”霜儿的声音轻轻飘进他的耳中，他吓得魂飞魄散。
“是我看上了碧桃，要娶她进门。”冯少爷边说边瞟一眼霜儿，生怕下一秒他就要遭殃。
“那雪芙姑娘……”霜儿故意放慢了声音道。
瑾王府的姑娘那么可怕，要是把那个女人娶进来，他还有命在吗？
他哭丧着脸道：“不娶了，不娶了……”
铿地一声，冯少爷吓得抱着头缩在一边，以为她要杀自己了。
半晌也没个动静，他才敢睁开眼睛。
“女侠，女侠？”
桌子上插着一把匕首，人早走了。
冯少爷立刻神气起来：“来人啦！”
有几个下人应声而至，冯少爷噼里啪啦给了他们一通耳光，大动肝火道：“他妈的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下人们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有眼尖的发现他的手指断了一截，便好心提醒他：“少爷，您的手指？”
“手指？什么手指？”他感到手指上一阵痛，一看，才发现右手食指已经被切去了，而地上正有一截断指，血正从手指上不断冒出来。
“狠毒的小贱人，让本少爷逮住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妈呀，痛呀！”
下人们面面相觑，这哪有什么小贱人？
不久，冯家就主动上门退了婚，据说冯少爷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退了这门婚事，娶一个叫碧桃的青楼姑娘。
懒了十来天，萧柟觉得骨头都要酥了，便走到了蚕房。
这些蚕宝宝是薛天乐专程为她买来的，说是给她解闷。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桑树，给这些蚕宝宝吃。
“十姨娘，你快歇着，累坏了就不好了。”萧柟刚拿起了簸箕想喂蚕，就被赵妈给拦了下来。
赵妈接过她手里的簸箕，交给一个丫头去喂，扶着萧柟坐下。
“湘儿，快给十姨娘倒杯茶来，十姨娘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她哪里就渴了？她只是要无聊死了，整天不是躺着就是睡着，孩子才多大啊？薛天乐未免也太小心了。
须臾间，手脚快的湘儿已经拿来了茶，奉到萧柟手里。
茶是好茶，西湖龙井，可惜，她没有品茶的兴致。
薛天乐已递了辞职书，只等着上司同意了。
“小姐，我听说冯家主动退了婚，这还真是奇怪啊。”琴儿从霜儿那里听到消息，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退了？”冯少爷竟肯就这样放过雪芙？
“琴儿，你别瞎说，冯少爷腿有疾，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怎么可能就这么退婚了？”小叶不相信地道。
“我说的可是真的，是霜儿亲口对我说的，昨天街上抬过一顶喜轿，就是冯少爷新娶的太太。”
她这么一说小叶倒是想起来了，昨天她出门给小姐买酸梅，是看见过一顶喜轿经过，当时她还奇怪呢，原来是冯家娶亲。
“那新娶的又是谁？”
“听说是倚翠楼的姑娘。”
萧柟一顿，倚翠楼？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萧妈妈，还有姐妹们都还好吗？
她想起牡丹的遭遇，咬牙骂道：“衣冠禽兽！”
小叶奇怪道：“小姐你骂谁呀？”
她骂的是谁呢？是冯少爷，还是……瑾王爷？她立刻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瑾王爷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这算是大孽不道吗？可转念一想，若不是他为了保全雪芙以势压人，谁家姑娘会委身嫁给冯少爷呢？
“没谁，小叶，你去看看厨房的鸡汤炖好了没有，天乐也快回来了，这段日子辛苦他了，得给他好好补补。”
他现在是闲人一个，她想要他从商，他就真开起铺子来了。
小叶揶揄道：“小姐这么贤惠，难怪姑爷常提起你时用的是‘我的贤妻’。”
琴儿闻言，也凑了过来：“哦，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昨儿小姐忙了几个时辰翻菜谱呢。”
萧柟嗔道：“你们倒来取笑我。”
小叶、霜儿掩嘴偷笑。
萧柟却在心里唤着那个名字，天乐，天乐，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日日盼丈夫回来的小怨妇了？
127 他情有可原
“把这汤用水温着，琴儿，去看看天乐回来了没有。”鸡汤温了又凉，凉了又温，可薛天乐还是没回来。
早知道她就该跟着他去，以免相思成疾。
萧柟揭开锅盖，里面溢出混合着药草的香味，这是她翻了一夜的菜谱才找出来的方子，在汤里面加上草药，不仅有滋补的功效，还能去除百病。
“啊。”
“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看看。”
她想得出神，盖子滑下去都不知道，手上被烫得通红。
琴儿手脚笨拙地给她上药、包扎。萧柟的纤纤玉手被她包成个粽子，萧柟没埋怨她手重，她倒先说起她来：“又不是小孩子了，拿个盖子都拿不稳，你还能干什么呀？要做什么叫我就好了嘛，非要逞能，这下好了，把手烫成了这样，你满意了？”
这还是她的错了？萧柟有些哭笑不得，凑近看了看，罐子里的鸡汤又烧沸了，可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没来由的，萧柟心烦起来，忽然就想起了小豹。
小豹是她和薛天乐一起养的，有它在，她好歹有个念想。她偶然听人说被沈青瓷带过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高兴起来，那是他们爱情的象征，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呢？
这样一想，脚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青瓷的院子。
沈青瓷正对着水缸倾诉，萧柟到了她跟前她都不知道。
“小豹，你告诉我，为什么天乐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爱我的对不对？都是萧柟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天乐不会这么对我的。”沈青瓷泫然欲泣，旁若无人地骂着萧柟。
琴儿看不下去，正要替小姐讨回公道，被萧柟拦下了。
她倒要听听，她怎么就是“贱人”了。
“萧柟，你究竟哪里比我好？我是寡妇，你也是寡妇，可天乐呢？他一心一意帮人家养孩子，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萧柟，你根本就配不上天乐。”擦干泪正要起身，却发现萧柟就站在她面前。
“萧柟，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我当然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萧柟目光投向小豹，琴儿立刻把小豹从水里捞出来拿在手里。
沈青瓷刚要去抢，想想又罢了，她笑道：“你以为带走了小豹，就能永远留住天乐的心吗？天乐只是不知道你有多无耻，萧柟，你还不知道吧？念雪其实是我大哥的孩子。”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她跟沈奎根本没有行过房。
沈青瓷美丽的脸庞上扬起一抹笑，薛天乐不是把萧柟当作掌中宝吗？那她就非要撕开她的面具，让天乐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难道秀儿没有告诉你，你昏迷的时候，大哥去过一次你的房里吗？不过也对，这种事情她当然要替你隐瞒。萧柟，你自以为有多清高，其实你才是最脏的女人，你怀着我大哥的骨肉，却恬不知耻地硬说是天乐的，你说，要是我告诉大太太这件事，她会怎么处置你？”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连退几步，根本不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沈青瓷却非要逼她面对这样的现实，一字字犀利无比，戳得她无处可躲。
“你醒醒吧，念雪不是天乐的孩子，你要是有点良知，就该带着念雪滚出薛家！”
萧柟忽然抬起头来，不明白昔日姐妹情深的两人，怎么会突然走到今天这一步。
“青瓷，你明明知道那是沈家的孩子，那次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出城？”如果这是沈奎的孩子，那就是她的亲侄儿啊，她怎么下得去手？
“因为我恨你，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恨，要不是你那首青花瓷，我就不会爱上天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她从来都不知道，青瓷对她有这么多的恨。
当年的无心之举，竟成了他们的孽缘。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唱过那首歌。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青瓷变了，她也回不去了……
萧柟被关进了柴房。
嘴角含着一丝苦笑，他们会怎么处置她？是沉塘？还是又要活埋她一次？
她真傻，早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就该发现的，怪不得念雪的那双眼睛那么像沈奎，原来那本就是他的孩子。
她的这一生，终究还是毁在了他手里。
她紧紧抱住膝盖，忍不住浑身发颤，她几乎可以想象沈奎是怎样玷污她的。秀儿一定是不想她难过，才会瞒她。
原来那一次，真的是自己无理取闹，是她赖上了他，非要他负责。她生孩子、遭人凌辱，他不管不顾、娶青瓷，都情有可原。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恶过自己。
“小姐，你还好吗？”是琴儿。
萧柟抬起头来，见琴儿拿着灯笼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敏月。
敏月一见她这个样子，吓得抱住她大哭：“娘，他们为什么要关你？敏月好怕，大娘说要请宗族长辈来处置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敏月真是害怕极了，娘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不能再失去她了。
“敏月乖，往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听珍梅姐姐的话。”萧柟泪如雨下，姨娘们恨她入骨，天乐又不在家，她一定再劫难逃了。
“不，我不听，我要娘好好活着，谁敢伤害娘，我就跟他拼命。”敏月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对这个孩子，她是真心喜欢的，可她们终究是没有缘分了。
她爱怜地给她擦去眼泪：“敏月，都是大姑娘了，不要哭，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都还记得吗？”
敏月点头：“娘说，女孩子要坚强，不要轻意落泪。”
“记住娘的话，要好好活着，精彩地活着。”
敏月似懂非懂。
萧柟转头对琴儿道：“琴儿，往后，替我好好照顾敏月。”她自知罪孽深重，沈家宗族不会放过她，薛家宗族也不会容下她和念雪。
“小姐，你说什么傻话，我是来带你走的，过了明天，你可就没命了，快跟我走，我看谁敢拦咱们！”琴儿把萧柟扶了起来，试图带她走。
“不，琴儿，我不走，这是我应得的。就让我留下来赎罪吧。”萧柟挣开她。就算出得了薛府，从此她是人人唾弃的**，这世上又怎容得了她呢？
琴儿跺了跺脚：“什么赎罪不赎罪的？你有什么罪？要错也是那个男人的错！”琴儿只听到别人说小姐犯了不贞之罪，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娘，听话，跟琴儿姐姐走吧！”敏月抬起头来，乞求地道。
敏月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她的心在滴血，她舍不得走啊。
萧柟蹲下身来亲了她的额头，就在敏月以为她想通了时，她却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决然将她们推出门外，死死关上门。
“琴儿，你带敏月走吧，出去我也活不了了，你别再费心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这样会害了你自己的。”琴儿心如刀割，恨不能将她打晕抗走。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没有声息了。萧柟悄悄打开门，见敏月抹着泪离开。她快速关上门，倚在门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狠不下心离开。
128 逍遥囤
天一亮，萧柟就被人拖到大厅。薛家的宗族长辈，已悉数到齐。
大太太端坐主位，当家主母的气势十足。
她进府的日子不长，跟姨娘们打过照面，还是初进薛府的时候。那时她是女巫，就有不少人认定她会是未来的九姨娘，看到她被人带上来，有些丫鬟仍不敢相信，萧姑娘会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来。
“跪下！”大太太厉声一喝，萧柟就被人按跪在地上。
这是萧柟头一次见她这么威风，以前七姨娘在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看来后宅还真是个改变人的地方，短短一年不到，她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萧氏，你背着丈夫与人私通，生下孽子，可有此事？”
萧柟望一眼那白发苍苍的族长，威严却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此时此刻，若她说出一句“不”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严苛的惩罚。
萧柟没有辩驳一句，呐呐道：“是。”
大太太本想要费一番周折，她才会承认，平日里她得宠，让她面上无光，她早就想趁此机会好好整治她了，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宗族长辈相互看了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这个时候就应该宣判了。大太太却忽然道：“慢着。”
众人提起的心又是一揪，纷纷看向大太太。只听大太太道：“萧柟，既然你承认不守妇道，还不快快招认奸夫是谁。”
她不仅要她死，她的男人，她一样不会放过。
沈青瓷神色凝重，若是她说出那奸夫是大哥，到时候丢脸的可是沈家。
她快步走出来，道：“姐姐，事情已经清楚了，又何必管那奸夫是谁？说不定他听了消息，早就溜了。”
沈青瓷得宠的时候，也给过她一些难堪，大太太见她插话，以为她要替萧柟说情，怒道：“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快退下？”
碍着对方身份，沈青瓷只好退回原位，眼风却狠狠扫向萧柟，警告意味十足。
萧柟没有理会她，她忽然被抓，大概就是她泄的密吧？
大太太继续道：“萧柟，你说！”
他们要给她定什么罪名她都认，可要她亲口承认她与沈奎通奸，她死都不会认。
她忽然站了起来，死死盯住大太太道：“还说什么？要杀要寡，随你们的便，那个男人，他已经死了。”
沈青瓷吃了一惊，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冥顽不灵！”大太太恨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道：“各位叔伯，那就按薛家的规矩，让她进逍遥囤吧。”
逍遥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薛家虽然设下了这么一个规矩，可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刑法，因为大多数犯了通奸罪的女人宁死都不愿进逍遥囤，进去了，就是一辈子的耻辱，虽不致死，却生不如死。
混在人群中的小叶再也忍不住了，她挤开众人冲到厅里，大声道：“我家小姐是清白的，你们不能动她！”
“小叶，你别管我，你快走。”
小叶连连摇头：“不，小姐，你要是进了逍遥囤，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小叶一反往日的怯懦，昂起了头道：“我家小姐怎么说也是王府的格格，你们要处置她，也要看我家老爷答不答应。”
啪！
大太太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真是笑话，薛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瑾王府来管了？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格格？瑾王爷养出这样的女儿，又有何颜面替她出头？等处置了她，就让你家老爷来把这不要脸的女儿领回去吧！”
“你别欺人太甚，老爷回来，一定会替小姐做主的。”
“哟，还真是主仆情深啊，一个丫头敢以下犯上，等处置完她我再收拾你，给我拖下去！”
小叶见这时候她还不替自己辩解，着急地道：“小姐，你快说实话啊，你是冤枉的，小姐……”
“来人，动家法！”
大太太坐回椅子上看好戏，想跟她争，这就是下场。
很快就有人抬上了那叫做逍遥囤的东西，有人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腿软了。
逍遥囤是用荆条编成的类似于大水缸的东西，人进去了，那些又尖又长的刺就会扎进肉里，更不用说还有几个大汉会在外面用力摇，不知道会有多痛。
有胆小的立刻蒙住了眼睛。
大太太得意地看着她们，她就是要她们看到，要她们害怕，不敢再生出勾引老爷的心思。
萧柟望着满是刺的逍遥囤，有些害怕地退了退，却立刻被两名大汉给拽住，大太太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萧柟越是痛苦害怕，她就越是高兴。
进逍遥囤还有个不成名的规矩，那就是进去的女人必须脱去全身衣物，一丝不挂地进去。这样无疑会摧毁女人的羞耻心，即使幸存下来，她们也没有脸面再活在世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去衣服，她虽然做了对不起薛天乐的事，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惩罚。
萧柟挣扎着道：“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怎么向瑾王爷交代啊？别忘了，你可是金枝玉叶的格格。”大太太故意咬重了“格格”两个字，无疑是在讽刺她。
格格又怎么样，今日之后，我看你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萧柟轻蔑地一笑，与其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一死了之。
“拦住她！”大太太见她咬舌，大惊失色地道，要是她自杀了，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萧柟的嘴角溢出血来，世界在她眼中模糊起来，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吗？
大太太脸色惨白，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薛家宗族也开始怀疑起来，这样一个烈性的女子，宁死都不愿受辱，又怎么会做出让祖上蒙羞的事来呢？
就连一向看不惯她的八姨娘也怔了怔。
其他丫鬟婆子更是被吓得不行。
“十姨娘死了，十姨娘死了！”不知谁哭出这么一声。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大家都怀疑十姨娘是冤枉的，她是要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太太冷冷道：“哭什么？她这是罪有应得！你们几个，把她抬下去，叫瑾王府的人来把尸体带走。”
沈青瓷不知是害怕还是高兴，眼角竟流下几行眼泪来。
萧柟，你终于死了。
129 天人两隔
众人刚受了一场惊吓，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大太太一转身又吩咐：“把那孽子带上来！”
一个婆子抱来了啼哭不止的念雪，有丫鬟端来了一盆水。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大太太这是要当众淹死念雪。
族长长叹了口气道：“余氏，既然萧氏已经受到了惩罚，你就放过这孩子吧，孩子还小，罪不至死。”
“族长就是太慈悲了，这孽种不除，我薛家家宅就难安。”
三叔公摇了摇头：“我们毕竟老了，你们的事，就自行处理吧，我们走！”
几位宗族长辈陆续离开了大厅，众人清晰听到了他们中的一人叹了一声“冤孽”。
大太太气得狠狠拍响了桌子，不过在看到念雪后，心情又顺畅了下来，再怎么说，这母子二人还是捏在她手里。她揉了揉额头道：“动手吧！”
念雪被按进盆里，小小的身子被水淹了，突然而来的窒息感使他不断挣扎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有人默默念道。
念雪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哭声也弱了，婆子知道他要死了，放开了死死按住他的手。
“住手！”说时迟那时快，薛天乐忽然冲进厅内，狠狠推开婆子，把念雪抱了出来。
念雪不动也不哭了，身子冰冷，脸被水泡得发白。
“快请大夫！”薛天乐看也没看大太太，抱着念雪走出了大厅。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这孩子就溺死了。”大夫检查后道。
他没事，还好他没事，否则他要怎么向柟儿交代？
“姑爷，你还是去看看小姐吧，昨晚我劝她跟我走，她死也不肯，说要留下来赎罪。”琴儿哭道。
薛天乐站了起来：“柟儿在哪里？”
有丫鬟道：“十姨娘被抬进了柴房。”
薛天乐一阵风似的朝外走去，因走得太快，几乎要跌倒在地。
来到柴房，昔日那个面色红润的人儿已经没有了，面前只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骨，脸色惨白得怕人。
薛天乐跪行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口中喃喃：“柟儿，我来了。”他吻上了她发紫的嘴唇，忽然泣不成声。
“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为什么要丢下我？说好了要一起过一辈子，要给我生十个孩子的。”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温柔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面的小生命还未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就随母亲一同去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
琴儿在一旁垂泪：“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小姐已经死了。”
他要是早一天回来，小姐就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薛天乐垂下头，像犯了错的孩子般无措地跪在她面前。
那一晚，他实则什么也没做，却被她指着鼻尖质问，奇怪的是他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认了，还陌名其妙地被她敲诈了一笔钱，听她理直气壮地跟他算账：“补偿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堕胎费。”
没有人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
“柟儿，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吗？”
她脸上晕开了一层红晕，好看极了，无限娇羞地道：“谁要一辈子记得你，想得美！”
一时是她哭着痛诉他的桩桩罪行的模样。
“你有苦衷，所以在我临产的时候军务繁忙，孩子出生也不来看他一眼；你有苦衷，所以抛弃我这卑贱的青楼女子，去娶那财大气粗的沈家二小姐；你有苦衷，所以念雪快烧死的时候，你故意设了关卡不让我们出去，还让青瓷当面侮辱我一回？薛天乐，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念雪是孽种，是孽种！”
一时又是她像小鸟般乖巧依偎在他怀中，同他讨论命运。
“命运的奇特？命运的确挺奇特的。”
“如果夫人再为我生个宝宝，那就更奇特了。”
“去你的……”
“我可是说真的，偌大的薛府，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多冷清啊。”
“两个还不够？那你说你想要几个？”
他不假思索，便伸出一双手来。
她又生起气来：“你当我是猪啊，能生这么多？”
“慢慢来，一辈子长着呢。”
她再也不会对他哭对他笑，对他撒娇耍赖，更不会再凶巴巴地指责他了。
“柟儿，你醒过来啊，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说我是混蛋吗？你气我，打我骂我都行，只是不要不理我。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琴儿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虽然小姐是他害死的，但看到他这样，她却怎么也恨不起他来。
她拍拍他的肩道：“姑爷，人死不能复生，小姐生前没有恨姑爷，她一定不希望姑爷这样子的。”
薛天乐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紧紧抱着他的柟儿，他今生爱过也伤过最深的女人，心里仿佛有个地方被人剜去了，他痛得难以自已。
萧柟的尸体被领走了。
薛天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喝得烂醉如泥，对谁都视若无睹。
沈青瓷进来，看见他又提着一壶酒往下灌。
萧柟死了，她本该高兴的，可看到他这样子，她反而觉得心里难受。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去夺他手里的酒壶，却被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冷冰冰地道：“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沈青瓷不顾身上的疼痛，抱住了他，薛天乐却推开了她，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
他笑得无比凄凉，让她的心也跟着狠狠一痛。
“你逼死了柟儿，你满意了？”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和痛苦，拿起酒壶又灌下去。
“天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薛天乐觉得可笑，青瓷还是如初的模样，只是她的心已经变了。
“不是你还会有谁？这件事只有你知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赶我走？”沈青瓷不可置信地道，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她知道他不爱她，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赶她走。
“柟儿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你留下来，只会让我更加恨你。”
她何其可笑，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可她对他，从来都是真心的啊。
一抹寒凉自心底油然而生，为什么她为他放弃了一切，却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薛天乐，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她一步步后退着，再也抑制不住，痛哭着跑开。
薛天乐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无所谓地笑了笑，又继续灌酒。
130 结局 是谁使破镜重圆
萧柟的丧事过后，人们都说，薛天乐哀思过度，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他遣散了府里的姨娘，家里却时常供奉着那位十姨娘的牌位。
时光荏苒，辗转十年。
这天，一位穿紫旗袍的女人带着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下了火车。
女人戴着一顶帽子，黑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说不上美貌，眼里眉梢却像是薛府死了十年的十姨娘。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啊？我好想爸爸。”小男孩心急地道。从小到大，他只在琴姨的故事里听到爸爸的事情，心想他的爸爸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思乐想爸爸了？那我们快点走吧。”
十年的光阴，足以磨去一个女人的棱角，萧柟抬头望望天，命运还真是奇特啊！
她咬舌自尽后，却又被那枚凤求凰救了回来，有个声音对她说，她今生的缘还未了，她不能死。
何老爷安排她到上海念书，她在那里生下了思乐，非凡的容貌，窈窕的身姿也曾吸引了不少追求者，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薛天乐。
爱一个人无需问值不值得，只需想愿不愿意。
天乐，你还好吗？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吗？还是早就已经把我忘了？
黄包车停在了薛府门前，她记得，他有十位姨娘，没有她，也该是儿孙满堂了吧？
她打定主意，这次无论他对她有几分真心，也不管他有几位姨娘、几个孩儿，她都不会再离开他。
她敲响了房门。
许久，才有一个陌生的婆子开了门。
婆子并不认得她，问道：“请问你找谁？”
“薛天乐。”
婆子领着他们进去，院子里更是冷清，走了一路，也没见半个人影。
“夫人是我家老爷的亲戚吧？我家老爷已经许多年不见人了。”
萧柟微怔，这些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位大娘，那府里的姨娘们呢？”
婆子叹了口气：“几年前，我家十姨娘死了，老爷就遣散了所有姨娘，连大太太，也回娘家去了。老爷日日对着十姨娘的照片发愣，有时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连我看了都不忍心。”
思乐忍不住问道：“阿婆，十姨娘是谁呀？”
“十姨娘，是我家老爷最爱的女人，那年大太太逼得她自尽，老爷为此事生气，把大太太打发回娘家去了。”
思乐年纪尚小，一听这个女人这么坏，就嘀咕道：“这个女人真坏，活该被赶走。”他却忘记了，妈妈也是府里的人，那她是谁呢？
送他们到院子，婆子就退下了。
远远望见了那熟悉的人影，那苍白的头发，萧柟眼底一热，几滴泪就滚落了下来。
她嘴角颤抖着，喊出了这个在心里叫了十年的名字：“天乐。”
薛天乐回过头来，动作迟滞地站了起来，身边的那位姑娘婷婷玉立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是他的姨娘，但萧柟知道，那是敏月。
敏月梳着一头短发，一身学生打扮，怔怔地看着这个她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娘。
“柟儿！”薛天乐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爸爸，爸爸！”
薛天乐惊讶地看着思乐：“你叫我爸爸？”
“妈妈说爸爸名字里有个乐字，我叫思乐，是思念爸爸的意思，妈妈叫你天乐，你就是我爸爸。”
薛天乐将他们母子二人圈在怀里：“柟儿，思乐，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敏月迟疑地唤了一声：“娘？”
思乐奇怪地看着敏月，妈妈还有个女儿啊？怎么从来都没听她说过？
萧柟擦擦脸上的泪珠道：“思乐，她是你姐姐，还不快叫姐姐？”
思乐见自己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喜欢极了，甜甜地唤道：“姐姐。”
“哎。”敏月喜爱地摸摸他的头。
那婆子见他们抱在一起，也跟着流了泪，老爷终于不会再孤独了。
“傻瓜，为什么要遣散姨娘们？为什么家里只留了一个下人？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薛天乐笑笑，还像从前那样给她夹菜，思乐不明白妈妈的碗里已经有那么多菜了，爸爸为什么还要给她夹，他本想问妈妈，见妈妈也不断给爸爸夹菜，疑惑地摸了摸小脑袋，看向敏月。
敏月给他夹了菜，见了好吃的，他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
萧柟脸上洋溢着笑容，竟恍惚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天乐，你老了。”萧柟吃着吃着，忽然说道。他其实才四十出头，只是这一头白发让他稍显老些。
“可你一点儿也不老，还是那么漂亮。”薛天乐看她的眼神，还像当初那么温柔迷恋。
吃过饭，薛天乐携着她的手，一起走到后院，那个他痴迷了十年的地方。
水缸里的小豹已经长成“大豹”，在水里慢悠悠地游走。
萧柟伸手去摸它的壳，小豹似乎认出了女主人，乖顺地由着她抚摸。
薛天乐不知何时已抱来了一抱水草，一点一点递给萧柟。
“天乐，快点儿！”
“哎！”
像是天外飘来的声音。
一抹淡淡花香袭来，萧柟坐在石块上，薛天乐揽着她的肩。
他说，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人间没有的绝色。
月移星转，他们一同看满院梧桐花落，满地芬芳。
番外 牡丹（1）
我想，我同他是有缘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为他所救。
他从来都是无情之人，对别人无情，对自己尤甚。
我倚在门边，看他擦拭枪支。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那么让人迷恋。
我很庆幸离开了倚翠楼，从此世上再没有牡丹，我的生活将会重新开始。
“醒了？”他随意瞟了我一眼，目光又继续落在那把枪上。
那日从山上滚落，身上被擦伤，醒来时，衣服已被换过，伤也被仔细地擦过药，想想心里便莫名有了一丝暖意，这里没有别人，能做这件事的，只能是他。
也只有在昏迷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温柔地对我。
“嗯。饿了吗？我去做饭。”
他没有说话，我便当他默认了。
厨房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笨拙地点火、切菜，被滚滚浓烟熏出来的时候，他依然一动不动，仿佛这里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那日饭菜上桌之时，我的手被飞出的火星烫得惨不忍睹，但心里却是甜的，因为这饭，是为他做的。
“来，尝尝这个。”我不断把菜夹到他碗中，他没有显出乐意也没有拒绝，这是不是代表他是喜欢我做的菜的？
在我又一次为他夹菜时，他的筷子夹住了我的筷子，我顿了顿，心下蓦然一凉：“怎么，你不喜欢？那我……”
“不会做，就不要做了。”
我低头戳着碗里的饭，心里委屈到了极点，柳泉，你可知道，为这一顿饭，我吃了多少苦？
“是不是很难吃？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好好学，做好吃一点。”我勉强笑了笑，希望他看在我做这饭不容易的份儿上，也勉强自己多吃一点。
但他很快放下了筷子，恢复了一惯冷漠的模样，“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心里骂自己真没用，连顿饭都做不好。
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和邻居阿婆学做菜，阿婆是个寡妇，没有孩子，我每次去她都很高兴，耐心地教我。
这样一段时间后，我的手艺终于有了点长进，阿婆笑着说：“那是你丈夫吧？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他的福分。”
我没有反驳，甚至在想，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有没有可能重新接纳我呢？
当我再次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他没有再中途离开，我知道，这一次一定好吃的，在做给他吃之前，我做了好几次请阿婆帮我尝尝，她说好吃，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泉哥，好吃吗？”我夹了一块豆腐给他，小心问道。
“嗯。”
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字，却意味着我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
“那你多吃点儿。”我又夹了一些别的菜给他。
他经常出去，有时几天也不回来，他去哪里，去做什么，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每次问他，他都不肯说。
我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虽然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那很危险，我怕哪一天他就回不来了，或是回来了，却伤着了哪里。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是我所能改变的，但我竟天真的以为，我在他的心里是有些分量的。
那一日他又要出去，我就忍不住跟了出去，他并不是一个人，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一处林子。
有几个穿黑衣的男人提着几个箱子，看来他们是在做一笔交易。
“钱在这里，不过我要验货。”
那些人打开了箱子，我差点惊呼出声，他们竟然在做军火生意。
那几只箱子里装的全是军火，柳泉他要这么多军火做什么？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对方拿了钱正要走的时候，忽然我踩中了一根树枝，发出了一点响动。这声音并不大，甚至像是有根树枝从树上落下来，但我嘀咕了这些人，他们走惯了江湖，一点响动，都会被他们发现。
我转身就跑，那些人很快拿着枪追了上来。我一个女人，怎么跑得过几个大男人？很快就被他们追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踪我们。”为首的男子道。
“说，是谁派你来的？”
我看看柳泉，若我说是他的人，这些人一定以为他在耍阴谋，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果决地道：“没有谁，是我自己好奇跟来的。”
“好奇？”那人把枪对上了我的太阳穴，眼睛却是看着柳泉：“这该不会是你的人吧？如果是你的人，我就放了她，如果不是，我就杀了她！”
此时此刻，说不怕那是骗人的，我强自镇定了些，凝视着柳泉，此刻我的性命全在他手里，他会如何抉择？
“不是！”柳泉冷漠地看着我，好像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尽管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心还是凉到了极点。
我极力对他笑了笑，深知这笑是十分难看的，可还是希望在我临死之前，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疼惜，毕竟，我是为他而死的。
“那就怪不得我了。”男人将枪顶上我的太阳穴。
我闭上了眼睛，眼角有凉凉的液体滑过。
枪响了，却只是一声空响。
我正感疑惑，男人已收了枪，冷笑着道：“柳泉，你可真够绝情的。哈哈哈！”男人扬长而去。
我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
半分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他说：“谁让你跟来的？”
我低声道：“我担心你。”
他仍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冷冷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别怪我不念情面。”
“你想杀了我吗？”他念及情面已经是枉顾我的性命，那么不念情面的时候呢？是不是对我也像对死在他枪下的那些人一样，毫不留情？
“牡丹，回去吧。”他走近了些，帮我扣上了一颗因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扣的扣子，眼里话里，无一丝温度。
我一把推开了他，跑出了那片林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