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二更
傅雪烟进屋时,乔薇刚铺了宣纸让孩子练字,景云乖乖地坐下了,望舒的小屁屁上像长了个陀螺,左转转右转转,就是坐不住,乔薇一把将她摁在了椅子上。
望舒动不了了,认命地拿起毛笔,开始描红。
傅雪烟在门口站了站,没出声,但乔薇看见了她。
乔薇的眸光冷了冷,叮嘱两个孩子好生练字,迈步出了屋。
她刚一走,望舒便把自己的小白纸递到了哥哥手边:“嘿嘿嘿嘿嘿……”
二人去了书房,乔薇半掩着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看来你全都忘了。”
“我找你有事。”傅雪烟淡淡地说道。
乔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找我有事我就得听么?”
傅雪烟的睫羽颤了颤,垂下眸子,轻轻地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慕秋阳?”
乔薇冷笑一声道:“这又干你什么事?你早不是姬家的人,也不是王府的人了,两家都背叛了还有资格管我们与慕王府的恩怨么?”
傅雪烟没与乔薇争执,只是轻声地说道:“王爷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乔薇的心思转了一番,回过味来了:“王爷找你做说客了?难怪昨晚让冰儿收拾东西给你送去,我当他真的好心怕你在宫里挨饿受冻呢。”
傅雪烟没有说话。
乔薇看向她,不解地说道:“傅雪烟,我真是看不懂你,姬家对你那么好,你要背叛姬家;王府对你好不好我不知道,可你既然也选择了背叛王府,又为何要接受王爷的请求,跑来做他的说客?你是墙头草吗?”
傅雪烟道:“我是什么不重要,你们什么时候放人?”
乔薇反问道:“我们怎么可能会放人?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张牵制慕王府的底牌,就这么交出去了,谁来保证我们在夜罗的安危?你吗?傅雪烟?”
傅雪烟一时竟也无话。
乔薇撇过脸,再不看她:“你走吧,不用白费心机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不仅因为我们还需要这个人质,也因为请求的人是你。从你背叛姬家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傅雪烟的神色里掠过一丝落寞:“我知道了。”
说罢,缓缓地出了书房。
屋外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了抬手,遮了头顶一丝炫光,朝方翠园的院门走去,穿过月亮门时,看见冰儿与教主大人并肩坐在一起,并不算宽阔的石头上,男子一袭玄色宽袍,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在他身旁,少女一袭嫩粉色束腰罗裙,笑容清丽。
这一幕,竟是比阳光更刺眼。
“你说那个姓慕的混球对你姐姐很好?”教主大人不信地问,他的嗓音不如姬冥修的那边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别有一番温暖而干净的味道,像午后的阳光,也像山涧的溪流。
冰儿的小耳朵尖红红的,奴婢出身的她,还没被那个公子这般平易近人地对待过,他身上有一股别样的温柔,哪怕脸色臭臭的,也依旧能让人的心里暖暖的。
他剥了个橘子递给她。
冰儿羞涩地接在手里,吃了一片,从嘴里到心口,都是甜甜的:“是啊,世子很疼姐姐的。”
教主大人切了一声:“怎么可能啊?他抓了你姐姐好几次呢!不是本座英明神武,你姐姐早不知抓回去多少次了!”
冰儿的眼睛亮晶晶的,难掩欢喜与崇拜地看着他:“祭师大人真厉害。”
教主大人挺直了腰杆儿:“那当然了!你当我们隐族的祭师是吃干饭的?不是我吹啊,就你们家世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本座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本座就那么一掌,便将他给拍飞了。”
被慕秋阳拍飞了无数次的教主大人,厚颜无耻地说。
冰儿羡慕地说道:“世子的武功在同辈中人已鲜少能有敌手,没想到依然不是祭师大人的对手。”
教主大人甩了甩头,嘚瑟道:“那是!谁让你打你姐姐嘛?我就替你姐姐教训他咯!”
冰儿讶异地睁大了眸子:“你弄错了吧?世子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会打她?”
教主大人黑下脸来:“又不是亲生的妹妹,能有多喜欢?”
冰儿喃喃道:“就因为不是亲生的妹妹,才真的很喜欢啊……”
这句话的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二人坐得近,教主大人还是听清了。
教主大人看向她,古怪地皱起眉头道:“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冰儿笑笑,仿佛不想继续这一话题了,美眸一转道,“你喜欢我姐姐对吗?”
教主大人弄了个大红脸:“谁谁谁、谁说的?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母夜叉——”
叉字刚说了一半,傅雪烟打他身旁走过了。
他狠狠地愣了一秒,随即像被雷给劈了似的,一把跳了起来,窘迫又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么快就出来了啊?都和母夜叉说什么了?”
傅雪烟埋在暖手捂中的手指紧了紧,没看他,目光落在前方的一株野草上:“冰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冰儿看了教主大人一眼。
教主大人摸鼻子,默默地让了路。
冰儿失望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与傅雪烟走到了另一边。
教主大人不敢动,竖起耳朵,想听听她们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听不到。
“姐姐。”假山后,冰儿低着头,害怕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傅雪烟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她咬了咬唇,眸光往上一扫,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傅雪烟的肚子,又是披风,又是暖手捂,遮得还算严实,可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什么的。
她惊愕地抬起头:“姐姐你……怀孕了?”
傅雪烟眸光一动。
“是三殿下的吗?”冰儿小心翼翼地问。
“你希望是三殿下的吗?”傅雪烟反问。
冰儿低垂着眉眼道:“姐姐乃凤血之后,生来就是要做王后的,我当然希望这个孩子是三殿下的了。”
傅雪烟却说道:“是姬冥烨的。”
冰儿的小脸唰的一下白了。
傅雪烟再无二话,捧着暖手捂,淡淡地离开了。
教主大人在院子里偷听了半晌,啥也没听到,本相光(偷)明(偷)正(摸)大(摸)地走过来,哪知刚一挪步,傅雪烟便自假山后出来了。
他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傅雪烟上了马车。
他也要上,被秀琴给拦住了。
他跺跺脚,又扒住了马车的车窗,十分粗鲁地挑开帘子道:“你干嘛一句话不说就走?我找你找了这么久,你就是这么……这么……”
教主大人词穷了。
傅雪烟扯回了帘子,目不斜视道:“走。”
马车走了。
“你别走啊!你下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给我下来!”
“喂!”
“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停下!”
教主大人追了一路,起先还能拍到门板,后马车出了王府,越走越快,他一双腿都要跑断了,还是给远远地抛下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街角,望着消失在尽头的马车,不知为何,有点想哭。
教主大人垂头丧气地回了方翠园。
冰儿煮了一壶新鲜的果茶,正要给两个孩子送去,却碰见他败兴而归的样子,连从自己身旁走过,都没发现自己,她转过身来,叫住他道:“祭师大人,我煮了茶,你要喝一点吗?”
教主大人无精打采道:“你不要和我说话了。”
冰儿一愣。
教主大人委屈得鼻尖都有些酸酸的:“你不是她妹妹吗?我都对你这么好了,她还是不理我,我不想对你好了。”
冰儿的心口……有雷电闪过。
【458】面见夜罗王(一更)
乔薇自书房回屋时,两个小包子已经练完字了,小胖子揉着手腕,一脸辛苦地说道:“呼呼,累死了!”
写了两份字帖的景云:“……”
我说什么了?
字帖一份字如其人,一份字如恶鬼,没毛病!
乔薇给二人奖励了一盘小点心,让二人去院子玩了。
虽不能坐在学堂念书,不过这么小就能五湖四海地闯荡,这等阅历绝不是学堂的那些书呆子可以比的。
这么一想,乔薇又替两个小家伙自豪了。
二人在后院玩耍的空档,奔波了一宿的姬冥修与燕飞绝终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数月不见的海十三。
海十三变化不大,只是肤色又黑了些,看来匈奴与夜罗的风沙之苦,他没少吃。
海十三进屋,笑着给乔薇行了一礼:“少夫人!”眸光扫了扫,惊讶地问道,“听说景云和望舒也来了,他们人呢?”
乔薇没拿海十三当个下人,客气地唤了声海叔叔,又说道:“我去叫他们。”
海十三忙道:“不用不用,待会儿我自己去找他们。”
乔薇心领神会,这怕是有正事要谈,乔薇笑了笑说道:“还没吃早饭吧?我去让厨房准备准备。”
姬冥修在圆桌后坐下,喝了一口清爽的凉茶,拉住乔薇的手道:“不必了,你坐下吧,你也听听。”
乔薇于是坐下了。
几人谈起了昨晚的事,乔薇才知他们是去探墓了,说是墓,其实更像一个营地,只不过重要东西全在底下,看上去更像一个墓穴罢了。
墓穴四周皆由死士把守,守卫森严,滴水不漏。
几人一时难以潜入墓穴之中,便只在周围的山脉中转了转,可那山脉竟然不小,还萦绕着瘴气与迷雾,饶是姬冥修这种天然大罗盘也险些在里头迷失了方向。
几人走出山脉时,天色已大亮,晚上都混不进营地,白日就更别妄想了,几人于是打道回府了。
但此行,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海十三早早地来了夜罗,当初是为了查探慕王府的事情,后接到姬冥修的飞鸟传书,得知昭明公主的遗体也在夜罗,海十三又转头去查了昭明公主的踪迹,起先以为是国师殿干的好事,海十三死死地盯着国师殿,哪知国师殿那边没有半分异常,海十三又调头去查夜罗王。
夜罗王常年待在王宫,行踪不那么好掌控,可就在此时,海十三发现了一队死士。
死士是打王宫而来,他权当是夜罗王的手下,于是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结果,就让他发现了这处营地。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一段日子的观察下来,他又发现这个营地与夜罗王似乎没什么关系。
夜罗王用的死士,全都来自国师殿,而这伙死士,与国师殿毫不沾边。
“一定是那个女人的!”燕飞绝深恶痛绝地说。
他口中的女人,自然是冥修的好姨母,夜罗好王后了。
乔薇沉默着没有搭话。
这可不像她的作风,姬冥修缓缓地看了她一眼,倾过身子,凑到她眼前,唇角一勾,戏谑地说道:“想我了?”
“啧!”乔薇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老这么不正经?
姬冥修轻轻一笑,带着一分宠溺的味道:“说吧,怎么了?”
答应了不去查探王后消息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趁他不在偷溜去了王宫,怕是又得恼她,偏偏他这副含情脉脉中透着一丝蔫坏的样子,实在勾人得紧,让她半点儿也招架不住。
于是,脑门儿一热,将入宫的事招了。
姬冥修听完,笑容越发深邃了,精致如玉的手轻轻挑起她下巴,用温柔得能让溺毙的声音说道:“入宫了,嗯?”
海十三与燕飞绝齐齐打了个冷颤。
海十三站起身来:“我想起来了,还有东西掉马车上了,我去拿一下!”
燕飞绝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二人脚底抹油开溜了!
屋子里只剩乔薇与这只千年老狐狸。
乔薇见他没有生气,笑得如此春光灿烂,还以为他没有生气呢,可燕飞绝与海十三都溜了,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面子什么的当即也不要了,一秒变怂,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是呀是呀,我都吓坏了!我再也不敢去了!”
姬冥修呵了一声,笑意不变,语气却几乎把人冻住:“哪儿吓坏了?让本少主瞧瞧。”
“哪儿哪儿都吓坏了!尤其这里!”乔薇狗腿地说着,抱住他的手,摸上了自己胸口,“你摸摸,我心跳多快!”
姬冥修感受着手下饱满的一团,眸色一深,冷笑着说道:“都学会色诱了,这一晚,看来涨了不少本事。”
和姨母学的嘛!
夜罗王就是这么被她搞定的!
乔帮主现学现卖,十八般武艺轮番用上,嗲声嗲气,嗲得自己都要作呕了,冥少主也终于受不了了:“乔薇!”
乔薇默默地自某人腿上站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眼珠一转,特别识趣地正襟危坐着。
要说没被她撩到也不可能,只是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挑战冥少主的审美。
姬冥修宽袖一拂,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一点也不配合,坚决要起兵造反的小丞相,语气如常地说道:“下不为例。”
乔薇乖乖地应下,眨巴着眸子看着他:“但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她会帮我?王妃不是说她是个行事果决的女人吗?她在夜罗王面前,却根本不是这样,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怎么一回事我暂时没有答案,但从海十三查探到的消息来看,夜罗王似乎并不知道她干的‘好事’,她此番早于使臣回国,用的是身体不适的理由。夜罗王派了使臣出使大梁,一是要赎回慕秋阳与傅雪烟,二是想打探地宫的下落,三嘛,固然也是想对付姬家,可夜罗王指派出手的人是国师殿,不是王后。”
乔薇似有顿悟:“这么说,她背着夜罗王干了不少勾当了!容妃明面上是夜罗王的人,事实上却是她的徒弟,她对夜罗王的计划了如指掌,很容易就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了!还有慕王府,她也收服了一个傅雪烟呢!”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人家是玩弄一个男人,她是把整个王室都玩弄于鼓掌之间。
只是有一点,乔薇想不通,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昨晚为什么会放走她?还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该不会以为在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她装一装,自己就能再次被她给迷惑了吧?
想不通,实在实在想不通!
姬冥修揉了揉她脑袋:“别想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快就能知道了。”
……
夜罗曾伪装成匈奴的使臣,入了大梁的京城才自报家门,姬冥修如法炮制,住进慕王府了才一道折子上奏夜罗王——大梁使臣来访。
夜罗的朝廷都炸了,心说什么人呐,混进王都了才说要来访,入境时干嘛去了?怎么提交公文不会啊?
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是这么干的,又生生将一肚子闷气憋下去了。
这个哑巴亏,吃得冤,也不冤,总之有些打脸就是了。
被打脸的夜罗王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姬冥修与乔薇接进宫了,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还好生生地把人接进宫,那他算什么了?这个王做得窝不窝囊了?
可一直晾着不见也不好,就这么杀了更不好。
夜罗王气闷地晾了姬冥修两天,第三天也不知是不是气消了,神清气爽地将姬冥修与乔薇接入王宫了。
乔薇来过一次王宫,但那是在夜里,又忙着办事情,没功夫欣赏王宫的景色,此时细细地看了,才发现王宫挺亲切的,与贺兰堡的建筑风格类似,只是宫墙没有那么高,面积却更大、更壮阔、琼楼寝殿更多,每一座都是古朴浑厚的石楼。
一行人走过祭坛,走进一个威严庄重的大殿,殿内铺着金光闪闪的地毯,一路延伸到王座之下。
海十三可不是白在夜罗混了几个月,早在来之前,他便给二人科普了夜罗的局势,夜罗人口比隐族多,势力分布却比隐族简单。
夜罗王之下,一共七大势力,呈七星拱月之势,月是夜罗王,这七星分别是国师殿、慕王府、成王府以及四大家族,其中成王是异姓王,乃大长公主的夫婿,主要负责夜罗的经济,并不参与兵权与政事。
而四大家族中,为首的古家已陨落。
所以严格说来,夜罗朝堂只剩下五大势力。
这五大势力中,国师殿与慕王府又都站在姬冥修这边,因此,他们的处境还算安全,如若不然,姬冥修也不会明目张胆地面见夜罗王了。
【459】大白出现,身世(二更)
庄严肃穆的大殿中,乔薇与姬冥修见到了传闻中的夜罗王。
夜罗王穿着一身正红色镶金边的龙袍,袍身点缀了一排排金色镂空小花,胸前一排拳头大小的圆扣,扣子里雕刻着镂空的符文。
他戴着王冠,王冠下,一头深褐色的发自然地卷曲着,弧度并不大,配上他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都不经意地散发着一股野性与力量的美。
他留了一点胡子,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透着一丝岁月沉淀过后的魅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夜罗的女人怕是全都为他痴狂了吧。
乔薇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夜罗王时,夜罗王也毫不避讳地看向了二人,夜罗王的目光落在乔薇脸上时,不知怎的,竟掠过了一丝讶异,他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姬冥修。
姬冥修换上了大梁的重紫官袍,极富侵略性的颜色让他的气场无端多了几分凌厉,那修长的身形,清丽绝俗的气质,袖口下不经意露出了的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都让这个男人看上去,像是从圣域走来,神圣而不可侵犯。
夜罗王的目光停留在姬冥修的面具上。
姬冥修从容不迫,没有半分异样,可乔薇明白,王座上那个是曾经对昭明公主下了击杀令的男人,冥修的心里断不会像表现的那般平静。
半晌,夜罗王缓缓地开了口。
下方有文臣走了出来,翻译道:“请姬丞相摘下面具。”
乔薇见了那么多大佬,还没谁一来就让冥修摘面具的。
姬冥修淡定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
看见这张脸时,大殿中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怪众人这般惊讶,实在是这张脸与夜罗王后的太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后的亲生儿子呢。
可大臣们不明白,夜罗王总还是知道的,这孩子是昭明的骨肉,不是夜罗王后的。
夜罗王怔怔地看着姬冥修,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
乔薇看见他的大掌紧紧地抓住王座的扶手,身子都微微地站了起来。
不是吧?见心上人的儿子罢了,用得着这么激动?
激动的不止夜罗王一个,因做了“坏事”唯恐被夜罗王责罚的慕王爷,悄无声息地站在下首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在见了这张脸后,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大殿内开始窃窃私语,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谁又晓得姬冥修为何与王后长得这么像呢?
这之后,便是一系列繁琐又冗长的官方会面流程,姬冥修处理得游刃有余,乔薇却无聊得险些睡着了。
老实说,这次会面比乔薇想象中的顺利太多,还以为夜罗王怎么都会为难他们一下的,毕竟他们不请自来,又没有“昭明公主”这样的底牌,夜罗王不大可能像大梁的皇帝接纳夜罗使臣一样接纳他们。
大殿内的流程走完后,夜罗王迫不及待将姬冥修召入书房了,理由自然是商议两国政事,而乔薇是女眷,按理说得由王后接待,姬冥修又哪里放心她与王后独处,找了个宫女陪她赏湖去了。
夜罗的湖有毛好赏的?大梁的江南、隐族的海景才真叫人间仙境。
乔薇逛得无聊死了,找了个亭子坐下。
宫女是个懂汉话的,机灵地说道:“夫人请先稍作歇息,我去取些点心来。”
乔薇淡淡地嗯了一声。
宫女迈着小碎步去了,不一会儿,脚步声便回来了。
乔薇眉梢一挑,这么快?
一只手搭上了乔薇的肩膀,轻轻地一拍:“小薇!”
这恶魔般的声音!
乔薇吓得小身子一抖,整个人都蹦开了!
夜罗王后笑眯眯地看向乔薇:“我听说你和冥修进宫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敢找你么?你特么差点射死我!
乔薇简直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两三步,很显然,昨晚被好心搭救一场也没能磨灭对方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她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讥讽的唇角,那把险些要了她命的弓。
夜罗王后睁大一双无辜的眸子,不解地问:“小薇你怎么啦?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好嘛好嘛,我再也不吓你了!”
说罢,走向乔薇,抓住了乔薇的手腕。
乔薇警惕地看着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玉手,浑身的汗毛唰唰唰地竖了起来,在一掌拍晕她与一脚踹飞她之间艰难地徘徊了一阵——
“嘘——有人来了!”夜罗王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乔薇躲在了凉亭后的花丛里。
乔薇真是想捶死自己,那么大的力,怎么说被她拉走就被她拉走了?
早先伺候乔薇的宫女端着一盘精致可口的点心走了过来,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乔薇的人,瞬间茫然了:“咦?夫人呢?夫人!你去哪儿了?”
夜罗王后捂住乔薇的嘴,一脸坏笑。
乔薇看着她的笑,心里头一阵阵地发毛,冥修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果真太危险了,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还是不要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好!
“夫人!夫人——”
宫女端着点心去找乔薇了。
确定人走远了,夜罗王后拉着乔薇站起身来,得意地拍了拍小手。
一转头,乔薇已经不知何时转过身,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往外走了。
“小薇!你去哪儿啊?”
夜罗王后叫住乔薇。
乔薇抓狂地停下了步子,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我四处走走。”
夜罗王后哼道:“王宫有什么好走的?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早走腻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走腻了我没有啊,求放过好么?!
夜罗王后抓住乔薇的手,软软的手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包裹着她冰凉的手。
对着这样一只手,乔薇竟然拒绝不起来。
于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乔帮主,愣是被夜罗王后一路拽到了宫墙下。
“你想干什么?”
在适应了她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后,乔薇竟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
无非是在耍什么花招,自己见招拆招呗!
她是光明正大进入王宫的,她不信对方真有这个胆子把她给怎么滴了!
夜罗王后鬼鬼祟祟地说道:“翻墙啊,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好玩儿的,我带你去啊。”
阴谋!
妥妥的阴谋!
乔薇摸下巴,眯眼,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在王宫内,她定是不敢把她怎么样,可一旦出了宫,自己可不就是生死自负了?
要不……怂恿她先翻墙,趁着她的时机,自己拔腿跑掉——
好主意,就这么办!
打定了主意要逃跑的乔薇忽然听见墙外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小薇,我已经翻过来了!你也快点呀!”
乔薇:“……”
这时候逃跑可太简单了,可乔薇又突然不想逃了,她想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乔薇爬上树,翻过了宫墙。
就在翻墙的一霎,乔薇脑海中忽然涌上一个念头:这家伙在大梁时便总偷偷翻进皇宫,不会就是在夜罗翻出来的陋习吧?
出了宫的夜罗王后简直如鱼得水,脱下王后的外衣,塞在一处草丛里,又从草丛里扒拉出一个淡青色罩袍,宽袖里扯出了另一个同色罩袍。
夜罗王后先自己穿上了罩袍,随后给乔薇也穿上:“不知道你来,我没提前准备,外头只放了一个我平时用的,这个是我方才从宫女的屋子里偷的,晚点我还得给人放回去,你别戴坏了啊。”
“你还经常出来吗?”乔薇头一回穿罩袍,还挺新鲜,不经意的便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夜罗王后点点头:“是啊,宫里这么闷,不出来我会憋死的!”
乔薇心道,你编,使劲儿地编,营地都建了,还谈什么憋死?忙死还差不多!
夜罗王后见乔薇一脸沉吟的样子,拍了拍她肩膀,轻声说:“我和你说啊,他们最少要谈一个时辰,我们不玩太久,准时回来就是了,不会被发现的!”
俨然十分有经验了!
乔薇最终还是和她去了。
夜罗王后不愧是逃宫小能手,就在王宫附近租了个小马棚,里头有个奴仆,以及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
二人坐上奴仆赶的马车,晃悠悠地去了一条大街。
乔薇对这条街没有印象。
起先,街道上还挺繁华,可随着马车拐了几个弯,行人越来越少,商铺越来越凋零。
乔薇警惕心大起。
马车停在一个破破烂烂的石头房子前。
房子连正儿八经的门都没有,只一块油腻的黑布,十分无助地挂在了门廊上。
夜罗王后喜滋滋地跳下马车,朝乔薇招了招手:“下来呀,小薇!”
乔薇迟疑不动,凝神静气,聆听着里头的动静。
好家伙!
四十几条壮汉呐!
这是想把她骗来弄死啊!
现在逃跑怕是来不及了,不如——
乔薇眯了眯眼,单臂一抖,焚天落入了手中,她握紧匕首,神色自若地跳下地,走到夜罗王后的身后。
乔薇匕首出窍,夜罗王后掀开了帘子,几乎是同一时刻,乔薇的匕首生生地卡回去了。
她看到了什么?一个……赌场?!
夜罗王后一把拉过乔薇的手,乔薇的匕首没来得及塞回缝在宽袖的荷包里,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门内的壮汉凶神恶煞地看了乔薇一眼。
“你的匕首掉了!”夜罗王后躬身帮乔薇捡了起来,毫无芥蒂地还给乔薇,“给,拿好了。”
乔薇难以置信地接过匕首,整个人都有些风中凌乱。
怎么被拽进赌场的乔薇不记得了,总之回过神时面前的赌桌上已经赢了一大捧金币了。
夜罗的货币与隐族一样,不用元宝,用圆币,圆币又分铜银金,一金币等于十银币,一银币等于一百铜币,一个包子的价格是两铜币。
她们一共赢了一百三十金币,听上去不少,可夜凉城物价惊人,这点金币也不过是能给某人打打牙祭罢了。
夜罗王后手气好到爆,押大开大,押小开小,从进赌场,一次也没押错过,庄家鼻子都气歪了!
“小薇小薇,你也玩呀!你押什么?”夜罗王后拍了拍乔薇的肩膀。
就是这一拍,才有了前面的意识回笼,乔薇看了看四周,赌场内还是有不少女人的,只是全都与她们一样穿着罩袍,庄家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用猜也知道是她们赢的太多了。
可进了赌场不就来赢的么?
乔薇挺直腰杆,一拍桌面:“我押大!”
夜罗王后将所有的金币都押在了“大”上。
众人见她押大,也全都押大了。
庄家开了骰盅:“锁(小)——”
乔薇的脸瞬间就黑成炭了……
“没关系,我们去玩别的!”夜罗王后不差钱,输了就输了,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输过,终于在乔薇的帮助下输了一次,真是太不容易了!
夜罗王后带着乔薇穿过走道,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可比方才那间拥挤多了,在赌场,玩什么都有自己的台位,生意好的赌场每个台位都被挤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全是一个个的人堆,这里也不例外,可稍稍有异的是,这里的人堆中间围着的并不是台子,而是一个又一个的笼子。
笼子有高有矮,有封顶也有不封顶,装着各式各样的兽类飞禽。
夜罗王后拉着乔薇来到一个斗鸡的小场子前,新一轮正要开始,她押了只瘦不拉几的小黑鸡,乔薇对这种事没多大兴趣,可方才输了那么多金币,略有些不甘,精挑细选了一只精神抖擞的大黄鸡。
一番缠斗开始了,大黄鸡遥遥领先,把对手啄得上蹿下跳,小黑鸡那边,则是被对手啄得上蹿下跳,大黄鸡毫无疑问地胜出了,小黑鸡似是走了狗屎运,也堪堪地胜出了。
之后,大黄鸡对上了已经被啄得浑身发抖的小黑鸡。
可小黑鸡赢了……
乔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就这么一只小弱鸡,到底怎么赢了她的黄将军的?!
没别人押小黑鸡,夜罗王后一人赚全场,腰包哗啦啦地鼓起来了。
夜罗王后也很无奈呀,想输一次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之后,夜罗王后又拉着乔薇去赌了蛐蛐、赌了斗蛇、赌了斗鹰,夜罗王后挑的全都是半死不活的,可结果每次都是她赢了。
好在她有个猪队友,把她赢来的钱全都给输出去了,否则就她这种手气,赌场的人怕是不会放她俩活着离开了。
乔薇输得七窍生烟!
赌运气有意思么?有本事推牌九啊?!
夜罗王后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哎呀,时辰到了,我们回去吧!”
输成这样回去才真叫不甘心,好在乔薇十分懂得收拾自己情绪,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狂躁后,主动拉着夜罗王后的手。
刚拉上的一瞬,她便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她想甩开,却突然,角落里的一个人堆里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秋拉吉吉——”
这间屋子大,她们并没把每个项目都玩一遍,早先在玩时,乔薇便一直听见这句“秋拉吉吉”,她已经知道吉吉是赢的意思了,这个秋拉想必是某个飞禽或兽类的名字。
她听了不下十遍了,说明对方打了不下十场,她方才玩的项目中,没哪个禽兽能扛过三场的,就算体力还够,赌场也会将它们撤下,避免涸泽而渔。
那个叫秋拉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的——
她不知该说它能打,还是该说赌场狠下心让它一直打。
乔薇暗暗嘀咕着,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秋拉的兽宠应当是打完今日所有的赛事了,被人关进了小笼子,拎着朝后堂走去。
乔薇只看到了一截白白的尾巴,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放开了夜罗王后的手,快步朝后堂跑了过去。
后堂站着几个洒扫的奴仆,乔薇逮住一个,比划了一阵道:“秋拉!你……看见秋拉没?”
秋拉在赌场约莫是名号十分响亮,奴仆用了一句夜罗话,指向后门,大致意思是秋拉不是赌场的,已经被它主人带走了。
乔薇夺门而出,可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哪里还有大白的影子?
回去的路上,乔薇没与夜罗王后说大白的事。
当初就是她把大白丢护城河的,若是让她知道了大白的下落,谁知道她会怎么对付大白?
夜罗王后数着荷包里几个孤零零的小金币,好看的眉眼微微地弯起:“我从来没输过这么多钱,小薇,和你出来真是太好了!”
乔薇:能别往我心口扎刀了么?
乔薇记挂着大白的下落,其实没怎么在意对方的小兴奋,甚至她明明是抱着被截杀、被软禁的风险与对方出游的,可她完好无损地回宫了,这么不正常的事她居然也没花心思去想了。
她满脑子都是大白。
乔薇与夜罗王后顺利地翻回了王宫。
早先伺候乔薇的宫女跟丢了乔薇,吓得都哭了,跑去向夜罗王后请罪,夜罗王后十分大方地赦免了她。
夜罗王极力挽留二人留宿王宫,被姬冥修婉言谢绝。
乔薇:谢绝是对的,夜罗王一看就没安好心!指不定想半夜弄死我们!
二人走出王宫,朝着停靠马车的方向走去,可走到道上,却发现原先的马车不见了。
饭团探书
一辆华丽的座驾缓缓地驶了过来。
慕王爷挑开车帘,十分和蔼可亲地看向二人道:“那辆马车坏了,坐本王的马车回府吧。”
乔薇古怪地看了慕王爷一眼,这个人怎么也忽然对他们这么殷勤了?
一辆马车罢了,二人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有慕秋阳在手,不怕这个王爷会加害他们。
……
回到方翠园时,天色尚早,两个孩子在廊下跑来跑去。
姬冥修没着急找乔薇算与王后一同出逃的账,乔薇当然不会等着他来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添油加醋地交代了整个事件经过:“……我真不是故意和她出去的,她把我控制了,我手脚不听使唤!”
姬冥修唇角勾起,宠溺而温柔地看着她:“不听使唤,嗯?”
最后那声嗯尾音微扬,扬得乔薇心里七上八下的。
乔薇定定神,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没白去啊,我都找到大白的下落了!”
姬冥修冷哼一声,略带着薄茧的拇指暧昧地抚过乔薇柔嫩的唇瓣:“先记着,回头再与你清算。”
一般回头清算的意思就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乔薇亮晶晶的美眸一转:“你和夜罗王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就是不怎么样。”
乔薇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别卖关子了,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你和他提昭明公主与王后的事了吗?”
姬冥修端起茶杯,淡淡地喝了一口:“没。”
“为什么不提?”乔薇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没来得及。”姬冥修揉了揉心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被他雷得不轻。”
这个老狐狸也有被雷到的时候?乔薇眉梢一挑:“他干什么了?”
“他说我是他儿子。”
乔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不怪乔薇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劲爆了,绝对能荣登她两辈子以来最劲爆消息的TOP3,TOP1是穿越了,TOP2是有小包子了。
“你……你……你……你真是夜罗王的儿子?”乔薇目瞪口呆地问。
姬冥修淡定地拿开挡住了一脸茶水的折扇,心如止水地说道:“当然不是。”
乔薇想想也觉得不是,可如果不是,夜罗王又凭什么乱认儿子?
夜罗王不像是假认。
今早在大殿上她便觉得夜罗王的反应不正常,见个心上人的儿子,弄得像见亲儿子似的,眼下冥修这么一说,十有八九,夜罗王是真拿冥修当他儿子了。
可这就很奇怪了不是吗?夜罗王为什么觉得昭明公主给他生过儿子呢?
乔薇眨了眨眼:“难道他和你娘……”
姬冥修拍了拍她脑袋:“别瞎想,没有的事。”
【461】王后的真相(一更)
姬冥修让乔薇别瞎想,乔薇便当真没去想了。
她这人看着脾气火爆,实际最听话不过,不像姬冥修表面上温文尔雅,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一身反骨,谁都拿不下他。
“不过……”想到什么,乔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告诉他你不是他儿子了吗?”
“嗯,告诉了。”姬冥修淡淡地喝了一口茶。
“那他相信了吗?”乔薇问。
姬冥修道:“没有,他不信。”
不信啊……乔薇嘀咕了一番,又道:“那……你有没有和他说你能拔出祭师剑的事?”
祭师剑乃祭师之物,除历任祭师外,没人能把它拔出来,如果冥修与小二货当真是夜罗王的骨肉,那祭师剑就没他俩什么事了。
姬冥修的回答颇有些让乔薇意外:“没说。”
乔薇想问为什么不说,话到唇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一双潋滟动人的眼睛,嫩色唇瓣微微张开:“你故意的?”
姬冥修轻轻一笑,给了她一眼我家傻狍子终于开窍的小眼神。
乔薇想挠他!
虽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是对的。
他们在夜罗人生地不熟的,要对付夜罗是最至高无上的王后,没个过硬的后台,能分分钟被人打空血槽。
夜罗王上赶着认儿子,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鉴于夜罗王与姬家的恩怨,冥修利用起他来可谓毫不心慈手软。
咚咚咚!
二人谈话间,门外传来了毕管家的叩门声。
毕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大人,请问您在吗?”
“何事?”姬冥修清冷地问。
毕管家笑道:“王爷让小的过来,请大人前往琉书阁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好歹如今住人家府邸,先前又坐了人家私驾,哪怕是去道声谢也是应当的。
何况,以慕王爷与夜罗王的关系,恐怕也已猜出冥修是夜罗王的“儿子”了,早先多有冒犯,眼下找冥修赔礼道歉更是应当的。
乔薇目送自家相公出门了。
乔薇没觉得这一趟会出什么变故,放宽心去外头将两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家伙逮回屋了。
给二人洗漱完,又塞进被窝后,姬冥修神色诡异地回来了。
他一袭素白长袍,宽袖随意地垂在身侧,有微风自背面吹来,吹动他如墨青丝,清姿妍丽,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并不如往日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戏谑。
“这次又是怎么了?”乔薇纳闷地问。
姬冥修唇角一勾,好笑地说道:“慕王爷说,我是他儿子。”
乔薇:“!”
乔薇呛到了!
这神一样的发展,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却说送走姬冥修后,慕王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毕管家不知慕王爷为何如此,还当是王妃走得太久,他房中寂寞,肝火旺盛,忙自作主张地给安排了一个懂事又漂亮的通房丫鬟。
慕王爷眼下哪儿有心情碰女人?
不耐地将丫鬟打发了。
丫鬟临走前,慕王爷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什么,让毕管家将冰儿叫了过来。
毕管家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就知道那小蹄子生得如花似玉,总有一日会入了主子的眼。
只是他没料到会是王爷,毕竟不管怎么说,冰儿的年纪也与世子更合适不是?
唉,都是王妃的错,好端端的,把王爷一个人撂府里干嘛?王爷欲火焚身了吧?有人趁虚而入了吧!
毕管家摇摇头,将冰儿带去了慕王爷的屋子。
路上毕管家已经提点过冰儿了,冰儿便也以为王爷是要与自己行房的,紧张又难过地进了屋。
哪知,王爷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起了姬冥修两兄弟的事。
冰儿又以为王爷是在查探敌情,将这几日的观察事无巨细地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两个大男人,一个忙于公务,不是出门了,就是在书房坐着;一个闲得蛋疼,不是在逗孩子,就是在扯犊子。
“很闲啊……”慕王爷若有所思。
“冰儿句句属实。”冰儿忠心耿耿地说。
慕王爷点点头,完全没有不信冰儿的话,看向冰儿,叮嘱道:“好生伺候祭师。”
不待冰儿应声,他补了一句,“本王说的‘伺候’,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冰儿哪儿有不明白的?
小脸一红,含羞带怯地应下:“冰儿定不负王爷所望。”
慕王爷摆摆手,让冰儿退下了。
冰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到飞起。
她是一个奴婢,生死由命不由己,既然王爷发了话,她难道还能不从吗?
不是她要恬不知耻地去勾引姐夫,实在是……王命难违啊。
王命难为的冰儿难掩激动的心情,回了方翠园暂住的厢房。
她先是打开一个雕花桃木盒子,取出上等的水粉胭脂,将一张本就白皙的脸蛋描得白里透红,宛若枝头一朵最娇嫩鲜美的桃花。
又执了一管螺子黛,细细地描绘自己的眉形。
她本生得极美,即便不施粉黛也艳压群芳,可没人谁嫌自己漂亮,多修饰一番,自是更美轮美奂。
描完妆,冰儿又换了一身清新淡雅的衣裳,颜色是浓雾过后的一尺天青,淡而干净,不染尘俗。
思路客
她拉了拉胸口,让衣襟低而不露。
她开始挑选半透明的纱衣,她有两件极好的,一件是淡金色,优雅又华贵,一件是银白色,缥缈而清丽。
金色,终究是俗气了些。
她换上银白色纱衣,美如仙子。
她轻轻地含了含嫣红的口脂,一张嫩色唇瓣刹那间华光流转,艳若桃李。
悉心打扮完,她起身去了教主大人的屋子。
不巧的是,教主大人不在,问了丫鬟才知,教主大人去后湖钓鱼了。
后湖好啊,风景优美,湖风荡漾,气氛旖旎。
冰儿怀揣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去了后湖。
远远的,果真看见一个风清如月的男人坐在岸边。
他一袭玄色长袍,墨发用发带懒懒地束了一指,发带被微风轻轻地吹起,在夜色中,宛如一丝飞舞的灵气。
他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自臀际,半遮着修长的腰肢,能让人感受到腰肢的力量。
冰儿的心口,唰的一下热了。
冰儿理了理衣襟,又扶了扶头上的发簪,为让自己看上去更清丽脱俗,她将金簪换成了玉簪,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应当会喜欢的吧?
冰儿走到他身后,温柔地行了一礼:“祭师大人。”
教主大人正全神贯注地钓鱼呢,冷不丁被人一叫,小心心都颤抖了,手也跟着一抖,咚的一声,鱼儿吓跑了。
他不耐地扭过头来,没好气地道:“你干什么呀?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冰儿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娇滴滴的小花不禁有些花容失色,但想到夜这么黑,他都没看清自己的样子,看清了,也就不会发火了。
她默默地走上前,矜持地坐下:“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身旁凑了凑。
教主大人喜欢金灿灿的、打眼的东西,她穿着这样,仙不仙的教主大人没体会到,吓了一把倒是真的:“你干嘛穿得跟个女鬼似的?”
仙气飘飘的冰儿瞬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冰儿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
教主大人认认真真地瞪着她:“还有这血盆大口!吓死个人了!”
冰儿一把捂住了樱桃小嘴。
“唉,算了,我不钓了。”
被人打搅了,什么兴致都没了。
教主大人收拾好鱼竿与桶子,起身朝工具房走去。
冰儿哪儿肯就此放弃?赶忙迈步跟了上去。
工具房不远,教主大人将鱼竿等东西放回工具房后,大步流星地往回往方翠园了。
冰儿终究是女子,怎有他步子大?很快便被他甩开了。
冰儿道:“大人,你等等我,我也要回方翠园的!”
“女人真是麻烦!”教主大人嘀咕了一句,可到底是把脚步放慢了。
冰儿心头一喜,优雅地追了上去。
虽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走,制造暧昧什么的,难不倒她这么冰雪聪明的人。
她与教主大人并肩而行,不经意地用胳膊贴上了他的。
小心翼翼地贴了一次,他没甩开。
果真也愿意的!
又贴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冰儿的心情雀跃到几乎要飞起,接下来,就该挽住他胳膊,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了……
就在冰儿激动地探出小手时,他停下了步子,他双目如炬地看着冰儿:“我忍你很久了,路那么宽,你干嘛老挤我?!”
冰儿:“……”
冰儿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满腹冤屈压下去,但让她就此放弃是不可能的,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不风流的男人,他只是太愚钝,需要自己下一剂猛药罢了。
“哎哟!”
冰儿十分优雅地跌在了地上。
教主大人不得已再次停了起来,转过身,无奈又不耐地看着她:“这次又怎么了?”
冰儿按住右脚踝,哽咽着说道:“我的脚崴了,好疼!”
为了让场面更加逼真,冰儿不惜挤出了两行清泪。
教主大人果然信了,走近她,蹲下身来:“两只脚都崴了吗?”
如果只崴一只,还可以蹦回去的。
冰儿的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道:“都、都崴了。”
所以不可以蹦了,你死心吧!
“那怎么办?”教主大人苦恼地问,怎么说都是母夜叉的妹妹,他不可能真把对方丢下不管的。
冰儿咬唇道:“我恐怕走不了了……怎么办啊姐夫?”
这声姐夫可真是叫到教主大人心坎儿里去了,再看这个女鬼妹妹,也感觉顺眼多了:“既然两只脚都崴了,只剩一个办法了,你是女儿家,和我做这种事让人瞧见了恐怕不好,不过你放心,大晚上的,没什么人走动,不会被人看见的!”
冰儿偷笑,看见了也无所谓,反正今晚一过,冰儿就是你的人了。
一刻钟后。
小道上响起了一男一女气喘吁吁的声音。
“我早说这样可以的吧?”
倒立在地上的教主大人,看向同样倒立在地上的冰儿,难掩嘚瑟地说道,“怎么样?脚不疼了吧?”
好想去死一死的冰儿:“……”
……
王宫,幽静的寝殿之中。
夜罗王后悄咪咪地开了门。
巧玲正坐在桌边,单手支头打瞌睡,听到推门的动静,冷不丁被惊醒了,身躯一震,站起了身来:“王后,你回了?”
夜罗王后道:“还是吵醒你了啊?”
巧玲讪讪地笑了笑:“奴婢该死,不应该在当值的时候睡觉。”
“我又没怪你。”夜罗王后揉了揉酸痛的身子,夜罗王年纪不小了,可折腾起人来,力量不减当年呐!
巧玲给夜罗王后倒了一杯温水,不动声色地问道:“对了王后,你今天和小卓玛去哪儿了?”
夜罗王后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回味着笑道:“我们去赌场了!”
“哪家……赌场啊?”巧玲垂眸问。
“南藤街最大的那家。”夜罗王后不假思索地说道。
“好玩吗?”巧玲问。
“当然啊!”夜罗王后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巧玲默默地听着,一句也没打岔,一直到夜罗王后困了,倒在床上睡着了,她才将屋子里的灯一盏盏地灭了。
她灭到最后一盏时,床上的人儿忽然睁开了眼睛,两道冷厉如冰的目光自屋子里一扫而过。
巧玲当即吓得跪了下来。
“今天,都去哪儿了?”床上的人漫不经心地问。
巧玲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去南藤街最大的赌坊了,和小卓玛赌了大小、斗鸡、斗蛇、斗鹰……”
【462】二更
翌日天大亮,乔薇收到了一封口讯,是巧玲送来的——夜罗王后约她再去昨日的赌场。
乔薇想着追查大白的下落,夜罗王后不说她也会去。
乔薇答应了巧玲,与夜罗王后约了个上午的时辰,简单用过早饭,与十七小白珠儿交代一番,一定务必照顾好两个孩子的安危后,动身出了方翠园。
从王后那儿打劫来的东西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她身上还真没多少金币,不过,她主要也不是去赌的,她是去找大白。
默默安慰完自己的乔帮主,果然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她昂首阔步朝前走,没走两步,碰上了精神抖擞的慕王爷。
说他精神抖擞其实有些牵强,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便是一宿未眠,可他眼神亮亮的,步子迈得极大,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别样的兴奋。
乔薇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兴奋了,乔薇好奇的是,不知夜罗王知不知道这个弟弟如此兴奋。
“小薇。”
连称呼都换了!
就为他们绑架他儿子的事,他可没少给他们脸色,今日,却叫得这么、这么的肉麻。
乔薇的表情瞬间严肃了:“王爷。”
慕王爷愣了愣,似乎觉得这称呼……有那么一丝不妥,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清了清嗓子,道:“要出去啊?”
乔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是啊,来了夜罗这么久,还没出去逛逛。”
慕王爷惭愧地说道:“是本王的不是,应该抽空带你们转转的,对了,冥修他们呢?”
这声冥修叫得可真顺口!
乔薇笑容不变道:“天没亮,他和冥烨便被王上派来的人叫去王宫了。”
慕王爷咬了咬牙。
乔薇看破不说破。
慕王爷忍住没问乔薇是否知道了他与冥修的父子关系,乔薇也不主动告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想知道她知不知道和冥修与他的父子关系。
二人就那么僵着。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望舒哈哈大笑的声音,慕王爷黯淡无光的眼底瞬间光彩重聚。
他看了看方翠园,又看了看乔薇,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票,递给乔薇道:“拿去给自己买点东西。”
俨然已经开始贿赂儿媳了。
乔财迷看了一眼金光闪闪的金票,说不想要是假的,说不好意思收更是假的,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在“这怎么好意思啊”、“我怎么能拿王爷的钱”、“我自己有钱”、“您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哎呀好了好了我收下您别生气了”一番特别无奈的拒绝无果后,乔薇将金票收下了。
慕王爷很是满意。
乔薇揣着金票出门,慕王爷含饴弄孙。
虽没抢占儿子的先机,孙子的他总算霸住了。
乔薇原本就不担心慕王爷把两个小包子怎么样,眼下,更放心得不得了了。
这个便宜爷爷可不简单,据海十三调查,慕王府掌控着夜罗半数以上的军队,慕王爷振臂一吼,沙漠都要抖三抖。
小包子,把你们战神爷爷哄好了。
乔薇大步流星地出了慕王府,坐上比第一日华丽无数倍的马车,优哉游哉地去了赌坊。
她这次也是有金票的人了,她问了车夫去哪个钱庄兑换金票。
伴随着姬冥修“身世”的曝光,乔薇也水涨船头高,如今给她配备的车夫竟然都是夜罗的高材生了,会说中原话、匈奴话、东晋话等多国语言,与乔薇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车夫告诉乔薇,这种金票不必跑去钱庄,赌坊就能兑换。
乔薇拿去赌坊兑换了。
她看不懂夜罗字,自然不知它的面值,可大梁的金票,最高面值是五百,这个……应当也差不多?
半刻钟后,赌坊的伙计拽着一个麻袋过来了:“您的一万金币!”
“……”
王后抵达赌场时,乔薇已经将大半金币存起来了,只留了一百在身上花花。
在车夫的翻译下,乔薇打听了不少大白的消息,大白是这个月才出现在这家赌坊的,它的主人是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他隔三差五地过来,日期不定,但并不会连着来,所以昨天大白来过,今日不大可能再出现了。
乔薇又问了那个男人的消息,可这儿是自由生意,谁想来都能来,没人登记身份。
“你去找他们画一幅那个男人的画像。”
乔薇刚吩咐完,一转头,便看见穿着淡青色罩袍的夜罗王后站在门口。
就算是穿了罩袍,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眼睛。
夜罗王后眉眼弯弯,溢出一丝欣喜的笑来。
乔薇知道自己没认错了,走上前,与她打了招呼:“姨母。”
夜罗王后笑着看了她一眼:“今日怎不穿罩袍?”
在夜罗,年满十岁的女子外出都要穿罩袍,只有奴婢才不穿。
乔薇不介意自己被人当成奴婢,反正就算是奴婢,那也是慕王府的奴婢,又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惹。
乔薇笑道:“穿不惯!”
“你方才与谁说话?”夜罗王后问。
乔薇依旧没打算告诉她大白的事,笑了笑,说道:“和王府的车夫,我让他帮我去存点钱。”
“这样啊。”夜罗王后兴冲冲地道,“我们去玩吧!”
说罢,如玉的素手轻轻地握住了乔薇的手腕。
手还是那手,却比昨日的要冰冷一些。
这时,一个赌徒输光了家当,跌跌撞撞地自前方走来,夜罗王后一把将乔薇拉进怀里,那人自乔薇先前站着的地方跌了过去。
乔薇轻咳一声:“多谢啊。”
“不客气,走吧。”夜罗王后一笑,带着乔薇去了昨日赌过的地方,先是大小,再是斗鸡、斗蛇、斗鹰……
今日与昨日也没什么不同,夜罗王后依旧是押什么赢什么,乔薇跟着她押,赚了不少。
赌场的人看得眼睛都红了,但因乔薇用的是慕王府的金票,夜罗还没哪个赌场敢动慕王府的人,乔薇大大方方地赢到手软,也没一人上前找她的茬儿。
二人在赌坊玩了一会儿,到回去的时辰了,纷纷收好腰包,出了赌坊。
另一边,车夫已画好了画像,悄悄地放在马车上了,可令人万般无奈的是,他们的车轮子坏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夜罗王后挑开车帘,对乔薇道:“小薇,我送你回去吧!我认识去王府的路!”
乔薇笑笑:“不用了。”
夜罗王后跳下马车,抓住乔薇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上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我在姬家住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嫌我麻烦呀!现在你来了夜罗,轮到我招待你了!你就让我好生尽尽地主之谊吧!”
马车,动了。
夜罗王后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乔薇:“夜罗的橘子可甜了!”
乔薇在王府吃过这种蜜桔,味道确实不错,可她递来的东西,乔薇哪儿敢吃?不怕给下毒药么?
“你怎么不吃呀?真的很甜的!”夜罗王后自己吃了一片,“咯!”
乔薇见她吃了,迟疑着拿了过来,尝了一小片。
“没骗你吧?”她笑得眉眼都是弯的。
“嗯。”乔薇淡淡地应了一声。
夜罗王后又道:“对了,我听说冥修与冥烨都进宫了,他们进宫做什么呀?怎么都不来看我?”
进宫和你相公“父子相认”呐,至于为何不看你,你自己不心知肚明么?
乔薇干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呢,我醒来,他们就已经走了。”
“哦。”夜罗王后很快接受了乔薇的说法,又打开一个食盒,“这是我自己做的栗子糕,你尝尝看!”
乔薇心道,天然长的我都怕你下毒,你亲手做的,我敢吃么?
乔薇放下橘子,没理她,转头去挑窗帘,她抱住乔薇的手,一脸委屈地说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个啊!你为什么不吃了?”
“……”
这要怎么说?怕你下毒?
夜罗王后不依不饶道:“你吃嘛!你吃嘛!我做了好久的!”
乔薇就道:“我有点闷,透透气再吃。”
“那好吧。”夜罗王后撇撇嘴儿,嘀咕了一句你就是嫌弃我手艺。
乔薇挑开了车帘,定睛一看,忽觉不对,这不是去王府的路!
“停车!”乔薇大喝。
“怎么了小薇?”夜罗王后将脑袋探出了车窗,左右一张望,疑惑地诶出了声,“这是去哪儿啊?”
乔薇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拔出宽袖中的匕首,抵住她脖子:“你少给我装了!去哪儿你不知道吗?给我停车!”
马车一个急转弯,乔薇的身子朝后仰了仰,夜罗王后则是往前倾了倾,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壁上。
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乔薇揪住她衣襟:“少给我装死!我让你停下!”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犀利的锋芒如刀,刹那间戳进了乔薇的眼角。
乔薇心口一震。
她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弹指间压住了乔薇的匕首。
乔薇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一拳朝她挥来,却被她死死地扣住了。
【462】三更
乔薇冷冷地看着她,这一刻,她满眼都是嘲弄,嫩色的唇瓣微微勾着,不施粉黛的面容上浮现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冷意,与这两日见到的姨母判若两人。
“你果真是装的么?”
尽管早在心里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可此时此刻,亲口说把它说出来,还是给了乔薇不小的冲击。
王后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是装的又如何?不是装的又如何?你这只小刺猬,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
乔薇动了动,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也是,她可是有内力的人,自己的力气对付几个大内高手没问题,在她这种高深莫测的家伙面前,完全是自取其辱了。
乔薇动不了,索性不动了。
她对乔薇的反应似是十分满意,唇角的弧度又翘了一些,眉眼也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不反抗了么?”她问。
“我能反抗么?”乔薇反问。
她笑意渐深:“不能。”
乔薇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你都说不能了,那我还反抗个什么?横竖是死,我何必折腾一场呢?”
她姿容艳艳,笑里藏了毒一般,让人仿佛看见满坡的罂粟:“你倒是看得明白。”
“眼下看得明白又有什么用?到了阴曹地府,还不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乔薇这话,另有所指。
她笑了笑,扣住乔薇双手的手微微地紧了紧,乔薇只觉右手腕一痛,匕首脱落,砸在了地板上。
她整个人欺身而上,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将乔薇压在了马车的简榻上:“小丫头,别对我使激将法,这一招没用。”
心思被拆穿了,乔薇暗自诽谤了一句禽兽,随后,淡笑着看向她,波澜不惊地说道:“我这次落在你手里,想必没这么容易逃脱了,反正都是死,你不如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为什么要对付我?和你有过节的不是昭明公主吗?云珠把血月弓传给她,没传给你,你心生嫉恨,于是想要杀了昭明。因为昭明嫁给姬家的缘故,你连姬家一并恨上了,冥修是昭明的儿子,你也把他给恨上了!
这些,我都明白,我不明白的是,我怎么招惹你了?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置我于死地?”
听完乔薇的话,她嘲讽地嗤了一声,不知是嗤笑乔薇猜错了,还是嗤笑乔薇太天真了:“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
“不知道。”乔薇无比诚实地说道。
她将乔薇的两只手合拢在头顶,用一只素手扣住,她的手不大,手指却十分修长,指尖更是富含力量。
乔薇知道自己挣脱不了,连试都没试了。
她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抚了抚乔薇涨红的小脸。
乔薇只觉在自己脸颊上游走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她一边抚着乔薇的脸,一边轻轻地问:“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遇上胤王的?”
怎么突然扯到胤王了?
乔薇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个与胤王有关系么?可她又不是真正的大乔氏,她哪儿记得从前的事?
她抚摸着乔薇脸颊的手,缓缓下滑到了乔薇的脖颈:“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你们身上,你怎么能爬了姬冥修的床呢?”
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她身上……这话的意思……是说当初大乔氏与胤王的事不是一个偶然吗?
大乔氏爱胤王爱得死去活来,是她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吗?
“那晚是你把我放到胤王床上的?!”
不是小后妈,是她!
王后莞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那笑意凉薄的样子,已经给了乔薇想要的答案。
乔薇真是一万个难以置信,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并非无迹可寻。
昭明公主早早地猜出了冥修与她娘亲的身份,暗地里将她与冥修的亲事算计在了一起,王后作为昭明公主的妹妹,未尝没从昭明口中套出什么消息。
昭明希望冥修得到隐族,王后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
所以才有了她被送到胤王的床上。
她这个做娘的,可真是用心良苦,只是她没料到胤王这个呆瓜非但没领情,反而为了暂时的自保把她给抛弃了。
“这件事我很冤枉的好吗?我那么喜欢你儿子!我多想嫁给他呀!我做妾我也愿意啊!是你儿子自己怂,生怕皇上降罪于他,生生把我推出去挡刀了!你要怪就怪你儿子,怪我做什么呀?”
乔薇半真半假地咆哮着,冤枉是真的,其余全都是假的。
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枉她与胤王费尽心机,得到的全都是最不好的结局。
所以人呐,还是不能太坏了不是么?
“就因为我忤逆了你的美意,你就记仇到现在,非得杀了我吗?你说说你这人的心,怎么这么坏呢?何况,你就算现在杀了我,难道就能得到隐族了吗?”乔薇黑着小脸问。
她笑得莞尔:“不着急,一个个地杀呀。”
变态,大变态!
她缓缓地收拢了掐在乔薇脖子上的手。
乔薇的脖子多嫩呀,她掐一掐,可就真的断了,断了就再也接不回来了。
电光石火间,乔薇唰的抬起头,在她的红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她就是一愣。
乔薇也愣住了,不过乔薇愣得比她短,在她回神前,乔薇使出了她的独门绝技——乔氏铁头功,狠狠地撞上她额头!
她被猝不及防地撞翻了。
乔薇的脑袋也差不多晕了,两眼冒金星,外加耳聋耳鸣,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乔薇一把拉开了帘子。
车夫当机立断地抽出一把长刀,朝乔薇冷冷地斩了过来。
乔薇抬起一脚,将他毫不客气地踹飞了!
“真当姑奶奶好欺负啊?打不赢你主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恶狠狠地说完,乔薇跳下马车,闪身进了一旁的街道。
王后扶着被撞出一个大包的额头掀开车帘时,街道上已经没了乔薇的影子。
她素手一握,拽紧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她自怀中拿出一个铜哨,轻轻地吹响。
不多时,苍鸠施展轻功飞了过来,落在地上,双手交叠行了一礼:“主上。”
王后冷声道:“那丫头逃了,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她搜出来!别让她回到王府!”
回到王府,就再也不好抓了,这道理苍鸠明白,当即召集人马,铺天盖地地涌入街道,封住街头街角,挨家挨户地搜查了起来。
……
却说姬冥修与教主大人自王宫归来后,没看见乔薇的影子,问了才知乔薇又出门了。
姬冥修在家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乔薇的影子,决定去街上找找,与燕飞绝刚走到王府门口,乔薇的车夫回来了。
这车夫是新的,姬冥修并不认识他,可车夫知道姬冥修,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小的,给丞相大人请安,这是小卓玛的东西,小的是直接送去方翠园吗?”
他说的是乔薇的一麻袋金币与一幅画像。
今日入宫,夜罗王死皮赖脸地送了他们兄弟几大箱金币,姬冥修眼下对金子没兴趣,拿过画像看了看,问道:“小卓玛怎么没与你一起回来?”
车夫道:“马车坏了,小卓玛坐王后的车走了。”
姬冥修眸光一暗:“走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吧?小卓玛还没回来吗?”不应该呀,南藤街又不远!她们先走那么久,早该到了才是!
燕飞绝张大嘴,看了看姬冥修:“……坏……”
“事了”没说完,姬冥修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来:“闭上你的乌鸦嘴。”
燕飞绝果断闭了嘴。
姬冥修快步出了王府,刚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停下了步子。
燕飞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哎!你干嘛呀?不找人啦?”
姬冥修看向一旁的车夫,顿了顿,说道:“你去禀报王爷,就说他儿媳不见了,他要是把他儿媳找回来,他儿子叫他一声爹。”
【464】发现罪证(一更)
车夫不禁纳闷了,他家世子还没娶妻呢,王爷怎么就有个儿媳了?
还有,被儿子叫声爹很了不起么?世子在府里时可是天天叫,王爷都听腻了好么?
车夫疑惑归疑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并将姬冥修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
他本以为王爷多少会纳闷两句,哪知王爷根本一句话都没说,抓起架子上的宝剑,赶着投胎似的,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却说乔薇溜进街道后,其实并没有众人想的那般危险,一对一格斗,她或许不是苍鸠的对手,可混市井嘛,苍鸠就不够她一根手指头了。
乔薇身上揣着自赌坊赢来的金币,进了一家布庄。
她知道苍鸠在找她,可他一家家地查,一时半会儿查不到这儿来。
她悉心地挑了一套衣裳,去胭脂铺子买了脂粉描了个妆。
乔薇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一根旧拐杖、一篮鸡蛋,将篮子挎在手腕上,杵着拐杖走到大街上。
她敢保证,现在就算她亲爹站在她面前,也绝不可能认出她了。
苍鸠的侍卫与死士正拿着她的画像挨家挨户地搜查着,画像自然不是现画的,而是一早便备上的,看来对方早做好了各项部署,计算了各种可能。
只是算的好,有她扮的好么?
乔薇大摇大摆地自几名护卫面前走了过去。
那些护卫果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但就在她错身走出七八步时,一名护卫追上来了,用夜罗话说道:“哎,老婆婆,问你个事儿,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乔薇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手招着耳朵,一副我听不清你大点儿声的样子。
那护卫果真大声地说了一遍。
乔薇:“啊?”
护卫:“*@¥¥¥%!”
乔薇:“啊?”
护卫:“……”
护卫七窍生烟地走了!
乔薇压下翘起的唇角,这个人设果真是没错的,听不懂就当听不到,谁又能怀疑什么?
这之后,又碰上几个护卫,又被盘问了一番,总之不管对方怎么问,她装聋作哑就对了。
临出这条街道时,苍鸠迎面走来了。
乔薇依旧是杵着拐杖,挎着一篮子鸡蛋,旁若无人地与苍鸠擦肩而过了。
苍鸠下意识地看了乔薇一眼。
好歹与易千音混了这么久,这点易容的手段,乔薇还是有自信看不出破绽的。
苍鸠的确没看出什么,若乔薇是个武林高手,他还能探探内息,偏偏乔薇连最基本的内力都没有——
苍鸠一无所获,收回了目光。
但苍鸠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乔薇两眼。
乔薇依旧表现得毫无破绽。
苍鸠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他拔掉瓶塞,一只红色小蛊虫缓缓地飞了出来。
当蛊虫落上乔薇肩头的一霎,苍鸠的脸色瞬间暗了:“站住!”
乔薇一把捏死了肩上的小蛊虫,居然用蛊虫?太可恶了!
乔薇拔腿就跑!
苍鸠眸光一冷,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飞过了乔薇的头顶。
眼看着他就要拦住乔薇的去路,却在此时,一队禁卫军骑着高头大马,自喧闹的街头,虎虎生威地奔了过来。
禁卫军的数量足有数百人之众,像暗夜中吞噬星空的长龙,带着所向披靡之势,瞬间将整条街道都吞入了腹中。
慕王府掌控着夜罗半数以上的军力,一声战神王爷不是白叫的,夜凉城的禁卫军也在慕王爷的统筹之下,那些威风凛凛的禁卫军一上街,苍鸠那样的江湖势力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若是拉出死士来拼一拼,倒是能有一拼的余地,问题是,苍鸠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曝光自己的死士么?
除国师殿的死士外,其余所有死士都是非法的,逮住就得充公,不能充公的就得被销毁。
当浩浩荡荡的禁卫军涌入街道时,苍鸠便知今日没戏了。
苍鸠不甘地看了乔薇一眼。
乔薇当着他的面,摘下了假发与面具,挥挥手,莞尔一笑:“再见咯,苍大人!”
苍鸠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撤离了!
当苍鸠带着手下撤离时,乔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虽说及时得救了,可方才,真的是很危险啊!
禁卫军但凡迟来一步,她都落入苍鸠的魔爪了,这么一想,其实还是有些后怕的。
冥修说的没错,这伙人太危险了,自己确实不该盲目地与她出来。
不论那个女人表现得多么良善,都只是伪装出来的良善。
可笑自己在她手上吃了两次亏,居然还能对这几次的她软下心来,当她捏住她的手,笑着唤她小薇时,她是真的动容过。
乔薇最终被禁卫军们护送回了王府。
乔薇早已准备了一万套“我为什么会与王后出游”的说辞,可姬冥修走进门的一霎,她知道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姬冥修淡淡地走到她的面前,神色平静,可他越平静,乔薇越心虚。
乔薇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假象,这绝对是假象!
姬冥修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探出胳膊,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撞上他的心口,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兜头兜脸地朝她浇来,瞬间便笼罩了她。
她听见他慌乱的心跳。
“听见了吗,乔薇?”他轻声开口,连名带姓地叫了她。
乔薇点头,她当然听见了。
她想说,她已经回来了,可这个事他也知道啊,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心慌?
没经历过那种生离死别的煎熬,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下子消失在你眼前,究竟是一种多可怕的感觉。
姬冥修咬牙:“乔薇你再敢给我来一次……”
“我不敢了。”乔薇抱住他,脸颊贴上他健硕的胸膛,“我不怕你生气,可我不想你难过。”
姬冥修一肚子火气瞬间就跌了一半!
谁说只有女人爱听情话的?
男人庸俗起来,比女人肉骨凡胎多了。
姬冥修深吸一口气,将剩余的一半火气也狠狠地平了平,大臂搂住她,唇角碰了碰她发顶,语气轻缓道:“你还知道呢?”
乔薇点头如捣蒜:“当然知道了,你对我这么好,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就不能是“我这么喜欢你,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没听到情话的丞相大人深深地遗憾了一把,虽然有一种默契叫不必言说,可如果能说,谁又不想听呢?
只是照某人这开窍的程度,他有生之年也不知听不听得到了。
夫妻俩说着话,下人禀报,慕王爷来了。
乔薇被护送回来的路上,便已从一个懂中原话的禁卫军口中得知他们是奉了慕王爷之命前来寻她的。
慕王爷这么做并不奇怪,毕竟她是他“儿媳”,她出了事,他不好向自己“儿子”交代。
不过瞧自家相公一脸戏谑的样子,似乎……这其中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唔,八成又被某人给诓了。
乔薇一边感慨自家相公的腹黑,另一边,也不禁好奇起来,慕王爷与夜罗王同时认定的儿子究竟是谁。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
姬冥修让受了“惊吓”的妻子留在房中歇息,自己则叫上弟弟,一同前往了茶厅。
被叫上的教主大人挺高兴,落单这么久,总算也有办正事叫上他的时候了。
愚蠢的姬家人,终于发现他身上无可替代的潜力与价值了吧!
姬冥修:价值么,确实有;潜力?呵呵。
对于乔薇是被谁抓走的事,姬冥修暂且没提,慕王爷倒也难得的没有多问,只是一脸得意地坐在主位上,一边品着中原的雨前龙井,一边含笑地看着姬冥修俩兄弟。
教主大人在发呆。
姬冥修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自己弟弟,用眼神示意,小声道:“叫爹。”
教主大人一个大白眼翻了过来:“凭什么是我叫?又不是我让他去找媳妇儿了?谁的媳妇儿谁叫爹!”
姬冥修道:“你叫不叫?”
教主大人道:“不叫!”打死也不叫!
姬冥修道:“让你见傅雪烟。”
教主大人:“爹!”
声音响亮又清脆,比叫姬尚青那会儿实诚多了。
慕王爷果真十分受用,一张黑沉黑沉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都仿佛透出一丝看不见的红润了。
他眸光一转,喜悦又期盼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子”。
老二都叫了,你这做大哥的呢?
姬冥修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别太贪心。”
慕王爷委屈地垮下脸来。
送走慕王爷后,姬冥修起身回屋。
教主大人凤眸一转叫住了他,鼻子哼哼道:“你说了让我去见她的,不许反悔啊!”
姬冥修轻笑:“嗯,不反悔。有生之年,一定让你见到。”
听前一句时,教主大人还心情飞扬,可后一句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有生之年”?
姬冥修笑了一声,心情不错地出了茶厅。
教主大人瞬间炸毛:“姓姬的!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她?你给我说呀!”
……
夜色深深,王宫一偶,一座偏僻的凉亭中,王后见到了前来复命的苍鸠。
苍鸠的神色有些狼狈:“抱歉,我失手了。”
王后面色一冷:“怎么会失手?你带了那么多死士,难道还抓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也是让苍鸠气闷的地方,明明带了这么多人,已经胜券在握了,可谁知,禁卫军出现了。
王后的唇角浮现起一丝冷笑:“慕王爷出动禁卫军了?有意思。”
苍鸠说道:“慕秋阳还在姬冥修的手上,慕王爷投鼠忌器,不得不受他们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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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淡淡地掐了一片叶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这几日先不要轻举妄动。”
……
王后的寝宫内,傅雪烟与金雕吃了些宵夜,陪着金雕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王后不喜人多,除了做事的时辰,院子里鲜少会有宫人走动。
眼下,偌大的小院只剩她与金雕,以及月光下的灼灼疏影。
金雕打了个饱嗝。
傅雪烟淡淡一笑,摸了摸它脑袋。
金雕蹦开,示意傅雪烟追上来。
傅雪烟笑着追了它一步。
它再次蹦开!
傅雪烟身怀六甲,可懒得追它了,它自顾自地蹦跶了一阵子,无聊得紧,蹦上了回廊。
它的右脚仍然没有恢复,还是靠着机关脚,机关脚弹性大,一蹦三尺,它很快便蹦到了一间房门前。
傅雪烟摇了摇头:“回来。”
金雕妥妥哒被三只小幼崽带坏了,半点不像从前那般听话了,淘气地展开云海一般的翅膀,呼啦一扇,房门开了。
这可是王后的书房!
虽不是什么禁地,她平时也能进去,可那都是在王后的眼皮子底下,眼下王后不在,还是别擅闯书房的好。
傅雪烟故作生气地瞪了金雕一眼,迈步走上前。
金雕如今也不怕瞪了(小白的功劳哟,经常被乔薇暴揍,还是那么勇敢无畏),胆子大大的,见傅雪烟终于追来,高兴坏了,也蹦得更欢了,一步蹦进了屋!
“你呀。”傅雪烟无奈地走进屋,看着在屋子里狂扇翅膀,企图扇起一场风暴的金雕,放低了语气道,“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笼子了。”
这一招还是有用的。
金雕耷拉下脑袋,一步步地朝外挪,挪得特别慢,仿佛在向她展示自己是个需要关爱的残障鸟士。
傅雪烟无奈地摇摇头,没理它,开始收拾被它扇了一地的白纸。
挺着肚子捡东西多少有些不易,把一地狼藉收拾干净时,傅雪烟的腰都痛了。
傅雪烟把白纸放在了书桌上,太累的缘故,素手随意一撑,不知撑到了什么东西,书桌忽然打开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小口子,里头装着一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纸张微微有些泛黄。
傅雪烟看着那本小册子,犹豫一番后,将它拿了起来。
随手一翻,她愣住了。
月光凉凉的照了进来,金雕也探了一颗脑袋进来。
金雕好奇地看着她。
她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额角冒出细密的薄汗,若细看,会发现她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她望了一眼大门,眼疾手快地撕下几页纸,将册子塞进怀中,又关上机关,让书桌恢复了原样。
做完这些,她举步离开书房。
哪知刚一转身,就见王后神色冰冷地站在门口。
【465】临盆(二更)
乔薇是被一阵女人的哭声惊醒的,她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床侧,景云与望舒都在,冥修那边却早已是一片冰凉。
心知他又去参悟九阳掌了,乔薇暗暗放下心来,披上外袍,出了屋子。
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哪个不懂事的女人在方翠园外一直嚎哭,吵得人无法安睡。
方翠园的不少下人也被惊醒了,有的跑出去看热闹了,有的留在院子,留在院子的率先看见了乔薇,忙不迭地行了一礼。
语言不通,乔薇只得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就见冰儿与几个方翠园的丫鬟正拦着一个人,哭声便是从那人嘴里发出来的。
巧的是,乔薇认识这个人。
“小卓玛。”冰儿发现了乔薇,转过身行了一礼,“真是抱歉,吵醒小卓玛了。”
乔薇淡淡地睨了那人一眼,问冰儿道:“出什么事了?”
“她……”冰儿欲言又止。
那人索性推开挡在面前的丫鬟,跑到乔薇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卓玛!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乔薇冷漠地看着秀琴,没着急开口。
冰儿识趣地带着丫鬟们进了屋,偌大的园子仿佛只剩下她二人。
秀琴膝行两步,跪在了乔薇的脚边,抓住乔薇的裙裾,双目噙着泪道:“小卓玛!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家小姐了……我求求你……你快点去救她吧!”
乔薇淡淡地将裙裾扯了出来:“哟,你怕不是大半夜没睡醒,还在梦游吧?你家小姐可是王后的心腹,她能有什么危险,需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救?”
秀琴知道乔薇在说气话,只是她着急上火,语无伦次,根本也辩不赢她,哀求道:“小卓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小姐真的出事了!她进了王后的书房,拿了王后的东西,被王后发现了……王后很生气……”
乔薇讥讽一笑:“她拿了我的血月弓,我还很生气呢?”
秀琴着急道:“可你不是拿回来了吗?她从没真正想过把血月弓带走!她只是……”
乔薇打断她的话:“只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引开,好方便王后下手,拐走我一双孩子。”
秀琴含泪摇头:“不是这样的小卓玛……小姐她……”
“她怎么都好。”乔薇道,“你可以忘记她当初是怎样背叛姬家的,我却忘不了,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她对姬家、对景云与望舒做的事!她现在就算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与虎谋皮的下场!与我何干?与姬家何干?我凭什么要去救她?!”
秀琴彻底噎住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觉得小姐委屈,可在小卓玛眼里,小姐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到底怎么解释,小卓玛才会信……
乔薇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她:“我今日没杀了你,都是顾念旧情了,你走吧!”
“小卓玛!小卓玛!”秀琴抱住了乔薇的腿。
乔薇正要将腿抽出来,方翠园内却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咚!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的房门上!
孩子还在房里!
乔薇一把推开秀琴,朝廊下走了过去。
房门被撞开了,摇曳的烛光下,一团硕大的暗影奄奄一息地躺在门槛上。
乔薇起先以为是什么刺客,连忙拔出了匕首,待到她走近了,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阔别多日的金雕。
金雕机关脚断裂了,致使它根本无法正常着陆,这才咚的一声撞在房门上。
乔薇收了匕首,蹲下身来,拿开它翅膀一看,只见它腹部插着一支锋利的短箭,短箭入体极深,鲜血染红了它大片羽翼。
乔薇忙将它抱进了房里,搁在桌上,打开医药箱为它处理伤势。
“娘亲。”
景云不知何时来到了乔薇的身后。
乔薇看了看满是鲜血的双手,回过头,恐吓着他,温柔地说道:“没事,你快去睡。”
景云一眼看见了金雕,迷迷糊糊地问:“傅姐姐来了吗?”
乔薇一愣,不明白儿子缘何说了这么一句话,答道:“没有。”
景云道:“那她的金雕怎么会在这里?”
乔薇简直不能更惊讶了:“她的金雕?金雕是你傅姐姐的?”
景云点点头。
被拐走的那段日子,他知道了许多事,其中就有这只金雕的来历。
乔薇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如果这只金雕是傅雪烟的,那么蒲城外那晚……是傅雪烟让金雕带她去找望舒的?景云与鎏哥儿被抓走那次,也是傅雪烟让金雕去救人的?
她早看出金雕是有主之物,却没料到主人是傅雪烟。
“娘亲,金雕受伤了吗?”景云担忧地问。
乔薇想摸摸儿子脑袋,可看了一眼手上的鲜血,又放下了胳膊,柔声说道:“娘亲能医好它,你先去睡吧。”
“嗯。”景云乖乖地爬上床,拉开被子,挨着妹妹睡着了。
乔薇给金雕迅速地处理完伤势,将秀琴叫到了房中,神色清冷地说道:“你家主子在哪儿?”
秀琴抹了泪,激动地说道:“小姐被抓去莽荒山了!”
莽荒山?
乔薇原本打算若是人在王宫,便请慕王爷出面,将傅雪烟接回府中,可眼下人都去什么荒山了,想来慕王爷出面对方也不会认账了。
乔薇寻思再三后,唤来了阿达尔与海十三,让二人留守方翠园。
乔薇也想通知姬冥修,可姬冥修在练功,恐打扰了让他走火入魔,乔薇遂打消了这一念头,转身去西厢叫上燕飞绝与十七,带上小白一块儿出了方翠园。
待到一行人走到王府大门口时,意外地看见一袭玄衣的教主大人容颜冷肃地站在夜风里。
他身形欣长,容颜如玉,不说话时,也是极有祭师风范的。
可一开口,那炸毛的小性子便暴露无遗了:“大半夜的出去干嘛?又想撇下我是不是?”
燕飞绝挠挠耳朵:“瞧你这话说的,哪儿是撇下你呀?这不是出去办正事儿吗?”
“什么正事不能带上我?”他严肃地看向一旁的乔薇。
乔薇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也好,你就跟来吧。”
老婆孩子出了事,这个当爹的,确实不该置身事外了。
几人坐上马车,前往了秀琴口中的莽荒山。
一路上,秀琴与众人详细地交代了傅雪烟的情况——那时,她正在房中洗澡,傅雪烟吃了些东西,与金雕像往常那般在院子里散步,王后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去见夜罗王,总之去了挺久,她没在意,洗了澡就去后院洗衣裳了。
洗到一半时,她听见王后的书房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她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个挨了巴掌的会是自家主子,一直到房中传来金雕的怒吼,她才隐隐明白出事儿了。
她放下洗了一半的衣裳,跑去书房,就听见王后生气地说着什么“你胆子可真不小,连我的东西也敢拿,你想拿给谁?姬家那伙人吗?”
她想冲过去救傅雪烟,傅雪烟却朝她摇了摇头。
她拼死忍住了没动,眼睁睁看着两名死士将傅雪烟带出了王宫。
之后,金雕也飞走了。
她悄悄地追上去,追到一半被他们甩开了。
听到这里,教主大人浑身的气场都冷下来了。
乔薇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转头望向秀琴:“你既然被他们甩开了,又怎么知道他们是去莽荒山了?”
秀琴道:“他们在莽荒山有个据点,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放在那里。”
“据点?”燕飞绝摸了摸下巴,“该不会就是海十三带我和少主去过的那个……全部都是死士,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营地吧?”
结果,真被燕飞绝的乌鸦嘴说中了,还就是那个由死士层层把守的营地。
看到那么多死士的一霎,乔薇真是拍死燕飞绝的心都有了,你说你这乌鸦嘴,怎么尽祸害自己人了?
换个别的地方,以十七与燕飞绝的轻功兴许能够试试,但这里,怕是得从长计议。
“你可知这营地有什么后门没有?”乔薇问秀琴。
秀琴想了想,摇头:“我也没来过,只是偶尔一次听小姐提到这地方。”
“要不……找找慕王爷?”燕飞绝弱弱地问。
乔薇有那么一瞬的动心,但很快,否决了他的提议:“你可看见这里的死士了?窝藏这么多死士,传出去是杀头的死罪,就算夜罗王宠她,为她网开一面饶她不死,这些死士却是再也留不住了。”
燕飞绝挺直了腰杆儿道:“那不正好吗?端了她的老巢!”
乔薇徐徐地说道:“且先不说端不端得掉,慕王爷对我们这么好,是因为他以为冥修与冥烨是他亲生儿子,若是慕王爷带人来围剿营地,以那个女人的性子,势必努力离间我们与慕王府的关系,届时,冥修与冥烨的身世也极有可能会被捅出去。慕王爷知道我们在利用他,哪儿还会帮我们夺回傅雪烟?”
燕飞绝蹙眉:“傅雪烟不是他养女吗?”
乔薇淡道:“你也说了是养女。”
“唉。”燕飞绝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吧。”
乔薇想了想:“先静观其变。”
燕飞绝不太赞同她的计划:“我们上次等了一整晚结果……”
话到一半,十七双耳一动,一把点了他哑穴!
燕飞绝:“……”
能别用这个法子让我闭嘴么?
十七这么一动,众人便知有状况了,纷纷压低了身子,整个人都埋入树丛,透过斑驳的杂草与枯枝,死死地盯着营地的方向。
营地前的道路上,一名死士赶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营地的大门外。
两个守门的死士走了过来,挑开了车帘,将马车内的人拽了下来。
那是四个身材健壮的青年男人,每人都被五花大绑、用棉布堵住了嘴巴。
两个守门的死士检查完,确认无误,让那名赶车的死士将人押送进去了。
死士之所以是死士,就是因为他们的功力与气息都异于常人,没有哪个死士会将自己的同类认错,这也是为何燕飞绝轻功这么高,却无法混入营地的缘故。
但眼下,乔薇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刻钟后,又一辆马车停在了营地外。
守门的两名死士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马车上衣着破烂、一身血污的同伴,再是看了看车内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以及两个同样五花大绑的少年,眸光迟疑了一瞬,仿佛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摆摆手,让几人进去了。
进入营地的一霎,乔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死士自然是十七,五花大绑的男人是燕飞绝,乔薇与秀琴则扮成了两个少年。
虽不知这个营地抓大活人干嘛,但终归是靠着这个机会混进来了,也是不容易了。
他们怕露出马脚,是尾随方才的人进入的第一个毡房。
毡房内,却还有小房,走过小房是一条长长的石壁通道。
通道高约七尺,宽约五尺,墙壁上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每一颗夜明珠灯座下都站着一名威严的长刀死士。
长刀死士仅次于鬼王的死士,外面千金难买一个,这条通道里,就站了不下七八个。
冥修曾说过,十七突破后,将无限接近长刀死士的实力。
所以这个通道里,不是七八个死士,而是七八个十七。
待会儿怎么出去啊……
一行人硬着头皮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出通道后,是一间幽光闪闪的圆形石室,石室的墙壁上有八扇敞开的石门,方才那一波人进的是左手边第一道石门,别问乔薇是怎么知道的,以十七的耳力,能听出远去的动静。
这间圆形石室里没有死士把守,乔薇将藏在袖子里的小白捞了出来。
小白闭气闭得腮帮子鼓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了。”乔薇按了按它肚子。
小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经常蹭胸胸的小白十分熟悉傅雪烟的气息,在石室中溜达了一圈,跐溜溜地跑进了右手边第三道石门。
石门后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索性没什么死士把守,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尽头,发现一间牢房,而牢房的地上,侧躺着面色苍白的傅雪烟。
“小姐!”秀琴一把冲了过去,双手握住牢门上的铁棍。
乔薇低声斥道:“叫什么叫?嫌死得不够快是吧?”
傅雪烟听到了二人的动静,睫羽一颤,睁开了一双幽静的眼睛。
她扭过头来,一眼看见牢门外几人,登时愣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道:“你们怎么来了?”
乔薇撬了锁头,拉开牢门,走到傅雪烟的身前,淡淡地看着她:“不是想来救你,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傅雪烟垂下了眸子。
乔薇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微微地滞了一下,伸出手来。
傅雪烟犹豫了一番,轻轻地探出手。
在她的手触碰到乔薇的手前,乔薇淡淡地开了口:“你可想好了,你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傅雪烟的指尖动了动,握住了乔薇的手。
乔薇将她拉了起来,望向一旁的燕飞绝:“都弄好了?”
燕飞绝倒了倒瓶子:“一个不剩。”
乔薇深吸一口气,希望这次别再出任何岔子了。
几人纷纷拔出了兵器,乔薇抽出焚天,递到了傅雪烟手中。
傅雪烟神色复杂地看了过来,乔薇却没看她,她没说什么,将匕首收下了。
几人来到了圆形石室,这时又有一名死士带着几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过来,几人忙闪回了通道中,屏住呼吸。
幸运的是那几人并没走他们这扇石门。
不一会儿后,十七一马当先地走了出来,走向通往小房与毡房的通道,与第一个长刀死士擦肩而过时,他闪电般地抹了对方的脖子。
这一刀,换别人来抹,许就抹不死了。
可十七是死士,他知道怎样才能杀死死士。
十七杀得没有一丝声音,本以为能够蒙混过去,哪知浓郁的血腥气散了出来,前方的死士立刻察觉出了异常,扬起长刀朝十七冲了过来!
他一冲,通道内所有死士全被惊动,呼啦啦地涌了过来。
这可是十几名长刀死士!
乔薇的小心脏都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了!
就在十几人杀气腾腾地,即将把他们剁成肉酱时,营地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清亮幽远,让人不由心神一静。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前一秒还持着长刀朝他们冲来的死士,这一秒,全都双腿一软,口吐白沫,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几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长刀死士啊!
是霍师公都不能一招杀死的高手,居然就这么唰唰唰地倒下了?!
还不止倒了一个两个,而是十七八个!
乔薇迅速回神,打了个响指:“别发呆了!快走!”
笛声还在继续,看似平静的旋律下,藏着能洗涤尘俗的宁静,也透着一触即发的杀气。
几人逃出了营地,远远的,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幽幽立在远山中,郎朗浴在月光下,似九宫谪仙,也似炼狱魔神。
乔薇从没哪一刻觉得小二货的身影如此高大过,整片天地都成了他的陪衬,然而这份高大并未持续多久,毕竟一个人直铎铎地杵在山坡上吹笛子,是一件虽然拉风却也十分容易暴露的事。
有死士发现教主大人了,提着长刀朝他砍了过来!
“啊!干什么!”教主大人一蹦三跳躲开了,单打独斗,他可不是长刀死士的对手,他惨叫着,跳大绳似的逃窜了起来。
乔薇捂眼,果真是帅不过三秒。
燕飞绝施展轻功,朝教主大人飞了过去。
另一边,越来越多的死士涌了出来,十七与他们缠斗在了起来。
乔薇扶着傅雪烟坐上马车,秀琴驾车,迅速冲进了夜色。
可惜没跑多远,轮子便被一柄长刀斩断了。
马车陡然朝地上偏去,傅雪烟抓住乔薇的肩膀,施展轻功飞出了马车。
秀琴在地上打了滚,很快也爬了起来。
有死士绕过十七,朝她们追来了。
秀琴握紧了弯刀:“小姐,你们先走!”
一个小姑娘,哪里是一群死士的对手?
乔薇抓住她领子:“走吧!”
三人逃进了山脉。
燕飞绝看见了,惊声大叫:“哎!那条山脉不能进啊!会迷路的!”
迷路是以后的事了,可眼下不进去,连命都会没了。
乔薇毅然冲进了山脉。
教主大人见她们冲进去了,也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燕飞绝想打人:“你胡闹什么?给我回来!”
燕飞绝伸手去抓他,奈何长刀死士一掌打了过来,燕飞绝被逼得拔刀而上。
追着乔薇一行人的并不是长刀死士,乔薇点算了人数,自己堪堪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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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一阵。
乔薇停下了脚步:“秀琴,先带你家主子走。”
秀琴:“可是你……”
乔薇厉喝:“走啊!”
秀琴咬咬牙,看了一眼捂住肚子,面色苍白的傅雪烟,把心一横,扶着傅雪烟走掉了。
教主大人是从小路抄过来的,正巧碰上了秀琴与傅雪烟。
“小心!”
傅雪烟眸光一颤,探出右手,祭出一道白绫,卷住了教主大人身后一个正要偷袭的死士。
死士被傅雪烟的白绫扔到了山坡下。
傅雪烟接连两次运功,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无了。
教主大人抓住她胳膊,目光自她惨白的脸上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回既没披风,也没暖手捂,又大又圆的肚子就那么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你……”
不待他说完,一股热浪自傅雪烟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水渍:“你尿了?!”
【466】小生命的降临(一更)
傅雪烟打死他的心都有了,一双虚弱得泛红的眼睛冷飕飕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的脑袋看出一个洞来。
教主大人被看得头皮发麻,梗了梗脖子,嘀咕道:“好嘛,我不说了……”
秀琴也是被自家姑爷弄得有些无语了,扶了扶额,叹息着说道:“小姐不是尿了,小姐是要生了!”
教主大人脑海里那道闷雷又一次地炸开了:“生、生、生什么呀?”
秀琴:“……”
能生什么?生孩子啊!
你的!
傅雪烟感受到阵痛了,小腹与尾椎像是被人拿了刀子在割,不同于习武时的伤势,这样的疼痛才最是折磨。
她抓住了秀琴的胳膊,强忍着阵痛说:“快找个安静的地方……”
秀琴四下望了望,摇手往北一指,说道:“那边好像有个山洞!我去瞧瞧!”
傅雪烟点点头。
秀琴轻轻地拿下傅雪烟的手,交到了教主大人手上:“照顾好小姐!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教主大人切了一声,握住傅雪烟的手:“还用你说?”
秀琴不敢使用轻功,怕飞着飞着让那群穷追不舍的死士发现了,只得隐匿气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山林。
不一会儿,秀琴回来了:“前方果真有个山洞,我们过去吧!”
傅雪烟迈开步子,就要往山洞走去,却没等脚落地,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进了怀里。
教主大人一手绕过她后膝,一手托着她脊背,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傅雪烟陡然撞进一个火热又紧实的胸膛,眸光都滞了一下。
他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混合着那股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想要收紧。
她缓缓地抬起手,犹豫再三,圈住了他的脖子。
教主大人唇角一勾:“虽然你身上都湿了,不过本座不会介意的……话说你怎么还没尿完?”
傅雪烟心头的那丝旖旎瞬间碎了个干干净净:“闭嘴!”
秀琴领着二人来到了树丛后的山洞。
这个山洞的位置十分隐蔽,正前方是一棵参天古树,树高百尺,树冠如顶,树枝上挂着密密麻麻的藤蔓,藤蔓缓缓地垂下来,像极了一副天然屏障。
秀琴先前看到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一个像山洞却不是山洞的岩石,她摸着岩石走了一段,才发现了这个山洞。
几人钻过藤蔓,进了山洞。
洞中原本有几只蝙蝠与老鼠,让秀琴赶走了。
山洞不大,却也不算很小,长宽皆为七八尺,赶得上一间下人的小屋子了,只是高度稍逊一些,堪堪六尺,傅雪烟与秀琴进来完全不成问题,教主大人却不得不稍稍猫着身子。
教主大人对此倒是收放自如,毕竟他曾经住的阁楼连这山洞的一半都没有,他别说站了,坐着都容易撞到脑袋。
傅雪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水……”
秀琴摸了摸腰侧,方才乔装打扮时,把水囊给忘马车上了。
她看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傅雪烟,愧疚地说道:“这儿的树长得这么好,附近一定有水,我去弄点水来!”
教主大人道:“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傅雪烟垂了垂眸子,道:“秀琴去,你留下。”
秀琴想的是,二少爷武功这么差,万一碰上哪个死士肯定就没辙了,她的武功虽也算不上多好,可起码打不过能跑,确实她去比较妥当。
她毫不犹豫地去了。
山洞只剩下傅雪烟与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将傅雪烟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改为搀住她胳膊。
傅雪烟望了望山洞内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轻声说道:“去那边躺下。”
教主大人愣了愣,躺下?这时?
虽不明白傅雪烟为何这么说,但他还是怪怪地走过去躺下了。
傅雪烟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我说的是我躺下!”
教主大人脸一哂:“那你把话说清楚嘛!”
说着,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把外袍脱了,铺开垫在地上。
做完这些,他才把傅雪烟扶过去躺下了。
傅雪烟定定地看着他:“现在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教主大人挠挠头,小耳朵有些泛红,低低地说道:“知道了,你……你要生了……”
“生什么?”傅雪烟问他。
教主大人轻咳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生孩子。”
傅雪烟没说话,忍过了一波剧烈的阵痛,才看向他耷拉下去的脑袋,苍白着脸说道:“你的。”
“嗯?”教主大人一愣,抬起头来,木讷地看着她。
傅雪烟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孩子,是你的。”
教主大人身子一抖,整个人都僵住了,眨了眨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的?”
“你的。”傅雪烟轻声道。
教主大人的脑海里一阵天雷滚过,炸得他脑浆都要糊掉了。
他还连新郎官儿都没做,就直接跳级做爹了?
这步子跨得好大,都扯到他的蛋了!
教主大人一把站了起来,脑袋咚的一声撞上洞顶,瞬间冒出了一个大包。
这下不仅蛋疼,头也开始疼了。
他蹲下身,咬住手指,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激动的,浑身抖抖索索,抖个不停,比傅雪烟这个产妇还不平静。
傅雪烟的阵痛在加剧,浑身汗如雨下,喉咙如同火烧。
“你你你……你是不是很疼啊?”教主大人手足无措,他长这么大,只正儿八经地相处过两个女人,一个是风四娘,一个是乔薇,风四娘没生过孩子,乔薇是已经生了孩子,鬼知道生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见傅雪烟这么痛苦,怔愣了一瞬,将手递了过去。
傅雪烟抓住了他的手。
教主大人瞬间僵直了那条胳膊,身子紧绷,一脸疼痛,就连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
傅雪烟:“我还没用力。”
教主大人:“……哦。”
这个程度的疼痛傅雪烟还是受得住的,只是傅雪烟口渴得厉害,一心盼望秀琴快些回来。
天不遂人愿的是,他们没等来秀琴,反而等到了几个死士。
死士朝这棵大树搜来了,动静闹得不小,不出半刻钟,定能找到这处山洞。
教主大人的身上还有一些夜鸣蛊,用蛊虫与笛子应当能够应付,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藏身之地就彻底暴露了,解决完这几个,还有引来更多个。
傅雪烟是生孩子的力气都快没了,更加别提去打斗,教主大人也不会让她去斗,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他们引开。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这是凤血丹砂,要是哪个死士来了,你用它能抵挡一阵。”
说罢,他留下一个荷包,悄咪咪地出了山洞,往山腰上一通疾走。
那几个死士果然听到了他的动静,纷纷朝他追了过来。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这几个都不是长刀死士,否则以他这连三脚猫都比不上的功夫,不出两下便能被人追上了。
他不要命地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笑:“来呀来呀,来追呀!”
咚!
没看路,一脚跌进湖里了。
教主大人不会水!
啊啊啊!
救命啊!
死士们武艺高强,灵智是硬伤,见目标跳下水后,也条件反射地跳下了水。
随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死士特么地也不会水!
三个死士扑腾了几下,咕噜咕噜地沉下去了……
狗刨式的凫水中,终于抓住了一根藤蔓的教主大人,默默地回过头,看向只剩下几圈涟漪的湖面,目瞪口呆……
却说教主大人将那三个死士引开后,山洞原本是安全了,附近尽管也有死士在搜查,却没搜到这棵树来。
可随着产程的推进,阵痛也在急速地加剧,又一波史无前例的阵痛来袭时,傅雪烟一个没忍住,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一里之外的一名长刀死士警觉了,长刀死士疾风如电地奔了过来。
傅雪烟想再藏匿气息已经晚了,长刀死士穿过参天古树的藤蔓,一步步地朝山洞走来了。
傅雪烟握紧了荷包。
长刀死士拿下了扛在肩上的长刀。
洞口,一道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傅雪烟眸光一颤,挥袖将荷包掷了出去。
长刀死士抡刀一斩,将荷包斩成了两半,凤血丹砂嘭的一声散开了,如漫天飞沙,兜头兜脸地朝他浇了过来。
凤血丹砂毒性剧烈,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死士唯一惧怕的毒,可一物降一物,当武功突破到某种境界时,这种丹砂的毒性也就没那么不可抗拒了。
长刀死士的身体出现了一瞬的不适,他晃了晃,却并没有倒下。
傅雪烟的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了。
长刀死士探出戴了手套的魔爪,朝傅雪烟的脖子狠狠地探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傅雪烟拔出焚天,一刀扎进了他的胸口!
可惜,没扎死。
长刀死士被激怒了,低吼一声,一拳朝傅雪烟的脑袋砸了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长刀死士被人拍愣在了地上。
傅雪烟抬起头,看向长刀死士死后,举着石头的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看看自己的石头,再看看长刀死士的后脑勺:“你是铁头啊?怎么都不破的?!”
长刀死士一把掐住了教主大人的喉咙,将他抵在了坚硬的石壁上。
教主大人的呼吸被扼住了,一张脸涨得铁青,他伸出手,想掰开掐在脖子上的魔爪,却被掐得更紧了。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再这么下去,非得断气了。
长刀死士俨然被激怒得十分彻底,下手毫不留情,眼看着对方快要不行了,他猛地加大了手下的力道。
就在此时,洞口猛地飞来一道白光,疾如闪电,迅如飓风,嗖嗖一声,咬住了他的脖子!
长刀死士身子一抖,松了手。
教主大人跌在了地上。
小白与长刀死士激烈地缠斗了起来。
小白可是吃了一大包凤血丹砂的,一口咬不死他,那就两口!
到最后,长刀死士也不知是被丹砂毒死的,还是被小白咬死的,总之乔薇赶到山洞时,这家伙已经归西了。
乔薇将他的尸体扔了出去。
傅雪烟的情况不太妙,原本就是早产,又频频动用内力,虚弱得一丝力气都无了。
乔薇将小白抱了过来,小白约莫是明白要做什么了,难得的没有闹腾,乖乖地伸出了小爪爪。
乔薇取了几滴血,喂傅雪烟喝下。
傅雪烟原本干渴难忍,体力尽失,喝了小白的血后,竟像是喝了玉露琼浆一般,整个人都好受多了。
乔薇摸着她的肚子,正色道:“你先别高兴太早,你是早产,胎位不正,不大好生。待会儿你别着急,我让你用力,你再用力,千万忍住了,知道吗?。”
傅雪烟冷汗直冒地点点头。
小白威风凛凛地守在洞口。
教主大人陪在傅雪烟的身侧,把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她的嘴边:“疼了,就咬我。”
乔薇:“用力!”
傅雪烟一口咬上教主大人的手腕!
教主大人当即疼得两眼一翻,汗毛一竖,呼吸一屏,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傅雪烟虚弱地说道:“我没力气了……”
乔薇扶住她肚子:“再坚持一下。”
教主大人:“我也没力气了……啊唔——”
再一次被傅雪烟咬住了。
不知咬了多久,咬得她唇齿间都冒着一股腥甜,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前,将教主大人咬晕了。
教主大人华丽丽地晕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一阵微弱的啼哭在山洞内徐徐地响了起来。
傅雪烟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教主大人听到了啼哭声,心口狠狠一震,睁开了眼睛:“生了吗生了吗?”
说罢,他坐起身,爬过去,抱起一个用外衣包裹着的丑哈哈的小东西。
看清小东西的样子后,他吓得险些没给扔出去:“怎么长得这么丑?一点都不像我!”
乔薇:“……那是胎盘,二货!”
【466】二更
教主大人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没听懂胎盘是什么,也没问,可这并不影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就说呢,他这么美若天仙,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丑成一坨?怎么也必须是个比景云和望舒更可爱的小家伙嘛!
小家伙哭够了,此时正软软地躺在乔薇的怀里。
乔薇用棉衣把小家伙裹紧,看着那软软小小的一团,心里也掠过了一丝柔软。
“要抱抱吗?”乔薇把小家伙抱到傅雪烟的身边,怜爱地看了小家伙一眼,“是个小千金。”
傅雪烟扭过头,看向了“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女儿。
七个多月的孩子,小得有些可怜,只比小白要大一点,一双手小得仿佛连大人的一根指头都握不住。
哭声也不响亮,细细的,轻轻的,像小奶猫的呜咽。
傅雪烟心疼地抬起胳膊,将她虚虚地搂进怀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怕压坏了她。
乔薇从没见过如此柔软而脆弱的傅雪烟,仿佛一块悬在檐下的冰凌,轻轻一碰就碎了,她轻声安慰道:“你别担心,她会长得很好的。”
傅雪烟的喉头一阵哽咽。
乔薇从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自责与愧疚,她一定认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在这名恶劣的环境下早产了,可乔薇并不这么觉得。
乔薇轻轻地抚了抚傅雪烟的额头:“你做得很好,你是一个勇敢的母亲,你把她平安地生下来了。”
我都没生过呢。
生孩子这么疼,换我,可不一定挺得住。
傅雪烟被安慰到了,感激地看了乔薇一眼:“今天……谢谢你了。”
傅雪烟很清楚今日若不是乔薇在这里,这个早产又胎位不正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的。
乔薇微微一笑:“谢什么呀?她可是我小侄女儿。”
傅雪烟破涕为笑,乔薇也笑。
这一刻,再大的误会也没了,再厚的冰山也破了,二人的笑意直达眼底,都有种“终于等到你幸好没放弃”的庆幸。
教主大人看着自家媳妇儿与大嫂“眉来眼去”,简直又吃味儿又生气,你们两个女人怎么搞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孩子亲爹了?
傅雪烟一扭头,看见教主大人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他方才撞到了石顶,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出去那会儿不知是不是落了水,浑身湿漉漉的,右手的手腕被她咬出了好几排牙印,有的牙印都出血了。
他也发现她在看他了,气鼓鼓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委屈,委屈得低下头去,用手指在地上赌气地画起了小圈圈。
傅雪烟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过来。”
“不过来!”教主大人哼了哼。
嘴里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蛙腿儿一挪,挪到了傅雪烟身侧,但他十分有气节地没理傅雪烟,白眼翻得嗖嗖的,仰头望着洞顶。
“你……要抱抱她吗?”傅雪烟问。
“当然不……”
教主大人想也没想地回答,答到一半,一把转过身来,双手伸向了傅雪烟的怀里。
可就在即将碰到女儿的一霎,他硬生生地顿住了。
她真的好小,比小白还小。
他会不会把她抱坏了?
想抱女儿又不敢的教主大人,瞬间将脑袋抓成了鸡窝头。
傅雪烟被他的怂样逗笑了。
产后的女人还很虚弱,一身黏腻的汗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鬓角,再绝世的美人这一刻也算不上好看了,可她这么一笑,教主大人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一片银河。
她是银河中,最明亮的一束光。
“嗷嗷嗷!”
小白忽然警惕地叫了起来。
乔薇暗道不好,一定是那群死士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往山洞这边找来了。
“他们追来了,快走!”
乔薇走回洞中,弯身去抱傅雪烟,教主大人却先她一步将傅雪烟抱了起来:“你抱孩子吧。”
乔薇觉得自己力气大,抱傅雪烟可能更加方便,可一瞧这新上路便怂得不行的奶爸,她也只好把小侄女儿抱进怀里了。
燃文
小家伙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乔薇不禁想起望舒与景云,二人是龙凤胎,生下来想必也不大,真不知“她”当初是怎么把两个孩子养活的!
三人快步出了山洞,寒冬的风刀子一般刮了过来,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乔薇的外衣没了,棉衣用来裹孩子了,身上一套单薄的中衣,在这种天气里,可以说非常找死了。
教主大人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在水里湿透了,冷风一吹,连骨头都是刺的,唯一的外衣裹在了傅雪烟的身上,而傅雪烟刚产下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多一件外衣也并不能让她暖和到哪里去。
三人都急需要一个避风港。
“那边……好像有个村子。”傅雪烟抬起虚弱的胳膊,指向了山谷的方向。
乔薇扭头一看,浓浓的夜色下,似乎还真有那么几间屋子,说村子,似乎有些小了,更像是几户隐居的人家。
他们几个都快冻死了,顾不上打搅不打搅、危险不危险了,最危险就是那群无孔不入的死士,这几户人家就算不是什么善茬,也不会比那群死士难对付了。
打定主意后,乔薇先让小白去了一趟山谷,确定是有活人居住,才与教主大人一块儿过去了。
这儿一共有七户人家,全都住在小茅草屋内,乔薇随意挑了一间茅草屋,轻轻地叩响了房门:“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上山采药的,不小心迷路了,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门内,没有动静。
整座小山谷,静得有些诡异。
乔薇抱了抱怀里冻得发紫的小家伙,再次叩响了房门。
嘎吱——
房门开了。
一个年近五旬的大娘出现在了乔薇的面前,她约莫是有些没睡醒,整个人懵懵的。
乔薇干笑了两声:“抱歉啊大娘,吵到您了,我们几个迷路了,可以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吗?这是借宿费,劳烦大娘给我们一间屋子,随便什么屋子都好。”
大娘还是懵懵的。
乔薇愣了愣,心道对方是夜罗人,怕是听不懂自己的中原话,忙让傅雪烟翻译了一遍。
大娘终于有反应了,收下了乔薇递来的金币,将几人领进屋里。
诚如乔薇要求的那样,大娘果真只给了几人一间屋子。
一间就一间吧,总比没有的强。
乔薇又找大娘要了一个火盆与一些柴火,在屋子里升了个小暖炉。
一路上,大娘没与众人说一句话,乔薇只当她是个不爱答话的性子,没往心里去,升完炉子后,又找大娘买了两套干爽的旧棉衣,她与傅雪烟一人一套。
她还想买两套小孩儿的襁褓或旧衣裳,大娘家可能是没有,便没搭理几人。
乔薇无奈,只得把自己的棉衣改了改,勉强做成一个小襁褓了。
襁褓做完时,教主大人的衣裳也烤得差不多了。
傅雪烟抱着孩子躺在床铺上。
乔薇给她掖好被角:“肚子饿了吧?我去问问大娘有没有什么吃的。”
傅雪烟点点头,她其实不饿,只是身子很虚弱,她想吃点东西,恢复一些元气。
乔薇去了大娘的屋。
房门紧闭着,乔薇轻轻地叩了叩:“大娘。”
大娘好像睡着了。
乔薇也怪不忍心再吵她的,道了句“我去厨房拿点吃”,留下一片金叶子,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吃的都没有,乔薇于是决定自己做。
她摸着黑,找到了灶台旁的缸,这应该就是米缸了。
她拿开米缸上的木盖子,伸手去摸还有多少米,哪知米没摸到,只摸到了一缸软软的……豆腐一样的东西?
可触感又比豆腐要黏腻。
乔薇古怪地拿出手来,对着月光一看,登时傻眼了。
怎么是……血?
乔薇知道乡下杀猪后会把猪血留起来,可也不知怎的,她就觉得这缸里装的并不是什么猪血。
乔薇的心里忽然就毛了一下,定定神,打算去洗个手,却一转身,看见大娘阴森森地站在门口。
她当即吓了一跳:“大娘!是你啊?你吓死我了……我肚子饿了……来厨房找点东西吃。”
大娘的目光越过她肩膀,落在她身后的米缸上。
米缸的盖子已被她盖得严严实实。
她下意识地将染着血的右手藏到了背后。
大娘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乔薇这下连手都不敢洗了,匆忙回了屋,合上房门。
傅雪烟抱着孩子与小白睡着了,教主大人趴在床头,也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乔薇赶忙将二人叫醒:“别睡了,我感觉这里有古怪,快起来!”
教主大人打了个呵欠:“有什么古怪呀?不能明天再起吗?”
折腾大半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还要吹着寒风,带着一个产妇与婴孩走山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俩不需要歇息,可傅雪烟与孩子却是经不住这番折腾了。
乔薇一巴掌拍上他脑袋:“让你起来就起来!磨蹭什么!”
教主大人的瞌睡虫瞬间被拍死了,睁大眼睛,气鼓鼓地看着她:“母夜叉!”
乔薇懒得理她。
傅雪烟掀开棉被,将孩子给了乔薇。
乔薇用床单将孩子兜在了自己身上,曾经她总这么兜着望舒与景云,都兜出经验了。
教主大人连人带被将傅雪烟抱进了怀里。
小白跐溜溜地跳下床。
乔薇拉开房门,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大娘。
大娘定定地看着她,依旧是那副懵懵的神色,眼神中却多出了几分杀气。
乔薇望着大娘的眼睛,缓缓地后退了几步,忽然一个跃起,一把将藏在指缝的金针扎进了对方的大穴里。
大娘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快走!”
乔薇带着二人出了屋子,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门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村民,每个人都与大娘一样,神色木讷,却又在眼神中透着无法磨灭的杀气。
教主大人胆寒地问:“怎、怎么会这样啊?”
她也想知道呢,可眼下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好奇害死猫,他们还是逃命的好。
乔薇拔出了宽袖的匕首:“小白!”
小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小乳牙,朝着那群村民冲了过去,它啪啪啪两爪子,怕飞了两个拦路的村民。
乔薇一脚踹开了另一个村民,总算是杀出了一条路。
教主大人抱着傅雪烟,急吼吼地跟上。
忽然,一个村民绕过小白追了过来,一把抓伤了教主大人的脖子!
教主大人的脖子上迅速渗出了一串黑血珠。
乔薇扭头一看:“有毒?”
方才夜色太暗了,她没瞧个明白,眼下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群人的印堂是黑的,嘴唇是乌的,这分明是中了剧毒的征兆,可如果是谁中了这么厉害的剧毒,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群村民却还能生龙活虎的。
【468】神勇小白,成功脱险(一更)
乔薇抱着一个新出生的婴孩,傅雪烟刚刚生产,教主大人抱着她无暇施展,总之,这是一支“老弱病残”的队伍,碰上这么一伙儿“毒物”,当真没多少招架之力。
万幸的是还有小白。
小白天生耐毒,这些村民对它没有多少威慑力。
村民们想联手撕了小白,可惜小白身法灵活,他们动作笨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当然,小白想要灭了他们也不容易。
因为乔薇很快发现,喜食毒药的小白似乎越咬越上瘾了,再咬伤第七个村民后,小白非但没出现中毒的征兆,反而浑身的气场都涨了一倍。
这原本应当是件好事,如果忽略它那双隐隐发红的眼睛的话。
傅雪烟眸光一颤:“不好,它快走火入魔了。”
乔薇赶忙厉喝道:“小白!别咬了!回来!”
小白听到了乔薇的叫声,小身子一愣,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愕然地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回来啊小白!”乔薇大叫。
又一个村民朝小白抓了过来。
小白飞起一跳躲开,窜回了乔薇的怀里。
乔薇见它已经没事了,稍稍放下心来,一手兜住孩子,一手抱住它,全速往林子里跑了起来。
教主大人抱着傅雪烟紧追而上。
这群村民不是好惹的,打不过也只有跑了,只是不论他们怎么跑,那群村民都如影随形。
这可就难办了。
杀吧,风险太大。
不杀,难道等着被杀?
“我我我……我跑不动了……”教主大人气喘吁吁地说。
乔薇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才出生浑身都很脆弱,确实也经不起这一番折腾了。
乔薇回头看了一眼那群神色木讷的村民,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望着前方一株百年老榕树道:“快,到树上去!”
小白率先窜了上去,紧接着,乔薇也爬了上去,用傅雪烟的白绫将傅雪烟与教主大人也拉了上来。
这棵树很大,树干展开的地方像一张不规则的小床,几人坐上去了还能躺下,树身也够高,易守难攻,那些村民除非是会轻功,否则慢悠悠地爬上来,来一个踹一个,来两个踹一双!
不多时,村民们便相继地追来了。
他们俨然发现了树枝上的乔薇等人,一个个仰起头,用那双死人一般的眼睛木讷地盯着他们。
任谁被这样的眼睛看了都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教主大人摸了摸鸡皮疙瘩直冒的胳膊:“这群人到底是干嘛的?死士吗?”
傅雪烟虚弱地摇摇头:“我感觉不到死士的气息,应该不是死士。”
乔薇与死士交了那么多次手,从最低级的死士到最顶级的鬼王,全都领教过了,死士的轻功比武功略逊一筹,但绝不是没有,这群村民不仅没有轻功,也不会武功,似乎就凭着一些笨拙的身法在战斗,确实不像死士。
只不过他们力量惊人,又毒性强大,哪怕不是死士,也未必比死士好对付。
“啊啊啊!有人爬上来!”教主大人望着乔薇身后,无比惊恐地说。
乔薇转过身,对着那个冒出了一颗脑袋的村民毫不留情地踹了过去!
村民被踹飞了。
然而很快,又有别的村民爬上来了。
小白一爪子拍飞了教主大人身后的村民。
教主大人不得已,也加入了飞踹的行列,果真是验证了那句“来一个踹一个,来两个踹一双”。
二人一兽呈合围之势将傅雪烟与孩子挡住,只是村民越来越多,踹了一个还有一个,源源不断地往上爬,再这么下去,体力都要被耗尽了。
想到了什么,乔薇眸色一厉:“你的夜鸣蛊呢?还有没有了?”
教主大人摸了摸荷包:“有有有!”
乔薇道:“愣着干什么?快下蛊啊!”
教主大人赶忙掏出了荷包里的小瓷瓶,拔掉瓶塞,将蛊虫洒在了村民身上。
可令人万万没料到的是,那些蛊虫刚一咬上村民被齐齐毒死了。
教主大人简直惊呆了:“我的蛊虫没用!”
连长刀死士都能对付的蛊虫,竟然对这群连内力都没有的村民没用。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群人比长刀死士还可怕。
当时他们几个是怎么想的?居然认为这群村民再可怕也不会比长刀死士难对付,这下真是打脸了。
二人一兽不知“忙活”了多久,累得随时都可能趴在树枝上再也爬不起来,这时,东边传来了一束光亮,夜色渐渐地褪去了,繁星坠入了无尽的云海,天际除开,紫气东来。
那群百折不挠的村民忽然就定住了,教主大人一脚都抬起来了,正要去踹爬上树枝的一个村民,那个村民却嗖嗖嗖地爬下去了。
教主大人一愣,什么情况?
随后,那群村民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撇下乔薇等人,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教主大人纳闷地问。
乔薇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管它唱的哪一出呢?能撤就不错了!”
傅雪烟神色复杂地看了二人一眼,一直以来,她都是冲出去保护别人的那一个,可这一晚,她与孩子都被保护得好好的,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静静地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为她撑起了一整片天空。
太久了,她都忘记了。
被人呵护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傅雪烟眸光一扫,看见了乔薇右手上早已干涸的血迹:“你的手……受伤了?”
乔薇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真的受伤了,抬起手一看,释然地笑了:“不是我的血,方才我去厨房做吃的,发现一缸血红,不小心沾上了。”
“你呢?”傅雪烟的眸光又落在了教主大人的脖子上,“也是不小心沾上的?”
脖子上的黑血迹也早已干涸了,可伤口四周还有些淡淡的黑色。
教主大人摸了摸脖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乔薇给他把了脉。
“怎样?”傅雪烟担忧地问。
傅雪烟的担忧让教主大人很受用,恨不得再让那几个村民咬上几口。
乔薇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把他给活活踹死,此时因是不知,又带了些少许的怜悯,语气比往日竟还轻柔了三分:“脉象还好,毒素并未蔓延到全身。”
“确定吗?”傅雪烟问。
“这么担心他啊?”乔薇挑眉一笑。
教主大人无比嘚瑟地挺起了小胸脯。
傅雪烟睫羽一颤,一本正经道:“我怕他中毒后也变成那个样子,那我们就都危险了。”
教主大人的头顶噼里啪啦闪电交加。
乔薇笑了笑,说道:“他身中九阳掌,九阳掌本身就是剧毒,想来是两毒相克,才没这么快扩散,不过若是再拖上几日,可就不好说了。”
教主大人哼道:“那你还不快给我解毒?”
乔薇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这是姬无双给俩兄弟配制的压制内力与九阳掌毒的药丸,主要成分是两生果与小白的血,对这种毒应当也有一定疗效。
教主大人服下药丸后,果真没那么疼了。
几人准备下树。
教主大人刚刚一动,傅雪烟叫住他:“等等。”
教主大人乖乖地坐回来了。
傅雪烟自怀中拿出一方馨香的帕子,轻轻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帕子有些凉,她指尖柔软,不经意碰到他的肌肤,被碰过的地方瞬间像是着了火一样。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他一个没忍住,凑过去在她唇瓣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
吧唧完,他自己都给懵了。
这这这、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咳。”乔薇装作没看见,抓着小白跳了下去。
教主大人的脸都红透了,扒拉着小耳朵,眼神飘忽地说:“我我我……那什么……”
话未说完,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嫣红的唇瓣上。
极轻,又极快,只是轻轻地擦了一下便飞快地分开了。
教主大人的脑海里炸响了一片烟花,一朵朵,绚烂得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傅雪烟。
傅雪烟却抓住了白绫,甩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教主大人脑海里的烟花全都组成了一排字:她亲我了、她亲我了、她亲我了……
“咦?那是什么?”
乔薇忽然问出了声。
教主大人的旖旎骤然被打断,再定睛朝傅雪烟看去时,傅雪烟已经抓着白绫滑下去了。
傅雪烟走到乔薇身侧,顺着乔薇远眺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片耸入云霄的山峰,峰顶云雾缭绕,如人间仙境。
“怎么了?”傅雪烟问。
乔薇狐疑地指着那个地方:“我刚刚好像看见……一座古堡了。”
“没有啊。”傅雪烟再次看了一眼道,“都是山。”
乔薇这会子再看也只剩山了:“嗯,可能是我看错了。”
傅雪烟轻声道:“你太累了。”
“也许吧。”折腾了这么一宿,确实够累的,乔薇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说道,“我们走吧,这一晚上闹的,也不知十七他们怎么样了。”
十七与燕飞绝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的,再不济打不过,以二人的轻功也是能跑掉的,她担心的是秀琴,秀琴去给傅雪烟打水,一直没有回,希望她是被十七与燕飞绝救了。
傅雪烟问道:“我们怎么回?你还记得慕王府在哪个方向吗?”
乔薇摇头。
这是一处环形山脉,四周都是青山,辨别方向虽是不难,可哪个方向才是他们要回的地方呢?姬冥修这样天然大罗盘都在山脉中迷路了一整晚,他们几个就更不必提了。
不过……
乔薇的目光落在了不停打瞌睡的小白身上,这家伙嗅觉灵敏,闻着他们的气味,应当能原路返回。
小白:宝宝困死了!宝宝不想走了!
可怜的小白,又被迫做起了苦力。
小白带着几人朝来时的路上走去,路过那个山谷时,几人都看见了险些让他们送命的村庄。
村庄里静悄悄的,大门紧闭着,夜里看着不显,白日里这么一瞧,真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没哪个村子是到了这个时辰还闭门不出的,这里,就像是沉睡了一样。
几人放轻了脚步,不敢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走过村庄,是一片树荫蔽日的茂林,日辉全都被蔽住了,林子里阴森森的,还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几人真是难以置信昨晚是从这么恐怖的林子里穿过去的。
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在小白的带领下,几人成功穿过了林子,这会子,他们已十分接近昨日的山洞。
朗朗日辉落了下来,晒得人神清气爽。
教主大人闭上眼,伸了个懒腰,一抬脚,腰带被人扣住了。
教主大人回过头,古怪地看向乔薇道:“你干嘛拽我?”
乔薇挑挑眉:“你自己看。”
教主大人看向自己的正前方,吓得一声尖叫,他就站在一处悬崖边,方才抬起的脚若是落了下去,怕是已经跌进深渊,摔个粉身碎骨了。
他们站的地方是一处峰顶,要回去的地方是另一处峰顶,两座山峰之间只有一条没有护栏的石桥,而这座桥在夜里因有浓厚的雾气遮掩,倒是看不清底下的渊,此时太阳出来了,雾气散了,那万丈深渊,直把人的腿都吓软了。
教主大人颤声道:“我们昨天真的是打这条路上走过来的?”
他怎么就没脚底打滑摔下去呢?
这座石桥的宽度不足一米,若是在平地上,这一米的宽度就还算十分可以了,可若是在渊上……
教主大人的双腿当即就软了!
乔薇拍拍他肩膀:“走了!”
小白一马当先地蹦上了石桥,以它的体积,这座石桥约莫是一座十分宏伟的长江大桥了,它走得四平八稳的。
傅雪烟心理素质不错,也还算平稳。
教主大人是趴在桥上,一边哭着,一边被乔薇硬生生拽过来的。
【469】二更
几人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桥。
此时临近正午,山中雾气基本散尽,除了几座耸入云端的青峰,其余景色皆是一览无余。
乔薇都不知道原来他们昨晚爬了这么高,站在峰顶,俯瞰绵延不尽的山脉,简直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教主大人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精神摧残”,不仅腿软,浑身都软,站都站不起来。
乔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德行!”
教主大人哭丧着脸朝她看来:“有本事你的腿别抖啊!”
乔薇……乔薇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那么窄的桥,那么深的渊,最重要的是没有护栏,她怀里兜着一个孩子,手上抓着另一个“孩子”,这“孩子”稍稍不配合一下,他们仨儿全摔崖底了。
“找个地方歇歇吧。”
说话的是傅雪烟,俨然她也吓到了,过桥时那是没办法,必须强迫自己镇定,可走后之后,那股后怕就来了,尤其想起昨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冒失失地从这座危险的石桥上过来了,心里更后怕了。
那时,谁都没看出这是一座桥,还以为是一条路,两旁黑漆漆的是土,当时但凡谁有个“往土上踩一踩”的念头,都给摔下山崖了。
这么一想,她便再是一步都迈不动了。
乔薇四下看了看,因是峰顶,这一带还算平坦,距离崖边十步之距的地方有一棵大杨树,另一边有一块光秃秃的岩石。
在岩石与大树之间犹豫再三后,乔薇选了大树:“去那边坐会儿吧。”
几人走过去,靠着大树坐下。
一整晚加一上午没合眼,几人都十分疲倦,仅仅是那么靠着都随时能够睡过去。
小白跐溜溜地蹦进了乔薇怀里,钻进她兜着小宝宝的“襁褓”,挨着小宝宝,沉沉地闭上了貂眼。
乔薇知道它累坏了,没吵它,把棉衣往上拉了拉,将它与小家伙裹在一起。
小家伙实在太小了,搁现代得放暖箱,可怜她出生在一个如此恶劣的形势下,别说暖箱了,一床暖和的棉被都无,就让小白给她做个天然小暖炉吧。
还别说,小白睡进去后,小家伙果真没那么哆嗦了。
乔薇怜爱地看着她,虽不是自己生的,却是自己亲手接到这个世上的,日后就算再有了小侄女儿、小侄儿,她也是与众不同的。
就在乔伯母对着小家伙狂冒粉红泡泡时,小家伙忽然张开小嘴儿,煞风景地哭了。
傅雪烟陡然自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进了教主大人怀里,白皙的脸蛋红了红,坐直身子,看向乔薇道:“她怎么了?”
乔薇打量了一下嗷嗷大哭的小家伙,若有所思道:“应该是饿了,你喂喂她吧。”
傅雪烟揪了揪衣襟,抿唇道:“我……我还没有。”
乔薇哦了一声道:“你喂喂就有了。”
“这样吗?”傅雪烟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乔薇解开兜住孩子的床单,把孩子递到了傅雪烟的怀中。
教主大人也被女儿的哭声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傅雪烟还不知他醒了,以为他睡得正沉不用避讳,而乔薇是女子,又是大夫,更无须避讳,傅雪烟缓缓地解开了衣裳,露出半片莹润的香肩,以及香肩下那饱满而旖旎的风光。
一睁眼就看到这一幕,简直不要太刺激,教主大人的血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就算教主大人和她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可那次他被她蒙了眼睛,什么也没看到,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的……
刚看了一半,被傅雪烟发现了。
傅雪烟赶忙将衣裳拉了上去,羞窘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走到对面的岩石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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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大人悻悻地收回了视线。
傅雪烟背对着大树的方向,默默地喂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无措地看向乔薇,欲言又止。
乔薇愣了愣:“还是没有吗?”
傅雪烟涨红了脸道:“有是有了……就是……”
乔薇是大夫,一瞧她神色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不少新妈咪都会遇到的事,不算什么难事,就是有点儿折腾。
乔薇直白地问:“吃不到是吧?”
傅雪烟轻轻地嗯了一声,脸更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
乔薇走过去瞧了瞧,哺乳姿势是正确的,可孩子就是吃不到。
想想也不算奇怪,这孩子太小了,哭声都那么弱,力气又能大到哪儿去?
乔薇走回大树下,踢了踢教主大人的脚:“你去。”
“干嘛?”教主大人问。
乔薇使了个眼色:“去啊!”
教主大人古怪地看了乔薇一眼,站起身,拍拍屁股去了。
那之后的事,乔薇便没管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好一会儿后教主大人回到树下时,一张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鼻血像喷泉似的,一个劲地往外喷。
乔薇十分淡定地递了一方帕子给他:“啧,出息。”
约莫一刻钟后,傅雪烟抱着孩子过来。
小家伙吃得饱饱,傅雪烟的精神也很好。
教主大人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傅雪烟一眼,不知看到了哪里,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再一次喷了出来……
几人休息了半个时辰,肚子全都饿得咕咕叫,还是决定先回府,毕竟就算不为填饱肚子,也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座山脉。
乔薇将小家伙接了个过来,兜在自己怀中。
傅雪烟还是不大能走远路,教主大人十分男子汉地抱着她,早先也是这么抱过来的,可那会儿她身上没有这股迷死人的奶香,现在有了,教主大人满鼻子都是她的气息,满脑子都是她的身体,可以说是禽兽本尊了。
教主大人的鼻血悲催地喷了一路……
天公作美,没有下雨,否则大雨冲刷掉他们的气息,小白便是有逆天大能也不能帮他们找到回家的路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几人来到了昨夜避难的山洞。
山洞中一片狼藉,应当是他们走后,又有死士前来搜查过。
那具被乔薇扔出去的长刀死士的尸体已经消失无踪了,不知是被野兽吃了,还是被同伴带回去了。
这里,离王后的死士营很近很近了,众人不由地警惕了起来,他们眼下的状态并不比昨夜强上多少,若再碰上几个厉害的死士,他们就等着翘辫子了。
小白放慢了脚步,几人也尽量屏住呼吸。
又走了一段,几人远远地看见了那个死士营,令人惊讶的是,营地里的几个毡房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似废弃的伐木场。
要不是小白认得营地残留的气味,大概就连乔薇都会以为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伐木场。
教主大人瞠目结舌道:“他们动作可真快,找不到我们,就毁尸灭迹了。”
乔薇暗暗纳闷,这毁尸灭迹得可真快,按理说,那群死士找了一夜都没找到他们,确实有可能认为他们已经逃脱升天了,他们逃出去后势必会想法子曝光这处营地,所以毁尸灭迹是对的,只是这速度……似乎有些着急了。
“怎么办啊?都搬走了,以后再说他们有这么大个营地也没人会信了!”教主大人愤愤不平地说。
乔薇低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营地一夜之间搬干净,时间太仓促了,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别管这个了,先回去,到时候再来对付她!”
教主大人点点头,跟上了乔薇与小白。
到这儿乔薇便认得路了,将累得半死的小白塞进怀里。
营地的撤离对乔薇一行人来说其实是十分有利的,这一路,没再遇上任何死士,安安稳稳地回了王府。
【470】团聚,温暖(一更)
他们虽才出走一天一夜,但整个王府都因他们的失踪炸开锅了,禁卫军也再一次地出动了,不仅覆盖了半座城池,还前往了环境险恶的山脉。
只是他们走的路与乔薇一行人走的路并不是同一条路,确切地说,入口是一致的,只是他们没料到乔薇一行人能够准确无误地原路返回,他们顺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往更深处的山脉搜索了过去,这会子怕是还在紧锣密鼓地找人呢。
姬冥修自然也被惊动了,九阳掌六重之后是天堑,许多人都在第六重搁浅了,姬冥修想突破到第七重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他悟性过人,来夜罗的路上便参透了一半,眼下只需闭关数日,便可打破那层屏障,迈入第七重高手的行列。
可偏偏这时,燕飞绝与十七回来了。
燕飞绝之所以离开山脉,是因为那辆他们赶来的马车不见了,他还以为是乔薇他们几个坐着马车回来了。
结果他进了院子一瞧,没瞧见乔薇几个,这才知道坏事儿了。
燕飞绝考虑的问题比乔薇简单许多,虽说打搅姬冥修有让姬冥修走火入魔的风险,可若是乔薇出了事,姬冥修就不只是有风险那么简单,他是一定会走火入魔。
念头闪过,燕飞绝几乎没多少犹豫便冲进了密室。
那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姬冥修提前出关,找到慕王爷,调动禁卫军,开始漫山遍野地搜寻乔薇的踪迹。
正因为禁卫军出动了,山脉中的营地才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撤离了。
诚然,王后很想要了乔薇的命,姬冥修也想捣毁王后的营地,王后只要继续放任死士在山脉中搜寻,不信要不了乔薇的命,而姬冥修只要带着禁卫军直捣黄龙,也不信毁不了王后的营地。
可二人都没有这么去做。
若姬冥修直接带着禁卫军前去捣毁王后的营地,王后在盛怒之下一定会捅破姬冥修与慕王爷的关系;慕王爷若知自己被姬冥修给利用了,恼羞成怒下,定不会帮着姬冥修寻找乔薇了。
二人之间有个十分微妙的平衡。
姬冥修在出发前,很“贴心”地给王后送了一则友情提示,让王后尽快撤离。
王后保存营地的实力,他救回乔薇一行人的命,这就是彼此的平衡。
四人一兽回到王府时已经狼狈得不像样子了,乔薇与傅雪烟都换上了农妇的粗布棉衣,乔薇面前用床单兜着一个孩子,发型也乱了,脸也脏了,鞋子与裤腿上全是泥巴。
一股浓厚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姬冥修仿佛回到了二人初遇的时光,她也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前后兜着两个重病的孩子,暴风雪中走了十里路,却让人从药房里赶了出来……
但那次,似乎也没眼前这般狼狈。
其实不止乔薇,产后面色苍白、裹得像个粽子的傅雪烟,以及虽然穿着自己的一袭锦衣,可满身都是血污(自己喷的鼻血)的教主大人俨然也没比乔薇好到哪儿去。
姬冥修看着擅自行动,险些连命都没有叔嫂二人,请家法的念头都险些蹦出来了!
然后下一秒,乔薇解开了“襁褓”,将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东西放入他怀中,他通身的凌厉,刹那间化作了绕指柔。
刚出生的孩子实在算不上多么好看,皮肤皱巴巴的,眼睛肿肿的,头发糊成一团,可即便如此,这个小东西还是可爱得有些犯规。
脸蛋小小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一双小得让人心疼的手拽成小拳头,静静地举在头顶。
只是,她真的太小了,小到姬冥修这么抱着,都怕她从指缝里掉下去。
姬冥修是见过新生婴孩的,如鎏哥儿,如姬霜的五少爷,他们出生时都比这个大多了,她好像……还不到他们的一半。
“才七个多月。”乔薇抚摸着小家伙的脸蛋,轻轻地说。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傅雪烟:“辛苦了。”
傅雪烟垂下眸子,睫羽轻轻地颤了颤。
谁也没提之前的事,以后也不会再提,已经过去的,随着这个孩子的降临全都过去了,傅雪烟再不是王后身边的细作,她是一个母亲,她有了全新的开始。
姬冥修没让傅雪烟难堪,这让傅雪烟暗暗地松了口气。
真正地做了母亲,才明白孩子之于爹娘的意义,那是深入骨髓、刻入灵魂,比血脉的传承更为重要的东西。
这世上,不是任何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个没关系。
宽恕是最大、也最难过的仁慈,她很幸运,得到了这个男人心中所剩无几的仁慈。
“哎呀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呀?跑了一天一夜不累吗?”教主大人还是有些担心姬冥修记仇,将景云与望舒失踪的事算在傅雪烟的头上,赶忙拉过傅雪烟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刚生完孩子,给姬家延续了香火,劳苦功高,别、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回房歇息!”
说罢,生怕姬冥修会叫住他们似的,脚底抹油,拉着傅雪烟出了上房。
乔薇哭笑不得,跑这么快,女儿都不要了?
念头刚一闪过,教主大人顶着被雷劈的风险折回来了,刚要探出手把孩子抱回来,被姬冥修一记冰冷的眸光一瞪,委屈巴巴地出去了。
乔薇想唤丫鬟过去服侍傅雪烟,忽然想起傅雪烟是在王府长大的,她本就是王府的主子,何须自己吩咐这些?
人都走了,屋子也静了。
乔薇没看见自己的小包子,不由地问:“景云和望舒呢?”
姬冥修道:“找不到你,又圆不过去,海十三带他们与珠儿上街,说是找你去了。刚出去的,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乔薇先前确实挺困,可困劲儿过了,这会子反倒有些睡不着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舒适的寝衣。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寝衣外再披上一件小薄袄便齐活儿了。
收拾整齐后,她用棉布包住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迈步进了里屋。
这孩子刚出生,还没来得及洗澡,乔薇让人打来热水,把她轻轻地放了进去。
她小到不可思议,一双手连他一根拇指都握不住,姬冥修胆战心惊地看着乔薇将她拨来拨去。
乔薇的力道姬冥修是领教过的,这么小的孩子落在她手上真的没关系吗?
丞相大人的心跳都加速了。
事实证明,乔大夫的护理学还是过关的。
洗完澡后,小家伙像个剥掉了那层荔枝壳一样,露出光洁而柔嫩的肌肤,瞬间升级成为小美人。
乔薇亲了亲小美人的肚子,给小美人穿上了珠儿的衣裳。
没办法,她实在太小了,赶去成衣铺子的丫鬟还没回来,府里那些家生子的小衣裳又统统不合身,也就珠儿的勉强能够套上,这都还大了呢。
乔薇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小美人坐上了床榻。
“她……能养活吗?”
姬冥修犹豫了良久,终于将心底的担忧说出来了。
这孩子早产那么多,不仅小,还呼吸微弱,就连洗澡时把她拨来拨去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倒不见得她是有多喜欢,而是她没有哭的力气。
乔薇暗暗叹了口气:“要我说实话吗?”
乔薇捂住了她的小耳朵,低低地说道:“傅雪烟是被王后打伤了才早产的,她的各项体征都不好……像这种两三斤的新生儿,若是在我们那儿,必须进暖箱,这儿没暖箱,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捂她耳朵?”姬冥修不解地问。
乔薇无比认真地说道:“万一她听见了呢?她丧失求生的意志了呢?”
姬冥修被一下子戳中了萌点,心头痒痒的,揉了一把乔薇的脑袋,没说什么“她还小,听不懂”之类的话,而是道:“你说的暖箱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们那儿……是哪儿?”
乔薇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说道:“就是贺兰堡啊,我也是听我……外公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姬冥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刨根问底:“暖箱要怎么做?”
“做不了。”
“为什么?”
“我不会。”确实不会,那么高科技的东西,哪里是她在这种连发电机都没有的古代能够做出来的。
姬冥修担忧地看向襁褓中的孩子,她确实怕冷,穿得多,裹得多,小手还是一片冰凉。
这时,洗完澡又抖干了毛毛的小白跐溜溜地跑过来了。
小白一把蹦上床。
乔薇将它塞进了襁褓,冲姬冥修莞尔一笑:“这样也挺暖的。”
姬冥修点点头,想到什么,突然道:“景云和望舒生下来也是这么小吗?”
乔薇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与自己想到一块儿了,她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知道二人出生时的样子,但——
“他们是龙凤胎,很难足月出生,应该……也不大吧。”
姬冥修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乔薇忽然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村子,以及那个转瞬即逝不知是幻是真的古堡:“对了,我有事与你说。”
姬冥修抚摸着她的手,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轻声道:“你先睡一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他嗓音令人着迷,轻轻地哄着,乔薇很快来了困意,不多时便睡着了。
另一边,教主大人与傅雪烟也各自洗漱完,换了衣裳,准备歇息了。
傅雪烟要回自己院子,教主大人哪儿肯放她走?将她整个人塞进被窝,被角掖得紧紧的,他自己则是抱了一床褥子,在坚硬的地板上打了一个小地铺。
方翠园其实还有多余的屋子,可教主大人不想去,待在这里,哪怕是睡地上他都乐意。
二人都背对着彼此的方向。
傅雪烟很困,可是又有些睡不着,她望着素净的墙壁,轻轻地说道:“你……睡了没啊?”
“睡了。”
教主大人飞快地回答道。
傅雪烟微微地勾了勾唇角,眼神微闪道:“地上冷不冷啊?”
当然……
不冷。
血脉喷张的教主大人,光是想想白日里发生的事,就浑身燥热。
怎么会那么圆润、那么好看、那么香、那么甜……
甜。
教主大人回味了一番那股令人羞耻的味道,身体瞬间变成一座小火山。
“你怎么不说话?到底冷还是不冷啊?”
这话,暗示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奈何一根筋的教主大人没听明白,只以为傅雪烟是真的在关心他冷不冷,十分诚实地说道:“不冷!我身体很好!”
只有肾亏的男人才会怕冷,而他,是男人中的强者,绝对没有这毛病!
傅雪烟只觉一口气憋在了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又故作疑惑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冷?”
教主大人一把掀开了被子。
傅雪烟心口砰砰一跳,眸子里掠过一丝紧张,若细看,竟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下一秒,一床厚重的被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给你盖,我不冷!”
傅雪烟:“……”
【471】二更
乔薇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已是深夜,景云兄妹与珠儿已经被海十三带回来了。
兄妹俩在街上没找到娘亲,别提多难过了,海十三那会儿还不知乔薇已经回府,着急得不行,想着若是俩人再闹,他今晚便带着他们溜一夜的夜凉城。
万幸,乔薇回了,还带回了一个超萌小宝宝。
景云和望舒觉都不睡了,围着小宝宝,那叫一个兴奋。
其实他们也是见过小宝宝的,罗大娘家的俊哥儿,从出生他们就看着了,俊哥儿小小的,真可爱,但没这个小宝宝可爱,这个小宝宝好小好小,和小白一样小,真是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兄妹俩什么都不干,就那么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小宝宝。
小白作为小宝宝的御用小暖炉,也睡在襁褓中。
小白从没被人如此注视过,自豪得小心心都要膨胀了!
兄妹俩:真的不是在看你哟~
珠儿也很高兴,不仅对小宝宝穿她的衣裳毫无意见,还十分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倾倾小斗篷,盖在小宝宝的身上。
乔薇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头不自觉地有些发暖。
小东西啊,这么多人喜欢你,你可以一定要平安长大。
……
乔薇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大户人家都不主张亲自喂养孩子,姬冥修的思维还算超前了,可在这一问题上也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开明。
只不过,他们眼下并不是在大梁,而是身处危机四伏的夜罗,一个弄不好,找了个细作回来,小家伙可就危险了。
出于这一层考虑,姬冥修将找寻乳母的念头打消了,十分愧疚地叫来弟弟,让他向傅雪烟转达了特殊时期的无奈。
傅雪烟简直高兴坏了好么?
没哪个母亲不想亲自喂养孩子的,真要给她找个乳母来,她才该难受了。
乔薇醒来没多久,小家伙哇哇哇地哭开了,乔薇先给她换了尿布,她还是哭,算算时辰,该是肚子饿了。
乔薇正要把孩子抱过去,冰儿拎着食盒进来了。
冰儿看了一眼乔薇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说是哇哇大哭,其实根本没有多大声音,哭着哭着就像接不上来气。
乔薇赶忙哄道:“知道你饿了,这就带你去吃。”
冰儿的眸光动了动,将食盒放在桌上,微笑着朝乔薇走来:“我让厨房做了点宵夜,小卓玛先吃,我给姐姐抱过去。”
望舒跳下地来:“我也去我也去!”
景云也飞快地穿好了鞋子。
兄妹俩默契地围了过来,乔薇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什么时辰了这两个小家伙还不睡?
罢了,难得家里来个小妹妹,兴奋就兴奋吧。
乔薇把孩子递给冰儿,两个小包子迅速成了冰儿的小尾巴,跟着冰儿进了教主大人的屋子。
两个小包子还不知道这个小宝宝是傅姐姐与二叔的,还以为是娘亲给他们生的呢,此时看见傅雪烟将妹妹抱进怀里,侧过身,要去喂妹妹,他们才想起来,舅妈那时就是这么喂俊哥儿的。
“傅姐姐这是你的宝宝吗?”景云好奇地问。
“傅姐姐你怎么住二叔的屋子呀?”望舒好奇地问。
“妹妹的爹爹是谁呀?”望舒再次好奇地问。
傅雪烟被两个孩子的问题弄得应接不暇,幸而教主大人来了,将两个小东西拽出里屋了。
他媳妇儿的身体,他都没怎么看呢,怎么能被这两个小臭屁大饱眼福了?
看不到妹妹的小包子表示很忧桑,一定要与二叔友尽三天!
姬冥修回到上房时,几个小的全都不在了,只乔薇一人静静地坐在屋里吃桂圆红枣粥。
“人呢?”他问。
乔薇笑了笑,说道:“去隔壁了。”
姬冥修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俨然对于儿子女儿这么晚了还缠着小妹妹不睡的事十分纵容,他褪下染了雪的氅衣,自顾自地挂在架子上。
乔薇扭头看了他一眼:“下雪了?这才几月?”
“城东下了一些,这边还没有。”顿了顿,姬冥修又道,“确实比大梁的早。”
乔薇给他布了一副碗筷:“你也吃点。”
姬冥修不饿,但还是陪着她吃了起来。
乔薇饿了一天一夜,胃口不得了,不仅干掉了一碗桂圆红枣粥,还吃了两个馒头、一个羊肉馅儿饼,最后,姬冥修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把自己的那碗粥也让给她了。
吃掉这碗粥,乔薇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饱了,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哎哟了一声道:“好久没这么撑了。”
姬冥修探出宽厚的大掌,轻轻地抚上她肚子:“要不要去院子走走?”
乔薇顿了顿,摇头:“不了,我有话对你说。”
姬冥修在肚子上轻轻地顺了起来:“是这两日发生的事?”
“嗯。”乔薇被顺得很舒坦,往椅背上靠了靠,这副放飞自我的模样若叫乔峥见了,非把她拎起来狂揍一顿不可。
姬冥修不是乔峥,反倒觉得她这般不做作的样子有些可爱。
乔薇靠了一会儿,肚子不那么胀了,坐直身子,与他说起了这两日的事,事情当然得从秀琴来找她说起。
刚一提及秀琴的名字,乔薇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咦?我怎么没看见秀琴?她回来了吗?”
姬冥修凝眸道:“还没有,我方才出去就是去找她了,她应该还在山脉,海十三他们几个去找了。”
“没被那个女人抓走?”乔薇问。
姬冥修冷笑了一声道:“她要是抓了秀琴,一定第一时间跑来要挟傅雪烟了,可她没有,说明她也没找到秀琴,她或许根本不知道秀琴失踪了。”
秀琴是去给傅雪烟找水时不见的,她还担心她是落在了那群死士手上,知道不是,她就放心了。
山脉虽大,可秀琴有武功,只要不碰见那群古怪的村民,独善其身没什么问题。
想到那群村民,乔薇的眉头皱起来了。
姬冥修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俊眉微微一挑,淡笑着问道:“怎么?担心海十三他们找不到?”
乔薇摇摇头,她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她依稀记得那群村民就是在夜里攻击他们的,天一亮村民便赶回村庄了,她该早早地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千万别往那个村子去的。
万一他们看见那个村子,想去村子里打听消息怎么办?
乔薇将自己的担忧与姬冥修说了。
姬冥修听完,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村子?你确定吗?莽荒山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乔薇两手托腮道:“要不是我们几个进去住过,我怕是与你一样,打死都不信那种荒凉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村落。”
当时他们正被死士疯狂地追杀,看见村落,与溺水之人看见稻草没什么两样,他们隐隐也察觉到那里不该有个村落了,只是他们仗着自己一身武艺,以为那不过是几个土匪一般的寨民,哪知会碰上那么厉害的毒钉子?
“我们潜入营地的时候,曾经发现营地里抓了不少壮丁,你说……这两者有没有什么关系?”乔薇说着,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的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都不是应该在莽荒山出现的,却又偏偏出现了……你们走的那座桥应当也是人工建造的,那么偏僻的地方,按理说不该有人烟才是,偏偏还有人建桥,为什么?”
能为什么?自然是方便从营地去村庄了。
乔薇眯了眯眼:“果然是有关系啊!就知道那个女人干不出什么好事儿了!不过……为什么那些村民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们是在拿那些村民试什么毒药吗?”
姬冥修沉吟片刻道:“不像是试毒,那群村民没有武功,如果是单纯的试毒,以你描述的那种毒性,村民已经没命了。”
乔薇赞同地点点头,她当时看见村民身上的毒性,也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哪儿挨得住那么重的毒啊?
姬冥修徐徐说道:“祭师的手札上倒是记载过两种类似的情况,一种是用活人给死士培育毒丹,以体养毒,养出来的毒性比用药鼎炼出来的更精纯三分;第二种……第二种连祭师大人都说只是一个传闻,应当不可能。”
这么说是第一种了,乔薇的眉心蹙了蹙:“她抓那些壮丁就是为了这个?”
“她手上有个即将突破的鬼王,虽说鬼王的境界与自身条件最为密切,可如果能服用更好的毒丹……”
后面的话,姬冥修没说,乔薇替他说了,“突破后的实力也将更为深厚。”
“没错。”姬冥修说道。
乔薇的心里恶寒了一把,早知道那个女人丧尽天良,却没料到如此丧尽天良,连无辜的百姓都不放过,他们可没招她惹她:“等抓了她,也把她拿去炼毒丹!让她尝尝剧毒入体的滋味!”
姬冥修笑着揉了揉她发顶:“好。”
乔薇也就是说说气话罢了,那个女人哪儿能拿去炼丹呐?怎么也得让她理智而清醒地活着,好生看看他们是怎么把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一点一点摧毁的。
想到什么,乔薇又道:“这次又多亏你那个便宜父王了,不是他的禁卫军,恐怕还没那么容易震慑到她。”
姬冥修笑了笑没有接话。
乔薇顿了顿,问道:“对了,你猜出他儿子是谁了没有?”
“你猜出没有?”姬冥修看着她,含笑反问。
乔薇挑眉道:“我当然猜出来了,可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姬冥修淡笑了一声道:“你心里想的是谁,就是谁。”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真是胤王啊?”
除了胤王,也没别的答案了,姬冥修的长相随了母亲,胤王也是,而三殿下与教主大人都随了父亲,相较之下,还不如姬冥修与胤王像一对亲兄弟。
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夜罗王与慕王爷应当是全都认错人了,他们将王后错认成了昭明。
他们未必没怀疑姬冥修兄弟是他们的骨肉,之所以还是对怀孕的昭明下了狠手,很有可能是昭明自己极力否认了。
他们一怒之下,认为昭明背叛了自己,这才有了后面对付昭明的事情。
加上,秦姑爷将小二货偷了出去,小二货长得像姬尚青,他们越发不觉得昭明腹中怀着的是自己骨肉了。
一直到前不久见了冥修,那张与昭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他们早已掐灭的希望再一次死灰复燃了。
乔薇简直对这对兄弟无语了:“他们到底谁才是胤王的亲生父亲?”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这个就得问姨母她自己了。”
“说到胤王……”乔薇摸了摸下巴,“他和三殿下怎么还没来夜罗?我爹娘应该追上他们吧?”
以贺兰倾的实力,说没追上是不可能的,至于为什么他们都到了,贺兰倾一行人却没到,确实有些让人费解。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是我。”傅雪烟轻声道,“我能进来一下吗?”
乔薇道:“进来吧。”
傅雪烟进了屋,直言道:“我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们。”
“什么东西?”乔薇问。
傅雪烟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乔薇。
乔薇打开一看,正是几张傅雪烟从王后的册子上撕下来的纸。
【472】开撕王后(一更)已修
当然了,乔薇本身是不认得这几张纸张的,是傅雪烟告诉了她,她才知道这几张看似泛黄的破纸竟然是王后一直锁在暗格中的秘密。
要将这个秘密带出来并不容易,当时不论傅雪烟是带着一本完整的册子离开书房,还是留下册子,只带这几张纸在身上,都会被王后瞧出端倪。
毕竟她已经发现王后的秘密了,就这么空手走了,换乔薇,乔薇也不信。
可傅雪烟很聪明,她天衣无缝地撕下了几张,暗暗收起,余下的整本册子则藏在怀里,当王后搜出册子时,便以为自己成功阻截了傅雪烟。
傅雪烟撕下来的东西不多,随手一翻翻不出什么,等王后哪天回过神来,坐在书房一页一页检查时,傅雪烟已经将撕下来的信息传递出去了。
乔薇看不懂夜罗文,将荷包里的纸张递给了姬冥修,并贴心地将灯芯调亮了些。
橙黄的灯光站在三人的脸上,让三人安静而郑重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扑朔迷离。
姬冥修静静地看完,神色冷静得有些可怕。
与他相处久了,乔薇慢慢也摸准他脾性了,他越是冷静,越说明事情不简单,他哪日摇头晃脑、一惊一乍,那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可惜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事太少。
“怎么了?很严重吗?写了什么?”乔薇最终还是没忍住,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姬冥修道:“严重倒是不至于,只是我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也没料到……”傅雪烟回想起昨晚看见册子时的那种跌宕起伏的心情,恍若做梦一般,“我当时都惊呆了。”
乔薇蹙眉啧了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别打哑谜了,欺负我看不懂夜罗文吗?到底写了什么你们全都没有料到?”
姬冥修将手中的纸平铺在了桌上,一张张地指给乔薇道:“这上面记录的是姨母的饮食起居以及日常活动。”
乔薇一愣:“就这些?她日常都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你们料不到的?”
姬冥修道:“这些日常都很正常。”
乔薇更疑惑了:“正常你们还那样?”
傅雪烟轻声道:“时间紧迫,我没有全部撕下来……我是怕不你们不信我才撕了几张做证据……”
乔薇纳闷地看着二人:“我越听越糊涂了,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呀?”
“这应该是王后的手札,记录她每一日发生的要事,你看这里,是与你去南藤街赌坊的事。”姬冥修指了指第三白张上的某一处。
乔薇就假装自己看懂了:“那又如何?”
姬冥修解释道:“这两页是连在一起的,第一页记录的最后一次事件是姨母住在姬家的最后一夜,第二次事件便是姨母在夜罗王宫醒来,一个恨不得把自己每日的日常都记录下来的人,怎么会让中间空出了那么大一段?”
“你……是想说……”乔薇隐隐有些头绪了,只是还不大确定。
姬冥修道:“她对付我们的事情一件也没写上去,而且……这里还记录了另一件事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乔薇问。
姬冥修淡道:“她一直没有真正的侍过寝,只是给了些迷药,让人产生鱼水之欢的幻觉罢了。”
乔薇的第一反应是——她不喜欢夜罗王?莫非胤王是她与慕王爷的儿子?
姬冥修又道:“而且这笔迹,也不是她在姬家写的笔迹。她早先给景云与望舒写的字帖,你可带着了?”
乔薇摇头:“我没带,不过……望舒的箱子里有不少字帖,我去找找!”
望舒与景云被掳走那晚,望舒的百宝箱因为装着血月弓,也被王后给带走了,事后他们夺了王后的马车,王后的百宝箱也一并给夺回来了。
乔薇去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个专门装着字帖的盒子,打开一看,还真有姨母的字迹。
与此同时,傅雪烟也拿出了几张小书签,这是她在京城的那家书斋里拿到的书签,上面是主上写给她的各项任务,字迹与这几张白纸上的如出一辙。
这乔薇就不明白了,一个人写出来的字,怎么会不一样呢?
傅雪烟当时没见过主上的真容,不知对方就是夜罗王后,还是劫持景云与望舒那晚,她才知道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老实说,她比谁都感到震惊。
当然也多亏了这些年的秘密联系,她才得以保留了对方的笔迹。
如若不然,她还真不敢确定这份手札是王后亲自写的。
乔薇摸了摸下巴:“她会写两种字?”
姬冥修摇头:“不是她会写两种字,而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不怪你总被她骗,和你在一起的确实是姨母,追杀我们的却另有其人。”
乔薇回想了一下最近见到姨母的几次,不论是在夜罗王手下救下她,还是拽着她去赌坊,那种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的确不像是假的。
这个认知让乔薇的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是在意姨母的,哪怕在知道“姨母”对他们做了那么多恶事的情况下,只要一想到她温柔可人的种种,她又会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难受。
她不是装出来的,真好。
庆幸之余,乔薇又不禁纳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姨母也与姬尚青一样,被人给控制了?
傅雪烟俨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夜罗有一种失传已久的傀儡术,我虽并未亲眼见过,却总听人提起,也许王后她……是被人控制了。”
若是被人控制倒还好说,找到那个控制她的人,杀了就完事了,怕就怕她不是遭了人控制,而是她本身就——
这个念头在乔薇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尽管有些荒唐,可乔薇是大夫,接受起来比常人快很多。
她暂时没声张,毕竟怎么样还得自己亲自去验证一番。
几人说着话,教主大人将景云与望舒送回来了,送孩子是顺便,主要是想把傅雪烟接回去。
把他们父女俩晾在屋子里这么久,简直太不像话了!
该说的已经说了,怎么做就看姬冥修与乔薇的意思了,傅雪烟不好多待,辞别二人,与教主大人一块儿回了屋。
景云与望舒兴奋了大半夜,这会子终于撑不住,衣裳才脱到一半,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乔薇哭笑不得,给二人把衣裳脱了,让二人规规矩矩地睡在床中央,拉过厚厚的棉被盖上。
随后她自己也睡了,睡在景云这一侧,姬冥修睡在望舒那一侧。
乔薇到底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子没多少困意,辗转反侧了几下,始终没能进入梦乡。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跃过两个孩子,来到了她的身后,拉开被子,一滑而入。
乔薇能清晰地感觉他苍劲的心跳,鼻尖全是他的气息。
乔薇捏了捏他的手臂,这段日子没白白参悟九阳掌,手臂上的肌肉都似乎更健硕紧实了。
“乔帮主,你在勾引我。”他淡淡地说。
乔薇好笑地说道:“到底谁先过来的?”
姬冥修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想单纯地盖着棉被睡大觉。”
这话说的,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彻夜贪欢,乔薇睡到日上三竿,还是王宫来了消息——夜罗王有请,乔薇才浑浑噩噩地起床了。
夜罗王还不知两个孩子也来了夜罗,更不知傅雪烟刚为姬冥烨生下了一个小女儿,只让人宴请了姬冥修兄弟与乔薇。
若在以往,教主大人便吵着去了,可如今有了“家室”,王宫什么的,他懒得凑热闹了。
乔薇与姬冥修收拾一番,坐上了前往王宫的马车。
值得一提的是,这辆马车是王宫指派的马车,不仅大,还奢华,比起慕王爷的座驾只好不坏。
几人坐上马车的一霎,慕王爷的脸色有些臭。
夜罗王今日将“儿子儿媳”叫进宫来,主要是为了联络父子感情,传闻小卓玛在夜凉城走失了两次,次次都是慕王爷带着禁卫军把人寻回的,想来作为“正经公公”的夜罗王觉得自己有些失职了,于是决定好生弥补。
在夜罗,一直都有斗兽的传统,最远可追溯至天启皇朝建国之前,那时夜罗还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部落,可族中斗兽的风俗便已十分浓厚了。
天启皇朝成立之后,受中原文化的冲击,斗兽败给了蹴鞠,而皇朝分裂,夜罗人逃入大漠后,斗兽的习俗又被族人拾了起来。
不仅在赌场能看见斗兽,王室也一样,甚至,王室的斗兽更为精彩、更为凶残。
夜罗的斗兽场与隐族的规格一样,一楼为猛兽出没的地方,二楼三楼才是坐席。
夜罗王的宝座在二楼,他们这些大梁使臣十分幸运地被安排在了王座的身侧。
王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她穿着金色华服,戴着半透明的金色面纱,额前点缀着红宝石华胜,乌黑的发如光洁的绸缎在肩后徐徐铺开,微风清扬,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眼神端庄而倨傲,只是短暂地对视了一秒,乔薇便看出她是谁了。
王后缓缓地走向夜罗王,夜罗王怜爱地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
她也没矫情地推辞什么,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乔薇对姬冥修道:“我过去一下。”
姬冥修看了王后一眼,点点头:“去吧。”
乔薇笑眯眯地来到了夜罗王的身前:“王上,我与王后一见如故,可否让我和王后一起坐?”
一旁的太监翻译了乔薇的话。
夜罗王笑着应下了。
宫人搬来椅子,放在了王后的旁边,距离王后约莫半米远。
乔薇啧了一声:“这么见外干什么?你们王后去大梁的时候,可是在我家住的!我与你们王后是过硬的交情!”
说罢,将椅子往王后边儿上一推,死死地挨着了。
王后没有说话。
乔薇笑容满面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