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打脸,弟弟
看着桌上白底黑字红印章的银票,甄氏当场就傻眼了。
她怎么也没料到乔薇敢当众这样给她难堪,明知她没带钱……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没有钱的,还拿钱奚落她,这丫头想干什么?嘲讽她买不起吗?
甄氏的智商总算靠谱了一回,乔薇还就真是这个意思,李氏给甄氏买个镯子意思意思,人之常情,乔薇忍了,但甄氏蹬鼻子上脸,欺负李氏脸皮薄,可劲儿地哄李氏掏腰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真把姬家当冤大头了不成?
“你你你……你……我我我……”甄氏看着乔薇一脸的漫不经心,越发确定对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她气得浑身哆嗦,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荀青瑶整张脸都红了,她也知道自己母亲做得太过分了,她几次都给母亲使眼色,母亲全没看见,她想出言阻止,可子不言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是与母亲争执起来,难免落个大逆不道的名声,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甄氏想通了乔薇的意思,却没明白自个儿的错处,指着乔薇的鼻子,好一阵哆嗦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何必如此羞辱我们?”
乔薇一脸无辜:“我是喜欢就拿了呀,你怎么说我在羞辱你们?”
姬宛瑜噗嗤一声笑了,果然对付无赖,就得用这种无赖的办法!
姬宛瑜伶牙俐齿道:“我可以作证,是我大嫂先看中的。你们还在挑选那套黄玉簪子的时候,我大嫂就让人把这一套点翠簪子拿过来了,荀夫人,你觉得我大嫂让人把簪子拿过来的意思是什么?难道不是她当时就已经看上了吗?”
甄氏再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
姬宛瑜板起了脸来:“你抢我大嫂的簪子,你还有理了?”
甄氏知道姬宛瑜在强词夺理,这一套簪子是乔薇让人呈上来的不假,可摆在桌上后,乔薇根本看都没看一眼,反倒是姬家那庶女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甄氏也不是很瞧得上一个二房的庶女,但她有些忌惮姬宛瑜。
姬霜就是嫡出,姬宛瑜又是姬霜的嫡亲闺女,这层厉害关系在里头,她不敢与姬宛瑜较劲,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再次将矛头转向了乔薇:“你先看中的你怎么不说?都戴在瑶儿头上了,你把她摘下来,你觉得这样合适吗?瑶儿是你姨母,你孝敬她一支簪子很难吗?”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我姨母身份矜贵,这种地方的簪子,她们恐怕还看不上。”
甄氏自动忽略了那个她们,觉得她女儿的身份也挺矜贵的,哼道:“谁说瑶姐儿看不上了?看不上我们会来吗……”
“噗……”姬宛瑜姐妹俩偷偷地笑了起来。
甄氏看看偷笑的两姐妹,再看看拼命忍住笑意的李氏,脑海里轰隆一声,想起姬冥修的生母是朝廷的公主了,他的姨母自然也是公主……
甄氏的脸上火辣辣的,犹如被人甩了一巴掌,但她仍有些不甘心:“二夫人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家姑奶奶嫁到你们家,为你们家生儿育女,如今她妹子来了,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就有人霸着不给!还百般奚落!你们姬家,就是这样待客的?!”
一支簪子?李氏的目光扫过甄氏手边已经堆得快有半人高的盒子,差点就无语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荀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妇?真是把荀家的脸都丢尽了!
最后,甄氏当然没能从乔薇手里抢到那支簪子,不仅如此,她想买点别点补偿补偿自己,也全都被乔薇搅和了。
“荀夫人真是财大气粗,这种簪子根本不值这个价,你若信得过我,我介绍你去另一家,一样的东西,价钱便宜多了。”乔薇淡笑着说。
这话明着是替甄氏省钱,可谁又听不出是让甄氏自个儿掏腰包的意思呢?
甄氏从未见过如此可气的人,这简直、简直就是在轰她们走!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做得出来的?!她、她、她还要脸不要了?!
甄氏气得够呛,甩袖下了楼。
李氏憋了一下午的气终于吐了出来,这个姓甄的也太没个饱足了,“抢”了那么多簪子就罢了,连姑娘看中的她也不放过,她就不信甄氏真不知如月是去拿那簪子的,甄氏这么做,摆明是没将如月放在眼里、没将二房放在眼里。
二房是庶出不假,可就连大哥都没给过他们小鞋穿,一个续弦的婶婶,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两个姑娘也解气得不行,她们被姬家保护得太好,并不知荀兰与姬家恩怨,只知她自请去守陵了,所以对她的娘家人,她们是想客气些的,可这个姓甄的嘴脸,实在是太不好看了!
几人心情不错地下了楼,甄氏母女已经气呼呼地上了李氏的马车,李氏不用想也知道里头的气氛僵持成什么样了,她才懒得进去听甄氏的数落,与乔薇一块儿上了姑娘们的马车。
这辆马车原是姬霜的,因知女儿要出门采买,特地借给了女儿,姬霜的马车比李氏的马车更大、更奢华,坐四人毫不拥挤。
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甄氏母女就跟在她们身后,许是在宝林斋那口气没有咽下去,甄氏的马车上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下来买个荷包,一会儿下来买把扇子,弄得姬家的女眷不得不停下马车等她们。
女眷们才无所谓呢,今儿又没什么大事,回了府也是坐,马车里也是坐,哪儿不是坐?坐马车里还能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手痒了买点小东西,何乐而不为?
“我们打马吊吧!”姬宛瑜从抽屉取出一副马吊牌。
马吊牌本是一种纸制的牌,全副牌有四十张,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不过姬家有钱,用的是象牙牌,象牙被切割成薄如蝉翼的片状,触感冰凉,质感十足。
乔薇只打过麻将,没打过马吊,但据说麻将就是由马吊演变而来的,应该不是多么难上手的东西。
果不其然,乔薇只与三人试打了一盘便吃透个中的规则了。
四人在马车里开开心心地打起了马吊。
甄氏从书斋买了一本诗集,从书斋出来时,故意从李氏等人的马车旁路过:“我家瑶姐儿不喜欢簪子,就喜欢看书!咱们荀家的姑娘,都是不在意那些……”
“哈哈哈……”
是姬宛瑜几乎笑炸的声音。
姬宛瑜耍了个诈,一人赢三家,乐得不行了。
甄氏见自己闹了一路,人家非但不膈应,反而苦中作乐起来,她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气呼呼地上了车,将诗集往桌上一拍:“太过分了!岂有此理!”
荀青瑶头疼,按了按眉心道:“娘,你能不能别折腾了?这里不是姑苏,你不要当自己婆家闹腾好吗?”
甄氏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闹腾了?明明是她们抢了你的簪子!”
荀青瑶语重心长道:“我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姬家正儿八经的主子,人家给买,是情义,不买,是常理,况且我也没看中那簪子。”
甄氏完全没领会到女儿的重点:“那簪子你都看不中,你要什么样儿的?告诉娘,娘给你买!”
荀青瑶道:“娘,我们的盘缠在路上已经花光了。”
甄氏浑不在意:“我知道,这不是还有你姐夫买?我想过了,她们不给你买,你姐夫总会的。”
荀青瑶不知说什么好了。
荀家在姑苏确实是颇有声望的家族,但那些声望是祖辈以及大伯挣下的,她爹就是个混吃混喝的二世祖,当年说亲时,人家给说了个贤惠稳重的姑娘,她爹嫌人家丑,不肯要,转头看上了她娘,她娘是商户出身,到底比不上世家大族都千金,这些年在姑苏没少闹笑话儿,以为来了京城多少会收敛些,哪知还变本加厉了?
“娘,你怎么不想想,我们来了姬家这么久,姐夫为何迟迟不见我们?”
甄氏道:“他病了呀,没听下人说吗?”
病了至少也可以让他们去探望探望,又不是得的瘟疫,若实在女眷不便,不是还有她哥吗?
荀青瑶定了定神,道:“那姐姐呢?娘就没想想,姐姐为何突然跑去守陵了?”
甄氏自我感觉良好地说道:“她孝敬老太爷,替老太爷守几天陵算什么?这是她孝顺,讲出去都是面子上有光的事情!”
荀青瑶总觉得大姐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是和她说不清,索性不说了。
甄氏拍拍女儿的手:“你放心吧,既然来了京城,娘就一定会为你在京城找户好人家,不比姬家的少奶奶差!”
荀青瑶想起宝林斋的事,认真道:“我瞧着少夫人不是个简单人物,娘你以后别去招惹她。”
甄氏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你当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个姓乔的根本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她几年前就把身子给别的男人了,事情闹大,她被逐出家门,不知被多少人糟蹋过,后又使了狐媚手段把姬家的大少爷给迷惑了,就那俩孩子,还不知是谁的种呢!”
荀青瑶面色一变:“娘!”
甄氏丝毫不觉着哪里说错了,越发变本加厉地道:“她这种货色都能嫁入姬家,我女儿清清白白的身子,饱读诗书,满腹才学,怎么就不能找个更好的婆家了?”
真是越说越离谱,荀青瑶都快听不下去了,关于乔氏的传言,她并非毫不知情,只不过,她没有背后议人是非的习惯。
何况说到婆家,整个大梁朝除了姬家,哪里还有更好的婆家?
马车在路上耽搁得太久,渐渐到了晚饭的时辰,路上的行人多了,马车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甄氏的肚子饿了,路边叉烧包的香气勾得她馋虫大动。
“停车。”她道。
车夫无奈地停下了马车。
荀青瑶蹙眉:“娘,你又想买什么?”
甄氏笑道:“我买俩包子。”
荀青瑶叹了口气,松开甄氏的手,甄氏下了马车,走向一旁的包子铺,哪知就在她挑了包子正要付钱之际,路面上忽然响起一阵吵闹的声音。
“给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就放箭了!”
甄氏钱都忘记付了,扭头朝那边望去,就见一队官兵,正提着长剑,追赶一个穿着囚衣的、蓬头垢面、凶神恶煞的男人。
男人拉倒了两边的摊位,推到了无数的行人,将官兵死死地挡在身后。
为首的官兵打了个手势:“弓箭手准备——”
一排弓箭手搭好了弓箭,齐齐瞄准落荒而逃的犯人,行人们纷纷避让开来,甄氏傻呆呆地捧着三个包子,一时间,忘记了逃跑,还是一个好心的大爷,抓了她一把,将她抓进了包子铺。
她站在包子铺里,望着那个犯人越跑越近,忽然,跳上了姬家的马车!
她女儿的那辆马车!
“啊!瑶姐儿——”她失声大叫!
男人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绕到荀青瑶的背后,抱住她,刀尖抵住了她脖子:“别乱动,再动就杀了你!”
荀青瑶不敢动了。
男子凶道:“快驾车!不然杀了她!”
这话是对车夫说的。
车夫不敢怠慢,抓紧缰绳,将马车驾了出去。
甄氏看到这情节,两眼一翻,当场晕了。
打马吊的四人也听到了动静,乔薇将三人护在身后,掀开一侧的帘子,就见本该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如闪电一般自他们身侧飚了过去,耳畔还回荡着甄氏的那句“瑶姐儿”,官兵们呼啦啦地朝马车追了过去:“给我追!”
乔薇跳下马车,解开绳子,放了一匹马出来,翻身上马,朝被劫持的马车奔了过去。
姬如月与姬宛瑜掀开了帘子,看着飞驰而去的大嫂,目瞪口呆。
街道上,一片混乱与狼藉。
乔薇的马够快,不过须臾便将官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就在这时,一个小乞丐从巷子里窜了出来,直直地撞向乔薇的马。
乔薇眉心一跳,一把勒紧了缰绳,骏马被勒得前蹄高高地扬起,整个马身倒栽了下去。
乔薇敏捷地一跳,在地上滚了一圈,稳住了身形,随后她爬起身来,瞪了那吓傻的小乞丐一眼。
小乞丐一个哆嗦,险些尿了。
这么一耽搁,马车已经拐弯了。
乔薇快步拐进了右侧的巷子。
马车在另一个巷子里疾驰,乔薇能听到马蹄与车轱辘的声音,乔薇抄近路,快步挡在了马车的前方。
车夫看见了乔薇,眸子遽然睁大!
乔薇目光凛冽地看着朝自己撞来的马车,伸出一双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车夫就是想刹车都来不及了。
男人也看见了这不知打哪儿窜出来、上赶着找死的女人,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那双犀利又冷静的眼睛,像一把刀,噗的一声扎向了他的面门,他的心底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恐惧,有那么一瞬,他都想弃车而逃了。
但他不能。
被抓到,他就是个死了!
“让开!不让开撞死你啊!”
他怒吼。
乔薇没动,目光如冰。
十米、七米、五米、三米……
眼看着就要撞上,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自乔薇身后掠了过来,撞开乔薇,伸出手,按住了两个马头。
巨大的冲劲,将他生生逼退了十米,滑行十米后,他生生地扛住了。
乔薇追了过来。
车内的男人怒了,放开荀青瑶,将手臂从车窗探了出来,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乔薇。
乔薇也拔出了自己的匕首,将他的匕首削成了两截。
他勃然大怒,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猛地去掐乔薇的脖子,忽然间,一道身影闪入马车,抓住他,将他狠狠地扔到了地上,他摔断了腿骨与肋骨,当即痛得直不起身子。
荀青瑶看着仿佛天神一般降临的少年,阳光照着他俊美无铸的脸,他眼神冰冷,却清澈如水,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将士之气,她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你没事吧?”少年问。
荀青瑶紧张道:“没……没事,多谢英雄相救。”
少年这才发现马车里还有个女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向乔薇:“哎,你没事吧?”
乔薇摇头一笑:“没事,多谢沐小将军拔刀相助。”
沐小将军冷哼:“我只是不想欠你一个人情!”
“你的伤好了?”乔薇问。
当然没好,刚刚那一下,缝合的伤口都裂开了,真疼!
沐小将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眸光落在她的匕首上,虽然她很快便收进了袖子,可那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足够他看清了,如果他记得没错,那是他的匕首,他赏赐给容记的老板了,怎么会在她的手中?
莫非她找容记的老板要的吗?或者买的?买了干嘛?收藏?
她为什么要收藏他的东西?
难道她暗恋他?
无耻的女人!
沐小将军涨红了脸:“你……你已经成亲了!”
乔薇简直莫名其妙,上一句“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下一句怎么就成了“你已经成亲”?还气呼呼的。
很快,官兵们便赶来了,抓了那个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的逃犯,得知被劫持的是姬家女眷,官兵们吓坏了,问明了乔薇与沐小将军的身份,千恩万谢,本想请二人回去做笔录,奈何一个是姬家少奶奶,一个是南楚使臣,他们根本“请”不动,便现场问了几句。
李氏等人也赶来了,见乔薇与荀青瑶都安然无恙,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氏将京兆府的官兵们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天子脚下,竟让个囚犯跑了,官府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幸亏是没闹出什么事,真要是出了,哪个担当得起?
官兵们连连道歉,赔了好些不是,并保证一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决不让外人知道姬家的女眷曾被囚犯劫持过。
男女有别,女人的身子被男人碰了,哪怕是被迫的,也是不能容忍的。
李氏阴阳怪气道:“虽不是姬家的女眷,但也是姬家的客人。”
这算是把话讲明白了,别万一哪日传出去,道是姬家的女眷被男人碰了身子,姬宛瑜与姬如月可就撇不清了。
女儿无缘无故被个男人碰了身子,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前一秒还在幸灾乐祸的甄氏,这一秒恨不得哭死过去。
“有什么好哭的?人没事就不错了!也不想想是谁一路上买这买那走走停停耽搁了时辰,早回来,不就没这一灾了?”姬宛瑜下马车后,撇嘴儿哼唧。
姬如月拍拍她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姬宛瑜吐了吐舌头,对她道:“去我屋里坐坐吧!我和二婶说!”
姬宛瑜向李氏要了姬如月,李氏大方地应了,二人给李氏行了一礼,又给乔薇行了一礼。
姬冥修不常在家,她们与姬冥修走动不多,连带着对大嫂也十分陌生,但今日的事,让她们对这个大嫂刮目相看,太帅气了有木有!
乔薇叫住了二人,拿出两个锦盒:“打开看看。”
二人接过了盒子,依次打开。
姬如月的是那支她看中的点翠簪子,姬宛瑜的是一对红宝石耳坠,二人瞬间愣住了:“大嫂……”
乔薇微微一笑,将簪子戴在了姬如月的头上,把红宝石耳坠戴在了姬宛瑜的耳垂上:“多好看,这才是姬家的姑娘。”
二人都有些脸红,害羞地低下头,甜甜地笑了。
大嫂不仅帅气,还心细,眼光好,嫁人就要嫁大嫂这样的!
……
乔薇回了青莲居。
青莲居的后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两个小包子跪坐在地上堆雪球,膝盖湿漉漉的,下人都急死了,二人满头大汗,浑然不察。
鎏哥儿坐在小轮椅上,左手一只白、右手一只白,原本昨晚只答应给他抱一夜的,但天亮的时候,他说脚疼,又哭了好久,望舒和景云便又把两只白借给它了。
他抱着两只白,倨傲地看着在雪地里爬来爬去的小伙伴。
“你要不要来?”望舒问。
鎏哥儿说道:“不要,我脚疼!”
乔薇跨进后院,望舒放下小雪团子,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娘亲!”
乔薇将她抱进怀里。
她的小手伸进乔薇的衣领,乔薇眼疾手快地将她的冰爪子捞了出来,拍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让她玩去了。
乔薇抱了女儿,又抱了抱儿子,随后朝鎏哥儿走过来。
鎏哥儿:抱我呀,抱我呀,抱我呀……
乔薇捏了捏他的脚。
“啊!”鎏哥儿大叫。
乔薇挑眉:“还没长好呢。”
鎏哥儿泪汪汪,是已经长好,但是又被你捏坏啦!
“少夫人。”烟儿拎着食盒入内,给乔薇行了一礼,“奴婢刚从膳房回来,在门口碰到了荀公子,他说有事求见。”
荀公子?荀行之?他找自己什么事?
乔薇无所谓道:“让他进来。”
荀行之进了院子,看见乔薇,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艳,他压住那股惊艳,拱手给乔薇行了一礼:“少夫人。”
乔薇客气道:“荀公子找我有事?”
荀行之恭谨有礼道:“我来,一是感谢少夫人救了瑶儿。”
本想说也不是我救的,是沐小将军,但又怕自己这么一开口,这家人顺杆往上爬,让她带他们亲自去向沐小将军道谢,那就丢脸丢出国门了。
乔薇淡淡一笑:“举手之劳。”
荀行之笑了笑,又道:“除了这个,我也是来探望鎏哥儿的。”
一旁的鎏哥儿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温和一笑:“鎏哥儿,我是你舅舅。”
鎏哥儿:“哦。”
见鎏哥儿不大想搭理自己,他微微俯下身来,语气轻柔地说道:“你娘和你提过我吧?”
鎏哥儿诚实道:“没有啊。”
荀行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许是提过,你给忘了。”
鎏哥儿:“哦。”
荀行之看向鎏哥儿怀中的两只白:“你养的狗吗?还养了两只。”
两只白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鎏哥儿十分骄傲地说道:“这个是大白,这个是小白,它们是貂。”
“原来是貂啊。”荀行之见两只貂全都十分温和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
这要是摸在小白头上倒也罢了,偏他摸到了大白。
被当成狗已经十分令大白不爽了,还敢摸大白的脑袋,简直是一百个找死!
凶残的云貂当即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咸猪手咬了下去!
……
干冷的姬家陵,北风呼啸,两个守夜人打着灯笼,在墓地中行走。
高个子的守夜人往手心哈了口气:“唉唉唉,大冷天的把人叫出来,真是活受罪。”
矮个子的说道:“没办法,谁让姬家来了人呢,咱可得把里头收拾干净了。”
高个子的道:“听说是来给老太爷守陵的?会是谁呀?”
高个子冷得发抖:“管他是谁?进去就甭想出来了,咱只管把人往里送,死活不干咱的事儿。”
二人说着,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陵墓前,姬家陵虽是在地底,但地面上也有一层相当宏伟的大殿,殿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高个子的拿出钥匙,打开了殿门,一股庄严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堂又高又大,二人站在里头,渺小如蝼蚁。
二人虔诚地拜了拜殿堂上方的太祖爷画像,随即右转,推开一扇门,按开机关,地面出现了一个通道,二人顺着通道拾阶而下,进入了一个比大殿更宏伟的地下宫殿。
这边是姬家的陵墓了。
并不是姬家的所有子孙都有资格葬在姬家陵,庶出的、犯了重罪与族规的,死后都不得归入此陵墓。
昭明公主也未葬入姬家陵,皇帝体恤她身为人妇辛苦,单独给她修了一座公主陵,但昭明公主的孩子,那个一出世便夭折的二少爷,葬在了这里。
二人照例将每个墓室都检查了一遍,路过二少爷的墓室时,二人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高个子的心里一毛:“啥声?”
矮个子地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好像是老鼠。”
二人推开石门,进了墓室。
老鼠的吱吱声渐大,来自二少爷的棺木。
二人吓得不轻,二少爷的棺木进了老鼠,这可如何是好?
“弄、弄出来?”矮个子的问。
高个子的战战兢兢道:“不能随便开棺啊……”
矮个子的道:“可它把二少爷的尸体啃毁了,我们也一样是死罪啊!”
二人纠结一番后,决定先将老鼠抓出来。
二人合力,推开了石棺,然而令二人无比惊讶的是,老鼠是看见了,可二少爷的尸体呢?尸体哪里去了?!
【219】议亲,弟弟现身
夜幕低垂,姬家各房渐次点亮了烛火,甄氏在烛火摇曳的屋子走来走去,荀青瑶被晃得头都晕了,劝她坐下,可她坐不下!
白天受的气还没咽下去,晚上那个女人就放狗把她儿子咬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荀行之一个劲儿地解释不是少夫人干的,可甄氏不信。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摸它了!”荀行之解释,他的手掌都差点被大白咬穿了,一个青莲居的丫鬟给他上了药,但药效没那么快,手肿得像只熊掌,一动便火辣辣地疼。
甄氏气闷道:“是她养的!她让咬,才咬你!”
荀行之忍住手上的剧痛,说道:“她那会儿不在跟前,是鎏哥儿抱着的,总不会是鎏哥儿唆使那貂咬我。”
荀行之说的很有道理,当时乔薇在陪两个小包子玩雪,根本不知道荀行之与鎏哥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若非说乔薇有什么不对的,大概是没提醒荀行之别乱摸乱碰?大白不咬人许多天了好么?谁知道荀行之怎么惹毛大白了?
甄氏若是冷静下来,定能想通个中的关键,奈何她下午才憋了一肚子气,对乔薇的印象可谓是糟透了,那貂又是乔薇院子养的,说不是乔薇故意整她儿子,怎么可能?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甄氏在屋子里踱了半个时辰中,把心一横,撑着伞出了桂香院。
甄氏这回学乖了,没跑到乔薇的青莲居找不快了,她抓了个过路的下人,问了老爷住哪儿,那丫鬟傻乎乎地给她指了路,她冒着风雪,一路直奔桐院。
姬尚青正在房中喝药,这是最后一剂,明日起,他便算彻底痊愈,不必再忍受任何的药味。
喝药喝到一半时,丫鬟禀报,荀夫人来了。
姬尚青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了还上门拜访,着实有些不大合适,但姬尚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姬尚青换上了中规中矩的锦服,在明厅见了甄氏。
姬尚青去过荀家几回,甄氏是认识他的,也曾与他说过话,在甄氏心里,这就是有点小交情了,所有甄氏才敢在大半夜的“闯”进桐院拜访。
甄氏最后一次见姬尚青是在荀兰十五岁离开荀家,返回姬家的那年,那时姬尚青还十分的年轻,俊美的容貌吸引了满城佳色,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憔悴了许多。
甄氏进屋,给姬尚青行了一礼:“亲家老爷。”
姬尚青比了个手势:“荀夫人请坐。”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让甄氏的心里打个突,但甄氏记得他从前便是如此,很快释然了,讪笑着道:“这么晚了,亲家老爷还没睡呢?”
姬尚青喝了一口茶。
甄氏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不愧是桐院的茶叶,比桂香院的好喝多了,她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抽出帕子,擦了擦唇角,一副委屈的神色道:“其实我这么晚过来,是来向亲家老爷辞行的。”
“辞行?”姬尚青不解地看向了她,“这么快就走?可是出了什么事?”
亲家老爷真上道!
甄氏委屈地抹了抹泪,说道:“反正待着也不受待见,我不如早早地回了,当初是兰姐儿非说要我把瑶儿与行之带到京城来,我才带的,可如今兰姐儿不在,没人替我们撑腰,我们留下,也不过是受人闲气罢了!”
姬尚青蹙了蹙眉:“谁给荀夫人闲气受了?”
“我不敢说。”甄氏道。
姬尚青神色严肃道:“荀夫人直说吧,我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不是误会,该替荀夫人做主的,我不会推辞。”
得了姬尚青的保证,甄氏便将下午发生的几件事添油加醋地与姬尚青说了。
“……就一支簪子罢了,她就和我抢,抢完还给我脸色瞧!”
浑然忘记自己在那支簪子之前,究竟“买”过多少首饰了。
“还放貂咬行之。”
自动忽略貂是鎏哥儿抱着的。
姬尚青听着,神情变得越发严肃,乔薇当初连姬霜的酒馆都敢砸,抢甄氏几样首饰,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天性如此,眼底容不得沙子。
姬尚青顿了顿,说道:“小薇还小,有不懂事的地方,荀夫人是长辈,还请荀夫人多多包涵。”
姬尚青的反应有些出乎甄氏的意料,甄氏想起一路上听到的各种传言,以为乔薇在姬家不怎么受宠的,但老夫人与姬尚青都似乎待她不错,甄氏酸溜溜地道:“我知道,她才是你们姬家正儿八经的主子,我是个外人,没人会在意我怎么想!”
姬尚青道:“不是这个意思,荀夫人不要误会了。”
甄氏一脸委屈道:“当初兰姐儿答应行之谋一份差事,帮瑶儿定一门亲事,瑶儿今日受了惊吓,也不知还能不能议亲了……”
“荀小姐的亲事我会让人留意,行之的差事……”言及此处,姬尚青顿住。
甄氏巴巴儿地望着他,他眉心微微一蹙,说道:“行之的事,我也会安排。”
甄氏总算是心满意足地出了桐院。
得到了补偿,甄氏心情舒畅,去了青莲居一趟,荀行之回味起来,也十分的心情舒畅,二人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只有荀青瑶房中的灯还亮着,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能浮现起那张英俊的面庞,这令她有些慌张,也有些茫然无措。
许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只是心存感激罢了,与旁的无关。
可越是这般安慰自己,越是难以平静。
与桂香院一墙之隔的地方,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街道上,车内坐着两名男子,二人皆穿着黑色斗篷,斗篷的帽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与嫣红的唇瓣,嫣红的是较为年轻的男子,另一个胡子吧啦的,是个大叔。
年轻的男子微微勾了勾嫣红的唇瓣,不经意间,便散发出了几分邪气与邪魅的味道:“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好听得让心头酥软。
索性胡子吧啦的男人早已习惯,十分镇定地挑开了车帘,往外敲了敲,笃定地说道:“到了。”
年轻男子冷笑一声,走出了马车。
车夫躬身跪在地上,以背为凳。
年轻男子探出华丽的脚,踩着人凳下了马车。
胡子吧啦的男人也跟着下了车。
二人站在巍峨的高墙下,举目而望。
年轻男子探出一只手来,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轻轻地摸在墙壁上,连墙壁都好似荡漾出了一层温柔的波浪。
“姬家。”他嫣红的薄唇中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胡子吧啦的男人道:“大人是要今晚开始行动吗?”
“不然?”年轻男子反问,胡子吧啦的男人不说话了,年轻男子邪魅地勾了勾唇角,潋滟幽魅的眸子微微地眯起,“姬家将会为它当年的愚蠢付出可怕的代价。”
“大人准备怎么做?”胡子吧啦的男人问。
年轻的男子冷笑,眸中掠过一丝嘲弄:“入侵姬家,摧毁姬家的一切,杀光姬家的男人,抢光姬家的女人,卖了姬家的孩子,让他们永世为奴!本座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再也等不下去了。”
胡子吧啦的男人哦了一声,说道:“属下已经打听到姬家的消息了,这堵墙的后面本是一个空置的别院,但最近住了几个荀家的客人,从这里进去,有被发现的危险。”
年轻男子阴测测地笑了笑:“几个愚蠢的小喽啰罢了,本座还没放在眼里。”
胡子吧啦的男人问:“那大人是打算……”
年轻男子道:“当然是换个地方进去。”
胡子吧啦的男人:“……”
……
却说荀青瑶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李氏派来的丫鬟小翠就在隔间,听到了她屋里的动静,打了帘子过来,轻声问:“荀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荀青瑶摇头:“吵醒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翠道:“荀小姐快别这么说,荀小姐是睡不着吗?”
荀青瑶缓缓坐了起来,叹道:“许是晚饭吃多了,有些积食。”
小翠温声道:“那奴婢陪你去院子走走吧?”
荀青瑶想了想,反正已经把小翠吵醒了,就算不出去,小翠也睡不着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小翠给荀青瑶披了一件兔毛披风,搀扶她出了房门。
积雪反射着月光与廊下的珠光,幽静而清亮。
小翠将荀青瑶搀到院子的石桌前:“荀小姐坐吧,我去煮一点消食的果茶。”
荀青瑶点点头:“有劳了。”
小翠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煮了一碗山楂茶来,放到石桌上后摸了摸冰冷的石凳,说道:“这么凉,我去拿个垫子。”
小翠进了屋。
荀青瑶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山楂茶,茶水滚烫地冒着热气,只是看着人都暖和不少。
喝完茶,荀青瑶回了房,小翠也歇下了。
荀青瑶挑开帐幔,正要坐进去,却猛地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一袭黑袍的男人!
她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要大声尖叫,那人单臂一动,一把长剑落入了手中,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的话生生卡回了喉咙。
男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了脸上的金色面具,面具下,是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美得勾魂摄魄,他肌肤白皙如玉,唇比女子的更为嫣红,唇角微微地勾着,有一丝漫不经心的邪魅。
“嘘。”他修长的指尖贴上唇瓣,如玉的手指按在嫣红的色泽上,美得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别叫,不然你的小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这声音,也异常的好听。
这个华丽美艳的男人,笑起来实在是魅惑人心,再配上这样的声音,荀青瑶的腿都险些软了。
荀青瑶看了看小翠的屋子。
男子轻轻一笑,华丽如重彩,勾得人神魂颠倒:“别看了,她今晚是不会醒了。”
荀青瑶深吸一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堪堪压下了心头的惊惧:“你是谁?”
“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话吗?”男子微微偏了偏手,冰冷的剑刃贴上了荀青瑶的脸庞,荀青瑶只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给贴上,吓得浑身一阵哆嗦。
荀青瑶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想来帮你一个忙。”
荀青瑶一愣:“帮我一个忙?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男子慵懒地说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我能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只要你提出来,我就都能答应你,现在,赶紧想想,你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
这、这是在逼着她……向他求助?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子勾唇一笑:“本座是好人,本座最爱助人为乐。”
荀青瑶哽住。
男子的笑意深了深:“不过,本座这么爱助人为乐,你是不是也得帮本座做点什么?”
来了来了,就说没这么简单的。
“不用着急回答本座,你可以先考虑考虑,等你什么时候需要本座了,就吹响这个笛子,本座一定会让你如愿。”
男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放在了床上。
荀青瑶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并不敢伸手去拿。
男子收了剑,站起身,与荀青瑶擦肩而过。
空气里有男人身上的香气,迷死人的好闻,荀青瑶面色潮红,呼吸加重,心若擂鼓,腿软得难以站立。
她走到窗边,狠狠地吹了一会儿冷风,才让体内的躁动散去。
……
青莲居,乔薇一觉睡到饱,起床时,姬冥修不出意外的已经去上朝了,乔薇与孩子吃了早饭,去落梅院给老夫人请了安。
姬霜的月份大了,安心留在北府待产,不常出来走动,庶务大多落在了李氏的头上。
姬家的庶务是比较繁杂的,除了姬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吃喝,还有各房的月钱、节礼、衣裳、预算,本家的账目一月清点一次,外头的田庄铺子三月到半年一次,而年底是最繁忙的日子,光是备年货就让李氏手忙脚乱,偏这时,几个姑娘的亲事也被提上了议程。
李氏实在应接不暇,将乔薇叫了过来。
乔薇看账本是一把好手,一上午功夫便将几箩筐的账本看完了,有错儿的全都做了记号,姬家的账房先生还是挺拿得出手的,错处并不多,零星几处。
李氏满意得不得了。
看过账册,已是中午,李氏留乔薇用了饭,几个孩子都在落梅院,不必乔薇操心,乔薇继续留在了东府。
午饭过后,东府来了位客人,是一个年纪比李氏略长了几岁的妇人,体态丰腴,红光满面,打扮得珠光宝气,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十分热情的样子。
李氏向乔薇介绍:“这位是洪夫人,过来商讨几位姑娘的亲事的。”
商讨?乔薇的心思转了一圈,渐渐回过味来,姬家姑娘的亲事何等重要,并不会与不相干的人商讨,而她从未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这位洪夫人,除了一种可能——媒婆,乔薇想不到其它了。
这是乔薇头一回见到京城的媒婆,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没有媒婆痣,也没把自己涂得花里胡哨、穿得花枝招展,就与一个普通的贵妇并无二般。
在大梁,媒婆也是分等级的,洪夫人这种金牌媒婆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她本就是官家出身,在贵妇圈里混得如鱼得水,做这样的营生,并不是缺了那几两银子,只是好这一口罢了。
她资源极好,嘴皮子利索,却做的都是良心生意,李氏与姬盛的姻缘便是她给介绍的,这么些年下来,姬盛待李氏虽不说毫无瑕疵,但也是美好姻缘一桩了,这次两个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李氏头一个便想到了洪夫人。
乔薇与洪夫人见了礼。
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乔薇:“真是个标致人物,可惜已经成亲了。”
乔薇笑了笑:“没成亲的话,洪夫人想把我说给谁?”
洪夫人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得姬家的大少爷!大少爷与少夫人呐,就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李氏让石榴把两个姑娘叫了过来,又让红杏去把桂香院,将甄氏荀青瑶也请过来。
乔薇不解:“请她们做什么?”
李氏叹了口气:“我也懒得请呢,但今早你父亲让人给我带了话儿,荀小姐的亲事也不可怠慢了,我若是先让两个姐儿选了,再让她选,回头她娘又得闹到桐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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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昨晚去桐院了?”乔薇问。
李氏道:“荀小姐没有,荀夫人去了。”
甄氏那德行,确实干得出这事来。
乔薇忽然就笑了,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也罢,来就来吧,不过是多两个人坐在屋子里罢了,亲事是相互的,不仅女挑男,男也挑女,就算她们看中了,人家也未必肯娶。
甄氏母女很快到了东府的暖阁,姬宛瑜也到了,挽着姬如月的手跪坐在垫子上,看也不看二人。
洪夫人先叫来画师给三位姑娘画了画像,画师与洪夫人都是人精,明明三人平分秋色,愣是将姬宛瑜与姬如月的容貌画得生动了三分。
画师作画的功夫,洪夫人将自己手头的资源一一拿了出来:“这些都是京城的,几位夫人先挑,有看顺眼的问我,我来给说说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京城的挑不中,还有别的地方儿的。”
李氏与甄氏各自挑了个画卷打开,乔薇也拿了一个画卷,都说洪夫人资源好,此话不假,她随手打开的一个居然就是当朝的九殿下,乔薇颇为惊讶地笑了:“怎么他也在托洪夫人说亲吗?”
洪夫人笑道:“他没有,但是如果少夫人看中了,是说给哪个姑娘的,我可以去说媒!”
乔薇在心中比对了一下多罗明珠与姬宛瑜的武力值,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刚放下画卷,甄氏抢了过来,看着画上玉树临风的少年,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洪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九殿下身份贵重,临安公主是不会舍得他娶个外地媳妇儿的。”
甄氏哼了哼,将画卷扔到了桌上。
乔薇又拿起另一个,眉心一跳,居然是胤王的:“据我所知,胤王殿下已经与多罗家有婚约了?”
洪夫人笑盈盈地说道:“少夫人大概还不知道胤王殿下与高月族千金的事,那高月族的千金好生厉害,给胤王生了三个孩子,不许多罗家的小姐过门,这两家怕是要打起来,皇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搞不好到最后谁都不会娶呢。”
谁都不娶?太小看第一美人了喂,乔薇咂咂嘴,似笑非笑地问道:“若是娶了呢?”
洪夫人嗔道:“那不是还有侧妃之位吗?”
甄氏凑过来,定睛一看,眼睛都瞪直了,京城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看啊?
“侧妃总不会只要京城的姑娘吧?”甄氏问。
洪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心道以荀家的身份,侧妃怕是没戏,能做个姨娘就顶天了,这个荀小姐真是荀夫人亲生的吗?哪儿有亲娘想把女儿送去做妾的?
“这个是昭王殿下的?”乔薇又打开了一个画卷。
甄氏嘀咕,怎么这丫头的手气这么好?随便拿,不是殿下就是王爷。
不过在见了胤王的倾城绝色后,再看昭王的,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甄氏撇撇嘴儿,去翻别的画像了。
洪夫人满面黑线,她刚刚没看错吧?美名远扬的昭王爷被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嫌弃了?她当她女儿是天上的仙女儿呢!
甄氏挑挑拣拣,不是嫌弃长相,就是嫌弃家世,她既要对方有胤王那样的容貌,也要有姬家这样的背景,最好还当着大官儿,但年纪别太大了,和姬冥修差不多就好。
品级和姬冥修一样的,年纪都在四十以上。
年纪和姬冥修一样的,官职都在三品以下。
当然了,能不纳妾是最佳的。
一屋子人都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她真以为好男人那么容易找啊?整个大梁朝,也找不出第二个姬冥修了。
李氏挑了几个身份还算合适的公子,问了洪夫人,洪夫人都一一地答了,李氏暂时留了两个人选,又打开另一幅画卷,画上的是一名少年,少年英姿飒爽、英俊神勇,容貌不比胤王妖孽,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很是惹人注目。
“小薇。”李氏把画卷往乔薇面前递了递。
乔薇定睛一看:“诶?怎么是他?”
李氏惊讶:“你认得?”
乔薇道:“这不就是南楚的沐小将军吗?昨日在巷子里抓到囚犯的人就是他。”
“啊,那位公子啊,难怪我瞧着面善呢。”李氏赶到现场时,沐小将军已经差不多准备离开了,李氏在马车外道了声谢,对他的容貌,倒是没看得那么真切。
“什么沐小将军啊?”甄氏凑了过来,她昨日昏迷了,不清楚女儿被救的经过,等她苏醒过来时,女儿已经坐在马车上了,她还以为是官兵们抓了那个囚犯呢。
荀青瑶眸光一动,身子颤了颤。
李氏避重就轻地说道:“南楚的使臣。”
“南楚人啊。”甄氏有些不乐意,人长得再俊,家世再好,可终究太远,女儿若是嫁了,怕是这辈子都回不了娘家了。
李氏倒是很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位沐小将军,听说南楚是不与大梁朝联姻的,但今年似乎有所松动了,不然洪夫人也不敢把沐小将军的画像拿过来给她们挑选。
姬宛瑜是姬霜的心头肉,姬霜不舍她远嫁,可还有姬如月。
姬如月若是能嫁入南楚的神将府,也不失为一桩没事。
李氏笑道:“你与我说说这位小将军。”
洪夫人吃着点心的手一顿,坐直了身子,满眼笑意地说道:“这位小将军可不得了,年纪不过十七,却耍的一身好功夫,我听闻他九岁便随父出征,十一岁就割掉了敌人的脑袋,十三岁立军功,十五岁名满天下,又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鬼混,不知是多少姑娘家的梦中情郎!他家中有个胞妹,听说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儿。”
“咳!”乔薇呛到了,二师姐那样的人物,可与温柔善良丝毫沾不上边好么?
原本听到前面还觉得沐小将军挺厉害的,但二师姐这儿出了偏差,导致乔薇连前面的信息都开始怀疑了。
“家里的情况呢?”李氏颇有兴趣地问。
洪夫人眉飞色舞地说道:“他家里的情况很简单,父亲是南楚的神将,母亲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妹妹,妹妹是一个大宗门的弟子,但妹妹与哥哥们加起来也没他能干,二夫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挑了个最好的呀!”
乔薇好笑地问道:“你拿他的画像说媒,这件事沐小将军知道吗?”
洪夫人笑眯眯地道:“等我说上门他不就知道了?”
“你就不怕他不答应?”乔薇笑着问。
洪夫人摇了摇帕子:“哎哟哟,少夫人您不信我,也得信姬家的两位姑娘呀!两位姑娘都是闭月羞花的人物,我要是个男人,看了都不想走了,哪儿会不想娶?您就放心吧,我做这行几十年了,只有我不想说的亲,没我说不成的亲,就包在我身上了!”
恐怕那位沐小将军真的不想娶,乔薇与那家伙接触不多,但人与人之间会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乔薇,沐小将军不是任人摆布的对象,他除非真的看上了姬家的姑娘,否则就凭媒婆说烂一张嘴,也丝毫动摇不了他。
李氏对沐小将军印象不错,觉得这门亲事可以考虑,不过这件事她一个人说了不算,也得二老爷点头、老夫人点头。
回头与他们说说,能成就成,不成再另觅良婿。
李氏默默地收好画卷,放入了备选的盒子。
宽袖下,荀青瑶缓缓地捏紧了手指。
几人挑挑拣拣的,各自都挑了几个中意的,洪夫人把画像留下,让几人再考虑一晚,确定了她再来取画像,姬家的姑娘看中的男人,除了那个沐小将军可能有点儿棘手,别的还没有搞不定的。
洪夫人高高兴兴地去了。
李氏与乔薇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让老夫人帮着拿拿注意,甄氏则拿着挑中的几幅画像回了桂香院。
甄氏叫荀青瑶也来看看画像,看是否有自己喜欢的,虽是她做主,但如果女儿与她同时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娘亲自己做决定吧,我有些困,先回房了。”
荀青瑶回了房。
她拉开床头柜,取出那人留下的盒子。
真的……能帮她做到任何事吗?
包括选择自己的姻缘?
自己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如果代价不大,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若是代价太大,自己就把笛子还给他好了!
念头闪过,荀青瑶释然了,缓缓地打开了盒子,往里一看,瞬间傻眼了。
说好的笛子呢?
怎么是一把勺子啊?!
【220】兄弟相遇(上)实力坑爹
天空破晓,城北一处破旧的小别院,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漏着风的堂屋内,年轻男子坐在缺了半条腿儿的凳子上,神情严肃,起床气特别大!
“阿达尔,我勺子呢?”
被称作阿达尔的胡子吧啦的男人掀开眼皮子睨了他一眼:“我没看见。”
“你们几个呢?”年轻男子狠狠地瞪向屋内的黑衣人,众人齐齐一脸害怕地摇了摇头。
充当车夫的黑衣人道:“大人,你昨天不是给了那个女人一样信物吗?是不是给错了,把勺子给她了?”
年轻男子一拳头捶在了桌上,俊美的面庞浮现起了一丝狰狞之色,但被面具遮掩,所以大概也是没人看得见的,他冷声道:“本座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都给本座去找!找不到,提头来见!”
“是!”
众人作鸟兽状散了。
年轻的男子眼神凉飕飕地瞪向一侧的阿达尔:“你也去。”
阿达尔于是也去了,他走进了厨房,一个黑衣人捧着一个装筷子的竹筒走了过来:“左护法,您看。”
竹筒里插着两支黄金筷子,以及一支黄金笛子。
笛子怎么还插进装筷子的竹筒了,阿达尔用脚趾想想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阿达尔十分淡定地将笛子藏进怀里,给了众人一个你丫全都闭嘴不准泄露一个字的眼神:“继续找。”
没找到心爱勺子的教主大人十分恼火,简单解决了早餐后便赶往了姬家。
大白天,姬家的人全都忙碌起来了,不少从远处而来进贡鸡鸭牛羊的佃农赶着牛车而过,昨日进去的地方,今日开始变得异常喧闹,看来是不能轻易得手了。
马车围着姬家兜起了圈子,寻找最隐蔽、人烟最稀少、动作再大也不会被人发现的位置。
“阿达尔,你说她为何不联系本座?你不是说中原人最贪心不足么?她就当真没什么需要本座去做的?”年轻男子微微眯起好看的双眸道。
阿达尔摸了摸怀中的笛子,一脸淡定地说道:“也许她只是还没想好。”
年轻男子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瓣,露出了一丝魅惑人心的笑:“呵,她没想好没关系,本座帮着她想。”
马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巷子,巷子的一侧是姬家下人的住房,另一侧是姬家大院儿的围墙。
车夫依旧给当了人凳。
年轻男子踩着人凳下了马车,袍角自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缓缓拂过,一袭玄衣,散发着重彩般的华丽气息。
他站在了高墙下。
阿达尔也站了过来。
二人齐齐望向足有大半丈高的围墙,阿达尔道:“比昨晚的高了一尺三寸。”
年轻男子:“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阿达尔:“其实你应该知道除了你,我们所有人都不能进去。”
姬家,是他们永远的禁地。
年轻男子不屑地牵了牵唇角,寒风刮过,他身上的玄色长袍迎风鼓动,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顶级高手的气场:“本座自己进就是了,不就是高了一尺三寸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终究不过是一堵墙罢了,这也想难倒本座?未免太小瞧本座了!”
一刻钟后,一把金光闪闪的梯子搭在了墙头……
……
荀青瑶夜里睡得不甚安稳,天不亮便醒了,小翠还在睡,她不想惊醒小翠,自己上前院走了走,刚走几步,被一道玄色身影拦住了去路。
微风从他身后刮来,一股勾人心扉的香气慢悠悠地在空气里浮动开来,不用看他的脸,只闻他的气息,荀青瑶就认出他是谁了。
荀青瑶的心猛一个咯噔,四下看了看,未见到丫鬟悄然松了口气,却也并不敢大意,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道:“你怎么又来了?”
还选在光天化日之下!
年轻男子的红唇微微勾起,唇角的弧度迷人而优雅:“这种鬼地方,本座想来就来。”
为什么感觉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荀青瑶恐让人瞧见,将他带到了假山后,假山后便是院墙,前方是院子,即便来人从这儿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好及时作出应对。
“两个晚上了,小美人儿可想好要什么了?”年轻男子说话时笑意溢满了一双眼睛,可他的笑意,总让人觉得并未直达眼底,就像是一双越笑越冷的眼睛。
荀青瑶毛骨悚然,定了定神,说道:“要是……要是我求你帮忙,你会需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年轻男子眯了眯好看的眸子道:“这个暂时无法告诉你。”
荀青瑶支支吾吾道:“那……那万一你让我做杀人放火的勾当,难道我也得答应你吗?”
年轻男子有如实质的眸光在她身上游离了一圈:“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杀人放火呢。”
“那到底是什么事?”荀青瑶紧张地问,尽管她现在有了想让对方帮的忙,可如果代价太大,她也是不敢去冒那个险的。
“说了现在不能告诉你。”年轻男子的眸光落在荀青瑶紧张得冷汗直冒的脸上,“看来你已经想好自己的心愿了,说吧,需要本座为你做什么?”
荀青瑶犹豫了一下,心知他可能会提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却在心中谋求着那么一丝侥幸——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道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想嫁给南楚的沐小将军。”
“那个黄毛小子啊……”年轻男子邪魅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屑,须臾,笑意满眼道:“这有何难?”
“你有办法?你……你真的有办法?”荀青瑶惊讶极了,她要嫁的对象是南楚的小将军啊,李氏也替女儿相中了对方,然而就连李氏都不敢说自己有多少把握,她只是一个姑苏的小姐,一无姬家的背景,二无撑腰的母族,与南楚的小将军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为什么在他口中,如此艰难的一件事,简单得就像是打个响指?
年轻男子将荀青瑶的神色尽收眼底,暗道了一句愚蠢的姬家亲戚,连这点小事,还值得当个心愿来说?杀鸡用牛刀。
年轻男子从怀中掏出两个瓶子,一大一小,放在了桌上:“这叫离欢蛊,大瓶里装的是雌蛊,小瓶里装的是雄蛊,雌蛊用在你自己身上,雄蛊你想法子用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怎么用?”荀青瑶问。
年轻男子道:“放在身上就好。”
荀青瑶不解地看了看桌上的瓶子:“放了之后会怎样?”
年轻男子嫣红的唇角一勾:“放了之后,你们会分别成为两蛊的宿主,三日之内,他将对你死心塌地,只要他当众开口求娶你,那么事后就算药效过了,他也没了转圜的余地。”
荀青瑶看着其实相差并不大的瓶子道:“这两个瓶子好像,万一放错了怎么办?”
年轻男子自信满满道:“无妨,雌蛊只咬女人,雄蛊只咬男人,放错了是不会反应的,你再放回来就是了。”
荀青瑶担忧地问:“可是这么做,他醒了,岂不是要怪罪我?”
年轻男子阴测测地笑道:“这就不是本座该操心的事了。”
“可是……”
“好了,办法已经给你了,本座的东西也该还给本座了。”
荀青瑶沉浸在一对离欢蛊的震惊中,没与他理论笛子变勺子的事情,将锦盒还给了他。
年轻男子带着锦盒,出了姬家。
上车后,他要打开盒子。
阿达尔突然指向车外:“你看!”
“看什么?”年轻男子望向了窗外。
阿达尔打开锦盒,把勺子拿了出来,将笛子装了进去,等年轻男子古怪地皱了皱眉,收回目光打开盒子,看到熟悉的黄金笛管时,霸气侧漏地笑了:“就说本座这么机智,怎么可能会装错?”
……
吃过早饭,众人陆陆续续去了落梅院给姬老夫人请安,因要商议几个孩子的亲事,姬霜也挺着大肚子到了。
如此热闹的场合,自然少不了甄氏,甄氏也拉上了女儿荀青瑶。
亲事长辈们商议就好,姑娘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姬老夫人让荣妈妈在碧纱橱摆了几幅棋盘,铺了文房四宝,让姑娘们在里头打发时间。
院子里,两个小包子跑来跑去,时不时有大笑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心情舒畅。
姬老夫人问了李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李氏把给孩子们挑的人选说了。
先说的是姬宛瑜的。
李氏挑了好几个世家公子,洪夫人帮着做了第一轮的筛选,有怪癖的,道貌岸然的,全都剔除了,剩下的三个中,有一个是临安公主府的九殿下李钰,这个人大家都不陌生,姬冥修的小师弟,容貌家世没得挑,人品也过硬,就是辈分儿上差了宛瑜一辈。
姬冥修的母亲是皇帝的小姑姑,姬冥修与皇帝、临安公主(李钰生母)是一辈儿的,姬冥修的妹妹自然也与他们一辈,李钰见了宛瑜,还得客客气气地唤声表姑。
虽说林书彦与姬婉也是如此,可并不是谁都有姬婉那一身的反骨,也不是谁都能有林书彦那股与世俗伦常对抗的勇气,最重要的是,李钰与姬宛瑜之间没有感情。
这一点,想来没人比乔薇更清楚。
李钰中意的姑娘是多罗明珠,姬宛瑜的介入,根本毫无幸福可言。
乔薇不动声色道:“我偶然听冥修提过,那孩子貌似与多罗家走得挺近的。”
多罗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定了胤王,二女儿体弱,待字闺中,三女儿活蹦乱跳,倒是个招人喜欢的,李钰不从政,不打仗,为何与多罗家走得近,众人稍稍一想,大致觉出味儿了。
李钰被成功地否决。
剩余的两个,身份都不如李钰贵重,却也是与姬家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
一个是理国公府的嫡长子,一个是庞太师府的嫡次孙。
理国公府黎家与姬家算是世交了,彼此的渊源能追溯到一百年前,早在跟着崇宗皇帝南北征战时,姬家与黎家便是崇宗皇帝的左膀右臂,姬家从文,而黎从武,文武两派史无前例地和谐,朝堂归一,战场所向披靡,民心稳定,士气高涨,双方的交情从那时便定下了。
这么多年过去,姬家依旧是无可撼动的大梁第一世家,而黎家因为手握兵权的缘故遭到了两任皇帝的猜忌,至这一任皇帝时,扶起了一个多罗家与黎家分庭抗礼,私底下多罗将军与黎家关系不错,可政治上,黎家的势力确实被削弱了。
可尽管如此,黎家也已经算不可多得的婆家之选了,毕竟放眼整个大梁朝,都找不出比姬家更厉害的世家了,姬宛瑜除非是嫁入皇室,否则就得低嫁,可姬家如何舍得把这娇滴滴的姑娘送进皇室吃规矩?
这位黎家长子的人品才学都不错,没走武将的路子,从了文,是上一次科举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听闻鸿胪寺与礼部都盯上了他,要将他抢到自己名下。
“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姬老夫人道。
众人点头,是啊,别与冥修那个变态比,这个黎公子就算十分难能可贵了。
且他是嫡长子,宛瑜嫁了他,日后便是理国公府的主母。
“另一个是谁来着?”姬老夫人问。
李氏道:“庞太师的嫡次孙。”
乔薇对太师府有印象,小师妹的外公便是庞太师,从家世背景与辈分上看,都没多大问题,就是不知自己搞掉了庞太师女婿的宗主之位,庞太师会不会心存芥蒂,过门后为难宛瑜?
庞太师只有一个嫡子,这个嫡次孙又是嫡子唯一的儿子,嫡长孙是庶出,将来不能继承家业,所以哪怕是个次孙,宛瑜嫁过去之后也依旧会成为庞家的主母。
饶是姬霜如此挑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李氏给宛瑜选夫婿是用了心的。
给姬如月挑选的对象就没宛瑜的这么拔尖儿了,能去做主母的世家,身份不够贵重;世家身份够高的世家,如月又做不了主母,当然也全都是嫡出的公子,姬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出也比外头的嫡出千金矜贵的。
很快,谈到了沐小将军。
“两国可以联姻了?”姬老夫人问。
李氏道:“不能联,洪夫人不会把画像给我们瞧的,这种小道消息,她比咱们都快。”
姬老夫人点点头。
二房不是姬老夫人亲生的,如月在她心中自然不比宛瑜,远嫁她能接受,可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说完全不疼也不尽然,到底还是希望她能嫁得更好。
“老二怎么说?”姬老夫人问。
李氏道:“二爷说,全凭母亲做主。”
这是同意了。
姬老夫人想了想,将姬如月叫了过来:“如月,若是让你嫁去南楚,你可以愿意啊?”
姬如月当然不愿意,甭管他是将军也好,皇子也罢,嫁那么远,人生地不熟,万一不高兴了,回趟娘家都不能,但心里不愿意,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如月听祖母和母亲的。”
姬老夫人与李氏彼此看了一眼,都是想答应这门亲事了。
乔薇的眸光在姬如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开口道:“不如先问问沐小将军的意思吧?”
姬老夫人一想可行,以答谢他救了姬家亲戚的名义将沐小将军请到了家中。
事关重大,姬尚青、姬盛与秦姑爷也全都来了。
沐小将军被荣妈妈请进落梅院,看着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群脑袋,不仅有点懵,总感觉大家的眼神怪怪的,不像在看一个客人,倒像在看块肥肉。
姬老夫人:英俊水嫩!
姬霜:比画像好看!
姬盛:身材高大,耐力持久!
秦姑爷:虎背熊腰,肾好活儿好!
沐小将军被看得头皮发麻。
乔薇笑吟吟的。
其实就连不打算将女儿远嫁的甄氏在一睹了沐小将军的真容后,都动了让女儿嫁过去的念头,只不过昨儿自己嫌人家远,没拿下画像,叫李氏抢了先,这会子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再与李氏争。
甄氏心里那个悔啊,觉得除了那个九殿下,没人能弥补她女儿的损失了。
碧纱橱后,姬宛瑜挑开了一点帘子,对姬如月招了招手,小声道:“姐姐姐姐,快来看姐夫!”
姬如月才懒得看。
荀青瑶的心痒了起来,从缝隙里往外瞧,可惜只能看见姬宛瑜的后脑勺。
沐小将军看着一屋子如狼似虎的人,定了定神,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不……不用谢?”
姬老夫人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若说先前只是觉得他还不错,这会子就已经恨不得把孙女儿扒光了送到他床上去了,这么可人的小家伙,一定要是她孙女婿啊……
沐小将军实在受不了姬老夫人花痴的目光了,转头看向乔薇,哪知乔薇笑得更花枝乱颤,他脸一黑:“到底想干嘛啊你们?”
乔薇笑吟吟地道:“想感谢你救了我们姬家的客人与车夫啊,还有马车、两匹马。谢礼都备好了,稍后送到沐小将军的马车上。啊,对了,我瞧沐小将军一表人才,想必已经在家中定了亲事吧?我这儿正好有一套头面,想送给未来的将军夫人。”
沐小将军撇过脸道:“我才没定亲呢!”
“那可有定亲的打算?”乔薇笑着问。
沐小将军扫了她一眼,淡道:“过个三五年再说吧!”
三五年,如月可就等成老姑娘了,姬老夫人一心急,开口道:“如月,家里开客人了,你们几个别躲在后头偷懒,也出来打声招呼!”
“哎呀!”姬如月羞恼。
姬宛瑜嘿嘿嘿地笑道:“终于能见到姐夫的庐山真面目了!”
姐妹俩手挽手地出了屋子,荀青瑶也走了出来。
荀青瑶心跳得厉害,深吸几口气,压住了心头悸动,她与他一面之缘,不知再见,他是否还记得她。
沐小将军俨然不记得了,三个姑娘给他行了礼,他客气都没客气一下,嗯了几声,神色十分冷淡。
众人一瞧,这是没看上眼了,不论是如月,还是另外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然而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的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停留在乔薇的脸上。
在沐小将军又一次看向乔薇时,乔薇一记凶悍的目光瞪了过去,沐小将军吓得差点摔了!
这个无耻的女人,要不要这么凶啊?!
“沐小将军快离开南楚了吧?乔薇问,”既然两个都不来电,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沐小将军道:“三天后便要启程了。”
荀青瑶脱口而出:“那小将军还会再来大梁吗?”
问完,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不该与外男说话的。
沐小将军说道:“以后的事我可说不准,朝廷让来,就来,不让,就不来了。”
他说这话时,明显感觉到乔薇的脸色变了变,果真是暗恋本将军,呵!什么谢他,不过是个见他的借口罢了!还酸溜溜地打听他否有了未婚妻,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乔薇看着沐小将军忽明忽暗的脸色,不明白这家伙又是发什么神经了,赶紧收拾了烂摊子道:“时辰不早了,沐小将军有伤在身,就不打搅沐小将军静养了,祖母,咱们让沐小将军早点回去歇息吧。”
姬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多好的小伙子,咋就没看上她孙女儿呢?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姬老夫人让姬盛送送沐小将军,姬盛要拿谢礼,让沐小将军等。
沐小将军可不想在屋里等,这些人的眼神跟要把他吃了似的,他宁可到外头站着。
他等在了落梅院的门口。
乔薇打落梅院出来,他叫住了乔薇:“喂。”
乔薇不理他。
他快步追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叫你呢,没听见?”
乔薇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叫的是喂,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个名字。”
沐小将军摸了摸鼻子,沉下脸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乔薇无辜地看着他:“我什么什么意思?”
沐小将军冷声道:“我才不信你们是要答谢我,说,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别是对本将军动了什么痴心,想方设法地与本将军见上一面吧?还有你的那些妹妹,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肚子里的坏水,等我成了你妹夫,你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来南楚探望我了?”
乔薇目瞪口呆,这人的脑子怕不是坏掉了吧?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沐小将军严肃道:“我警告你,想都别想!”
我谢谢你啊!
乔薇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走掉了。
……
一墙之隔的地方,荀青瑶捏紧了宽袖里的瓶子,就在进落梅院之前,她都没想过对沐小将军用如此下九流的法子,毕竟沐小将军是南楚的使臣,别说她没那个贼心,便是有,也见不到他不是吗?
可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若是错过了,怕这辈子都再也没可能了。
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她,她的心就跟被一万只蚂蚁啃咬似的,难受得几近抓狂。
最终,理智的小人被打败了。
她拿着瓶子走向了沐小将军。
“小将军。”她轻轻地行了一礼。
沐小将军冷漠地点了点头:“嗯。”完全没拿正眼瞧她。
被忽视的滋味有些难受,明明沐小将军与少夫人在一块儿时分明不是这样的,他尽管也是一张臭脸,却好似有吵不完的架。
忍住心底的酸楚,她捏紧了手中的瓶子:“我是来向沐小将军道谢的,那日若非沐小将军仗义相助,我恐怕……”
“嗯。”
没有想象中的“原来是你啊”,只是一个淡淡的“嗯”。
沐小将军但凡对荀青瑶热络一点,荀青瑶都不想用这种手段了,可他这么冷漠,她心底的不甘全都被勾了出来,埋在宽袖下的手拔掉了瓶塞,手一松,瓶子滑落在了地上。
她躬身去捡。
沐小将军浑不在意。
雄蛊从瓶子里跳了出来,跳到沐小将军的脚上,一路爬呀爬,蹦呀蹦,像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攀上了沐小将军的后颈,随后它张开小嘴,一口咬了下去!
“咝——”
沐小将军吃痛,抬手拍了拍被咬到的地方,却又什么都没拍到。
荀青瑶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没敢站起身,拔掉了第二个瓶塞,将另一只蛊虫倒入自己手心。
然而令她无比诧异的是,那只蛊虫居然毫无动静,懒趴趴地摊在她的手心,她以为那只蛊虫死掉了,用手指推了推它,它被推得不耐烦了,爬上了她的手背。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女人啊,这也是小瓶子里的雌蛊没错啊,为什么不咬她?
姬尚青走了过来,一眼瞧见她手背上狰狞的小虫,三步走上前,抓住她手腕,欲将拿虫子捏死,哪知刚一碰到虫子,都还没使劲儿,便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荀青瑶吓坏了。
这、这、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说好的雄蛊咬男人、雌蛊咬女人呢?怎么会咬一个男人啊?!
真相就是,机智无比的教主大人留错小虫了,这不是雌雄双蛊,而是一对搅基的小雄蛊!
恩恩爱爱的小雄蛊哟!
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姬尚青的脑袋晕了晕,身子晃了晃,几乎同一时刻,沐小将军的身子也晃了晃,随后,二人朝彼此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霎,一股洪流般的情绪自二人心口冲了下来。
“姬老爷……”
沐小将军被自己缠绵悱恻的声音吓了一跳!
“叫我尚青。”
姬尚青心底的震惊不比沐小将军的少!
沐小将军走向了姬尚青,姬尚青也走向了沐小将军,二人深情地对视,彼此心底都在翻滚,浓浓的膈应,膈应得不行!
“尚青……”
沐小将军一怔,怎么还是这种声音?!那两个字绝不是他说的!
姬老爷……
“尚青……”
啊!
为什么会这样?!
沐小将军抬手,想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却摸到了姬尚青的脸上。
姬尚青的身子就是一僵!
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个男人给摸了……摸了……摸了……
沐小将军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对着一个老爷子发春啊?!
收回来!收回来!收回来!
按得更紧了。
姬老爷对不起啊,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啊!
你、赶、紧、走、啊——
你再不走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啊?!
“别走,尚青!”
沐小将军抓住了姬尚青的胳膊,缠绵悱恻的声音自唇齿间流泻而出,温柔到了极致。
姬尚青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个后生看不中他女儿,原来竟是看中他了吗?年纪轻轻的,根正苗红,怎么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呢?!
姬尚青想狠狠地将对方推开,却一把扑进了对方的怀里:“沐小将军!娶我!”
抱着一堆礼物从落梅院出来的姬盛,看到自家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的高冷严肃大哥,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依偎在沐小将军怀里,嗲声嗲气地说……“娶我”。
姬盛当场就觉得自己被雷给劈了!
【221】荀家败露,交手(一更)
姬家人在屋里听到了动静,纷纷赶了出来,无一例外,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弄傻了眼。
威名赫赫的沐小将军,令人肃然起敬的姬家家主,居然像一对久别重逢、难舍难分的小情儿一般抱在一起,实在是……辣眼睛,太辣眼睛!
姬老夫人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凉了半截,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恨不得冲出头顶,把她的天灵盖儿都给掀开,她抓住了荣妈妈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嵌进荣妈妈的肉里。
她颤抖着身子道:“尚青!你在做什么?!”
姬尚青自己也不知道啊,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整个人都不受控制?
越挣扎,抱得越近,嘴里跑出各种缠绵悱恻的声音,听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氏捂住了嘴,这是个什么情况?她眼花了还是大哥疯掉了?沐小将军她不认识,许天生是个兔儿爷,但公爹不是喜欢女人的吗?怎么就、怎么就……
李氏没眼看了。
甄氏却看笑了,听说这个亲家老爷是个正儿八经的,从不亵玩丫鬟,昭明公主后多年未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兰姐儿去给老太爷守陵就说得过去了。从时间上来看,也是这沐小将军出现之后,兰姐儿才离开姬家的,不知是兰姐儿自己看不下去了,还是被姬老爷和这个小将军联手逼走了。
啧,狗血,太狗血!
姬老夫人看向姬盛:“你还愣着干嘛呀?快把你大哥拉开呀!”
姬盛从被雷劈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丢了手中的谢礼,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要将自家大哥从沐小将军的怀里扯出来。
哪知还没碰到大哥,就被沐小将军一掌给打飞了。
沐小将军要疯了:我是想把他给你的……
姬尚青无比抓狂却也无比不能自已地说道:“沐小将军,娶我。”
娶你妹啊!
你一把年纪了,能别再勾引了我么?知不知道你儿媳也看上我了?!都是成了亲的人,显然她比你有胜算多了!
沐小将军:“好的,尚青,我这就带你回去。”
带个毛!带个毛!带个毛!
沐小将军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给捅了!
姬尚青恶心得一阵干呕!
姬尚青的眼神无比温柔:“你真好,将军。”
姬盛无语地看着自家大哥,丢不丢脸啊?搞断袖就算了!你好歹做上面那个啊!
沐小将军朝他看了过来: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大哥拉开啊!
姬盛:老子怕你啊!
沐小将军:求你别放弃啊!
姬老夫人急得团团转,叫来了孔武有力的丫鬟婆子,但姬盛都不是沐小将军的对手,这些人就更不是了。
不得已,姬盛只得叫来了府中的护卫,护卫们倒是有几分本事,但想从沐小将军这儿“虎口夺食”,也是天方夜谭。
沐小将军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虎威。
乔薇已经走远了,却又顿住了步子。
碧儿道:“怎么了,夫人?”
乔薇比了个手势:“你听。”
碧儿耳力不如乔薇,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乔薇凝眸,步子一转,回往了落梅院。
落梅院的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哀嚎连连,都是被沐小将军揍的,沐小将军一手护着怀里的姬尚青,另一手如刀如剑,招招凌厉,将一切企图分开他们的坏蛋统统打趴在地。
姬尚青心里那个羞愤呐,只差一头碰死了……
乔薇赶到了现场,沐小将军正与一名护卫交手,那护卫有些胆识,抱住了他的大腿,还亮出了自己的大白牙咬他,沐小将军恼羞成怒,变拳为掌。
让开啊,傻子——
手掌不受控制地朝护卫的天灵盖儿拍了下去!
眼看着护卫当场就要被拍得脑浆迸裂,忽然间,一道白影晃了过来,手中银光一闪,一枚银针扎进了沐小将军的尺泽穴。
习武之人,体内有内力游走,其中,尺泽穴是一处十分关键的穴口,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扎了它,体内的筋脉便会逆转,内力逆流或四处游走,导致人在相当短暂的时间内失去功力。
沐小将军中了招,那一掌没能拍下去,生生顿在了半空。
乔薇一手抓过姬尚青,一手将沐小将军举了起来。
所有人看着这么力大如牛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但沐小将军到底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筋脉的逆流维持不了多久,待到他调养好了气息,以巅峰状态与乔薇交手,乔薇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乔薇看着那个劫后余生的护卫,低叱道:“别傻站着!把我父亲带走!”
“是……是是是!”护卫得了令,连滚带爬地走过去,拽住了姬尚青的手臂。
姬尚青心里是一百个愿意啊,奈何身体不受控制啊,他用尽全力地挣扎,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吼:“沐小将军——”
沐小将军也伸出了手:“尚青——”
乔薇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沐小将军——”
“尚青——”
丫鬟们都看哭了,太感人了,呜呜……
乔薇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个法海,这俩货就是许仙和白娘子。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姬尚青挣扎得太厉害,几名护卫居然抱他不住。
乔薇嚎了一嗓子:“望舒!”
望舒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儿走了出来,小肉手一伸一抓,轻轻松松地将姬尚青拖回了院子。
众人:“……”
特么的今天把一辈子的惊吓都用完了……
这对蛊虫比上次用在胤王与乔玉溪身上的更为厉害,毕竟那一对儿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了,又是一公一母,这一对儿是新生代产品,经过十几年的进化与演变,早已强过了老一辈太多,兼之其雄雄联手,更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是以姬尚青与沐小将军尽管分开了,却没有立刻恢复理智。
估计把沐小将军放回皇宫了,这货还是会叫嚣着娶她公爹,那样可就糗大了。
眼看着沐小将军的武功要恢复了,乔薇忙让人拿来绳子,将他五花大绑,用棉布塞住了嘴儿,关进附近一个闲置的小院儿。
二人的症状与早先胤王乔玉溪的一般无二,只是更为严重一些,不出意外,应该是中了离欢蛊,只不过,离欢蛊分雌雄两蛊,雌蛊是不会咬男人的,她公爹怎么会中了招呢?
莫非蛊虫已经饥不择食到男女不忌了?
乔薇当然想不到那是一对被教主大人养歪了的小雄雄,反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中原根本见不着的东西是打哪儿来的?别说是沐小将军自个儿从南楚带的,那他脑子也太进水了。
下人与护卫已被姬老夫人与李氏叫回了落梅院,就剩一个跌坐在地上、面色煞白的荀青瑶。
乔薇的目光在她脸上淡淡地扫了一圈,随后走到她跟前,用脚扒了扒她的腿,踢出两个瓶子。
乔薇将瓶子捡了起来,放到鼻尖闻了闻,是离欢蛊的气味,她眸光淡了下来,捏着瓶子,问向荀青瑶:“谁的?”
荀青瑶避开她的目光,紧张地捏紧了衣襟:“我……我不知道。”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我再问你一遍,谁的?”
荀青瑶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是谁的。”
乔薇微微眯了眯眼,躬身,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掐住她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
荀青瑶眼神闪躲,就是不看乔薇的眼睛。
乔薇淡淡一笑,一字一顿道:“最后问你一遍,谁的?”
荀青瑶的下巴都被掐痛了,对方的指尖冰凉,像是冰雕一样,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我……我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乔薇呢喃,一笑,放开了她,直起身来。
就在荀青瑶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乔薇忽然一脚踹上她胸口,将她踩到了并不柔软的空地上,后背与胸口一阵闷痛,她眼泪掉了出来。
乔薇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你们荀家,出一个荀兰就够了,真以为个个儿都值得姑奶奶处心积虑么?这瓶子是你的也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你嘴硬没关系,反正我也在乎。我公爹出了这档子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被人暗算了,你刚来姬家,可能不大了解我,我这人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尤其嘴硬的,我这心里窝了火,下手就越发不知轻重了!”
荀青瑶的身子轻轻地抖了起来。
甄氏进了屋,发现女儿没跟来,忙出来叫女儿,就见女儿被乔薇一只脚踩在地上,痛苦得眼泪直冒,甄氏的火气当时便嗖嗖嗖地上来了:“姓乔的!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乔薇扭头,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放开她可以,你躺着?”
甄氏噎了噎。
乔薇加大了脚上的力度,荀青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碾断了:“……娘……救……我……”
一只手能把沐小将军给举起来的人,甄氏才不敢硬碰呢,尖叫着进了屋:“救命啊!少夫人要杀人了!她要杀了瑶儿啊——”
姬老夫人一个头两个大,谁有闲工夫管一个荀家的女儿?摆摆手,让荣妈妈去了。
荣妈妈看完,折回来道:“少夫人在审问荀小姐,这件事似乎与荀小姐有关。”
姬老夫人于是不管了,只留甄氏一人在院子里鬼哭狼嚎。
荀青瑶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虽说没过过姬家这般奢侈的日子,却也是不愁吃穿,让人伺候着长大,论心性,连荀兰的一半都比不上,还妄想从乔薇手里蒙混过关?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她就疼得受不了:“瓶子……瓶子是我拿来的!”
乔薇道:“从哪儿拿的?”
荀青瑶颤声道:“一个……一个男人……给我的……”
男人?乔薇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在哪儿给你的?”
荀青瑶道:“他跑进我院子给我的,但他叫什么、长什么样,我不清楚……”
乔薇一把加大了脚上的力度。
荀青瑶疼得嗷嗷直叫:“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乔薇正色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乔薇力度把控得极好,并不会真的伤到荀青瑶,可荀青瑶长这么大,爹娘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深深地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野蛮的女人杀死了,惊吓之下,一股脑儿地全招了:“我确实不知他的名字,他来找过我两次,一次是夜里,一次是早上,都没说自己是谁!他不是京城的口音,个子很高,戴着一张半脸黄金面具……他告诉我,能帮我实现任何事情,只要事成之后,我给他一点回报!”
“什么回报?”乔薇问。
荀青瑶眼泪汪汪道:“他没说。”
乔薇的脚尖一碾。
荀青瑶失声大叫:“啊——我没骗你,他真的没说!他昨天早上,把蛊虫留给我,告诉我怎么使用之后就走了……”
乔薇道:“他让你用在沐小将军和我公爹的身上?”
荀青瑶道:“不是的,是用在我和沐小将军的身上……”
乔薇讥笑一声道:“呵,人家救了你,你却跑来算计他,德行!”
荀青瑶不敢驳斥,低低地说道:“这是他成全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雌蛊不咬我,反而咬了姬老爷……”她都怀疑自己被那个男人耍了……
乔薇也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测,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大可能,姬家男人这么多,对方怎么算得到荀青瑶会误打误撞之下将蛊虫下到姬尚青的身上呢?
看来对方的目的的确是想成全荀青瑶与沐小将军,只是蛊虫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咬了恰巧出现的姬尚青。
乔薇黑了脸,那家伙是个智障吗?蛊虫这种东西都能出错!
不过他的目的既然是与荀青瑶做交易,一路上并没遮遮掩掩,只要他在注意姬家的动静,就该知道沐小将军今日已经来过了,那么不出意外,他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检验自己的成果。
如此,自己何不来个守株待兔?!
“碧儿。”乔薇道。
碧儿走上前:“夫人。”
乔薇抽回了脚,淡淡地睨了一眼死去活来的荀青瑶:“把她带进去,让她把刚刚在我面前说的话,一五一十地与老夫人说一遍,若是少了一个字,你就给记下,回头我让她少块肉。”
荀青瑶抖了抖身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啊?怎么这么狠毒……
碧儿恣意一笑:“夫人你就放心吧,对付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不必夫人亲自出手,我就能打得她哭爹喊娘!”
荀青瑶面色煞白,连丫鬟也这么可怕……
碧儿将荀青瑶抓了起来:“别摆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像谁欺负了你似的!给我进去!”
荀青瑶被碧儿推着,跌跌撞撞地进了落梅院。
留下甄氏母子三人,原就是姬尚青的意思,姬尚青心软,对荀兰也到底还有几分感情,荀兰又掉了个孩子,他心疼那孩子,多少对荀家人看顾了些,但这次荀青瑶让他当着那么多家人与下人的面丢了脸,他恼火都来不及,恐怕不会再替这家人做主了。
想到什么,乔薇不厚道地笑了,姬尚青今日可真是千娇百媚啊……
“阿达尔。”
巷子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一袭黑袍的年轻男子看向了身旁闭目养神的胡子大叔,“你说她得逞了没有?”
阿达尔淡定道:“估计没有。”
年轻男子无辜地问道:“为什么?我刚刚看见沐小将军的马车进去了,她应该已经和沐小将军说上话了。”
因为你把蛊虫留错了,阿达尔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地说道:“中原的女子,是很难单独与男子说上话的。”
年轻男子摸了摸精致的下巴:“可我和她说上话了不是吗?难道我不是男子?”
阿达尔给了他一个教主大人你的智商怎么突然爆表了的小眼神。
年轻男子自动忽略了来自阿达尔的鄙视,眯了眯好看的眸子道:“我去瞧瞧。”
……
乔薇进了桂香院,桂香院的下人不知她为何登门,但都恭恭敬敬的,不敢多言。
小翠是李氏拨进桂香院的丫鬟,上前给她行了礼:“少夫人。”
乔薇微微颔首:“荀小姐住哪间屋子?”
“这间。”小翠指了指东边的一间厢房。
乔薇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去荀小姐的屋子做什么。
乔薇看了众人一眼道:“我有点事,你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众人应下:“是。”
“那奴婢……”小翠说道。
乔薇道:“你也退下。”
“是。”
“等等。”
小翠顿住步子:“少夫人。”
“你每晚都和荀小姐住一块儿吗?”乔薇问。
小翠答道:“是的,奴婢就睡在里头的小隔间,夜里荀小姐需要伺候了,都会叫醒奴婢。”
乔薇看向她,若有所思:“那你晚上,或者早上,可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小翠仔细想了想,摇头。
这也并不能说明荀青瑶在撒谎,若对方是个高手,点了睡穴或是用了迷香,就不难混过小翠这一关。
乔薇点点头,让小翠退下了。
乔薇坐在屋子里,开始了漫长而又无聊的等待,令人庆幸的是,对方没有让她等多久,她一盏茶都未饮尽,廊下便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乔薇眸光一动,坐上床,拉下了帐幔。
年轻男子步伐优雅地走了进来,阳光打在他玄色的长袍上,仿佛照出了一层浓墨重彩的华艳,他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瓣,修长如玉的手指推开了房门。
乔薇的视线透过帐幔,隐隐可见一道高大的黑影,身高看起来与冥修差不多,但周身的气场截然不同,冥修像是一株清淡优雅的莲,而他是诱人的罂粟,冷风自他身后吹来,摇起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透过帐幔,晃晃悠悠地扑入了乔薇的鼻尖。
乔薇识香无数,可这种香味她从未闻到过,不知是异香还是他的体香,闻着闻着,身子便有了一丝躁动。
媚香!
真奇怪,一个男人的身上居然带着这种香气,他是来采花的不成?
年轻男子在距离床铺一尺的地方停下了步子,红唇勾起,阴测测地说道:“如何?本座的蛊虫可好使?”
这声音,简直销魂入骨。
乔薇差点就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扑上去的冲动,淡淡地嗯了一声。
年轻男子弹指,一粒白色药丸飞入了帐幔,落在乔薇的手边:“吃了它,可暂时压住药性。”
乔薇做了个吃的动作,将药丸悄悄地塞进了袖子。
年轻男子邪魅一笑,红唇微启道:“你已得偿所愿,现在,轮到你帮本座做一件事了。”
本座?这是个什么自称?太监?
乔薇古怪地眨了眨眼:“在帮你做事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是谁。”
年轻男子倨傲地哼了一声:“本座说过了,这不干你的事。”
乔薇不依不饶道:“你把我拉下水了,这就干我的事了。”
年轻男子邪魅如桃花的眸子里浮现起丝丝冷意:“你没资格知道本座的名字。”
乔薇挑了挑眉:“那身份呢?敢问阁下是大梁朝还是南楚的哪位权宦?”
权、权宦?
年轻男子的眼角一阵抽搐,他是教主大人!教主大人!教主大人!不是太监!他也不是大梁和南楚这些低等的四国人!
“你只用答应本座的条件就够了!”年轻男子咆哮。
乔薇淡定得仿佛被咆哮的对象不是自己似的:“你不说你是谁,我就不答应。”
年轻男子敛了怒意,红唇勾起一线讥讽的弧度:“你可知愚弄本座的下场?”
乔薇淡淡一笑:“那你又可知得罪姑奶奶的下场?”
年轻男子暗觉不对,一把掀开了帐幔,乔薇早已握住了匕首,朝着他飞刺而来!
年轻男子来不及去看对方的脸,侧身自右一躲,避开了乔薇致命的一击。
乔薇又抡着匕首,横臂切向他脑袋,这可真是毫不留情,他但凡反应慢上一点,就要被削掉整颗脑袋,他抡起凳子,狠狠地砸上乔薇的匕首。
乔薇的匕首将凳子切成了两半。
这把匕首是沐小将军赏给容老板的,削铁如泥,十分好用。
乔薇又擅长近身搏斗,这把匕首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二人在房中交起手来,令乔薇惊讶的是,这个男人也没有内力,也是凭着惊人的反应,躲避着她的攻击。
下人们在各自的屋里听到了动静,然而没有乔薇的吩咐,谁也不敢贸然出来。
乔薇又是一记杀招刺向了男子。
躺在桌上的年轻男子身形一滚,俊美的脸因气愤而微微有些涨红:“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一言不可就开打!有本事,和本座出去打!”
乔薇冷笑:“出去等你跟你的手下汇合,给我来个瓮中捉鳖么?”
教主大人无比耿直地说道:“没错,本座就是这么想的!有种你来!”
乔薇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谁家的傻逼孩子,就这点智商还跑去做杀手,很吃亏的好么?!
乔薇将他逼到了窗台上,一匕首挑开了他的黄金面具。
“啊啊啊!你揭了我面具!”
乔薇看着地上的面具,他躬身去捡,却被乔薇一脚踢进了床底。
教主大人炸毛了:“你这个女人!真的太让人生气了!本座要杀了你!”
打他可以忍,偷袭可以忍,抢他金子,不能忍!
乔薇看着他,也是气得不轻,揭掉了一张黄金面具,下面却还有一张玉质面具,这张脸究竟有多丑,居然还要上个双保险?!
教主大人拔出了腰间的黄金笛子,放在嫣红的唇边,一鼓作气,吹了起来。
乔薇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打架就打架,还跑去吹个曲子,你当在拍阿三的电影呢!
乔薇一匕首砍了过去!
教主大人躲开,继续吹。
乔薇再砍!他再躲!继续吹!
屋子里能砍的全被砍了,一片狼藉。
教主大人躲得好不吃力,奇怪啊,摄魂曲都吹了一半了,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说好的可以杀人呢?!难道他吹错曲子了?!
院墙外,阿达尔与手下的黑衣人捂着耳朵倒了一片,口吐白沫,昏死不醒……
【222】大胜,求情(二更)
繁华的大街,行人络绎不绝,黑袍男子神色冰冷地走在人群中,忽然,双耳动了动,他停下了脚步,朝东南方望了过去。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走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他凝神聚气,将五感提到了极致。
片刻后,他紧了紧眸子,果真是摄魂曲,奇怪,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吹奏摄魂曲?莫非他们也知道了那个孩子,派人来寻找她的下落了?
这可不成,他找了这么久,没道理人都找到了,却叫那伙人捡了便宜!
摄魂曲对他也是有一定影响的,好在他功力深厚,能够抵御。
黑袍男子迈步朝声音的源头赶了过去。
但他今日出门大概忘了翻黄历,刚走了没几步,便碰到了下朝归来的姬冥修,姬冥修的车夫正是燕飞绝,燕飞绝一眼认出了这个与他交过手的家伙,上次没能捉住他,被少主好生奚落了一顿,今天,非得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燕飞绝将马车停下,起身跃了出去,无数的花瓣从他袖口飞出,铺盖了整片天空,慢悠悠地落下,如诗如画。
黑袍男子望着头顶旖旎飘逸的花瓣雨,淡淡地勾起了唇角:“雕虫小技。”
慢悠悠的花瓣好似停在了半空,然而不到一瞬息的功夫,所有花瓣怦然炸开,无数细小的银针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了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撩动袍角,自周身一转而过,将银针尽数网在了袍中,随后对着燕飞绝,狠狠地打了出去!
燕飞绝没料到这人能如此淡然地接下自己的暗器,还用这些暗器来对付自己,燕飞绝一步迈上高墙,脚踩在墙壁上,借力翻了个跟头,暗器铮铮铮地钉入墙中,一秒功夫,半片墙壁轰然坍塌。
燕飞绝又祭出了五枚梅花镖,全都被黑袍男子以柔克刚地笼住,然后又尽数还了燕飞绝,燕飞绝骂了句操蛋,飞檐走壁,躲着自己的飞镖。
黑袍男子蓄力一掌,就要打向燕飞绝,只见一道银光自马车内猝不及防地飞来,他想故技重施,那银光却穿透了他的衣袍,自他肩膀一划而过。
衣衫裂开了,鲜血飞溅了出来,伤口以看得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黑袍男子迅速点了自己的穴位,冷冷地看向了箭矢飞来的方向,随后,他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一眼望不见底,也没有丝毫的情绪,但他的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恐惧。
自打从百鬼渊里活着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可一个连武功都不能施展的姬家少主,竟让他萌生了惧意,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姬冥修平静地看着他,他捂住伤口,咬咬牙,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地。
燕飞绝喘着气,狼狈地跳下了马车。
姬冥修缓缓地收回破神弩,淡道:“可惜,浪费一支箭。”
燕飞绝嘴角一撇,他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一支箭?
不过那家伙真的很可恶啊,武功那么好,究竟是哪儿来的?!
……
桂香院,战况激烈,教主大人被追得鸡飞狗跳,但教主大人的发型依旧很好!
教主大人已经吹了三遍摄魂曲,但这个女人一点事都没有,他深深地怀疑自己被那几个老东西给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摄魂曲,斗鸡曲还差不多,瞧这女人斗志昂扬的样子,不正是一只炸了毛的小母鸡么?!
乔薇要是知道他在心里这么诽谤自己,一定会把他按在地上大卸八块!
教主大人跑出了桂香院,翻上了墙头,回头望着朝自己追来的女恶霸道:“本座……本座一定会回来的!”
留下“遗言”后,教主大人脚底生风地跑掉了!
小翠战战兢兢地追了过来:“少……少夫人……要不要……叫人去追啊?”
乔薇扬了扬手:“穷寇莫追。”
小翠害怕地应下:“……是。”
……
傍晚时分,姬冥修回了青莲居,乔薇拿着那张从黑衣人脸上揭下来的黄金面具,与他说了白日里的事:“……这个人闯进姬家,也不知是什么目的,荀青瑶对沐小将军动了私情,便接受了他的帮助,只是很可惜……”
离欢蛊咬错了人,没帮到荀青瑶,反叫姬尚青中了招。
那个场面其实是有些滑稽的,没亲眼见到的人大概一辈子都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乔薇在桌子上掐了自己好几把,才忍住没让自己笑场。
姬冥修的脸色变得十分冰冷。
乔薇大概能理解他的感受,亲爹出了这种事,里子面子都丢尽了,日后恐怕整个府的下人都有茶后的谈资了。
还有南楚的沐小将军,在姬家出了这样的事故,姬家也有撇不清的责任,沐小将军若是不计较还好,若真计较起来,姬家可是非常理亏的。
姬冥修冷冷地看着桌上的黄金面具:“你是几时碰到他,他又是几时走的?”
乔薇想了想:“他是申时进的桂香院,大概过了两刻钟离开的。”
姬冥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那个时辰,差不多是他们与那个黑袍高手交手的时辰,如此说来,不是那个黑袍了,但会不会是他的手下或帮凶,就有待查证了。
想到了什么,乔薇道:“我娘有离欢蛊,那个人手里也有离欢蛊,你说,他会不会和我娘来自同一个地方?”
姬冥修抚了抚她冰凉的素手道:“离欢蛊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蛊虫,中原一般没有,但南楚与匈奴是有的,只是都存在于比较厉害的巫师与蛊师手中。”
乔薇撇了撇嘴儿,那家伙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厉害,笛子倒是吹得极好,听得她身心愉悦。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之后去了落梅院。
姬尚青与沐小将军的蛊虫已经被两只白吓出来了,颤抖着小虫身,紧紧地抱着彼此,特别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两只白凶狠地瞪着它们,二虫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便自己跳进鸡圈殉(喂)情(鸡)了。
沐小将军面红耳赤地离开了姬家,从今往后,他都对这个大梁的第一世家有阴影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会再来了!
姬尚青用生命上演一幕与君诀别的戏码,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睛也哭肿,这会子像顶着两个大核桃似的,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有多见不得人了。
更难受的是屁股火辣辣的痛,那是被望舒拖进院子时在地上磨的。
姬尚青该庆幸自己是坐着被拖走的,而不是趴着,否则铁杵都能磨成针了。
可不论如何,一个大老爷们儿被个小姑娘像拽萝卜似的拽进院子,那画面,想想也是感人。
姬尚青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受尽折辱”,气得哮喘症都犯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就该远远地避着他,免得触了他的霉头,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地往前凑。
“亲家老爷啊!亲家老爷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啊啊……”
甄氏瘫坐在桐院的门口,一手扬着帕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亲家老爷……你要替我们做主啊……你快出来看看瑶姐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啊……瑶姐儿是她姨……她就敢动手打瑶姐儿……她目无尊长啊……”
“哟,谁目无尊长呢?”
乔薇含笑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身后,甄氏转过身来,望向夜色中携手走来的一对璧人,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乔薇身侧的男人吸引了。
这是甄氏头一次见到姬冥修,不知该怎么形容,素白长袍,身形高大,像画上的谪仙似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尊贵无比的气质,脸上带着一张半脸面具,甄氏的视线只是堪堪扫了一眼,便被两道犀利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打起了哆嗦,她赶忙望向了别处。
他既与乔薇一块儿,也就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了。
早听说大梁朝的权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还没说话呢,那股子气场就压迫得她没法子喘气了。
乔薇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刚刚不是告状告得挺欢吗?怎么不告了?”
是啊,怎么不告了?
亲家老爷病倒了,不是还有这位大少爷吗?
他与兰儿一块儿长大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必定会替兰儿的妹妹做主的!
念头闪过,甄氏忽然就有底气了,站起身来,望向姬冥修道:“大少爷,你要替瑶儿做主啊!”
【223】乔妹身世,那年真相
“谁?”姬冥修云淡风轻地问。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冷淡,偏甄氏眼力不行,耳力也不济,甄氏当他真在询问自己呢,忙激动地说道:“瑶儿,瑶姐儿,我女儿!你……你姨母啊!”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我姨母都姓李,何时冒出个姓荀的?”
甄氏觉得这话莫名耳熟,是的了,那臭丫头讥讽瑶儿不是她姨母时也是这么说来着,“我姨母是大梁朝的公主”,怪道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说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
甄氏不甘地瞪了乔薇一眼,挤出两滴眼泪,泫然道:“大少爷,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你就算不承认瑶儿这个妹妹,你也……你也……你也想想兰儿啊!她可是从小与你一块儿长大的!这等情分,哪里是什么半路杀出来的女人能比的?”
她说这话时,怨恨的眼神有意扫过乔薇的脸,只差没指名道姓了。
乔薇十分无辜地摊手,她可不是半路杀出来的女人啊,她出生没多久便与冥修定亲了,那时候荀兰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呢,真论起来,荀兰才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才对。
不过甄氏竟敢当着她相公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告她黑状,怕是尝过告黑状的甜头涨了胆子吧?让她猜一猜,整个姬家还有谁会理会甄氏?
啊,她千娇百媚的公爹。
她都在门口嚎了半天了,她公爹只要不是聋子就该听见了,却依旧没派人出来回应,她以为这是个什么意思?需要她更卖力哭一哭的意思?
乔薇好笑地看着甄氏,甄氏被她的笑看得头皮发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看什么看?有这么看长辈的?!”
乔薇笑道:“我看你是向谁借了胆子,竟敢四处告我的黑状。”
甄氏心虚地捏了把冷汗,随后强行挺直了腰杆儿道:“那是黑状吗?难道不是你做的不对?”
乔薇挑眉:“对不对,你问我相公好了。”
甄氏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告状呢,被这丫头一打岔,话题都跑远了,忙又看向姬冥修道:“大少爷,是这样的,瑶儿她今日什么都没做,乔氏她便拿着两个瓶子,死活逼着瑶儿承认是她的,瑶儿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她是最善良不过的人,瑶儿都说了好几次她不知道了,乔氏不买账,将瑶儿一顿毒打,强迫瑶儿认下了所有罪状!大少爷你看看,她这么对瑶儿,是不是太过分了?”
“确实过分。”姬冥修淡淡点头,“那依照荀夫人之言,应当如何处置呢?”
甄氏喜得差点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唾沫横飞地说道:“当然是要把关进祠堂,饿她个三天三夜!让她将《女则》《女诫》卷抄百遍!好生修炼自己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有哪个姑娘家是像她那样儿的?动不动把姨母摁在地上,动不动把个男人举起来!连带着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想象了一下几个壮汉都抱不住的姬尚青,却被望舒像拖萝卜似的拖进了院子,甄氏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哪个姑娘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比男人还男人,那还是女人吗?
乔薇抿住翘起来的唇瓣,不仅告她的黑状,连望舒也捎带上了,冥修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控,甄氏啊甄氏,你好自为之吧。
乔薇看着甄氏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桐院。
甄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诶,大少爷!你看呐!她就这么走了!我话……你话还没说完呢!”
姬冥修似有所思道:“府里倒的确有个小祠堂,早些年一个值夜的丫鬟掉进井里淹死了,过后那个小祠堂便有些闹鬼,在里头住过的人,都说自己看见了水鬼。水鬼要投胎,都必须先拉个新的水鬼,大概那个水鬼就是在找替身,好让自己往生吧。”
甄氏听得心里毛毛的,她不会承认,她生平最怕鬼了。
“荀夫人觉得那个地方怎么样?”姬冥修问。
“啊?”甄氏一怔。
姬冥修含了一丝清淡的笑意道:“关进那里,抄写《女则》《女诫》,饿个三天三夜,让水鬼日夜折磨,这个可合荀夫人心意?”
哎哟哟,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比姬家的老爷上道多了,她找姬家的老爷告状,对方虽是许了她好处,却舍不得处罚那个小丫头,还是大少爷好啊,不仅要罚,还把人罚进闹鬼的祠堂,哎哟哟,哎哟哟,她简直要乐死了!
“荀夫人?”姬冥修看向她。
甄氏想忍住笑意,但眉梢眼角都是笑:“好好好!大少爷想的周到,就听大少爷的!”
姬冥修道:“这么说荀夫人是同意了?”
甄氏点头如捣蒜:“同意同意!”一百个同意!一千个、一万个同意!
姬冥修对桐院的守门婆子打了个手势,婆子领着另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走上前,一把摁住甄氏。
甄氏大惊:“你们干嘛?”
守门婆子道:“送你去祠堂啊!”
甄氏慌张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不是我!是你们少夫人!”
守门婆子想也不想道:“就是你!”
甄氏煞白着脸望向姬冥修:“大少爷!大少爷你快和她们说说,她们弄错了!”
姬冥修淡淡地挑了挑眉,严肃的神色中掠过了一丝不经意的戏谑:“荀夫人自己答应的,她们何错之有?”
“你……”甄氏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这小子不是比他老子强,是比他老子还护着那丫头!她不就是告了几句状,他竟让人把她关起来!“我是姬家的客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姬冥修淡淡地拢了拢宽袖:“本少主可没承认过你是客人,拖下去。”
“是!”守门婆子应下,与两个同伴一并将甄氏拽去了祠堂,为防甄氏大喊大叫扰了府中清净,守门婆子脱了自己的臭袜子,塞进甄氏嘴里,甄氏当时就被臭晕了……
乔薇进屋时,姬尚青已经睡下了,真睡假睡不得而知,总之眼皮儿是闭上的。
离欢蛊对身体的副作用是极大的,沐小将军年轻,抗得过去,姬尚青半病的身子,哮喘症又犯了,其实是很致命的。
乔薇给他施了一次针,又留了药方,让下人熬了,唤醒他让他服下去。
这次的事闹得实在尴尬,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公爹怕是都没脸出去见人了,但这该谁呢?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善良是种美德,可一味的心软,引狼入室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想来通过这一次的教训,他应该也认清了现实,不敢再随意心软了。
……
姬家的祠堂在南府之南,一处最荒凉的后山,早先这儿也曾光鲜亮丽,有花园一般的风景。
关于闹鬼的传言,姬冥修并非信口开河,这儿确实曾溺死过一个丫鬟,那之后,也确实传出了闹鬼的谣言,只不过经查证,只是一只觅食的野猫罢了,后面在族里新修了个大祠堂,这儿便空置了。
甄氏被推了进去,大门在她身后紧紧地合上,落了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甄氏死命地拍打着门板,奈何没有回应。
冷风吹过,甄氏打了个寒颤。
今晚月色不错,借着清润的月光,甄氏看清了院中的摆设,南边靠墙的位置便有一口圆井,井口光秃秃的,又阴森森的,甄氏怔怔地看着,总感觉下一秒里头就要爬出一个满头长发的白衣厉鬼来。
甄氏吓得半死,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屋子。
屋子倒是拾掇得整整齐齐,被褥棉絮一应俱全。
甄氏跳上床,将自己捂进了被子,脑袋也死死地捂在里边,冷风刮着窗棂子,窗棂子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乍一听去,像是女子的低鸣。
甄氏害怕得浑身颤抖。
咚咚咚,有人叩响了房门。
甄氏吓得心脏都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咚咚咚。
声音还在继续。
甄氏不敢出声。
她不在,她不在,别来找她,别来找她……
“夫人,是我,你在里头吗?”
是一道温柔而甜美的声音,听上去不过二十来岁。
甄氏觉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一双因害怕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喜月啊,我听说他们把夫人关起来了,特地来给夫人送点吃的。”
喜月,原来是喜月,喜月是她的陪房丫鬟,这次随着她一块儿来了京城。
甄氏松了口气,起身给喜月开了门。
喜月穿着一条玫红色的薄纱长裙,腰肢盈盈一束,手臂细腻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胸口也拉得极低,微一俯身,能看见诱人的风景。
喜月描绘了精致的妆容,眉心点了朱砂,美的不可方物。
“夫人,这是你最爱的枣仁糕,尝尝吧。”喜月笑着打开了食盒。
甄氏拿起了一块枣仁糕,如释重负地说道:“唉,你不知道我都吓死了,听说这地方儿闹鬼,你敲门的时候,我还以鬼来了呢。”
喜月浅笑嫣然。
甄氏若有所思道:“话说喜月我好像……许久没见你,你随我来了京城之后,到底去哪儿了?”
喜月笑了笑:“我被夫人送去后山挖竹子了,夫人不记得了吗?”
甄氏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这一段记忆:“啊,我想起来了。不过你在后山挖竹子,怎么挖到京城来了?”
喜月温柔地笑道:“我走来的呀。”
“哦。”甄氏觉得喜月的解释合情又合理,咬了一口枣仁糕,眉头一皱,“味道怎么这么怪?”
喜月道:“怪吗?是用后山的竹子做的,里头还有竹鼠呢。”
喜月话音一落,食盒里爬出了几只小老鼠,甄氏吓得花容失色,一把站了起来!
甄氏仓皇失措地看向喜月,喜月嫣然一笑,微风迎面吹起,吹得她发丝与轻纱猎猎起舞,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笑着走向甄氏。
甄氏惊恐地看着她,忽然想起喜月许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是她造成的,喜月怀了老爷的孩子,她眼红,便叫喜月去后山挖竹子,天寒地冻的,喜月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喜月既然已经死了,那么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喜月”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甄氏颤抖着问。
喜月嫣然一笑:“替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报仇啊。”
说罢,喜月扬起匕首,一把扎进了甄氏的心口!
甄氏浑身一抖,睁开了眼,望望顶上的房梁,摸摸冷硬的床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噩梦了,喜月死了那么多年,可每每在梦中,她都想不起来她已经过世了。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甄氏拿出帕子,擦了浑身的冷汗。
居然把她关在这种鬼地方,真是过分!
咚咚咚,门外又响起了叩门声。
甄氏一个咯噔,抄起了地上的凳子。
“娘,是我!”
荀青瑶低低的声音自门缝传来。
甄氏吞了吞口水,问道:“瑶儿,是你吗?”
荀青瑶道:“是我,娘,你给我开门!”
甄氏给荀青瑶开了门,荀青瑶两手空空地进了屋,她穿着斗篷,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她紧张地看了看外面,确定四下无人,才又合上了门:“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甄氏心有余悸道:“娘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喜月回来找娘索命了。”
荀青瑶摸了摸她的脸:“娘,你是最近太操劳了,我们走吧。”
甄氏一惊:“走?走去哪儿?”
荀青瑶说道:“回姑苏啊!女儿犯下了此等大错,姬家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走,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后门今晚无人看守,我们可以从后门溜掉。”
“可是……”甄氏犹豫。
荀青瑶跺脚:“别可是了,娘,赶紧走吧!等姬家人发现,我们想走都来不及了!”
甄氏着急道:“我买的那些首饰呢,要带走的啊!”
那都值老多钱了!要是落在姬家了,她会肉痛死的!
荀青瑶晃了晃右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包袱:“娘,我全都带上了,你看!”
甄氏笑着拍了拍胸口:“带上了就好,咱们走吧!”
荀青瑶点头:“好!”
甄氏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个什么样。
母女俩携手出了旧祠堂,不知是不是被噩梦吓腿软的缘故,甄氏总觉得自己走不动。
荀青瑶挽住她的手,小声道:“娘,快走啊,天都快亮了,那时再走就走不掉了!”
甄氏也想快啊,可两条腿儿跟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动,就算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堪堪走出一小步的距离,那慢动作,看得她自己都要崩溃了。
这儿离祠堂这么近,会不会喜儿的魂魄也在附近?
荀青瑶道:“娘,别回头!”
为什么不能回头?难道后面有什么吗?甄氏一边害怕一边又架不住心底的好奇,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她的胆儿都差点吓跑了!
“喜月!”她大叫。
荀青瑶就道:“瞎说什么呢,娘?”
甄氏揉揉眼,指着后边的一道黑影道:“喜月!是喜月!她来找我了!”
“娘,你弄错了,那只是一道树影,别紧张了,那个不是喜月。”荀青瑶捧起甄氏的脸,“你看看我,我才是喜月。”
甄氏定睛一看,荀青瑶的脸果真变成了喜月,那一刻,她发誓她的胆真的开裂了。
喜月扬起一把大斧头,朝她的脑袋砍了过来!
甄氏“啊”的一声,滚到了地上,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那个阴森森的房间,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一片凉薄的白色。
刚刚又是一个梦!
梦里套着梦,太吓人了!
甄氏浑身被冷汗给浸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唤个丫鬟进来,又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关进姬家的祠堂了,哪儿还有什么人使唤?
口渴得要命,她摸到了桌上的茶壶,打开壶盖想看看有没有水,却忽然从里头窜出了一只老鼠。
“啊——”
甄氏吓得跑出了屋子,跑到门口,门被打开了,是从外头开的,荀青瑶穿着与甄氏睡梦中一模一样的斗篷,打着灯笼站在那里。
甄氏只看了一眼,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翌日,天气晴好。
乔薇是被碧儿与烟儿的笑声吵醒的,起身穿了衣裳,问二人府里究竟又有了什么喜事,烟儿抿唇笑道:“夫人去桂香院看看就知道了。”
乔薇洗漱完,穿戴整齐去了桂香院。
桂香院乱哄哄的,老远便听见甄氏的咆哮,什么“滚开滚开都滚开”,“拿走拿走都拿走”。
乔薇走到门口,一个盒子飞了出来,乔薇抬手接住,好家伙,这不是宝林斋的盒子吗?甄氏怎么舍得把它给扔了?
乔薇打开了盒子,里头居然还有宝林斋的红宝石金饰。
“滚!我不要!拿走!”
甄氏魔怔了似的,把所有东西打翻在了地上。
乔薇眉梢一挑,抓住了路过的小翠:“她这是怎么了?”
小翠害怕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荀夫人是怎么了,昨夜奴婢陪荀小姐去祠堂探望荀夫人,荀夫人一见到荀小姐便晕了,醒来之后就这样了。她把荀小姐的脸都抓花了,说什么……荀小姐是喜月那狐狸精变的……连荀小姐给她拾掇的首饰她也不要,说什么都是耗子变的……”
碧儿偷笑:“她是被鬼附身了吧?我听说祠堂闹鬼的。”
“那种胡话你也信?”乔薇进屋看了甄氏,甄氏明显是被吓坏了,一时半会儿估计缓不过来,被关个祠堂就吓成这样,啧,做过不少亏心事吧?
咎由自取。
乔薇懒得搭理甄氏,带着碧儿回了青莲居。
甄氏说什么也不肯待在姬家了,拉着儿子坐上了回姑苏的马车,不仅李氏买给她的那些首饰不要,连荀青瑶也被她一脚踹了下来,荀青瑶没被乔薇踩成重伤,倒是被亲娘踹断了肋骨。
下人们手忙脚乱,又是请示老夫人,又是请示少夫人,又是请示李氏,折腾到天黑,才总算把这倒霉的一家子全都送上了回姑苏的马车。
梅香四溢的青莲居,乔薇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身旁是难得忙里偷闲的姬冥修。
姬冥修握着她的手,看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两小只,眼底有藏不住的宠溺。
乔薇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没了碍眼的,空气都清新了。”
姬冥修戏谑道:“要不要庆祝一下啊,乔帮主?”
“要!”乔薇一口道:“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姬冥修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她的小耳垂瞬间着了火,红得几乎能够滴出血来:“在家里坐不住了是不是?”
乔薇耳朵烫烫的,心口酥酥的,红着耳朵嗯了一声,她都好几天没出门啦,已经快要忘记京城的繁华是个什么样了。
姬冥修弹了弹她脑门儿,宠溺一笑:“去换身衣裳。”
“真出去啊?”乔薇道。
“不想去?”姬冥修问。
乔薇站起身:“去去去!两分钟!”
姬冥修与她相处多了,大概也明白分钟是个什么概念,在心里数了数,果不其然,没数完她便穿着清爽的宝蓝色短袄与素白长裙走了出来。
天色有些晚,便没带两个小家伙,手挽手地出了门。
大街上摆满了年货,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乔薇心情好,看什么都想要,对联、年画、福字、彩灯……各挑了些,燕飞绝在她身后,两只手全都抱满了。
燕飞绝幽怨地说道:“我说,你能不能别买了?待会儿来个刺客什么的我告诉你,我都没手打架了!”
燕飞绝乌鸦嘴刚一说完,“刺客”便从巷子里走出来了,这刺客不是别人,正是与燕飞绝几次交手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被姬冥修的毒箭伤到,服下解毒的药丸后已无大碍,不声不响地跟在三人身后。
乔薇在前方挑选着年画,姬冥修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眸光一动,抚了抚乔薇的背:“我肚子有些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乔薇一笑:“好啊!你想吃什么?”
姬冥修瞅了瞅对面道:“那家酒楼的羊蝎子不错,你先进去等我,我去附近给望舒景云买两串糖葫芦带回去。”
“好!”乔薇不疑有他,进了斜对面的一家酒楼。
姬冥修带着燕飞绝拐进了巷子,哪知对方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脚步一转,进了酒楼。
燕飞绝傻眼:“啥情况啊这是?”
姬冥修的眸光凉了凉:“我们一直都弄错了,他跟踪的人不是我,是小薇。”
除去上次偶遇黑袍之外,其余三次他都与乔薇在一块儿,他有想过对方可能是针对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但更多的以为是自己,毕竟乔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没可能惹上隐族的势力。
黑袍男子进了酒楼。
乔薇要了一间二楼的厢房,点了个羊蝎子火锅,坐在窗边,欣赏路边的风景。
黑袍男子一步步走上楼梯。
店小二笑道:“客观,楼上满客了,您请到下边儿坐!”
黑袍男子没理他,店小二想去拽他,可一触碰他浑身的煞气,便悻悻地抽回了手。
黑袍男子走上了二楼,来到乔薇的厢房门口。
乔薇伸了个懒腰,一转眼,见燕飞绝站在楼下朝她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怎么了?”
人声鼎沸,将她的话音淹没。
燕飞绝焦急地用左手砍了砍右手。
乔薇不懂。
燕飞绝挠头,往右指了指。
乔薇往右一看,看到了摆在小几上的几个梨子,笑道:“你要吃梨子啊?我拿给你!”
乔薇转身,去小几上取梨。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黑袍男子来到了门口,对街的一家青楼,姬冥修站在窗口,手持破神弩,目光凛冽地看着他,手指扣动了扳机。
咻的一声,箭矢飞了起来,飞入乔薇的厢房,自乔薇的背后一闪而过,直直射向黑袍男子的心口。
黑袍男子侧身拂袖,箭矢打中了顶上的吊灯,巨大的吊灯坠了下来,蜡烛倒了一地,大堂一片混乱。
黑袍男子冷冷地看了姬冥修一眼,咬牙,拂袖而去!
姬冥修的身后,一对浑身赤裸的男女将自己捂在棉被中,瑟瑟地发抖,他们本在风流快活,谁知怎么突然冲进来一个男人,拿着军营才有的弓弩,一身的肃杀之气,把他们吓得救命都忘记喊了。
“给,你的梨。”乔薇将梨子抛给了燕飞绝。
谁要吃梨了?
燕飞绝接住梨子,咬了一口,唔,真嫩!
……
酒楼的混乱之是一时的,很快便被能干的掌柜带人清理干净,燕飞绝趁人不备拿回了那支箭,偷偷往柜台放了一个元宝,以作补偿。
这儿羊蝎子火锅是红汤麻辣味的,辣得乔薇热汗直冒,却大呼过瘾。
姬冥修不吃羊肉,吃了几口小菜,一大锅羊蝎子,尽数进了乔薇与燕飞绝的肚子。
乔薇饱得走不动路,托着个肚子,靠在姬冥修怀里。
姬冥修搂住她腰肢,将她连提带抱地扶下了楼。
马车很快抵达了姬家,乔薇揉揉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额头抵在他胸口:“走不动。”
姬冥修抱着她下了马车。
她双手圈住他脖子,脑袋枕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被一种小小的幸福包围着,脸上红润润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姬冥修将她抱回了青莲居,孩子们已经睡了,院子一片静谧,守门的婆子见大少爷亲自将少奶奶抱了回来,惊得嘴巴都差点合不上。
乔薇半路都想下来了,没人弄弄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还是很要帮主的威严的!
奈何姬冥修就是不松手,愣是将她抱进屋子,放到了床上:“你先睡。”
“嗯?”乔薇眨眨眼,“你不睡吗?”
姬冥修替她脱了鞋子,把她塞进柔软的被窝:“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乔薇点点头。
姬冥修给她掖好被子,又去隔壁屋看了看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转身出了青莲居。
停了两日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乔峥送走最后一个灵芝堂的客人,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要招呼伙计关上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燕飞绝坐在外车座上,打了个呵欠。
车帘被掀开,姬冥修走了下来。
乔峥先生一怔,随即古怪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撇下我女儿,一个人跑到灵芝堂来了?你到底是和我女儿过日子,还是和我过日子啊?”
姬冥修淡淡地走到他面前,月光自姬冥修身后照来,他高大的暗影,一下子铺满了整个大堂,大堂的气氛就是一滞。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姬冥修肃着脸问。
乔峥道:“什么什么事瞒着你?”
姬冥修语气低沉:“小薇的身世。”
乔峥就是一噎:“她、她身世?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他道:“南楚神将府带了个很厉害的护卫,那个护卫不是南楚人,也不是大梁人,他跟踪了小薇好几次,我想请问岳父大人,小薇一没出过京城,二没去过南楚,她是怎么惹上那么厉害的人物的?”
乔峥面色一变:“他去找小薇了?他有没有把小薇怎么样?”
姬冥修眯了眯眼:“你果真知道?”
乔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咬紧了嘴皮子,背过身子,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
姬冥修看了那伙计一眼,伙计识趣地退下,燕飞绝无聊地跨过门槛,从外头给二人合上了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乔峥再隐瞒也毫无意义了,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我没想过真有这么一天,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一直没人找上门来,我便以为是青鸾说错了,那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姬冥修狐疑地蹙了蹙眉:“岳母一开始便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乔峥点点头。
姬冥修道:“那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乔峥道:“是她老家的人。”
姬冥修眸光微微一动:“她是隐族的?”
“隐族是什么?”乔峥问,他并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江湖传闻,也就没听过隐族一说了。
姬冥修解释道:“一个地方,那个黑袍男子就是隐族的,你不知道你妻子的来历吗?”
乔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一定要知道吗?”
姬冥修这段日子一直在查探沈氏的下落,他猜到对方可能来头不小,却万万没料到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族人,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震惊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棘手,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世外之人进入过隐族,若沈氏当年是被隐族的弟子带走的,那么想把她找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想到什么,姬冥修问道:“你这些年一直坚定她还活着,为什么?”
乔峥垂下了眸子,低低地说道:“她没那么容易死,我当初碰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被人砍了七八刀,血都快流干了,但拼着一口气,她活过来了。她是从阎王殿爬回来的人,她怎么可能轻易地把命交出去?她都还没找到自己的孩子,没听小薇叫她一声娘,她不会舍得死掉的。”
这个信息很重要,沈氏是被人追杀的,那么沈氏在隐族过得想必并不太平,这些年,那伙人被肃清了没有,若是没有,那么小薇回去,岂不是很危险?
“她有和你提过她的仇家吗?”姬冥修问。
乔峥摇头:“没有,她只说,将来有一天,他们可能会来找小薇,要是小薇嫁入姬家就好了。”
姬冥修眉心就是一跳:“嫁入姬家当真是你们算计的?”
乔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避重就轻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女儿明明不想嫁给你,也不知是谁抢了婚书,各种诱惑我点头答应的!”
姬冥修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乔峥被看得头皮都要炸了,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我说就是了!当年的亲事确实是小薇她娘算计的!她给皇后下了蛊,皇后身子不适,全天下只有她能治,她要挟皇后,治你可以,先给我女儿和姬家少主定一门亲。”
这胆子!
竟要挟到皇后的头上了!
乔峥没说的是小薇她娘原本是想要挟皇帝的,他怕不过,好说歹说了半天她娘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改成要挟皇后了。
姬冥修深吸一口气,不是亲耳听到,他大概不会相信那一场亲事竟是岳母大人的手笔:“岳母大人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让太子娶了小薇?”
乔峥很认真地想了想:“是啊,我也很纳闷呢,明明太子妃更好嘛……”
姬冥修黑了脸,和你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
……
从灵芝堂出来,姬冥修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燕飞绝虽是在门外,但该听的一个字也落下,他疑惑地问道:“少主,那个黑袍武功这么厉害,怎么没上姬家抓过人呐?”
这也是姬冥修感到疑惑的地方,与对方交手的情况来看,对方完全有能力从姬家掳走一个女人,尽管乔薇不是普通的女人,但对方并不清楚这一点,又为何没溜进姬家试一试呢?
姬家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东西不成?
姬冥修眸光顿了顿:“传信易千音与凤倾歌,速速赶来京城!”
……
月黑风高,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过了高墙,诡异而又敏捷地溜进了青莲居。
男主人不在,很好。
女主人睡着了,很好。
两个小屁孩也打起了呼噜,非常好。
教主大人勾起邪魅的唇角,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后一只小蛊虫飞了出来,小蛊虫在每间屋子转了转,随后扑哧着翅膀,在望舒与景云的窗外徘徊不前。
教主大人眯了眯眼:“本座的面具在这里?”
没错,教主大人的黄金面具被乔薇带回青莲居后,一眼就被望舒看中了,望舒将面具要了过来,抱着进入了梦乡。
望舒睡在金光闪闪的豪华大床上,一只腿压在哥哥的身上,均匀地打着小呼噜。
教主大人来到了门口,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隙,正要进去,就见两道白眼如闪电一般窜了出来,是大白与小白。
教主大人邪魅的眸子眯了眯:“云貂啊……”
大白与小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眼神特别凶悍!
教主大人从怀里掏出两颗香喷喷的毒丸,十分友好地丢在了地上。
小白一口将毒丸塞进了嘴里!
哇!
好好吃!比它吃过的糖糖都要好吃!
帅哥哥是好人哟!
大白见小白吃得欢,也一口将毒丸塞进了嘴里,随后大白两眼一翻,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一只白被贿赂了,一只白被毒倒了,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教主大人笑着看了小白一眼,小白乖乖地坐在地上,卖萌地看着他。
教主大人从怀里抽出了匕首,阴测测地笑道:“愚蠢的姬家人,你们竟敢偷本座的金子,你们会为你们的愚蠢付出代价,本座要杀了你们!夺回属于本座的东西!”
这时,被尿尿憋醒的望舒一骨溜儿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要尿了!
望舒一手捂住小屁屁,飞快地朝门口跑去,嘭的一声推开门!
站在门后的教主大人,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突然打开的门板拍进了墙里!
【224】乔妹晓真相(一更)
望舒尿完尿回来,一眼看到地上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她眼睛就是一亮,拾起来,进屋,放进了自己的百宝箱。
于是继黄金面具被望舒占为己有后,教主大人拉风的黄金匕首也成为望舒的私有物了,棒棒的哟!
院墙外,阿达尔严阵以待,鉴于教主大人吹笛子把一帮手下全都吹成重伤,手下们说什么也不肯再随教主出生入死了,毕竟出生入死是个口号,谁特么真上赶着送死啊?
阿达尔独自一人守在院墙下,忽然间,一道黑影翻过了墙头,确切的说,是飘过了墙头,他的身形变得十分诡异,简直就像薄了三寸似的,他漂亮的鹅蛋脸,也似乎成了大饼脸。
阿达尔:“你被门给夹了吗?”
教主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还把美丽又拉风的匕首弄丢了,可恶的姬家人,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
寅时四刻,姬冥修忽然被一阵心悸惊醒,他捂住仿佛在膨胀的胸口,额角渗出了汗水,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吞下。
乔薇缓缓睁开眼,看向他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道:“怎么了?”
姬冥修看向她,轻轻一笑:“没事,我要上朝了,你再睡会儿。”
乔薇抬袖,擦了擦他额角的汗水:“你哪儿不舒服吗?”
姬冥修轻声道:“做了个噩梦。”说着,将乔薇的手塞回了棉被,给乔薇掖好被角,“睡吧。”
“嗯。”乔薇乖乖地点头,闭上了眼睛。
姬冥修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完毕,穿上朝服,临走时拉开抽屉,拿走了那个药瓶。
乔薇睁开眼,看着被他一连动了两次的抽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南楚使臣即将离开大梁,皇宫与礼部全都忙碌了起来,钦天监也挑了个黄道吉时,欲在城门恭送南楚使臣。
许是连日操劳,皇帝积劳成疾,染了风寒,休朝三日,姬冥修进宫探望了皇帝,见皇帝并无大碍之后策马去了四合院。
易千音与凤倾歌已经双双抵达四合院了,说起来也是姬冥修运气好,二人恰巧在京城附近办事,收到燕飞绝的密信,立刻放下手头的事,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少主。”二人抱拳行了礼。
姬冥修微微颔首,带着三人进了书房。
易千音施展秘术假扮乔峥后,遭到反噬,闭关了整整一月,最近才重出江湖,尚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少主连夜召他与凤倾歌前来,十分的蹊跷。
他看向姬冥修,不解地问道:“少主,急召我与凤倾歌前来,可是又有什么任务?”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比较棘手,所以把你们都叫来了。”
凤倾歌妩媚一笑,如花似玉的容貌像一朵艳丽的秋棠,瞬间开出了满室芬芳:“少主,你可好久没叫我了,又是哪个男人欠收拾了么?”
姬冥修淡道:“倒是的确有些欠收拾,但恐怕媚音仙子收拾不了。”
凤倾歌甩着芬芳的帕子哼了哼:“除了少主,世上就没我凤倾歌收拾不了的男人。”
姬冥修顿了顿:“收拾他一个也没用。”
凤倾歌挑眉:“少主你是要屠人家满门?”
燕飞绝开口了:“那家伙的满门在哪儿还不知呢,怎么屠啊?”
易千音道:“听起来,少主是遇上十分棘手的人物了。”
姬冥修的眸光落在凤倾歌的身段儿。
凤倾歌认识姬冥修这么多年,从姬冥修是个毛头小子便陪在他身边了,他可从没拿这种赤裸裸的目光看过自己,凤倾歌一时玩心大起,妩媚地抛了个媚眼:“少主,您这么看着人家,莫非是终于对人家动心了?人家可是等了你好多年……”
姬冥修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凤倾歌噎住,少主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吧?搞什么鬼,她最近可刚迷上了个小和尚,答应那小和尚洁身自好,只宠他一个的!
姬冥修朝易千音招了招手,易千音上前,姬冥修吩咐了几句,易千音会心一笑:“原来如此,千音知道了。”
易千音走向凤倾歌,凤倾歌古怪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易千音一把将凤倾歌扛了起来,凤倾歌大叫:“喂!臭小子!你干嘛?你反了天了?放老娘下来!老娘在外风流快活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啃脚趾头呢!把老娘放下来!放下来——”
一个时辰后,凤倾歌回到书房了,不过,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了。
燕飞绝怔怔地看着她,手里啃了一半的梨子都掉了下来。
凤倾歌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娘扮嫩啊?”
易千音提醒道:“你说话文静点,动静太大了,人皮面具会掉的。”
凤倾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喜欢在脸上戴一张别人的脸,总觉得闷闷的不大舒服,但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想,就算是戴上一年,她也是乐意的。
她妩媚地看向姬冥修,羞答答地问道:“少主,人家美不美?”
姬冥修欣赏地看着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美。”
凤倾歌恣意地笑了,摸摸自己的新脸,难掩喜悦地问道:“这是谁的脸啊?这么好看。”
姬冥修说道:“一个大美人的。”
凤倾歌就是一怔,黑下脸来:“不会是你的梦中情人吧?你把我打扮成你梦中情人的样子做什么?!该不会你和她吵架了,她不理你,你就拿我当了替身吧!少主你这样可是非常过分的!我凤倾歌从来都讲究两情相悦,做人替身这种事……”
姬冥修站起身:“马车上说。”
凤倾歌撇撇嘴儿,一行四人上了马车。
……
青雀街是京城最重要的街道之一,位于姬家以南,从大房出门去城中心,青雀街可以说是必经之路。
黑袍男子照例等在这边,他等了许久,不见乔薇从府里出来,正寻思着今日是不是又要扑空之际,一辆姬家的马车自大门缓缓地驶出来了。
车内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像是姬冥修与乔薇的。
黑袍男子危险地眯了眯眼,闪进一旁的巷子,待到马车从巷口驶过,他飞上屋檐,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马车停在了长流街,姬冥修进了一家书斋,燕飞绝坐在马车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鞭子。
不多时,乔薇挑开了帘幕,燕飞绝给了她一个凳子,她踩着凳子走下地,进了一旁的脂粉铺。
那间脂粉铺前后是通的,由后门出去,不会惊扰到马车上的燕飞绝。
燕飞绝虽不可怕,但那个姬家的少主,着实有些可恶。
黑袍男子飞下屋檐,落在后门口,后门也连着一条街,只是没有长流街这般热闹。
黑袍男子进了脂粉铺,一步步走向乔薇。
“这个?”乔薇问掌柜。
掌柜笑着道:“姑娘好眼光,这是咱们铺子新出的玫瑰膏,抹在脸上啊,保你皮肤好得跟十岁的小姑娘似的!价钱也不贵,一瓶才六两银子。”
乔薇从怀里掏出两个元宝:“不用找了。”
“是,是!多谢夫人打赏!我再送夫人一盒雪花膏、一盒口脂!”掌柜笑眯眯地打包了一大堆东西,递到乔薇的手上。
乔薇装进了小荷包,转身就要自前门出去,却忽然,被人扣住了手腕。
“你谁……”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黑袍男子便拽着她奔出了后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铺子里的伙计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待到燕飞绝跳入店铺,问我家夫人去了哪儿时,掌柜的才指着后门道:“刚刚有个男子,将一个小娘子拉走了,那个是你家夫人吗?”
燕飞绝奔出了后门,望着拼命拉扯的二人,一记飞镖打了过去!
黑袍男子拂袖一挥,挥开了暗器。
乔薇暗暗瞪了燕飞绝一眼,暗器有毒,就不怕伤到老娘么?你能不能先把人拉开再使暗器?
黑袍男子一手拽住乔薇,一手接住了一枚燕飞绝的暗器,冷冷地说道:“燕飞绝,你不是我对手。”
燕飞绝笑道:“哟呵,知道你爷爷的名字呢!你是哪儿的龟孙子?赶紧报上名来!爷爷可不想欺负一个无名小卒!”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你的飞镖,还给你。”黑袍男子胸有成竹地说完,一把将飞镖掷了出去。
燕飞绝一个旋身,自怀中摸出了五枚飞镖,狠狠地射向对方,其中一枚打掉了对方射来的暗器,其余四枚,犹如毒箭,兜头兜脸地朝黑袍男子打来。
黑袍男子紧了紧眸子,拉着乔薇一转,拂袖笼住了暗器,就在他想把暗器尽数打回去时,一道利落的银色身影从天而降,持剑刺向了他的手臂。
黑袍男子无奈,将兜住的暗器朝忽然加入战斗圈的易千音打了过去!
易千音单手挑起剑花,将暗器击得七零八落。
黑袍男子看着他的招式,眸子一眯:“五邪剑法?你是魔教的人。”
易千音在他身前六尺处站定,持剑指向他,神色倨傲地说道:“还算你有点眼力,放了我家少夫人,老子留你一条生路。”
黑袍男子低低地笑了,他笑起来,唇角不见多少弧度,却有笑声传来:“易少教主,你爹在这儿都未必敢与我这般说话,你口气不小。”
易千音就是一怔,这老家伙还认识他爹?
不对,他都还没自报身份,他是怎么看出他是魔教的少教主的?
黑袍男子笑道:“早闻易少教主天生眉间一粒朱砂痣,美如女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易千音摸了摸被风吹乱的刘海儿,心中恼怒,易千音容貌妖冶貌美,就是太美了,小时候被奶娘当个姑娘养的,这段往事是易千音一辈子的黑历史,易千音最讨厌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易千音故作没听到,接着他方才的话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别拿我爹吓唬老子!”
黑袍男子讥讽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有你爹一半的功力了,再来我面前叫嚣吧,我与你爹有过一面之缘,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一次,我不和你计较了。”
易千音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你可真是大度,但是抱歉了,你抓了我家少夫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黑袍男子劝诫道:“这又何必?你应该明白,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要是加上这个呢?”姬冥修从胭脂铺的后门走了出来。
黑袍男子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呵呵道:“赤手空拳,你根本接不下我一招。”
“谁说是他要接招了?”乔薇一笑,掌心短刀飞旋,一把抵上了他脖子,“老家伙,你对我的防备还是不够深呐!”
黑袍男子的眸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要再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你们使诈?”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兵不厌诈。”
黑袍男子陡然运足内力,乔薇的刀刃往他脖子处送了送:“老头儿,我劝你别轻举妄动,你的手快,我的刀也不慢,上头还涂满了毒药,见血封喉,不怕死的,就赌一赌,看咱俩究竟谁先得手!”
黑袍男子的余光看了她一眼:“我无意与你为敌。”
乔薇冷笑:“说的比唱的好听!无意与老娘为敌,三番四次地偷袭老娘干什么?”
黑袍男子的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我没有偷袭你。”
乔薇掐紧了他的后颈:“没偷袭?那你跟踪老娘,难道只是觉得老娘长得好看?”
这条街行人不多,却并非完全没有,路过的行人见了这架势,吓得跑开。
黑袍男子看了看不知第几个被吓跑的行人,蹙了蹙眉,沉声道:“姬少主,借一步说话。”
姬冥修吩咐道:“易千音,点了他的穴。”
“是。”
易千音点了黑袍男子的大穴,扛起他,放到了马车上。
马车还算宽敞,燕飞绝在外头放哨,四人坐在里头,并不显得拥挤。
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他:“你接近我夫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袍男子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一张嘴巴与眼睛能动,他看了乔薇一眼,有些犹豫,易千音戴上手套,从盒子里拿出一枚燕飞绝的毒镖:“少主问你话,你最好乖乖地答,否则,我有好几百种办法,能让人生不如死。”
黑袍男子屈辱地说道:“今日落在你们手中,我自认倒霉。”
易千音冷冰冰地道:“那你还不快说?”
黑袍男子定定地看向乔薇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娘亲是谁吧?”
乔薇看向了姬冥修,姬冥修镇定地说道:“知道,是你们隐族的人。”
黑袍男子微微怔了一下,似是难以置信姬冥修已经猜到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没错,她是我的族人,我这次来,就是想把她的孩子带回去。”
乔薇捏着帕子指了指自己:“你说老娘?”
黑袍男子不喜她的称谓,古怪地皱了皱眉。
姬冥修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带回去?”
黑袍男子冷笑:“我听闻姬少主的孩子也曾流落民间过,那么我敢问少主一句,你又是为何要把你的孩子带回去?”
姬冥修道:“我是孩子的父亲,接他们母子三人回府,本就天经地义,你又是她什么人?”
黑袍男子道:“我是她的族人,她体内流着我们族的血统,我们决不允许本族的血统流落在外。”
这样的解释似乎很有说服力,可姬冥修没有忘记乔峥说的,沈氏初次见到乔峥时浑身是带着重伤的,这说明沈氏遭遇过残忍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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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黑袍男子是敌是友还两说,即便是友,他又有那个能力保全乔薇吗?
若是不能,自己把乔薇交到他的头上,不就等于是在让乔薇去送死吗?
姬冥修没问沈氏是否活着,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姬冥修道:“她母亲虽是你们隐族人,可父亲是大梁人,你们没资格把她从大梁带走。”
黑袍男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我一定要带呢?”
姬冥修遗憾地说道:“那我只能杀了你了。”
黑袍男子冷冷地笑了:“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找她?你们一个个地杀,杀得完吗?”
姬冥修眸光一顿:“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找她?”
黑袍男子道:“说了她是我们的族人,我们必须把她带回去。”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看向乔薇:“你想回吗?”
乔薇揉了揉帕子:“我想见我娘。”
姬冥修叹道:“很危险。”
乔薇低下头:“我知道,但如果我不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黑袍男子的眸中掠过一丝满意。
姬冥修沉吟片刻,望向黑袍男子道:“你带走她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黑袍男子问。
姬冥修道:“我和她一起。”
黑袍男子面色一沉:“不可以,隐族从来没有外族人进入的先例。”
姬冥修深邃的眸光落在他愠怒的脸上,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我就杀了你,等下一个人来,我再捉了他,他若还是不愿意,那我再杀,一直杀到有人愿意为止。”
黑袍男子冷冷地咬紧了牙关,怎么会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人?
……
黑袍男子离开后,“乔薇”一把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凤倾歌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憋死老娘了!”
燕飞绝掀开了帘子道:“你真要去隐族?你脑子没毛病吧?那种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一个无名小卒对付起来尚且如此困难了,你还进人家的窝,那儿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高手,你对付得过来吗?”
易千音点头:“我也不赞同少主以身涉险,我可以易容成少主的样子,与凤倾歌同去。”
凤倾歌睨了他一眼:“你别了吧,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都留在京城等我消息,我保证保证把少夫人的娘亲带回来,不论生死!”
姬冥修凝眸道:“隐族是那么好出入的,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沈氏的消息了。”
“可是……”三人异口同声。
姬冥修抬手:“都别可是了,我意已决,无需再议。”
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少主的性子看似对许多事不在意,可一旦下定了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
年关将至,灵芝堂的生意又热闹了不少,乔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已是午饭的时辰,正要回屋吃点东西,就见乔薇满身风雪地进屋了。
乔峥眼神儿就是一亮:“哟,乖女儿,今儿怎么有空来看爹爹了?”
乔薇的眼神凉飕飕的。
乔峥笑容一收:“怎么了?谁欺负我女儿了?是不是姬冥修那个混蛋?”
“吱吱——”珠儿跳了过来,卖萌地打了个璇儿。
乔薇往椅子上一坐:“小猴子,一边儿去。”
珠儿撇了撇嘴儿,挺起骄傲的小胸脯,打上并不存在的小阳伞,牵着并不存在的裙裾,甩了乔薇一个大屁股,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伙计倒了茶来,乔峥摆摆手让人退下,轻声问她道:“怎么了小薇?”
乔薇从怀里拿出一方折叠好的帕子,打开后,上面赫然放着一颗棕色小药丸,淡淡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乔峥拿起来闻了闻,眸光微滞,不动声色地笑道:“就是普通治疗积食的药。”
“真的只是治疗积食的药?”
“真的。”
乔薇眯了眯眼,拿过药丸,一把塞进嘴里。
乔峥面色大变,扣住她下巴:“吐出来!快吐出来!”
乔薇闭紧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告诉我什么药,我再吐出来!”
乔峥怒火中烧:“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揍了?我让你吐出来听见没有?”
乔薇丝毫不为他怒火所慑:“我喊一二三,不说我就咽下去了!一……二……”
乔峥大叫:“是冥修的伤药!这药太寒,姑娘家吃不得。”
乔薇摊开指尖,把藏在指缝里的药放回了帕子上。
乔峥一看傻了眼:“你……”
乔薇得意:“兵不厌诈。”
乔峥气得没脾气了。
乔薇又道:“关于他的病情,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别急着否认,我今天早上看见他吃药了,以往他都是动用内力之后,才会需要药物压制,可今天他什么都没做,就吃了两颗。”
“已经吃到两颗了?”乔峥惊讶。
“很严重?”乔薇问。
乔峥道:“这种伤药是用小白的血做的药引子,受伤的时候服用半颗就能压住了,他前几日来找我,是服用了一颗。”
乔薇柳眉微蹙:“所以他的伤势一直在恶化?”
乔峥叹气:“恐怕是的。”
乔薇的眸光动了动:“为什么会这样?”
“他前几次受的反噬太多,这和人疲劳过度是一个道理。”乔峥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内心有些自责,当初若不是姬冥修把唯一一颗两生果让给了他,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样,两生果治愈他的几率在五成以上,算上小白的药引,可有七八成把握,但现在——
乔峥看向乔薇:“你没事吧?”
“嗯。”乔薇定定地看着院子里的积雪,“我会治好他的。”
乔峥:“小薇……”
“一定会的。”乔薇目不斜视地站起身,迈步出了灵芝堂。
雪花渐大,行人纷纷撑起了油纸伞,乔薇不想坐车,一双手捂在兔毛暖手捂中,静静地走在满是积雪的大街上。
忽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停在了她的身侧。
乔薇看也没看一眼,举步朝前走去。
马背上的人跳了下来,伸出鞭子拦住了她的去路:“你故意的是不是?”
乔薇缓缓抬起头来,清冷如水的目光落在了沐小将军微微泛红的俊脸上:“是你啊。”
“当然是本将军了,你以为是谁?”沐小将军四下看了看,见她连个随行的下人也没有,回头走到马边,从袋子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打在了她的头顶,“给。”
乔薇淡淡地睨了一眼:“不用了。”
沐小将军在姬家出了糗,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见姬家人了,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马背上跳下来与她说话,她倒好,甩给他一张臭脸:“喂,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乔薇道:“没人欺负我。”
沐小将军不信:“那你拉着一张脸。”
乔薇没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沐小将军望了望天,道:“我要走了。”
“一路顺风。”乔薇淡道。
这敷衍的语气,恭喜你,你成功引起本将军的注意了!
沐小将军清了清嗓子道:“本将军回了南楚,可能再也不会来大梁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来,我们南楚的好东西可是很多的。”
乔薇淡淡一笑:“我想要两生果,你有吗?”
沐小将军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东西啊,我手上是没有,但我知道谁有。”
乔薇眸光一顿,一把抽出手来,抓住他衣襟,将他抵到了墙壁上:“谁?”
【225】上隐族,夫妻同行(二更)
沐小将军心口砰砰直跳,这个女人居然壁咚他,真是反了天了!
“说话!”乔薇呵斥,“两生果在谁的手上?”
沐小将军气鼓鼓地瞪着她,不说话。
乔薇掐住了他下巴,沐小将军的太阳穴突突一跳!
不要脸的女人,不仅壁咚他,还想强吻他!
乔薇把他水豆腐般的小脸儿都掐红了:“说话啊,哑巴了?问你两生果在谁手上?”
不要以为用别的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就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了!无耻的女人!
沐小将军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隐族。”
乔薇眉心一蹙:“隐族?”
沐小将军道:“是啊,你难道不知道两生果原本就是隐族的东西吗?它和云貂一样,都不是四国之物,太师府那一株两生果也是人冒死从隐族偷出来的。”
乔薇想起来了,冥修的确提过两生果是隐族的东西,只是阴差阳错遭人窃取,事后那人遭到了隐族的疯狂追杀,可万幸的是,留了一颗两生果的种子在太师府的孤岛上。
乔薇疑惑道:“可两生果二十年才结一枚果子,就算是去了隐族,谁又能保证一定恰巧有可供采摘的果实?”
沐小将军扬起下巴道:“这个问题,你可真问对人了,要说对隐族的了解,全天下没人比得过我们沐家了!在隐族有座圣女殿,里头种满了两生花,每年都有花结成果实,这些果实一部分是圣女自己留着吃了,另一部分敬献给他们的部落首领,敬献的日子就是除夕,你运气好的话,除夕前赶到圣女殿,兴许能偷出一两个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隐族不是那么好进的,我们沐家认识那儿的弟子几十年了,也没一个人进去过。”
乔薇松开了揪住他衣襟的手:“那你还和我们皇帝吹嘘自己去过隐族?”皇帝都差点吓尿了知道吗?
沐小将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政治,政治你懂不懂?”
“不懂,也没兴趣懂,不过……”乔薇莞尔一笑,“多谢你的消息了。”
这女人……这女人居然还冲他笑?又想勾引他是不是?他知道的就这些了,再勾引也没更多了!
沐小将军道:“你干嘛非要那个东西啊?你一不习武,二没病没灾的,那东西对你没用。”两生果可治百病、解百毒、提升一到三成的功力,可若是寻常人吃了,就和吃了一株人参没多大区别,为了一株人参跑去隐族涉险,不是脑子抽掉了吗?
乔薇垂眸,笑了笑:“一个很重要的人受了内伤,我必须医好他。”
沐小将军张了张嘴:“该不会……是丞相大人吧?”
乔薇没承认也没否认,笑了笑,说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要是能偷到两生果,我给你也留一颗。”
沐小将军嗫嚅道:“我就……不用了。”好吧,他其实想要死了,他是习武之人,两生果对他的效果还是很大的。
“东西给我。”沐小将军伸出了手。
“什么东西?”乔妹纳闷。
沐小将军一把扣住她手臂,将手伸入她宽袖内,调戏了本将军那么久,本将军终于调戏回来了!
乔薇古怪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调戏了的觉悟。
沐小将军挫败地抽了抽唇角,拿出自己赏赐给容老板的匕首,从腰间抽出另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塞到乔薇的手上:“焚天比那个好用。”
焚天?这玩意儿还有名字。
乔薇掂了掂手中的匕首,抽开,一道乌光闪过,锋利得空气里都好似有了冷意,乔薇将匕首插回刀鞘:“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颗两生果换一把破匕首,乔薇觉得沐小将军还是不亏的,当然,若乔薇知道焚天是沐家的传家宝,大概不会这么想了。
“你知道隐族在哪儿吗?”乔薇问。
沐小将军道:“我知道我早去了,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去隐族的路,但可以告诉你的是,阿旺是云山猎获的,云山就在圣女殿的附近,要是你有机会去了隐族,阿旺能带你到圣女殿。”
“阿旺是谁?”乔薇问。
“那只云貂啊!你家的……大白。”沐小将军脸色十分难看地说道。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她家大白原来有个这么喜感的名字啊。
沐小将军严肃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能不能找到隐族,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乔薇一笑:“我知道。”
沐小将军幽怨地看着她,妈的不是要强吻老子吗?老子都要走了,你倒是上啊!
“我走了。”乔薇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多谢了,等我找到两生果,一定给你送到府上。”
就、就这么走了?
“你知道怎么去吗?”沐小将军着急道。
乔薇摇头。
沐小将军气急,底线一破再破:“我有个护卫,是隐族来的……你要是跟踪他,兴许能找到入口。”
妈的,把隐族的弟子都出卖了,他爹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
……
知道了隐族弟子的下落,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冥修手上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就不信找不出一个能跟踪对方又不被对方发现的,远的不说,十七就不错。
但她许久没见十七了,不知十七是被派去执行什么机密任务了,还是在四合院上住着,可以等冥修回来问他,但乔薇正情绪激动,有些等不及。
乔薇坐上乔峥的马车,去了四合院。
下车后,乔薇让马车回了,自己步行进了庆丰街,来到四合院的门口时,乔薇一眼看见了一个模样十分熟悉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她的首饰,踩着她的鞋子,一颦一笑,与她一般无二。
乔薇怀疑自己看错,忙揉了揉眼睛,这时,更离奇的事情出现了,姬冥修自书房走了出来,站在“自己”的身边,那姑娘笑着唤了声相公,姬冥修还应了。
乔薇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来不及多想,她将身形隐在了墙后。
“明日南楚使臣离京,我们晚他们一个时辰出发。”
这是姬冥修的声音。
乔薇眯了眯眼,姬冥修,你带个与姑奶奶一毛一样的女人,想出发去哪里?
“这样最好不过了,此去隐族,与他们回南楚是一个方向。”
这是黑袍男子的声音,不过乔薇没听过他说话,并不认得,只是他刚刚说的什么?隐族?
乔薇悄悄地探出了一截小脑袋,往里瞧了瞧,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是谁?为什么和沐小将军说的隐族弟子那么像?
黑袍男子道:“那好,我明日先随他们离开,过后我会留在第一个驿站,你们在那里与我会合。”
姬冥修点点头:“慢走。”
乔薇闪进了一旁的巷子。
黑袍男子出了四合院,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背着她去隐族是么?还带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是想干嘛?
凤倾歌打了个呵欠:“好了,要出远门了,我先去买点路上用的胭脂水粉。”
说罢,凤倾歌慢悠悠地晃出了四合院。
乔薇悄悄地尾随她,快要走出巷口时,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了一侧的小胡同。
凤倾歌也是有武功的人,奈何在乔薇的手里丝毫动弹不得。
乔薇掐住了她的喉咙,低声威胁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扮我?”
凤倾歌一怔,扭过头了来,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惊得合不拢嘴儿了:“少……少夫人?”
“少夫人?”乔薇眉头一皱。
凤倾歌如释重负地笑了:“凤倾歌见过少夫人。”
乔薇掐着她脖子的手一紧,凤倾歌笑容一僵,乔薇冷声道:“谁是你少夫人?”
“少夫人你别误会,我是凤倾歌,媚音仙子,和燕飞绝他们一样,都是替少主做事的。”
乔薇见她神色不像在撒谎,狐疑道:“你真是冥修的手下?可若是他手下,又为何要假扮我?”
“这是少主的意思,少夫人你先把手拿来,我都喘不过气了,我慢慢与你说。”
乔薇才不上她的当:“快说!不说我掐死你!”
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凶啊?
凤倾歌欲哭无泪,又怕对方真把自己掐死了,便一股脑儿地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
乔薇震惊得不行,她娘的身份,居然是……
凤倾歌道:“……总之,少主是一片好心,少主也是怕少夫人去了会有危险,才让我代替少夫人的,少夫人你放心,我对少主啊绝对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乔薇撕下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五官不算绝美,但眉梢眼角的风情,是所有男人都抵挡不住的魅惑。
凤倾歌咳嗽了两声:“少夫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乔薇掂了掂手中的面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跟我去个地方。”
乔薇带着凤倾歌来了灵芝堂。
乔峥一日之内见了女儿两次,都忍不住要纳闷了:“你真这么想我,不如搬出来和我住得了?”
乔薇瞅了瞅凤倾歌:“做一张她的脸。”
凤倾歌与乔峥齐齐一怔。
乔薇将凤倾歌扔到了椅子上:“一模一样的脸,别说你不会做啊,爹?”
“怎么可能不会?”这点雕虫小技罢了,根本就难不倒乔峥,“但是你要这个干嘛?”
乔薇当然不敢和自家爹爹说实话了,万一他爹得知了她娘的下落,哭着喊着要跟去咋办?她爹不会武功,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
乔薇笑道:“有点用,别问了爹,总之不是什么坏事。”
乔峥拿她毫无办法:“要一个时辰,做好了让人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等着。”乔薇抱住亲爹的胳膊蹭了蹭,“多谢爹!对了爹,你有没有什么毒药是姬无双解不了的?”
乔峥道:“有,你娘曾留过几个方子,保准他解不了。”
乔薇笑:“给我给我!”
乔峥无奈地摇摇头,去里屋取了药方给她。
乔薇选中了其中一则药方,花了半个时辰配出了毒丸,喂进了凤倾歌嘴里:“这是我娘的药方,姬无双解不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听话,每个月来我爹这儿领一颗解药。”
凤倾歌简直要崩溃了,还没出发呢,就被人给下毒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少主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小霸王?
……
傍晚时分,乔薇回了青莲居,姬冥修早早地回了,此时正坐在炕上,望舒坐在他怀里,小肉手抓着一支毛笔写写画画,父女俩对面,是认真临摹的景云,这画面温馨得令人动容。
乔薇的脸上不自觉地有了暖暖的笑意,走上前道:“练字呢?”
“娘亲!”望舒笑嘻嘻地扭过头来。
乔薇捏了捏她脸蛋,又捏了捏景云的,景云也唤了声娘亲。
两个小包子这么乖,乖得她都舍不得了。
小包子练了会儿字,出去铲雪,丫鬟们识趣地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姬冥修与乔薇。
“今天去咱爹那儿了?”姬冥修拉过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乔薇一屁股坐下了,笑吟吟地说道:“是啊,我想我爹了,就去陪他吃了顿饭,我爹也想你了,还问起你什么时候和我一块儿去看他。”
姬冥修的眸光动了动,神色复杂地说道:“最近我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日子,调养内伤,大概不能陪你回门了。”
闭关?呵呵。
“闭多久呢?”乔薇问。
姬冥修道:“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三月?你还想和那个女人一走三个月?!
乔薇莞尔一笑:“好啊,我等你回来。”
姬冥修:答应得这么爽快,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毛毛的?
……
夜里,两个小包子洗了澡,望舒在床上翻起了跟头,景云坐在床头看书。
姬冥修推开房门,望舒咚的一声掉了下来!地板都被砸了个坑,她没事人似的爬上床,继续翻,结果一脚踹掉景云的书。
景云无奈,跳下床去捡。
姬冥修先他一步,把书拾了起来,递到他手上。
他开心地弯了弯眸子:“谢谢爹爹。”
姬冥修靠着他坐下,将他瘦瘦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看什么书呢?”
“《地理志》。”景云不爱看四书五经,就爱这种地方杂记,里头写的东西十分幽默,他希望有一天能把大梁的每一座河山、每一寸土地都走一遍。
姬冥修宠溺地揉了揉他脑袋:“爹爹小时候也爱看这些,长大了,就把小时候看过的全都走了一遍。”
“真的吗?”景云崇拜地看向自家爹爹,要是他也去那么多地方,该有多好啊!
姬冥修笑了笑:“等爹爹这次回来了,就带你出去走走。”
景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爹爹你要出门吗?”
“嗯。”
“去哪儿啊?”
“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景云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个……庄子。”
“哦。”景云接受了这个解释,期盼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姬冥修顿了顿:“过完年吧。”
“那就是不能一起过年了吗?”景云失望。
姬冥修笑了:“你想和爹爹一起过年?”
“嗯。”景云认真地点头,“以前过年都只有我和娘亲还有妹妹,今年我想娘亲妹妹还有爹爹一起过。”
没有爹爹的新年,他再也不想要了。
“我也想和爹爹一起过!”望舒扭着胖嘟嘟的身子爬了过来,一屁股坐进姬冥修怀里,“爹爹你早一点回来嘛!”
姬冥修抱紧怀中的小家伙,亲了亲二人额头:“好。”
……
翌日,南楚使臣带着大梁送的几十车礼物,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一行人出城不久,姬冥修以闭关养伤为由,向皇帝告了假。
皇帝十分大方地应允了。
姬冥修坐上马车,去四合院与燕飞绝一行人会合。
院子外的一条小巷子,凤倾歌把身上的衣裳脱给了乔薇,乔薇把自己的衣裳脱给了她,乔薇戴上了凤倾歌的脸,凤倾歌却没戴上乔薇的,乔薇才不会允许任何人顶着她的身份在姬家“招摇撞骗”,她出发前便与姬老夫人和孩子们说好了,乔家有个江南的亲戚要大婚,她去参加婚礼,怕是除夕才回。
凤倾歌也乐见其成,不用去隐族,她就能安心勾搭她的小和尚了。
“凤倾歌”拎着一个箱子进了四合院,燕飞绝一把拉过她:“都等你呢!干嘛去了!上车上车!”
乔薇忍住翘起来的唇角,优哉游哉地上了姬冥修的马车。
【225】飞鱼镇风波(一更)
自京城南门出发,一路往南,过江后再无大雪,气候渐渐变暖,每走几个城镇都要脱下一件衣裳,待行至飞鱼镇时已经只比夏装多一件小褙子了。
飞鱼镇是位于大梁南部边境的一个小镇,倒也不是正南,略有些偏东,是一个贸易发达、人口密集的海港小镇,当地人多以下海捕鱼而生,飞鱼镇因此得名。
每日都有数百客商涌入飞鱼镇,收购新鲜的鱼类虾贝,姬家饭桌上的海鲜也不少是来自飞鱼镇,但飞鱼镇最著名的还不是它的鱼类虾贝,而是龙绡衣与鲛人泪。
《搜神记》曾有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鲛人生活在南海之外,擅长纺织,可以制作出入水不湿的龙绡,哭出来的眼泪能变成珍珠,鲛人的油,一旦燃烧,将万年不熄灭。
飞鱼镇的龙绡与珍珠是不是鲛人做出来的乔薇不知,但龙绡衣确实轻如蝉翼、不盈一握,珍珠也又大又圆、润泽无比,至于鲛人的油么,市面上倒是未曾见过。若是有,乔薇还真想买两罐子回去,美人鱼的鱼肝油,想来比什么鲨鱼、鳕鱼的鱼肝油强多了不是?
“你在看什么?”塞纳鹰问她。
塞纳鹰便是那一袭黑袍的男子,同行一段时日,彼此熟悉了,也就知道他名字了。
乔薇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咋不叫塞纳河?”
塞纳鹰严肃地说道:“塞纳河是我祖父。”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
她总莫名其妙地笑出来,塞纳鹰已见怪不怪,坚持问道:“你在看什么?”
乔薇如实道:“我在看有没有鲛人油。”
塞纳鹰陷入了沉思,明显是没有的,他想。
“龙绡啦!卖龙绡啦!上等的龙绡!新出的龙绡!”一旁的一个小摊上,一名皮肤黝黑却一脸精明的小伙子挥舞着一片淡紫色的轻纱卖力吆喝,他看见了乔薇一行人,这个港口小镇拥有来自五湖四海多达万众的外地人,小伙子每日都能看到新奇的装束与面孔,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群人。
他最先看到的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姑娘,穿着白裙、外衬一件蓝色透明纱衣,整个人清爽得像是被雨过天晴的碧空,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眼珠黑亮,像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黑珍珠。
随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男子,他是个子最高的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长袍上绣了玄色竹叶,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儒雅高贵之气,他戴着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深邃得望不见底,飞鱼镇最温暖的阳光照进去,也照不出半分暖意。
在二人周围的四个男子,年轻的那个赫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余下三人年纪不小了,却也模样周正,一身虎威,令人胆寒。
小伙子的吆喝声渐渐就小了下来。
乔薇也在此时走了过来,看着他手中的轻纱道:“这真的是龙绡吗?”
小伙子回了神,笑着拍了拍小胸脯道:“当然了,阿四做生意从不骗人的!”
乔薇捏了捏淡紫色的轻纱,手感极好:“我听说龙绡都是鲛人族的姑娘纺织的,你这也是吗?”
小伙子信誓旦旦道:“当然,都是新从海底运上来的。”
乔薇又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小伙子一脸纳闷地问。
乔薇忍住了笑意,说道:“笑你忽悠人的本事不到家啊。”
小伙子切了一声道:“谁忽悠你了?我这龙绡就是从海底运上来的!识货的就买,不识货的就算了!”
乔薇眉梢微微一挑:“我听说龙绡入水不湿,这一匹也是如此?”
小伙子仿佛早料到乔薇会有此一问,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那是一品龙绡,你来得不巧,一品龙绡卖完了,这个是二品龙绡,除了没有入水不湿的功效,别的都与一品龙绡一样!”
这谎撒的,太以假乱真了,自己是个外地人,隔日就得走了,未必有那个闲工夫等他的一品龙绡,自然无从见证他话中的真假了。
乔薇好笑地把龙绡放回了摊子上,拍拍手,扬长而去。
小伙子没好气道:“哎,你这人!不买你问我那么多!有病啊!”
哐啷!
摊子被砸了。
是塞纳鹰砸的。
塞纳鹰面露凶光,吓得小伙子连喊人都不敢了。
之后乔薇又逛了几个摊子,摊子上的东西终究不比店里的,价钱也参差不齐,正所谓没有未来,必然背叛,在这种流动性大、回头客少的地方,就别指望商家讲什么良心了,反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上当了,就算哪日回过味儿来,也已经离开飞鱼镇了,难道为了一点假货次货就杀回飞鱼镇与人理论么?
最后还是塞纳鹰领着乔薇进了一家布庄,里头有上等的龙绡,揉起来和云朵似的,轻软极了。
乔薇买了两匹,塞纳鹰掏的腰包。
燕飞绝凑近姬冥修,戏谑道:“瞧瞧人家,媳妇儿都替你养了。”
又不是真是他媳妇儿,姬冥修才不在乎。
逛完了,塞纳鹰领着众人往来时的路走去。
燕飞绝疑惑道:“哎老塞,我们就是打那儿来的,你是不是走错了?”
塞纳鹰道:“没走错,客栈在那边。”
燕飞绝炸毛了:“客栈在那边你怎不早说啊?害爷爷走了那么多路,腿子都要走断了!”
塞纳鹰没理燕飞绝,抱着乔薇买的东西进了客栈。
这家客栈的名字就叫飞鱼客栈,算是本地最大、最奢华的客栈了,当然镇上最奢华的,放在京城也就是个三流小酒馆儿,里头鱼目混珠,什么样的人都有。
一行人里除了姬冥修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少爷,别人可都是江湖上跌打滚爬、风餐露宿过的吃苦小能手,对环境要求不高,不过即便是娇生惯养的姬冥修,一路上也没表现出半点不耐与不满,十分令人侧目。
塞纳鹰要了三间房,姬冥修与乔薇一间,燕飞绝姬无双一间,易千音与他一间。
掌柜的热情地说道:“这几间房是才退的,还在收拾呢,客官不如先在大堂吃点东西,等收拾好了,我再让人带你们过去。”
塞纳鹰道:“别忘了喂马。”
掌柜的笑道:“客官放心。”
几人找了个靠窗的大方桌,两两坐在板凳上,乔薇瞄了一眼隔壁桌的饭菜,这儿的菜与京城的到底不同,量少,精致,以虾蟹贝肉为主。
小二推荐了几个本店的招牌菜,什么清蒸螃蟹、爆炒虾球、红烧大黄鱼等,全是海里的,某人全都不能吃。
乔薇瞄了瞄身侧的姬冥修,把小二推荐的招牌菜点了,又点了个青椒肉丝与蒸水蛋,哪知蒸水蛋被端上来时,里头赫然有几块鲜嫩的虾肉与贝肉,青椒肉丝的味道也不怎么好,肉炒的老,还不入味儿。
招牌菜的味道也就那么一回事,乔薇是不挑食,换个挑的,吃惯了姬家的饭菜,再来吃这个,和吃糠似的。
乔薇吃饱喝足,放下了筷子:“塞纳鹰,你们隐族的饭菜不会也这么难吃吧?”
塞纳鹰道:“不会,隐族有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比皇宫的还美味百倍。”
乔薇对隐族的伙食于是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吃过饭,店小二领着几人上了二楼,乔薇与姬冥修的屋子在中间,面向房门,左手边的是塞纳鹰与易千音的屋子,右手边的是燕飞绝与姬无双的屋子,燕姬二人的屋子更靠近楼梯一些。
店小二给几人展示了屋子,退出来道:“小的就在楼下,客官们有什么吩咐,冲楼下喊一声阿虎,小的就来了。”
众人点头,店小二退下了。
六人分别进了各自的屋子,乔薇与姬冥修也不例外。
这一路,为防止露馅儿,乔薇话都不敢与姬冥修多说,进了客栈,也是乖乖地打个地铺,切实做好一名合格的下属,不过眼下都抵达飞鱼镇了,就算他发现什么,也不可能把她送回去了。
这么一想,乔薇的胆子总算膨胀了。
姬冥修去隔壁屋找燕飞绝与姬无双商量了一些事,回屋时,就见凤倾歌已经歇下了,不是歇在地铺上,而是歇在他的床上,不仅如此,还穿得十分风骚,薄薄的寝衣,领口开至胸口,诱人的沟壑若隐若现,肌肤细腻如白瓷,侧身,单手撑着头,望向门口的方向,一脸的妩媚动人。
姬冥修只匆匆扫了一眼,脸色便暗了:“凤倾歌!”
乔薇抿住笑意,无辜地看着他,模仿着凤倾歌娇媚而又风情万种的声音道:“在呢,少主。”
姬冥修面无表情道:“你怎么还戴着面具?”
按照原计划,凤倾歌白日里用乔薇的脸,回房了就用自己的,到乔薇这边就成了白日里用自己的,回房了戴上凤倾歌的,但今晚,她没戴,还是自己的脸。
姬冥修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睡你自己的地方去。”
乔薇娇滴滴地道:“人家什么地方啊?人家与少主如今是夫妻,夫妻不该睡同一张床上吗?”
姬冥修太阳穴突突直跳:“凤倾歌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人家只是好久没有男人,空虚寂寞冷了。”乔薇媚眼如丝地说着,探出素白的手,拍了拍身前的床铺,示意他过来,“来嘛少主,你也这么久没碰过女人了,难道你不想吗?”
“凤倾歌,给本少主滚下去!”
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不。”
要说姬冥修为何没觉得凤倾歌行为怪异,实在是以凤倾歌的尿性,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凤倾歌初见姬冥修时,姬冥修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她便动了歪心思,想用媚术将姬冥修变成了自己的玩物,只是并没有成功罢了。
可即便没有成功,就冲她这龌龊的心思,姬冥修也将她追杀足足大半年,她实在不堪重负,答应效忠姬冥修,才保下一条命。
十几年来,她与姬冥修真正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每次都挺安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安分一辈子。
“凤倾歌你是不是找死?”姬冥修的语气没有丝毫动容。
乔薇心里偷着乐,嘴上却贱兮兮地说道:“你不会动我一根汗毛的对吧?你还指望我顶着这张脸,去隐族骗回你的丈母娘呢,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她:“你是在威胁本少主?”
乔薇挑开额前的碎发,妩媚一笑:“怎么是威胁呢?我是在替少主分析利弊罢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做的事吗?我还能为少主排解寂寞,这么优秀的下属,少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春宵苦短,少主别再浪费光阴了,来嘛~”
乔薇说着,微微俯了俯身子,一对小兔儿调皮地颤了颤,险些从衣衫内蹦出来。
姬冥修眉心一跳,撇过脸去,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地板上,用身子一卷,睡了!
乔薇得意地笑了笑,也闭上眼,睡了。
隔壁屋,易千音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后,塞纳鹰翻身坐了起来,易千音半合着眸子,不咸不淡地问:“想去哪儿啊塞纳大人?我警告你,大半夜的,别想溜出去耍什么花招,我会看着你的。”
“我喝水!”塞纳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燕飞绝与姬无双都睡在床上,只一床被子,燕飞绝一下抢了大半,姬无双将被子拽过来,燕飞绝再拽过去,姬无双踹了他一脚,燕飞绝一躲,他再踹,燕飞绝再躲,抵到了墙壁上,瞪他道:“想打架是不是?”
姬无双将被子抢了过来。
燕飞绝一把抓了过去。
姬无双抬起脚,燕飞绝厉声道:“再打,床得塌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果然是塌了……
店小二扛着一块新的床板的进来,用那种“看不出来啊你俩可真带劲儿”的诡异小眼神瞄着二人。
燕飞绝坏笑:“我是上面那个。”
姬无双暴走!追着燕飞绝从二楼揍到了一楼……
鸡飞狗跳的一夜总算过去了,天蒙蒙亮,乔薇从睡梦中苏醒,她不择床,哪儿都睡得特别安稳,昨晚还梦到了两个小家伙,可以说是一夜好梦了,醒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看向地铺上的姬冥修。
姬冥修也刚从睡梦中醒来,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揉了揉晕乎的脑袋。
乔薇笑吟吟地道:“早安,小少主。”
小……少主?
姬冥修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她笑得花枝乱颤,他顺着她目光低头一瞧,脸色瞬间绷不住了,不着痕迹地拉过被子盖上。
乔薇眯眼一笑:“盖什么盖?老娘都看半天了。”
姬冥修呼吸一滞:“凤倾歌!”
乔薇笑着下了床,穿戴整齐,洗漱完下了楼。
飞鱼镇天没亮便开始了一整日的热闹,大街上闹哄哄的,商贩已开始叫卖了,大堂内坐着住店的食客,三三两两,比晚上的少一些。
塞纳鹰已经下来了,饭桌上只他一人,乔薇在他对面坐下:“早啊。”
“早。”塞纳鹰叫来小二,“你要吃什么?”
乔薇想了想:“有粥和包子吗?”
小二笑道:“有有有,您是要清淡的白粥,还是海鲜粥?包子有肉馅、菜馅、蟹黄馅、虾仁馅。”
乔薇道:“一碗白粥,一笼鲜肉包。”
“好嘞!”小二笑着应下,塞纳鹰也要了同样的东西,赏了一个银裸子,他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了。
“姬家少主怎么没和你一起下来?”塞纳鹰问。
乔薇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碟里小酱菜,面不改色道:“没丫鬟服侍了,磨蹭得很呗!”
“如何?”燕飞绝的屋内,姬冥修问向易千音。
易千音正色道:“没什么异样,每晚我都看着他,没发现他与任何人联系,白日里大家都在一块儿,他就更没机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了。”
燕飞绝不甚在意道:“少主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姬冥修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是真心实意地带我们去隐族最好,若是想半路甩掉我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易千音笑道:“放心吧,我看着呢,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的。”
姬冥修点点头,又看向姬无双:“路线都记下了?”
姬无双道:“记下了,也发给煞血盟的探子了,一旦我们把乔夫人从隐族带出来,这边立刻会有人接应我们。”
姬冥修眸光深邃:“这里的路线不是最难记的,难的是海上,易千音,你的罗盘呢?”
易千音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这儿呢。”
姬冥修道:“给姬无双,你把塞纳鹰看紧就够了。”
“给。”易千音将罗盘抛给了姬无双。
姬无双将罗盘塞进怀里。
恐塞纳鹰起疑,几人不便在房中逗留太久,先后下了楼。
热气腾腾的包子刚被呈上来,乔薇先自己尝了一个,这家客栈的菜做得不尽人意,包子却鲜嫩多汁,她给姬冥修夹了一个,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乔薇笑:“相公,吃啊。”
姬冥修看看一脸欠揍的乔薇,又看看眸光警惕的塞纳鹰,不动声色地吃掉了。
飞鱼镇是大梁东南部的最后一个陆地小镇,此后下海,进入大梁的海域,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途经几处岛屿,但听塞纳鹰的意思,大概是途经不了。
“吃了饭,买点船上用的东西,大概吃个七八天就差不多了。”塞纳鹰说道。
乔薇自告奋勇地承担了采买的任务,塞纳鹰与易千音跟在她身后。
海上没有淡水,乔薇买了几个大木桶储备淡水,随后又买了些干粮与食材,简单的炊具也备了一套,又补充了一些应急的药材,大包小包地回了飞鱼客栈。
刚跨过客栈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救命啊——”
乔薇顿住了脚步,朝街道望去,巨大的动静已吸引了不少路人,两旁的街道被行人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二十上下的姑娘在街心飞快地逃窜,刚刚那声救命就是从她嘴里喊出来的。
她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府绸衣裳,头顶一朵玫红色的头花,奔跑的缘故,发髻乱了,头花摇摇欲坠,她鞋子掉了一只,袖子撕裂了一道口子,看上去十分狼狈。
在她身后,追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为首的汉子叫嚣道:“站住!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啧啧啧,造孽啊。”
“唉,谁说不是呢?”
人群里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店小二也走了出来,唉声叹气。
乔薇挑了挑眉,问道:“阿虎,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追杀一个姑娘,没有官兵来管吗?”
店小二无奈道:“就是官府抓的,哪个官府敢管啊?”
乔薇纳闷:“这姑娘犯了什么错,官府要抓她?”
店小二讥讽道:“长得太漂亮了呗。”
乔薇眉头一皱:“强抢民女啊?”
店小二心直口快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飞鱼镇的青天大老爷啊,已经纳了十八房小妾了,这是第十九个,今儿大老爷府上摆席呢,她给跑出来了,抓回去,肯定没命了。”
十九个小妾,他消受得过来吗?荒淫!
乔薇沉下小脸:“没人管吗?”
店小二呵呵道:“谁管?山高皇帝远,青天大老爷就是我们这里的土皇帝,谁得罪他,不等告到上面去,就被他活活整死了。”
乔薇眸光冷了冷:“狗官!”
塞纳鹰的面色也跟着变得冰冷。
易千音心道凤倾歌真是太能演了,太有丞相夫人的胸怀了!
看了塞纳鹰一眼,易千音装模作样地劝道:“少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嫉恶如仇的时候,整顿一方官吏需要朝廷的批文,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乔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杀个狗官容易,可杀了若没及时善后干净,很容易引起地方的恐慌与暴动,一旦暴动起来,遭殃的就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了。
“你家少主呢?”乔薇问。
易千音一本正经道:“少主来的第一天便知道了,也记下了,回头任务完成了会回京下达公文好生整顿的,但眼下他在‘闭关’,若是突然出现在飞鱼镇,皇帝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乔薇捏了捏拳头:“先让这狗官多活两天!”
易千音:演得真好!
那群恶霸擒住了那个姑娘,为首的恶霸二话不说,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了下去,那姑娘的脸瞬间高高地肿了起来,姑娘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一旁围观的百姓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止。
就在恶霸又一巴掌扇向姑娘时,一只素手揪住了他的后领,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提了起来。
“妈的,谁抓老子的衣裳?!”恶霸扭头脑袋,正要再恶语交加几句,却骤然被乔薇那张勾魂摄魄的脸迷了眼睛,他眸子紧了紧,笑道:“哟,这是哪儿来小美人?”
乔薇淡淡一笑:“我哪儿来的重要吗?”
地方儿上的贵人,商多官少,不像京城,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死五个员外,恶霸理所当然地将乔薇看成了过往的客商,毫不掩饰的目光在乔薇的身上游走了一番,轻浮地说道:“身材也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官老爷的姨娘?”
十九姨娘半路逃跑,他们几个看守不力,回去免不得一顿责罚,可若是能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回去,大老爷一高兴,保不齐就不罚他们了!
乔薇笑道:“你家老爷几品的官儿啊?”
恶霸与有荣焉道:“正八品。”
乔薇差点就笑喷了,连七品都不到的芝麻小官儿,也敢叫她去当姨娘?她相公可是当朝丞相,正一品大员,甩了这昏官几百条大街。
“怎么样啊,小美人?”恶霸猥琐地问。
乔薇无比诚实地说道:“不怎么样。”
恶霸冷笑:“小美人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乔薇摊手:“你有罚酒给我吃么?”
恶霸面色一沉,一拳头朝乔薇招呼了过去!
乔薇一只手按住了他拳头,轻轻一折,手骨裂了。
恶霸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乔薇将他仍在了地上,周围的百姓吓得连连退了三四步。
一旁的同伙见状,纷纷挥舞着拳头朝乔薇砸了过来,然而不等他们近乔薇的身,就被塞纳鹰一道强悍的掌风震飞了出去,几人砸在摊子上,几人砸进店铺,疼得满地打滚,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那姑娘见状,又惊又惧,连滚带爬地跑到乔薇身后,战战兢兢地看向那群倒地哀嚎的恶霸。
恶霸仇恨的目光落在那姑娘的脸上:“姓薛的,你等着!”
薛姑娘的身子抖了抖。
乔薇走上前,踹了那人一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让别人等着,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啊?”
她话音刚落,塞纳鹰的手探了过来,抓住他脖子一拧,他咽气了。
乔薇无语地看向塞纳鹰,塞纳鹰面无表情道:“你说现在就弄死他。”
乔薇:“我那是吓唬他的!”
塞纳鹰抽回了手,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死不足惜。
余下的同伙儿见自家大哥被人弄死了,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
乔薇不同情他们,一群作奸犯科的小人,平时没少罔顾人命,现在被人罔顾一次,也算是报应了,只是事情闹得太大,这姑娘怕是不得善终。
乔薇转头看向她:“你赶紧离开飞鱼镇吧,走得越远越好。”
薛姑娘普通一声跪了下来:“恩人!恩人你收留我吧!我孤苦伶仃的,已经没有地方去了……恩人你留我当个使唤丫鬟吧!我愿意在你身边做牛做马!我不要工钱!只要一口饭吃!”
这丫头若真是个吃苦耐劳,乔薇倒的确能给她安排一份差事,山上的作坊也好,庄子里的蛋厂也罢,都缺人缺得不行了,只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怕是到不了。
“我身边不缺人,我给你一点银子,你到别的镇上找份简单的差事吧。”乔薇说着,看向塞纳鹰。
塞纳鹰十分自觉地掏出了腰包。
薛姑娘哭道:“恩人,我从没出过飞鱼镇,就算您给了我银子,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啊!那帮人会找到我,然后打死我的!夫人求求您了,我做什么都可以!端茶倒水洗衣裳,我都会做!”
乔薇自力更生惯了,并不需要人服侍。
薛姑娘泪如雨下,拼命地磕头:“恩人你收留我吧!恩人你收留我吧!”
她额头都磕破了,血水混着泪水从白皙的脸颊滚落,说不出的柔弱。
燕飞绝看不下去了,走出客栈,将她拽了起来:“一群大老爷们儿,正缺个洗臭袜子的,带上吧!”
塞纳鹰不赞同地说道:“带你们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多带一个。”
燕飞绝没好气地道:“带一个也是带,带五个也是带,有什么区别?又没让你给饭吃!”
乔薇意味深长地看了燕飞绝一眼:“哟,燕大侠,看上人家了?”
燕飞绝一噎:“哪儿、哪儿有?是……是你先管闲事的!你管一半就想拍屁股走人,不怕人家报复她啊?你还不如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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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也是哦。”乔薇的目光落在燕飞绝的手上,光天化日的,他这样拉着人家姑娘的胳膊,知不知道很失礼啊?该不会是燕大侠的春天到了吧?
乔薇莞尔一笑:“既然燕叔叔想留下她,那就留下吧。”
【226】海上温情(二更)
“你刚刚叫我什么?”燕飞绝古怪地问。
凤倾歌那老妖婆没喊他一声小燕子就阿弥陀佛,居然开了尊口唤他叔叔?
乔薇的大眼睛瞪得直直的:“叫你燕飞绝啊!”
燕飞绝摇头:“不是,你叫的燕叔叔。”
“燕飞绝!”
“燕叔叔!”
“诶!”乔薇应道。
燕飞绝气了个倒仰!
这倒是像凤倾歌会做的事了,燕飞绝没好气地瞪了乔薇一眼,带着薛姑娘进了客栈。
乔薇拍拍心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燕飞绝好忽悠,若方才站这儿的是姬无双,恐怕自己怎么掩饰都没用。
队伍里多了个姑娘,众人都没反对什么,毕竟众人认识燕飞绝这么久,从没听他亲口留过一个女人,他既喜欢,那便留下吧。
薛姑娘还穿着纳妾的衣裳,乔薇领着她上楼,找了两套自己的衣裳给她,乔薇的个子只比她高个三四公分,但乔薇腿长,裙子就多了一截,索性薛姑娘女红不错,改了改,便合身了。
从她口中,乔薇得知她姓薛,叠字容,比乔薇小一岁,但她的长相比较成熟,不像乔薇一张娃娃脸,怎么长都十几岁的样子。
薛蓉蓉是飞鱼镇的土著居民,家中以纺纱为生,纺的就是市面上流通的龙绡,但商贩拿着他们的龙绡,总对外地人说是海底鲛人所织的。
薛蓉蓉爹娘已病故,唯一的哥哥在一次出海捕鱼的途中遭遇风暴葬身大海,后面她大嫂带着孩子改嫁了,她孤零零一个人没了依靠,抱着龙绡去贩卖结果被飞鱼镇的县令老爷看上,强娶她做第十九房小妾。
后面的事,乔薇就都知道了。
换了衣裳,洗去铅华,薛蓉蓉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她长了一张瓜子脸,五官不算绝美,却十分清秀耐看,她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想来是常年劳作留下的。
乔薇尽管已经言明自己不需要丫鬟,但薛蓉蓉还是热心地帮她收拾了起来:“夫人,你就让我做点事吧,我这心里也踏实些。”
乔薇这边确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便让她去了燕飞绝与姬无双那边。
这俩人的地方就有的收拾了,和狗窝也差不了多少。
薛蓉蓉把干净衣裳整整齐齐地叠进箱子,将脏衣裳拿到后院儿洗净,装进一个干净的竹篓,易千音也把自己的衣裳抱了过来,薛蓉蓉很是高兴地洗了。
能做点事总是好的。
今日要出海,几人并未在客栈耽搁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塞纳鹰便回到客栈,道是出海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了。
一行人跟着他去了码头,码头海风大,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乔薇翘首一望,就见不少渔船捕鱼归来,正将一筐又一筐的鱼虾卸下码头。
一个五十上下、皮肤黝黑的老汉走上前,与塞纳鹰用当地的语言交流了几句,乔薇一个字没听懂,瞧燕飞绝等人的神色也是一头雾水,薛蓉蓉懂了,与乔薇小声道:“他们讲的是村子里的话,与镇上的不同。塞老爷问他船在那里,什么时候可以走,他说今天可以走,但是捕鱼回来的人说海上的天气不大好,不知道等一下会不会有风暴,建议他明天再走,塞老爷没同意,加了一倍的钱,雇他们出海了。”
有风暴还走,这个塞纳鹰到底是有多着急?
乔薇对薛蓉蓉道:“你去问问他,有没有救生衣?”
“救、救生衣?”薛蓉蓉惊讶。
乔薇道:“就是万一掉进海里了,怎么才能不沉下去?”
薛蓉蓉明白了,上前问了那老汉,老汉火气大,骂了薛蓉蓉一通,薛蓉蓉灰溜溜地回来,道:“他说没那东西,怕死就别出海。”
乔薇嘴角一撇,老头儿!
一行人上了船。
这是一艘大型渔船,没客人时就担当捕鱼的工作,有客人要观光了,也可带着客人在海面上游览一番,船身长约三十米,宽七八米,吃水多深未知,甲板那一层有个小棚子,棚子对面是一个大大的白帆,有水手爬上桅杆,将船旗、商会旗帜以及大梁朝的旗帜挂上去。
这片大陆上并非只有大梁、匈奴、南楚几个国家,这三国与东晋形成四国鼎力之势,但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如翡翠国、郝月国等版图不大的小国,海域上海盗猖獗,但四国的商船海盗是不轻易动的。
船的甲板下有几间狭窄的小屋子,每间恰巧够容纳一张小床,乔薇与姬冥修一屋,薛蓉蓉一人一屋,塞纳鹰没要屋子,他站在甲板上,指挥方向。
易千音大摇大摆地跟着他。
姬无双本与燕飞绝一间屋子,但燕飞绝这个武林高手居然晕船,吐得昏天暗地,姬无双恶心得不行了,果断去甲板上吹风!
燕飞绝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晕晕乎乎中,似乎有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薛蓉蓉那张温柔的小脸。
薛蓉蓉轻声道:“夫人叫我给你喂点药。”
燕飞绝没说话,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薛蓉蓉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喂到他嘴边:“喝吧。”
燕飞绝张嘴,一勺苦如胆汁的药剂灌进了嘴里,但他却并不觉得苦涩,相反,还有一丝清甜。
……
隔壁屋内,姬冥修静静地坐在床铺上,乔薇在他身旁,瞄了一眼,见他在看书,眼神一闪,按住太阳穴:“哎哟,人家头晕。”
说罢,往他身上一倒。
姬冥修侧身一让,乔薇扑了个空,妩媚地看着他,娇嗔道:“少主,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人家没出过海,这么大的风浪,真是好怕怕。”
姬冥修冷声道:“凤倾歌你够了!”
乔薇拉低了领口:“少主,来嘛,没人会发现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凤倾歌的嘴你还信不过啊?我是绝不会向少夫人吐露半个字的。”
姬冥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易千音的屋子。
乔薇倒在床上,捶床大笑。
……
傍晚时分,老水手担忧的风暴降临了,天边的霞彩一瞬间被乌云笼罩,像是有一只手突然拉下了一块暗色的帘幕,四周阴沉沉的,很快,便开始电闪雷鸣。
如此大的风浪,若开着主帆,桅杆会断掉,老水手连忙指挥手下收了主帆,双手握紧船舵,试图让船只迎上风浪,否则巨浪自侧面打来,很有可能将船只打翻。
但风浪实在太大,船舵根本转不过来,塞纳推开了他,运足内劲,狠狠地将船舵打了过来,一记海浪迎面拍来,咸咸的海水拍了他满脸。
老水手被海浪拍倒在了甲板上。
乔薇与姬冥修从各自的房中出来,走上了甲板,正巧迎上那股海浪的余波,姬冥修宽袖一拂,挡住了自己与乔薇。
海浪打湿了他半边身子,他甩甩袖,看向越来越狂暴的海浪,露出了并不乐观的神色。
乔薇这会子是真的很想把那个叫塞纳鹰的家伙痛打一顿,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就是了!
乔薇神色复杂地望着雷电交加的海域,抓过一个被海浪拍飞的水手:“你们船上还有没有备用的帆?”
水手点头:“有的有的!”
“有多少?”姬冥修问。
水手慌张地说道:“三、三个还是两个了?”
乔薇正色道:“全部找出来。”
“啊?”水手惊讶。
乔薇拍了他一耳刮子:“让你找就去找!愣着干什么?想死吗?!”
水手战战兢兢地去了,出海几年,不是没见过风暴,可没这么大、这么着急的,刚刚那一个浪打来,不是那位公子抓住他,他已经飞下海了。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看了乔薇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水手叫来同伴,将一个备用的船帆抱了出来:“给,只有一个!”
乔薇抬手,感受了一下风向:“易千音,你过来。”
易千音快步走了过来:“凤倾歌,少主,你俩怎么出来了?”
乔薇没答他的话,而是道:“把帆打开。”
易千音挥手,将船帆打开了,姬冥修比划了一下:“这两个地方,裁掉。”
“哦。”易千音拔出宝剑,干脆利落地将四四方方的船帆裁成了一个三角帆。
乔薇指着桅杆道:“挂上去,边角我来弄。”
这么大的浪,应该收帆才对,她怎么还让扬帆呐?易千音古怪地看了看她,又看向一旁的姬冥修,姬冥修点头,易千音抱着三角帆去了。
易千音轻功了得,拽住白帆挂上了桅杆。
老水手吓得勃然变色:“你干什么?你给我下来!胡闹!这时候怎么能扬帆?快把帆收了!”
乔薇抓住一侧的边角,将白帆拉出了一个饱满的弧度,用铁钉死死地固定住。
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被巨浪打得摇摇欲坠船只,竟然开始逆风行驶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接一个地张大了嘴。
易千音飞身而下,落在姬冥修身侧,看着这一幕,惊得都结巴了:“凤凤凤凤凤……凤倾歌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姬冥修望着那道在风暴中临危不乱的小身影,危险地眯了眯眼:“凤倾歌?呵。”
【228】抵达隐族
至后半夜时,海上的风暴总算过去了,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地瘫坐在甲板上,只剩喘息的力气。
经此一事,众人对乔薇刮目相看,老水手是这艘船的船主,他七岁就跟着家里出海,至今已经四十多年,比这更大的风暴不是没有见过,可每次都伤亡惨重,只有今晚,除了几个轻伤的之外,并无大碍,若不是亲身经历,他大概一辈子不会相信,一个女人居然救了一整船的男人。
这简直……让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乔薇在甲板上站了大半夜,着实有些犯困,遂走回自己的屋子,路过老水手身边时,老水手叫住她,用蹩脚的镇上话道:“小丫头,不错。”
乔薇听懂了,冲他微微一笑:“大家都很卖力。”
……
这一夜之后,风暴没再来临,一连数日晴空万里,海上的景色,好得令人惊叹,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连云朵都没有,海面是一片蓝绿的汪洋,一路延伸到尽头,与天空连着手,海风轻轻地拂过,吹得人心旷神怡。
乔薇站在甲板上,手扶着栏杆,眺望着海上的风景,总觉得这么美的景色,不像是真的。
忽然,一道暗影站在了她的身侧,挡住了斜斜打向她的阳光。
乔薇侧目一瞧,微微一笑:“少主也出来赏景啊。”
姬冥修望着碧波荡漾的海面,语气清淡:“景色不错。”
乔薇妩媚一笑:“那,是景美,还是我美?”时刻不忘撩拨自己相公。
姬冥修的唇角淡淡一勾:“当然是你美。”
乔薇的笑容就是一僵。
姬冥修唇角的笑意还在,语气云淡而风轻:“凤儿不喜欢本少主这么夸你么?”
凤、凤儿?!
乔薇的眼珠子瞬间瞪直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凤儿。”姬冥修转过头来,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不笑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离,可一旦笑起来,就能像这海面上最暖、最绚烂的一束阳光,把人迷得晕头转向。
乔薇的嘴巴张大了又合上,合上又张大,如此反复,半晌竟没讲出一个字来。
姬冥修温柔地看着她:“凤儿这是怎么了?本少主的脸上有东西?”
乔薇回过了神,大眼睛一瞪,无比严肃道:“你……你混账!你都已经成亲了!怎么可以勾搭别的女人!”
姬冥修无辜地说道:“不是凤儿先勾搭我的?”
虽然这是真的,但……但你不能中计啊!
乔薇噎了噎,说道:“我……我……我勾搭你……你就要上当啊?我那是在……在替少夫人试探你!你……你怎么可以真的做对不起少夫人的事!”
姬冥修轻轻一叹:“春宵苦短,旅途寂寞。”
乔薇炸毛了:“混账!”
姬冥修语重心长道:“凤儿,我知道你想要本少主,何必如此口是心非?”
“我……”
姬冥修抬起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捏住她下巴,目光暧昧如一杯碎了十里桃花的春酿:“凤儿你看,你脸都红了。”
他声音本就迷死人的好听,而今又故意带了几分蛊惑,乔薇的脸几乎是瞬间变红透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乔薇咬了咬唇,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就不怕我回去告你状?”
姬冥修无比温柔地说道:“你不会的凤儿,我太了解你了。”
“你你你你……”
你居然还了解“我”?!
乔薇的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脑海中迅速脑补了凤倾歌与姬冥修的各路狗血,醋得不要不要的,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乔薇气呼呼地走下了船舱,恰巧碰到从燕飞绝屋里出来的薛蓉蓉,薛蓉蓉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就见她气得半死的样子进了屋子,薛蓉蓉一头雾水,不明白夫人是怎么了,走上甲板收晾晒的衣裳,就见姬冥修一人倚在船头,唇角微勾。
……
在航行了七日之后,船只抵达一处看起来荒无人烟的小岛,塞纳鹰让众人将行李卸了下来,随后与老水手交流了几句,老水手便开着船返航了。
乔薇站在被阳光照得发烫的沙滩上,面向小岛,一眼望去,只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她放下挡在额前的手:“你们部落就住在这里?”
怎么看都是一座荒岛,传闻中赫赫有名的隐族,不会就隐居在一座深海的小岛上吧?
说好了外人不能进入,可那条船不是刚刚就到了这里吗?
他们回去了与人一说,不就能带着别人前来游玩了吗?
似是猜到了乔薇心中的疑惑,塞纳鹰说道:“还有一段路程,今晚先在这里扎营,明早出发。”
姬无双三人从行李堆里翻出了帐篷,扎在沙滩上,既不离海浪太远,也不离丛林太近,帐篷只有三个,乔薇姬冥修一个,薛蓉蓉一个,剩下的姬无双、易千音、燕飞绝与塞纳鹰只能挤一挤了。
姬无双与燕飞绝睡上半夜,塞纳鹰与易千音睡下半夜,既能给帐篷腾出空间,也能保持轮流值夜。
干粮在船上已经吃光了,薛蓉蓉在沙滩上捡了一些海螺与小海蟹,乔薇挽起袖子,捉了几条小海鱼,但还是不够吃,那几个男人的饭量可是很惊人的。
乔薇纵身一跃,跳入了海里。
薛蓉蓉花容失色:“少夫人!”
燕飞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宽慰道:“放心吧,她水性很好的。”她记得凤倾歌是在江边长大的,水性好得不得了。
薛蓉蓉放下心来,把用上衣兜着的海螺与螃蟹递给他:“你拿着,我再去捡一点。”
燕飞绝没带篓子,也扯出了自己上衣,把海螺与海蟹从她那儿匀过来,转身的一霎,看到了她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一截小肚皮,那白嫩如玉的颜色,让他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他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兜在身上的小海产,抓到一只小海蟹,小海蟹毫不留情用钳子钳了他一口!
咝!
燕飞绝倒抽一口凉气,想一把捏死那作乱的小东西,想到是薛蓉蓉捡的,又把它乖乖地放回去了。
乔薇在海底摸了两只大海虾、捡了七八个砗磲(大王贝),之后,又浮出海面,在沙滩的岩石上,扒拉了一大堆海虹。
易千音进丛林,杀了一只野兔。
塞纳鹰没有参与捕食,为表歉意,他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厨子,他用岩石做了个小灶台,升了火,将食物用带来的淡水洗净,放在岩石上烘烤,兔肉则是架在火上,一面烧烤一面还不忘洒些佐料。
海鲜的香气与兔肉的香气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众人都有些饥饿。
好容易等他烤完了,燕飞绝一马当先,撕了一条兔腿儿递给薛蓉蓉,在易千音与姬无双恨不得剜了他的眼神里撕了另一条兔腿儿递给姬冥修,乔薇也得了一只兔腿儿,另一条被塞纳鹰抢到手了,姬无双于是切了两片胸脯肉,一片给了自己,一片给了易千音。
众人满怀激情地在香喷喷的兔肉上咬了一口,随后,所有人的眸子都瞪大了,再随后,所有人都吐了。
尼玛这是人吃的吗?
猪都吃不下去!
塞纳鹰吃得津津有味,他觉得自己的厨艺又长进了,简直可以和王宫的厨子一较高下了。
接下来塞纳鹰还想给众人烤更多的东西,被众人十分热情地拒绝了。
燕飞绝:“你一路辛苦了,这种小事我们来,我们来就好!”
易千音:“是的,你还要带路,你必须养精蓄锐!”
乔薇:“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干这种娘们儿干的活儿?”
塞纳鹰难得的语气和善道:“无妨,我喜欢厨艺,给人做东西吃,是一件比杀人更开心的事情。”
众人异口同声:“我们喜欢吃生的!”
于是在塞纳鹰一脸迷茫的注视下,众人硬着头皮将一大堆海鲜生吞活剥了。
……
夜里,众人回了各自的帐篷,留下塞纳鹰与易千音在外守夜。
姬冥修不知去了哪儿,帐篷里只剩乔薇一人,想到姬冥修与凤倾歌的“种种前尘”,乔帮主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去和薛蓉蓉一起睡,抱上枕头,刚要挑开帘子,就见姬冥修躬身坐了进来。
乔薇缩了回去。
姬冥修看着她怀里的枕头,眉梢一挑:“凤儿这是要去哪儿?”
乔薇正了正小身子,语气冰冷道:“我去和薛蓉蓉一起睡,省得某人半夜兽性大发,对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姬冥修眸子眯了眯,暧昧又蛊惑地问道:“凤儿是指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凤儿凤儿,叫得可真亲热!
乔薇咬牙切齿道:“你明白!”
姬冥修探出如玉修长的手,拽住她手腕,轻轻一扯,将她扯进怀里:“凤儿是这个吗?”
乔薇一怔。
“还是这个?”姬冥修低头,在她脸颊落下一枚亲吻。
乔薇炸毛:“姬冥修你……”
“这个?”姬冥修堵住了她的唇瓣,将她的话狠狠地堵了回去,乔薇挣扎,但一张嘴,他的舌尖便狡猾地滑了进来,在她檀口中攻城略地。
她被亲吻得毫无招架之力,想要推开他,被他卷着舌尖一吸,心都酥了。
姬冥修将她扑倒在了略有些硬度的沙地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褥子,也能感受到沙地的清凉,但他身躯热得惊人,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覆上了她的肌肤,她浑身都似着了火。
他霸道而强势地亲吻着他,不给她丝毫拒绝的余地。
乔薇在他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可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凤倾歌,她又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出去!
“我警告你……唔……”
乔薇的唇再一次被堵住了。
……
天亮时分,众人收拾了帐篷,背上行囊,跟随塞纳鹰踏上新的征程。
乔薇也背了个小包袱,里头装的是她的贴身衣物与一些她娘亲留下的东西,此去隐族,要与娘亲相认,只靠一张脸可不行,也得这些信物的。
姬冥修走过来,含了一丝戏谑地说道:“东西这么沉,本少主帮凤儿可好?”
乔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跺脚,头也不回地追上了塞纳鹰。
在外沾花惹草,给本帮主等着,回去了,有你跪搓衣板儿的时候!
塞纳鹰领着众人进了丛林,林中参天古树,遮天蔽日,不时听见野兽的嘶吼,但塞纳鹰很聪明地避开了他们,往西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林中开始出现瘴气,塞纳鹰从怀中取出解毒丸,一人一粒服下。
又往里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一颗巨大的参天古树前,塞纳鹰在古树上拍了拍,古树忽然向外推开了一扇门,乔薇古怪地朝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塞纳鹰点了个火把,举着火把进了树洞。
乔薇眨眨眼,就要跟上去,被姬冥修扣住,姬冥修给易千音使了个眼色,易千音跟上了塞纳鹰,之后才是姬冥修。
乔薇撇撇嘴儿,对你的凤儿可真好!
乔薇吃味儿地进了树洞,薛蓉蓉跟上,姬无双与燕飞绝断后。
树洞里有个地道,一路往下,七弯八绕,地道不宽,恰巧能容一人走过,高度也差强人意,姬冥修这样的个头就不得不弯腰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地道口,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岩洞,四周怪石嶙峋,中央一个水潭,水潭碧绿清澈,泛着粼粼的波光。
塞纳鹰道:“我们需要从水下潜过去,有没有不会水的?”
众人摇头,乔薇与姬冥修的水性好得惊人,易千音与燕飞绝也不错,姬无双马马虎虎,但也能自理,薛蓉蓉在飞鱼镇长大,五岁便下海凫水,倒是比姬无双更识得水性一些。
众人把能丢的东西全都丢了,乔薇的衣裳也都扔了出去,只把信物用牛皮纸裹得紧紧的,背在包袱里。
塞纳鹰率先纵入水中,众人紧跟着跳了下去,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水潭里装的居然是淡水,有淡水的地方就适合人居住,看来这一块已经十分靠近隐族的生活区域了。
游了一会儿,众人纷纷浮上水面唤了个口气,紧接着一鼓作气,追着塞纳鹰潜入了潭底。
潭底光线昏暗,只能凭着塞纳鹰手中的夜明珠辨别方向,哪知又游了一小会儿,夜明珠忽然不见了。
四周一片漆黑。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强劲的洪流自四面八方打了过来,几人被冲得七零八落,乔薇身上的包袱也被冲掉了,胡乱一抓,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正想拉过来,那东西却生生地撕裂了。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扣上乔薇的手腕,将她拽出了水面。
浮上水面后,一道强烈的光线打了过来,乔薇本能地眯了眯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岩洞的洞口,刺目的阳光正毫不吝啬地斜斜地打来,她随手挡住,向身旁一瞧,只瞧见了塞纳鹰一人。
乔薇当即觉出了一丝不妙:“他们人呢?”
塞纳鹰没说话,爬上岸,伸手去拽她,乔薇一把打开他的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我问你,他们去哪儿了?刚刚在水下是怎么回事?你的夜明珠怎么突然不见了?又那么巧,来了那么强劲的水流,把我们全都冲散了?是不是你弄的?是不是?”
塞纳鹰冷漠地说道:“隐族数百年来的规矩,外族人不得入内,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即便是去了,被王知道,也会将他们杀掉。”
乔薇双目如炬道:“这些话你不早说?非把人骗来了再说?”
塞纳鹰道:“我不这么说,他们不会放你来。”
“你简直是混账!”
乔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潜入水底。
塞纳鹰抓住她的肩膀:“你要做什么?”
乔薇正色道:“他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是不会丢下他们,和你去任何地方的,有本事,你就把他们全都带上来,没本事,你就一个人回去复命!”
塞纳鹰气得呼吸一滞:“你……”
乔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再不与他废话,甩开他的手,沉下了水底。
塞纳鹰眉头一皱:“你回来!”
水面上鼓了个泡,乔薇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塞纳鹰愤怒得一拳头砸在了墙壁上,随后咬咬牙,也跳进了水里。
塞纳鹰先关闭了水潭的机关,之后从怀中掏出了夜明珠,众人看到了夜明珠的光亮,憋着一口气朝他游了过来,他将众人带出了水潭。
乔薇一个个地数过去:“冥修、燕飞绝、姬无双、易千音……薛蓉蓉呢?”
乔薇看了看手中的一片衣角,这是薛蓉蓉的衣裳,被水冲散时,薛蓉蓉就在她身边,可惜她没能抓住她。
燕飞绝一头扎进了水里,在水下潜了一个来回。
乔薇与易千音也跳了下去,拿着塞纳鹰的夜明珠,在水潭深处拼命地搜索,但已经没有薛蓉蓉的影子了。
燕飞绝一把揪住了他衣裳:“薛蓉蓉人呢?”
塞纳鹰面无表情道:“这个水潭很大,你们就算找三天三夜也未必找得到,而且水潭是能流进海里的,她可能……已经被冲进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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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王八蛋!”
燕飞绝一拳头朝塞纳鹰砸了过来,他并不是塞纳鹰的对手,然而这一刻,他的愤怒让他整个人处在了暴走的边缘,塞纳鹰吃了他好几个拳头,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他又是一拳抡了过去,眼看着就要砸断塞纳鹰的鼻梁,姬无双一步迈向前,扣住了他手腕:“别打了!打死了没人带路,我们就白来这么一遭了!”
最初姬冥修让众人盯紧塞纳鹰时,燕飞绝还觉得的是多此一举,而今一回想,恨不得抽自己两耳瓜子了!这个狗屁塞纳鹰,果真是没安好心!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让人放松警惕,哪知临门一脚,竟给他们摆了这么一道!
燕飞绝难过地抱住了脑袋:“你是对的,我当初就不该让她跟着我们,给她一点银子,让她去别的地方……多好。”
乔薇拍拍他肩膀:“别难过了,也许她吉人自有天相,又游上来了呢。”
燕飞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找找她。”
众人留下燕飞绝,与塞纳鹰一道出了丛林。
乔薇的信物在水流中被冲散了,也没找回来,不过乔薇怀里还有一封他爹当年写给她娘的信,她娘认得她爹的字。
乔薇以为他们这就已经抵达隐族了,事实证明,她错了,塞纳鹰带着他们坐了一艘船,又航行了一个多时辰,踏上了另一座岛屿,这座岛,就比先前那座大多了,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盘踞在海面的巨龙。
几人下了船,又跟着塞纳鹰绕行了半个时辰,进入了一个渔村,塞纳鹰在渔村租了一辆马车,几人乘坐马车,一路往南,把几人的肠子都要颠断了,总算在入夜时分抵达了一座古堡。
古堡上,有穿着灰色盔甲的侍卫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侍卫问。
塞纳鹰亮出了令牌:“塞纳鹰。”
侍卫的目光落在马车上:“车上何人?”
塞纳鹰道:“我的客人。”
侍卫吹了一声号角,古堡的城门打开了。
【229】娘亲和外公(二更)
这座古堡,又名塞纳堡,是塞纳家的私宅,四周皆以大石堆砌,固若金汤,里头住着塞纳家的家人以及兵士,塞纳家一共驻有两百名兵士,在人口本就不多的隐族,这种规模的军队就算相当厉害了。
来的路上,塞纳鹰并未向众人透露过多有关族内的信息,倒是在进古堡后向众人袒露了一些隐族的情况。
隐族其实并不叫隐族,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塔纳族。
塔纳族是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的民族,千年前,天启皇朝尚未四分五裂的时候,塔纳族作为皇朝的祭师一族,曾风极一时,皇朝的每一届祭师都出自塔纳族,传闻塔纳族的祭师能占星、能占卜、能知未来、能探过去,天启皇朝的储君并不是由皇帝决定的,而是塔纳族的祭师推选的,作为一种能够决定整个皇朝命脉的存在,塔纳族既是所有皇室敬畏的对象,也是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只是塔纳族深受民众爱戴,又勤恳为国,历任皇帝想除都找不到除掉它的借口,直到一日,塔纳族的祭师向皇帝预言,天启皇朝气数已尽。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不顾群臣劝阻,对塔纳族下了死手,一夜之间,数万塔纳人惨遭屠戮,塔纳族的血染红了江河,天也成了血红色。
那之后,皇朝再无祭师,世间再无塔纳。
皇帝的暴行引发了民间的暴动,朝廷最终没能将暴动镇压下去,皇帝病死于嵩山之上,他的儿子死于乱军之下,皇朝无后,自此瓦解。
塔纳族尽管在历史上扮演过无可替代的角色,但史书上关于它的记载并不多,只言它是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只是这个民族已经被屠杀殆尽了。
谁能料到在海域的一座无名岛上,这个古老的民族再一次开出了奇迹的生命之花?
乔薇一想到她娘居然来自这么牛掰的古族,瞬间觉得自己也变得十分高大上了!
马车停在了一扇大门前,塞纳鹰跳下马车,将帘子拉开,乔薇躬身走了下来,下来的一瞬,塞纳鹰忽然古怪地将右手贴上左肩,给乔薇鞠了个躬。
乔薇就是一愣。
一路走来,塞纳鹰是待她不薄,除了包吃包住还包拎东西,可彼此一直都是对等的存在,他忽然给她行了个礼,这是想干嘛?还是说,这是他们的待客之道?
乔薇于是跳下了马车,之后姬冥修也下了马车,但塞纳鹰没有行礼,他挺直了脊背,一直到最后一个姬无双也下了马车,塞纳鹰才带着众人进了院子。
这儿的屋子全都是用石头做的,摆设也略有些原始,只是迎面而来一股古老而有质朴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
塞纳鹰将众人领进了一间相对奢华的屋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两边摆着木椅与木桌,桌上放着时令的果子,好几样乔薇都叫不出名字。
“你们随便坐,我去通知我娘。”
塞纳鹰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不多时,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中年妇女激动地走了进来,她进门后谁也没看,三两步奔向乔薇,一把抓住乔薇的胳膊,力道之大,把乔薇掐得都有些疼了:“果然……果然……果然……”
三个果然一说完,便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乔薇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上,众人不禁有些面面相觑,易千音年轻,忍不住心底的疑惑,扯了扯姬冥修的袖子。
姬冥修却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塞纳夫人一眼。
乔薇与塞纳鹰将她扶进了里头的小屋,乔薇掐了掐她人中,又按了她几处穴位,她悠悠转醒,可没说上两句,再一次地晕了过去。
在乔薇“抢救”了她三次之后,她总算能正常说话了,她抓住乔薇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你是倾儿的孩子……你是倾儿的孩子!”
乔薇张了张嘴:“倾儿……我娘?她不是叫沈青瑶么?”
“沈青瑶是她的化名,她真名是贺兰倾。”妇人摸上了乔薇的脸,哽咽道:“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长得……真像你娘……不,简直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妇人的手上有薄薄的茧子,摸得她脸颊刺刺的,却很温暖,乔薇有点喜欢。
塞纳夫人道:“我与你娘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可以叫我一声翎姨。”
乔薇乖乖地叫了声翎姨,塞纳夫人高兴坏了,像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紧紧地握住乔薇的手:“阿鹰这一路没吓着你吧?他是我们塞纳家最厉害的勇士,但他性子很孤僻,没人愿意与他相处,不是怕别人完成不了任务,我才不会派他去呢。”
乔薇:哪有亲娘这么贬损自己儿子的?
乔薇笑了笑,说道:“翎姨,我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个情况,你们为什么着急地来找我?我娘人呢?我以为是她让塞纳鹰来找我的。”
塞纳夫人毫不客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你看你,你去找人,都不把话说清楚的么?”
塞纳鹰被老娘训斥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乔薇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股淡淡的暖意,看来再冷漠的杀手,在亲娘的面前,也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塞纳夫人抹了泪:“外边的客人是你什么人?”
乔薇和颜悦色道:“我相公和他的三位手下。”
“那是贵客了。”塞纳夫人摸着哭花的脸,说道:“我这个样子不好出去见人,阿鹰,你快去招呼客人呀!”
塞纳鹰十分听话地去了。
姬冥修等人坐在堂屋内,易千音左看右看,好奇地问:“少主,这个塞纳家看起来挺大,他们家夫人与乔夫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一见到凤倾歌,激动成那样?少夫人该不会是塞纳鹰指腹为婚的小媳妇儿吧?”
姬冥修一记冰冷的眼刀子打过来,易千音闭了嘴。
塞纳夫人温柔地说:“我和你娘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是她的伴读,她小时候,特别调皮,气走了二十几个伴读,只有我留了下来,这一留,便是十年。你娘没有兄弟姐妹,拿我当亲姐姐看,在我心里,她也比我家中的姐妹更加亲近。我比她早两年大婚,大婚的时候,我与她说,若是将来我们都有了孩子,就结成亲家。”
乔薇:“?!”
塞纳夫人忍俊不禁道:“但她这个人忘性大,早不记得当初的约定了,这不生了你没多久,就把你许给了姬家的少主。”
谢天谢地她娘忘性大!
“翎姨,我娘还活着吗?”
塞纳夫人笑道:“活着啊,你等等。”
说着,塞纳夫人拍了拍乔薇的手,起身拉开柜子,从里头取出一幅画像,“你看,这是你娘,我今年给她画的。”
乔薇看着画像上与自己三五分相似的脸,心口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塞纳夫人道:“你娘在闭关,还得个把月才能出来。”
个把月才能把她娘带走啊,乔薇失望:“她在闭关,把我找来干嘛?”
塞纳夫人道:“是你外公的身子不大好了,我希望你能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乔薇的眸光就是一动:“我还有个外公?”
塞纳夫人点点头:“有啊,你外公是塔纳族的领袖,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太阳,他也知道你的消息了,他很想见你。”
他外公……是隐族的太阳?
怎么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她来隐族只是想带回两生果与她娘,却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牛逼哄哄的外公,外公快不行了,外公想见她,那外公早干嘛去了?
“我不想见他。”乔薇道。
“什么?”塞纳夫人一惊。
乔薇看向她,正色道:“我问你,当年我娘和我爹在中原过得好好的,是不是他派人把我娘抓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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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纳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其实也怨不得你外公啊。你没在塔纳族长大,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塔纳族的人是不能离开族里的,族里才是我们的生息之地,离开了族里,我们就和离开了阳光的草木一样,会一日日的枯萎。”
这么邪门儿?
乔薇古怪地蹙了蹙眉:“塞纳鹰不是离开过吗?还有我娘。”
塞纳夫人说道:“他服用了药物,能够暂时离开一阵子,你娘当年也是,但药物再多,也是有时限的,你娘在你五岁那年,终于撑不住了,决定先回族里一趟,你父亲陪着她回来,可惜路上遭遇了洪水,将二人冲散了。”
原来,这才是他爹娘下江南的真相。
塞纳夫人叹道:“族人找到了你娘,将你娘带了回来,你娘的半条命都差点去了,为防止她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你外公便再也不许她偷跑出来了。”
乔薇眸光微微一暗,道:“他就这么把我娘带走了,没想过我一个五岁的孩子会有多难过吗?”
塞纳夫人不知第几次叹气了:“孩子,他根本就不知情啊。你娘在中原做了什么只告诉了我一人,我虽不知她为何要瞒着你外公,但我既答应了你娘要替她守口如瓶,我也只好照做了。我原本想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可你外公病入膏肓,眼看着快不行了,我不得已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知道原来他在世上还有个外孙,高兴得连真神的召见都不听了,执意要留在这边等你。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孩子,去见见他吧。”
【230】觐见外公,小包子来啦(结尾新增剧情)
塞纳夫人与乔薇说了会儿话,得知乔薇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吃饭,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道自己只顾着说话,都忘记招待他们用膳。
塞纳家的膳厅不像京城的膳厅精致得雕梁画栋,高高的屋顶,宽阔的房间,冷硬的石壁,中间一张长长的木桌,配上八把大木椅,桌椅的工艺还算精良,木质奇佳,是上等的金丝楠木。
姬冥修与乔薇坐下,姬无双与易千音也找了个位子坐下。
塞纳夫人这才真正地看到了一行人的容貌,易千音自不必提,美少年一个,姬冥修戴了面具,但半遮半掩间,更显得一张脸英俊迷人,又更别论他一身出尘的气质,愣是将塞纳夫人的脸都看红了。
塞纳夫人拉着乔薇的手,感慨道:“我从没见过比你外公更英俊的男子,但现在我见到了。”
乔薇看了姬冥修一眼,唇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相公!真想化身为狼,把这家伙给扑了啊……
塞纳夫人比塞纳鹰客气多了,在知道塞纳鹰差点把客人丢在水潭里的时候,塞纳夫人毫不客气地扇了他脑袋瓜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亲娘给教训了,塞纳鹰的脸色也是有些精彩。
为表达歉意,塞纳夫人决定亲自下厨。
众人一想到塞纳鹰的黑暗料理,瞬间不对塞纳夫人的厨艺报有任何希望了。
“塞纳夫人,您是千金之躯,如此尊贵的身份还是不要进厨房了吧?”易千音笑呵呵地说道。
乔薇也笑了笑:“是啊,塞纳夫人,你也坐下吧,再陪我们聊聊天儿。”
塞纳夫人笑道:“我做了饭再陪你们聊天也一样。”
易千音瞬间变成了苦瓜脸,姬无双一贯沉得住气这会子也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而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姬冥修,也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很显然,大家都被塞纳鹰的厨艺弄出庞大的心理阴影了。
乔薇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翎姨,你的厨艺不会和塞纳鹰差不多吧?”
塞纳夫人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们吃过他做的东西了?那真是难为你们了,他的厨艺是整个塞纳家最差的,偏偏他自己不觉得,总喜欢做给人吃。我的厨艺很好的,你外公吃过我做的菜都赞不绝口。”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们可能吃不惯塔纳族的饭菜,我跟你娘学过几道中原的菜式,现在就做给你们吃。”
她爹曾说过,她娘的厨艺特别好,比她的更好,名师出高徒,塞纳夫人的厨艺应该是挑不出错儿的。何况这一路,不是啃干粮,就是啃生海鲜,肚子里早没什么油水了,要是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家乡菜,该有多美?
乔薇感激一笑:“有劳翎姨了。”
塞纳夫人去了厨房,她动作还算快,约莫半个时辰,便做了一道糖醋排骨、红烧带鱼、清蒸螃蟹、农家小炒肉与一盘素炒青菜,那青菜与乔薇平时见到的不大一样,叫不出名字,想来是塔纳族的特产。
塞纳夫人招呼众人道:“趁热吃吧,别客气,塞纳鹰,你也坐。”在塔纳族没有男女分席的说法,她自己也坐下了,又看向乔薇与姬冥修道:“不知道你们来,塞纳鹰的父亲和爷爷都外出巡岛了,可能过几日才回得来。”
夫妻二人露出了理解的笑容,在与人应酬上,姬冥修的段数是比乔薇要高的,乔薇笑得有点儿假,姬冥修那才是发自肺腑的微笑,塞纳夫人一颗少女心都差点被笑出来了。
塞纳夫人拿起了筷子,笑着说道:“我不太懂你们中原的礼仪,在我们塔纳族是没那么多规矩的,大家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要是哪里招呼不周,只管说出来,千万别藏在心里。瞧我,说那么多,菜都快凉了,大家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吧!”
众人于是开动了,桌上的饭菜卖相极好,闻着也香,是那种熟悉的家乡味,离家半月的众人一下子饥肠辘辘了,纷纷举箸,夹了一筷子各自爱吃的菜。
塞纳夫人的厨艺不愧是不同凡响,只是尝了一口,所有人都跑了出去,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说好的比塞纳鹰厨艺好呢?
为毛是这样的?!
塞纳夫人见众人似乎不大喜欢桌上的饭菜,以为自己的中原厨艺不到家,忙做回了塔纳族的特色菜——野鸡与小羊腿,结果大家伙儿更想吐了……
能让菜的味道难吃成这样,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一个乔薇看见了一个下人提着一篮饼子,拿过来咬了一口,淡淡的无添加的白面味道,好吃得乔薇差点哭了。
众人一哄而上,把那个下人打劫了!
……
吃过晚饭,塞纳夫人给众人安排了房间,乔薇与姬冥修一间,姬无双与易千音各一间,听说还有个手下在路上,塞纳夫人非常贴心地给他预备了一间。
屋内没有屏风一类的摆设,床也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墙壁是石头做的,保留着石头的原色,床上铺着柔软的虎皮,被子也是兽皮做的,舒适又暖和。
乔薇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享受地舒了口气。
姬冥修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问她道:“你明天要去见你外公?”
乔薇与塞纳夫人在里头谈话时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几人要听,应该什么都听到了,她还沉浸在多了一个牛逼哄哄的外公的震惊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姬冥修问的是“你外公”,而不是“乔薇外公”:“不知道要不要去,我还没答应。”
姬冥修喝了一口茶:“为什么不去?”
“我长这么大,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外……”乔薇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眸子一瞪,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姬冥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是少夫人在这里,可能也不想见那个外公吧?”
姬冥修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乔薇,怎么知道她不想见?”
乔薇清了清嗓子:“我……我……我猜的呀!”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见都没见过她,怎么猜得到她心中的想法?”
乔薇被噎得哑口无言,想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呀,可这么一开口不就露馅儿了吗?尽管其实按照原计划,到了隐族就能告诉他自己是本尊了,可这家伙最近与“凤倾歌”打得火热,她在气头上,才不要和他相认!
乔薇一本正经道:“我是女人,女人就了解女人,而且我也是个苦命的人,我打小被我爹娘卖了,长大后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倘若现在来个人,告诉我,我在世上有个外公,他想见我,我真想给他一巴掌,老娘当年被卖掉的时候你这个外公在哪里?”
姬冥修说道:“你与她情况不同,你爹娘是个黑心的,可小薇的爹娘一直十分疼爱她,只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与她生离多年。塞纳夫人不是说了吗?小薇的外公并不知道小薇的存在,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临死前想要见自己外孙一面,你为何不成全?”
乔薇咬唇,一样的话,从塞纳夫人嘴里说出来,和从他嘴里说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她现在都有点被说动了。
姬冥修语气轻缓道:“贺兰倾是老族长唯一的骨血,小薇又是贺兰倾唯一的女儿,贺兰家就这点血脉了,你不去见他,不是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刚刚只顾着震惊自己多了个外公,倒是忘记去琢磨塞纳夫人话里的含义了,她娘在闭关,她外公后继无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公去世了,整个隐族就群龙无首了,把她着急地叫回来,多少有些稳住大局的意思:“原来我这么重要的啊。”
姬冥修给了她一个别太自恋的眼神:“你想多了,你没长在塔纳族,没给族里做过贡献,想白捡个便宜做继承人根本不可能。”
乔薇撇嘴儿。
姬冥修又道:“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让你外公撑住,撑到你娘出关。”
“哼!”乔薇撇过小脸。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凤儿入戏可真深啊,真把自己当成小薇了,喜小薇之喜,忧小薇之忧,怒小薇之怒。”
乔薇眼神闪了闪,挺直了小身板儿道:“我可是非常敬业的!”
姬冥修但笑不语。
“不过。”乔薇想到正事,神情严肃了下来,“你觉得塞纳夫人的话真的可信吗?”
“怎么说?”姬冥修问。
乔薇皱着眉头道:“她与我说了那么久的话,都没听到我娘……少夫人娘当年是怎么离开隐族的,少夫人的娘遇见她爹的时候深受重伤,这件事你知道吗?”
姬冥修点头,他知道的比乔薇更早一些。
乔薇是拉着凤倾歌去灵芝堂找乔峥做人皮面具时,从乔峥嘴里撬出来的,乔峥原不想说,乔薇一阵软磨硬泡,乔峥招架不住,便一股脑儿地“招”了。
乔薇若有所思道:“贺兰倾受伤的事,塞纳夫人是不知情呢,还是不想提起这一段伤心的过往呢?若是她不想提起倒也罢了,若是她不知情,那么她与贺兰倾的关系就没她说的这么亲近。”
姬冥修道:“不无道理,你娘连把你许配给姬家的事都告诉她了,没道理隐瞒自己当年受过的伤。”
乔薇侧身躺在床上,单手托起了小脑袋:“所以咯,如果我娘没告诉她这件事,说明我娘对她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信任。”不知不觉又被某人绕进去了,“我是说少夫人的娘!”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是,少夫人的娘。”
乔薇凶悍地说道:“当然!”
姬冥修言归正传:“不完全信任一个人,并不能说明对方就是一个坏人,你娘对你外公隐瞒更多,难道你觉得为了等到你,不惜与病痛顽强抗争的外公会是一个恶人吗?”
乔薇私有顿悟:“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我心中,还是有不少疑惑。”
“关于塞纳夫人的?”姬冥修问。
乔薇摇头:“关于好多的,譬如当年的事,当年贺兰倾为什么要离开隐族?好玩儿还是迫不得已?贺兰倾是被谁追杀的?是因为追杀才逃出隐族,还是出了隐族才遭到人的追杀?还有,隐族的人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座岛?他们是美人鱼吗?隔段日子就得回海里泡一泡?”
姬冥修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脑补了一下塞纳鹰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在水里妖娆起舞的样子,少主大人被雷得不轻,眼皮子跳了跳,说道:“别着急,我们已经来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
入夜,二人躺在了床上。
乔帮主往旁侧挪了挪,威严无比地说道:“我警告你,你不许靠过来,否则回去了,我一定向少夫人好生告你的状,我说到做到!”
“好。”姬冥修爽快地应下,果真躺着不动了。
黑暗中,乔薇睁开了明亮的眼睛,一直到他传来均匀的呼吸,乔薇才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却忽然,一只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将她娇小的身子纳入怀中,一夜好梦。
……
乔薇是被一阵兵器的碰撞声吵醒的,睁开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姬冥修不知何时已经起了。
“小姐。”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动静,轻轻地推开门,抱着一叠衣裳走了过来,“这是塞纳夫人给你准备的,请你换上。”
这是一条飒爽的连衣红裙,窄袖,长度到膝盖,配一条白色的裤子,脚踩一双红色的小皮靴,头上戴一顶红宝石帽子,两侧有红色的流苏垂下,换上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英姿勃勃。
侍女夸赞道:“小姐真好看。”
乔薇照了照镜子:“我也这么觉得。”
乔薇洗漱完毕,出了屋子,塞纳家的下人们纷纷向她行礼,她去了院子,就见易千音正与塞纳鹰切磋武艺,刚刚的兵器碰撞声就是这么来的。
姬冥修与姬无双负手站在一旁,似是在观看二人比武,余光瞥见一道倩影,二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
大梁朝的女子,以静为美,衣裳多是广袖深衣,裙摆长得能曳地而行,塔纳族的姑娘却个个英姿飒爽,看乔薇这身行头就知道了,端的是明艳动人。
姬冥修的眼底浮现起毫不掩饰的欣赏:“娘子真美。”
“那是!”乔薇的小尾巴翘得更高了。
早饭,众人依旧吃的是下人的粗粮饼,饭桌上,塞纳夫人问了乔薇考虑得如何,乔薇咬了一口饼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要是见了他,他能给我两颗两生果吗?”
塞纳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抑制不住地笑了:“你见了他,别说两颗,两百颗他也给呀!”
这么好!
一颗两生果价值百金,两百颗岂不就是万金?!
一颗给冥修疗伤,一颗送给沐小将军,再给小包子留两颗,亲朋好友送几颗,满打满算下来,最后还能剩下一百八,划算!太划算!
“但是一年只有十颗。”
塞纳鹰一盆冷水浇下来,乔薇的梦幻泡泡啪的一声破灭了。
姬冥修一行人身份敏感,在得到外公的首肯前,不宜让族人发现,于是几人在古堡中住了下来,塞纳夫人只带了乔薇一人前往贺兰堡。
贺兰堡是整个塔纳族的王宫,比塞纳堡恢弘大气了三倍不止,士兵也更威武雄壮。
乔薇没与这儿的士兵交过手,但乔薇知道易千音武功极高,在整个中原都难逢对手,可在塞纳鹰手中走不出十几招,塔纳族士兵,恐怕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守门的侍卫拦下了塞纳夫人的马车,塞纳夫人挑开帘子,出世了自己的令牌:“我是去探望和卓的。”
和卓在塔纳族里是王与领袖的意思。
侍卫警惕地看着她身后的车厢:“车里是谁,下来接受检查!”
塞纳夫人含了一丝威严地说道:“她是卓玛的女儿。”
卓玛在塔纳族语里,约等于公主。
侍卫古怪的眼神落在乔薇的身上:“卓玛的女儿已经进去了。”
塞纳夫人就是一惊:“你说什么?”
侍卫纳闷道:“刚才也来了一个女人,说是卓玛的女儿,被烟夫人与长老们召进去了。”
塞纳夫人勃然变色:“怎么可能?卓玛的女儿明明在我身边!我儿子刚把她从中原接回来!怎么冒出了另一个?我可没听说卓玛生了两个女儿!”
侍卫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塞纳夫人沉声道:“你快去通报烟夫人与长老们,就说我要进去!”
塞纳夫人在塔纳族的地位可是很高的,侍卫不敢怠慢,转身去禀报了,不一会儿便跑过来,满头大汗地说道:“烟夫人与长老们请您进去。”
马车驶入了贺兰堡。
塞纳夫人的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可恶了!我就知道会有人不安分!和卓快不行了,他们都想在和卓面前邀功,可是找个假的外孙糊弄和卓,实在是不能原谅!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假冒卓玛的女儿!”
乔薇摸了摸下巴,敢情不止塞纳一家在找她啊……
她起先还不想见呢,瞧瞧瞧瞧,她不见,有的是人想见,都不惜冒充起她来了。
老实说她也很好奇,冒充她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塞纳夫人领着乔薇进了贺兰堡的议事大厅,宽敞而庄严的厅堂内,和卓的侧夫人烟氏与五位长老以及几位封地的领主已经到了,另有几个位子空着,看来也不是所有的权贵都抵达了现场。
塞纳夫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众人听到她带着怒气的脚步声,齐齐朝门口看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她身后的女子吸引,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塞纳夫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挺起了胸脯,笑道:“怎么样?很惊讶吧?卓玛的女儿是不是和卓玛当年长得一模一样?我听说有人跑来冒充卓玛的女儿了,我不管那人是谁,可是现在,我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卓玛之女了!”
众人面面相觑。
乔薇的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这些人的样子,确实挺震惊她的容貌,可震惊的理由,好像与塞纳夫人想的不大一样。
烟夫人小声与一旁的大长老交谈了几句,大长老点头,对塞纳夫人道:“我想,你们还是先见见卓玛的女儿再说吧?”
塞纳夫人一双手拍在了桌上,毫不退让地说道:“我说过,这才是卓玛的女儿!你们不要以为塞纳家的领主不在,就可以任意地欺负我!”
大长老没与她争执,冲着偏间的方向招了招手,很快,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牵着一双孩子从里头走出来了,让乔薇与塞纳夫人无比震惊的是,这个姑娘尽管穿着中原的衣裳,但那张脸、那张脸……却与乔薇的一模一样!
塞纳夫人当即就惊呆了。
别说塞纳夫人,连乔薇也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人和她长得这么像?那眉毛,那下巴,那嘴巴,连身形身高十分的接近,气质倒是不像,不过这些人又没见过她,气质像不像也没差别不是吗?
只要和她一样,就是贺兰倾当年的长相,凭着这长相,就足够取信一众长老了。
“她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乔薇问道。
大长老诚实地说道:“我们检查过了,她没有,所有人都没有。”
所有人?
乔薇的目光落在那一双孩子身上,一男一女,这是“景云”与“望舒”么?年纪也确实五六岁的样子,怀中各自抱着一只小雪貂。
两只白都复制过来了,真是厉害啊!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乔薇这股子震惊的劲儿还未压下,屋里又走出了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牵着一只小猴儿。
“爹。”女子给男人行了一礼。
孩子们叫道:“外公。”
你大爷的!
都copy到她爹和珠儿头上了!
除了那个姑娘与乔薇的容貌一致之外,其余几个倒是与景云他们不像,但其余人隐族也不认识啊,有乔薇这张脸就够了。
女子搂紧了身旁的孩子,蹙眉看向乔薇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
麻蛋,到底谁冒充谁?
乔薇还真不信世上能有如此相似的脸,又不是双胞胎,胤王与冥修相似,那也只有七八成呢,哪儿像这小娘们儿,完全就是复制黏贴!
乔薇眯了眯眼,一步迈上前,探向了她的脸。
那女子惊呼一声,议事厅的侍卫冲了上来,将乔薇拉开。
被拉开的前一瞬,乔薇碰到了她的脸,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确没戴面具。
乔薇懵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总不会是她娘背着他,给他爹戴了一顶绿帽子。
大长老严肃道:“塞纳夫人,看在塞纳老爷与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你们的罪过了,但倘若你们一直无礼下去,我也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你们走吧!”
塞纳夫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侍卫要将乔薇拉出来,乔薇挣开了他们,看向那个假货,正色道:“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你们都不奇怪吗?”
大长老问:“会不会是你戴了面具?”
乔薇扬起了下巴:“你来查啊!”
大长老给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在乔薇的耳后检查了一番,对大长老摇头。
乔薇心道幸亏是她来了吧,若是凤倾歌,分分钟露馅儿了,只不过她的境况似乎也没强上多少,这个高仿货仿得太有水平了。
大长老摆手:“带下去。”
乔薇正色道:“慢着!你们究竟对乔薇了解多少?她嫁给了谁,爹是谁,孩子是谁?又有哪些特征,你们都清不清楚?”
大长老平静地看着乔薇,眼神如不起波澜的湖水:“当然,我们可是查探过她的消息的,她嫁给了姬家的少主,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叫景云,女儿叫望舒,景云天资聪颖,五岁便摘到神童试的探花之名,女儿资质平平,乔薇的父亲是恩伯府的家主,医术高明。”
乔薇冷笑一声道:“我女儿才不是资质平平,她很厉害的!”
长老们窃窃私语,似乎在判断乔薇话里的真假。
那女子小声地对小女孩儿说了什么,小女孩儿冷漠地看了乔薇一眼,走到一把椅子前,抬起手,啪的一声将椅子拍成了碎片。
女子给了乔薇一个得意的眼神。
乔薇吸了一口凉气,捏了捏拳头,看看那小姑娘,又看了看那小男孩儿,淡笑道:“我看你这俩孩子,一个都不像你啊。”
女主仿佛早料到乔薇会有此一问,神色从容地说道:“他们长得像他们的爹爹。”
爹你妹!
塞纳夫人拉了拉乔薇的袖子,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你一个人来的,人家是什么都配齐了才来的,你胜算太小了,现在,只能把你相公叫过来,让他证明你的身份了。”
女子对几位长老说道:“我原本想让我相公一起过来,但他最近身体不适,去闭关了。”
靠!
压下内心的翻滚,乔薇正色道:“论容貌,我俩是一样的,凭什么她说她是我娘的女儿,你们就信,我说我是,你们就不信?难道只因为我没把我的家人带来吗?”
大长老道:“因为她有信物。”
“信物?”乔薇疑惑。
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乔薇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她掉在水里的东西吗?她娘的册子与一些亲笔书信的东西。
相比之下,她怀里只有一封她爹写给她娘的信,可隐族人又不认得她爹的字,这封信只有她娘才能辨别真伪,可她娘在闭关……无从出来作证。
这一趟,注定是无功而返了。
塞纳夫人气得够呛,回到古堡,逮住塞纳鹰一顿咆哮:“你真的没有接错人吗?”
塞纳鹰无比郑重地说道:“我确定没有,我在皇宫见过姬家少主,也见过卓玛的女儿,燕飞绝与易千音也交了几次手,我绝不会认错。”
塞纳夫人捶拳:“可是宫里还有另一个卓玛的女儿!”
塞纳鹰想也不想地说道:“这不可能!我不会接错人的!”
若是乔薇没把凤倾歌拉下来,你可能真的已经接错了。
乔薇看了母子二人一眼,与姬冥修回了房间,易千音与姬无双也跟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姬冥修问。
乔薇把皇宫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我’、‘景云’、‘望舒’、‘我爹’、‘大白’、‘小白’、‘珠儿’,齐活儿了!还有我的信物!”
易千音与姬无双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姬无双少有的主动与乔薇说起了话:“怎么会这样?”
乔薇黑着小脸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全家都被人弄过来了,不是你们少主和皇上说了在闭关,不方便现身,否则就是欺君之罪,恐怕还会多出一个姬家大少呢!”
姬冥修冷静地说道:“两个关键,一个,她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二,你的信物为何会在她手上?”
易千音看向乔薇道:“凤倾歌,她是不是和你一样,戴了面具啊?”
乔薇摇头:“我试过她了,她没有戴。”
“没戴?”易千音呢喃?
姬冥修顿了顿,看向易千音:“那就是和你一样,都练了易容化形之功?”
易千音沉思着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乔薇想起当初易千音假扮乔峥时便是用的这个法子,但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法子貌似是有时限的?
易千音点点头,说道:“确实有时限,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之后练功的人便会遭到极为强烈的反噬,再也无法维持,并且需要闭关养伤。”
“要等那么久才能揭发那个假货?”她连凤倾歌假扮她都无法接受,更何况一个陌生人?乔薇撇嘴儿:“万一他们利用这个月,把我外公的家产骗光了怎么办?”
易千音纳闷:“你外公?”
乔薇纠正道:“少夫人的外公!”
姬无双没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眼下这都是小事了,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这群假货的来路:“信物又是怎么回事?”
乔薇喝了一口茶,冷冷地哼道:“还能怎么回事?八成是那个薛蓉蓉搞的鬼呗!她和我们一块儿下的水潭,大家都被水流冲散了,可最后也都找回来了,只有她与我的信物一块儿消失不见了。现在,我的信物出现在那个假货的手上,这件事会与薛蓉蓉没有关系吗?”
姬无双若有所思道:“确实太巧合了。”
话音刚落,燕飞绝回来了。
燕飞绝的胡子都长出来了,情绪十分低落。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没找到薛蓉蓉吧?”
燕飞绝怅然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屋。
易千音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该怎么办?”姬无双抓回了重点。
姬冥修道:“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等乔薇的娘亲出关,这样做的风险是很长时间都等不到。”
乔薇忙道:“没错,塞纳夫人说过我娘在闭关,得一个多月才能出来,这也太久了!比她自个儿露馅儿还要久!”
姬冥修说道:“那就只能用第二个办法,把景云与望舒接过来。望舒与小薇长得这么像,一看就知道是贺兰倾的外孙了。就算这也不足以取信,家里不是还有许多贺兰倾的东西吗?多再带几样过来便是了。”
……
冰冷的暗室,女子站在光影下,看向面前的一扇屏风:“长老相信我们了,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们万一把那两个小的接过来怎么办?那两个小的,据说也与贺兰倾很像。”
屏风后,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
天空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个小包子跑去院子搓雪球,鎏哥儿坐在椅子上,左手一只白,右手一只白。
“我要做个娘亲!”望舒搓了个大大的雪团子。
“那我做个爹爹。”景云也搓,但他力气不如妹妹,半天也才搓了小小个。
荣妈妈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看了孩子们一眼,轻声道:“该吃饭了。”
“我不想吃。”鎏哥儿没玩够。
景云拍了拍手里的雪,站起身来:“吃了再玩吧。”
望舒乖乖地点头。
爹娘不在,但二人都乖乖的,因为曾祖母说,他们乖乖的,爹爹和娘亲就能早一点回来。
二人手拉手进了屋。
两只白也跐溜一下进了屋。
白白没了,鎏哥儿臭着小脸:“我也要进屋。”
荣妈妈将他抱进了屋,自打上次伤了脚,这孩子至今不肯下地走路。
姬老夫人与三个小家伙一块儿吃了晚饭,望舒与景云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还吃得特香,姬老夫人只是看着,都能多吃下半碗饭。
吃过饭,两个小家伙又跑去院子玩,风雪满天,但二人身子骨好得出奇,渐渐的,姬老夫人便不拦着了。
二人玩了一会儿,外头响起了喧闹的锣鼓声,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哥哥,那是什么呀?”
景云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和爹爹大婚的那天也听到了这个,好像是舞狮子。”
望舒兴奋地蹦了起来:“我要看我要看!”
姬老夫人让荣妈妈与冬梅并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门口。
每逢过年都会有这种舞狮子的,挨家挨户地跳,今年似是比往年早了些,却比往年的热闹,舞狮子的就有三对,还有一队舞龙的,是小龙,五六个人,举着木棍,彩色的小龙在空旷的道路上蜿蜒而过,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好不喜庆。
荣妈妈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么闹腾的东西,捂住了耳朵。
两个小包子兴奋得拍手叫好。
忽然,一对舞狮子的跳到了二人身前。
景云古怪地看着它,它做了个俯首的姿势。
景云眨了眨眼:“请我坐上去吗?”
冬梅笑道:“是啊,少爷。”
荣妈妈就道:“别给摔着了。”
冬梅笑道:“没事的,荣妈妈,人家都是老手了!去年鎏哥儿也坐过呢,是吧?”
鎏哥儿点头。
冬梅抱着景云坐了上去。
望舒原地狂跳:“我也要坐!我也要坐!”
狮子下,领头的男人邪恶地勾了勾唇角,与另一队舞狮子的使了个眼色。
另一队舞狮子朝望舒走了过来,望舒也不必人抱了,小胖腿儿一迈,坐了上去!
舞狮子的人本想拔腿就跑,奈何还没迈出步子,就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妈的,这孩子怎么这么重啊……
【231】神勇望舒(一更)
两个大男人被个小姑娘当街压趴在地上,想想也是挺丢人,驮着景云的两个舞狮人鄙视地看了自家同伴一眼,在扶一把与离开之间选择了后者。
狮子迅速地将景云驮走了。
荣妈妈一见情况不对,赶忙嚎了一嗓子:“他把景云弄走了!你们愣着干什么?都去追呀!”
下人与侍卫们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冬梅把怀中的鎏哥儿给了守门的婆子,也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望舒其实还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大家都跑去追,她也去追。
荣妈妈伸手就去拽她,可惜没拽住,这小胖子也不知怎么跑的,比大人还跑得快,荣妈妈急得魂儿都要散了:“快!快去通知老爷!”
有下人快步跑向了桐院。
那伙人十分狡猾,一个用氅衣裹住景云,另一个用氅衣裹住狮子服,从背后看来,都像是怀里踹了个孩子,随后在岔道口,二人兵分两路,施展轻功飞上了屋檐。
望舒是第一个跑到岔道口的,她不知该去追哪个,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自她身侧缓缓走了过来。
“望舒。”他笑着唤她名字。
望舒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一个和爹爹差不多大,但是没爹爹长得好看的男人,男人的脸上有一道从左眉斜跨鼻梁,一直划到右脸的疤痕,普通孩子见着这样的长相,许就给吓哭了,可望舒的印象中,陈大刀的脸上也是有疤的,所以这个男人在她眼里非但不可怕,还有一丝亲切。
她唤了声叔叔。
黑衣人笑意更深了,蹲下身,与她平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大刀叔叔有疤,大刀叔叔是好人,这个叔叔也有疤,四舍五入一下这个叔叔也是好人了。
望舒点点头。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好骗,连糖都省了,他还想着若是糖不行,就一棍子打晕了先带走再说,果然城里的孩子就是好骗。
黑衣人吹了声口哨,一匹骏马奔驰而来,停在他身前,他打算将望舒抱到马上,然而一拎,拎不动;再拎,拎不动;第三次,他运了一股内力,总算将这个小秤砣放到了马背上。
就见那马的马蹄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太特么重了!
黑衣人于是也上了马,这回马彻底走不动了。
在黑衣人狠狠地甩了几鞭子,马除了腿肚子一阵打颤什么也做不了时,黑衣人放弃了骑马的计划,抱着望舒,施展轻功在小巷里一阵穿梭。
也好在他内功深厚,不多时便将姬家的护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抱着望舒拐进了一条破旧的巷子,穿过巷子,就能到达与同伴约定的地点,男孩那边想来进展顺利,只等他与这小姑娘到了,便能回去向主子复命。
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一道白光闪电般地自屋顶飞了下来,一只尖锐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挠上他脖子!
他后颈一痛,撞到了墙壁上,望舒从他怀里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衣人回头看向那个偷袭了自己的家伙,却只看见一只幼小的雪貂,雪貂的眼神充满了愤怒,扬起利爪,朝着他毫不留情地挠了过来!
雪貂速度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就被那一爪子挠翻在了地上!随后那雪貂跳到了他的身上,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黑衣人被咬晕了。
“小白,你怎么来了?”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过去,把小白从黑衣人的身上抱了起来,看着被小白咬伤的黑衣人,内心涌上一股抱歉,叔叔这么好,带她去找哥哥,知道她不喜欢走路就一直抱着她,可是她的小白却把叔叔给咬伤了,“叔叔你放心,我会救你的,大白也把红杏姐姐咬伤过,我知道我娘亲是怎么给红杏姐姐疗伤的。”
娘亲是神医,她是神医的女儿,四舍五入一下,自己也是个小神医了。
“首先,你需要躺到病床上。”望舒十分有范儿地说。
附近没有病床,倒是有一家无人居住的院子,大门虚掩着,望舒将黑衣人拖进了院子,找了间屋子,将人抱到了床上。
“然后,我需要用剪刀剪开你的衣裳。”望舒非常专业地说。
望舒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剪刀,一把撕了他的领子。
他的伤势全在脖子上,几道抓痕,与一道咬痕,咬痕较为严重,汩汩地冒着鲜血。
“现在,我需要给你止血。”望舒无比严肃地说。
望舒记得娘亲给红杏姐姐止血时用的是一条白色的纱布,娘亲将纱布缠在了红杏姐姐的腿上,红杏姐姐的腿立马就不疼了呢。
望舒在黑衣人的身上撕下了一片布条,缠在他脖子上,用力一勒,黑衣人生生地疼醒了,醒来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喉咙被卡得死死的,呼吸都不顺畅了,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痛苦地摸上喉咙,瞪大眼珠。
望舒哇了一声:“果真有效呢,叔叔醒了!叔叔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好……好个屁呀……快解开……老子呼不过气了……
望舒软软糯糯地说道:“小白不是故意咬你的,你不要生它的气,它其实很乖的。”
乖个毛啊!
快给老子……解开啊……
黑衣人的脸都紫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再一次华丽丽地晕了!
望舒无辜地托起了腮帮子:“小白,我都给他止血了,他怎么还是晕了呢?是不是他真的伤得很严重啊?那该怎么办呀?”
望舒坐在台阶上,苦恼极了。
想到了什么,望舒的大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去找外公吧?外公一定能治好他的!”
望舒觉得这个办法真不错,于是将黑衣人从床上拽了下来,抓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小巷子,磕磕绊绊地拖到了灵芝堂,一路上,黑衣人的脑袋在墙上撞了五次,胳膊在柱子上撞了八次,腿被马车轧了一次,屁股自台阶上嘟嘟嘟地磕下来,大概百八十次,等抵达灵芝堂的门口时,黑衣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最凄惨的是屁股上磨了两个大洞,白花花的肉露在外头,还火辣辣地痛。
黑衣人都不知自己该捂脸,还是该捂屁股了。
望舒认真地跟着小白找路,还不知病人已经身心饱受重创。
我真是个热心的小姑娘!
望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自豪地想。
乔峥刚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正打算关门,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外公!”
乔峥惊喜地走了出来:“望舒!”话音一落,目光便瞟见了望舒身后的,被望舒一只手拽着的,已经狼狈得瞧不出人形的黑衣人,他神色就是一怔,“这是……怎么了?”
望舒把好心叔叔带自己去找哥哥结果被小白挠伤的经过说了一遍,乔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家伙根本是和那几个舞狮子的人一伙儿的,他们都是冲着望舒与景云来的,望舒阴差阳错的把人给制服了,真是谢天谢地!
就不知景云那边怎么样了。
乔峥将望舒抱了起来:“小白,珠儿,快去找景云!”
小白与珠儿跐溜溜地跑了出去,两小只对景云与大白的气味都十分熟悉,兵分两路找了一阵子,总算在一个菜市口找到了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的景云。
黑衣人约莫有十来个,凶残的大白已经放倒了六七个,小白张开血盆大口,呲着小尖牙,也朝着那伙人扑了过去!
一个朝景云飞来的黑衣人迅速被小白扑倒了。
珠儿随手顺了个小铁锅,飞快地跳到景云肩上。
被小白扑倒的黑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滚回了景云的脚边,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哪知尚未站稳,便被珠儿一铁锅闷晕了!
有了小白与珠儿的加入,现场的战况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局势,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菜市口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然而没过多久,四面八方忽然飞来了数十道暗影,每个人的武功都在那群黑衣人之上。
他们的加入,让局势有了突破性的逆转。
大白凶残,却到底不足两岁,而小白更不过只是个没发育的幼貂宝宝,对付寻常高手或许不在话下,但这群人,不论体质还是武功,都远不是中原的高手能够匹敌的。
大白与小白渐渐被牵制住了。
不远处的马车内,有人看了一出好戏。
“真是想不到啊,愚蠢的姬家人,仇家还挺多。”教主大人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瓣,邪魅的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阿达尔看了看那伙黑衣人,神色古怪地说道:“大人,后面出现的那伙人招式很熟悉,不像中原高手,似乎是……那边的人,姬家怎么会招惹他们?”
“谁知道姬家又犯什么蠢了?”教主大人对姬家的私事不感兴趣,姬家纵然招惹再多的仇敌,也与他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他把玩着手里的金珠子,意态闲闲地说道:“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那对可恶的两口子到底去哪儿了?”
阿达尔抱歉地道:“据说姬家少主去闭关了,他夫人下江南参加亲戚的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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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教主大人的语气很冰冷。
阿达尔道:“外边都这么说。不过,据我查到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南楚使臣离京那日,有一队姬家的马车自北驶出了京城,我跟踪那辆马车到达了一个庄子上,有一个丞相打扮的男子进了庄子,我追过去一看,却发现只是穿着他衣裳的替身罢了。我即刻赶回京城,想去看看姬家少主究竟去了哪里,但是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狡猾的姬家人!”教主大人冷冷地勾了勾唇角,“那个女人的呢?”
阿达尔又道:“那个女人的行踪就更奇怪了,乔家派去江南的马车里没有她的影子,我们的人看到她在南楚使臣离京的那日去了庆丰街的一个四合院,可是她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我亲自去那条街,挨家挨户地打探,也没发现她的踪迹。这两个人,就像是突然之间消失了。”
教主大人冷冷一哼:“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他人侵姬家,摧毁姬家的一切,杀光姬家的男人,抢光姬家的女人,卖了姬家的孩子,让他们永世为奴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呢,就已经逃了两个,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气愤的是,他没有时间等那两个人回来,因为阿达尔以及其余手下的时限差不多到了,他们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不适的状况,需要尽快返回族里。
可是白来一趟,什么都没做成不说,还丢了他最宝贵的黄金面具与黄金匕首,他不甘心!
他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家伙的身上,愚蠢的姬家人,理应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既然杀不了大的,就卖掉这个小的,让愚蠢的姬家人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打定主意后,教主大人阴测测地一笑,从怀中抽出了笛子。
阿达尔见状,赶忙从垫子里抽出两团棉絮堵住了耳朵。
悠扬的笛声自马车内飘了出去,那片被月光照得清亮的雪地上,暗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虽然很抱歉,但本座看中的猎物,只能是本座的。
乔峥牵着望舒的手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时,刺客们已经全被打倒了,景云站在菜市口的空地上,柔软的小手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牵着,男子一袭黑袍,戴着一张半脸面具,肌肤如雪一般白皙通透,微微翘起的唇瓣却如四月樱一般嫣红。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投射在雪地的一抹重彩,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冷艳与华丽。
乔峥的眸光就是一愣:“你是……”
景云牵着教主大人的手走过去:“外公,刚刚好多坏人来抓我,是这个叔叔把坏人打跑了。”
乔峥怔了怔,拱手作了个揖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外孙,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也好亲自登门道谢。”
教主大人没理他,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小姑娘脸上,一看这张脸就知道是谁的孩子了,啧啧啧,又来一个,他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
……
一刻钟后,乔峥与五小只全都乖乖地坐在了马车上,同样也在车上还有胡子吧啦的阿达尔,以及戴着一张半脸面具的教主大人。
小白已经认出了对方就是上次给过他糖糖的帅叔叔,不知多兴奋了。
大白上次都毒傻了,愣是没认出这家伙是谁,不过刚刚听到对方的笛声,十分熟悉,有一股家的味道,它很喜欢。
景云也喜欢,帅叔叔身上有爹爹的味道,他牵着他的手,就像爹爹牵着他的手一样。
珠儿就更喜欢了,车上好多果子,都是猴猴最爱吃的!
阿达尔看着一车非但不惊慌还一个比一个自在的人质,深深地开始怀疑人生了。
人质,你们要有人质的觉悟好么?!
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帅叔叔,真的是爹爹让你来接我们的吗?”
教主大人勾起嫣红的唇瓣,无比温柔地说道:“当然了,不是你爹爹让我来接你们,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呢?”
“我爹爹去了哪里呀?”望舒好奇地问。
教主大人笑意深长道:“你爹爹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望舒哇了一声:“有多远?比我罗奶奶的家更远吗?我罗奶奶的家在犀牛村!坐马车要好久好久!”
“比那更远。”教主大人含笑点头。
“哇!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那那里好玩吗?”望舒兴奋地问。
教主大人慢悠悠地道:“好玩,当然好玩,比你之前去过的地方都要好玩。”
姬冥修的行踪,除了随行的几个人与在庙里勾搭小和尚的凤倾歌,旁人都是不知情的,乔峥隐约猜到姬冥修不是在闭关,而是出门办事了,可具体在哪里办事、办什么事,乔峥不知。
为何突然派了个人来接两个孩子,乔峥就更不知了。
乔峥狐疑地看了教主大人一眼,总感觉这个男人怪怪的,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可是他手中又拿着姬家的玉佩,那块玉佩他曾在姬冥修的身上见到过,是姬冥修出生那日,昭明公主唤来工匠为他雕刻的,上头用特殊的工艺刻着姬冥修的生辰八字,那种工艺已经失传了,就算伪造也伪造不出一模一样的。
所以,这个男人的确是姬冥修派来的。
姬冥修连贴身的玉佩都交给对方了,可见对对方是十分信任的,姬冥修信任的人,想来错不了。
这么一想,乔峥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于是,一家六口,欢欢喜喜地被教主大人忽悠去隐族了。
望舒很喜欢这个帅叔叔哟,不仅长得英俊,还有很多很多的金子玩具,比如他手里的金珠子,就真的非常非常漂亮哟!
教主大人把玩着手中的珠子,不经意地看见了望舒流着口水如饥似渴的模样,小气地把珠子往怀里一揣,不给看了!
……
光线昏暗的屋子,易容成乔薇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屏风面前的地上,一个男子右手贴上左肩,单膝跪地:“抱歉,计划失败了。”
披风后,传来那道雌雄莫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几十个高手,居然连两个半大孩子都捉不住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男子低声道:“我们的人原本已经快得手了,但是……但是突然有人用摄魂曲震伤了他们!”
屏风后的人若有所思道:“摄魂曲?圣女殿的人?”
男子迟疑:“这……属下不知,据那边传回的消息,好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屏风后的人想也不想地说道:“这不可能,圣女殿没有男人。”
男子沉默了,摄魂曲,原名九州律,是一首能扰乱人心神的曲子,乃圣女殿第一任圣女所创,心智不坚定的人练了它容易走火入魔,除了那些清心寡欲的圣女们,根本没什么人练了。
女子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呐?”
屏风后的声音道:“守住隐族的各个入口,任何回族的人都严加盘查!”
……
教主大人的马车停在了关卡附近,阿达尔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道:“教主大人,前方在排查,我们带着这么多外族人,恐怕过不去。”
教主大人不屑地笑了笑:“本座几时走过正门么?”
阿达尔:“……没有。”
一行人绕进了丛林,从后山一处做了障眼法的树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232】识破伪装(二更)
塞纳堡,大院中的士兵正切磋着武艺,兵器的碰撞声与围观者的喝彩声,让整个古堡都多出了几分热闹。
二楼的房间,姬冥修写完了字条,小心地卷好,装进一个小指头大小的竹筒。
乔薇迈步走了进来,轻轻地合上门,坐在了他的身侧,看着他手中装了字条的竹筒,道:“真的要把景云和望舒接过来吗?”
姬冥修道:“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会不会很危险?”乔薇问,尽管她很想拆穿那伙西贝货的真面目,但如果代价是将两个孩子的安慰置于不顾,那她宁可想别的办法!
姬冥修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他心中又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些,只不过这已经最安全的处置了:“他们对于我们的调查已经细致到了大白与珠儿,京城恐怕布满了他们的眼线,为今之计,把景云与望舒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乔薇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那伙人不仅知道她一大家子的存在,连她家里的人分别养了什么宠物、宠物又叫什么名字,也全都一清二楚,可见盯着他们不是一日两日了,与其如此,不如把孩子们接来呢:“只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往,也得费上不少时日,途中也可能会遭遇他们的追杀。”
姬冥修把停在窗台上的小鸟儿抓了过来,将小竹筒绑在它的一只脚上:“飞鸟传信给煞血盟,一日可到,煞血盟会护送景云与望舒前往飞鱼镇。十七目前就在高月族,而高月族距离飞鱼镇不远,我也给他传了消息,他会顺着上京的路接应望舒与景云。另外,易千音与塞纳鹰也会赶往飞鱼镇,与他们会合。”
“煞血盟靠谱吗?”乔薇可没忘记那伙人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经历,要是连她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对付隐族的那群混蛋?
姬冥修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道:“刺杀你的根本不是内室弟子,你说呢。”
“姬无双这么瞧不起我的啊!就派几个外室弟子暗杀我?”乔薇说完,眼神一闪,“暗杀少夫人。”
姬冥修一笑,放飞了手中的小鸟。
此时的二人还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要接来的孩子已经在无名岛的某个角落了。
一行人上了岛,在丛林中穿行了一阵,抵达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茅草屋,正所谓狡兔三窟,教主大人这么有身份的人自然也得给自己弄上好几窟了。
这一窟,地势偏僻,人烟不至,除了教主大人与阿达尔,没有第三个人来过,住在这里能够非常有效地避开官府的视线,也能杜绝他们逃走或向人求救的可能。
本教主真是太机智了!
……
乔峥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姬冥修吗?为什么会把我们带来荒郊野外?”
教主大人阴测测地一笑:“因为你们被骗了,本座从来就没见过姬冥修,也没接到他的任何嘱托。本座把你们带来,只是为了好好地折磨你们,从今天起,本座要画地为牢,把你们一个个地囚禁,等本座折磨得差不多了,再把你们拖去黑市卖了,一个大夫,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想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当然了,若是姬家肯花血本赎你们,本座也是可以考虑一二的。”
乔峥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实在是太可恶了!”
“嗷呜——”
不远处传来了狼嚎声。
望舒吓得扑进了乔峥怀里:“外公!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毒蛇吐着蛇信子大摇大摆地爬了过来。
景云也收到了严重的惊吓,也扑进了乔峥怀里:“外公!救我!”
几只小兽俨然也没经历如此惊险的场面,珠儿花容失色,跳到了乔峥的肩膀上。
大白与小白也抱成了一团,小身子瑟瑟发抖。
教主大人简直畅快极了,叉着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主,教主,教主!”阿达尔狠狠地拍了教主大人一巴掌。
教主大人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望向面前的的屋子,却发现本该站在屋子里的人全都不见了,教主大人好看的眉头就是一皱:“人质呢?!”
阿达尔指了指身后。
教主大人唰的转过身来!
乔峥做了十五年游医,却从没到过这样一个地方,风景秀美,气候宜人,鸟语花香,如世外桃源,且所过之处,长满了珍惜药材,远的不提,就这座小茅屋的附近,便野生了好大一片紫莹草,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京城的冬季大雪纷纷,蛇宝宝都去冬眠了,小白变得寂寞了,可是来了这里以后,小白惊喜地发现,地上树上石头缝,好多好多的蛇宝宝!
真是太开心啦!
左一条,右一条,全都装进小背篓!
大白抓田鼠也抓得开心极啦!
珠儿上树摘果子了,景云做了个小陷阱,准备猎几只小野兔做午饭,望舒……望舒不见了。
教主大人的眸光就是一冷:“那个小胖子呢?!”不会是逃了吧?!
“呼……呼……呼……好重呀!”
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声音,望舒从林子里出来了,手中拽着一个灰幽幽的庞然大物。
教主大人与阿达尔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
吃过午饭,教主大人决定不要囚禁这群没丝毫觉悟的人质了,他要立刻、马上、现在就把他们卖给人贩子!
小的好卖,先把小的卖掉。
教主大人让阿达尔想法子支开了乔峥,将四小只以见爹娘的名义忽悠到了镇上。
塔纳族有个贫民小镇,镇上全是鱼目混珠的人,治安紊乱,黑市的交易就在这里,这儿权贵少,士兵自然也不多,最适合做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教主大人曾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小霸王,不过那都是十分久远的事了,最近一次过来是两个月前,他给阿达尔与手下买了些离开隐族的药物,除此之外,他已七八年没回过这里了。
这里变化不大,依旧是脏乱不堪。
再美好的地方都有阳光照不到的边角,这一个小镇,俨然就是隐族最黑暗的角落,早先住在这边的都是被流放的罪奴,一代代下来,罪奴没了,却留下了罪奴的后代,他们生而为贱,是塔纳族最让人瞧不起的存在。
令人惊讶的是,姬家的少爷与小姐到了这种穷酸脏乱的地方,居然没露出任何嫌弃与害怕。
“不怕么小东西?”他淡笑着问。
小包子齐齐摇头。
“为什么要怕?叔叔你怕吗?”景云问。
教主大人讥讽一笑:“叔叔在这里长大的,你说叔叔怕不怕?”
景云忽然就有点难过,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要难过。
教主大人带着两个小包子轻车熟路地进了一家豪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内没有客人,只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
教主大人走过去,如玉修长的手轻轻地扣了扣柜台,风三娘抬起头来,眸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灿灿地笑了:“你是想我了么?两个月居然光顾了我两次。”
教主大人嫣红的唇瓣微微勾着:“介绍生意给你,做不做?”
“什么生意?”
教主大人瞅了瞅乖乖坐在第一张桌子的孩子,两个小家伙们,都已换上了本族的服侍,踩着皮靴,戴着帽子,说不出的可爱,各自怀中抱着一只小雪貂,更是萌得人都要化了。
风三娘张了张嘴,夸赞道:“真漂亮,他们让我想起了你当年的样子,哪儿弄来的?”
教主大人道:“这你就别管了,开个价吧。”
风三娘眯了眯眼:“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有买主要买一对龙凤胎和几只雪貂,价钱高得不可思议。”
“多少?”
风三娘比了个手势。
教主大人眸子就是一眯:“这个价,能买一百个珠子了。”
珠子在黑市是孩子的代号。
风三娘笑道:“这只是龙凤胎的价,买主说,若是能把雪貂也凑齐,价钱翻倍,你是不是早听说了什么小道消息,特地找齐了才过来的?”
“买主想买的,就是有雪貂的孩子吧?”教主大人可是非常聪明的!
风三娘先是一愣,随即妩媚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说你运气好呢,随便抓两个,就是人家想要的。”
教主大人痞里痞气地一笑:“那人想干什么?开这么高的价,不止是想买两个奴仆吧?”
风三娘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要卖么?”
教主大人伸出了手,风三娘从柜子里取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给他,教主大人将金子装进了怀里,走过去,对景云与望舒道:“你们爹娘很快就过来了,我去接他们,你们在这里坐着,千万别乱走。”
“嗯。”二人乖乖地点头。
教主大人抬手,去揉二人的小脑袋,却在半空停住,神色顿了顿,转身出了酒馆。
塔纳族的气候,四季如春,鲜少有让人感觉寒冷的时候,可一阵微风吹过,教主大人却有些不寒而栗。
他掏出怀里的袋子,掂了掂,总算是感到了一丝满足。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两旁的路人,店铺的客人,全都应声奔了过去。
人群里,不知谁吆喝了一嗓子:“小卓玛来了!小卓玛来了!大家快出来看呀!”
“小卓玛是谁?”一个妇人不解地问。
一个小伙子道:“就是卓玛的女儿啊!她在中原长大的,现在她从中原回来了!听说和卓的病也好了,她是真神派来的福星,她不仅拥有美丽的容貌,还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她擅长医术,会免费为穷人治病,你们看见没有,那个就是她!”
教主大人顺着小伙子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长长的队伍前,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面含微笑地为一个老婆婆诊脉,老婆婆一身的穷酸气,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嫌弃,相反,充满了耐心与善意。
这个小镇,处处都充斥着贫寒与疾病,却从来没有大夫愿意踏足这里,她的出现,无疑让所有人都感到动容。
教主大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奇怪,这不是那个和他打了一架的姬家少夫人么?怎么会变成了隐族的小卓玛了?
教主大人自人群中挤了进去,挤到她面前,微眯着好看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掠过难以掩饰的惊艳,须臾,压下了失态,友好地说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教主大人冷笑:“我面具丢了,心里不舒服。”
女子晒然,笑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若是丢了东西,当仔细找寻才是,可有别的不适吗?”
“没了。”
声音也不像。
教主大人漠然转身,出了人群。
突然间,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迈着步子跑了过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只小雪貂:“娘亲!娘亲!”
教主大人的步子顿住了。
“是小卓玛的孩子,长得真可爱!”一个大娘说。
她的同伴道:“是啊是啊,还是龙凤胎呢,咱们塔纳族可好几百年没有过这样的喜事了。”
塔纳族生育不易,寻常家庭一生能得一子都得谢天谢地,更别提双生的龙凤胎了。
教主大人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这一家人的身上,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什么,他朝风三娘的酒馆看去,就见一队地方兵打扮的护卫鬼鬼祟祟地自酒馆后门绕了进去。
他眸光一冷,快步走向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