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人赃并获(二更)
作坊近日不赶货,到点便能收工,可一直到收工都未见乔薇回来。
碧儿忍不住问道:“七娘,夫人今天不回了么?”
七娘就道:“差不多该回了,她是去镇上又不是去京城。”
“这样啊。”碧儿把用完的工具摆回货架上,“七娘,我今天……不在这边住。”
七娘正在用棉布擦拭货架,闻言转过头来:“你要回去看你娘?”
碧儿避开七娘的眼睛,躬身去扫不知扫了多少遍的地:“是……是啊,她生病了,做女儿的不在身边伺候总有些说不过去。”
七娘继续擦拭货架:“那倒也是,不过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赶得及吗?会不会到了那边城门都关了?”
“不会不会,夏天城门关的晚。”碧儿悻悻地说。
七娘没赶过城门,不清楚城门的关闭时间,不过既然碧儿说赶得及,那应该就没差,不然呢?白跑一趟吗?
城门碧儿是赶不上的,但有人在镇上等她,她只需把东西送到镇上即可,晚上随便找家客栈应付就够了。
碧儿放下扫帚:“那……我去了啊,七娘。”
“好,你去吧!”七娘点头。
碧儿闷头出了作坊,在门口碰到清洗完木盆的阿贵,她心虚地眨了眨眼:“阿贵哥。”
“嗯。”阿贵沉沉地应了声。
碧儿与他擦肩而过。
望着碧儿逐渐消失在视线的背影,阿贵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七娘擦完货架,转身到水盆中清洗棉布,一转眼,看到了阿贵,顺带着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玩笑地问道:“怎么了啊你?真嫌我人老珠黄,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阿贵瞪了七娘一眼,说道:“她去哪儿?”
七娘卖关子道:“不告诉你,省得你跑去找人家。”
阿贵不懂开玩笑,人家说啥他都当真,他放下木盆,认真地对七娘解释道:“我没看上她,我喜欢你。”
七娘被自家男人一点都不浪漫的情话逗笑了,也不再故说酸话,道:“她担心她娘的病,回去伺候她娘了。”
“她不是住城里吗?这么晚,城门都要关了。”
“她说夏天城门关得晚,赶得上。”
阿贵好歹是军阀出身,就算做了下人,某些方面的讯息依旧十分留意,譬如城门的关闭时间,据他所知,就不是这个样子,夏季关得晚没错,却也只晚半个时辰,从这儿坐车到镇上,再从镇上到京城,没个小半天她到得了吗?
小半天过去,城门早关了。
“七娘,我觉得碧儿不对劲。”阿贵蹙眉。
七娘笑道:“你想什么呢?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哪儿不对劲了?她是亲娘生了病,心思不在这边,可以理解,你别到夫人跟前儿乱告状,小姑娘也不容易。”
阿贵又瞪七娘:“我是多嘴的人吗?你每次给小魏装那么多吃的,我说什么了?”
七娘就道:“小魏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个病弱的姐姐,日子清苦嘛,咱们能帮的就帮一下,何况都是多出来的菜,不吃也是浪费了。”
这还真怨不得七娘拿乔薇的东西贴补小魏,实在是乔薇太高估他们几人的饭量了,愣是按郑师傅那伙人的饭量买的菜,那伙五大三粗的汉子全是干的体力活儿,自然吃的多了,他们虽说也是从早做到晚,却没那么辛苦的。
单从这一点来看,七娘就觉得夫人真的是个好主子。
阿贵若有所思道:“碧儿上午倒是挺惴惴不安,可她下午安得很呐。”
七娘笑他:“你呀,这么喜欢断案,干脆去做推官得了。”
言罢,七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阿贵已为罪奴,这辈子都再无致仕的可能:“对不起。”
“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哎,阿贵!阿贵!”
……
碧儿怕碰上返程的乔薇,特地改走另一条山路,这条路还算好走,平坦开阔,就是荒无人烟的心里瘆得慌。
碧儿边走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她觉得好像自己被人盯上了,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
因儿时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碧儿对陌生的脚步声格外警醒,她故意加快了步子,后面的人也加快了步子,她放慢速度,那人也放慢了速度。
碧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朝着一片野松林走去,趁人不备,唰的一下闪进了林子。
那人也追了上来,停在碧儿消失的地方,四下张望。
碧儿捡起一根木棍,悄然靠近对方,一棍子闷了下去!
那人一把抓住棍子:“是我!”
碧儿傻眼:“阿贵哥?”
阿贵夺了木棍丢在地上,目光冰冷地看向碧儿:“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我回家呀。”碧儿支支吾吾道。
阿贵一脸不信:“回家要走这条路?”
“这是近路。”碧儿努力解释。
“你荷包里装的是什么?”阿贵问。
碧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紧张之下,竟不自觉地抓紧了荷包,忙松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一点碎银。”
“给我看看。”阿贵伸手去拿。
碧儿慌张地避开。
阿贵沉声道:“是不是松花蛋的配方?”
“不是!”碧儿想也不想地否认。
“你今天进过操作间是不是?”
“没有没有!”
“七娘的钥匙是你偷的,用完又扔在了操作间的柴堆里,你知道我从不让七娘靠近灶台吗?我怕她烫伤。”
碧儿张大了嘴。
阿贵一步步地走向她,她一步步地后退。
“你知道那道配方值多少钱吗?一千两,一万两,甚至十万两。”
碧儿哑然。
阿贵字字如冰道:“你又知道配方值多少条命吗?我和七娘是签了死契的罪奴,我们守着配方,一旦配方泄露,我们就是第一嫌疑人,夫人就算打死我们,我们都无处说理!”
“不……不会的,阿贵哥……”
“给我。”阿贵伸出手。
碧儿抓紧了荷包,还想后退,却抵上了一颗大树,再也无路可退。
阿贵拽下她系在腰间的荷包,倒出来,里头果真有一张折叠的纸,他打开一看,眸光顿住了:“这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地上忽然弹起一张大网,将二人齐齐兜住,拉上了半空。
“哈哈哈哈,黑风山好久没有过路的肥羊了,今天居然碰上了俩!”寨主笑哈哈地从树后走出来,对拽着绳子的甄威猛道:“把绳子系好咯。”
甄威猛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了树上。
十几二十号土匪像凭空从地里长出来似的,齐刷刷地冒了头,走到陷阱下,望着被困在网兜里的猎物,两眼放光。
他们有多久没生意,自己都不记得了,每日就靠一点从前的存粮,以及小魏从富户那儿带回来的吃食度日,没钱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连雄风都没了。
他们觉得自己与那些没出息的贫民也没什么区别,可他们是黑风寨的第十一代土匪啊!
他们是有远大志向的土匪,他们曾发誓把土匪精神发扬光大。
都说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他们就是要做土匪界的状元,流芳百世,遗臭万年!
“寨主,他们好像很穷。”甄威猛嫌弃地说。
寨主拾起掉落在地的配方:“没听那小子说,这道配方值十万两银子吗?咱们把它拿到市面上去卖,保管卖出高价。”
甄威猛想到了什么,瞪圆眼睛道:“寨主,他们是那座山上的人!”他常坐在门口缝衣服,没事就看看那边,长相是看不清啦,但身形打扮还是十分有印象的。
“是吗?”寨主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十几二十号土匪齐齐点头。
“是吗——”寨主黑着脸,拉长了音调。
十几二十号土匪齐齐摇头。
寨主一笑:“他们不是。”
众人:“……”
甄威猛小声道:“咱们偷卖了人家的配方,人家会不会上门来找咱们麻烦?”
寨主没好气地道:“把他们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甄威猛瞬间崇拜一笑:“寨主好英明啊!”
阿贵心肝儿一颤,他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七娘还在家里等着他,他必须要回去:“寨主大人,你等等,这道配方有问题,横竖你们都要把配方拿走,我也活不了,只要你们答应帮我和我娘子赎身,我就把正确的配方告诉你们。”
“寨主!我回来啦!今天是不是有生意啦?”不远处,小魏提着两包红烧肉,笑容满面地跑了过来。
寨主笑得看不见眼睛:“是啊!小魏,你家寨主我抓了两头大肥羊!他们的配方能卖十万两银子!我们要发财啦!”
小魏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站定,仰头,看清。
“啊——”
“啊——”
“啊——”
三人同时尖叫。
“小魏你是土匪!”碧儿瞪眼。
小魏回瞪:“你们俩偷卖配方!”
这特么就尴尬了。
……
月朗星稀,清风阵阵。
三只坐在一株百年榕树下,一个望天,两个望天,三个还是望天。
“咳。”小魏清了清嗓子。
阿贵冷笑:“上有老?”
寨主。
“下有小?”
青竹蛇。
“病弱姐姐?”
甄威猛。
小魏在心里一一回答。
“我没偷配方。”碧儿道:“那配方是假的。”
“我也不是土匪。”小魏说道:“我是被抓来的!”
“我也没想过赎身。”阿贵道:“今天会对土匪说那些,都是权宜之计。”
小魏轻咳一声道:“既然大家对夫人都是衷心的,那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我不会说出去的。”
碧儿点头:“我也不会。”
阿贵正色道:“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天的事捅出去了对谁都没好处,鱼死网破,都没好日子过,若是有人想告密,先想想夫人的手段,想想丁小英是怎么个下场,就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
小魏与碧儿虔诚地点点头:“阿贵哥你放心,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
三人达成一致,各自回了山上。
乔薇已从镇上归来,吃过饭,在屋里看两个小家伙疯闹。
突然,一颗脑袋从窗户下探了上来:“夫人!”
乔薇吓了一跳,一杯茶水泼了过去!
小魏被浇了满脸,吐出嘴里的茶叶:“夫人,是我。”
乔薇揉了揉胸口,古怪地看着他道:“干嘛呢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爬我窗子,想死了是不是?”
小魏四下看了看,趴在窗台上,小声道:“夫人,我有重大秘密告诉你。”
乔薇看了一眼在床上翻跟头的小萌娃:“什么秘密?”
小魏顿了顿:“夫人先保证不告诉别人是我泄的密。”
乔薇淡笑着点点头:“好,我向你保证。”
小魏放下心来道:“阿贵有问题。”
“他有什么问题?”乔薇问。
小魏压低了音量:“他不是诚心在你这儿做事,他想攒够了银子好赎身,你当心自己的配方,别让他赎身,他会把配方带走的。”
今天的事,他想过了,阿贵确实可疑,阿贵是官老爷出身,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人做一辈子奴才?更别说夫人还处置了阿贵的侄女儿,阿贵心里记恨着呢,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至于碧儿,他相信她,那么柔弱的姑娘,哪里干得出偷窃配方的事?一定是跟他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乔薇对小魏压压手,小魏蹲回了窗子底下。
乔薇对门口道:“谁呀?”
“是我,夫人。”
是碧儿的声音。
乔薇看向拔步床,两个孩子翻跟头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乔薇道:“进来吧,门开着。”
“是。”碧儿推门而入。
乔薇看向她,纳闷道:“你不是回家探亲了吗?”
碧儿垂眸:“有些事耽搁了,明日再回。”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碧儿犹豫,深吸一口气:“我有重大秘密告诉夫人,但请夫人不要说是我说的。”
乔薇眉梢一挑:“哦?你也有秘密?”笑了笑,捏起一颗瓜子,慢悠悠地说道:“说来听听,你该不会……也是在怀疑阿贵吧?”
碧儿没察觉到那个“也”字,只道:“不是阿贵哥,是小魏。”
小魏睁大了眼,虾米?!
碧儿凝眸道:“小魏来历不明,奴婢亲眼看见他与一帮穷凶极恶之徒在一起,奴婢怀疑他潜在夫人身边是另有目的,还望夫人日后对他多留个心眼。”
小魏想掐死碧儿的心都有了,奶奶个熊,小爷这么信任你,你特么居然反咬小爷一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场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她一下午不在,作坊似乎就发生了不少事啊。
“夫人,夫人!”
大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却极小,极为隐秘。
碧儿可不想让人知道她深夜找过夫人,若是传到小魏耳朵里,小魏便会猜出是她告的秘了。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乔薇,乔薇摊手,爱莫能助哦。
碧儿看到了敞开的窗户,心念一动,踩着椅子翻了过去。
随后,她看到了窗户下的小魏,小魏也看到了她。
二人:“……”
乔薇嗑着瓜子,懒洋洋地说道:“行了行了,别叫了,进来吧,我没睡,穿得很整齐。”
阿贵闷头进了屋。
乔薇好笑地看着他:“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告诉我?”
阿贵一怔:“夫人怎知?”
乔薇吐出瓜子壳,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清茶,笑吟吟地道:“我料事如神啊,既然是秘密,想必需要我替你守口如瓶吧?”
“嗯。”阿贵应了一声,莫名觉得不大对!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说吧?什么事儿?是不是有谁对我不够忠心了?”
阿贵叹了口气:“是碧儿。”
碧儿:阿贵哥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小魏得意一笑,呵呵,告发我,告呀,你信任人家,人家却一点都不信你呢。
“小魏也有问题。”
小魏的笑僵住。
马丹!
老子们都只告发一个,你他妈却告发两个!
好鄙视啊!
【129】夫君,在(三更)
啧啧,真是好一出精彩大戏。
乔薇惬意地磕着瓜子,眼睛亮晶晶的,唇瓣弯弯,勾起一抹嫣红。
这可不是阿贵预期的反应,她到底听懂没有?小魏与碧儿对她有二心。
“夫人。”阿贵加重了语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啦。”乔薇莞尔,“不过你要不要听我说话?”
阿贵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夫人请讲。”
乔薇摆摆手:“算了,我还是不讲了,你自己看吧。”
“看?看……什么?”阿贵不解地问。
“看我!”小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阿贵惊得一怔:“小魏?你怎么在这儿?”
小魏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告诉你不只我在,碧儿也在!”
你有病啊,自己冲出去干嘛拉上我?
碧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贵冲到窗台前,一眼看到了躲在墙边的碧儿,脸颊刹那间涌上一股臊热:“你们……你们两个……”
小魏没好气地道:“我们两个怎么了?晚上不是说好了不许告密的吗?你这个叛徒!”
阿贵不可置信:“我是叛徒?那比我先到的你们算什么!”
碧儿摇手一指:“小魏是第一个到的!”
小魏炸毛:“我第一个又怎样?我说的是阿贵,我可没怀疑你!你他妈的却喷了老子一脸!”
阿贵皱眉:“小魏,你告我的密?”
小魏讥讽道:“你不也告了我的?你不仅告了我的,你还告了碧儿的!你最不是东西了!碧儿是不是?”
碧儿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一个鼻孔出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晚上提出保守秘密的人是你,答应得最爽快的也是你,到头来,最先跑去给夫人告密的还是你!”
小魏捶胸顿足:“我那不是为了夫人着想吗?我怕阿贵真的图谋不轨啊!我可半个字没提你!你倒好,不怀疑阿贵,反而怀疑我!”
碧儿没好气地道:“我也是为了夫人着想啊,你看看你满嘴胡话,什么上有老下有小,外加一个病弱姐姐,其实根本不是那一回事!你跟那群强盗是一伙儿的!”
小魏气得跳脚,瞪她道:“你好意思说我?偷了夫人的配方拿去卖的究竟是谁?不是被我发现,你们两个今天已经把配方兜售出去了!”
碧儿跺脚:“那配方是假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谋害夫人!我只是拿个假配方糊弄一下而已!”
提到这个,碧儿冤枉极了,“阿贵哥,小魏不信我倒还罢了,你怎么也不信?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根本不是松花蛋的配方吗?为什么连你都要怀疑我?”
不待阿贵回答,小魏先开了口:“我知道!他想干掉我们两个!好一个人留在夫人身边,这样就没人能揭发他想赎身的歪心思了!”
“阿贵哥你真是这么想的吗?”碧儿受伤地问。
“我没有。”阿贵否认。
小魏对碧儿呵斥道:“你还叫阿贵哥?他都把你卖了!”
碧儿娇呵:“说的好像他没卖你一样!”
“卖了所以我们更要同仇敌气(忾)啊!”
“你别总是拉着我一起!”
“你别老敌友分不清!”
碧儿看看小魏,又看看一旁的阿贵:“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魏一口浊气堵在了嗓子眼。
两个小家伙已经没翻跟头了,盘腿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大人,原来大人也会吵架呀,还吵这么凶,一点都不懂事。
乔薇嗑了一粒瓜子,笑吟吟地看着三人:“吵完了?”
三人汗颜。
乔薇冷笑:“胆子不小嘛,阿贵你想赎身呐?”
“我没有。”阿贵严肃地说道。
乔薇一笑,又看向碧儿:“碧儿想要我的配方啊?”
碧儿眼神慌乱:“不是的,夫人。”
乔薇阴测测地笑道:“小魏你想干嘛?不会是想偷我钱吧?”
小魏挺起胸脯:“绝、对、没、有!”
乔薇漫不经心地动了动唇角:“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想到底有没有,明早我要听实话。”
三人面面相觑,低下了头。
乔薇伸了个懒腰:“行了,都跪安吧,哀家要就寝了。”
阿贵跪下,磕了个头。
小魏、碧儿:“……”
你听不出来夫人只是打个比方,让你赶紧从这儿滚出去吗?谁叫你真的跪了?!
出了别墅,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碧儿瞪小魏:“最没骨气的就是你。”
小魏挑眉:“哎,我可不是没骨气,我只是腿脚比你们快,你们呐早在我之前就叛了变,但你们腿短,走、得、慢。”
碧儿翻了个白眼。
阿贵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魏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下山了。
……
景云望舒已经洗过澡,又在床上疯出了一身汗,乔薇打了温水来,给二人细细擦了一遍。
二人相继打了个小呵欠,待到乔薇倒了水回来,二人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乔薇放下蚊帐。
其实放不放都没关系,她家好像没蚊子。
小白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孩子睡了,作坊那边也熄灯了,山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
乔薇睡不着,把绣篮拎到桌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小白以为乔薇是在给自己做衣裳,特别耐心、特别高兴地蹲在桌上,一脸餍足。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刺绣,乔薇觉得自己也是厉害了。
突然,一只蓝色的小鸟扑哧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
乔薇认得这只鸟,冥修的。
冥修的鸟。
莫名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
乔薇在小鸟腿上找了找,果真找到了一张绑着的小纸条,她打开字条,看到了俊逸又熟悉的字迹。
睡了没,乔帮主?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他说这话的声音,温柔而缱绻。
乔帮主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一下,把字条放在一边,从书房拿来纸笔,回了张字条:没睡呢,冥公子。
小鸟带着字条飞走了,乔薇也不知它能不能把自己的消息带到,又多久才能带到,左不过她睡不着。
约莫半刻钟,小鸟飞回来了。
冥修:看你字迹,似乎心情不佳?
乔薇目瞪口呆,这也看得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奇怪,字如其人嘛,就算同一个人,高兴时写的字与烦躁时写的字,定也是有所区别的。
乔薇回复道:别提了,今天
刚写到天字,小纸条便写满了,看看她的箩筐大字,再看看姬冥修清隽的小楷,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姬冥修的字都是温顺地贴在纸上,她的却像被强行按上去一样,一个个挣扎着要从纸上蹦出来。
她深深地汗颜了一把,翻过来,很无耻地在纸条反面写道:我的手受伤了,是景云代笔的。
乔薇又剪了一张字条,才把刚刚的话写完:发现自己养了三个小奸细,气煞本帮主了。
小鸟儿一腿一张字条,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姬冥修看着字条,唇角微勾,眼底闪动.asxs.点笑意。
燕飞绝偷偷瞄了一眼,原本想看看小丫头都给少主写了什么,把少主乐得这样,结果一瞅那鬼画符似的字,立马捂住了眼睛。
尼玛好丑啊,眼睛都被闪瞎了……
姬冥修提笔,回复道:如此可恶,要不要为夫帮你把他们杀了?
杀杀杀,你们这些贵族就知道草菅人命,乔薇提笔回道:不用了,本帮主自己会清理门户。
姬冥修的字条很快回了过来:所以你是承认为夫了。
乔薇一怔,如果她记得没错,字条上好像写的是“要不要为夫帮你把他们杀了”,为夫,为夫……
她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两个字?!
乔薇笔走飞龙:我没看到!
姬冥修:叫夫君。
乔薇对着字条切了一声:“你让叫就叫啊,你是我什么人?再说了,我就算叫了又如何,你听得见吗?你这只鸟儿还能录音了给你传过去不成?”
乔薇冷笑,半晌,对着鸟儿甜蜜又撒娇地唤了声:“夫君~”
“在。”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在身后,乔薇瞬间僵住了。
【130】坑坏渣婶
乔薇上辈子经历过无数尴尬的时刻,认错人、走错厕所、裤拉链坏了、胸前的扣子崩了,等等等等,却没有任何一件如同眼前一般,让她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姬冥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月牙白长袍宽松地罩在他欣长的身躯上,袖口宽大,随意地垂在身侧,显出几分闲适的慵懒;腰身处却又紧紧地束着。
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被摘下,露出一张精致如玉的脸,大病初愈的缘故,肤色有些病弱的苍白,然而被右脸上那块暗红色的火焰图腾一衬,又显出了几分难以言述的妖冶。
乔薇怔怔地看着,心口一阵猛跳,长得这么妖孽,简直是原罪啊……
姬冥修走到她身前,轻轻一笑:“不是叫我吗?我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
乔薇回过了神,脸颊有些滚烫,幸而光线昏暗,想来是瞧不出她因尴尬而微微泛红的面色,乔薇撇过脸,避开他惑人的目光:“我又没叫你。”
姬冥修眉梢微微一挑:“哦,那你在叫谁?”
“你的鸟!”乔薇想也不想地说道。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的鸟啊……”
乔薇:为什么觉得这句鸟儿不太对!
姬冥修的目光有如实质,乔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过身道:“你不是受伤了吗?都好了?”
这简直就是废话,他没好能上山找自己吗?
姬冥修十分认真地回答了她:“嗯,好了,没什么大碍了。”
暂时没有,心里补了一句。
“那就好。”乔薇抓了抓脖子,始终背对着姬冥修,望向窗外稀稀拉拉的几株蔷薇,可即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姬冥修走上前,拿起她放在窗台上的手:“受伤了?”
乔薇清了清嗓子:“内伤,肉眼看不见的。”
姬冥修戏谑一笑:“儿子不是在给你代笔么?这么快就睡了?”
乔薇严肃脸:“刚睡下的。”
姬冥修的唇角高高翘起,压都压不下去,抬起手臂,从身后拥住她。
乔薇心口又是一阵砰直跳。
长这么大,还没哪个男人这么对待过她。
“想我没?”他轻声问。
乔薇万分严肃道:“没有,绝对绝对没有!”
“哦。”
乔薇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眨了眨眼,道:“那你呢?”
姬冥修学着她口吻:“我也没有,绝对绝对没有。”
乔薇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
床上,望舒做着美梦,突然抬腿,嘭的一声落下,吓得乔薇赶紧从他怀里闪了出来。
姬冥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家伙睡得香甜,唇角勾了勾,眸光一扫,看到了篮子里的寝衣:“这是什么?”
乔薇一把抓过篮子塞进了衣柜:“没什么。”
“给我做的衣裳?”姬冥修问。
乔薇一字一顿道:“才、不、是!”
小白摇尾巴,是给宝宝做哒!
乔薇来到床边,给望舒盖了好被她一脚踹开的被子。
姬冥修却趁机拉开了柜门,谁料没看清篮子里的东西,倒是看见了一件他穿过的寝衣:“乔帮主,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乔薇暗道糟糕,那么私密的东西,怎么被他给翻到了?
姬冥修好笑地说道:“如果我没认错,这好像是我的寝衣吧?上面还绣了我名字,偷藏我的衣裳,日日睹物思人,乔帮主就这么心悦我?”
乔薇一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天啦,你的衣裳怎么会在我这儿?你没在我这儿过过夜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绿珠。还记得景云落水的事吗?我在四合院住了三天,第四天急着赶回山上,特别特别着急,然后绿珠就帮忙收拾了衣裳,想必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装进去了。回来这些天我忙着赶货,都没好生收拾家里……”
“绿珠装的?”姬冥修淡笑。
乔薇不假思索道:“是啊!必须是她啊!不然你以为是我吗?哈,别搞笑了,我怎么可能装你的衣裳?”
“夫人,夫人你在吗?”七娘叩响了大门。
乔薇将姬冥修塞到床上,关上了蚊帐:“在,在的!门没锁,你进来。”
七娘推门而入,进了她卧房。
乔薇干笑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七娘温声道:“我睡不着,想给阿贵做一件衣裳。”
“你要借针线?”乔薇问。
七娘笑着摇头:“不是,针线我有,我想找夫人借一下衣裳。”
乔薇心头泛起一层不详的预感:“什么……衣裳?”
七娘道:“就是夫人从四合院拿回来的那件啊,我瞅着款式不错,刺绣也漂亮,就想比着给阿贵做个一模一样的。”
“你……记错了吧?我几时从四合院拿衣裳了?”乔薇拼命给七娘挤眉弄眼。
可惜七娘没有看到,七娘走到衣柜前:“就是这一件!”
乔薇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这么坑老板?要、不、要?!
七娘拿着衣裳离开了,姬冥修挑开帐子,一脸戏谑地望着乔薇:“绿珠装的,嗯?”
那声嗯的调调七弯八绕,绕得乔薇的心里发毛。
……
天光破晓,碧儿从睡梦中醒来,事实上,她一整晚都没怎么合眼,想着要如何向夫人解释,才能让夫人原谅自己。
待她走出屋子,就发现一宿未眠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阿贵与小魏。
三人在院中站定,你看我,我看你。
“去不去嘛?”小魏问。
去,当然要去,夫人给了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限,如今时限到了,自然不能再耽搁。
三人硬着头皮去了别墅,站在大门口,却又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碧儿撞了撞小魏的胳膊:“你先进去。”
“为什么是我?”小魏嘀咕。
碧儿道:“昨天是你第一个叛变的,今天也得你第一个交代实情!”
小魏哼道:“昨天我只告发了一个,阿贵哥还告发了俩呢,论严重程度,阿贵哥比我厉害多了,阿贵哥先去!”
阿贵却道:“我是签了死契的下人,比你们都惨,这种事还要我打头阵,你们有没有良心了?”
碧儿顿了顿:“那……那就一起进去。”
小魏点头:“我同意,我们一起数一二三,然后一起进去!”
碧儿:“好!”
阿贵:“好!”
三人:“一、二、三!”
碧儿跨过了门槛,可再两边一看,哪里还有小魏与阿贵的影子?
乔薇坐在堂屋的主位上,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儿,大热天,不知为什么她脖子上缠了一条丝巾,碧儿有点替她热。
“夫人。”碧儿行了一礼。
乔薇板着脸,但满面春风的样子,一点不像是生了气:“想好怎么交代了?”
进都进来了,自然是非交代不可了。
“我确实是受了人指使,前来偷窃夫人配方的。”碧儿深吸一口气,把事件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因徐氏并未告诉碧儿乔薇便是被恩伯府逐出家门的大小姐,因此碧儿也不知徐氏为何要加害乔薇,碧儿猜测徐氏是单纯盯上了乔薇的钱。
毕竟,在碧儿看来,能与皇宫做生意的乔薇的确是挺有钱的,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乔薇早知生意做大了会被人盯上,却没料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直接打起了她配方的主意:“你刚刚说你家夫人是谁?”
碧儿如实答道:“夫人的夫家姓乔,娘家姓徐。”
乔薇摆手:“不是这个,她说是什么府的人?”
“恩伯府。”碧儿觉得恩伯府在京城还是有些威名的,毕竟是几代的杏林之家,又与丞相府有过婚约,尽管似乎那段婚约不了了之了,但恩伯府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保不齐夫人就听过呢,“夫人,您是不是知道恩伯府?”
知道,当然知道,鼎鼎大名的杏林世家,灵芝堂的幕后老板嘛,自己与恩伯府的渊源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乔薇淡淡地笑了一声:“你口中的徐氏,是不是就是乔家大小姐的母亲?”
“是的。”碧儿点头,大小姐的称呼原先是长房千金的,不过长房千金被逐出家门,嫡出大小姐的名号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二房千金的头上,“夫人,你认识我家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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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认识?简直是夺夫之恨不共戴天,难怪徐氏迫不及待地对付自己了。
碧儿着急道:“夫人,我的确是用的假配方,你相信我。”
碧儿质问阿贵的话她都听到了,配方也看了,的确是改动过的,算这丫头还有几分良心。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当时的情况,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太好,可立场不同,她不会因为自己能够理解碧儿的难处,就原谅碧儿的手段:“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碧儿福低了身子道:“夫人怎么罚,碧儿都绝无怨言。”
乔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了几下:“罚你三个月的月钱,洒扫庭院一个月。”
“是!”
竟是答应得如此爽快,在现代,谁要是扣她半个月工资,她得炸毛,一个月,她得走人,两个月,她得揍人,三个月她恐怕就要杀人了。
可在碧儿看来,下人身份卑微,一个弄不好就得吃板子,那样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相较之下,只是扣她几个月的口粮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碧儿暗松一口气,又道:“夫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恩伯府的那一位?”
怎么处置?自然是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却说林妈妈昨日便到镇上等候碧儿了,她原本不赞成这么做,觉得碧儿拿到配方过两日再送来便是,徐氏却恐迟则生变,非得林妈妈在这边守着。
林妈妈在客栈守了一天一夜,也没见碧儿过来找她,她不知碧儿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在房里惴惴不安。
索性翌日天大亮时,碧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抱歉林妈妈,昨日作坊赶货,夫人死活不准假,我做到半夜才得闲,但那时已经没有马车了。”
林妈妈想说你该派人与我说一声,可再一想,她一个小丫鬟,形单影只的,哪儿来的同伴使唤?便又说道:“你来了就好。”
碧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妈妈将她拉入房间,关上门,郑重问道:“夫人让你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碧儿点点头,一副快要累死的样子。
林妈妈十分和善地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先喝口茶,顺顺气儿。”
碧儿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终于缓过劲儿来,说道:“太不容易了,我险些被发现。”
那就是没被发现了,林妈妈对于碧儿经历的凶险半分兴趣都无,她只想要走大乔氏的配方:“东西呢?”
说着,目光在碧儿身上上下打量。
碧儿就道:“林妈妈你甭看了,我没把配方带在身上。”
林妈妈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丫头,咋不带配方呢?还怕半路被人给打劫了不成?”
碧儿心道,昨儿还真遇上打劫的了你说呢?当然这不是碧儿不带配方的缘由,碧儿踌躇了一瞬,鼓足勇气道:“林妈妈,我在作坊做了那么久的事,也算是明白这道配方究竟值多少钱了,配方我给夫人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林妈妈闻言笑了:“你还有条件?你敢和夫人提条件?碧儿,别仗着夫人对你有几分宠爱就给我蹬鼻子上脸,我警告你,夫人对那些不听话的下人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碧儿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林妈妈说的哪里话?我怎敢与夫人作对?不过这配方是我拿命偷来的,夫人总得给我一点补偿不是?”
这话可没比先前那几句客气,林妈妈冷下脸来:“碧儿啊碧儿,你可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碧儿忍住心中的害怕,神色如常地说道:“夫人若是不想要我手里的配方,就当我没说这话。”
林妈妈冷笑:“你就不怕夫人治你?”
“她治我可以,但她恐怕永远都偷不到配方了。”碧儿说道:“我昨日偷配方,惊动了乔夫人,乔夫人正在彻查此事,一旦她查出端倪,以后谁再想得手,大概都不可能了。”
若果真如此,那这一次就的确是唯一拿到配方的机会了,林妈妈在心中捉摸着碧儿的话,不忘观察碧儿的神色,但不知为什么,从这丫头进门的那一霎,她便好像看不透她了。
林妈妈最终选择了相信,毕竟配方才是当务之急,这丫头既是有的筹码,会漫天要价倒也不是一件稀罕事,人心嘛,都是容易膨胀的。
被碧儿一敲诈,林妈妈完全没去怀疑配方的真假了,因为林妈妈绝对想不到,一个小丫鬟敢用假的配方与夫人做交易,那必须是真的,碧儿才能有如此深厚的底气:“你的条件是什么?”
碧儿正色道:“我要我全家的卖身契,以及一千两银子。”
“死丫头,居然敢要一千两?”正院,听完林妈妈的禀报,徐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最近本就手头紧,叫她拿出一千两银子,简直是剜她的肉,至于卖身契,她倒是没放在眼里,恩伯府下人多,他们一家走了就走了,多的是人顶上。
林妈妈说道:“夫人,只要咱们拿下配方,就不怕赚不回这一千两。”
没错,松花蛋在市面上的卖价是两百文一个,十个就二两银子,一天卖它个千儿八百的,几日就把银子赚回来了,何况不是还有宫里的生意吗?
届时,她把它抢过来,何愁不能一夜暴富?
徐氏答应了碧儿的条件,当日下午,碧儿便拿到了卖身契,自此,他们都是自由身了。
碧儿去东外院帮爹娘收拾东西,她爹娘是一万个不想走,碧儿叠衣裳装箱子,冯氏就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破口大骂:“你说你都干啥了?夫人非得把我们全家都赶了,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一分钱没捞着,还倒把差事给丢了!老娘怎么就没把你给淹死!”
常婆子打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靠在门廊上,酸溜溜地说道:“不是夫人要赶你们,是你家闺女不想干了,逼着夫人放你们走,你闺女儿也是能耐啊,卖身契说拿走就拿走。”
冯氏可不在意什么卖身契不卖身契的,她只知在伯府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她不想走,但现在,人家撵着他们走,冯氏脱了鞋就朝女儿打来:“不中用的东西你又干了啥?你都干了啥!”
常婆子见自己挑起了一桩大战,灰溜溜地走掉了。
碧儿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在冯氏一鞋底板抽向她脑袋的时候,她稳稳地扣住冯氏的手:“娘,我干了十恶不赦的事,夫人恨不得杀了我全家,你们不想走,可以,到时候夫人要杀了你们泄愤,可别怪我没给你们一条活路!”
冯氏吓到了。
收拾完东西,碧儿雇了辆马车。
冯氏惊道:“你哪儿来的钱雇车?”
“我的月钱。”
冯氏更惊讶了:“你才干了几天就有月钱了?”
碧儿没答话,把配方给了林妈妈,从林妈妈手中拿过银票,带着爹娘弟弟坐上马车,晃悠着晃悠着离开了伯府。
一路上,冯氏没少数落碧儿,但看在那些“安家费”的份儿上,倒是没再动手。
日暮时分,马车抵达村子,看着这么黑、这么破烂的地方,冯氏简直一脸嫌弃,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住到这穷乡僻壤来,真是脑子坏掉了。
碧儿上山见了乔薇:“夫人,我能先让我爹娘和弟弟在山上住几日吗?等我找到了房子就让他们搬走。”
乔薇点头。
碧儿感激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这是一千两,请夫人收好。”
乔薇正在发愤图强地练字,闻言放下笔来,道:“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钱,自己留着吧。”
碧儿道:“奴婢不敢收,不是夫人指点,奴婢讹不来这一千两。”
乔薇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去后院给两个孩子洗澡了。
碧儿知道夫人是真的不肯收,但她也真的不敢据为己有,毕竟这次的事,是她做错了,她想将功赎罪来着。
在屋子里做了一番心里挣扎后,碧儿在桌上留下五百两银票,另外五百两自己带走了。
得到乔薇的应允,碧儿下山将爹娘从马车上接到了山上。
原先看着村子里那些稀稀拉拉的破房子,冯氏以为山上的也不咋滴,谁知到了门口一看,瞬间有些傻眼,崭新的大房子,斗拱飞檐,漂亮的栅栏,栅栏上种着粉蔷薇,院子的地上种着白蔷薇,美得像个庄园。
“你、你住这儿啊?”冯氏结结巴巴地问。
“这是夫人的别墅,我住小院儿。”碧儿指了指另一个被栅栏围着的院子,那院子前面也是一个空院儿,种了点小菜,前排是作坊,后面才是他们住的宿舍,如今围了栅栏,看上去有些像个两进的院落,柴房、洗漱房、厨房、住房一应俱全,就是茅房稍远些,在院子外,但也仅仅数步的距离,比在伯府方便多了。
冯氏随着碧儿去了后院。
碧儿与七娘都是极爱收拾的人,院子里每个角落,包括水缸都干干净净。
伯府的屋子,又潮湿又阴暗,常年背光,地上都发了霉,家具也全都是别人用过不要的,漆都掉没了,还裂着口子。而这儿的屋子敞亮而宽大,床、桌子、椅子、衣柜、架子、梳妆台、几案……全都是新的。
冯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闺女儿啊,你、你就一直住这里啊?”
碧儿把行李拖入屋内:“我新搬来的,东西不多,七娘屋里才漂亮呢。”七娘会插花,每日采些野花与蔷薇回来,插在瓶中,又香又好看。
冯氏小心翼翼地坐在碧儿床上,生怕把床给坐坏了似的,屁股刚一挨着就给站了起来。
碧儿见自家娘亲这般小心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娘,你坐吧,没事的。”
冯氏紧张地坐下了,在冯氏的印象中,丫鬟都是睡通铺,分了屋子的下人才有可能在屋里置张床,但那也不过是两个架子,一块木板而已,哪像闺女这儿,实打实的一张木床,床头简易的架子上还雕刻了图案。
“梅姨娘屋里就是这个床。”
梅姨娘是二老爷的妾,十分受二老爷疼爱,她的吃穿用度连徐氏都看不过眼。
“闺女儿啊,你、你在这位夫人跟前儿很得脸吧?”
冯氏问道。
刚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才不得脸呢。
碧儿把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件放进箱子,道:“你过几日就知道了,夫人跟城里那些主子不一样,夫人对下人很好的。”
“碧儿。”七娘端了一盘切好的瓜果进来,笑着与碧儿爹娘打了招呼,“这是大娘与大叔吧?”
冯氏笑笑,碧儿他爹也笑。
碧儿介绍道:“爹,娘,这是七娘,也是在这边做事的。”
冯氏两口子客气而拘谨地打了招呼。
七娘温声道:“我切了点瓜果,你们先吃着消消暑,饭很快就好了。”
碧儿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烦你了七娘,原本该我做饭的。”
七娘柔声一笑:“咱们不说这个,我先去做饭,你还有什么行李没拿上山没?我让阿贵去拿。”
碧儿忙道:“没什么行李,就几身衣裳。”伯府的东西都是记了档的,走时一根针也甭想带走。
晚饭很快做好了,当冯氏看到桌上油光发亮的红烧肉、酥香焦黄的炸小鱼、香气逼人的排骨汤,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在座每个人都经历过冯氏的感觉,笑笑没说话,拿了筷子吃饭。
阿贵一家是最先来的,之后是小魏,小魏是土匪,对规矩没概念,就和阿贵两口子同桌吃饭了,后面碧儿来了,见大家都在一个桌上,便以为这边规矩如此,也坐下了。
人家小姑娘家都不介意,阿贵唠唠叨叨就显矫情了,何况小魏上桌时,也没见七娘别扭。
不过眼下有长辈过来,七娘还是十分体贴地分了桌,她与碧儿、冯氏一桌,男人们一桌。
钟哥儿黏糊七娘,端着碗走了过来,他一过来,碧儿的小弟弟也过来了。
两个孩子都爱吃红烧肉。
七娘给钟哥儿夹了一块,等到去夹第二块时,就发现盘子里的红烧肉已经全都没有了。
再看碧儿弟弟的碗,被红烧肉堆成了小丘。
碧儿汗颜,给娘使了个眼色:“娘!”
冯氏浑然不察,乐颠颠地拿出一个空碗,给儿子舀了一碗排骨汤,汤没多少,全是排骨。
钟哥儿吃不到肉,很难过。
碧儿羞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桌子人吃饭呢,她娘能不能别这么丢脸?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管不管桌上还有个孩子了?
七娘大度,没说什么。
钟哥儿脾气好,没闹,安安静静地碗里的白米饭吃完了。
待大家吃完,碧儿去刷碗,七娘把每日给小魏家人留的菜匀了一碗出来,叫钟哥儿拿回房吃。
恰巧被冯氏看见了,冯氏去后院的水井旁,向女儿嘀咕:“那个七娘哦,自己藏了肉,给钟哥儿不给你弟!”
碧儿要疯了:“娘!弟弟晚上都把一桌子肉吃光了,弄得钟哥儿都没吃饱,你还想怎样?”
冯氏噎了噎:“你、你生什么气?他天天都有的吃,你弟弟几日都尝不到一点荤腥,多吃几块肉怎么了?”
从前在家里总让着弟弟,让出了习惯,尚不觉得有何不妥,如今到了外头,与别的孩子一处,才发现自家亲娘真的很过分:“你儿子是儿子,人家儿子就不是了?人家天天吃也不是白吃的。”
冯氏拉下脸:“那你弟就白吃了?你不是也在这儿干活吗?”
碧儿没好气地道:“人家只一张嘴,谁像我,拖家带口地吃啊?”
冯氏张大了嘴巴:“你嫌弃我们了是不是?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好好生生地在城里做事呢!我们是被谁害成这样的?”
“那还不是你们赌了钱我没办法?不是为了救你们,谁稀罕替徐氏做事?大不了我一头碰死,一了百了,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你这臭丫头!”
冯氏扬起巴掌就朝碧儿打来。
七娘赶忙上前,抱住了冯氏胳膊:“哎哟,怎么就吵起来了?大娘,有话好好说!”
冯氏挣扎要去打碧儿:“死丫头片子,看我不打死她!”
七娘对碧儿道:“碧儿,大娘才刚来,你怎么也不好生招待着?尽惹大娘生气。”
碧儿端着洗好的碗去了厨房。
七娘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大娘,碧儿每天都很辛苦,有时候火气上来,忘了轻重,您是做娘的,嘴上骂她,心里肯定最是疼她,您就别与她一般计较了。”
冯氏咳嗽了一声:“那、那是,我最疼她了。”
“您一定是想教导她规矩。”七娘笑道。
冯氏眼神闪了闪:“是……啊!我这不是怕她不懂事,坏了你们这儿的规矩吗?”
七娘温柔地说道:“还是大娘明事理。”
被戴了顶高帽子的冯氏不好再继续撒泼,拍拍袖子回了屋。
七娘暗叹了一口气,去了厨房,碧儿正一边擦碗一边落泪,七娘安慰道:“别哭了,你娘她住不了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碧儿哽咽道:“在乔家她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左不过也不干我的事,但这是我做事的地方,她能不能给我留点脸?她这样,叫我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七娘是外人,不好说道冯氏的不是,只得道:“都是自己人,没人笑话你。”
碧儿吸了吸鼻子:“今天真是对不住钟哥儿了。”
“这点小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七娘又安慰了碧儿几句,把从乔薇那儿借来的衣裳给乔薇还了回去。
乔薇问起了碧儿爹娘:“住得可还好?”
七娘觉得这事儿没必要向夫人隐瞒,就道:“不怎么好,那个娘心里只有碧儿她弟弟,根本不拿碧儿当个女儿看。”
重男轻女哪儿哪儿都有,便是在罗家,大家一碗水端平,可谈论什么事儿总是把景云挂在嘴边,好吃的均分给二人,也是第一勺给景云,第二勺才给望舒。
胤王亦是如此,他喜欢景云明显多过于喜欢望舒。
那日掉下水的若是望舒,不知他还会不会那么卖力地去寻了。
只不过,重男归重男,像冯氏那样女儿这么大了还打打骂骂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131】自食恶果,巧遇珠儿
又到了每月大扫除的日子,绿珠将东厢的衣物全都整理了一遍,当整理到姬冥修的寝衣时发现少了一件。
“鸳鸯。”她唤道。
鸳鸯是四合院的二等丫鬟,也负责姬冥修的起居事宜,只是没绿珠在主子跟前儿那般得脸罢了。
“绿珠姐姐,怎么了?”鸳鸯走了进来。
绿珠不解地问道:“主子的寝衣好像少了一件儿,你看见了吗?”
“哪一件?”鸳鸯问。
绿珠比划道:“白色的,袖口与卷边绣了云纹那件。”
鸳鸯一脸顿悟:“我知道那件,那可是主子最喜欢的寝衣了,不见了吗?”
“不是你收到哪儿了?”绿珠反问。
鸳鸯无辜地摇头:“主子的东西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摆放的,寝衣挂在右边、常服挂在左边。”
绿珠狐疑道:“你没拿,我也没动,怎么会不翼而飞了?莫非是四合院遭了贼?”
鸳鸯好笑地说道:“咱们院子那么多值钱东西,小贼不会偏偏看上一件寝衣吧?”
绿珠拍拍她肩膀:“这你就不懂了,人家保不准就是冲主子的贴身之物来的,两年前你还没来四合院的时候,四合院就遭过一次贼。”
那事儿已过去太久,不是恰巧发生类似的事,绿珠怕是一辈子记不起来。
姬冥修官拜丞相,又年轻俊美,少不得被诸多京城女子倾心仰慕,有的是放在心里,有的是挂在嘴边,也有脸皮实在厚的,找到姬冥修自荐枕席,而这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一位姓马的千金。
那位马千金原是并州人士,祖上出过内阁学士,也算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其父在吏部任职,吏部被誉为六部之首,在吏部做事的人一般混得不会太差。马千金正值芳华之龄,据说模样也清秀美丽,再加上她得天独厚的背景,寻一门皆大欢喜的亲事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这位马千金要作死啊,仰慕上了当今丞相,仰慕就仰慕吧,谁年轻时没个梦中情郎呢?可她大概是梦做多,胆儿变肥了,竟然大半夜不睡觉,爬墙翻进了四合院。
她怎知姬冥修住在此处的已无从考量,反正也是凑巧,那晚姬冥修与十七燕飞绝都不在,剩下几个不会武功的家奴,谁也没发现有人潜进了院子。
马千金从未进过四合院,但对于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而言,找出上房并非难事,马千金进入东厢,窃走了姬冥修的贴身衣物。
贴身衣物被窃走,也不知对方会用这些衣物做出什么不可言说之事,细思极恐。
但姬冥修到底不是个别扭的小姑娘,这件事若是到此为止倒也罢了,不闹大我就当衣裳被狗吃了,偏偏马千金一个没忍住,把自己偷窃丞相衣物的事与手帕交泄了底,手帕交是个大嘴巴,一下给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整个京城都“知道”丞相与马千金有了一腿。
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不小,因有衣物为证,丞相府很是头疼了一阵子,族里的长老为平息谣言,逼着姬冥修将那女子纳入府中为妾,姬冥修肯受人摆布那就不是姬冥修了。
姬冥修找上马家,让马千金交出衣物,并出面澄清误会,马千金不干。
姬冥修可不是吃素的,当晚便找出一个敌国细作,与马千金的“露水姻缘”对上了号。
与敌国细作联手构陷当朝丞相,这罪名,让整个马家彻底从京城消失了。
绿珠叹气:“你看,这就叫一件衣裳引发的血案。”
鸳鸯没料到主子的手段这么狠,不禁为那偷寝衣的小贼捏了把冷汗,不过丞相府那么多好东西不偷,专偷一件寝衣,也是够奇葩的。
说话间,姬冥修迈步进了四合院。
二人躬身行了礼。
姬冥修淡淡点头,往书房而去。
绿珠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子,有件事想向你禀报。”
“何事?”
“你的寝衣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偷了……”绿珠低下头,都是她不好,没守好主子的东西。
姬冥修的眸光动了动:“寝衣平时都是放在哪里?”
“这里。”绿珠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寝衣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从左往右,颜色由浅变深。
姬冥修摸了摸下巴:“亵裤呢?”
绿珠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问起了自己裤子,当即就是一怔,很快又答道:“亵裤没少,奴婢数过了。”
“我是问在哪里。”
“在抽屉。”
绿珠说着,拉开衣柜下方的抽屉,一共三层,最下面那层才放的是姬冥修的亵裤。
“这么隐蔽?”姬冥修皱眉。
隐蔽的意思是……
不待绿珠回答,姬冥修又道:“挂出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
山上,乔薇起了个大早,给孩子们做了早饭,景云一如既往地勤奋,乔薇起床没多久便也起来了,望舒与小白四脚朝天,呈大字形睡在柔软的床铺上,一大一小连头脚的方向都完全一致,小肚皮也露在外面,呼噜声此起彼伏。
景云铺开白纸,把二人的熊样画了下来,随后不过瘾似的,四下一张望,眉梢一挑,拿着毛笔走到床边,在一人一兽光溜溜的肚皮上画了两个大猪头。
乔薇在厨房做着胡萝卜鸡蛋饼,忽然听见屋内传来望舒大哭的声音,乔薇赶忙盖上锅盖,去了卧房。
望舒正挺着光溜溜的小身子,站在拔步床内的铜镜前,嚎啕大哭。
这哭声把小白都惊醒了,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景云坐在床边看书,神情十分镇定。
“怎么了望舒?从床上摔下来吗?”乔薇担忧地走上前,抹了抹女儿的眼泪。
望舒大哭道:“我、我肚子上长了小猪!”
乔薇低头一看,望舒圆滚滚的小肚皮上果真有一个呲牙咧嘴的小猪头,随着她一抽一抽地哭,那猪头也一下一下地动,乔薇一个没忍住:“噗——”
娘亲笑了,望舒更难过了,哇哇哇哇几嗓子,惊天动地。
小白见望舒肚皮上有猪头,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咦?
它也有?
小白口水横流,对着猪头一口咬了下去!
“嗷——”
小白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乔薇扭头看向儿子:“是不是你干的,景云?”
景云面不改色道:“什么啊?”
乔薇道:“妹妹肚子上的猪头。”
“妹妹肚子上有猪头吗?”景云的表情非常淡定,“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了,整间屋子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这种一拆就穿的谎,你是有多大勇气才敢撒?还撒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别哭了,娘给你洗干净。”乔薇把望舒放下地,去了厨房打水。
望舒抽抽搭搭地走到哥哥面前,让他看自己的小猪头:“哥哥,我肚子上长了小猪,它会不会把我吃了?”
景云摸摸妹妹脑袋:“不会的,洗洗就没事了。”
“为什么我肚子上会有小猪?”望舒可怜巴巴地问。
景云看着她的小肚皮:“小猪喜欢你嘛,它就来你肚子上休息了。”
望舒委屈道:“可是我不喜欢它,哥哥快把它弄走。”
乔薇打了水进来,见儿子还在忽悠妹妹,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不许欺负妹妹。”
景云若无其事地翻开书卷,一本正经地读了起来。
望舒的脾气来得快也走得快,肚皮洗白白的时候就不哭了,又美滋滋地吃了几个鸡蛋饼,心情好得飞起,亲密地拉着哥哥的手出了院子。
“钟哥哥,上学啦!”望舒望着小院大叫。
昨儿夜里冯氏一家嘻嘻哈哈到很晚,吵得钟哥儿都没睡好,早上便起迟了些,听到望舒叫他,七娘忙把馒头塞进他手里:“边走边吃,水囊在你书袋里,记得喝水。”
“知道了娘。”钟哥儿听话地出了门。
冯氏恰巧在院子里给儿子洗脸,一眼瞧见钟哥儿背着书袋与景云兄妹下了山:“碧儿,他们这是去干嘛?”
“上学。”碧儿把自己的衣裳洗好,晾在了绳子上。
“去哪儿上啊?”冯氏好奇地问。
碧儿答道:“村子里有个私塾,孩子们都在那儿上课。”
“女娃娃也能去啊?”冯氏咋舌,她印象中,小姐们上课都是将夫子请回家中,不与少爷们一块儿求学的。
碧儿最先知道望舒也在私塾上学时与冯氏的反应一样,一般私塾都是不收女弟子的,可能老先生人好吧。
冯氏伸长脖子,望着三个小娃娃的背影,羡慕地说道:“私塾很贵吧?钟哥儿咋也去了?是给小主子做伴读的?”
原先冯氏认为碧儿做工的时候是个穷乡僻壤,主子肯定也不怎么样,直至住进了这里,吃了这里的菜,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碧儿将绳上的衣裳晾晒铺平:“钟哥儿是自己去念书的,老先生为人善良,不收束脩银子。”
冯氏更咂舌了:“不收束脩啊?咋有这么好的事?你说那老先生不会是个没……”
碧儿打断她的话:“娘,你想什么呢?老先生是村子里的秀才,学问高着呢,人家不收束脩不是不敢收,只是不愿意。”
秀才在冯氏眼里就是顶有学问的人了,怎么在小村子里做了个不收束脩的穷先生?冯氏惋惜道:“他到城里随便找点活儿干,不说别的,随便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月也小二两银子呢!”
人家就不是为了钱。
碧儿不想与冯氏说了,免得说到最后又给吵起来。
碧儿端了木盆回屋,冯氏叫住她:“碧儿,你说你弟能去念书吗?”
碧儿给了她一个想都别想的眼神,回了屋。
冯氏拍拍儿子:“自己去茅房。”
碧儿弟弟去了。
冯氏追进屋,笑眯眯地看向女儿:“碧儿,你一个月多少月钱啊?”
碧儿警惕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冯氏道:“你看啊,你在这儿吃得好、住得好、又能念私塾,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儿,娘就想问问,还有没有活儿干?”
碧儿说道:“你和爹不用干活,我给你们买座宅子,让你们颐养天年。”
冯氏脸色一沉:“养什么养?那钱得给你弟弟留着念书娶媳妇儿!我跟你爹还干得动!”
碧儿的胸口真是堵得慌:“那笔钱够给你们买宅子,也够给弟弟念书,至于娶妻,他长大了不会自己挣吗?你们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出去干活儿了。”
冯氏呵斥:“少打那笔钱的主意,钱是你弟的,你一个子儿都甭想动!”
她挣的钱怎么就变成她弟的了?她是姐姐,贴补弟弟可以,但要不要把自己的血给弟弟喝?肉给弟弟吃?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娘这么不可理喻?
碧儿气闷地放下盆子:“我去上工了!”
冯氏拉住她:“哎,我话没说完呢,到底有没有活儿干?”
就自家娘亲这性子,非得上头无数个林妈妈压着才不敢翻出浪花,真到夫人身边做事,还不得把夫人的别墅作出几个洞来?
“没有!”碧儿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冯氏咬牙:“死丫头!”
尽管碧儿拒绝了冯氏,可冯氏没有死心,冯氏原先对山上的期望值太小,乃至于到了这边,被各种惊喜冲昏了头脑,山上除了不够繁华之外,什么都比城里强。
城里的下人想要顿顿大鱼大肉,做梦去吧,一顿给你点肥肉都不错了,还指不定是主子吃剩了不要的,单单是吃食,冯氏就舍不得离开山上了。
再看私塾,居然不收钱,在京城,最破的私塾一月也得三两银子的束脩,这是多大一笔钱呐,在这儿就能给省下了!
这么一想,冯氏更想试一试了。
早饭过后,阿贵几人都去了作坊,冯氏没事儿干,拿了把扫帚在院子里洒扫,院子早被七娘洒扫干净了,连片落叶都没有,她也就是做做样子,可在后院儿做,宅子那位又看不着,冯氏又拿着扫帚走出了小院儿。
作坊前搬运食材,倒是掉了不少草屑,冯氏高兴地把草屑扫了,又走到别墅门口,想进去把乔薇的前院也扫了。
乔薇正要去镇上给容老板送货,出门看到一个穿着酱紫色褙子的妇人,猜出是碧儿她娘,说道:“大娘,这儿已经扫过了,不必麻烦了。”
冯氏在恩伯府只是最末等的下人,没见过养在香闺的大乔氏,故而并未认出乔薇的身份,不过她依稀觉得这位夫人的相貌有点面善,她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我是碧儿她娘。”
“我知道。”乔薇说。
冯氏笑道:“我都听碧儿说了,夫人很是照顾她,我在这儿,替她谢过夫人了。”
真这么疼碧儿,昨日何必还打骂?乔薇好笑地看着她套近乎。
冯氏干笑着捏了捏扫帚:“我们原先是在城里做事的,我做管事,她爹是管家。”
管事,管家。
乔薇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在城里住久了,偶尔来到乡下,觉得乡下还挺有意思。”冯氏不住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原本呢,我与她爹想在府里多做几年,好给她攒点嫁妆银子,她非不许我们干了,要给我们买个宅子颐养天年,我们还没老呢,哪儿就能让她养着了?我是个最闲不住的人,府里下人好几百,我是最勤快的那个,夫人屋里若是有什么活计,别不好意思开口,只管告诉我。”
说的好像乔薇多么求之不得似的。
乔薇笑了:“抱歉了,大娘,我屋子里没什么活儿干,您要是实在闲不住,就给碧儿做两身衣裳吧,碧儿除了那套新买的衣裳,别的都破了。”
冯氏噎住了。
……
却说徐氏得了配方后,第一时间托关系找到了宫里的崔总管,并向崔总管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您放心,我的松花蛋才是正宗配方,比你在乡下采购的强上百倍。”
徐氏的丈夫任太医院院使,在各宫主子跟前儿还算得脸,崔总管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眉眼含笑地说道:“据我所知,这松花蛋可是独门秘方。”
徐氏正色道:“当然是独门秘方,是我家的,那个村妇买通我家的下人,窃走了我的配方,我也是前两日才得到消息,立刻把那吃里扒外的丫鬟一家撵走了。”
“这么说,配方原先是夫人的?”崔总管笑着问。
“是。”
崔总管笑了笑:“既是一样的配方,为何你的又比她的强上百倍?”
“我……”徐氏哽了一下,说道:“配方是一样的,可其中会用到一些市面上难以采购的药材,她一个乡野村妇根本买不到,只有我们灵芝堂才拥有这种财力物力。”
崔总管若有所思:“可杂家吃着那松花蛋,口感不错啊。”
徐氏叹道:“口感是不错,可于身子是有害的,长年累月地吃,定要吃出毛病来。”
崔总管的面上掠过一丝错愕,沉思片刻,又道:“不知夫人的配方从何而来?”
徐氏温声笑道:“崔公公可还记得我大哥大嫂?”
崔总管的面上浮现起了一丝敬重:“峥伯爷与沈神医,杂家自是记得的,莫非这配方……”
徐氏点头道:“没错,这配方正是我大嫂自药谷带来的,崔公公也知道我大嫂是江湖人士,出身不高,拿不出什么值钱嫁妆,都是一些医书、医典、药方,这松花蛋正是其中一项。”
沈氏是救治了太子与先皇后的神医,她留下方子定是极好的。
崔总管原本不大相信徐氏,可徐氏一搬出乔峥与沈氏,崔总管就沉默了。
“您看看,要不退了她的,改来定我家的?”徐氏厚着脸皮问。
退不退乔氏的订单是他自己的事,何须旁人指手画脚?崔总管心生不喜,但这么些年来让他不喜的人多的去了,他从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就拒绝与他的来往,要知道,机会可并不全部出现你喜欢的人身上。
崔总管含笑说道:“杂家已与她签订了一整年的合约,不可言而无信。不过,若是夫人手中有货,我可再多找夫人定下一批。”
本就想找乔薇多订些,奈何乔薇那边只月产一万,若是能在别处也进到一模一样的货,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徐氏讥讽一笑,好,暂时就让那小贱人逍遥一年,等一年后,她全盘接下宫里的生意,让那小贱人喝西北风去!
徐氏笑道:“崔公公需要多少?”
崔总管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每月两万,可有?”一部分入宫,另一部分他私自拿出去卖,也是一份不错的进项。
两万而已,多请些人便是,徐氏不假思索地应下:“有的有的,包在我身上!”
当日下午,崔总管便与徐氏签订了协议。
徐氏高兴地在京城租下一个作坊,开始请人、买材料,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是徐氏与崔公公一碰面,乔薇便得到了消息,这消息并不难得,毕竟崔公公找徐氏进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上容记找乔薇催货时便顺便提了提徐氏的订单。
“哎呀,没想到她会这么抹黑我啊。”乔薇十分受伤地叹气。
比起一个乡下寡妇,显然徐氏的说服力更大一些,崔公公不动声色地笑道:“乔夫人放心,我对配方究竟是出自谁手不感兴趣,我只要我的货就够了。”
乔薇一听这话便知崔公公不信配方是她的,乔薇不怨崔公公,事实上崔公公肯明明白白地表露给她,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
乔薇也备有诚意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配方是谁的,崔公公总有一日会明白。”
顿了顿,乔薇又道:“不过,两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公公就不怕她届时交不出来?”
“这……”
乔薇循循善诱道:“崔公公要这么多货,想来不完全是入了宫吧?总有那么几箱是要流通到市面上的,松花蛋保质期有限,您不能等到手了再拿去卖,万一滞销,您就亏大了。您最好是能提前与几家酒楼签订合约,让酒楼做好宣传与准备。”
松花蛋在京城的口碑还是很好的,故而崔公公起先并未考虑过保质期的问题,可如果真像乔氏所说的那样,万一过了保质期没卖完,自己岂不亏大了?
乔薇见崔公公的神色已然松动,又赶紧往里填了把柴火:“容记的生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起先是两天五十枚松花蛋,慢慢地一天五十,现在才一天八十,崔公公是觉得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比容记卖得更好吗?”
老实说,崔公公是信得过松花蛋的市场需求力度的,只不过人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被乔薇这么敲了几杠子之后,他心里又有些没底了。
还是提前确立好销售渠道比较稳妥,这么做,对于交货日期的要求就严格了许多,毕竟人家宣传了哪一日售货就得哪一日售货的。
当日,崔公公返回京城后找到徐氏,与她拟定了一则附加协议——若不能按时交货,将必须交纳三倍金额的赔偿。
“三倍。”乔薇冷笑,“让你偷我配方,赔死你!”
徐氏还不知自己在赔钱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为赶货,徐氏投资巨大,将给儿子娶媳妇儿的钱都用上了。
乔薇在容记坐了一下午,帮着清点了这几日的账目,又到小厨房看了看自己酿造的啤酒,准备打道回府。
却突然,厨房传来何师傅的尖叫:“我的虾呢?我的虾!我的虾不见了!”
乔薇古怪地挑了挑眉,转身去了大厨房:“怎么了何师傅?”
何师傅不可思议道:“我刚刚放在这儿的水晶虾球,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真的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在碗柜里找了一把勺子,转过身来虾就没了。”
盘子上光秃秃的,残留着一点虾仁的酱汁。
小六呵呵道:“何师傅,不会是你自己吃了吧?”
“我一口气能吃一盘子啊!你真是看得起我!”何师傅怒喝,想倒什么,眸子一眯,“是不是你偷走了,小六?”
“我?我偷你的虾做什么?你的虾还没海师傅做的好吃!”
海师傅皱眉:“我昨天的虾球是你偷的?”
“你的虾球也不见了?”何师傅讶异。
海师傅道:“是啊,我也放在灶台上,去拿了两把葱过来,虾就没了,我以为是你们谁吃了呢。”
“我没有啊。”小六举起双手。
姚青摇头:“我也没有。”
另外一名师傅也道:“我以为是二傻子呢。”
何师傅一怔:“啥意思?你的也……”
那师傅点头:“是啊,我做的虾球也不见了!就前天的事儿!”
众人找了二傻子,二傻子人傻,在厨房柴房干点粗活儿,可二傻子品行不坏,偷吃东西这种事他做不来。
“二当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众人纷纷看向乔薇。
乔薇摸了摸下巴:“除了水晶虾球,有别的菜不见吗?”
众人摇头。
乔薇顿了顿:“厨房除了你们,有别人进来过吗?”
众人再次摇头,容记时常开发新菜,厨房就是禁地,别说外人了,容记内部的员工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乔薇古怪地皱起眉头:“那就怪了,既不是你们自己吃的,也不是外人偷的,那是怎么不见的?”
小六面色一变:“是不是闹鬼啊?”
众人吓得抱成了团。
乔薇四下看了看,琢磨了一阵,凝眸道:“你们先出去,把门关紧,窗子关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众人以为她是要抓鬼,脚底生风地出去了。
乔薇先拉开碗柜,再是翻开柴堆,之后打开各个罐子米缸,一无所获:“我看见你了,快给姑奶奶出来,只要你肯痛改前非,姑奶奶就饶你一命。”
没有动静。
乔薇从篮子里抓了几只虾,去壳去线,混着青椒炒了一盘虾球,随后装模作样地去碗柜里找筷子。
房梁上,一个黑乎乎的小身影倒挂在布条上,无声无息地溜了下来,一只小手拿着一个袋子,一只小手抓住了盘子,就在把盘子的虾球倒入袋子时,乔薇猛地转过身来,掐向了那只手!
那手迅速一抽,乔薇只掐住了一个布袋。
好敏捷的身手!
乔薇眸光一厉,抓起簸箕朝对方盖去。
小身影去敏捷地一跳,避开了乔薇的魔爪,随后小身影拉开了大门,跐溜一下飞了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只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以为大白天真的见了鬼,全都吓得尖叫起来。
乔薇追上了那道身影。
小黑影飞檐走壁。
可架不住乔薇对地形熟悉,乔薇是爬不了屋顶,但乔薇能钻巷子。
乔薇默不作声地追着,左拐右绕,终于在一个破败的院落前揪住了偷虾贼。
“吱吱——”珠儿惨叫。
【131】父女相见
乔薇看着不停扑腾的小东西,淡淡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丑猴子。”
珠儿炸毛。
乔薇拍了拍她小脑袋,挑眉道:“城里怎么会有猴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珠儿被轻(巨)微(大)的力道拍得脑浆都快散掉了,拼命挣扎,奈何这个人类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挣掉了一身珍贵的毛毛,依旧没能逃出对方的手掌心。
珠儿泄气了,胳膊腿儿一松,死尸一样挂在了半空。
乔薇解下头绳,缠在了小臭猴的脖子上:“冤有头债有主,你呢就是个小畜生,我不和你计较,赶紧带我去找你主人,不然我把你炖了,做一道猴脑火锅!”
珠儿呜呜咽咽地跳下地,领着乔薇走进了已无人居住的破院。
卧室没有床,地板上躺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男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相貌堂堂,气质儒雅,唇周长了一圈淡青色胡渣,脸色不大好,似乎是病了,又似乎是没气了。
乔薇指了指他,问小丑猴儿:“这是你主人?”
珠儿跳到游医身边,拿黑乎乎的小手拍了一下游医的脸。
游医没有反应。
乔薇走过去,蹲下身,先探了游医的鼻息,确定还有呼吸,又捏住游医的手腕把了脉,是风寒,身子也有些烫。
他的身边倒着一个篓子,药材散落一地,看样子是个郎中。
病来如山倒,即便是郎中,也有医者不自医的时候。
乔薇把药材一一拾起装回药篓,一边装,一边道:“你这小东西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从客栈偷东西给你主人——”
一句话未说完,就见珠儿抱着之前没吃完的冷虾球,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分享给主人的意思。
乔薇:“……”
小白最好不要这么对她,否则她一定把它捏死!
“算你运气好,碰上我了。”乔薇把男子背到了背上,一手跨上他的篓子,另一手将他的行李包袱系在了小丑猴儿的背上。
珠儿被宠坏了,才干不来这种体力活儿,抖落了包袱就往篓子里钻。
乔薇一巴掌拍上她脑袋:“我家小白比你还小呢,都知道给家里干活了!你还敢偷懒?再偷懒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做成一锅猴脑羹!”
珠儿认命地背上了比自己体积还大的包袱,包袱不是被珠儿背着走的,是被珠儿拖在地上前行的,珠儿可怜巴巴儿地跟着乔薇出了门。
一个女人背着一个男人,本身回头率就够高了,身后还跟个古灵精怪的小猴儿。
那小猴儿也不知从谁的身上顺了一条帕子,一边走一边用帕子“抹泪”,另一手捂住心口,抽泣着,肩膀都在颤抖。
众人纷纷朝珠儿看来,珠儿害怕又委屈地指了指前面的乔薇。
乔薇背着男子出门的一霎就做好了被围观的准备,明白男女授受不清的时代自己的行为有多遭人白眼,只是为什么,大家的白眼似乎不止嫌弃这么简单,还隐隐含着一丝……怒意?
是不是那小丑猴子又干什么坏事了?!
乔薇蓦地停住脚步,唰的一下朝珠儿看了过来。
珠儿闪电般地收起帕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了小胸脯,友好地望向乔薇,萌萌哒地一笑。
乔薇古怪地转过身去。
珠儿又痛心疾首地“哭”了起来。
乔薇再次转过来,珠儿再次微笑。
如此几次,路人瞧出珠儿在戏弄他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路上,乔薇寻思着到底将人带去哪里比较妥当,去医馆吧,镇上的医馆她是早有领教,并不放心大夫的医术与医德;抓了药将人送去客栈,又恐无人照料;容记倒是人多,顺便料理一番他的起居不成问题,可容记人多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她可不希望在继胤王与冥修两个小鲜肉之后,又传出她养了个老腊肉,尽管这老腊肉的容貌有点逆天。
乔薇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是个大色女吧,因为他长得帅,所以才收留他?
那股淡淡的好感,无从解释。
乔薇最终将人送去了青龙帮。
青龙帮的弟兄正在操练武艺,呐喊阵阵,威风赫赫。
珠儿有些被吓到,缩回了外头。
陈大刀刚耍完一套拳法,一转眼看见乔薇背着个男人站在门口,当即一愣,迎了出去:“老大!你怎么来了?”
乔薇醉醉哒,几天不见,她怎么就成了老大?
陈大刀忙对弟兄们道:“这是青龙帮的乔帮主,我老大,也是你们老大!”
众人:“老大好!”
震耳欲聋。
乔薇头皮麻了麻:“别老大了,快给我间屋子。”
“去我那儿吧!”陈大刀将乔薇带去了自己屋,如今青龙帮不像以往那么拮据了,特地请了个洒扫仆妇,将院子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当然这是陈大刀的干净,离乔薇的标准还差很远。
乔薇将游医放到了床上。
陈大刀瞧着对方穿得寒酸,长相却极好,纳闷地问:“老大,他谁呀?”
“不认识,路上捡的。”乔薇把篓子放下。
陈大刀瞠目结舌:“随便捡的你……就不怕是个坏人啊?”就随便带回家呀,你心肠几时变得这么好了?当初追杀我们的时候怎不见你这么活菩萨!
乔薇装作没听出他的揶揄,笑道:“怕啊,所以我才送到你这儿了,你们一窝坏人,应该不难相处吧?”
陈大刀满面黑线:不应该说反正你们个个威武雄壮,不会对付不了一个恶人吗?
二人谈话间,珠儿背着包袱走了进来,扶着桌脚,吐着舌头,一副快要累死的样子。
陈大刀被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吓了一跳:“哎哟我操!”
珠儿把包袱一扔,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陈大刀大骇:“死了?”
乔薇看着珠儿冷笑:“死了好,趁着新鲜,赶紧把猴脑挖出来,下火锅特别好吃,那叫一个嫩!”
珠儿猛地吸了口凉气,一把坐起身来,看看自己,又看看地板,一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坐在地上的样子。
陈大刀傻眼。
游医的篓子里有药,乔薇给配成三副,交给陈大刀:“一日一副,早上熬一次,晚上加水热一次,饭后服用,记得用小火,三碗水熬成一碗就差不多了。”
陈大刀拿起药包:“行,我记下了。”
乔薇走到床前,看了看昏睡的游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让她感觉有些亲切,她扪心自问,算不上什么好人,今日晕在她面前的如果换成别人,她也许……就那么走掉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把这个男人带了回来?
不是带去客栈,也不是送去官府,而是带来了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乔薇握住了游医的手。
除了两个孩子,她不习惯与别人太过亲密,即便是冥修,她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可这个男人,她握着他的手,半分排斥都没有,这可真是奇怪。
难道自己真的看上他了?
“老大,你怎么还不走?天都要黑了。”陈大刀把药递给厨房的妈妈后便折了回来,见乔薇握着男子脏兮兮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你怎么了?”
乔薇抽回手,古怪地叹道:“大刀。”
“嗯?”
“他长得好看吗?”
陈大刀俯身瞅了瞅:“好看呐!”
绝对是大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之一。
乔薇托着腮帮子,定定地看着游医。
陈大刀心里毛了毛:“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他年纪都能做你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乔薇白了他一眼:“好生照看着。”
好生照看着是啥意思啊?夫人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你背着丞相养男宠真的好么?还养在我的地盘,哪天丞相怪罪下来,你是要我吃不了兜着走么?
陈大刀已经预感到脖子凉飕飕的了。
乔薇出了青龙帮便没再想男子的事,她这人情绪来得快,收拾得也快,没什么行李,她打算走回村子,刚步行到主街上,一辆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裘掌柜挑开里帘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乔夫人这是要回村?”
“裘掌柜。”乔薇笑着打了招呼。
裘掌柜拍拍马车道:“我正好要去找老郑,不介意的话我载你一程。”
乔薇爽快地说道:“求之不得。”
言罢,十分利落地上了马车。
这要换别的女子,哪肯与外男同乘一车?怕是心里想着,面子上也得扭捏着,这位乔夫人,可谓是他见过的最心直口快、性情豪爽的女子。
裘掌柜笑着给她让了座儿。
乔薇一屁股坐下,与那些只用小半边屁股挨着凳子的女人不同,她可是实打实地把凳子坐满了,这样才舒服。
“乔夫人哪里人士?性情与我中原女子好生不同。”裘掌柜道。
“滇都人士。”乔薇面不改色地说。
裘掌柜点点头,又道:“七娘可好?”
乔薇睨了他一眼:“还没死心呢。”
裘掌柜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说我了,乔夫人日后有何打算?”
乔薇擦汗的手一顿:“我?我什么打算?”
裘掌柜道:“乔夫人打算一辈子这样孤家寡人下去?”
乔薇太热,将秀发拢到肩后:“缘分天定,不可强求。”
裘掌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是已经找到了。”
乔薇一怔。
裘掌柜笑道:“我是过来人,小姑娘怀春没怀春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乔薇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瞳仁一缩,捂住了脖子。
可惜裘掌柜已经看到了,再欲盖弥彰也无用了。
裘掌柜笑了一会儿,从凳子下拿出一坛酒:“这是六爷从外头带的野山葡萄酒,口感十分不错,送乔夫人一坛,答谢乔夫人赠送的野山菌。”
乔薇还没喝过野山葡萄酒呢,不免有些嘴馋,不客气地接过了坛子:“多谢了。”
抵达村子时,裘掌柜借口检验木材上了一趟山。
作坊外,七娘正与碧儿边做洒扫边说着话。
裘掌柜走上前打了招呼:“七娘。”看向碧儿,“这位是……”
七娘拉着碧儿的手道:“她是碧儿,也是在作坊干活儿的,碧儿,这是裘掌柜,夫人的朋友。”
碧儿行了一礼:裘掌柜。
裘掌柜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又看向七娘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七娘垂眸道:“没聊什么,碧儿想在镇上给她爹娘置座宅子。”
“置宅子找我呀,我恰巧认识几个朋友,手头有宅子卖。”裘掌柜转头看向碧儿,“你想买多大的宅子?两进还是……”
碧儿忙道:“不用那么大,普通的小宅子就够了。”
裘掌柜和颜悦色道:“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我带你们去瞧瞧?”
七娘讪讪道:“这多不好意思。”
裘掌柜笑道:“无妨,我与你们夫人是朋友,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消息,几乎是裘掌柜前脚应下,后脚冯氏便得知了,冯氏把碧儿叫房中,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叫你别买宅子别买宅子,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呢?你想干嘛?是不是想饿死我们呐!我怎么生了你种败家东西!”
碧儿压下火气,好声好气道:“娘,镇上的宅子没京城那么贵,花不了几个钱,你想一辈子寄人篱下,也得为弟弟考虑考虑,他去镇上住、去镇上念书,不是比窝在这山沟沟里更强吗?我听说镇上的私塾先生都是举人,比这儿的秀才先生学问多。”
任何事只要扯到儿子,冯氏的态度就没那么强硬了:“那得花多少钱啊?”
“给弟弟花钱娘不乐意吗?”碧儿问。
当然乐意,可是,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万一那笔安家费花完了,他们儿子还没熬出头咋办?
冯氏眼珠子一转,笑道:“碧儿,今天那裘掌柜是干什么的?”
碧儿答道:“砖瓦长与木材厂的掌柜,你问这个做什么?”
冯氏凑上前,挽住女儿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道:“他这么热心地帮一个下人的忙,是不是看上你了?”
碧儿眸光一瞪:“娘!你胡说什么呢?人家裘掌柜要样貌有样貌,要钱财有钱财,会看上我这种穷酸丫鬟?”
冯氏哼道:“怎么就不会看上?我把你生得这么漂亮,在乔家要不是二夫人拦着,二老爷早把你收房了。”
“收房很好吗?”碧儿抽回胳膊,转身去叠衣裳。
冯氏跟过来:“怎么不好了?你瞧瞧梅姨娘,人家从前也是个丫鬟,现在多风光,二夫人都嫉妒死她了。”
碧儿叹道:“那些做姨娘的,都是人前风光,人后凄凉。”
冯氏不以为然道:“乔家老太太凄凉吗?人家的儿子把大房干掉了,自己上位了,如今府里谁还敢提她一句姨娘?都是当老祖宗供着。”
“娘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什么把大房干掉了?这种话能乱说?亏得是在山上,若还在乔家,一旦这种话传出去,她娘怕是要被活活打死,“我去做饭。”
“哎,我话没说完呢,你走什么呀!”
碧儿抱着木盆,闷头出了屋子。
“死丫头,真是能耐了,从前吃老娘喝老娘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嚣张!”冯氏气闷地叉着腰,须臾又奔到门口,望着碧儿的背影道:“哎,那个什么球(裘)掌柜,他家有没有差事可以做啊——”
作坊外,裘掌柜认真严格地检查了一番自家送来的木材,拍拍手道:“完全没问题。”
乔薇好笑地看着他。
裘掌柜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位夫人面前可是半点藏不住,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他清了清嗓子,避开乔薇的目光,问向七娘道:“你要下山?”
七娘对裘掌柜说道:“是啊,私塾放学了,我去接景云他们。”
裘掌柜潇洒一笑:“正巧,我也要下山,一起吧。”
七娘愣了愣,低垂着眉眼道:“这不太好吧,让人瞧见了恐说闲话,还是裘掌柜先去吧。”
裘掌柜求助地看向乔薇。
乔薇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笑着回了屋。
……
乔薇把自己的银票与金银珠宝全都拿出来点了一遍,作坊这边看着没什么大的开支,可林林种种算起来,竟花掉了好几百两银子,这还只是目前的开支,往后去只会更多。
今日与崔总管的一番谈话,多少让她有了点危机意识,从前她仗着松花蛋是独门生意,想着慢慢地扩充经营,别人也等得起。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松花蛋的配方原就不是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第一个发明松花蛋人可没有她手中的配方,这是大梁朝,尽管与前世的时空不大一样,可万一哪天就蹦出个发明松花蛋的人,那她的配方还是独门配方吗?
倒不如趁着一切还未发生,赶紧抢占市场先机,等大家都来咬这块肥肉时,她已经把绝大部分收入了自己碗里。
“娘亲!娘亲!”望舒小包子哒哒哒哒地跑进了屋,小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扑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抱了抱她,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微笑着说道:“跑这么急做什么?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娘亲去镇上了。”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说。
去镇上等于有好处的。
乔薇好笑地点了点她小脑门儿:“娘亲今天太忙,忘记给你买吃的了。”
“啊?”望舒有点小失望。
乔薇拉长了音调:“那,娘亲没给你买好吃的,你还喜不喜欢娘亲了?”
“喜欢喜欢!好喜欢!”望舒一头扎进乔薇的胸膛,小脸蛋一阵乱蹭。
乔薇的衣襟全被她蹭湿了,心头软软的,另一边景云也回来了,景云瘦,没望舒这么爱出汗,却也湿了整块后背,乔薇给二人脱了衣裳。
随后乔薇去厨房烧水来给二人洗澡。
景云照例把作业拿了出来,一份是他自己的,五份是别人的,如今他做帮人作业越发得心应手,但他没有多做,价高者得,挣得反而比从前多一些。
望舒把自己的作业给了哥哥:“哥哥。”
“怎么了?”景云取出了笔墨纸砚。
望舒趴在桌上,软软糯糯地说道:“赵大宝的小金猪好漂亮。”
赵大宝,景云最阔绰的客户之一,家中是富户,穿得“珠光宝气”,脖子上戴着一只小金猪。
望舒对金色的东西最没抵抗力。
景云摸摸她脑袋,说道:“等哥哥挣了钱,买给你。”
望舒眯眼一笑:“谢谢哥哥,还有钱浩的扇坠子,也好漂亮呀。”
“也买给你。”
“刘富车的毛笔,上面有一条金色的小蛇。”
“买。”
“哥哥你真好。”望舒幸福感爆棚,爬到桌上,撅起小屁屁,托着腮帮子看向哥哥,“哥哥我好喜欢你呀,我长大了嫁给你吧,二丫说嫁人了就能一辈子不分开了。”
“不行。”景云严肃地拒绝。
“为什么呀?”望舒受伤地问。
景云认真道:“我长大了是要娶娘亲的,娶了娘亲就不能娶你了。”
“哦。”望舒表示理解,“那我嫁给爹爹吧?”
景云又道:“你都没见过爹爹,万一他是个丑八怪呢?”
望舒若有所思:“对哦,那我嫁给冥叔叔吧,冥叔叔不是丑八怪!”
景云十分严肃地想了想:“嗯,可以。”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愉快地把四人的亲事决定了!
乔薇叫二人洗澡时,两个小家伙刚结束了这一场别具意义的谈话,小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开心。
“说什么呢?笑成这样。”乔薇把二人的辫子解开。
望舒嘻嘻一笑:“我和哥哥的秘密,不能告诉娘亲。”
乔薇一脸受伤:“这么小就有秘密了,娘亲好心痛啊。”
两个小家伙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景云回房写作业,望舒趴在桌上玩小布偶,乔薇则去厨房做了一家人的晚饭。
天儿太热,胃口不怎么好,乔薇熬了一锅绿豆粥,做了一盘刀拍黄瓜、一份青椒肉丝、一份凉拌羊肉、一大碗肉丸菌菇汤,并三串小包子最爱的糖葫芦。
“糖葫芦!娘亲买东西了!”望舒兴奋地跳下地。
乔薇刮刮她小鼻尖:“当然买了,娘亲再忙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谢谢娘亲!”望舒踮起脚尖,在娘亲的小脸上香了一个。
乔薇的心暖得不行,摸摸她小脑袋:“去洗手吃饭。”
“好!”望舒哒哒哒哒地去了。
景云也去洗了手,二人回到屋里时发现桌上多了个杯子,里头装着一种红红的水,闻起来香香的。
望舒好奇地问:“娘亲这是什么?”
乔薇微微一笑道:“是裘伯伯送的野山葡萄酒。”
“为什么是红色的?”望舒问。
乔薇解释道:“因为是葡萄做的呀。”
“我也要喝。”望舒爱吃葡萄。
乔薇让她尝了一小口,望舒直吐舌头:“好难喝!”
小孩子是喝不惯这种味道的,乔薇却觉得十分不错,浓厚香醇,清甜可口,带着一点涩味,入喉清爽,下肚后又有仿佛能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意。
比前世尝过的葡萄酒好喝。
这边,乔薇优哉游哉地品着酒,作坊外,阿贵与小魏却有些食不知味,距离最后期限已过去两天,可二人还没向夫人坦白,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可谁能保证夫人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招啊?
“你去啊。”桌子底下,小魏用脚踹了踹阿贵的腿。
阿贵扒拉了一口饭:“干嘛我去?要去你先去。”
小魏低声道:“你怕啥呀?你看人家碧儿,坦白了不是没事吗?”
“既然没事你就去啊。”阿贵给钟哥儿挟了一块红烧肉,自打发现碧儿娘亲爱屯菜后,钟哥儿便到他们这桌吃饭了。
小魏道:“碧儿是女人,夫人会对她心慈手软挺正常,我是男人,夫人弄不好会打我板子的。”
阿贵冷笑:“你不去,这板子也迟早落你身上来。”
小魏呵呵哒:“说的好像你没罪一样,也不知终日念叨着赎身的究竟是谁。”
阿贵的身子顿了顿:“一起去,不许逃。”
小魏斜眼:“不逃就不逃!”
饭后,二人进了阿贵的屋,阿贵拿出一张白纸,裁成两半,一半递给小魏:“会写字吗?”
土匪窝里曾经绑架过一个读书先生,小魏跟着他学了一点,勉强能写几个,笔画凑不齐,但基本能辨认。
“会。”小魏道。
阿贵正色道:“那咱们就把自己的罪名写下来,写完了一起交给碧儿,让她拿给夫人。”
小魏犹豫了一番,一本正经道:“我同意。”
阿贵是官家出身,字儿写得相当漂亮,洋洋洒洒一封检讨书,不过须臾便跃然在了纸上。
小魏笨拙地握住笔,绞尽脑汁,才写了十几个大字。
“我帮你?”阿贵道。
“不用,我自己来。”
小魏冥思苦想,总算在半个时辰后完成了一封感人肺腑的检讨书。
阿贵故作镇定地抖了抖腿:“现在……去叫碧儿?”
小魏眨眨眼:“你……叫啊。”
阿贵站起身,将自己的检讨书与小魏的一块儿压在桌上:“那我去叫了?”
小魏两眼望天:“你叫呗!”
“碧——”阿贵趁着小魏不备,一把抓起小魏的检讨书,冲进了乔薇别墅。
“阿贵哥!阿贵哥!你回来!”
阿贵脚底生风,谁傻谁回来!
小魏看着桌上缺横少撇的检讨书,摊手:“你拿的是你自己的啊……”
……
月光凉薄,乔薇坐在窗边发呆,野山葡萄酒后劲儿大,喝的时候没什么,过后却一阵天旋地转,她现在看月亮都是双的。
孩子已经睡了,小白软软地趴在她胸口,她好脾气地没将这小家伙丢开。
一只鸟儿落在了窗子上。
乔薇抓住它,力道有些大,鸟儿疼得吱吱直叫。
“嘘嘘嘘,别把景云和望舒吵醒了。”乔薇捏住它的鸟喙,这才发现它嘴里叼着一朵小黄花,乔薇把小黄花取了下来,戴在头上,随后从它腿上解下字条,她看月亮都是双的,看字就更吃力了,半天,才看清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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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什么呢乔帮主?清理门户了没?”
乔薇裁了一张大大的字条,提笔写道:“正在清理中,你在干嘛呢,冥公子?”
刚写完,还没绑到鸟儿腿上,又一只鸟儿飞来了。
乔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取下第二张字体:“明天来京城一趟,我派人来接你。”
乔薇又加了两个字:“干嘛?”
一双鸟儿飞走了。
乔薇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脑子昏昏沉沉的,却又有些睡不着。
不知等了多久,鸟儿飞了回来。
“明晚有灯会,你是不是喝酒了?”
这也看得出来?
乔薇打了个呵欠,揉揉晕乎的脑袋,回道:“喝了点野山葡萄酒。”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喝酒。”
乔薇撇嘴儿,你不在的时候?你不在的时候多的去了,姑奶奶爱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有本事把姑奶奶关起来呀!
乔薇打了个呵欠,写道:“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乔帮主,你在勾引我。”
乔薇妩媚一笑,提笔,蘸了墨汁:“那你被勾引了吗?”
“丞相大人,我敬你一杯!”皇宫,匈奴二王子满面含笑地举着酒杯朝姬冥修走来。
姬冥修腾地站起身,巨大的力道带翻了身前的桌子,也震倒了身后的凳子,酒水菜肴哗啦啦地洒了一地,歌舞都被惊停,喧嚣的大殿,倏然间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姬冥修,匈奴二王子敬酒,他如此不给面子,莫非是不满意此次和谈,想与匈奴翻脸不成?
乔薇写完最后一句就趴在了桌上,滚烫的茶都凉了,也没见鸟儿飞回来。
这就没了?
乔薇哼了一声,起身去茅房,哪知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姬冥修。
“你来啦?”她笑着问。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乔帮主不是问我被勾引到了没有?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乔薇没说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的事,放在平日她绝不会做,但谁让酒壮怂人胆?
乔薇揪住他衣襟,将他拽下来,随后踮起脚尖,轻轻地覆了上去。
【133】游医苏醒(上)
时间好似悄悄停住,月光如水,柔柔地拂动。
姬冥修轻轻地扶住她,她慵懒地摇了起来,嘴里哼着他从未听过的调调,舒缓、轻柔,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野性的优雅。
早知她醉酒的样子迷人如斯,当初就该早些把她灌醉才是。
从前的嚣张跋扈统统消失不见了,她乖得像只小猫儿,一只跳着舞的小猫儿。
“夫人!夫人!小魏‘自首’了!”
阿贵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生怕慢一秒,那个叫小魏的家伙就把自己的“检讨书”抢了回去。
姬冥修的身子倏然僵住,冷冽的目光,刀子一般,朝阿贵射了过来。
阿贵冷不丁挨了一记可怕的眼刀子,吓得呼吸都滞住了:“你、你、你谁呀?你在对夫人做什么?”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葡萄酒香,夫人明显是喝醉了,可恶的登徒子,竟趁夫人醉酒对夫人意图不轨!
阿贵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姬冥修:“放开夫人!”
姬冥修一掌将阿贵打飞,这一掌尽管没用内力,却已足够让阿贵吃尽苦头。
阿贵撞上了身后的墙壁,整个脊背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阿贵咬牙,抄起一旁的凳子就要砸来。
乔薇打了个呵欠,软软又懒懒地道:“别打,他是阿贵。”
姬冥修看着她:“好。”
阿贵愣住了,夫人与他……认识?
姬冥修冷冷地看向阿贵:“还不走?等着挨打?”
阿贵看看姬冥修,又看看在姬冥修怀中温顺乖巧的夫人,渐渐明白了什么,敢情自己不是捉住什么采花贼,而是撞破夫人的“好事”了,夫人平日里总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害他以为夫人没有男人呢,哪知屋子里藏了这么大一个。
这男人的容貌隐在暗处,但身姿挺拔、气度不凡,非等闲之辈,自己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阿贵闷头退下了,当然他自己的那封检讨书也没能交出去。
姬冥修觉着手中越来越沉,低头一看,乔帮主这一刻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姬冥修又好气又好笑:“小没良心的!”
……
凌晨时分,乔薇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睁开眼,便感觉一阵头痛欲裂,这具身子实在太弱了,对酒精半点抵抗力都没有,不过是几杯野山葡萄酒,居然醉成这样,要知道前世她干掉一斤二锅头都不在话下的。
得找机会,把这身子的耐酒性练出来才行,毕竟她还是挺喜欢葡萄酒的。
乔薇扶住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来,一眼看到柜子上的瓷瓶,以及压在瓷瓶下的字条。
“解酒丸,空腹两颗。”
这字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了。
所以昨天他是真的来过。
自己还缠着他又亲又唱又跳的,那些……也都不是假的。
天啦,她怎么可以这么丢人?简直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再不喝酒了!死也不喝了!
用过早饭,乔薇将孩子们送去私塾,之后去了作坊,阿贵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又古怪又嫌弃。
偏偏乔薇不记得阿贵冲进来那一段,所以对于阿贵的反应,她很是费解:“胆儿肥了是不是?不坦白从宽,竟然还给老板脸色看,我看你是不想要工资了!”
阿贵已经知道工资就是月钱的意思,上个月比七娘拿得少,心里够不舒坦了,这个女人若是直接不拿,那他在家里就毫无尊严可言了。
堂堂七尺男儿,也有为斗米折腰的时候,阿贵哼了哼,认命地做事去了。
乔薇走到小魏那边,奇怪的是小魏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等等,犯了错的好像是这两只吧?怎么弄得好像她做错了似的!
乔薇哪里知道,阿贵前脚拿错了检讨书去告密,小魏后脚就追了上去,小魏自是不担心夫人会怪罪到他头上,毕竟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检讨书嘛,是阿贵自己的,他之所以偷偷地跟着,不过是想看看夫人的反应,也好斟酌斟酌自己是给夫人坦白请罪呢,还是干脆卷铺盖跑路。
哪知他别的没看到,却看见夫人跟个男人抱在一块儿。
好气哦!
“小魏啊,你这泥巴是不是裹得太多……”
“哼!”
乔薇话未说完,小魏就重重一哼。
“我说你……”
“哼!”
“你再给我……”
“哼!哼!哼!哼!哼!”小魏叉腰,跺脚,怒目而视!
乔薇先是一怔,随后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哼什么哼呀你?属猪的?”
小魏不敢哼了,耷拉下脑袋,像个幽怨的小媳妇儿,默默地做事去了。
乔薇看着眼疼,也回屋做事了,昨晚传字条的内容她没太大印象了,自然不记得灯会一事,拿出账本清点了一下账目,随后去了一趟罗家。
她欠罗家的银子还没还呢,差点忘了。
乔薇拿着钱进了屋:“干娘,我来了。”
“是小薇啊。”罗大娘掀了帘子出来,眼圈红红的。
乔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干娘,您怎么了?”
罗大娘擦了擦眼睛,小声道:“不是我,是你赵大娘。”
“赵大娘在里头?”乔薇从帘子缝儿里瞅了瞅。
罗大娘点点头:“进来吧。”
乔薇进了罗大娘的屋子,赵大娘听到乔薇来了,正在擦泪,见人过来,强颜欢笑道:“小乔。”
乔薇在炕上坐下:“怎么了,赵大娘?”
赵大娘心里苦,一开口就是泪。
罗大娘替她答道:“官府要加税。”
乔薇对古代的税务并不是很懂,平时在容记赚的银子,都是容老板代替她缴纳的,商人的税收高,她每次交税都交得心肝儿疼,农田里的税她暂时没有交过,听说是不那么重,就不知具体如何。
“加多少?”乔薇问。
罗大娘道:“原本是说两成,乡亲们实在拿不出来,给改成一成半了。”
赵大娘哽咽道:“以前按人头交个三四百斤就够了,现如今,要交五六百斤,若遇丰年倒也罢了,今年大旱,多少农田遭了殃,谁家还拿得出这么多粮食?”
古代亩产低,一亩地也才产个两三百斤,今年形势严峻,有的地全死了,没死的也长得非常不好,这时候不减税就不错了,居然还加税?朝廷是干什么吃的?
“为什么要加税?”乔薇问。
罗大娘摇头:“这我们也不清楚,得问村长。”
说曹操曹操到,村长跨过了门槛,路过罗大娘屋子时往里瞅了一眼:“哟,都在呢。”
“村长。”罗大娘领着乔薇与赵大娘去了堂屋,倒了两杯凉茶给乔薇与村长。
村长喝了几大口凉茶:“我就是路过,进来坐坐。”
他嘴上这样说,可谁都看得出来他一筹莫展,怕是也没了主意,才会找上罗家。
罗大娘坐下道:“这事儿我也没辙,孩子他爹托人递的消息,说别的镇子都开始上交了,让咱家也做好准备,该交的交。”
赵大娘吃味儿道:“你们家又不靠种田吃饭,老哥儿在县衙做事,领县衙的月钱,永志这孩子又在乡里收虾,赚了不少,你们当然是说交就交了,可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种地的,家里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上缴?”
这话有点不中听,酸不溜秋的,罗大娘知她心情欠佳,倒也没放在心上。
乔薇看向村长:“村长,官府不知道今年大旱,农户的收成都不好吗?”
不待村长回答,赵大娘就愤愤不平道:“官府那些人,有几个是懂种地的?收成好不好,还不是他们一句话?原本想着今年虽然收成不好,但勉强还是能度日,谁知道突然就要加税——这不是在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赵大娘说着说着就哭了。
罗大娘拍拍赵大娘肩膀:“别哭了,妹子,进屋洗把脸。”
赵大娘被罗大娘劝进了屋。
乔薇再次看向村长:“形势真的严峻到活不下去了?”
村长叹了口气:“确实艰难,赵家是困难户,就更难,其余的人家紧巴紧巴地过,倒是勉勉强强凑活。”
就是不至于饿死?但平时已经够紧巴了,再紧巴是什么样,乔薇不敢想。
村长见乔薇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乔薇是担心自己被征税,忙说道:“你别怕,你东村的十亩地是荒田,头三年不交税,倒是你半山腰那块地,得交点。”
“我种的可是西瓜,官府连西瓜也要吗?”
“折成银子。”
乔薇撇嘴儿:“那二亩地,总共也卖不出一两银子。”
村长不知第几次叹气:“是啊,谷子都长不出来,西瓜又能好到哪儿去?你家人少,又没个男人,交的不多。”
乔薇做生意每日都有进项,皇帝的赏赐也没花完,交税她倒是没多大问题。
“不过你那作坊。”村长顿了顿,“可能就收得有点多了。”
“这我知道。”作坊是商税,比农税高出不少,不过再高也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暂时没多大问题,“村长,要是他们交不起税会被抓去坐牢吗?”
村长自嘲一笑:“你以为大牢很好进啊?管吃管住的,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呢,要是只进一趟大牢,估计大家伙儿都不愁交税了。”
“那会怎样?”乔薇问。
村长道:“徭役你可听过?”
乔薇点点头,徭役她是听过的,简单点来说就是古代的无偿劳动力,通常都过得比较凄惨,运气差的能把命交代到那里,没想到大梁朝是用这种法子抵税,有点残忍啊:“往年碰上收成不好的年,朝堂也会加税吗?”
村长的面上浮现起了一丝困惑:“不会,往年收成若是欠佳,朝廷是会相应地减免赋税的,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竟还加重了。”
乔薇摸了摸下巴:“那就不是想收税,是想征兵,但又不好做得太明目张胆,便想了一出抵税的法子。”
村长愕然:“你是说……”
乔薇一笑:“我对朝廷的形势并不太了解,只是觉得如果往年都不加税,偏偏今年异常,要么是上头换人了,要么是不得不这么去做的缘由。”乔薇来大梁朝数月,对于这儿的情况也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皇帝她见过,不是个恶人;老百姓的日子清苦,却也不算民不聊生;商铺间生意兴旺,匪祸极少……勉强算得上太平盛世,朝廷的国库应当不缺银子,没道理加税,除非目的不是税。
村长顿悟:“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要征兵啊……还偷偷地征,这是想干嘛?”
乔薇笑笑:“这就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揣测的了。”
村长苦恼道:“当兵很危险的。”
徭役兵更危险,乔薇在心里补了一句,不仅没钱,还没编制。
村长皱眉:“要是都去当兵了,这田谁来种啊?”
就因为都不乐意去参军,所以才想了这种征收徭役的法子,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百姓也有百姓的苦楚。
“村长,咱们村儿一共多少户?”乔薇问。
村长答道:“算上你,六十八户。”
“交不起税的你预计有多少户?”
“一半吧。”
真狠啦,一下就搜刮了半个村。
“放开!你们放开!畜生养的给我放开!啊——”
外头,突然传来二狗子娘的尖叫。
乔薇与村长赶忙走了出去,就见几名官差正绑着二狗子他爹往外走,二狗子娘被官差踹了一脚,跌倒在地上,那踹人的官差手腕上鲜血直冒,是被二狗子娘咬的。
受伤的官差抬手就要去打二狗子娘。
二狗子拿着一块石头冲了上来。
官差一下拔出了佩剑!
“住手!”乔薇厉呵,走上前夺了官差的剑,又打掉了二狗子手里的石头,“有话好好说,干什么打打杀杀的?你们这些官差,拿剑就是为了对付老百姓?”
官差咬牙道:“你看我的手,被这疯婆娘咬成什么样了?”
二狗子娘愤怒地说道:“谁叫你抓我男人?”
村长与罗大娘、赵大娘围了过来。
“咋滴了?”罗大娘问。
村长头疼,又一个被征走的。
乔薇将二狗子娘扶了起来,严肃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人家凭规矩办事,你还敢咬人家?你这是妨碍公务懂吗?”
官差的神色缓和几分。
同伴问他:“没事吧?”
都被咬出血了,能没事?官差的脸色又沉下来了。
乔薇对二狗子一家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村里的小孩都不大搭理她两个孩子,就二狗子不拿那些流言当回事,人心都是肉长的,现在二狗子家出了事,她不会放任不管。
乔薇从钱袋里拿出两颗银裸子,分别给了两位官差:“差大哥,你们能缓两天再过来吗?给我们一点准备的时间,这太突然了,粮食什么的,都没备好呢。干娘,咱们屋里的松花蛋还有吗?”
罗大娘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拿!”
罗大娘进屋,提了两篮子松花蛋出来:“官爷,给!”
松花蛋可是稀罕东西,两位官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从罗大娘手中接过了篮子。
受伤的官差道:“我们明天再过来!”
乔薇微微一笑:“多谢官大哥。”
官差走了,村长与罗大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二狗子娘与赵大娘却没这么乐观,毕竟他们都是困难户,别说多给他们一天时间,就是两天,十天,也照样拿不出钱来。
一想到自家男人也可能这样被抓走,赵大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薇沉吟片刻,开口道:“村长,您进来一下,我有话与您说。”
村长随乔薇进了屋。
乔薇犹豫了一下,说道:“村长,我昨天其实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村长问。
乔薇直言道:“我想多请几个人,扩大生产规模。”
村长的眼睛骤然亮了:“你是说……你要招工?”
“是的。”乔薇应道。
村长兴奋得心口一跳:“你打算招多少?”
乔薇想了想:“二三十个吧,我要请的人一年到头都得做事,所以下地务农是不能了,原先考虑到这一点,我没指望从村子里请人,但如今村子里出了这种事,你问问大家伙儿,有没有乐意跟我上山的?当然我也不是每个都收,我得选,合适的我才要。被选上的我可以提前预支一点工钱,先说好,我前期创业,收入不多,他们的工钱也不多。”
都这时候了谁还挑剔这个?能先把税收填上就阿弥陀佛了!
村长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小乔,你可真是活菩萨降世啊!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乔薇淡淡一笑,她可不是活菩萨,只是一切恰巧与她的计划对上了,即便没出征税一事,她也还是会在村子里招工聘人,只不过动作没这么神速而已。
上午,村长便将乔薇招工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至中午时,几乎全村的人都上山了。
比起被征去做徭役,大家明显更倾向于在乔薇的作坊做“苦力”,起码不用背井离乡。
乡亲们将乔薇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除了本村的,也有不少外村的。
这次招工乔薇只打算在本村进行,委婉地将外村人劝走了。
众人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曾被他们瞧不起的小寡妇,如今他们可都指望她过活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选上,这样他们就能预支到税款了。
乔薇一共挑选了三十人,来自不同的三十户,由村长作证,签字画押,先放了月钱,另外没被选上的,乔薇也放了款,却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村长的。
村长明白乔薇的意思,做好事有时也能变成一件坏事,乔薇如果对大家太好,时间久了,大家便会认为乔薇的好是理所当然的了,可事实上,乔薇不欠大家什么。
“这么多人,你想好怎么养活了吗?”罗大娘悄悄问,她以为乔薇是心软才故意叫了一堆人上山的。
乔薇微微一笑:“放心吧干娘,我是真的需要扩张生意。”
罗大娘仍是有些担忧:“几十号人得做多少松花蛋,你卖得出去吗?”
这就看她怎么卖了。
傍晚,罗永志去容记送虾,乔薇坐他的车,与他一块去了容记,两个孩子许久没去镇里,也跟来了。
乔薇把自己的想法与容老板说了。
容老板拍桌一笑:“你可算是舍得请人了!早让你多做点蛋啊,我卖都卖不够呢!”
乔薇笑道:“我日产一万你卖得出去吗?”
“日、日产一万?”容老板惊到了,一日一千还行,一万这也太……那啥了吧,他就一个酒楼啊。
乔薇自信地说道:“你卖不出去,我卖得出去。”
“啥?”容老板瞠目。
乔薇不疾不徐道:“你做零售生意,自然不好卖,但如果批发卖往全国,这点货其实就不够看了。”
“卖往全国,你心可真大啊。”容老板的小眼神开始变得微妙,“你到底啥意思?又想把我蹬掉是不是?”
乔薇被他逗笑了:“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几时说过把你蹬掉?我的意思是,我要开个大梁朝最大的蛋厂,不仅做松花蛋,也做咸蛋,不仅有鸭蛋松花蛋、咸蛋,也有鹌鹑松花蛋与咸蛋。”
容老板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鸭蛋:“鹌鹑?鸟?你卖鸟蛋?”
乔薇嗯了一声:“鸟蛋的口感比鸭蛋的更好一些,怎么样容老板,有兴趣与我合作吗?”
“你你你……你让我想想。”容老板喝了一口茶。
乔薇不动声色道:“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考虑给你两成的红利,但条件是你必须也有一半的投资。”
容老板眉头一皱:“等等!我投资一半我怎么只得两成红利啊?容记你一个子儿没投,我还给了你三成呢!”
乔薇就道:“那怎么一样?你的容记是面向小镇,而我的蛋厂是洒向全国,给你两成都是看在我们有交情的份儿上,否则一成都不给你,你又能说什么?你真当我没钱投资啊?皇帝赏我的东西我还一个都没卖呢!”
容老板哼了哼,就会欺负他!讨厌!
“我要先吃那什么鸟啊蛋的,我觉得好吃才投钱!”
乔薇一笑:“没问题。”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真把一整条产业链确定下来,非一朝一夕就能促成,徐徐图之,方能稳妥,所以,她不急着从容老板这边拿到投资,当然主要也是她不怕容老板不投资。
最坏的打算就是把自己的宝贝全都卖掉咯。
感觉自己离成功似乎又进了一步,乔薇连呼吸都带着一点兴奋的味道。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乔薇跑下楼一看,是那调皮的小丑猴子来了。
这一次,她可不是偷偷摸摸来的,而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甭提多神气了。
客人惊讶地看着她,嘴巴里的菜掉了出来。
珠儿的“纤纤玉手”捏着一方帕子,另一手打着一把玩具小花伞,像个贵族千金似的,不可一世地进了屋。
随后,她看向一屋子衣着朴素、目瞪口呆的平民,脸上迅速浮现起骄傲、不屑与愠怒的神情,也不知这张小猴儿脸是怎么变化出这么多表情的,反正配合着肢体动作,众人竟然全都看懂了。
珠儿掸了掸并不存在的裙摆,骄傲地走过大堂,走向了后院的厨房。
小六正端着一盘红烧鱼出来,冷不丁见脚底有只猴儿,吓得一蹦,险些把盘子甩了出去!
珠儿抱住胳膊,表情迅速变得惊恐、疼痛、愤怒、委屈。
小六吓到:“你、你被烫到了?我、我去给你拿药!”
小六一溜烟儿地走了。
珠儿的惊恐、疼痛、愤怒、委屈一瞬间统统消失了,又换上了一副贵妇的优雅与不屑。
何师傅刚做了一盘水晶虾球,珠儿踮起脚尖,探出小黑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随即摇摇头。
仿佛在说,你做得不行。
何师傅:“……”
珠儿把盘子端在怀里,叹了口气,一副好勉强、为了你我忍痛吃下去的样子。
何师傅:谁家的猴子啊?!
珠儿吃完何师傅的虾球,摇摇头,又端走了海师傅的麻辣虾球,尝了一个,冲海师傅竖了个大拇指。
海师傅把拿在手里的板砖放下了。
珠儿又吃了杨师傅的蒜蓉大虾,也竖了个大拇指。
杨师傅把藏在背后的刀子放下了。
乔薇黑着脸走进厨房:“小丑猴子,你还敢来?”
珠儿抓虾球的手一顿,眼珠子动了动,转过身来,冲乔薇咧唇一笑。
乔薇一把将她抓了起来:“你吃上瘾了是不是?昨儿是偷着来,今天就敢明目张胆,谁许了你胆子到我厨房骗吃骗喝!”
“哇!猴猴!”望舒来到了门口,“娘亲它是猴猴吗?哪里来的呀?”
珠儿冲望舒伸出了小手。
望舒要抱她。
乔薇不让:“它是只坏猴子。”
珠儿无辜地看向望舒,眼底闪过悲痛、可怜、忧伤、欲死不能……
望舒看得心都痛了,抱着娘亲的胳膊:“娘亲娘亲,你别欺负它好不好?”
她欺负它?明明是这小丑猴子进来骗吃骗喝啊。
望舒可怜巴巴儿道:“娘亲,我想跟猴猴一起玩,可不可以啊,娘亲?”
“不可以!”乔薇严厉地拒绝。
望舒瘪了瘪小嘴儿,哇的一声哭开了!
“哎哟哎哟,不就是只猴子吗?多大点事儿?”何师傅可心疼望舒了,望舒一哭,他都想哭,他赶紧把猴子从乔薇手中拿了下来,递给望舒,“拿去玩,别哭了,啊?”
望舒得了猴子,不哭了。
好可爱的猴子,会拿帕子,还会打伞。
珠儿打着伞,牵着并不存在的裙子,优雅地转了一圈,望舒的小心心都被萌化了:“娘亲我可以跟它一起玩吗?就一下下,真的就一下下,我保证。”
乔薇对女儿的撒娇毫无抵抗力,揉了揉她小脑袋:“那你保证就一会会儿,回家的时候,不许把它带走。”
“……好吧。”望舒好想把小猴子带回家呢,可是、可是如果娘亲不让,她就还是乖乖地放小猴子走好了。
乔薇让望舒把猴子抱回了厢房:“就待在上头,哪儿也不许去,明白吗?”
“明白!”望舒乖乖地应下。
看着小望舒抱了一只小黑猴子回来,小白警惕心大作,它身上的气味告诉小白,这就是那根小黑毛的主人!
勾引了景云不够,现在又来勾引望舒!
最重要的是,它还长得这么丑!
小白凶悍地扬起利爪,朝珠儿挠了过去!
珠儿一声尖叫,从望舒怀里窜了出来。
小白追着珠儿满屋乱窜,珠儿跐溜下了楼,小白追出去。
望舒也追了出去:“小白!猴猴!”
景云大叫:“妹妹!回来!”
望舒却跟着两个小东西跑没影了。
【134】游医苏醒(下)
望舒追呀追呀,没一会儿便跑出了容记,小白与珠儿都是速度小能手,将望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好在容记距离青龙帮并无多少距离,一条直路,拐个弯儿,再一直到底就是了。
珠儿闪进了院子。
青龙帮的弟兄在操练,见到小猴子进来见怪不怪,谁料突然,又进来一条小白狗。
为什么觉得这条小白狗有些眼熟?
很快,又跑进来一个小姑娘。
这次更眼熟了!
珠儿狂扑进游医怀里。
游医在今早便苏醒了,高热也退下了,此时只微微有些虚弱,人却是清醒的,见珠儿受了惊吓一般躲进他怀里,他安抚地抱了抱珠儿:“发生什么事了?”
珠儿吱吱吱吱地叫,拉开他袍子,整个小身子钻了进来,只剩一条黑乎乎的小尾巴挂在外头,很快,珠儿把小尾巴也收了进去。
小白张牙舞爪地往里冲,被追上来的望舒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望舒不是故意打它的,就是想捉住它而已,可小白却感觉自己被一座泰山给压住,浑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望舒把小白抱起来:“小白,不许欺负小猴猴,知道吗?”又看向床上坐着的男人,游医几日没刮胡子,看上去略显沧桑,但他天生容貌俊朗,与望舒在村子里见多的村民大不一样,望舒自然而然地跳过了爷爷的称呼,十分有礼貌地说道:“伯伯,你看见猴猴了吗?”
游医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小女娃。
“伯伯,你看见猴猴了吗?”望舒又问了一遍。
“看见了。”游医怔怔地说。
“在哪儿呢?”望舒软软糯糯地问。
珠儿的尾巴不小心从游医的袍子里掉了出来。
望舒眼睛一亮:“在这里!伯伯,猴猴是你的吗?”
游医没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望舒,眼神迷茫。
望舒走到他身前:“伯伯,我可不可以和你的猴猴玩一玩?我不会欺负它的,小白也不会。”
“囡囡。”游医忽然开口。
望舒咦了一声,眨巴着眸子望向游医:“伯伯你在叫我吗?”
游医道:“囡囡。”
望舒歪着小脑袋:“我不叫囡囡啦,我叫望舒!”
游医笑道:“望舒,是他们给你取的名字吗?真好听。”
望舒古怪地皱了皱小眉头,为什么觉得这个伯伯好奇怪?
“伯伯,你认识我吗?”
游医朝望舒招招手。
望舒走到游医身前,游医摸了摸望舒的小脑袋:“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爹。”
望舒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是爹爹?你就是爹爹?”
游医开心地点头:“是,我就是。”
“是什么是?”
伴随着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乔薇自门外走了进来。
望舒抱着小白扑进了乔薇怀里:“娘亲!”
乔薇定定地看着她,严肃地说道:“你不是答应了娘亲不许乱跑吗?”
望舒揶揄道:“哎呀,是……是小白要追猴猴,我怕小白和猴猴跑丢,所以就来找他们了,我找到小白了,娘亲你看!”
言罢,不忘把小白高高举起,给乔薇看完,又指向床上的游医,“还有,我找到爹爹了!”
乔薇点了点她脑门:“人家说是你爹就是你爹吗?想冒充你爹的人都能从容记排到京城去了,你每个都认,娘亲可养不起。”
哦,爹爹是靠娘亲养活的,望舒对爹爹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乔薇原本对这个郎中印象不错,可他竟敢跑来冒认她的孩子,早知如此,她不如放任他在破院子自生自灭。
乔薇望向游医,正色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别以为我救了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脸,再敢冒充我孩子的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游医忽然道:“我见过你。”
乔薇呵呵:“搭讪的都这么说!”
游医怔怔地道:“你大哥在找你,他找到你了吗?”
乔薇笑意更深了:“很好,现在我又有大哥了。”
游医一眨不眨地看着乔薇:“你大哥说与你失散许多年了,一直在找你。”
乔薇笑着抚了抚鬓角的发:“这位……大叔?你想套近乎拜托想个好一点的借口,我爹娘早死了,我也没有大哥,倒是有几个不搭边的小堂妹小堂弟,但我与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我被逐出家门了,如果我真的有个大哥,那我被逐出家门的时候,我大哥在哪里?”
游医一脸迷茫:“可他和我说他是你大哥,难道他在骗我?”
见了太多上门认亲的,有真亦有假,乔薇已经十分麻木了:“你要演戏回去再演,我不吃你这一套。”
游医的脑子有些乱,走马观花一般闪过纷呈的画面,他想抓,却又抓不住。
乔薇牵了望舒的手:“我们走。”
望舒仰头无辜地问:“他真的不是我爹爹吗?”
乔薇耐着性子道:“当然不是,你爹爹才二十多岁,可你看看他,年纪都和你罗爷爷一样了。”
罗爷爷有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吗?望舒困惑。
乔薇语重心长道:“你娘亲长得这么漂亮,很多人上门冒充你们爹爹的,你不要见了谁都领回家,会上当的明白吗?”
“哦。”望舒似懂非懂。
乔薇牵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游医一个健步迈了上来:“你不要带走我女儿!”
乔薇沉下脸来:“我怀胎十月生的女儿怎么就成了你的?我拜托你自重一些,要冒充孩子的爹也看看自己这张脸,你都多大岁数了,能是我女儿的爹吗?”
“我……”
游医我了半天没我出一句完整的话。
乔薇又道:“你有兴趣找个小老婆,我还没兴趣找个老男人呢!”
“你、你……你不是青瑶,你不是,青瑶美,你、你、你不是……我没找别人,青瑶你别听她、听她胡说……”游医开始语无伦次。
乔薇神色淡淡道:“什么青瑶红瑶的,我根本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奉劝你一句,一把年纪了,就别再出来招摇撞骗了,当初看你背个药篓子,以为你是郎中,是好人才救你的。但我既可以救你,也就可以杀你,所以,识趣的,别再打我女儿主意!”
乔薇讲了一大堆,游医却唯独注意到了那句“一把年纪”,游医认真地说道:“我才二十五呀……”
二十五?乔薇差点就笑了,当她瞎还是当她傻,四十好几的人了,竟敢谎称自己二十五?就算长得英俊,也不带这么装嫩的。
“不对,我四十了。”游医沉思着说道,“不对,我二十五,我四十,二十五,四十,二十五……我到底多少岁……”
他不停地呢喃着,面上浮现起了一丝疯癫之色。
乔薇渐渐瞧出了不对劲,拿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无察觉,只闷头呢喃着自己的岁数。
乔薇顿悟,敢情不是骗子,是疯子,罢了罢了,看在他神志不清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了,待他痊愈了,让大刀把他送走。
乔薇抱着望舒走出了青龙帮。
今日的事,细思极恐,幸亏是个还算正常的疯子,若碰上打人的、杀人的,女儿岂不是危险了?
“望舒,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乔薇沉声问。
望舒低下头:“不要乱跑。”
“还有呢?”乔薇的语气更沉了一分。
望舒低低地说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乔薇拉长了音调:“那你今天乱跑了吗?”
望舒点头。
“和陌生人说话了吗?”
望舒再次点头。
乔薇严肃脸:“知道错了吗?”
望舒掰着小手道:“可是、可是我看他不像坏人呀。”
乔薇沉着脸道:“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你看李叔叔像坏人吗?许叔叔像坏人吗?”
望舒抓了抓小脑袋:“李叔叔是谁呀?许叔叔又是谁呀?”
得,这小家伙已经不记得了。
乔薇抱着望舒回了容记,容记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小丫头步子也太快了,景云前脚喊找人,后脚他们就冲出去了,可惜一个人影都没找到,还是她娘有办法。
“以后再不听话,娘亲可是会打你小屁屁的。”乔薇把女儿放到了屋内的椅子上,“还有你。”
乔薇看向小白:“一只猴子有什么可追的?你要追也追你自己的同类啊,你跟那只小丑猴子是不会有结果的。”
小白吐出一口老血——
……
咚咚咚!
小六叩响了门被:“乔姐姐,有人找你。”
“谁啊?”乔薇问。
小六道:“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夫人,她说认识你,她在隔壁厢房,请你过去一趟。”
认识她的年轻又漂亮的夫人,乔薇大概猜出是谁了:“那你进来,帮我看着点孩子。”
“好。”
小六进屋照看景云望舒,乔薇起身去了隔壁,不出意外的,果真见到了一袭鹅黄色裙衫的姬婉。
姬婉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没多余首饰,只戴了一支黄玉海棠簪,衣着素雅,妆容清淡,却美得不可方物。
“世子夫人。”乔薇打了招呼。
姬婉睨了她一眼:“把门带上。”
乔薇合上了门,扬起商业化的笑容道:“什么风把世子夫人吹来了?是吃菜呢还是买松花蛋?”
姬婉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都不是,我来找你。”
乔薇微微一笑,在她对面坐下:“找我何事?”
姬婉恣意地说道:“太子生辰那日,我恰巧染了风寒,便没去赴宴,听人说你治好了太子,不知是真是假。”
姬婉不提,乔薇都快忘记这么一茬了,她的确是治好了太子,但对个大夫而已,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太子没放在心上,她更没有,过后亦无人提起,皇帝赏给她的东西,她时常会忘记究竟是为什么而赏。
说白了,她内心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歌功颂德的事,拿太子当成了前世成千上百个救治过的病人一样,现在让她说说她曾经都给谁治过病,她还真数不上来了。
就不知,姬婉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乔薇淡淡地笑了一声:“是有那么一回事。”
姬婉眸光动了动,打开折扇道:“如此说来你还懂点医术?”
乔薇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问我医术做什么?你要看病?”
姬婉白了她一眼,把折扇一合,说道:“我像是有病的人吗?”
乔薇挑眉:“那你干嘛问我医术好不好?”
姬婉眼神微闪道:“是我一个娘家亲戚,身子略有不适,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治好。”
“什么不适?”乔薇问。
姬婉抚摸着折扇道:“怀不上孩子。”
乔薇摸下巴:“不孕症啊。”
姬婉的面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嗯。”
“多久了?”乔薇问。
姬婉低声道:“成亲八年了。”
乔薇看向她:“一直没能怀上?”
姬婉避开了她目光,绕着手指道:“怀过两次。”
乔薇迟疑了一下:“两次都流产了?”
“流产?”姬婉不明所以地看向乔薇,乔薇解释道:“就是你们这边说的滑胎、小产。”
“嗯。”姬婉难过地垂下了眸子。
乔薇每问一句话都在打量姬婉的神色,若到这里还看不出姬婉口中的娘家亲戚是姬婉自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姬婉看着年轻,没想到已成亲八年,八年中,滑胎两次,至今未能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想想也是可怜。
乔薇的语气缓和了一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有限,没有足够的仪器对女人的身体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我的中医又是个半吊子,看看伤风感冒还成,这种复杂的不孕症,我是真没把握。”
姬婉怒了:“你既没把握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乔薇理所当然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谁要你关心了?”姬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道:“有毛病的又不是我!”
“是是是,是你的娘家亲戚。”
姬婉瞪了乔薇一眼,负气地揪起了扇坠子:“你真的没办法吗?”
这种病乔薇可不敢托大:“不孕的因素有很多,有的是输卵管不孕,有的是子宫不孕,有的是卵巢不孕,还有宫颈性不孕、盆腔性不孕、内分泌不孕、习惯性流产……我都不知道你是哪一种,我怎么对症下药?”
“有药吗?”有药她就全都试一遍。
“没有。”
姬婉倒抽一口凉气!
乔薇就道:“不过你也别把怀不上孩子完全归咎到女人头上啊,万一是男人的问题呢?”
姬婉一愣:“男人也会有问题?”
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
乔薇对上姬婉质疑的目光,坦荡地说道:“当然了,怀孕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全让女人背了黑锅。”古代一生不出孩子就赖女人头上,也不想想自己的小蝌蚪质量究竟高不高。
姬婉道:“我之……我亲戚之前能怀上,想来不是她相公的问题吧。”
乔薇点头:“她相公的小妾呢?也没怀上?”
“她相公没小妾!”姬婉难掩骄傲地说,她生平最自豪的事就是林书彦只有她一个女人。
以古代男人的思想,能容忍发妻八年无所出,不纳妾不休妻,不得不说,那个男人是爱惨了姬婉。
乔薇不知该说姬婉幸还是不幸,不幸吧,她又找了个这么爱她的丈夫;幸吧,她又不能为丈夫生下一个孩子。
“你那个二弟妹生了几个呀?”乔薇问起了黎氏。
姬婉的神色淡了淡:“四个,怎么了?”
那种不拿孩子的生命当回事的女人居然生了四个,姬婉却一个都没有,这都什么世道?那个女人如此嚣张霸道,不会就是仗着自己肚子能生吧?
乔薇真后悔自己前世没有选中医,不然把姬婉的不孕症治了,看着黎氏跳脚的样子一定痛快极了。
乔薇暗叹一口气,对姬婉道:“我是真的很想帮你亲戚,但术业有专攻,我治治外伤可以,中医不孕确实怕误了你亲戚。”
姬婉失望。
下午,乔薇采购了一筐必备的物资,随后带孩子们回了村,村民们明日才正式上工,但今天就有不少人前来作坊学习经验,这是村长指示的,人家给了你们挣钱的机会,别不知把握,你们不想干,多的是人想。
作坊够大,三十几号人也不显拥挤。
小魏一边裹泥衣,一边对众人解释:“这个‘药材’啊,一定要裹匀,薄厚适中,太薄了不入味,太厚了又浪费,你们看清楚我这个厚度没?”
挤在第一层的全都看清了,有几个看不着,便跑去了阿贵那边。
阿贵不如小魏能说,就闷头干。
这次也招了不少女工,大家围着七娘与碧儿。
七娘碧儿都是穷苦人出身,在府里总遭人白眼,被呼来喝去,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人拿羡慕的眼光看着她们。
“这个蛋是生的吗?”徐大壮的媳妇儿问。
七娘笑着点点头:“是生的,所以很容易破,在裹‘药材’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力度,别看这鸭蛋便宜,可‘药材’贵啊,浪费一勺都得好多钱呢。”
大壮媳妇儿顿悟地点点头。
七娘指了指货架上的筐子:“那是你爹做的筐子,夫人很满意,说以后还从你们家进货呢。”
众人羡慕地看向了大壮媳妇儿,这么大的作坊,这么多生意,得需要多少筐子啊,大壮家可真是赚了!
大壮媳妇儿的脸上浮现起了与有荣焉的笑,她家园破了,与爹流浪在外,经人介绍嫁了徐大壮,原本还有另外一户人家的,那家有钱,在镇上,是个大户,她嫁过去就可以做姨娘,这其实也挺好,衣食无忧的,媒婆就劝她嫁给大户,但大户不肯让她爹进门,只说给点银子养在外头。
那怎么行呢?那是把她拉扯大的亲爹,哥哥弟弟们都死了,独剩下她这么个女儿,她若是也不管她爹,她爹的晚景就太凄凉了。
她最终一咬牙,嫁进了村子。
她带个爹嫁人,怕人说风凉话一直不敢出门,也不敢与人接触,这次是家中实在艰难得没办法才硬着头皮上山,没想到被选上了。
“你爹真能干。”有人夸了一句。
爹被人夸了,大壮媳妇心里美滋滋的,原来也没那么难相处嘛,是自己想多了啊。
学习了一下午,众人基本知道怎么操作了,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还以为小乔开那么高的工钱,是要把他们往死里压榨呢,他们可真会自己吓自己。
不过这些活儿看起来简单,却都是十分精细的活计,他们做惯了庄稼活儿,手重,真想做好这个,怕是得下番苦功夫。
乔薇上山时,乡亲们正从作坊出来,现在是老板了,大家伙儿不好再小乔小乔地叫,便随着七娘他们改口唤了夫人。
乔薇与众人打了招呼,将七娘叫进了别墅,问起下午的情况,七娘道:“夫人眼光极好,挑的这些人都是机灵能干的,明日上工,问题不大。”
“那就好。”乔薇点头。
“可是夫人,咱们真的要做那么多松花蛋吗?”七娘与容老板担忧的事情一样,怕做多了卖不出去。
乔薇喝了一口茶:“我不怕你们多做,只怕你们做得不够,作坊能出多少,我就一定能卖出去多少。”
这种自信,是七娘没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过的,明明年纪比她还小,却好似比她经历了更多,让人又崇敬又心疼:“对了,夫人,他们在这边吃饭吗?”
“不了,都住附近,回家自己吃。”在这边吃,她还得再额外请两个厨子,请厨子本身费不了几个银子,但菜多盆多东西多,再隔出一个餐厅,太占地。
七娘轻声道:“夫人,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乔薇顿了顿:“你把碧儿叫来。”
“是。”七娘退下。
很快,碧儿进了屋,对着乔薇行了一礼,轻言细语道:“夫人。”
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是不一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看得人赏心悦目。
乔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个:“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找了两个,一个在杏花街,一个在桥沟胡同。”
乔薇的手一顿:“地段挺偏的。”
碧儿汗颜,她领了五百两银子,却给爹娘弟弟买这么偏的宅子,传出去确实有点不像话,但并不是她不想买贵的,是她娘不要啊,事实上,就连杏花街与桥沟胡同的宅子她娘都嫌贵,死赖着不肯搬走,就在刚才,她都一直在屋里做她娘的思想工作。
“多少钱?”乔薇对古代的房价并不太了解,可如果不贵,她也想买一套。
碧儿答道:“都是老宅子,杏花街那座是两百两,桥沟胡同还便宜一些,一百五十两。”
这个价不值,乔薇摇摇头,没再关心房子了,与碧儿谈起了正事:“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吧?”
碧儿咬唇:“是为……配方的事?”
乔薇淡道:“没错,配方你已经知道了,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碧儿福低了身子:“夫人请放心,奴婢绝不会将配方泄露半个字!”
乔薇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现在是不会,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当初你效忠徐氏的时候,想必也是这么忠心耿耿的吧?”
碧儿受伤地看向乔薇:“那不一样,夫人待奴婢极好,奴婢不会背叛夫人。”
乔薇淡淡一笑:“那要我待你不好了呢?要是我变成第二个徐氏了呢?你会不会为了第二个小乔……而跑来背叛我?”
碧儿噎住了。
“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我最不信的就是人心。”
“夫人希望碧儿如何?”
果真是个上道的丫头,乔薇把桌上的契约推过去:“这是一份《保密协议》,我希望你在上面签字,日后配方若是泄露,我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上面的条例处置你。”
碧儿是识字的,一条条协议读下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乔薇不紧不慢道:“你只要不背叛我,这纸协议便形同虚设,相反,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有办法将你找到。”
小白配合着露出了凶悍的獠牙。
别看乔薇平日总笑吟吟的,待下人又宽厚,可碧儿是见识过乔薇的手段的,国公府的人她都敢打,区区一个丫鬟,若得罪了她,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碧儿深吸一口气,提笔,在文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乔薇收好协议:“从明天起,你也去操作间。”多了二三十号上工,泥衣想必不够,得多点人烹制才行。
碧儿应下:“是。”
乔薇抬手:“你退下吧。”
碧儿退下了。
夜色深深,整个庄子都陷入了宁静,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到别墅的窗纸上。
乔薇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抱了抱怀里的景云,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天蒙蒙亮,乔薇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嗓子干哑,乔薇喝了点凉白开,缓解了些,洗漱完先去厨房,做了孩子们爱吃的鸡蛋面与卤羊肉卷饼,随后回屋,把望舒小懒虫从被子里捞起来。
体力不济,她居然捞了两次没捞动。
“娘亲,你怎么了?”景云看向她问。
乔薇柔声一笑:“没什么,你妹妹又重了,我都抱不动了。”
景云:你是能把大刀叔叔当小鸡仔儿拎起来的人,居然会抱不动妹妹吗?
乔薇最终还是把小懒虫捞了起来,穿好衣裳,洗漱了一番,三人上桌吃饭。
忽然间,七娘推了门进来:“夫人。”
乔薇放下碗:“怎么了?”
七娘道:“小魏刚从村子里过来,说老秀才说的,今天不上课。”
乔薇纳闷:“为什么不上课?老秀才有事吗?”
七娘摇头:“不是,是有孩子出了痘疹,老秀才恐传染了,便让大家先各自在家中观察。”
痘疹,俗称水痘,一种十分凶狠的传染病,多发在冬春两季,现在是夏天,居然就有人得了?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感冒都能死人,水痘就更可怕了。
乔薇赶忙摸上了两个孩子额头:“你们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二人齐齐摇头。
“身上呢?”乔薇又揭开了二人衣裳,白白净净的,乔薇松了口气,又问七娘:“钟哥儿没事吧?”
七娘就道:“他两岁时出过,不会再得了,景云和望舒没有出过吗?”
出过还活下来的,都是奇迹,乔薇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哪里知道两个孩子出过水痘没有?
水痘在出痘前两到五天便具备了传染性,那孩子是今早发现的,这么说前几天就已经开始在班内传染了,不知两个小家伙与他接触了没有:“是哪个孩子出痘?”
七娘想了想:“好像、好像是二狗子。”
一道晴天霹雳轰了下来!
二狗子是景云最好的小伙伴,景云天天与他腻在一块儿,他得了水痘,景云能幸免吗?
七娘宽慰道:“夫人你先别担心,你看俩孩子不是好好儿的吗?没被传染呢。”
两个小包子无辜地看向娘亲,他们没病呀,感觉棒棒哒,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倒是娘亲,脸色好白好白哦。
当天夜里,乔帮主的肚子上长出了一颗透明的痘痘。
【135】医治,游医上门
从很小的时候乔薇便知道自己是生不起病的,生病不仅意味着昂贵的医药费,更意味着忍受漫长的孤独与寂寞,当身体变得脆弱,心也会变得脆弱,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那种平时好似根本察觉不到的委屈与难过,像被突然放在了显微镜下,无限地放大。
乔薇讨厌那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害怕,所以乔薇极少会让自己生病,她作息规律、她勤于锻炼、她饮食健康……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保证自己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
初到异世时,这副身子弱得能被风儿刮走,在她的高强度锻炼下,如今的她,说是一头强(纤)壮(细)的小牦牛也不为过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健康的身子也会病倒呢?
乔薇一脸懵逼地看着肚皮上冒出来的小痘痘,有种把它掐了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冲动。
“哦,娘亲你长痘痘了!”景云小包子睁眼,看见了娘亲肚皮上的小东东,他天生聪慧,结合大人昨天的谈话,大概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他撩开衣裳看了看自己的,“为什么我没有?”
没有还不好吗?臭小子你是不是欠扁啊?
景云拉开小内内,把***也三百六十度检查了一遍:“真的没有哦。”
乔薇欲哭无泪,儿子都没得,她却得了,好丢脸啊……
乔薇出痘的事很快传到小院,七娘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便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怎么回事?夫人出痘了?”
乔薇郁闷地点点头。
七娘面色一变,看了看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在练字一个仍在呼呼大睡,问道:“景云和望舒呢?有没有事?”
乔薇可怜巴巴道:“暂时没有。”以后说不准,毕竟这玩意儿是有潜伏期的。
七娘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没出痘就说明二人存在没被传染的可能,盖因夫人不记得两个孩子究竟出过痘诊没,亲娘当到这个份儿上也是不容易,七娘觉得还是先不让孩子与病人接触比较好。
“景云和望舒先不住这边了,回自己屋住吧?”七娘征求乔薇的意见。
乔薇点头:“那边的褥子什么都是干净的,你帮我把望舒叫起来吧。”
“让她睡会儿吧,我把她抱过去。”七娘说着,探出手去抱床上的望舒。
抱了一下,没抱动。
再抱,还是抱不动。
这真的是个孩子吗?怎么比阿贵还重啊!
七娘最终还是把望舒抱动了,等把望舒放到望舒房间那张金灿灿的架子床上之后,她两条胳膊都麻掉了……
很快罗家也得了消息,罗大娘与翠云赶上山来,屋子里已被乔薇吩咐七娘用醋熏过了,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醋味儿,罗大娘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哎哟,这是咋整的?咋那么冲呢?”罗大娘捏着鼻子进了屋。
乔薇目前状态尚可,低热、少量水痘,并未太大不适,她看了一眼面色担忧的罗大娘与翠云,道:“干娘,大嫂,你们怎么来了?我这出着痘呢。”
“知道你出痘才来的。”罗大娘嗔了她一眼,走上前要摸她额头,被乔薇躲开了,水痘本就是大人比孩子凶险,老人就更加危不可言,她才不想让罗大娘染上。
罗大娘抽回了手,叹道:“你又不是孩子,你说你咋也得了这个病?这病老凶险了,还记得郑师傅吗?他爹就是得这病去的,他爹和孩子都出痘,孩子熬下来,大人却走了……唉!”
成年人出水痘的并发症死亡率是孩子的三十到四十倍,孩子得病后,虽会出现低热、疹子等病灶,但只要治疗及时,一般一两周就能痊愈,而成年人严重的能烧到四十度以上,病程也更为漫长。
当然这是在现代,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就算是孩子,也是十分危险的。
“也有孩子没能熬过的。”翠云感慨。
乔薇笑了笑:“你们担心我熬不过去啊?我这不是好着呢?这个病主要也是看抵抗力,我抵抗力强得很,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你、你什么力?”罗大娘不懂。
乔薇解释道:“抵抗力,就是我抵抗疾病的能力,意思是我身子骨特别特别强健。”
乔薇是念过书的人,罗大娘觉得她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是正常的,全听懂了才是怪了,故而从未怀疑过乔薇嘴里为啥总蹦出她听不懂的词儿。
若是一年前乔薇与罗大娘说这话,罗大娘自是不信,不过这大半年来,乔薇与两个孩子的变化她全都看在眼里,可以说一家三口都调养得十分康健了。
罗大娘道:“那我叫你哥去镇上给你请个大夫。”
镇上的大夫还是算了,那半吊子的医术还不如她呢,乔薇铺开白纸,提了笔,边写边说道:“我写个方子,您让大哥照着抓药就行,我吃两日就没事了。”
罗大娘不识字,只觉得小薇写得和老秀才写的好像不大一样,老秀才的字看得特别舒服,小薇的……看得她眼皮子直跳:“你确定这方子能成?”
乔薇笃定地说道:“这是医书上记载的方子,您只管让大哥去抓药,我喝了,睡上一觉,明早就能退烧了。”
罗大娘拿着方子去了。
中午,罗永志把药抓了回来,七娘给熬了一碗,乔薇喝过之后,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是小白,小白百毒不侵,自然也无惧痘疹,依旧软趴趴地赖在她胸口占便宜,结果睡到一半,烫得它毛都要糊了!
它忙叫醒了七娘,七娘又披上衣裳去了罗家。
罗永志先找了隔壁村儿的土郎中,土郎中只隔着帕子摸了摸乔薇的额头,就吓得摆手走掉了。
罗永志又连忙赶着牛车去了镇上,从药房请回大夫。
大夫倒是没被乔薇的病灶吓到,十分镇定地开了药方,罗永志又赶回镇上抓药,可令人绝望的是,就算给乔薇换了药,她的症状也没有丝毫好转。
她的体温还在攀升。
冷帕子放头上,眨眼就热了。
罗大娘急的团团转。
七娘也是束手无策。
碧儿穿了衣裳,从望舒房中出来,看着一筹莫展的三人:“夫人还没好吗?”
罗永志蹙眉:“镇上还有个周郎中,我去找他!”
这时候,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若乔薇清醒着,定不叫这周郎中来,因为就在景云与望舒生病的那次,周郎中便将风热误诊为风寒,开的方子不对症,俩孩子深夜烧得一塌糊涂。
索性周郎中一听是个严重的传染病,吓得够呛,没跑来祸害乔薇。
罗永志再一次从镇上归来时,天都亮了。
望舒与景云头一天没与娘亲睡,老不习惯了,两个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半夜才睡着,天蒙蒙亮,又不约而同地醒了,连最爱赖床的望舒都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娘亲。”两个小包子手拉手走去乔薇的屋子,被七娘拦在了外头,“你们可不能去,夫人生病了,会过了病气给你们。”
“我们又不怕。”望舒看向哥哥,“对吧哥哥?我们不怕生病。”
景云郑重道:“嗯,不怕。”
七娘的心被两个孩子暖到了,抚了抚二人的小肩膀,柔声劝慰道:“我知道景云和望舒很勇敢,不怕生病,不怕吃药,但你们娘亲怕,你们想想,你们生病的时候她是不是很难过?她一个人照顾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望舒没了印象,景云却是记得年前那一次,娘亲前面兜着妹妹、后面背着他,一人徒步十里,从村子走到镇上求医,那时娘亲的身子还不好,好几次醒来,他听着娘亲粗喘的呼吸,都觉得娘亲快要不行了。
后面又上了京城,四处求医。
他心疼那样的娘亲。
他再也不想生病,不想娘亲那么累了。
“妹妹,我们等娘亲好了再来看她吧。”景云忍住想扑进娘亲怀里的冲动,拉着望舒回了屋。
七娘松了口气。
碧儿去给孩子们洗漱,顺便做做一家人的早饭。
“这可怎么办?”坐在屋内,罗大娘一筹莫展。
“要不,还是把土郎中叫来吧?”罗永志说。
“他不是说不会治吗?”罗大娘道。
罗永志想了想:“随便做点什么,总比我们几个睁眼瞎强。”
于是还在被窝里做美梦的土郎中又被罗永志捞过来了,土郎中真不想来啊,可罗永志一开口就五两银子,乖乖,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很无耻地带着什么都看不好的医术上山了。
土郎中看了乔薇与药房大夫的方子:“夫人的方子更为妥帖一些,换回夫人自己开的那副药吧。”
罗大娘蹙眉道:“这药没用啊,她喝了晚上就瘫下了。”
土郎中严肃道:“那我问你,她是喝了自己的药高热得厉害,还是喝了药房大夫的药高热更厉害?”
罗大娘仔细回想了一番:“药房大夫的。”
土郎中的手背在手心一拍:“那就是了嘛!药房大夫的方子更不对症嘛!”
罗大娘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不过她着急得脑子一团浆糊,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对劲,罗大娘又给乔薇换回了她自己开的方子。
要喂药时,被土郎中叫住了:“你们别喂啊,找个出过痘的!”
山上谁也没出过痘,除了钟哥儿,可钟哥儿才六岁。
“我我我我我!我出过痘哒!”小魏举着手跑了进来。
小魏是男人,罗大娘不乐意。
土郎中没好气地道:“人都快病死了你还管这个?”
做郎中与仵作的,在男女之防上多少看得开一些,土郎中又数落了罗大娘几句,罗大娘才把药碗递给了小魏。
小魏也是头一次服侍人呢,手生得很,端着药碗站在床前,茫然无措。
七娘超强的领导天分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先把碗放到凳子上,把夫人扶起来,拿两个枕头垫在夫人背后,让夫人靠好,再把棉布围在夫人脖子上,以防洒药。”
小魏一一照做,除了让乔薇的后脑勺在床板上磕了两下、额头撞了三下、胳膊别了五下、手指压得红肿之外,别的都做得挺好的!
乔薇并未彻底昏迷,只是烧得太严重,意识不清,疼痛感也不强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撞得满头大包了。
小魏清了清嗓子。
七娘的表情也有些讪讪。
“夫人喝药了。”小魏舀了一勺喂进她嘴里。
好苦。
乔薇吐了出来。
小魏又喂了一勺,乔薇又吐了。
小魏就道:“夫人,你要喝药啊,不喝不会好的。”
乔薇又吐了出来。
罗大娘着急道:“良药苦口,再这么病下去,你会没命的。”
还是吐了出来。
小魏没辙地看向众人。
七娘眸光一动,小声道:“阿贵,夫人的金子是不是埋在后院儿了?你去挖点来,反正夫人又不知道。”
乔薇一口把勺子含住,喝了。
正在作坊安排差事的阿贵: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
小魏给乔薇喂完药,对土郎中道:“女人就是娇弱啊,出个痘都死去活来的,我当年啥事没有。”
土郎中捯药的手一顿:“出痘还啥事没有?很小的时候出的?”孩子症状比大人轻,这他是知道的。
小魏摇头:“没啊,就前两年,出了好久呢。”
“多久?”土郎中听着有点不对劲。
小魏撇了撇嘴儿:“大半年吧,满脸都是,丑死了。”
土郎中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傻逼孩子,你那是青春痘!
作坊三十几号人上工,他们知道了乔薇出痘的事,不过半日,全村都知道了乔薇出痘的事。
村长与老秀才找上山来。
在堂屋坐下后,村长纳闷道:“怎么回事儿啊?这、这不是孩子的病吗?她一个大人,咋也得上了?”
老秀才也没料到出痘的会是乔薇,他以为是景云的,毕竟最先出痘的是二狗子,而景云与二狗子玩得最好,眼下景云这孩子逃过了,乔薇却染上了。
“大夫咋说?”村长问。
罗大娘叹道:“她自己给开了一剂药,吃了没什么效,镇上的药房大夫给开了一副新的药,更无效,老郭说还是吃回她自己开的药,刚喝完,睡下了。”
七娘给村长与老秀才倒了茶。
二人都没喝。
于村长而言,小乔是全村的经济支柱,这次不仅替全村缴纳了税款,还给那么多困难户提供了差事,她好,乡亲们才好;她若是垮了,乡亲们也甭想有好日子过,所以他是真的担忧小乔的病情,希望她赶紧好起来。
而对老秀才来说,小姐是老爷与夫人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他报答不了老爷的恩情,唯有好生地侍奉小姐,可现在,小姐病倒了,他将来就是到了黄泉路上都没法儿与老爷交代。
“我去京城请大夫。”老秀才站起身。
“我也去。”村长道:“多个人多个照应。”
老秀才回绝:“多个人马车跑不快。”
罗大娘要给老秀才拿银子,老秀才道:“不用了,那几个家长给我塞了红包,我手里有钱。”看了看罗大娘准备装回兜儿里的银子,又道:“这是你的还是小乔的?”
“我的呀。”罗大娘道。
老秀才问:“你花了让不让小乔还的?”
开什么玩笑?小乔是她干女儿,哪有娘给女儿看病,还找女儿还钱的道理?
“当然不会!”罗大娘说。
老秀才伸出手:“突然想起来我的红包已经退给家长了。”
罗大娘:“……”
……
老秀才带着罗大娘给的银子下了山,先坐栓子爹的马车去镇上,本想坐罗永志的驴车,可驴车不如马车快,随后又在镇上的车行雇了一辆车前往京城。
此去来回百里,不知乔薇的病等不等得及他将大夫请来。
持续高热是最可怕的,土郎中想方设法给乔薇退热:“被子!快,把她裹严实了,把汗捂出来!出了汗,烧就退了。”
小魏反正已经与她产生接触了,要传染早传染了,再隔离也没用,索性拿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大夏天裹被子,那叫一个难受。
乔薇热得直翻白眼。
“出汗了没?”土郎中问。
小魏探了探她脖子:“没!”
“再加一层!”土郎中道。
乔薇翻白眼快要翻成一条翻车鱼了,散热啊,散热,不能捂啊……
小魏又给加了一床被子,乔薇彻底“翻车”了。
“咋回事?”土庸医问。
小魏道:“好像是……晕了!”
热晕的。
土郎中一拍大腿:“病情加重了,赶紧的,再加一床被子!门窗都关好!要热!一定要热!小魏,掐她人中!罗大娘,你去弄个炉子来!”
好容易被掐醒的乔薇,一听这庸医要给她上炉子,当即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当陈大刀带着游医赶来找乔薇“要女儿”时,乔薇房梁上的毒蛇宝宝都差点被烤成蛇干了,一条条挂在房梁上,直翻白眼、口吐白沫……
陈大刀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跳:“哎哟卧槽!着火了?”
小魏像条中了暑的哈巴狗,吐着舌头跑出来:“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太热了……”
土郎中是早已热趴在桌子上,爬都爬不动了。
再看乔薇——
看不到了,只有一个红彤彤的大火娃!
全身都是红、色、的!
陈大刀彻底惊呆了。
游医放下背篓,快步进屋,打开了窗子,提出了炉子,把乔大火娃身上的被子一层一层扒下来:“糊涂!糊涂!”
游医将乔薇抱了出来,不容拒绝地问道:“还有没有房间?”
罗大娘怔愣地看着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陌生男子,以罗大娘这个年纪的审美,看到他的惊艳,不亚于乔薇看到了姬冥修,罗大娘的脸都红了,下意识地指了指右边:“……有、有,景云的屋子空着。”
游医将乔薇抱到了景云的床上:“珠儿,金针!”
他话音一落,就见那盖着棉布的药篓中忽然窜出一只小黑猴,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景云的屋。
游医拿过针,以烈酒消毒,随后刺进了乔薇的几处穴位。
陈大刀缓过了劲儿,一转头,咦?那疯子呢?
罗大娘给陈大刀倒了一杯茶,感激地说道:“大刀你是怎么知道小乔生病了,还特地给请了个大夫来?”
“他才不是大夫!他就是个疯……”陈大刀看见了正在给乔帮主扎针的游医,一口噎在了喉咙,“风靡全镇的郎中。”
罗大娘笑着道:“谢谢你了啊大刀,回头等小乔醒了,我一定告诉她,是你帮她请的大夫。”
陈大刀慌忙摆手:“别别别!千万别!”让夫人知道自己找了个疯子给她治病,夫人不得吃了他啊?
“怎么了?”罗大娘不解地问。
陈大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跟他不是一起的,大娘,我今天本不该过来这边,我有十分重要的任务在身,若是让夫人知道我擅离职守,一定不会轻饶我,您就当帮我一个忙,您今天没见过我,我先走了啊!”
罗大娘叫他:“哎,大刀!大刀!你吃了饭再走啊!”
陈大刀夹起尾巴跑掉了。
七娘把乔薇与孩子们的衣裳洗完了过来,看着景云屋的游医:“罗大娘,那是谁?”
罗大娘喜滋滋地道:“是大刀请来的郎中。”
就这么把陈大刀出卖了……
游医给乔薇扎完针,乔薇的体温总算没再继续攀升,恢复到了被土郎中瞎折腾之前,却也不容乐观就是了。
“郎中啊,我女儿她怎么样了?”罗大娘轻声问。
游医蹙眉:“她是你女儿?”
罗大娘点头。
游医认真地说道:“可是你这么丑。”
罗大娘嘴角一阵猛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干女儿。”
游医满意地嗯了一声,给乔薇把了脉,又看了看她手臂上也发了两颗的痘:“痘疹?”
“是的,这是她之前吃过的方子,你瞧瞧。”罗大娘把乔薇与药房大夫开的方儿递给了游医,“两个方子的效果都不大好,第二个更差,不对,第三次喝了她自己的药,好像又更严重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游医看完,说道:“两个方子都是对症的。”
罗大娘惊讶:“那为啥吃了没用?”
游医就道:“她体质特殊,一般药材不顶事。”
“咋、咋个特殊法?”罗大娘有些支吾地问。
游医说道:“这个我没办法向你解释,总之寻常药方对她无用就是了。”
“那你可有办法?”罗大娘只要能把人治好。
“我这里有一道虎狼之方,以毒攻毒,应该能治她的病。”游医背上药篓子,“我先去山林采点药,你们别再瞎折腾了,尤其那个庸医。”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苏醒的土郎中身上,土郎中自觉惭愧,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游医带着珠儿进了山林,珠儿有一项十分特殊的本领,对药材格外敏感,只有山上没有长的药材,没有珠儿找不到的药材。
这边,乔薇染了水痘等待救治,另一边,遥远的皇城,远道而来的匈奴二王子也不幸染上了痘疫,具体怎么染上的已无从说起,总之,来势汹汹就是了,再兼之他原本便有些水土不服,情况就更险峻了。
太医院的提点大人已年过六旬,做完这月便要退休,谁知退休前碰上这档子棘手的事,真是让他“晚节不保”。
提点大人将手下的两位院使与几位太医召集到书房谈话:“你们,可有良策?”
众人默不吭声。
提点大人道:“我知道你们手中多少都有几道祖传的方子,平日里藏着掖着就罢了,眼下是时候拿出来了,匈奴二王子是前来我朝和谈的,他若出了事,我朝势必脱不了干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们该为朝廷尽尽力了。”
众人依旧无话。
提点大人无奈地扯了扯领子:“谁要是治好了匈奴二王子,我这提点的位子就让给谁坐!”
众人纷纷掏出了秘方。
不是每一道秘方都能被试用在匈奴二王子身上的,经由提点大人再三斟酌后,选了乔院使提供的虎狼之方。
皇帝有些担忧:“二王子都病成这样了,经得起虎狼之方?”
提点大人道:“这就叫以毒攻毒,乔家的医术,皇上总该是相信的。”
没错,不论是曾经沈神医与乔峥,还是如今的乔岳山,都从未让人失望过,只是,皇帝也不能拿二王子的命去赌。
皇帝沉吟片刻,对提点大人道:“你去告诉乔院使,事关重大,若是他治好了,朕封他做恩伯侯,若是治不好,让他给二王子陪葬!”
乔岳山对自己的方子还是十分自信的,不就是一个痘疹吗?他还能治不好了?要知道,这方子可是当初——
总之,他一定能治好二王子,届时,他就能坐上提点大人的位子,也能当上侯爷!风光无限!
……
游医采了药来,罗大娘问:“如何了?都采到了吗?”
游医蹙眉:“缺一位药。”
罗大娘忙道:“缺啥?你告诉我,我让我儿子去买!”
游医放下药篓:“紫萤草,若是没有紫萤草,以雪山玉露代替也可。”
“雪山玉露?”皇帝蹙了蹙眉。
提点大人拱手:“是的,皇上,那药方中需要一味紫萤草,但紫萤草只在严冬时有,如今盛夏,只得以雪山玉露替之。”
皇帝不懂什么雪山玉露。
福公公小声道:“前段日子,胤王殿下着人送了一瓶雪山玉露过来,就在您的库房放着呢。”
老七这回倒是办了件好事,皇帝面上流露出一丝喜色:“福生,你去取来。”
“是。”福公公行了一礼,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若是治好匈奴二王子,胤王献玉露有功,也得被记上一笔呢。
福公公决定明日清早便给胤王送一罐松花蛋过去。
“雪山玉露市面上没得卖!”阿贵听说几人需要这种药,当即泼了盆冷水道:“我爷爷做总督时,想给我爹买点雪山玉露补身子都没能买到。”
罗大娘急得心口疼。
七娘抚着她脊背道:“您先别着急,总能想到办法的。”看向游医,“郎中,就没别的药材能够代替吗?”
游医摇头。
七娘想起了那个在水中抱住夫人的神秘男子,他看上去十分有钱的样子,会不会有办法弄到药材呢?
七娘拉住阿贵的袖子:“阿贵,你还记得四合院吗?”
阿贵点头:“记得,怎么了?”
七娘斟酌了一下,说道:“四合院的主子是夫人的朋友,你上一趟四合院,告诉他夫人病了,需要哪些药材,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弄到。”
阿贵差不多猜出是那个大半夜溜进夫人闺房的男子了,有点不乐意,但救人如救火,不乐意也还是得去:“知道了。”
门口,一颗小脑袋趴在门缝儿上:“哥哥,他们要去找冥叔叔啦,我们也去吧。”
两个小包子偷偷地溜上罗永志的驴车,躲在了箩筐下。
【136】痊愈(上)
庭院深深。
姬冥修静坐在书房中翻阅奏折,神情有些冷漠。
若是细看,会发现在一沓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张字迹堪称鸡飞狗跳的小字条。
最上头那张写着“干嘛”。
呵。
干嘛?
丞相大人冷笑,目光犀利如刀,恨不得把面前的字条奏折甚至桌椅板凳全都切成碎片。
绿珠端着一盅汤前往书房,被廊下的燕飞绝叫住,燕飞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家伙正在气头上,你贸贸然地冲进去,不是往枪头上撞吗?
可主子晚上没吃饭呀。
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
别可是了,听燕叔的,回去。
绿珠没动。
就在绿珠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顶着被骂的风险进屋劝主子吃饭时,替她撞枪头的人来了。
阿贵迈着步子进了四合院,到底是官家出身,遇事比寻常人冷静三分,七娘与罗大娘的心都急成筛子了,他依旧沉稳如山,当然,也不排除他本身对乔薇感情不深的缘故。
“哟,是……夫人的手下啊?”叫啥来着?忘了。
燕飞绝笑眯眯地打着招呼,那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景云落水那次,阿贵与七娘在四合院居住了几日,头天夜里与燕飞绝打过照面,也算认识,阿贵记得夫人叫他燕叔叔,阿贵抱拳:“燕大人。”
大人,第一次有人唤他大人!
人家这么敬重我,我却要算计人家,我真是好不要脸啊。
燕飞绝清了清嗓子:“你自己过来的?夫人呢?”
“夫人她……”
不待阿贵说完,燕飞绝又道:“是不是找我家公子啊?他在呢,进去吧。”
绿珠瞪大眼。
燕飞绝使了个眼色:“快去啊。”
“多谢。”然而阿贵却没有闷头往里冲,而是转身出去,从马车上抱下两个昏昏欲睡的小包子。
燕飞绝一看傻了眼。
绿珠惊喜地迎了上去:“景云?望舒?你们来了?”
两个小包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奈何眼皮子太重,没看清又沉沉地耷拉下去了。
这可不怪他们贪睡,实在是昨儿夜里没在乔薇身边歇息,不习惯,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在马车上晃悠了一天,不困才怪了。
要说这两个小家伙藏得可真好,一直到镇上阿贵与罗永志都没发现箩筐下藏了人,只是有些奇怪,平时健步如飞的小毛驴今日怎么跟走不动路似的?
毛驴跑长途差了些,为节省时间,到镇上后,阿贵果断地去车行租了一辆马车,等换车时,两个小家伙准备如法炮制,可惜马车上没有箩筐,二人躲在长凳下,一眼就被识破了。
那会子罗永志已经驾着驴车走远了,把罗永志叫回来不切实际,放容记又不大放心,不得已,阿贵带着两个小家伙上了京城。
在离开之前,阿贵托车行的人给山上带了信。
否则两个心肝宝贝不见了,山上那位怕是要从病床上跳起来。
“谁来了?”姬冥修从书房走了出来。
阿贵看着他脸上的玉质面具,心道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就是这个深夜与夫人在房中极尽荒唐的男人。
这家伙揍了他一顿,阿贵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
姬冥修淡淡扫了阿贵一眼,抱着他的孩子?哼!
绿珠喜色地笑道:“主子,是景云和望舒!”
姬冥修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面色一如既往地冰冷,上前把两个小包子抱在怀里,两个小包子一边一个,打着呵欠,懒懒地,靠在他怀里,他目光总算少了那抹彻骨的冰凉:“你带他们上京了?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
这称呼怎么有点不对劲?
众人面面相觑。
阿贵道:“夫人生病了,我此番上京,就是想问问公子有没有我家夫人所需的药材。”
姬冥修神色稍霁,既是生病,倒也情有可原:“什么病?”
阿贵答道:“痘疹,初八夜里发的病。”
“初七呢?”姬冥修问。
“初七……”这时候问初七干嘛?阿贵纳闷,但还是认真地答道:“初七没事,初八白日也无大碍,是夜里出了痘,昨天早上才发现,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姬冥修:“呵。”
只轻轻地一声,却叫阿贵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姬冥修淡道:“就只是找本公子拿药,没别的话带给本公子?”
呃……
你要带啥话?
阿贵古怪地看着姬冥修。
姬冥修眸光冷了冷,抱着孩子进了东厢。
阿贵追上来。
姬冥修将孩子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脑袋挨到枕头的一瞬,景云警惕地睁开了眼,他看着景云:“是我。”
景云又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望舒就睡得更安心了,小身子团在他臂弯里,呼吸浅浅,像只温顺可爱的小奶猫。
姬冥修的心头掠过一丝柔软,抚了抚二人的发顶,眼神温柔而宠溺。
“公子。”
阿贵的声音硬生生地挤了进来:“我家夫人真的病了,没骗公子,她高热太厉害,已经不省人事了,请了几个大夫都没看好,如今又来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郎中,开了方子,那方子中有一味叫紫莹草的药材,山上采不到,市面上也买不到,只能来求助公子。郎中说,若是没有紫莹草,以雪山玉露替代也一样。”
“雪山玉露,真敢喊呐。”燕飞绝啧啧,一个乡下郎中居然知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不会是他自己想要的吧?”
阿贵正是道:“他说是给夫人用的。”
姬冥修淡淡开口:“雪山玉露不能混合药材一起用,否则就有毒,他可知?”
“这……”阿贵噎住。
姬冥修又道:“而且雪山玉露,我已经喝掉了。”
雪山玉露如此宝贝的东西,姬无双自然也是有的,最后一瓶在姬冥修上次昏迷时用掉了,再等下一瓶,需待雪山那朵镇山之莲盛放之日,采其花蕊上的雪水而制,然而这已经是明年的事了。
阿贵只觉一盆冷水浇下,浇得他心口发凉:“夫人……真的没救了吗?”
姬冥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唤来绿珠:“好生照看着,我去去就回。”
“是。”绿珠守在了床前。
姬冥修起身要走,望舒抱住他胳膊不撒手。
姬冥修揉了揉她小脑袋,把她小手一只只拿开。
她小手又一只只缠了上来。
姬冥修有些忍俊不禁,让她抱了一小会儿,才把胳膊轻轻地抽出来,望舒的手又要抓东西,他把小白塞进了她怀里。
小白机灵地一跳,跳到景云身后,伸出小脚丫子,用力一踹。
咕噜噜,景云滚进了望舒“怀里”。
望舒抱着哥哥的胳膊,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姬冥修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阿贵怔愣:“公子,你真的不管我家夫人了吗?”
小白滴溜溜地爬上了姬冥修的马车,一屁股坐到姬冥修对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瞬不瞬地瞪着姬冥修。
不是去找药的,爷咬死你!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道:“十七,你还没吃过烤雪貂吧?味道比兔子肉还好。”
小白浑身的毛一炸,跐溜闪出去,闪进了燕飞绝怀里!
皇宫,灯火通明,拐过曲径深幽处,便是一间僻静的庭院,这院子看似毫不起眼,却装的全是皇帝的私藏。
福公公在院门口站定,叩响了门板。
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先给福公公打了个千儿,随即笑道:“是福公公啊,这么晚了,皇上还让您过来取东西吗?”
福公公就道:“前些日子杂家让你们好生保管的雪山玉露,可还在?”
小太监谄媚地笑道:“在呢在呢!公公您亲自送来的东西,奴才们都是长了两双眼睛盯着,决不让人偷了,也不让鼠蚁咬了。”
福公公的眉间浮现起一丝上位者的清高:“什么东西能‘咬’,什么东西不能‘咬’,你们可得心里有数。”
小太监忙道:“有数的有数的!”
福公公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带杂家去取。”
小太监比了个手势:“公公请!”
福公公进了庭院,这庭院表面普普通通,亦无侍卫把守,但内里机关重重,若有人“不小心”闯进去,只能死路一条。
马车停在皇城西侧,望着巍峨的宫墙,燕飞绝无奈地皱了皱眉,自打知晓匈奴使臣要来,皇帝便命人将宫墙加固了一圈,并遣排重兵把守,几乎是十米一兵,百米一岗,换班也没有丝毫的漏洞。
想从上头悄无声息地飞进去,可能性不大,只能另辟蹊径,比如——
这个年久失修的……狗洞。
有生之年能看一次这不可一世的家伙钻狗洞,死而无憾了。
燕飞绝好整以暇地看着姬冥修,笑容有些欠抽:“咱们三个,谁在外头放风呢?”
谁放风都不能是姬冥修放风,毕竟认得雪山玉露的只有姬冥修一个,能辨别真假的也只有姬冥修一个,万一十七与燕飞绝进去拿了瓶假药回来,那可就白跑一趟了。
所以这狗洞,姬冥修是非钻不可。
燕飞绝笑得花枝乱颤。
姬冥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十七道:“把砖头拿开。”
十七把转头一块块儿抽出来,他内力好,抽砖如抽纸,不一会儿,只能容一个小屁孩儿爬过的小狗洞就成了一个两米高的大门洞。
姬冥修潇洒地一掸宽袖,扬起下巴,从容地走了进去。
燕飞绝:狗洞大了也还是狗洞,丞相钻狗洞!丞相钻狗洞!吼吼吼吼!
小白从燕飞绝怀中跳下,麻溜儿地追了进去。
“福公公,这边请。”小太监将福公公领入了庭院右侧的小花园,花园后别有洞天。
福公公略一点头:“难为你这么用心地收藏了。”
杂家走得腿都软了!
小太监笑容满面道:“别人送来的东西,我就放寻常的宝阁了,公公亲自送来的,我都是藏在地下室。”
说话间,二人穿过了小花园,走进了另一处庭院,在一株茂盛的海棠下树,摆着一张石桌。
小太监将石桌拍了拍。
石桌没有动静。
小太监咦了一声,又拍了拍。
石桌仍旧没有动静。
小太监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
石桌下,十七一手扣住机关,一手抱着剑,表情酷酷的!
借着墙壁上夜明珠反射的辉光,姬冥修找到了雪山玉露,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空瓶,将雪山玉露倒了进去,又把一瓶用蜂蜜与玫瑰晨脂调配的凝露倒进了雪山玉露的瓶子。
倒到一半时,他眸光一扫,看见了册子上的名字——胤王。
这东西,竟是胤王敬献的。
为了讨好皇帝,胤王真是下了血本。
但是可惜了,这个秘密被本相发现了。
姬冥修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精光,抓起桌上的小白,用眼神瞅了瞅它的肚子。
小白心里毛毛的,这个变态要干什么?
姬冥修将小白往玉露瓶子上一****。”
小白:“……”
……
小太监找来扳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机关撬开了,自第三排柜子上找出标注了胤王的锦盒,打开盒子,取出里头的翡翠药瓶:“福公公,这就是雪山玉露了。”
福公公带着雪山玉露回了匈奴二王子暂居的寝殿。
皇帝与几位皇子都在。
太医们也全都诚惶诚恐地守在屋里。
不怪他们如此紧张,实在是二王子的境况,像是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
“皇上,雪山玉露拿到了。”福公公将雪山玉露呈给皇帝。
皇帝瞅了瞅提点大人:“给梁大人瞧瞧。”
“是。”福公公又将雪山玉露呈到了梁大人身前。
雪山玉露这种稀罕物,梁大人只在医书上见到过,书上记载:色澄,微黄,清香怡人,甜如蜜糖,回甘清淡,但这一瓶雪山玉露怎么闻着有点、有点……
“乔院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药材。”把锅甩给了乔岳山。
乔岳山也没喝过雪山玉露,但既是胤王殿下送的,想来不会有假,他倒出一小勺尝了尝,与书上记载的味道差不多,甜甜的,像蜂蜜,又像花露,就是有点儿……怪,但总体来说,味道不错!
他道:“是我的要雪山玉露,赶紧把它倒进煮好的药汁里,喂二王子服下,明日便能有起色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侯爷之位与提点之位在朝他招手了,真好,真好!
……
“唉,阿贵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山上,罗大娘站在别墅门口张望。
七娘也着急,但长年的蹉跎让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她劝慰道:“此去京城,来回百里,阿贵就是用飞的也没这么快。”
罗大娘揉着心口道:“哎哟,这平时不生病的人啊,一旦生起病来,比谁都严重,她身子骨我是知道的,头几年弱了些,三病五灾的,从去年大病了一场,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喷嚏都没打过,谁能想到这次居然染了痘疹?”
“可不是吗?夫人的身子瞧着是极好的。”七娘附和着说。
罗大娘叹了口气。
七娘道:“您去歇会儿吧,我来看着。”
“哪里睡得着?两个小的也不让人省心,小的也是平时瞅着极乖的,不吵不闹不红脸,大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半点不顶嘴,可你瞧瞧,关键时候怎么了?”罗大娘郁闷。
七娘笑了笑,宽慰道:“有阿贵看着,不会有事的,您先别着急,着急也无用。”
游医坐在房中,给乔薇换着头上的冷帕子。
乔薇病倒,小白不在,珠儿猴子称大王,往桌上一坐,翘着二郎腿,嘚瑟地撕着香蕉皮。
“回……回……回来了!”碧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山,“我……我……我在村口……看见……马车了……”
七娘眼睛一亮:“是阿贵?”
打着瞌睡的小魏虎躯一震:“阿贵哥回来了?”
碧儿喘得呼不过气了:“好……好……像……是……”
“我去拿药!”小魏一个激灵站起来,把不知谁盖在他身上的衣裳往椅子上一扔,大步跑下山去。
马车停在村口,小魏看也没看赶车的燕飞绝,一把掀开帘子:“阿贵哥?是不是你?药呢?”
“药在这儿。”坐了半个时辰的“云霄飞车”,阿贵快吐了。
小魏拿过药:“我先去了!”
言罢,脚底生风地上了山,作为一名能探听消息的小斥候,小魏的脚力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拿着药冲进了景云的屋子:“郎中郎中!药来了!”
游医打开瓶塞,闻了闻:“是雪山玉露,没错。”
“我家夫人有救了吧?”小魏期待地问。
游医点点头,从厨房倒了早已熬好的药汁,滴了一勺雪山玉露,随后端着药碗回屋,喂乔薇一勺一勺地服下了。
“阿贵,孩子呢?”门外,七娘问。
阿贵道:“在四合院,那位公子说,既然夫人生了病,就先把孩子放那边住几天,等夫人痊愈了他再把孩子送回来。”
“孩子没闹?”七娘不放心地问。
阿贵想了想两个小家伙在那人怀里安心又安稳的样子,摇头:“好像认识他。”
还挺喜欢他。
七娘松了口气:“这是最好不过了,痘疹可大可小,瞧夫人病成这样,我这心里都怕了,孩子又那么黏她,成天吵着要见她,我可真怕哪天一醒来,两个小的也病了。”
“你自己也小心。”阿贵道。
七娘点头:“我省得。”
……
乔薇吃了药,当天夜里发了好几身汗,床单被子全都湿透,总算是把高热给退了。
高热一退下来,人就没那么难受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饱觉。
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时不时地摸她额头。
被人照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她的额头在那人手心蹭了蹭,舒适地呼了一口气。
那人的手顿住,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痘痘差不多出来了,痒痒的,她伸手去挠,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
她衣衫湿透。
大掌解了她衣衫,动作轻柔。
她白皙的肌肤,一寸寸地露出了春色,但满身的疹子,其实不怎么好看的。
“夫人,药来……唔——”碧儿端着药碗,刚走到门口,便被七娘捂住了嘴。
碧儿惊恐地看着七娘,七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里使了个眼色。
碧儿顺势一看,差点叫了出来,夫人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个男人啊?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七娘从碧儿手中拿过药碗,轻轻地放在了门边的凳子上,不动声色地拉上门,给了碧儿一个不要多嘴的眼神,双双退下了。
姬冥修褪去了她衣衫,一具玲珑别致的身躯就这么毫不保留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但姬冥修的神色十分冷静,他冷静地端来了被七娘放在凳子上的药膏,又冷静地用拿起了棉团,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她的痘疹上,额头,脸颊,脖颈……
涂完药,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十分冷静,甚至堪称冷漠地给她换上了寝衣。
一夜好梦。
翌日,天空破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子照在了乔薇的脸上,乔薇打了个呵欠,睁开惺忪的眼睛,许是睡得多了,眼睛肿肿的,不过脑袋不疼了,身子也十分轻松。
乔薇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趴在桌上的七娘听到动静,身子一动睁开了眼:“夫人,你醒了?”
乔薇活动了一下胳膊:“醒了。”
七娘听她说话都有了几分精神:“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薇转了转脖子:“有点乏力,其余没什么。”
七娘笑道:“你躺了几天没吃东西,肯定乏力的,我去叫郎中!”
游医被叫了过来。
乔薇看着对方,舒展筋骨的动作一顿:“是你?你怎么上我家了?”
七娘闻言一愣:“夫人,你认识他吗?”
乔薇沉下脸来:“认识!”半路捡回来的疯子,还张口闭口和她抢孩子,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到她家来了?不会是还没死心,还要“冒充”孩子的父亲吧?
“我告诉你啊,孩子是我的,你再敢和我抢,我杀了你!”
游医没说话,走到床前,握住了乔薇的手腕。
乔薇一把抽回手,警惕地说道:“你干什么?”
游医的表情有些错愕。
七娘既惊讶又尴尬地看着二人:“夫人,他是郎中啊。”
乔薇淡道:“背个药篓子就是郎中了吗?那我戴上凤冠岂不是就是皇后了?”
七娘语重心长道:“夫人,他真的郎中,你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乔薇一脸不信地看向游医,对方明明是个疯子,怎么可能会治病?
游医道:“高热是退下了,不知内毒排得如何,我看看需不需要减少药量。”
乔薇抱紧被子:“不给你看。”
“夫人!”七娘道。
“夫人是不是醒了?我在外头就听见你们说话儿了!”
外头,响起了冯氏的声音。
这几日冯氏一直在想方设法地留在山上,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夫人病倒了,这可是个巴结夫人的大好机会。
冯氏笑盈盈地端了一碗小米粥入内,给床上之人行了一礼:“夫人。”又与七娘打了招呼,“七娘辛苦了,你先去歇会儿,这边交给我就好。”
不待七娘拒绝,她径自走到床前,将小米粥放到凳子上,转头,笑眯眯地看向郎中:“郎中啊,我家夫人是不是……啊——”
她杀猪似的尖叫了起来!
乔薇与七娘吓得一跳,正要问她怎么了,就见她跟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那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
乔薇狐疑地看了看游医,这人长得不难看呐,怎么把碧儿的娘吓成那样?
游医也是一脸错愕。
“小乔!小乔,大夫来了!”
门外,老秀才跌跌撞撞地走了别墅,站在房门口,扶着墙壁,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昨天去请大夫……请完……出城的时候……城门关了……一直等到……今早才出来……”
乔薇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好了?”老秀才蹙眉,“怎么好的?”
乔薇淡淡地睨了游医一眼,游医转过身来:“是我治好的。”
老秀才一听这声,心里一个咯噔,寻思着怎么这么耳熟,走进了屋,待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当场怔住了。
【137】痊愈(下)
每一个忠仆的背后,似乎都离不开一个狗血的故事。
老秀才也不例外。
老秀才第一次入京是在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具体三十几,他其实已无印象,他爹娘已故,兄弟又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无来往。孤家寡人一个,生辰不生辰的,早不知何时便没记了。
他年轻时,曾在乡下种过几亩地,可惜种得不太喜欢,又跑去城里做下人,他发现识字的下人比不识字的下人月钱多,于是萌生了念书的想法。
那一年,他已经十六了。
启蒙如此之晚,按理说,是科考无望,但他白日做工,夜里念书,七八年下来,居然考上了秀才。
考上秀才后,他果不其然地找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差事——在一间茶馆担任账房先生。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茶馆便倒闭了,他去了另一家茶馆,可那一家也没多久就倒闭了,之后,他找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布庄,一做五年。
布庄的生意好得出奇,他也十分卖力,布庄老板有个死了丈夫的女儿,不知怎的看上他了,他又穷年纪又大,性子又闷,总之,各种不招女人喜欢,能有人看上他,他都觉得是奇迹了。
死了丈夫就死了丈夫,人好就行。
可成亲了他才知她上一任丈夫是怎么死的,妈的家暴太凶残了!
他三十几岁的男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日子简直没法儿过,可休妻又不行,他是个上门女婿。
就是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乔峥。
当时老太爷尚未去世,乔峥还不是伯爷,乔峥是用银子买下他的,离开那家布庄后,他随乔峥进了恩伯府,这一做,就是六年。
一直到乔峥与沈氏出门游历遇了险,他才被二房给打发了。
这些事,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里闪现,却没有哪一次如同今日这般,让他心口膨胀。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容貌依旧,却被岁月打磨出了沧桑的棱角,眼尾与唇周布着淡淡的细纹,不负年少的意气风发,但仍然认得出来是他。
老秀才一步步地走到游医面前,喉头开始胀痛:“老爷……”
游医古怪地看着他。
老秀才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老爷!”
游医往一旁挪了挪。
老秀才指了指自己:“老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旺财啊!”
“噗——”乔薇刚喝进嘴里的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七娘忙拿了帕子给她擦嘴。
老秀才还在努力证实自己的身份:“老爷,你看看我,想起来没有?我是旺财!我是旺财!我真的是旺财啊!”
哎哟,乔薇不行了。
“旺财。”游医皱眉,看看天,又看看自己手指,捻着指尖,呢喃,“旺财,旺财……”
前一秒还无比正常的游医,这一秒又陷入疯症了。
老秀才奇怪地看着他:“老爷,你怎么了?”
乔薇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别问了,他疯了。”
“他疯了?那他还给你治病了!”七娘惊吓地捂住了嘴。
乔薇挑了挑眉:“医术好像没有疯,好了,看在医治了我一场的份儿上,多拿点银子给他吧,再问他去哪儿,让阿贵送送。”
“是。”七娘应下。
老秀才讶异地张大了嘴:“把他送走?小姐你没认出他是谁吗?”
乔薇云淡风轻道:“不就是一个……疯子郎中?”
老秀才神色一肃:“他是你父亲啊!”
乔薇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头发都糊了:“我父亲?他?”
老秀才激动地点点头:“是啊小姐,他叫乔峥,是乔家大老爷,也是你父亲!”
乔薇先是一怔,随即惊讶地捂住了嘴:“他是我父亲?真的吗?天啦,我也是有父亲的人了!我的父亲终于回来了!我太高兴了旺财,谢谢你!”乔薇感激地握了握老秀才的手,随后扑进游医怀中,喜极而泣,泪如泉涌,“父亲!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父女团聚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女儿过得好苦?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女儿从此都有了依靠,女儿再也不担心被人欺负了,父亲……父亲……”
以上老秀才脑海里中的画面,然而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乔薇淡淡地扫了游医一眼:“我父亲不是死了吗?”
一盆冷水泼下来,老秀才回神,定定地看了乔薇一会儿,随即纳闷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乔薇看向老秀才:“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我和你说过?”她好像没在外头大肆宣扬自己的“失忆”。
“咳咳。”老秀才清了清嗓子,“我问过罗大娘。”
“你调查我?”乔薇黑了小脸。
老秀才忙道:“不算调查,只是想弄明白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离开乔家?为什么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是从哪儿学了那么多干活的本事?在乔家的那些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然,他是旁敲侧击地问,没让罗大娘觉得自己在调查什么。
罗大娘一不小心说漏嘴,道“我也想知道她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呢,这么好的闺女儿怎么说赶就赶了?可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从那之后,我便知你忘记前尘了,随后我又悄悄地上镇上打听,你可还记得老李头?”
有点印象,一个偶尔会在容记门口行乞的老头儿,她第一天摆摊时,他恰巧就在,那一次乔玉溪与房妈妈强买小白,还打了罗大娘一耳光,她教训了房妈妈一顿。
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冥修。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为何冥修会花一个铜板听老李头说恩伯府的事情,敢情是与恩伯府有一桩斩不断的姻缘。
老秀才接着道:“老李头在京城混过一阵子,知道不少事儿,从他嘴里,我得知你做错事被逐出了家门。具体何事老李头讲不清,但我猜,是两个孩子吧?我就寻思着,如今这样也不错,平平安安地待在村子里,日子清苦了些,但也少了那些烦心事。”
“难怪你对我这么好。”乔薇感慨,还以为是自己送礼送的多,老秀才才对自家孩子多几分看顾呢。
老秀才苦涩一笑,又道:“对了,小姐,你不是忘记了吗?怎么知道老爷不在人世的?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是恩伯府的人找上门了。”乔薇把薛妈妈上门讨厌银子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没提徐氏与乔玉溪,毕竟那是个太精彩的故事,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老秀才听说孟氏居然敢差薛妈妈上门要钱,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脸的东西!想当年我在恩伯府做事,那姓孟的就是个姨娘!没想到仗着老爷夫人不在,当上了府里的老太太!”
是个小三啊,那还这么神气!找她要钱要的理直气壮的!她差点以为对方是恩伯府正儿八经的老太太呢,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一窝,就没个要脸的!
老秀才痛心疾首:“你亲祖母年事已高,定是已经故去,不然也不至于让个姨娘当了家,传出去,丢死人了!”
乔薇无感。
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浪费情绪。
老秀才看了一眼身旁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游医,笑道:“现在老爷回来了,那群人也嚣张不了几日了,等老爷带你回府……”
乔薇打断他的话:“谁要跟他回府?他要回自己回,别拉上我!”她在这儿吃好、喝好、住好,又快活又逍遥,不比在个陌生的大宅子吃规矩来得强?何况整日对着乔玉溪那张脸,她恐怕会膈应得饭都吃不下去。
老秀才愕然:“小姐……”
乔薇说道:“你还是叫我小乔吧,你家老爷是你家老爷,我是我,我如今有了我自己的人生,不想被任何人‘绑’进任何圈子,他怎样是他的自由,我不干涉,但你们也别想来干涉我。”
她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也没与他相处过,他说他是她爹,她就真的能把他当成亲爹了?
上辈子她最恨的人就是她爹妈,这辈子又来了个一走十五年的爹,她会激动才怪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疯了才消失那么久的份儿上,她早把他撵出去了。
乔薇的反应有些出乎老秀才的意料,寻常人见了自己父亲都是高兴得喜极而泣,可到了小姐这里,却如同见了陌生人一般,毫无情绪的波澜,怎么会这样呢?
老秀才并不明白乔薇在年幼时的经历,只是很努力地想了想,又觉得小姐的反应其实也算正常,毕竟老爷出事时小姐才五岁,五岁的孩子记得什么呀?这么多年过去,怕是心里那点模糊的影子都没了,对小姐而言,现在的老爷的确就是个陌生人。
来日方长,血浓于水,相处久了,小姐自然就接纳老爷了。
老秀才又开始了自家老爷的沟通工作,让老秀才崩溃的是,自家老爷的想法好奇怪啊!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二十五,也明明知道找了夫人十五年,可他就是不会去做这个加法,难道只有别人在变老吗?
还有小姐明明长得那么像夫人,老爷却愣是不觉着像。
让老爷想想夫人的样子,老爷一脸茫然……
说老爷忘记夫人的长相了吧,却又能把望舒认成小时候的小姐,这难道不是因为望舒像小姐,而小姐像夫人吗?
疯子的思维果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老秀才说出了一身汗,终于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游医意识到了自己的年纪是四十,而不是二十,望舒不是他女儿,小乔才是。
“她才是囡囡?”游医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吃葡萄的乔薇,一脸茫然。
老秀才笑道:“是啊,您找了夫人十五年,小姐也长了十五岁嘛,长大了!”
游医定定地打量乔薇:“她这么丑,怎么可能是青瑶的孩子?”
乔薇一颗葡萄噎在了喉咙!
老秀才也是懵圈得不行,小姐哪里丑了?明明就是十里八乡第一美人,和夫人不相上下的好不好?
很快,游医又看着乔薇,满眼宠溺地说道:“虽然很丑,但她是青瑶的骨肉,我还是会很疼她的。”
乔薇将葡萄咬成了肉干:谁稀罕你疼?!
却说冯氏“逃出”别墅后,当即跑回碧儿的屋,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碧儿爹正歪在床头啃肉干,山上啥都不好,又空虚又无聊,但吃的香,全都是在从前在乔家眼馋又吃不到嘴里的东西,别说孩儿他娘不乐意搬走,他其实也不乐意。
而且他想好了,作坊人多了,偷偷地开几桌赌桌不成问题,收入嘛,自然也就有了。
他看了一眼匆忙收拾的冯氏:“孩子他娘,干嘛呢你?又要洗衣裳啊?那些不是刚洗过吗?这又不是伯府,你整那么干净做什么?都是些泥腿子,还能叫你见出个贵人了?”
冯氏害怕得直哆嗦:“我早说这块地方不干净,女人镇宅,哪里镇得住?”
碧儿爹一把坐起来:“大白天的,你见到鬼了?”
冯氏想起刚刚那人满身沧桑的模样,一阵心惊肉跳:“他过得不好,他上来找人索命了……你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收拾东西呀!叫他发现了,你是想被拉去阴曹地府吗?”
碧儿爹被自家婆娘唬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看见啥了?”
冯氏厉喝:“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收拾东西!”
碧儿爹可从未见过自家婆娘如此惊吓过:“你到底……”
“别你你你我我我了,收不收啊?不收你自个儿在这儿待着!我走!我带儿子走!”冯氏来不及收拾那么多,只将自己与儿子的衣物打了包。
碧儿从作坊出来,一进小院儿,就见自家娘亲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拽着弟弟,急急忙忙不知要往哪儿去:“娘,你干嘛呀?”
冯氏沉声道:“上次那房子,你买了还是没买?”
“还没,怎么了?”碧儿问。
冯氏喝道:“那你现在去买!”
“现在?”碧儿为难地说道:“我在上班呢。”
上班是乔薇的说法,现在大家伙儿都这么叫了。
冯氏撒泼:“我不管!你现在就得去给我买!不然我就不走!赖在山上一辈子!”
碧儿不明白自己娘唱的哪一出,但能把人送走终归是件好事:“你先等等,我给夫人说一声。”
“你别……”冯氏刚想叫住女儿,又想起来那个人出事时女儿才三两岁,根本就不认识,鬼也有鬼的原则吧,冤有头债有主的,总不能祸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去吧!”
碧儿古怪地去了。
乔薇答应得十分爽快,碧儿拿上银票便带爹娘与弟弟下了山。
游医去厨房熬了药,端来喂乔薇喝下,那眼底化不开的笑意,把乔薇的头皮都看麻了。
乔薇背过了身子,抓起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揪下来。
珠儿跳到床上,探出美美的小黑手,也要去摘葡萄,却被乔薇一巴掌拍开。
珠儿的脸上迅速变化出疼痛、委屈、害怕、愤怒以及不甘的表情,最后,还一屁股坐在了褥子上,拿出又不知从哪儿顺来的帕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浮夸的演技,看得七娘的心都要碎了。
可惜乔薇不吃这一套,两只手指拎起珠儿,悬在半空,两指一松。
吧嗒!
珠儿跌在地上。
游医讨好道:“囡囡,我喂你喝药。”
“谁要你喂了?”乔薇拿过药碗,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游医似是想起了什么,怔怔地呢喃:“你小时候,最不爱喝药。”
乔薇笑了一声:“我五岁就没了爹妈,没人疼没人哄的,可不就学会喝药了?”
游医愧疚。
游医作为一个亲爹究竟及不及格尚不评价,作为一个大夫,却绝对是能打满分的,乔薇喝了三次药,高热便完全退下,再无反复,身上的疹子倒是全都发了出来,但因有游医配制的药膏,却也不觉着太痒。
而另一边,同样在忍受痘疹摧残的匈奴二王子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碗混合了雪山玉露的汤药下肚,匈奴二王子就跟被人下了百十斤大巴豆似的,疯狂地跑起了茅厕,一趟又一趟,菊花都痛了,后面又开始狂吐,上吐下泻,折腾了一整晚,至清晨,匈奴二王子的半条命已经丢进阎王殿了。
匈奴二王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匈奴使臣们全都气坏了,这种病在他们匈奴草原上根本没有,也就中原这块鱼目混珠的地方,人多鸟多灾病多,他们二王子会染上此症,完全是大梁的过失。
他们王子若真不幸病故了,那么大梁就等着匈奴的怒火吧!
师出无名的仗不好打,可若把人家王子“整”死了,举国哀痛、士气大涨,那军队,就所向披靡了。
大梁站不住脚啊。
皇帝忧愁得心肝疼,把太医院那群废物挨个痛骂了一顿:“……不是你们和朕说一定能治好的吗?瞧瞧二王子被你们治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们太医院引以为傲的医术?连个痘疹都拿不下,还不如江湖上的游医呢!”
太医们纷纷低下头,这方子又不是他们想的,怎么让他们一起给背了黑锅呀?
乔院使你倒是说句话呀?方子是你的。
提点大人你也吭个气啊,那么多秘方,你只选了乔院使家的。
这俩货才是罪魁祸首好么?
干嘛牵连他们?
提点大人的面色有点苍白,具体原因有些难以启齿,他厚着脸皮看向乔院使,将锅彻底甩了过去:“乔院使,你昨日是怎么与我保证的?说有一道虎狼之方,可治二王子之症,可你看看你都治成什么样了?”
乔岳山的脸色比提点大人更苍白,原因也是不可描述,他拱了拱手,说道:“提点大人,我的方子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呀!”
提点大人沉声道:“既然方子没问题,又为何没能治疗二王子的病?”
乔岳山能坐在太医院院使的位子,除了大树底下好乘凉之外,确实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了看提点大人苍白的脸,道:“我敢问提点大人一句,大人昨晚可是腹泻了?”
“你怎知?”提点大人说完,想起皇上与诸位皇子都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乔岳山就道:“不瞒提点大人,我昨夜也是腹泻了良久。”
“这与二王子的病有何关系?”提点大人觉得乔岳山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二人的腹泻之症,毕竟拉肚子又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事。
乔岳山看向皇帝,郑重地说道:“昨夜出现腹泻之症的并非二王子一人,还有提点大人与我,这并非是巧合,而是我们都服用了同样的东西。”
三人可没在一个桌上吃过饭,这同样的东西,想来只有胤王送的那瓶雪山玉露了。
众人的表情不禁浮现起了一丝微妙。
乔岳山又道:“我与提点大人只尝了一小口,就已腹泻不已,二王子喝了小半瓶,自然更为严重了。”
胤王的眸光冷了冷:“乔院使的意思是,本王送的雪山玉露有问题了?乔院使,你想推卸责任也不必拉本王下水吧?”
乔岳山拱手:“微臣并非故意拉王爷下水,微臣只是就事论事。”
胤王冷声道:“本王送的雪山玉露绝对没有问题!要不就是你这方子根本与雪山玉露相克,你自己医术浅薄不知情,害本王去背这个黑锅!”
如果可以,乔岳山才不愿把胤王牵扯进来,可眼下的情况,二王子分明是没救了,不把自己摘干净,他就得去给二王子陪葬。
比起被王爷记恨,他更怕死。
乔岳山定了定神,语气轻缓道:“可是王爷,我与提点大人都未曾喝药,只服用了一点雪山玉露,由此可见,玉露本身就是会引起腹泻的。”
雪山玉露原本是胤王送给皇帝补身子的,此物的确具备一定的清热排毒功效,却并不足以引起如此强烈的腹泻,若不然,以皇帝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怕是没拉两下就得一命归西。
如今大局未定,胤王是疯了还是傻子,会给自己父皇送这种要命的东西?
胤王没这么傻。
可别人,却未必会这么想了。
他们自是不会怀疑雪山玉露的功效,他们只会认为是胤王在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好叫皇帝一命归西。
巧的是皇帝没喝,却叫匈奴的二王子做了替死鬼。
皇帝是个仁君,可不代表他就不多疑,他看向这个风华正茂的儿子,忽然间觉出了一丝陌生。
这个儿子曾经是除了太子之外最让他宠爱的儿子,但在容妃出事后,自己便待他渐渐冷淡了。
他会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想方设法地报复自己?
小七啊小七,你是想杀了朕吗?
胤王一瞧父皇的神色便知对方想歪了,天地良心,他可真没往玉露里添加任何东西,他要加,也只会加在太子的碗里:“父皇,儿臣冤枉!儿臣送的雪山玉露确实是真的!没有作假!”
皇帝不怒自威道:“把玉露拿来,让胤王自己喝。”
“是!”福公公转身,从桌上取来雪山玉露。
胤王原本相信玉露是真的,可轮到自己被逼着服下玉露的一刻又忽然觉得不对劲了,会不会一切只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的局?
让匈奴二王子、乔院使、提点大人服用玉露腹泻,都是为了逼他亲自试毒。
这一瓶玉露,一定不是他原先送的那一瓶了。
有人动了手脚,想借皇帝的手除掉他。
这里头装的是毒药,他喝下去,当场便会毙命,而没有人会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毕竟这瓶玉露,最初可是他自己送的啊。
真说起来,不过是他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而已。
父皇啊父皇,是你想杀了我吗?
不得不说,这对父子在某些方面的脑回路确实是惊人的相似。
就在胤王犹豫着到底如何脱身时,匈奴二王子的寝殿跑出了一名负责照看起居的宫女。
宫女激动地说道:“皇上!二王子醒了!”
“醒了?”皇帝惊得站了起来。
宫女连连点头:“是的,皇上,二王子醒了!正张口要水呢!我去倒水了!”
二王子都“死”成那样了,不应该倒了水再禀报吗?宫女当成这样也是不容易,回头必须加薪。
皇帝忙带着诸位皇子太医进了二王子寝殿。
提点大人给二王子检查了身体:“高热退了!脉相也稳了!二王子没事了!”
某太医拍马屁:“果真是虎狼之方啊!置之死地而后生,妙!妙啊!”
众人纷纷向乔院使拱手致意。
也有人向胤王道喜:“多亏那瓶能排内毒的雪山玉露哇!”
“是啊!”
“是啊!”
一个个的全都变成马屁精了。
不论如何,二王子确实渡过危险期了,这说明药方与药材都没有问题。
“乔院使。”皇帝和颜悦色地看向了乔岳山。
乔岳山满面红光地走到皇帝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皇上。”
皇帝道:“朕言出必行,你治愈了匈奴二王子,就是我大梁朝的功臣,即日起,封为永恩侯!”
伯爷变侯爷,这是跨了极其艰难的一步啊!
大哥都没做到的事,被他做到了,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呐!
乔岳山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微臣,谢主隆恩!”
皇帝又看向一旁的胤王,错怪儿子了,皇帝心中有些内疚,但这种内疚无法宣泄出口,便赏了胤王黄金千两,这还是自容妃失宠后,皇帝头一回如此大手笔地赏赐胤王:“日后无事,可来朕的宫里坐坐,别以为搬出府了,就可以不在朕的跟前尽孝了。”
这是拐着弯恩宠胤王的节奏啊!
看来咸鱼要翻身了,诸位皇子痛心疾首地想。
乔恩伯册封为永恩侯的事,以及胤王失宠十多年后重获圣宠的事,不过半日功夫便传回了四合院。
“阿嚏!”
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的姬冥修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姬无双探了探他额头:“高热,有风寒之征,出痘,恭喜少主,你得了痘疹。”
痘疹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家少主高热了。
不过,少主高热起来的样子怎么那么让人想蹂捏呢?
嘿嘿嘿。
燕飞绝坏坏地笑。
姬冥修的高热反应是很大的,脑子都烧糊涂了,心智也跟着急剧下降,几乎接近望舒的水平!
看着燕飞绝欠抽地笑,姬冥修凶悍地瞪圆了眼睛,像只随时可能炸毛的小兽,用无比凶悍的口吻说道:“燕飞绝!再给本少主笑,本少主杀了你信不信!”
燕飞绝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小姬姬,燕叔不信。”
姬冥修要动手抽他,奈何全身都被裹住了,像个肉嘟嘟的大粽子,一动,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燕飞绝捶地大笑。
“别逗了。”姬无双瞪了燕飞绝一眼,说道:“需要雪山玉露,可我那一瓶已经给少主吃完了。”
燕飞绝想了想,说道:“那小丫头家有,我去拿!”
言罢,坐上马车出发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铭安便将消息带了过来:“哎呀,那个匈奴二王子啊,他居然没病死啊!”
铭安是不知道自家少主换了药的,但他知道匈奴二王子上吐下泻一整晚,据说已经在准备后事,没想到竟奇迹般地渡过危险期了!
姬冥修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那小貂的尿,居然是抗痘神药吧?
铭安叹道:“都说是胤王的雪山玉露功效太好,以毒攻毒,把二王子的病治好了!”
姬冥修的眼神一下子幽怨了,像只幽怨的小鸡仔,特别特别不开心!
【138】傲娇的修哥
与姬冥修的不开心相反,胤王与乔岳山都高兴坏了,尽管一早便知皇帝会封赏自己,可经历了先前大起大落的一幕,劫后余生的喜庆显然来得更为珍惜。
二人也化干戈为玉帛了。
乔岳山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道:“是下官误会王爷了,那雪山玉露果真是排毒圣物,下官如今觉得浑身都轻松极了。”
提点大人也拍着马屁道:“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众人:当我们眼瞎吗?你俩明明连走路都在打抖!
胤王不管雪山玉露究竟是个什么效果,总之匈奴王子痊愈了,皇帝高兴了,开始信重他了,这就是一件大好事。
待到他彻底取得父皇信任,就把乔薇与两个孩子的事禀报父皇,届时,就算姬冥修再阻挠也无济于事,女人是她的,孩子,也会是他的!
乔薇还不知自己与两个孩子又被胤王给惦记上了,正趴在房里与身上的疹子大战三百回合。
痘疹之所以难受,除了类似重感冒的症状外,就是那些让人抓狂的小疹子了。
抓又抓不得,挠也挠不得,否则会留疤。
“脸上居然都长了,没脸见人了。”乔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脸生无可恋,“七娘,药好了没?”
药膏是游医现做的,每日都上山采集新鲜的药材与晨露,这会子刚刚做完。
七娘端着配好的药膏走进屋,笑道:“来了来了,老爷说今日多放了些薄荷,应是比昨日的效果更佳。”
“老爷,你倒是叫上了!”乔薇哼了哼。
七娘温柔一笑:“是夫人的父亲,我不叫老爷,难道还叫郎中?那多不像话。”
父亲,她人生中居然还有碰到这样的角色,乔薇淡笑。
七娘又道:“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以后就做老爷的屋子,家具什么的,恐得再添置添置,老爷行医,给老爷打个药柜怎么样?”
“再说吧。”乔薇漫不经心道。
七娘搅拌着药膏,道:“夫人是太小没了爹娘,乍一见到亲爹,会不习惯也是正常的,等过些日子就知道有爹的好了。”老爷尽管偶尔疯疯癫癫的,可七娘看得出来,老爷是好人,亦十分疼爱夫人。
七娘在床边坐下:“夫人,我给你涂药。”
乔薇解了衣衫,趴在床头。
七娘给她细细地涂了药,药膏约莫是放了薄荷,凉凉的,很是舒爽。
乔薇舒适地呼了一口气,微闭着眼,道:“半夜也是你给我涂的药吧?辛苦你了,守了我大半夜。”
七娘的手一顿,心道那一位竟是没对你说么?
背上的药膏涂好了,七娘准备解开乔薇的裙子,乔薇坐起身:“我自己来吧。”
“好。”七娘把药膏递给了乔薇,“那我先去作坊瞧瞧。”
乔薇点头:“辛苦你了。”
这几日病了,作坊照常运转,七娘几人功不可没,回头痊愈了,得好生论功行赏才是。
七娘笑了笑出去了。
乔薇脱了衣裳,开始涂抹药膏,当她发现自己十分羞人的地方也被涂了厚厚的药膏时,脸蛋唰的一下红了。
乔薇涂了药,换上干爽衣衫。
屋子里没了孩子会感觉空荡荡的,尽管从前的白天孩子们也大多不在眼前,可在私塾与在京城,思念起来还是会不一样的。
才一日,她就想孩子们了。
可痘疹的传染期未过,她得再忍上几日才是。
乔薇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单手托腮,望着院子里开得娇艳的白蔷薇,忽然,一辆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别墅。
乔薇定了定神:“燕叔叔?”
燕飞绝也看到了趴在窗台上的乔薇,路也不走了,施展轻功,轻轻一纵,落在了乔薇的窗外,潇洒地笑道:“丫头,好些了?”
疹子发出来就是好事,瞧这满脸疹子,啧!
乔薇拿扇子遮了遮脸:“好多了,燕叔叔怎么有空过来了?专程来看我的?”
“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燕飞绝痞里痞气地笑道,“顺带着问问你雪山玉露用完了没有,没有的话匀一点给我?”
雪山玉露可是好东西,听游医,也就是她如今身体上的父亲说,此物能排毒养颜、延年益寿,是一种比天山雪莲更稀罕的东西,把这么好的东西让出去,她会肉痛的。
“你要它做什么?”乔薇问。
燕飞绝一瞧她那小样儿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呢,好笑地说道:“燕叔对你这么好,给燕叔一点雪山玉露怎么了?还舍不得?”
乔薇灿灿一笑:“燕叔叔说的哪里话?别说雪山玉露了,就是金子,你要我也会给你的。”
小丫头,谁稀罕一点金子?这雪山玉露可是多少金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燕飞绝不再逗她了,再逗下去,那一位恐怕要烧成傻子了:“不是我要用,是少主。”
乔薇把剩下的小半瓶雪山玉露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戏谑道:“他怎么突然也要这个了?不会是跟我一样,也得了痘疹吧?”
“是啊。”燕飞绝点头。
“真得了?严重吗?”乔薇问。
燕飞绝眼神一闪,难过道:“特别严重!都快死了!”
乔薇唰的站起身:“我去把孩子们接回来!”
燕飞绝: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乔薇已退热,出门吹点风没多大问题,只是脸上疹子吓人,戴了个有面纱的斗笠。
罗大娘不让去,昨儿还烫得跟个小炉子似的,今儿咋就能出门了?痘疹这病,都是得在家养上十天半个月才够。
游医笑道:“退热了,没事了,记得擦药膏。”
罗大娘沉下脸来:“你是亲爹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女儿病成这样……诶?人呢?人呢?”
人已经悄悄溜下山了!
乔薇拿着两瓶药以及一张药方在村口上了燕飞绝的马车,她戴着斗笠又换了衣裳,村民愣是没认出这上了贵人马车的女人究竟是谁,但猜到会是山上的,毕竟整个村子,能坐得起这种马车的除了小乔和她家下人再没谁了。
燕飞绝拉着骏马的缰绳,将马车调转过来:“丫头,药可拿好了啊,雪山玉露难得,今年都出不了第二瓶了。”
“这东西这么珍贵的啊?”乔薇咋舌,她早上觉得好喝,光着喝了好几勺呢,看着她喝这么贵重的东西,游医也不提醒她,就傻乎乎地笑——
唉!
慈父多败儿!
乔薇肉痛地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早知道这么贵,她就把几勺拿去卖嘛,指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呢!
燕飞绝还不知车里的某人财迷病犯了,没等来回应,以为对方没听到,大着嗓门儿来了句:“拿好了啊!弄坏了我家少主就没得治了!”
声音太大,把神游太虚的乔财迷惊得浑身一抖,那瓶子毫无预兆地抛入了高空,乔薇心口一跳,飞身一个猛扑——
嘭!
重重地跌在了地板上。
整个马车像是忽然被天外陨石给压了一般,车轱辘生生陷入了地里,正卖力奔驰的骏马被这种巨大的力道倏然拽住,险些就翻了!
燕飞绝也差点儿摔了出去,还当是着了什么暗器,稳住身形后立马跳下地来,定睛一看,尼玛地上几时有两条槽了?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没事吧?”燕飞绝掀开了帘子。
乔薇从地上爬起来:“我没事。”
燕飞绝解释道:“我是说瓶子。”
乔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碎了!”
燕飞绝扫了一眼她手中完好无损的瓶子,得意一笑,将马车从凹槽里推了出来,继续前行。
两匹骏马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路上跑得歪歪斜斜的,快把乔薇颠死了。
好容易抵达四合院,乔薇如临大赦,长长地松了口气,捏紧药瓶下了马车。
刚一跨过门槛,小白闪电般地冲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飞乔薇,燕飞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脖子!
“嘤~”小白被掐住了。
乔薇捏了把冷汗,两日没见,这小东西还是这么横冲直撞的,差点撞掉冥修的药。
好在是有惊无险。
乔薇定定神,朝东厢走去。
谁料刚到门口,一个小身影如同强盗一般,挥舞着狼牙棒跳了出来!直直扑向了她!
乔薇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那小家伙撞了个满怀,就听得嘭的一声,瓶子掉在了地上……
“呀!娘亲,这是什么?”望舒一边挥舞着她的新玩具,一边眨巴着眸子问。
乔薇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是你爹的救命良药啊!
孩子,你这么坑爹你爹知道吗?
……
唯一的药引没了,院子里的三人一筹莫展,围坐在石桌上,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小包子还不知道自己把亲爹唯一的“救命稻草”坑没了,正蹲在地上,与哥哥开开心心地打着弹珠,时不时扭过头来,冲乔薇甜甜一笑:“娘亲娘亲,我又打中了!我是不是好厉害?”
乔薇笑比哭难看:“是啊,望舒最厉害了。”
那么多人想害死你爹都没得逞,你就挥了下狼牙棒,你爹半条命便交代出去了。
史上最坑爹的孩子,没有之一。
“这是姬无双,少主手下的七大高手之一,也是我们的老大哥。”燕飞绝把姬无双介绍给了乔薇,“你叫他一声鸡叔叔就好。”
姬无双冰冷的目光唰地落在了燕飞绝的脸上。
燕飞绝绞手指:少主快死了,我却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真的好禽兽!
来的路上,燕飞绝便向乔薇介绍过姬无双,知道对方医毒双绝,曾叱咤江湖,被人尊称一声毒圣,燕飞绝与师门闹翻,遭到江湖各路仇家追杀,受了重伤,就是姬无双治好了他。姬无双是第一个跟在少主身边的人,至于是如何被少主收服的,燕飞绝没有答案,但因着救命之恩的关系,尽管虚长了姬无双几岁,燕飞绝依旧拿他当大哥一般敬重。
乔薇轻声道:“姬叔叔,冥修的病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难呐。”姬无双叹了口气,“紫莹草也可替之,但紫莹草长在寒冰之地,非冬季不生,采下后不论如何保存,都会在半月之后丧失药性,所以比起雪山玉露,紫莹草是更不可得的东西。”
乔薇蹙眉道:“不能用别的药方吗?”
姬冥修摇头:“少主体质特殊,非以雪山玉露做药引不可。”
乔薇想起了自己的药方:“为什么我的也需要雪山玉露?我的体质也特殊不成?”
姬无双早已知她是那晚的女子,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与少主有了夫妻之实,体质自然也会有所变化,让我给你把把脉。”
乔薇果断伸出手来。
姬无双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不大看中男女之防,但他知道对方是恩伯府千金,居然也这般利落豪爽,倒是叫他微微侧目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罢了,他内心,依旧无法对乔薇滋生太多好感,一则,他不像燕飞绝这么好收买;二则,乔薇与胤王的过往,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
他心疼少主,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根本不配坐上少主夫人的位子。
只不过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会有任何表露。
“可能会有点疼。”他三指搭上她脉搏。
乔薇爽快地说道:“我不怕疼。”
姬无双定定地看着她,似在辨别她话中的真假,毕竟不排除她为了收买人心而故意做出讨喜的行为,姬无双毫不客气地将一股内劲打入了乔薇的筋脉!
乔薇就感觉一根细针钻入了自己手臂,在自己的血肉中横行霸道地游走,顺着胳膊一路往上,尖锐的刺痛感让她冷汗都冒了出来。
她咬紧牙,一声不吭。
“够了啊!”燕飞绝打开了姬无双的手,瞪姬无双道:“她又不会武功!”
习武之人大多打通了奇经八脉,内劲在体内游走不成问题,可若了普通人,就会疼得难以忍受。
姬无双道:“你体内没有任何内力。”
乔薇放下袖子:“我当然没有,我又没学你们这儿的武功。”
姬无双沉默,与少主有了夫妻之实,应该多少分走了一点少主体内的那股内力才是,可在她身上,他又查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真是奇怪。
“冥修的病怎么办?”乔薇切回了正题。
燕飞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尴尬又狡黠地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有个东西……差不多能替代雪山玉露。”
“什么东西?”乔薇与姬无双异口同声地问。
燕飞绝看了看一旁正啃糖葫芦啃得正欢的小白。
小白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小白。
你们这群变态,又想要作什么?!
……
半个时辰后,一碗热乎乎的药汁出炉。
望着石桌上的药汁,三人不约而同地清了清嗓子。
“丫头,药好了,快给少主端进去吧。”燕飞绝义正言辞地说。
乔薇眸子一瞪:“为什么是我?这主意可不是我想的,功劳也不该由我来领,燕叔叔,还是你去吧?”
燕飞绝的身子抖了抖:“老鸡,你去!少主的病都是你治的你端进去少主才会喝,我端进去少主看都不会看,他一惯不肯理我。”
姬无双看着两个拼命甩包袱的家伙,眼皮子一阵抽动:“药是我煮的,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是你们的。”
乔薇挑眉道:“那药引还是我提供的呢,没我家小白,你熬得出这碗药?”
“就是就是!”燕飞绝和稀泥。
姬无双顿了顿:“那你说怎么办?”
曾赢遍赌场无敌手的乔帮主眉梢一挑:“猜拳,谁输了谁去。”
一分钟后,乔帮主光荣地输掉了……
乔薇端着药走到东厢的门口,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药香中,又夹杂着一丝似有还无的独属于他的男子香气。
“我进来了。”乔薇跨过了门槛,恐他惊风,合上了门。
姬冥修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神色特别冰冷、特别成熟、特别镇定!
但脸颊红扑扑的,眼眶有些泛红,眸光潋滟,闪动着点点水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但绝对是被欺负的那个。
乔薇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又强行地压下来,走向他,温柔地说道:“冥修,我来看你了。”
“哼!”姬冥修撇过脸,可以说是非常傲娇了!
乔薇从未见过他这般,印象中他总一副高高在上、高深莫测的样子,眼下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就是一只炸毛的小鸡嘛!
冷不丁地被萌了一脸血的乔帮主,足足怔了三秒,才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笑,姬冥修的脸色更难看了!
“冥修。”她唤他。
姬冥修臭着一张脸,别提多不想理她!
乔薇摸了摸他额头,真烫!
比景云望舒那一次还烫,脑子不会烧坏了吧?
“来,赶紧把药喝了。”她递过药碗。
“不喝!”想也不想地拒绝!
乔薇柔柔地哄道:“乖,喝了药,姐姐带你出去玩。”
姬冥修一记眼刀子甩过来,信不信捏死你?!
乔薇捏了捏他脸蛋。
要是每天都这么乖就好了!
姬冥修冰冷着一张脸:“女人,捏够了没有?”
这很霸道总裁!
乔薇的少女心扑通扑通直跳,差点忘了自己是进来干嘛的。
燕飞绝简直没眼睛看了,能不能喂完药了再调戏啊?人都快烧熟了有木有?
乔薇总算还是记起了正事,舀了一勺药,喂到他嘴边:“赶紧把药喝了,再不喝就凉了。”
姬冥修病成这样,鼻子是闻不出什么了,可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别是拿假药糊弄本少主的吧?”
“绝对没有!”乔薇瞪直了眼睛。
每次撒下弥天大谎时,她都是这副眼神。
姬冥修冷声道:“你先喝!”
“我又没病!”
“你还在出痘!”
“我已经好了!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出痘?”乔薇眯着眼看向了他。
姬冥修面不改色:“你满脸都是。”
不该把斗笠取下来的!
乔薇深吸一口气:“喝药。”
姬冥修淡道:“不喝,有诈。”
不得不说,姬冥修的直觉有时准得让人害怕。
明明已经病得三荤五素了,居然还能与乔大忽悠打成平手。
乔薇眨了眨眼,一脸不悦地说道:“我啊,刚退了热,身上疹子都没消就不辞辛劳来看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喝不喝!不喝拉倒!身子又不是我的!大不了你两腿一蹬,我再带着孩子改嫁他人!”
“你敢?”姬冥修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乔薇哼了哼:“你看我敢不敢?”
姬冥修如果这么容易被激傻,那就不是姬冥修了:“你先喝,我再喝。”
乔薇暗骂了一句腹黑,说道:“你怀疑我下药啊?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我下药的?我想把你怎么样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姬冥修不为所动,敌不喝我不喝。
乔薇气得直跺脚,眸光动了动,对门外喊道:“燕叔叔,姬叔叔,少主召见你们!”
一听召见,二人不敢怠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少主!”
燕飞绝问道:“少主召见我们,所为何事?”
姬冥修没说话。
乔薇指了指桌上的药碗,正色道:“少主怀疑这碗药被人下了毒,不肯喝。”
姬无双蹙眉:“我亲自熬的药,怎么会有人下毒?”
乔薇抿唇一笑:“既如此,就请姬叔叔自己喝一口,以证实这碗药确实是没被动过手脚的吧!”
小丫头片子,居然算计他!
姬无双的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把药倒进碗里的时候,确定一切都是正常的,为证实清白,我愿意以身试药,不过,这碗药可不是我端进来的,会不会有人在端药的途中,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洒在了碗里呢?”
乔薇深吸一口气:“我可没有放什么东西!”
姬无双冷笑:“口说无凭,除非你亲自喝一口,否则,难以服众。”
燕飞绝看着掐架掐得都倒大了霉的二人,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你!”乔薇与姬无双不约而同地看向燕飞绝,眸光凉飕飕的,“是你把药从厨房端出来的!你也有机会动手脚!你也得喝!”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三条倒霉虫都喝了,小姬童鞋才慢条斯理地端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十分优雅地喝下了。
能把小白的童子尿喝出红酒的逼格,乔薇觉得冥修也是厉害了。
当天夜里,不出意外的,四人全都拉成了狗……
两个小包子趴在北厢的窗台上,托着腮帮子,一脸无辜地看着疯狂进出茅厕的几人。
望舒眨巴着眸子问:“为什么大人也会拉肚子?”
景云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定是偷吃东西了,你看我们没有偷吃,我们乖乖的,所以我们拉肚子。”
望舒叹了口气:“唉,大人真不懂事。”
……
后半夜,几人总算消停了,小包子已被绿珠哄睡,乔薇不敢靠近他们,只远远地在门口看了一眼,随后进了东厢。
绿珠打了热水进屋:“夫人,要吃点什么东西吗?小米粥还是……”
乔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帮我准备一间屋子。”
绿珠为难地说道:“没有屋子了,都睡满了。”
“怎么会睡满了?”乔薇问。
绿珠道:“姬大人与他的药童各住了一间屋子,景云望舒又住了一间屋子,没有多的了,夫人要不去和我睡吧?”
乔薇就道:“你得过痘疹吗?”
“没有。”绿珠摇头。
乔薇失望:“那我不能去,会传染给你。”
“那……要不您还是睡东厢吧?我给您支个小床?”绿珠小心翼翼地问。
也只能这样了。
姬冥修折腾了大半夜,高热退了些,但因是药罐子泡大的,耐药性比常人厉害,还是要等个一两日才能完全退热。
乔薇摸了摸他额头:“冥修,冥修。”
没有反应。
乔薇在小床上躺下,虽是小床,但铺了上等的被褥,依旧柔软而舒适。
乔薇闭上了眼。
须臾,又睁开,看着冥修的背影道:“你睡了没?”
仍是没有反应。
乔薇古怪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她大老远地来看他,换平时他得多高兴,今儿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开始只顾着心虚那碗药,现在静下心一想,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为什么生我的气呀?我干什么了?你的痘疹也不一定是我传染的,指不定是你传染给我的呢,这东西是有潜伏期的你知道吗?不是谁先出痘谁才是传染源。”
夜,静得有些寂寞。
“你别不吭声,我知道你没睡,我到底怎么你了嘛?你别憋在心里指望我自己去猜,我猜不着的。”
乔薇伸长脖子:“真的睡了?”
“乔薇。”
他忽然开口。
乔薇微微一愣,这家伙还从来没有叫过她名字:“怎么了?”
“冷。”
乔薇站起身,走到床前,拿出薄被盖在了他身上,他的身子瑟瑟发抖,像寒风中凋零的落叶。
乔薇挪到床上,将他抱进怀里,他滚烫的脸颊贴上她柔软的心口:“还冷吗?”
“嗯。”
乔薇抱紧了些,他身子滚烫,乔薇只觉得自己抱着一个大火炉,热得大汗直冒。
姬冥修却是十分舒服,她身上凉凉的,软软的,呼吸温柔,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听着她有些快速的心跳,姬冥修轻轻地闭上了眼。
难得这家伙有这么温顺的时候,乔薇捏了捏他脸蛋,又戳了戳他肩膀,肌肉紧实,但不是十分夸张的那种,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乔薇的指尖在他肩上走了几个来回,调皮地一滑,滑到了他胸膛。
胸肌!腹肌!人鱼线!
天啦!
身材怎么这么好!
乔薇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忍不住把手滑入他衣内,皮肤光滑有弹性……
乔薇忍不住在他身上狠狠得摸了一把,从小腹到腰肢,再到后背。
居然连背肌都有!
乔薇“幸福”得快要哭了,要是哪天不小心穿回去了,都不必垂涎那些当红小鲜肉了。
乔薇狠狠地吃了一顿某人的豆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本想眯一会儿就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可眯着眯着,就不省人事了。
……
小白的童子尿效果惊人,至天亮时,冥修的高热基本退下了,这种神药用一次即可,多了是要死人的,姬无双换了方子。
乔薇在屋里收拾东西:“昨晚……”
“昨晚怎么了?你爬了本少主的床?”姬冥修的语气冰冷极了。
早上是乔薇先醒的,醒了就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所以原则上,他应该是没发现自己在他床上睡了一晚。
乔薇莞尔一笑:“当然没有!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你昨天晚上说冷,所以我……给你盖了被子!”
姬冥修危险地眯了眯眼:“只是盖了被子这么简单?确定没趁机占本少主的便宜?”
乔薇严肃脸:“绝对没有!”
【139】父女,恶斗灵芝堂
七月十二,天德日,黄道吉日,宜宴会、嫁娶、纳彩、订盟、祭祀、祈福。
恩伯府一大早便忙碌了起来,洒扫庭院、移种花卉、张灯结彩,伯府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下人们全都卯足了精神。
厨房的婆子把推车上的新鲜菜肉一筐筐卸下来,一抬眼,就见着一个穿着浅绿色褙子的中年仆妇,仆妇衣着亮丽,头发梳得光亮,戴一支缠金丝银簪子,耳朵上一副金耳环,抬手抚着鬓角的玉石珠花,顺带着露出了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镯子。
婆子看得一阵艳羡,麻溜地放下筐子,上前打了招呼:“林大姐!”
林妈妈淡淡地笑了笑:“二夫人让我过来瞧瞧你们这边都准备得如何了,今日宴请的都是京中权贵,可不许出什么岔子。”
婆子谄媚地说道:“哎哟您就放心吧,侯爷的庆祝宴,我们不敢怠慢!都仔细着呢!绝对不会出岔子!”
林妈妈仍不放心,看了看一旁的菜车与菜筐:“这是今天的菜?”
“是!”婆子把菜筐子一个个打开,“这筐是活鱼,这筐是鸡,这筐是新鲜猪肉,刚杀了从菜市口送来的,还有这个,您瞧,都是打南边运来的海产!”
饭团看书
鸡鸭鱼肉那些平日里就吃得着,林妈妈不稀罕,可鲍参翅肚、螃蟹海虾、贝类鱿鱼还是比较少见的,林妈妈仔细瞅了瞅。
婆子扒拉着几只又肥又嫩的海蟹,笑眯眯地道:“都是活的,您就放心吧!”
“这又是什么?”林妈妈问向一筐单独放着的肉,成色似乎与猪肉不同。
婆子笑道:“这是驴肉!”
驴肉可是好东西,不是有句话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吗?
林妈妈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进厨房,将所有食材一一检查了一遍,卫生环境也仔细叮嘱了一圈,又耳提面命道:“……收起你们那些不规矩,这些来府里的客人可不一般,伺候好了,侯爷面子上有光,咱们也体面,一说,咱们都是侯府的奴才了,那自然得有侯府的做派,别小家子气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个儿地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谁要是敢偷奸耍滑,仔细我揭了他的皮!”
众人恭恭敬敬地应下。
林妈妈满意地回了正院,王妈妈死了,她一人独大,可真是风光无限呐!
正房中,徐氏正在与丹橘确定戏班子的事。
丹橘笑道:“台子早搭好了,就在碧桂园,咱们种的四季桂开得正艳,在那儿唱一日堂会,保管夫人千金们喜欢!”
“嗯。”徐氏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记得与戏班子说,别唱些悲春伤秋的,要喜庆的曲目,这是贺喜老爷封侯,可不是什么别的。”
丹橘笑吟吟地道:“奴婢已经与班主说过了。”
徐氏放下茶杯:“再说一次。”
“是!”丹橘应下。
“杏竹!”徐氏冲着门口唤道。
杏竹捧着几套衣衫入内,行了一礼:“夫人。”
徐氏不怒自威地问:“给老爷和大小姐的衣裳都做好了?”
杏竹捧着衣裳走上前:“回夫人的话,做好了,绣楼才差了人送来,请夫人过目。”
最上头那身衣裳是乔岳山的,以名贵的天香锦而制,奢华精美,针黹细密,款式新潮得体又不失稳重,徐氏十分满意,再看底下那条素白裙衫,冰蚕丝的面料,如云朵一般,轻得好似没有重量,袖口与裙摆绣了栩栩如生的云霞,轻轻一动,流光溢彩,宛若踏风而来的晚霞仙子。
这条裙子若穿在女儿身上,定能让女儿艳惊四座。
徐氏抚着裙衫一笑:“我儿委屈这么久,是时候扬眉吐气了。”
不仅她的溪儿要一雪被丞相退婚的前耻,就连她与二老爷也要把那个进过大牢的“帽子”摘干净,从今往后,她倒要看看谁还敢不拿正眼瞧他们?
比起封侯本身,徐氏更在意的是她丈夫达到了沈氏的丈夫所没能做到的成就,大哥再厉害,也不过是世袭了一个伯爷之位,而她丈夫,却凭着自己的能耐成为了皇帝亲封的永恩侯。
自此,再无人敢道她不如沈氏了!
……
同一日的山上亦十分热闹,乔薇带着孩子回了村子,她亲生父亲找上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犀牛村都知道他们父女团聚了。
听说乔薇父亲在外流浪十多年才找到她,怪不容易,乡亲们都挺心疼的。
乔薇又得了一场痘疹,险些送命,乡亲们就更觉着这对父女不易了。
阿贵会点小手艺,与罗永志一块儿,用作坊剩余的木材打了个药柜,放在乔峥的屋。
碧儿上街,买了崭新的褥子与衣裳。
衣裳是府绸的,藏青色,袖口窄小,便于做事,这是在镇上所能买到的最名贵的面料,尽管与京城的布庄一比不值一提,但对于不知多少年没穿过新衣的乔峥而言,十分难能可贵了。
乔峥很喜欢。
乔峥本就生得俊美,再换上干净得体的衣裳,简直像年轻了十岁,把村子里的大妈大婶迷得三荤五素,就连罗大娘都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老脸红成一片。
“外公,你好漂亮!”望舒仰起头,眨巴着眸子惊艳地说。
这可不是谎话哟,她是真的觉得外公好漂亮好漂亮,快和冥叔叔一样漂亮了!
被叫了外公的乔峥高兴极了,蹲下身捏了捏望舒的小脸蛋,又看向一旁冷静自若的景云:“景云,外公这身衣裳好看吗?”
景云点点头:“好看。”
“你们娘亲买的,外公也觉得好看。”乔峥低头看了看一身新衣,眼底闪过藏不住的喜悦,女儿买的衣裳,就是穿得舒服!“我去给你们娘亲看看!”
言罢,乔峥耍宝似的去了乔薇的屋子。
乔薇正在与七娘核对工人的工钱:“按天算,一天三十文,做满一个月是一两,有谁不干的提前打声招呼,不损失生产进度工钱都照常结给他。”
七娘就道:“没有不干的,灾荒年,大家伙儿连饭都吃不上了,能有份赚钱的差事多谢天谢地?何况他们都是打了欠条的,要走也得先把税款还完了再走。”
七娘聪明、沉稳、善良却不圣母、温柔却不软弱、外柔内刚,做事上心,与谁都能打成一片,沟通能力与个人魅力都大大超过及格水平,这要是放现代,太适合做一名优秀的HR。
不过作坊初起步,就委屈HR身兼数职了。
“囡囡!”游医咧唇,出现在了门口。
乔薇捏了捏眉心。
七娘站起身,笑着行了一礼:“老爷,您换上啦?特别合身,特别精神!”
“女儿买的!”乔峥笑,特别自豪。
乔薇张嘴:“我什么时候……”
七娘清了清嗓子,温柔地说道:“夫人眼光真好,从京城回来,路过布庄的时候就看中这一套了,身上没带钱,才回家让碧儿又跑了一趟。”
乔薇眼刀子嗖嗖的。
七娘讪讪,拿起账本,笑着道:“今儿给老爷办个接风宴,顺带着也庆祝主子痊愈,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七娘离开了屋子,乔峥走到女儿面前,耍宝似的转了好几圈。
乔薇没看他,闷头记着账。
本就不是她买的衣裳,是七娘自作主张,让碧儿选的一套。
乔峥不知道女儿不想理他,他不想看的东西一律看不出来,他笑着趴在桌上,讨好地望着女儿道:“囡囡,你看我穿着好看吗?”
“嗯,好看。”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乔峥又道:“你看都没看。”
乔薇无奈地抬眸,扫了一眼:“我现在看了。”
乔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几个铜板:“给。”
乔薇古怪地看着他:“给我钱干嘛?”还给这么少,她像是缺这点钱的样子?
乔峥轻声道:“这是我昨天挣到的诊金,你们村有个叫二狗子的,他也得了痘疹,快死了,我给治好了,他娘给了我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还不够镇上的大夫出诊费的零头,可对于二狗子家而言,恐怕是全部积蓄了。
乔薇提笔,写了个账目:“既然是给你的,那你收着就是了,不必给我。”
乔峥理所当然道:“我是你爹,我要养你的,我的钱当然要给你。”
乔薇捏了捏手指:“我去厨房做饭。”
厨房中,碧儿与罗大娘刚洗好了菜,七娘在桌上揉面,见到她来,都笑着打了招呼。
罗大娘用围裙擦了擦手:“你病还没好呢,咋进到厨房了?快回屋歇着。”
乔薇就道:“我都好了,再坐在屋里得发霉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除非是病得不省人事,否则总得找点什么干。
罗大娘权当她是想亲自给爹尽孝,不好说什么了,指着筐子里的活鸡道:“那你把鸡杀了吧?”
这只鸡是罗大娘家的母鸡,罗永志生辰罗大娘都没舍得宰掉,今日却把它提上山了。
乔薇的刀很快,割喉、取血、拔毛、剖内脏,一气呵成。
除了活鸡,罗大娘还找赵家买了一只活鸭,乔薇同样把鸭子给解决了。
乡下吃饭没多少讲究,鸡鸭鱼肉能齐全那就是非常上得了台面了,两条鲜活的鲫鱼,一斤上等的五花肉,再算上一斤景云与望舒采到的羊肚菌、一只乔薇猎获的野兔、一条小白抓捕的不知什么蛇、几个珠儿摘到的大红果子,一顿丰盛的晚餐出炉了。
晚饭摆在堂屋。
乔峥望着一桌子香喷喷的菜肴,惊得合不拢嘴巴:“这……这都是囡囡做的?”
罗大娘与有荣焉道:“那可不?小乔做饭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乔峥流浪了十几年,早已不知烟火味,这些菜式看着熟悉,却又都叫不出名字。
罗大娘骄傲地把乔薇做的菜一一介绍了一遍:板栗鸡块、烧鸭、豆瓣鲫鱼、胡萝卜红烧肉、肉丸子羊肚菌菇汤、麻辣兔肉、干瘪蛇肉、清炒大白菜、凉拌黄瓜:“……幸亏小乔做了个桌子,换我家的桌子,都摆不下!”
乔峥目瞪口呆。
“外公外公!羊肚菌是我和哥哥去山上摘的!”望舒兴奋地说。
乔峥宠溺地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望舒和哥哥真能干。”
望舒又道:“兔子是娘亲抓的!娘亲有个笼子,经常会有兔子钻进去!蛇是小白抓的,小白可厉害了,它养了好多蛇宝宝,可是都没长大,这条是它在山上抓的!”
乔薇的眼刀子刷刷刷地射了过来!
又养蛇!
小白的小爪子捂住了脑袋。
望舒笑嘻嘻道:“果子是珠儿摘的!”
珠儿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乔薇让景云把老秀才请了过来,老秀才挨着游医坐,罗永志、翠云与罗大娘坐一边,两个孩子坐另一边,叫到七娘一行人时,七娘不好意思上桌。
乔薇微微一笑道:“一顿饭而已,又不是外人,把阿贵和钟哥儿、小魏叫来吧。”
碧儿说道:“小魏已经回去了。”
乔薇疑惑地嗯了一声:“今儿怎么这么早?平时不都吃了晚饭才走吗?”
碧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他家里的姐姐病了,他赶着回去照顾姐姐。”
那边,七娘推辞不过,将阿贵与钟哥儿叫了过来。
钟哥儿开心地与两个小家伙坐到了一块儿。
七娘与阿贵也坐下了。
众人全都看着乔峥,只等他动筷子,他是主屋的男人,他不吃,谁都不好意思先吃。
乔峥看着满桌饭菜,怔愣了许久,才终于拿起筷子,先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女儿碗里,再挟了两块红烧肉,放进景云与望舒碗里。
景云望舒:“谢谢外公!”
乔峥的眼眶有些湿润。
“外公我娘做的特别好,给你吃肉丸子。”望舒稚嫩的小手给乔峥舀了一勺肉丸菌菇汤,“我和哥哥最喜欢了。”
乔峥吃了一小片羊肚菌,果真味道极好,和青瑶做的菜一样好。
罗大娘见游医都快吃哭了,笑着拿起了筷子:“小薇他爹,我们乡下没那么多讲究,规矩不好什么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乔峥感慨道:“这样很好。”一大家子同桌而食,比吃独食热闹多了。
罗大娘对众人道:“大家都赶紧吃吧!”
众人开动。
乔薇厨艺好,比七娘与碧儿的还好,一桌子人吃得大快朵颐。
其间,两个孩子十分体贴地给外公夹菜,又把游医好生感动了一把。
吃过饭,村长来了。
乔薇将村长请进屋:“村长。”
村长把手中的十斤白面、五斤芝麻油放到了桌上:“你爹回来了,我也没啥好庆贺的,一点小东西,不要嫌弃啊。”
乔薇看着两大罐子面与油,说道:“村长你太客气了,提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
“吃得完吃得完!”村长笑道:“你给我又送茶叶又送鱼的,我不趁机给你回送点东西,以后还怎么好意思继续蹭你家吃的?”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直白到这份儿上,可谓是同道中人了。
村长又与游医打了招呼,游医约莫意识到自己有疯病了,在外人面前装得特别正常,村长愣是没发现对方是个间歇性疯子,还夸对方有学问、见识广、礼仪周到,不愧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更多的村长没问了,虽然他挺好奇父女俩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又怎么沦落至此的。
村长走了没多久,乡亲们也陆陆续续地送了东西过来,张家婶子送了一篮鸡蛋、何家嫂子送了两个南瓜、徐大壮家送了几个老丈人编的筐子(最近猎物不好打,许久没进项了)、赵家送了几个自己烙的玉米饼,还有在作坊做事的人也陆续送来了自家种的东西,地上都被堆满了。
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但都是大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乔薇一一记下。
另一边的恩伯府,亦是收获颇丰,上门的贵人几乎把乔家的门槛踏破,每个人都提着厚礼,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古玩字画,生怕礼物不够贵重,不够表达自己对这位新晋的永恩侯的敬重与看重。
永恩侯救了匈奴二王子,便是大梁朝的功臣,同为侯爷,他的分量却更重上一些。
乔岳山笑容满面地接受众人的道贺,屏风后的徐氏母女被一众贵妇千金众星拱月。
匈奴二王子仍在病中,不便出宫,却差了使臣前来答谢,送了一对极为罕见的黑色海东青。
一只海东青在市面上可卖到白银千两,一对雄雌就更难以估量了。
众人羡慕坏了,乔家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居然结交上了匈奴王子,皇上如此看重与匈奴的双边关系,必定会格外恩宠乔家了。
乔岳山的笑从一开始便没停过,徐氏母女更是久违的扬眉吐气,别提多得意了。
“救死扶伤是太医的职责,几时还变成一件了不起的功劳了?”也有人眼热,不屑地嗤了一句。
同伴提醒她:“嘘,你小声点儿,现在的乔家可不是从前的乔家了,莫要得罪。”
热闹了一晚上,孩子们洗洗睡了,就睡在望舒的黄金架子床上。
乔峥在二人床前坐了一会儿,来到乔薇的房中。
乔薇正在翻开冥修的字条,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叫冥修如此生气。
她将冥修的字条一张张地摆出来。
“忙什么呢乔帮主?清理门户了没?”
回答——“正在清理中,你在干嘛呢冥公子?”
“明天来京城一趟,我派人来接你。”
回答——“干嘛?”
“明晚有灯会,你是不是喝酒了?”
那晚她喝高了,完全不记得有灯会这回事了,第二天去了镇上,与容老板商议着蛋厂的事,又碰到崔总管催货,顺带着坑了徐氏一把,回到村子时已是晚上。
他说会派人来接她,想来是真的派了,可惜她迟迟未现,人家等不到,便回去复命了。
乔薇不知道的是,有一点她猜错了,那日姬冥修并不是派了人来接她,而是自己在山林中等了一整日。
那一日,是七夕。
乔薇敲了敲脑袋,活了两辈子,从没与人过过七夕,好不容易有个帅哥给自己过,自己却这么给忘了!
难怪冥修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换做他放了自己鸽子,自己也会生气,但她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喝高了……
“囡囡。”
乔峥的声音打断了乔薇的思绪。
乔薇把字条收进锦盒,锁上锁,恢复了正常神色,看了看乔峥,客气而疏离地说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乔峥张了张嘴:“景云和望舒的父亲……”
“别问孩子父亲。”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说。
乔峥一笑:“那我不说了,你早点歇息。”言罢,转身出了屋子,忽然又折回来,“我可能……”
“可能什么?”乔薇问。
“……没什么。”乔峥温和一笑,“你睡吧。”
乔薇点头。
乔峥合上了门。
女儿不喜欢他,他还是感受到了。
四合院
姬无双给姬冥修涂完药膏,盖上被子,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不是我的药膏。”他对燕飞绝道。
燕飞绝咬了一口苹果:“对呀,是小乔拿来的,效果还不错吧?”
姬无双违心道:“马马虎虎。”
燕飞绝嗤道:“都好得差不多了还叫马马虎虎啊?承认吧老鸡,人家的药就是比你的管用!”
姬无双才不会承认那个女人的药,他淡淡地扫了燕飞绝一眼,若有所思道:“我刚给少主把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燕飞绝随口问道。
姬无双神色一肃:“你正经一点!”
燕飞绝一本正经地看过来:“我很正经啊!”
姬无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少主体内那股内力,似乎是弱了一些。”
燕飞绝的动作顿住了:“弱了一些的意思是它消失了?”
姬无双道:“许是消失了,又许是被少主吸收了。”
燕飞绝来了兴趣:“你怎么办到的?早这样,少主就不用喝那么多药了,我们也不必成天提心吊胆的了!”
姬无双也希望是自己办到的,可他若是有这等本事,早把少主的病治好了:“是那只貂。”
“小白?”想起自己喝了一口它的童子尿,燕飞绝一阵干呕。
姬无双沉思道:“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猜测而已。从那貂的尿效来看,不像是普通的雪貂,倒像已经绝种的天山灵貂,灵貂浑身上下都是宝,若它果真是只灵貂,那少主的病就有一线转机了。”
被视作转机的某小白还不知自己被毒圣姬无双给惦记上了,正虎视眈眈地蹲在拔步床的地板上,坚决坚定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土。
珠儿也想睡漂亮的大红床,也想往乔薇怀里钻。
但乔薇是小白哒!
拔步床是小白的领土,犯我领土者,虽远必诛!
小白凶悍地瞪着珠儿,珠儿抄起从厨房顺来的平底锅,啪的一声朝小白拍了过去!
小白一个敏捷地跃起,避过了一击。
珠儿又拿出从景云屋里顺来的弹弓,抓了小石头,嗖嗖嗖连发三弹!
小白左躲、右闪、跳到墙壁上,借力一个后翻,漂亮地躲过了珠儿的小石头,随后小白攀上房梁,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抓了两条五步蛇。
人都怕蛇,猴子就更怕了。
珠儿瞬间炸毛,吱吱一叫,迈着小美腿,从窗子窜了出去!
第一回合,小白胜。
小白餍足地藏好自己的蛇宝宝,趴回乔薇怀中,小脑袋枕在她柔软的胸脯上,变回了一只温顺乖巧的幼貂宝宝。
翌日,乔薇起了个大早,乔峥的药膏效果奇佳,脸上的疹子几乎看不出什么了,身上还有一些,但已经不痒了,乔薇都没感觉。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与钟哥儿结伴上学,乔薇则换了一条清爽的白色束腰罗裙,拿上一罐新腌制的小松花蛋,准备出门。
乔峥叫住她:“囡囡,你去哪儿?”
“去京城。”给冥修道个歉。
乔峥迟疑了一会儿,笑道:“我可不可与跟你一起去?我采了点药材,可以拿到药房去卖。”
“我可以帮你卖。”
“我……”
乔薇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卖药是个借口,他其实是想找机会与女儿多多相处。
乔峥怕乔薇拒绝,卑微地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为什么?”乔薇问。
“我……”乔峥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薇淡道:“走吧,再晚栓子爹的马车就没有了。”
“……好。”
父女俩坐的是栓子爹的牛车,车上还有几个上街卖鸡鸭的农妇,看着如此俊逸的郎君,农妇们羞得脸都红了。
乔薇先去镇上的车行雇了关师傅的马车,关师傅惊讶地看着乔薇身后的中年男子:“这位是……”
乔峥笑道:“我是小乔的爹。”
“啊,是乔老爷啊,失敬失敬!”难怪小乔长得这么漂亮,看看人家爹,也是一表人才啊!
关师傅将马车牵了出来:“去京城的哪儿啊?”
乔薇抱着罐子道:“先找家药房卖草药。”
“好!”关师傅将马车赶到了京城的南街。
关师傅知道乔薇与灵芝堂不对付,没将二人领去灵芝堂,而是去了灵芝堂斜对面的另一家药房,这家药房虽不如灵芝堂名气大,却是间百年老字号,信誉良好,童叟无欺。
关师傅自个儿就在它家瞧过病,比灵芝堂便宜。
因它收费低,进价也高不到哪儿去。
掌柜的称完乔峥篓子里的药材:“别的都不值几个钱,这定风草不错,野生的吧?”
“是。”乔峥答道。
掌柜拿起一块定风草,对着太阳瞧了瞧:“不像是这一块儿采的。”
乔峥道:“我在滇都采的。”
总听到滇都,乔薇事后找老秀才了解了一下,发现滇都的地理位置有些类似于现代的云南大理。
定风草是《本草纲目》里的说法,它原名赤箭,又称天麻,多产于云南一带的深山中,能平肝熄风,定惊止痛,行气活血,软化动脉,是十分难得的上品草药,传说乾隆时期,还有人把它作为贡品献给皇帝。
乔薇诧异的是,乔峥居然是把它从那么远的地方背过来的,他这一双脚,究竟走了多少地方?
掌柜就道:“这些天麻我给你八百文,其余的药草一共两百文。”
辛辛苦苦摘了那么久,从滇都背到京城,居然才卖一两银子,乔薇按住药篓:“我们不卖了。”
“说好的咋又不卖了?”掌柜古怪地问。
乔薇把他手里的天麻拿过来,放回药篓子:“太少了,你知不知道采药多难?走上几百里路也不一定采得出这么一篓子,你才给一两银子,太过分了啊。”
掌柜揶揄了一下,说道:“我们家的药材卖给病人就不贵,赚的差价只够大夫一点诊金,你漫天要价,我可进不起了。”
乔薇淡淡说道:“你们出不起价,我们就找别人,京城总不止你们与灵芝堂两家药房。”
“姑娘,真的加不起价啊。”掌柜说完,看向一旁的乔峥,看得出来,他是挺有意愿的,希望他能讲句话,可是为什么自己看着这个男人,莫名觉得眼熟呢?
不待掌柜思考出个所以然,乔峥拿过药篓子背在了身上:“不卖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掌柜的追出去,“我再加五百文怎么样?”
乔薇头也不回地走了,才五百文,能干什么?这些药材又不是批量地种在田里,想要多少摘多少,那么难才摘到却只卖这点钱,不如留在家自己用呢。
“囡囡,你真好。”乔峥傻乎傻乎地笑,女儿心疼他采药辛苦,他很高兴。
乔薇纠正他道:“我可不是心疼你,我只是觉得不值得,换家大点的药房,我能给你卖出五到十两银子!”
乔峥傻呵呵地笑:“都听你的。”
二人坐上关师傅的马车,正要去找别的药房,忽然间一个男子从一间铺子飞了出来,撞上关师傅的马车,马匹被撞得嘶嘶直叫,关师傅赶紧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随后,关师傅跳下地,把差点被马蹄踩到的年轻人拖到了一旁:“小伙子,你没事吧?”
男子吐出一口鲜血。
关师傅傻眼了。
乔薇挑开车帘:“怎么了关师傅?”
关师傅着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个人突然就撞了上来!”
乔薇下了马车,走过去。
少年缓过了劲儿,用袖子抹了把嘴上的血,对关师傅道:“抱歉了师傅,惊了你的马,还弄脏了你的衣裳。”
关师傅长长松了口气,小伙子撞上来的一霎,他可真怕对方会赖上他呢,幸好,幸好,是个正直的。
“我没事,你怎么了?”关师傅问。
男子艰难地站起身来:“没什么,得罪了。”
语毕,迈着受伤的身子,朝着被扔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与乔薇擦肩而过时,乔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与关师傅一样,乔薇也险些以为对方是来碰瓷儿的,可看样子,对方是真的出了不得已的事。
乔薇的目光追随着少年一路望到了药房,定睛看了看上头的牌匾,灵芝堂。
呵,又是这黑心的药房。
周围渐渐站满围观的百姓。
灵芝堂的掌柜与几名打手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少年看向他们,眼底毫无惧色:“你们有本事打死我,否则我今天一定要为我大哥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啊?”
“灵芝堂又出事了?”
人群里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灵芝堂的掌柜哼了哼说道:“你大哥死了才抬进我们灵芝堂,居然怪罪我们灵芝堂没把你大哥医好!”
少年咆哮:“你胡说!我大哥进去的时候明明还有一口气!是你们的大夫不知给我大哥扎了什么针,把我大哥活活扎死了!”
掌柜厉声道:“我们灵芝堂自开诊以来,从未出现过治死人的事情!我家老爷医术高明,救治了匈奴王子,如今被封为永恩侯,一些眼红的人坐不住了,想来打击我们老爷了,这才想了如此龌龊的法子栽赃陷害灵芝堂!大家不要被他骗了!我们灵芝堂是全京城最高明的,我们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治死人的!”
少年红着眼圈道:“我大哥尸骨未寒,你这样昧着良心说话,不怕遭报应吗?”
乔峥下了马车,把挤到女儿身上的陌生人隔开:“怎么了囡囡?”
乔薇没理灵芝堂的医疗纠纷,在她看来,灵芝堂这种黑心药房,会做出这种事来根本不足为奇,她指了指一旁的巷子:“你看。”
巷子里铺着一张草席,席上躺着一个男人,应该就是男子口中被灵芝堂治死的大哥了。
乔峥护着女儿来到巷子,先蹲下身探了探他脉搏,确实没有了,又摸了摸他心口:“心口是热的,应该还有救。”
乔峥放下药篓,从中取出一包消毒过的金针,扎入男人的几处大穴:“他胳膊上有刀伤,需要及时清洗缝合……”
话音刚落,就见乔薇已取了他的酒囊,倒出烈酒,撕开男人的衣裳,在伤口上有条不紊地清洗了起来。
“可有针线?”乔薇问。
“有,在篓子里。”
乔薇摸到了针线盒子,用酒消毒了细针,开始给男人缝合伤口。
伤口长达三寸,缝了足足二十针。
另一边,乔峥捣碎了接骨草,涂抹在缝合好的伤口上。
接骨草可治跌打损伤,有去风湿、通经活血、解毒消炎之功效,虽比不上金疮药,应急是够了。
父女俩默契十足地抢救完男人,男人的胸口猛地吐出一口气来,咳嗽着,弓起了身子。
少年听到了大哥的咳嗽声,面色就是一变,撒腿跑了过来:“大哥!大哥!”
乔薇拦住他:“你大哥还很虚弱,你最好不好刺激他,也别动他。”
看热闹的百姓追着少年围了上来。
“诶?不是说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是啊是啊,刚刚灵芝堂的掌柜亲口说人是死了才抬进他们灵芝堂,你们瞧,人家现在醒了。”
百姓的议论让灵芝堂掌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拨开人群,走进巷子。
少年抓住乔薇的手臂,激动地说道:“是你们救了我大哥?”
乔薇神色无波道:“要收诊金的。”
“有,有,有!”少年慌忙抽出荷包,倒出几粒碎银子,“全给你!全都给你!”
乔薇拿了钱,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灵芝堂掌柜,淡淡一笑:“这就是你们灵芝堂的医术吗?把人险些治死了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诬赖人家送过去的是死人,你们灵芝堂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众人纷纷朝灵芝堂掌柜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自己医术不行,反诅咒人家已经死了,真够要脸的!
灵芝堂的掌柜恼羞成怒:“你们……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你们联起手来诬陷灵芝堂!”
乔薇冷笑:“笑话,你们灵芝堂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去诬陷吗?”
灵芝堂掌柜将乔薇上下打量了一遍,恍然大悟:“啊,我认得你!你是年前来灵芝堂闹过事的乡野村妇!你还把卢大人的女眷给打了!大家伙儿睁开眼看看呐,这个女人是个托儿!她年前就找过我们灵芝堂的茬儿,现在又来了!她跟他们是一伙儿!大家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真的假的啊?看着人模狗样,居然是骗子?”百姓的风向又发生了改变。
乔峥收拾好了药篓,走上前,将女儿拦在身后,严肃地看着掌柜道:“我女儿不是骗子,你休要胡言。”
掌柜笑了:“上次是带俩孩子,这次又带了个爹,下次你想带谁呀?是不是把你家老娘也带出来招摇撞骗呐?来人!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灵芝堂不是那么好惹的,谁敢再来灵芝堂惹事,下场等同他们一样!”
掌柜话落,一群打手挥着木棍冲了过来!
人群哗啦啦地跑散了。
乔薇与乔峥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打手的眼皮子底下。
这群打手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看得出来,不是善类。
他们不光打乔薇乔峥,连地上的病人与少年也全都没用放过。
少年护住哥哥,与几人缠斗了起来。
但他不是练家子,又受了伤,几乎只有挨打的份儿。
乔峥也没好不到哪儿去,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公子哥儿,打架什么的,简直从未经历过!
在那群汉子挥着棒子冲过来的一瞬间,他便傻了眼。
乔薇一脚踹开一个打手,打手又撞翻了身后的三个打手,地上哀嚎一片!
众人见乔薇不好对付,纷纷冲向乔峥。
一只棍子砸向乔峥的脑袋,被乔薇眼疾手快地扣住,乔薇折断了他手腕,夺了他手中棍子,一脚将他踹飞!
乔薇对乔峥道:“你先走!”
乔峥摇头:“我不走。”
乔薇厉喝:“走啊!你留下来能做什么?我还得分心保护你!”
这群打手,并不是普通的打手,每个都训练有素,虽不如王府的青衣卫武艺高强,却比青衣卫狠毒太多。
关师傅顶着一个箩筐,悄悄地摸进了混乱的现场,抓住乔峥的手,往巷子外逃。
有打手发现他们,挥着棒子冲过去!
乔薇眸光一冷,抄起手中的木棍狠狠一扔,正中打手的后背,打手扑在了乔峥的脚边!
乔峥唬了一跳,再回头,就见乔薇被一群打手包围了。
他甩开关师傅的手,抓起地上的木棍,颤抖着冲向了人群!
楼上的打手头头瞧见了这一幕,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怎么如此能打?他十几号弟兄,竟没一个人在她手中占得了便宜。
打手头头抄起一个铁棍,跃窗跳,朝乔薇的脑袋砸了下来!
乔峥的棍子挡住了他的铁棍,可惜木棍对铁棍,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听得噼啪一声,乔峥的木棍断了,铁棍冲破阻力,直直砸中了乔峥的头顶。
有那么一瞬,整个世界都静了。
乔峥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觉着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缓慢,缓慢到如凝滞了一般。
温热的液体,流进了他的眼睛,又顺着眼角流下,流进了嘴里。
有点咸。
乔峥舔了舔。
乔薇抓住了一根朝她劈来的木棍,一脚猛踹,踹翻了一群!待到她一回头,看见头破血流的乔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乔峥嘿嘿一笑,倒在了血泊中。
【140】怼渣婶,趁火打劫
乔薇怒了,从前只觉着灵芝堂的人不要脸,今日才发现,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恶毒!
他们不过是救了一个被灵芝堂治不好的病人,就被灵芝堂视作眼中钉,这种狭窄的肚量,是怎么还开了京城最大的药房的?
畜生!
一群畜生!
乔薇的身上陡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眼神如实质的冰刃,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众人只觉头皮一麻,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那打手头头瞧见自己的毙命杀招被个多事的男人挡下了,别提多恼怒,再一次扬起铁棍,朝乔薇狠狠地砸了下来!
乔薇手臂一绕,如灵活的毒蛇将铁棍死死地绕柱。
那人想抽回,却发现铁棍好似定住了一般,分毫动不了。
他扬腿飞自侧面一扫,踢向乔薇的太阳穴,乔薇单手一挡,他一条腿瞬间麻掉了。
他又出拳,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狠狠砸向乔薇,乔薇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将他的手腕扣住了。他欲弃棍,再出一拳,乔薇却没再给他机会,一掌打下铁棍,铁棍被撬得凌空飞起,乔薇伸手抓住,对着他脑袋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就像他砸乔峥的那一棍一样。
他的脑袋瞬间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两眼一翻白,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见状,吓得不敢上前了。
从来只有他们教训别人,可从没被别人如此教训过,这真的是个女人?出手怎么这么狠呐?
乔薇还算留情了,不然杀掉这群人,与杀掉几只鸡也没什么分别,她不想闹出人命,所以手下留情,可留情的结果是什么?是他们差点把他们父女给杀了!
“谁还没打够的,尽管放马过来!”
众人瑟缩着往后退了退!
可惜乔薇不打算放过他们了,乔薇冲上去,一手一个,狠狠地砸在墙壁上、摔在地上,众人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疼得满地打滚。
灵芝堂掌柜的脸刹那间褪去了血色,抖抖索索地吩咐一名下人道:“快!快去通知夫人!”
那下人去了。
乔薇蹲下身,将乔峥的身子扳平,打开酒囊清理了乔峥的伤口,奈何烈酒酒水刚刚用完了,乔薇晃了晃瓶子,也没倒下几滴。
“给!”少年从附近的酒馆抢来了一坛烈酒,真是抢的,他身上的银子已经全部给乔薇了,没钱付账,老板气坏了,一路穷追不舍,然而等老板看到了这混乱的场面,又自认倒霉地离开了。
“多谢。”乔薇接过酒坛,倒在干净的棉布上,给乔峥清洗了伤口,那一棍子正瞧中他额头,额头高高地肿了起来,有一道五厘米的伤口,乔薇用干净的针线缝合了伤口。
围观的人瞧着这场面,又议论了起来。
“她是真的会治病,你们看。”
“胆子真大啊,她就不……”不晕血?那场面,看得这个老大爷都心里发毛。
乔薇缝合伤口的时候,少年看到了放在草席上的药碗,碗里的药与他哥哥伤口上的药一样,他拿起药碗道:“是这个吗?”
乔薇点头,少年将药碗递了过来。
乔薇舀了一勺,均匀地涂抹在缝合的伤口上。
少年的手忽然凑近乔薇的脸,乔薇警惕的眸光唰的一下朝他看来!
他愕然地怔了怔,捏着袖子的手僵在半空:“我、我给你擦擦汗。”
“不用。”乔薇淡道。
少年悻悻地收回了手,看着地上的两个伤患道:“他们都会没事的吧?”
乔薇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乔峥的头上:“你大哥没事了,注意预防伤口感染,药房都有药,你自己去买。”
“好。”少年应下,又道:“那你爹呢?”
乔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爹干你什么事?”
“啊,我……我只是……”好心问问,少年噎住,面色涨红。
关师傅跑了过来,要与乔薇一块儿将乔峥搬上马车,就在这时,徐氏赶到了。
徐氏原本就在来灵芝堂的路上,她做了一块崭新的金色招牌,不再叫灵芝堂,而改名玉春堂,自此她人生中再无沈氏的痕迹,一切都是她徐梦清一个人的!
谁料刚走到半路,便被灵芝堂的下人“堵”了个正着,下人告诉她有人在灵芝堂闹事,把廖哥儿给打了。
廖哥儿是徐氏娘家认识的人,论亲,倒是不亲,但胜在忠心,又有手段,曾在帮派中混迹过,训练出的手下个顶个地厉害,不知帮灵芝堂教训了多少前来挑事的人。
这一次,老爷封侯,眼红的人势必更多了,她早吩咐了廖哥儿,务必把灵芝堂守好了,遇上不识趣的,只管打了便是,她来善后。
可这个小厮说什么?有人把廖哥儿打了?
这可真是稀罕事!
徐氏坐着马车赶到了灵芝堂,先吩咐人把新招牌挂上去,随后带着林妈妈去了出事的巷子。
灵芝堂掌柜早吓得六神无主了,此时终于见到自家夫人,如同溺水时看到了一根浮木一般,扑腾着冲了过去:“夫人!你可算来了!有人在咱们灵芝堂闹事!把人全都打了啊!”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灵芝堂的打手,廖哥儿最惨,满头鲜血,一名灵芝堂的大夫正在给他治伤。
“如何了?”徐氏问。
大夫摇头:“回夫人的话,断气了。”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厉害的男人,竟真的被一棍子打死了?!
“谁干的?”徐氏厉喝。
乔薇将乔峥放好,淡淡地站起身来:“是我。”
徐氏的眸光就是一颤:“是你?”
众人愕然,这女子与灵芝堂的东家认识?
徐氏看了看满地血迹,心中涌上一层害怕,但她如今是侯夫人了,若还怕一个区区村妇,未免太失颜面!
定了定神,徐氏沉下脸道:“怎么又是你来闹事?”
林妈妈附和:“是啊,你怎么又来了?还打死了人!”
乔薇双目如炬道:“你不如问问大家,他该不该死?”
百姓们啧啧摇头。
“太混账了,人家都没做什么,你们非要赶尽杀绝!”
“这种恶棍活该被打死!”
“就是,太可恶了!”
不论这姑娘是不是骗子,灵芝堂的手段都太狠毒了些,人家爹过来,根本没出手,就被一棍子打趴下了,死没死的还不知道呢,怪人家女儿出手太狠?可到底是谁先挑的事?
徐氏的面色变了变:“你……你就不怕我报官?”
乔薇毫无惧色道:“我是正当防卫,你报官又怎样?只许他要我们的命,不许我还手?”
徐氏根本站不住脚,廖哥儿手段阴毒,在家就打死过几个人了,在衙门那儿还有案底,她哪儿敢真的告状去?
只是,就这么放过这丫头,她又不甘心!
“你打死了灵芝堂的人,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乔薇毫不客气道:“当然不能算了,你们灵芝堂欺人太甚,这笔账我迟早讨要回来!”
徐氏气得直抽抽:“你还好意思找灵芝堂讨债?瞧瞧你把灵芝堂的人都打成什么样?你真是好不知廉耻!”
“可不是吗?”林妈妈阴阳怪气道:“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以为是个干净姑娘,谁知道尽干些见不得的事!大家别被她给骗了,她从年前就开始找我们灵芝堂的茬儿!”
这话灵芝堂的掌柜早说过了,可惜在见识了灵芝堂的恶毒手段之后,没有老百姓愿意相信这种鬼话了。
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没事干跑去找你们灵芝堂的茬儿,吃饱了撑着呢?
林妈妈知道众人怎么想的,鼻子一哼,道:“大家知道她为什么要我们灵芝堂的茬儿吗?她看上了我们家姑爷!我家大小姐,原本是大户未过门的妻子,就是她横插一脚,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了我家姑爷,生生把我家小姐与姑爷给拆散了!我家小姐自幼长在道观,心思单纯,不懂防人,一次又一次遭她算计,她当着我家小姐面是一副脸孔,到了姑爷那儿又是另一副脸孔,姑爷权当她是个多么柔弱可怜的女子,可大家瞧瞧啊,她连人都敢杀,会是什么善类吗?”
众人唰的看向了乔薇,眸光满是质疑。
林妈妈义愤填膺道:“不信大家伙儿问问她,她现在是不是和我家姑爷在一起了?”
“是不是啊?”众人呢喃着,眸光死死地定在乔薇的身上。
乔薇没有说话。
难道真是这样吗?她确实是个狐狸精?
众人心里一阵失望。
林妈妈大快人心道:“她若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就不说她什么了!可她在勾引我家姑爷之前早已跟野男人生下了孩子!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啊!害惨了我家小姐,又跑来祸害灵芝堂!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坏呢?我家小姐已经把姑爷让给她了,她怎么还不知足啊?她是不是要把我们全都踩在脚下才甘心呐?”
林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受害者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然也并非全都是演的,在她心里,确实觉得是乔薇抢走了乔玉溪的未婚夫,尽管她知道一开始与姬冥修有婚约的人就是乔薇,可是乔薇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她的一切理所应当是大小姐的,乔薇再回来抢它,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这种强盗逻辑真是太好笑了,好像本身与冥修有婚约的人不是乔玉溪,而是大房的千金吧?那千金因犯了事被逐出家门,才叫乔玉溪捡了个便宜,怎么到头来,反而变成乔玉溪该有的了?这些人真是……
等等,大房的千金?
大房的千金不就是她吗?
与冥修有婚约的人……是她?
绿珠与她提过,不必在意乔玉溪,因为乔玉溪本就不是冥修的“原配”。
她怎么就没想过这“原配”就是她自己呢?
在薛妈妈找上门来讨债时,她便知道自己是恩伯府的大房姑娘了,却一直没联系到婚约的头上。
这群人,敢当着她的面颠倒黑白,是不是还当她被蒙在鼓里呢?
“不要再演戏了!你们根本就是从我手里抢走的婚约,如今我不过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怎么就成了你们嘴里的狐狸精?设计陷害我,将我逐出家门,再将我的一切占为己有,我的身份、我的婚约,统统成了你们的囊中物!到底谁不要脸?”
林妈妈傻眼了,她、她、她知道自己身世了?她不是失忆了吗?
徐氏心底的惊讶可不比林妈妈的少,她能一直鱼肉大乔氏,就是仗着大乔氏不知自己身世,可如今……大乔氏知道了,大乔氏怎么知道的?!
是老夫人!
老夫人派薛妈妈上山找这死丫头要债!
定是那一次,叫这丫头知晓身世了!
老夫人呐老夫人,你可真是害死我!
掌柜的也懵了,这个女人是大房的乔小姐?
另一边,灵芝堂的老药师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拆灵芝堂的招牌了?”
小厮道:“夫人说了,灵芝堂今后都改名叫玉春堂。”
“不许改!不许改!都给我下去!”老药师拿起扫帚,将挂牌匾的小厮赶了下去,随后气冲冲地来到巷子,看向徐氏道:“二夫人!你为什么要撤换灵芝堂的招牌?灵芝堂是伯爷与大夫人的心血!没有他们同意,谁都不能拆掉灵芝堂的招牌!”
糟糕,老裴怎么冲出来了?叫他看见大乔氏就惨了!
徐氏给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会意,拖住老药师便往巷子外走。
徐氏看向众人道:“大家别听她胡言乱语,她才不是我们长房千金……”
话到一半,老药师挣脱掌柜的掣肘,力道过猛,朝后猛地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少年将他扶了起来,他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乔峥,眸光就是一颤:“老爷?”
徐氏怔住:老爷?什么老爷?
老药师颤颤巍巍地扶了扶乔峥的肩膀:“老爷?是你吗?老爷!”
徐氏只顾着对付乔薇,倒是忽略了躺在地上的乔峥,待她走近了一瞧,吓得整个人都尖叫了起来!
“夫人!你怎么了?”林妈妈扶住她。
徐氏战战兢兢地道:“伯、伯爷……”
乔薇不欲将乔峥牵扯进来,故而没有亮出乔峥的身份,可这会子被老药师识破,想藏也藏不住了。
林妈妈上前瞧了瞧,也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徐氏双腿一软,无力地靠在了徐妈妈身上。
老药师认出了乔峥,紧接着又认出了乔薇:“你是大小姐?”
乔薇看向他:“你是……”
“我是老裴啊,大小姐!我守着灵芝堂这么多年,总算把你给等来了!老爷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这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他去死……”老药师老泪纵横。
林妈妈一手扶着几乎晕厥的夫人,一手指着老药师,:“老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大老爷早已过世多年,你怎么随便逮住一个人就说他是大老爷?你的疯病又犯了!看来是不能继续在灵芝堂做事了!掌柜的!还不快把他扶进去?省得他在外头丢人现眼!”
“……是!”掌柜管不了大房二房的真相,他已踏上二房的船,身家性命都与二房一体,他只能听二房的差遣。
他去擒老药师,被乔薇一把折断了手骨,发出凄厉的惨叫!
林妈妈吓死了,这个女人打起架来真是好不要命啊!
“快把夫人扶上马车!”
林妈妈招呼几名下人将瘫软的徐氏架上了马车,随后在众人质疑与鄙视的目光下,匆匆忙忙地逃回了府里。
碍于乔峥的伤势,乔薇没有追上去,将乔峥抱到了关师傅的马车上,关师傅把乔峥的东西一一拾掇干净,也拿上了马车。
关师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村子。
村民见乔薇背着受伤的乔峥归来,都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不就上城里一趟?出了啥事?咋就伤成这样了?
七娘从作坊出来:“老爷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乔薇将乔峥背进屋子,放到床上:“热水!”
“好,好!”七娘赶忙去了厨房,烧上热水,又把碧儿从作坊叫了出来,“你先去老爷跟前儿伺候!”
“好!”碧儿解下围裙,进了乔峥的屋子。
乔薇从自己屋拿来备用的金疮药,解开乔峥头上的纱布,刮掉了接骨草,把金疮药抹上,又从乔峥的药柜找了黄芪、天南星、白附子、海螺蛸、黄莲、白芷等预防伤口感染的药材,让碧儿拿去了厨房。
乔薇的脸色沉得吓人,碧儿与七娘都不敢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秀才与罗大娘问询上了山。
“老爷他怎么了?”老秀才神色慌张地进了屋,看到乔峥头上一寸多长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谁干的?”
乔薇目光冰冷道:“灵芝堂。”
老秀才一怔:“灵芝堂?你们上灵芝堂了?老爷他想起从前的事了?”
乔薇绞了帕子,给乔峥擦去脸上的血迹:“没有,只是路过,救了一个灵芝堂救不好的病人,就被灵芝堂恨上了。”
老秀才气煞了:“天杀的东西!天杀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这么对老爷?他们是不是认出老爷了?”
乔薇把沾满了血污的帕子放在水盆中清洗干净:“一开始没认出,现在已经知道了。”
老秀才跳脚:“知道了都没说把老爷认回去吗?”小姐犯了事被逐出家门,可老爷没有啊!
罗大娘骂道:“狗日的东西!当初把你赶出去,现在又把你爹给打了!不是人!畜生!王八羔子养的!报官去!”
老秀才气闷道:“报官没用的,老爷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一口咬定老爷是假的,官府又能怎么样?老爷的脑子又不清楚,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如何证明自己就是恩伯府的大老爷?”
天底下,相似之人太多了,老爷历经十五年,容貌上多少也有些变化,除非老爷能记起从前的事,否则,很难证明自己的身份。
而老爷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大小姐就更不能了。
大小姐自幼养在后宅,几乎没在外头露过脸,除了乔家人,谁认得她是大小姐?
可乔家人都被那几个黑心肝的控制了,他们会替小姐作证吗?别傻了。
当初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小姐说话,小姐或许都不会沦落到被逐出家门的境地。
罗大娘抹了泪:“真是造孽啊!”
老秀才红着眼眶道:“老爷能早日康复吧,只有你恢复正常了,才能把那几个黑心肝的从乔家赶出去啊!”
……
却说林妈妈与徐氏落荒而逃后,哪儿也没去,直直奔回了乔家。
乔家正院,欢笑声不断,正是乔玉溪的大哥,徐氏与乔岳山长子乔仲卿回来了。
乔仲卿本在蜀地求学,听闻父亲封侯的消息特地赶回家中庆贺,没想到晚了一日,庆贺宴会已经结束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替父亲高兴。
他把从蜀地带回来的礼物给各房送了过去,当然,也少不了弟弟妹妹的。
乔玉麒得了一把折扇:“这是什么,大哥?”
乔玉麒调皮,可对大哥却是十分畏惧的,别看大哥总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可乔玉麒却知道,大哥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顺无害。
“这是大儒孔先生亲笔题的字。”乔仲卿温润如玉地说。
乔玉麒才不喜欢什么大儒,但哥哥送的,他不敢不稀罕,甜甜地笑道:“多谢大哥!”
乔仲卿检查了一会儿弟弟的功课,发现弟弟虽然顽皮,功课却不曾落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乔仲卿又给乔玉溪送了一本孔先生的诗集:“妹妹可别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那都是酸话,女人要智慧与美貌并重,才能得到夫家的倚重。”
“多谢大哥!”大哥的话讲到了她心里,乔玉溪开心地收下了诗集。
乔仲卿抚了抚妹妹的脸颊,宠溺地说道:“妹妹的事,大哥都知道了,大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该讨回来的公道大哥会一点不少地替你讨要回来。”
乔玉溪靠上乔仲卿的肩头:“还是大哥对我最好!爹娘都劝我不要惹事!”
乔仲卿温声道:“爹娘有爹娘的难处。”
林妈妈在门口瞄了瞄。
乔仲卿眸光一动,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先带弟弟回屋练字,我有些事要交代他们。”
“好。”乔玉溪拉着那个小魔头下去了,也只有大哥在家里时,小魔头才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姐弟俩出去后,林妈妈将徐氏扶了进来。
徐氏苍白着脸,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儿子,激动地说道:“仲卿,你回来了?”
“是,儿子回来了。”乔仲卿将娘亲扶上床榻,拿了垫子靠在她腰后,“娘,你怎么了?吓成这样?”
徐氏抓住儿子的手:“有鬼……有鬼!大白天的……见了鬼!”
乔仲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娘你说什么呢?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是不是你看错了?”
徐氏害怕地说道:“你问林妈妈!她也看见了!”
乔仲卿看向了林妈妈,林妈妈心有余悸道:“奴婢确实是看见了,但奴婢觉得……那个……应该不是鬼。”
徐氏眸光一厉:“不是鬼?难道他真的活着回来了不成?”
“你们说的是谁?”乔仲卿问。
徐氏揉着心口道:“是你大伯!”
乔仲卿的思绪略有些飘远:“娘是说你们今天看到大伯了?”
徐氏颤抖着身子道:“看到他,也看到那个扫把星了!那扫把星真是阴魂不散!又来灵芝堂闹事,还把廖哥儿打死了!”
乔仲卿的笑容凝在了唇上:“什么?廖哥儿死了?”
林妈妈愤愤不平道:“少爷,那女人不知是跟谁学了武功,变得好生厉害,愣是一人打趴了一群人,廖哥儿就是遭了她的毒手!她还当街放狠话,说咱们房的小姐,抢了她的亲事!说什么,她要把属于她的东西通通夺回来!”
徐氏握住儿子的手:“仲卿,你说我今天是真的见到鬼了吗?还是……还是你大伯真是活着回来了?他要是知道我们把他唯一的女儿逐出了家门,会不会也把我们赶出去?”
乔仲卿笑着宽慰道:“娘你胡说什么?大伯早就死了,当初入殓时,全族的族老们都在,大伯已经在九泉之下安息,那个男人不过是容貌与大伯有些相似,被大乔氏找来滥竽充数的罢了,就这点伎俩,想骗过恩伯府,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真的……是这样吗?”徐氏心神不宁地问。
乔仲卿笑道:“当然是这样,林妈妈,那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像我大伯吧?”
林妈妈先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大少爷说的对,第一眼看着是有点像,可仔细一想吧,又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老爷的眼睛没有那么大,鼻子略低一些,额头也小一些,颧骨没那么高。”
乔仲卿握了握徐氏的手:“娘,你看,就是你认错了,那个人不是大伯。”
徐氏摇头:“可老裴都说他是……”
乔仲卿的笑容温暖而迷人:“老裴与二房不对付,巴不得二房早点倒下,自然会替别人说话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娘不要再操心了,我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江湖上有个神秘的杀人组织,人称煞血盟,煞血盟,主要分布在北方,以接收刺杀、暗杀等任务为主,江湖传言没有煞血盟杀不了人,只有金主出不起的价,这话其实有些夸大了。
若煞血盟真的谁都敢杀,那有人出金子要煞血盟盟主的脑袋,杀手们是杀还是不杀呀?
接到生意时,各分舵都是先由舵主过目,若涉及被杀者背景太过强大,则需请示煞血盟盟主,由盟主裁夺,此单究竟接还是不接。
值得一提的是,煞血盟的盟主不是别人,正是姬冥修手下七大高手之一的姬无双。
姬无双能在七人中占据老大哥的地位,除了一身医毒之术确实出神入化之外,头脑与手腕也是其余六人望尘莫及的。
姬无双多在山庄钻研治疗姬冥修的办法,而山庄距离京城遥远,因此他许久不来煞血盟了,今日是赶了巧,他携带的药材用完了,出门采买一些,就这么被京城的分舵主给碰上了。
分舵主多日不曾在盟主跟前儿露脸,又想与盟主套套近乎,又不知从哪儿套起,灵光一动之下,说起了今日接到的生意:“哎呀盟主,碰到一桩棘手的生意啊,不知该接不该接。”
撒谎,明明就知道。
姬无双看出了他只是没话找话,倒也没拆穿他,给面子地问道:“什么生意?”
分舵主就道:“一个公子哥儿,花一千两银子要一个乡野村妇的命,盟主您说什么乡野村妇能值一千两银子啊?别是什么世外高人吧?”
“你没问清身份?”姬无双问。
分舵主一脸汗颜:“没、来得及。”
当然是问了!盟主你不要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那你再去查探清楚,煞血盟不接来历不明的生意。”什么金子够了天皇老子都敢杀这一套在姬无双这儿基本不奏效,人总要学会变通,不能为了所谓的江湖威名就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什么人杀得起、什么人杀不起,还是要分一分的。
“您先上煞血盟坐着,我这就去查!”分舵主无奈,装模作样地出去“联络金主洽谈洽谈了一番”,事实上只是在对面的茶楼吃了碗凉虾,随后拿着一幅画回了煞血盟的窝点,“禀盟主,这就是金主要杀的人。”
姬无双打开画卷一看,是她?
分舵主道:“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看不出已为人妇,她是被恩伯府逐出家门的大小姐,不知怎么得罪那位金主了,愣是要出那么高的价钱取她性命,还有一个男人,金主没提供画像,但脑袋受了重伤,十分容易辨认。”
“那男人是谁?”姬无双问。
“已经过世的恩伯爷!”分舵主答道。
这话听起来前后矛盾,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无非是那过世多年的乔恩伯并未真的辞世,只是失踪了那么些年,如今又活着回来了。这对于已经继位的现任伯爷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种单子,煞血盟没少接过,有前家主雇凶杀现任家主的,也有现任家主雇凶杀前任家主,总之家族内斗,没几个是手上没沾血腥的。
恩伯府煞血盟还是惹得起的,杀了也没人敢找煞血盟的麻烦,何况如今当家做主的那一位圣眷正浓,新册封了侯爷,真论势力,不知甩了前家主几条街。
前家主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出头。
这种单子,不接白不接。
“你已经接了?”姬无双若有所思地问。
分舵主笑道:“还没,我记得咱们煞血盟的规矩,当面不接单。”
这是为了谨慎起见,怕有人一时脑热,不计后果地接了难以完成的生意。
姬无双收起了画:“先别应下,等我消息。”
分舵主愣了愣:“是。”
离开煞血盟后,姬无双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却并未让药童将马车驾走,他静静地坐在没有一丝光亮的车厢,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画,神色凝重。
他对乔家的内斗毫无兴趣,乔伯爷“去世”的内幕,归来的真相,被杀与否他统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乔薇。
尽管如今的乔薇并不让人生厌,甚至古灵精怪的,没架子,性子直爽,有些招人喜欢,可只要一想到她曾经与胤王有一段痴缠的过往,他就不愿少主再与她有任何来往。
少主是姬家未来的家主,他的身份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强大,能匹配他的女子必须是容貌、家世、才情、过往都十分优秀的千金,不论乔薇是否与胤王有过真正的夫妻之实,乔薇都曾公开仰慕过胤王,这是乔薇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他并不希望少主身上出现这样的污点。
只不过,他心中这样想,却没真的计划要把乔薇怎么样,这就好比,他喜欢钱,却不会随随便便去抢人家的钱。
但这一笔生意的到来,把一切都打乱了。
如果他没有碰到分舵主,这笔生意已经接下了,乔薇必然活不过今晚。
而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但为什么……就是让他碰到了呢?
“小豆子。”
“庄主。”药童答应。
姬无双正色道:“去犀牛村。”
“是!”
药童没去过,但他能问路,不过一下午功夫,马车便抵达了村子附近的小路。
姬无双没让药童将马车驶入村落,而是让他停在一处荒凉的小道上,自己则施展轻功,自后山绕上了乔薇的住处。
乔薇刚给乔峥换完药,准备回屋歇息,一到门口便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她眸光一冷,拔出了匕首。
“把匕首收回去,你暂时用不着。”
姬无双背对着乔薇,淡淡地开口。
乔薇听声音差不多认出他来了,走进屋,望着他背影道:“姬叔叔?”
姬无双转过身来:“是我,别来无恙啊,乔小姐。”
他只是叫了她的姓氏,没点明更深的意思,可乔薇就是觉得,他叫的是恩伯府的大小姐。
他既是冥修的手下,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看他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友好。
乔薇神色淡淡地收起了匕首,走到窗前,合上了窗子,将灯芯调暗了些。
姬无双明明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相信以乔薇的敏锐不难察觉他来者不善,可她居然一丝惧怕都无:“不应该是打开窗子叫人吗?还故意把油灯调得这么暗。”
乔薇不咸不淡道:“叫人做什么?叫过来看看我是如何在我爹身负重伤之际私会一个年纪比我爹还大的老男人的?”
姬无双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嘴皮子倒是耍的厉害。”
乔薇淡淡地牵了牵唇角:“在四合院见你,就觉得你对我不是很满意了,照顾冥修与燕叔叔的面子我才没有挑破,您老人家不会真以为你伪装得多么天衣无缝吧?”
没错,姬无双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心中再不待见这个女人,可明面上都不会有丝毫表露,没想到的是,还是让对方给识破了。
姬无双呵呵道:“就凭你曾经对少主的事,足够让少主把你大卸八块了,可你依旧把少主迷得晕头转向,果真是有几分本事。”
乔薇有心累了,懒得与他打哑谜,直言道:“你深夜造访,就是想和我打嘴炮杖?那你可赢不了。”
姬无双的嘴角抽了抽:“有人花一千两,买你和你爹的命。”
乔薇闻言,不可思议地笑了:“我好歹也是恩伯府的大小姐,我爹是恩伯府的大老爷,我们俩的命就只值一千两?谁这么小气?”
姬无双狐疑地眯了眯眼:“别强装镇定了。”
乔薇摊手:“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追杀了,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
姬无双沉了沉面色:“煞血盟你可听过?”
乔薇摇头:“没有,别说,不感兴趣。”
姬无双一大串想好的台词登时噎在了喉头,险些生生呛死!
“你知不知道煞血盟的人一旦出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煞血盟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但凡被煞血盟列为目标的人物,都没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这也是为何,尽管煞血盟接单苛刻,却仍生意不断的缘故,因为一旦煞血盟接了,那个人几必死无疑了。
“哦,原来你是煞血盟的人。”乔薇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潜藏的信息。
姬无双不得不佩服她的脑子,确实够灵活,够能给他下套:“我很欣赏你,可惜了,我注定不能与你同一阵线,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没什么,你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乔薇不可置否:“那倒是,所以无双大人特地来向我告密,究竟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呢?”
姬无双肃然道:“只要你答应离开少主,我可以不接这单生意,并且向你保证,未来煞血盟不会接下任何刺杀你以及你父亲的生意。”
乔薇嘲讽地笑了:“弄了半天你是想趁火打劫。我就不明白了,我与冥修碍着你们什么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知道我身世的,不知道我身世的,知道我和胤王真相的,不知道我和胤王真相的,全都跑来阻拦我?”
姬无双毫不客气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的确配不上!”
乔薇淡道:“我配不配得上,你说了可不算!”
姬无双冷冷地看向她:“一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乔薇迎上他凌人的视线:“让我离开是我独自离开还是能带着孩子离开?”
“孩子是少主的,你当然不能带走,还有你的雪貂,也要一并留下。”姬无双道。
乔薇问道:“为什么连我的雪貂都不放过?”
姬无双面不改色地说道:“它是小姐与小少主的爱宠,自然得留下了。”
竟是强取豪夺得如此理所当然,乔薇长见识了,神色一肃道:“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养的,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还有我的雪貂,是我冒死从老虎的口中救下的,我会轻易地让给你?你可真会做梦!”
姬无双的眼底掠过一丝危险:“所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做决断,别指望拖延时间,让少主来发现你,也别枉费心机觉得你能将消息传出去,我只给你两条路,是乖乖地收拾包袱离开,还是等着被人砍下脑袋?”
乔薇无畏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我就算乖乖地离开了,一路上也会有无数的意外。”
“你不信任我。”姬无双的声线沉了下来。
乔薇没好气地道:“一个一来就要拆散我和我孩子的人,凭什么要求我的信任?”
姬无双定定地看着她:“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想你死。”
乔薇冷笑:“你别一口一个对方了,直说恩伯府就是了,除了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舍得花一千两买我和我爹的命!”
她仇家不少,她爹却只有一个,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是谁干的了。
别说姬无双不太可能放过她,就是那一家子,也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姬无双只答应了煞血盟不接那家子的生意,可别的江湖帮派呢?姬无双又没答应保全她一辈子,难道她要一直这样亡命天涯?
姬无双下了山。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单膝跪在他面前:“盟主。”
姬无双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舵主,这桩生意,煞血盟接下了!”
【141】冥修之怒
是夜,乔薇叫来了碧儿与阿贵两口子。
七娘问:“夫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我们吗?”
乔薇看向三人道:“不是什么好消息,晚上会有一波刺客造访,我需要你们提前准备。”
三人一听刺客,面色变了变。
但一联想到乔峥的伤势,又似乎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一家人吗?”阿贵迟疑着问。
那家人是不是太狠了?把父女俩欺负成这个样子倒也罢了,居然还要赶尽杀绝!
乔薇没有回答,她没刻意对三人隐瞒过自己的身世,即使她不说,三人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她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和我父亲,你们不主动招惹他们,应该能相安无事。”
七娘语重心长道:“这种时候了,我们怎么能只求自保?”
乔薇就道:“你和碧儿自保,阿贵我有用。”
阿贵:这种时候倒是想起我了!发月钱的时候呢?!
乔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淡淡一笑道:“若是平安度过一劫,记你一笔奖金。”
这还差不多。
阿贵问道:“夫人请吩咐吧,需要我怎么做。”
乔薇吩咐道:“七娘,你先把钟哥儿抱到望舒的屋子,今晚你和碧儿就守着三个孩子,有景云和望舒在,他们投鼠忌器,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七娘与碧儿点头。
阿贵一下子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玄机:“为什么他们会对景云和望舒……”
“别问为什么。”乔薇打断他的话,又对七娘与碧儿道:“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出来。”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缓缓点头:“是。”
“老爷怎么办?”七娘问。
乔薇凝眸道:“我和阿贵来应付,你们先去吧。”
二人退下了。
七娘去屋里将呼呼大睡的钟哥儿抱去了望舒的大床上,景云被惊醒,睁开眼看了看七娘与钟哥儿,迷迷糊糊地道:“出了什么事?”
七娘温柔地笑道:“阿贵好像也出痘疹了,恐过了病气给钟哥儿,便叫钟哥儿在这边睡一晚。”
“哦。”景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睡了。
七娘将门栓插好,从袖子里拿出两把用布裹着的大菜刀,碧儿被吓了一跳,压低音量道:“七娘,你做什么?”
七娘深吸一口气,捂住怦怦跳动的心口:“防身。”
乔峥的屋内,乔薇把箱子里的衣裳全都拿了出来,一旁的阿贵有些惴惴不安,在地板上踱来踱去。
“害怕呢?”乔薇问。
阿贵瞪乔薇:“谁害怕了?我是担心七娘。”
箱子被清空了,乔薇拿了一床柔软的褥子铺在里头:“放心吧,那群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搅景云和望舒。”
姬无双虽不待见她,可对冥修以及两个孩子毫无恶意,这一点,在四合院时她就发现了。
阿贵不知对方到底什么来头,仍有些不放心地问:“什么情况才是万不得已?”
“找不到我和我爹,以为我们藏在那屋。”乔薇说着,将昏迷不醒的乔峥抱起来,轻轻地放进了箱子。
阿贵面色一变:“那你还把老爷藏起来?”
乔薇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女人的命要紧,我爹的命就不要紧?”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贵臊红了脸,“我是太担心七娘了。”
乔薇用匕首将箱子凿了几个洞,合上箱盖,从乔峥的旧衣裳里挑了一套丢给阿贵:“换上。”
阿贵认命地换上了。
乔薇又把小白与珠儿叫了过来,给二兽全副武装。
珠儿身上配备了景云的专属弹弓与弹丸,弹丸乃石蜡而制,打在身上不怎么疼,但内里有货,包治不服。
至于小白,它百毒不侵,乔薇把它的爪子与皮毛全都抹上毒液,牙齿也抹了些。
小白兴奋得差点把毒液舔了,不过它忍住了。
随后乔薇望向黑漆得不见一丝月光的苍穹:“我夜观星象……”
“你还懂观星?”阿贵一脸不信。
乔薇淡淡一笑:“你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然不懂了。”
言罢,乔薇去了后院,扔给阿贵两个木桶:“把水挑到池子里。”
阿贵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仍旧与她一块儿将池子里装了水,紧接着阿贵就看见她从屋子里抱出一捆奇怪的“线”,一头扎进池子,另一头递给珠儿,让珠儿系在了树顶上。
“寨主,寨主。”黑风山上,杜三千趴在草垛中,用一个从走访西洋的商人手里打劫来的特殊筒子观察着别墅中的动静,这筒子也不知用什么做的,看远处特别清楚,“老大他们家新来了一只猴子。”
寨主百无聊赖地躺在他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黑漆漆的穹顶:“今儿怎么没有月亮呢?星星也没有。”
杜三千兴奋道:“那猴子爬树了!你看呐,老大!我打赌那是只母猴子!”
“无风无月无星,无钱无油无米,不念荣华富贵,但求三斗白面。”才华横溢的寨主做起了山寨版的打油诗,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特别怀念小魏带回来的美食,可自从小魏露了馅,就再没往宅子里带过东西了,缺少油水的缘故,他身上的肥肉都开始嫌弃他了。
杜三千拍拍寨主的肩膀:“寨主快看,他们又开始折腾了,这次不知折腾啥,是不是要埋金子了?”
“埋金子?”寨主来了精神。
杜三千道:“他们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在埋金子,寨主,咱们去偷吧!偷了就能买肉吃了!我要吃红烧肉!还有狮子头!最好再来上两只大烤鸭!”
寨主吞了吞口水:“叫上小魏?”
杜三千道:“他照顾威猛呢,别叫他了。”主要是怕这小子反水,上次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质与配方,小魏却硬生生逼着他们把人放了,这小子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土匪了!
杜三千又道:“偷了金子,咱们再顺便给威猛偷点药。”
寨主愉快地答应了,对身后也不知在发什么呆的江小四道:“江小四,走!”
江小司眼神儿不大好,抓起地上的麻绳塞进了篓子:“青竹蛇,我们走。”
被抛在原地的青竹蛇:“……”
阴森森的山林中,一队杀手正埋伏在灌丛后,以往接到这种任务,派两名杀手足以,但据说那女人非比寻常,他们愣是出动了京城大半的精锐力量。
杀手甲折了一截树枝,在地上比划道:“此次目标人物一共有两个,是一对父女。男人四十一岁,京城口音,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近几日才返回京城;女人二十上下,身高五尺,容貌清丽,堪称绝色,似乎也略懂医术,手段狠辣,功夫了得,好了现在我们来看画像。”
众人:有画像你不早说?
杀手甲打开了画像。
众人借着夜明珠的辉光一看,差点儿就喷了。
这肥头大耳、鼻孔朝天、满脸横肉的丑八怪,也称得上绝色?
“咳!”杀手甲收起了画像,“舵主把金主提供的画像上交给盟主了,这是舵主凭借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总之,那个女人有些特殊,你们第一眼看到她,就一定能知道是她。”
“男人有画像吗?”杀手乙问。
杀手甲道:“没有,不过他也十分好辨认,首先我刚刚说了,他四十出头。”
“寨主,寨主你能不能快点啊?就你这速度,咱们走到天亮还没到呢!这是下坡,又不是上坡,你咋喘成了这样?”黑风山的半山腰,杜三千回头,看着被自己甩了十万八千里的寨主,皱眉抱怨。
寨主扶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臭小子……仗着自己年轻了不起啊……等你到了四十……我告诉你……你还不如我呢……”
……
杀手甲接着道:“然后金主说,他头部受了重伤。”
“哎哟!”寨主为追上杜三千与江小四,撒开脚丫子一跑,坏事儿了,不知磕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如同一个圆乎乎的大西瓜,从坡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一直滚到撞上一块大岩石,才总算停了下来。
寨主捂住额头,疼得倒抽凉气。
“寨主你怎么了?”杜三千跑过来,定睛一看,“呀!你脑袋破了!”
……
杀手甲继续说道:“我还打探到一则情报,山上有四个长工,其中两个是男的,一个三十左右,叫阿贵;一个不到二十,叫小魏。那女人忙着与咱们周旋,无暇顾及她父亲,必定会派此二人去保护他,不排除护送他安全转移的可能。”
他话语刚落,一个排行最末的小杀手指着山脚的地方道:“你们看!”
众人顺势看去,只见幽暗如墨的夜色中,两个年轻男子正搀扶着另一个男人艰难地前行。
中间的男人,四十出头,头部受了重伤,两边的男子,一个三十左右,一个十七八九,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一号目标人物吗?
杀手甲冷笑:“我说什么来着?他们会护送目标人物安全转移吧?可惜了,碰上煞血盟的杀手,插翅也难飞!”
杀手甲留了部分杀手原地待命,其余的全部随着他冲了出去!
却说寨主在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几人不得已放弃了偷金偷药的计划,改为回往黑风寨,谁料刚刚转身就被一群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作为黑风寨的第十一代土匪,素来只有他们拦别人的份儿上,几时轮到别人拦他们?
寨主头疼,沉声道:“我今日不想开张做生意,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开!”
杀手们你看我、我看你,静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一个落魄老爷,居然叫他们滚?他们可是煞血盟的杀手,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杀手甲打了个手势:“击杀一号目标人物,阻挠者,杀无赦!”
杀手们得令,挥舞着刀剑冲了过去。
土匪们没料到这群家伙说开打就打开,还个个儿真刀真枪,摆出的招式狠辣果决,似乎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这过分了啊,他们平日里打劫,都只劫财不杀人。
哪儿来的一群王八羔子,说杀就杀上了?
寨主武功还算不错,可惜脑袋受了伤,功力大为减弱。
杜三千以用毒为主,偷袭了得,正面迎敌略有些差强人意。
至于江小四,这家伙的眼神儿连蛇和绳子都分不清,就别指望他认出谁是敌谁是友了。
寨主刚放倒了一名杀手,转过头来见江小四被人围住了,连忙将江小四救了出来。
江小四却当他是杀手,一拳头砸上了他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伤口。
寨主气得大发雷霆:“江小四!你他妈眼瞎啊!”
你他妈还真是眼瞎……
寡不敌众,实力悬殊,杜三千的胳膊上挨了一剑,再这么打下去,迟早丧命。
寨主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地吹响!
昏昏沉沉的甄威猛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寨主有危险!”
小魏打了个呵欠:“你做梦了吧?我怎么没听见呐?你们听见了?”
众人摇头。
甄威猛瞪圆了眼:“又响了!寨主真的有危险!”
“寨主不是在外头看星星吗?啥危险?”小魏又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寨主,甄威猛说你……咦?寨主呢?”
寨主不见了,杜三千与江小四也不知所踪了。
众人警惕心大作,凝神一听,果真听到了山脚的哨音。
一个彪悍的土匪怒道:“马丹!敢打老子们的寨主!兄弟们,抄家伙!”
十几二十号土匪除了实在病得下不了床的甄威猛之外,全都抄起大刀下了山。
“你听,有动静!”别墅,乔峥的房中,乔薇忽然开了口。
阿贵竖起耳朵听了听:“有兵器啊,好像是山脚。”
乔薇他们住山上,听得断断续续的,村子里的乡亲却全都被惊醒了。
村长披了件衣裳,下身只穿了一条裤衩,神色匆忙地打开了院子门,探出脑袋一瞧,被那激烈的刀光剑影晃得心惊肉跳,一把关上门,抵在了门板上:“娘呀,这是在干啥?咋来了那么多人?还连刀子都用上了?”
罗大娘也被惊动了,穿了鞋就往外走。
“娘,你干啥?”罗永志拉住了她。
罗大娘心神不宁道:“我去看看是不是你妹妹出了什么事?”
罗永志皱眉:“外头太危险了,你在家等着,我去瞅瞅。”
“我去!”
“翠云,把我娘拉进去!”
翠云将罗大娘拉进了屋。
罗永志提上一把菜刀,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夜色,须臾,折了回来,对罗大娘道:“没看见妹妹,好像是一伙儿土匪与一伙儿杀手,定是那土匪打劫了不该打劫的人,人家找杀手来报复他们了。”
罗大娘松了口气:“不是小薇就好。”
另一边的山头上,乔薇抄起家伙出了院子。
阿贵追上来,担忧地说道:“夫人你想干什么?没听他们打得这么激烈?现在冲出去,会很危险的!”
乔薇凝眸道:“那群人,保不齐就是今晚要来刺杀我的人。”
阿贵蹙眉:“那又如何?先让另一波人马抵挡一阵,削弱他们的实力,等到他们上山时,再配上我们设下的陷阱,赢的几率就大了。”
乔薇解释道:“我们‘守株待兔’是不得已,不知对方行踪,无从主动出击,可眼下知道了,就绝对不能错失良机,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现在冲出去,就不是孤军奋战。”
阿贵是个比较保守的性子,他不太赞成乔薇的做法,比起进攻,他更乐意防守,但乔薇是他主子,他不听也没辙。
二人带上小白与珠儿奔下了山。
黑风寨的土匪已经全都赶到了,正在与杀手激烈地搏斗着,杀手们一边打一边有些莫名其妙,总感觉目标人物不太对!
这窜天猴真的是个世家老爷?!
还有不是说好了京城口音吗?可他们听到的却是这样的!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妈勒批!砍脑壳滴!敢偷袭老子,老子掺你一耳屎!”
寨主一个大耳刮子扇飞了一个杀手。
见识到了他的身手,杀手们终于知道自己偷袭错了人,奈何他们把已经把人家弟兄砍伤了,就算他们肯善罢甘休人家也不肯了。
双方激烈地战斗着,可对方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开始凭借人数优势勉强占了上风的土匪们在几个回合的厮杀后,体力流失严重,渐渐落了下风。
“夫人,你看!是小魏!这小子,带人来救我们了!”阿贵指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难掩激动地说。
他一贯看不上小魏,这一刻,却觉得小魏的形象在心目中无限放大,他决定从此以后都对小魏好好的!
小魏一脸懵逼啊,寨主到底干嘛了,招惹了一群这么厉害的角色?这些人一看就是杀手,他们哪里打得过啊?
小魏刚躲过某杀手砍过来的利剑,正要抡刀迎上,后面悄然靠近了另一名杀手,那杀手举起宝剑,朝着小魏的脑袋狠狠地削了过去!
叮!
一把剔骨刀挡住了他的剑刃。
小魏回头,眼睛一亮:“夫人?”
夫人赶来救他了,夫人对他这么好,他却想着窃走夫人的金子,他真是好没良心!
乔薇一脚踹飞了偷袭小魏的杀手:“发什么呆?找死?”
小魏回神,提刀冲向了杀手。
小白与珠儿也加入了激烈的战斗。
小白正面迎敌,珠儿暗中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
又一名杀手被弹丸打中,软骨散吸入鼻中,身子一脱力倒在了地上。
杀手乙发现了蹊跷,施展气功,朝着大树飞去,一剑砍在树枝上!
珠儿吓得吱吱大叫!
杀手乙一把掐住了珠儿的喉咙,珠儿的弹弓也掉了,弹丸也散了,胳膊腿儿在空中一阵划拉,吐舌、翻白眼、极尽痛苦!
杀手本无情,目标人物死了还要再补上一刀,何况这假死的小猴,杀手乙提起宝剑,刺向了珠儿的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如闪电一般疾驰而来。
杀手只觉眼前一白,紧接着脖子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他捂住伤口,抬手一看,黑乎乎的血……
有毒!
“这条狗有……”
不待他向同伴们发出警告,小白又狠狠地给了他一爪子,他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然而胜利是短暂的,埋伏在山林中的杀手发现了异样,纷纷涌下山坡。
杀手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对付起一两个都显吃力,更别说一大箩筐了。
乔薇见识过王府的护卫,这群杀手的武功在青衣卫之上,赤衣卫之下,十分难缠。
乔薇望了望头顶黑压压的云,眸光一厉:“上山!”
土匪们跟着她跑上了山。
曾经绞尽脑汁想溜进的别墅,眼下竟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乔薇将几人带到花园的水池,指了指地上的桶子道:“泼他们!”
寨主愣了愣:“这不是辣椒粉吗?”
乔薇正色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椒粉,弄进眼睛搞不好会瞎掉的,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洒到自己身上。还有,待会儿不要恋战,我说走的时候,就赶紧随我撤回屋子!”
土匪们齐齐点头,拿上木桶,埋伏在两边待命。
杀手很快便冲了进来。
乔薇与土匪们端起木桶,狠狠地朝对方泼了过去!
冲在前面的杀手被泼了满身,脸上、脖子上、眼睛里……辣成一片。
杀手们赶紧趴在池子边,捧了水清洗。
“走!”
乔薇一声令下,众人闪进了屋子。
乔薇关进大门,插上门闩,抵上木板。
四名没中招的杀手冲上前来,要将房门撞开。
不知撞了多久,忽然头顶一道金光闪过,随即,天际响起闷雷。
四名杀手暗暗觉出了不对劲,只是一时间,又不知是哪儿不对劲,就在几人踌躇间,一道蜿蜒的雷霆劈上了池边的大树,只见大树像炸开了火花似的,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几乎是同一时刻,火光顺着铁丝流窜到了泳池中,那些杀手以看得见的速度一个个定在了原处,火光在他们周身流窜,不过眨眼功夫,他们头发也糊了,脸也黑了,头顶冒出青烟……
这一幕,让所有人包括黑风寨的土匪在内,全都傻了眼。
乔薇拍了拍手:“还剩四个,我去解决他们。”
寨主拦住她,拍着胸脯道:“几个杂碎何须女侠亲自动手?交给我们黑风寨的弟兄!保管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弟兄们,抄家伙,给我冲!”
土匪们一拥而上,将杀手团团围住,杀手早在见证雷霆的一刻便懵圈了,土匪们的拳头如同雪花一般朝他们招呼而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乔薇问。
阿贵点了点人数:“没了,我数过了,一共十八名杀手,除了昏死在山脚的六人,其余全都在这儿了。”
今晚的发展尽管与他们事先计划的不大一样,但杀手们全都被制服了,这样就够了。
乔薇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我这心里,总还有些不踏实。”
阿贵一笑:“你担忧过度了,有什么不踏实的?你看他们,都被绑起来了。”
小魏找了绳子,将土匪们挨个五花大绑了起来。
“我父亲那边呢?”乔薇问。
阿贵道:“我刚去瞧过了,好着呢,我再去瞧瞧!”
乔薇点头。
阿贵去了。
然而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乔薇心神一动,暗叫不好,脚步一转,冲去了乔峥的屋子。
油灯如豆。
阿贵被一名黑衣人用剑抵在脖子上,在二人身旁,姬无双从容淡定地倚着一个大木箱,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扣在箱盖上。
“你很能干。”姬无双道:“明明不会武功,却能干掉大半个分舵的杀手,害我不得不亲自前来执行任务。”
乔薇的目光自阿贵脸上一扫而过,轻轻淡淡的,并未多做停留,随后,落在了姬无双瞧不出任何神色的脸上:“你原本可以不来。”
姬无双说道:“煞血盟要么不接单,接了就一定要完成。”
乔薇冷冷地看着他:“还不是你自己要接的?走到这一步,没人逼你。”
姬无双神色淡淡:“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我曾经给过你机会选择,你不珍惜,现在,没有退路了。”
乔薇冷声道:“你这些话在我听来根本就是放屁,别说什么煞血盟的任务死也要完成,你也曾经发誓效忠冥修,可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于冥修而言就是一种背叛,你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杀不杀我全在你一念之间,与煞血盟没有任何关系。”
姬无双的神色顿了顿,没接乔薇的话,而是话锋一转:“你说我把这箱子的洞口都赌上会怎么办?”
乔薇捏紧了拳头。
姬无双看了看她,道:“就在一炷香前,我都想过要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乖乖地离开少主,我就算赔上煞血盟的信誉也愿意放过你,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这人,太过狡猾了。”
乔薇淡淡一笑:“无非是你的手下全都败给了我,你不甘心罢了。”
姬无双肃着脸道:“少主身上肩负的使命太重,你跟着他,只会拖他后腿。”
乔薇的笑容敛了敛:“我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无非是你看我不顺眼,又拿我没有办法,才容不下我罢了。”
这一点,在燕飞绝与她提到姬无双的身份时,她就隐约发现了。
冥修手下七名大将,以燕飞绝最为年长,以十七武艺最强,另外四人乔薇没有见过,但听得出来,大家都很听姬无双的话,除了冥修,姬无双俨然是另一个老大。
说白了,姬无双就是控制欲太强。
姬无双看了乔薇一眼:“我看着少主长大的,在我心里,他就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无二,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当然你也不需要明白,上路吧。”
言罢,姬无双丢给她一个药瓶。
四合院,雷声阵阵,风声赫赫。
姬冥修坐在自己房中,静静地翻阅着奏折。
李钰一脸死灰地坐在他对面。
“你没出过痘,最好是离我远点。”姬冥修淡淡地说。
李钰不耐地踹了踹凳子:“你说痘疹这么厉害的病,怎么还就给治好了?”
姬冥修斜睨了他一眼。
李钰忙道:“我不是说你,是说匈奴那个王子,他不是得了痘疹吗?他怎么不病死算了?”
姬冥修翻开另一本奏折:“他怎么招你了?”
李钰气呼呼地道:“咱们大梁朝兵强马壮的,为什么非得这么讨好匈奴啊?匈奴很厉害吗?我听说他们今年闹灾荒,牛羊都死完了,还爆发了瘟疫,咱们要是打过去,一锅就能把它端了!”
姬冥修淡道:“说人话。”
李钰耷拉下小脑袋:“皇上要与匈奴和亲。”
“逼你娶匈奴公主了?”姬冥修问。
“没有!”
姬冥修又道:“那就是逼你喜欢的姑娘嫁给匈奴王子了?”
李钰噎了噎:“才、才不是我喜欢的姑娘!谁喜欢那母夜叉啊!我、我我我……我都烦死她了四哥!”
姬冥修好笑:“那她远嫁匈奴不是正合你意吗?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见,多清净。”
李钰正了正身子,义愤填膺道:“我是觉得这样太丢脸了好吗?泱泱大国,居然要靠卖女求和,大梁朝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说什么保家卫国,都只是嘴巴上喊喊的吗?该他们上阵杀敌的时候,一个个怂得跟女人似的!不是我那公主娘拦着,我就上了!”
“九殿下,公主宣您回府。”门外,公主府的侍从恭声禀报。
李钰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那四哥,我先走了。”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喜欢那姑娘……”
“我才不喜欢她!”李钰炸毛打断了姬冥修的话,说完,又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四哥你好生调养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李钰被侍从带走了。
绿珠端着一碗药入内:“主子,喝药了。”
姬冥修眉心微蹙。
绿珠笑道:“最后一副了,喝完就没了。”
姬冥修修长如玉的手指端起药碗,耐着性子喝了:“姬无双呢?”
绿珠看向趴在桌上与十七下棋的燕飞绝。
燕飞绝一愣:“问我啊?我也不知道啊,老鸡神出鬼没的,谁晓得他又干什么坏事去了。十七,你走错了!黑子是我的!你走你自己的白子啊!”
绿珠抿唇一笑,去厨房端来了宵夜。
“这是什么?”姬冥修看着一盘怪怪的菜肴,问。
绿珠道:“是夫人教杨师傅做的松花蛋鸭肉卷,切成薄片儿,蘸汁,很是爽口,主子你尝尝。”
姬冥修拿起筷子,挟了一片松花蛋鸭肉卷。
吧嗒。
鸭肉卷掉在了桌上。
姬冥修又挟了一片,又掉在了桌上。
绿珠愣了愣,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挟了一片放到他碗里。
姬冥修却放下了筷子。
“主子,你怎么了?”绿珠纳闷地问。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了,莫名地心神不宁。
幽暗的屋子,姬无双已经渐渐丧失了耐性:“你还要犹豫多久?念在你好歹跟了少主一场的份儿上,已经给了你最轻松的死法,这在煞血盟,可是史无前例的待遇。”
“我谢谢你啊!”给她一瓶毒药,还弄得像是施舍似的,这个人,究竟有多自我感觉良好?
姬无双打开了箱子:“既然你不肯先去,那就让你父亲先上路。”
乔薇眸光一冷:“你敢?”
姬无双从宽袖中拿出另一个药瓶,拔掉瓶塞,另一手掐住了乔峥的下颚。
乔薇砸烂了药瓶,朝姬无双猛地冲去,姬无双的武功可不是她能应付的,她纵力大如牛,却完全不是内力深厚的姬无双的对手。
姬无双点了她穴道,把药瓶扔给黑衣人:“喂她服下,稍后你亲自去向金主复命,就说任务已完成。”
“是!”黑衣人松开已经被点了穴的阿贵,拿着药瓶走到了乔薇身前。
乔薇咬紧牙关。
黑衣人掐住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开了嘴。
乔薇狠狠地瞪着他,那股冰冷的眸光如同利刃一般,刺得黑衣人难以鄙视。
黑衣人蒙住了她眼睛,将药瓶对准她的嘴,一股脑儿地倒了下去……
哐啷!
窗棂子被踹开了,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入屋内,一掌打飞了给乔薇灌药的黑衣人,随后他解开乔薇穴道,乔薇哇的一声将嘴里的毒药吐了出来!
姬无双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眉心就是一跳:“十七?”
十七站在乔薇身前,双手抱着一柄剑,面无表情地看向姬无双。
姬无双回头,就见漆黑如墨的门口,姬冥修一袭白衣,如跌落凡尘的谪仙,神色清冷地走了进来。
“少主?”姬无双狠狠一怔。
姬冥修冷冷地走到他身前,强大的威压,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屈下了双膝,姬冥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少主。”
姬无双的脸在一瞬间褪去血色。
燕飞绝走了进来,看看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再看看拼命漱着口的乔薇,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老鸡啊,不是我说你,你……你真的过分了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拿内力试探人家,人家疼得死去活来,说你什么了?你怎么能大半夜的跑来暗杀人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姬无双就道:“煞血盟做生意,有人买她性命。”
姬冥修字字如冰道:“煞血盟接生意接到我女人的头上?”
姬无双噎住。
乔薇漱口漱完了,用帕子擦了嘴,看了一眼狼狈的姬无双,没有说话。
姬冥修又道:“你今天要是没出现在在这里,你还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可眼下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姬无双也不想出现的,他知道自己一旦被少主发现,就再也摘不干净,可谁让乔薇太厉害,把他派出去的杀手全都解决了,他是被逼出来的。
燕飞绝痛心疾首道:“老鸡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少主有二心了?”
姬无双怒道:“怎么可能?我对少主的忠诚日月可鉴!”
姬冥修呵了一声:“杀本少主的女人,这就是你对本少主的忠诚?”
姬无双倔强地说道:“少主是要成就大业的,她这种身份的女人,只会拖累少主!少主需要的是一个能对少主有所助力的女子,不是一个连家族的门都进不去的乡野村——”
话未说完,姬冥修一掌将他打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姬冥修双目如炬道:“本少主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做决断了?是不是我太久没教训人,你都忘记谁才是你主子了?别以为你跟在我身边久了,我就对你下不去手!十七!”
十七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一字一顿道:“将他丢进寒潭!”
燕飞绝吓到了:“少主你息怒!寒潭进不得啊!”
寒潭,顾名思义,极寒之地,姬冥修天生携带一股异常精纯的纯阳之力,都无法抵御寒潭的侵袭,姬无双就更不能了。
燕飞绝心急如焚:“姬无双的确过分了,老实说我都想抽他俩大耳刮子!但少主你看在他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换个别的法子惩罚他吧!进寒潭,他就废了!少主!少主!”
姬冥修没理会燕飞绝的求情,让十七将人抓了出去。
“少主……”
姬冥修危险的眸光看了过来:“你也想进寒潭?”
燕飞绝闭了嘴。
……
庭院深深,夜风微凉。
乔薇静静地躺在柔软的拔步床上。
别墅的一切,已被阿贵、七娘与小魏、碧儿清理干净,黑风寨的弟兄回去了,带了一罐子作坊新出的松花蛋,与两大块乔薇自己做的熏肉,甭提多开心了!
姬冥修去房间看了孩子,望舒睡得香甜。
景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今晚的事,他俨然是听到动静了。
姬冥修坐在床前,低沉而温柔地说道:“没事了。”
景云愣愣地看着他。
他大掌轻轻地覆上他双眸:“睡吧。”
他掌心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暖意,像是……父亲的手。
景云的心渐渐安定,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姬冥修回到房间时,乔薇也睡着了。
一整夜的担惊受怕,把这个女人的心力透支得所剩无几,她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小脸苍白。
姬冥修心疼地抚了抚她额头,想到什么,眸光渐渐暗了下来:“燕飞绝。”
“少主。”燕飞绝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今晚的少主把他吓坏了,他再不敢没上没下了。
姬冥修神色冰冷道:“查清楚了?可是真有金主买凶杀人?”
燕飞绝拱手道:“回少主的话,我已经拷问过那几个杀手了,确实是有金主出了高价买乔氏与乔伯爷的命。”
二人已从七娘与阿贵口中知道,那人是乔薇“去世多年”的父亲,更巧的是,他也是曾经救过景云一命的郎中,有些疯癫,但不失为一个好人。
姬冥修微微蹙眉:“还有她父亲?”
燕飞绝点头:“是的少主,买凶杀人是真的,这件事,不是姬无双一个人的主意,姬无双是有错,但是错在没控制好自己的……”
姬冥修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看你很想去寒潭陪他。”
燕飞绝抿住了嘴。
少主真是太狠了啊,一言不合把人丢进寒潭,这简直比杀了姬无双还难受。
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乔薇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姬冥修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像哄着一个不安的孩子:“去查查金主是谁。”
“是!”
……
夜色唯美,恩伯府挂上了大红灯笼,一片喜庆。
徐氏一边清点着灵芝堂的账目,一边听着外头园子里咿咿呀呀唱出来的小曲儿。
自打那日宴会听了几场堂会后,徐氏便迷上了听戏,与老爷商议了一番,在园子里养了几名女戏子,没事的时候唱上两曲儿,惬意极了。
听了小半个时辰,被大乔氏与乔峥的鬼魂闹出来的惊吓都好多了。
“夫人,喝茶。”林妈妈笑眯眯地奉上一盏茶。
徐氏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那小贱人不会再来闹事了吧?”
林妈妈得意道:“当然不会了!大少爷说了,过了今晚,什么大乔氏,什么伯爷,统统都会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消失!您呀,就坐稳您侯夫人的位子,好好生生地享清福便是了!”
徐氏一笑:“最好是这样,对了,少爷人呢?”
林妈妈笑道:“少爷约了几个朋友去诗社,应该快回来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丹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少爷出事了!”
【143】讨回公道
乔仲卿是被人抬回来的,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神志不清。
徐氏疯一般地扑在了儿子身上,泫然大哭:“仲卿——仲卿——仲卿呐……仲卿呐……”
乔仲卿是徐氏与乔岳山的长子,年纪与乔薇相当,她怀孕时沈氏也在怀孕,大夫都说二人的怀相相似,想必都是大胖小子,她在媳妇儿的地位上已经矮了沈氏一截,生孩子自然不想输给沈氏。
她日盼、夜盼,就盼着自己能比沈氏早一步诞下麟儿,然而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诉求,沈氏早她一日发作,生下了孩子。
但值得庆幸的是,沈氏生的是个女儿,而她,不负众望,为整个乔家诞下了嫡长孙,也是从那时起,她在家中的地位才陡然升了上去。
之后的五年,沈氏没能再有生养,三房虽生了个二少爷,可到底比不上大少爷,从小到大,仲卿都是她的骄傲,也是她唯一能赢过沈氏的地方。
她对这个儿子的看重,比对小儿子更甚,因此她才狠得下心将儿子送去遥远的蜀地求学,儿子年前病了一场,无缘下场,但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儿子的优秀,只要给儿子一次机会,她的儿子就能摘下新科状元!
可眼下,她如此引以为傲的儿子出了事,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谁干的?!谁这么狠毒?!”她毫无形象地咆哮。
丹橘吓得话都不敢说。
大夫被林妈妈领进了屋。
大夫给乔仲卿处置伤口的空档,林妈妈叫来了乔仲卿的贴身长随:“说,大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被人捅成了……”筛子?
“我……我……我……”长随也吓得不轻,不知该从何说起。
徐氏含泪愤怒道:“谁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我要他抵命!”
在徐氏的恐吓下,长随抖抖索索地把事情交代了。
说来有些汗颜,这件事居然是逛青楼引起的。
原来午后乔仲卿对徐氏说约了朋友去诗社,徐氏大大方方地准了,可谁也没料到乔仲卿真正去的地方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碧芳园。
碧芳园的历史就有些悠久了,能追溯到前朝,当然那时它不叫碧芳园,叫清园,是一处吹拉弹唱的地方,起先只有几名流浪的江湖艺人,后面名声大了,在京城租了个小棚子,正式成立了一个戏班子。
戏班子嘛,定义就有些广泛了,最初清园是真正致力于戏曲的,但在几名想要垂涎小戏子的高官连番打压之后,连饭碗都差点丢了,无法,只得学着人家辟了条捷径。
改朝换代时,清园的园主死掉了,被一个老鸨接了手,那老鸨倒也有些手段,将濒临倒闭的清园又做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老鸨中年遇了一年轻书生,在书生的猛烈攻势下坠入爱河,结局当然是凄惨的,书生骗完老鸨的钱财后便销声匿迹了。
老鸨大概是精神受了刺激,将清园改名碧芳园,自此彻底做起了男人的生意。
也是巧了,京城的烟花之地大多开了十几年就会倒闭了,只这碧芳园,换了一个又一个老板、一拨又一拨美人,硬是没有倒闭过,生意好得人眼热。
乔仲卿一开始的确是想去诗社的,但诗社一位朋友吹嘘了几句碧芳园新来的姑娘,道那姑娘如何貌美倾城、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清高傲慢,是个男人都想见识这样的女人,乔仲卿也不例外,于是大家一起哄,他便跟着去了。
他抵达碧芳园,那姑娘正在拍卖初夜,姑娘不以财帛动人心,只愿觅得一位才情皆备的郎君。
乔仲卿提笔一挥,写了一首五言古诗——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注①】
其文采斐然,当即博得了姑娘芳心。
姑娘要将乔仲卿纳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可那些垂涎美人已久的爷们儿不干了,掏出银票砸在乔仲卿的脸上,让乔仲卿将美人让出来。
乔仲卿再聪慧聪明也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家世又不错,表面温润谦和,实则骨子里最骄傲不过,这样的人如何经得起别人的当众挑衅?
乔仲卿不让,双方大打出手。
当时的场面,据长随交代混乱得不得了,桌子撞翻了,蜡烛踩灭了,只听见打斗的声音与女人们的尖叫。
等屋子里再度恢复光亮时,乔仲卿已经倒在地上了,身上不知被谁捅了几刀,闹事的爷们儿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根毛都找不着。
大梁朝对士子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不得流连烟花之地,今日的事一旦传出去,别说学院他上不了了,恐怕在京城的名声也得毁尽。
所以徐氏不能报官,可如果不报官,又怎么抓得住那个凶手?凭恩伯府的几个菜鸟护卫吗?
徐氏严重怀疑这是一起故意针对儿子的报复事件,奈何她没有证据。
这个哑巴亏,乔家注定是要吃下了。
……
乔薇还不知昨夜的幕后元凶已经被人捅了,乔薇刚从睡梦中醒来,昨晚太过劳累,睡得也沉,生物钟都没能把她唤醒。
她睁开眼,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居然辰时了,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夫人,你醒了?”碧儿就在屋里坐着,听到动静赶忙走上前来,“睡得怎么样?”
乔薇揉了揉脑袋:“挺沉的,做了一整晚的梦,醒来又全都不记得了。”
碧儿扶着她坐了起来。
她一看看到床头柜上多了个花瓶,花瓶中插着一束白蔷薇。
碧儿笑着道:“是公子送的。”
“公子?”乔薇古怪地看向碧儿。
碧儿点点头:“就是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呀!”
啊,冥修。
乔薇眸光动了动,穿上鞋子:“你们……你们都见过他了?”
“见过了。”碧儿笑盈盈地说,“公子真俊,又高又英气。”
碧儿说这话时,满眼都是粉红泡泡。
乔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花痴。”
碧儿嘿嘿地笑了笑:“可是公子真的很好看啊!而且公子人也特别好,昨天夫人睡下后,公子去屋里看景云和望舒了,他还摸了景云的额头,景云听到你们在打架了,其实心里是有些怕的,不敢睡,也不和人说话,公子摸了他一下,他就很安心睡着了。”
乔薇想象了一下父子相处的画面,莫名觉得温馨。
碧儿又道:“公子对景云真好,跟亲生的一样。”
本来就是亲生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不知孩子是他亲生的之前,他对孩子便足够体贴。
或许验证了那句话,血浓于水吧。
乔薇去换上衣裳,碧儿要来伺候她,乔薇不习惯,便自个儿穿了,碧儿在一旁打转,嘴里公子长、公子短的,把冥修几乎夸到了天上。
听到后面,乔薇都开始怀疑他们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冥修了。
“真的,夫人,公子怎么可以这么好呢?那个姓燕的大侠在外头求了一晚上的情,就是替那个挟持了阿贵的男人求情,我都好怕公子一心软就答应他了,可是公子没有,夫人,公子真的好好啊!”
这丫头,讲话还晓得前后呼应呢。
乔薇笑道:“这么崇拜他,把你送给他做贴身丫鬟得了?”
“我才不要!”她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这种贵人一看就是伺候不起的人物,她才不要上赶着讨嫌呢。
乔薇换了一条轻薄的白色束腰罗裙,随意挽了个发髻:“你说燕飞绝求了他一整晚?那他岂不是一夜没回?”
“那位大侠的名字叫燕飞绝呀?”碧儿说道:“公子在夫人的床前守了一夜,夫人你做噩梦了,睡得不踏实,夫人昨晚……也吓坏了吧?”
可不是吓坏了?械斗时倒不觉着有什么,姬无双点了她的穴道,让人把毒药灌进她嘴里的一霎,她神经都崩断了。
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孩子们的脸,她若是死了,孩子们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难过?一想到他们伤心大哭的样子,她就心如刀绞。
他们又还这么小,亲娘没了,他们要怎么长大?
还有冥修,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下辈子恐怕再也碰不到了……
很短暂的功夫,她却想了许多。
她再不像前世那样,一个人了无牵挂,她现在有了无法割舍的东西,就变得格外惜命,也知道担惊受怕。
只不过,她不会因为担惊受怕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地活着,她只会更坚定地去扫除一切可能威胁到她与孩子们的存在。
洗漱完毕,孩子们手拉手地过来了,乔薇将二人抱进怀里,许久没这般亲昵了,景云望舒都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尤其景云,他是“经历”了昨夜混战的人,他情绪上的波动远比望舒要大。
他抱得紧紧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乔薇亲了亲他光洁的小额头:“娘亲没事了,你看。”
景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渴望着长大,他想变强,想把娘亲保护起来,再也不让坏人欺负。
与孩子们亲昵了一番,待两个小家伙过足了“奶瘾”,乔薇让碧儿送二人与钟哥儿去私塾,自己则起身去了乔峥的屋子。
先给乔峥换了伤药,缠上干净的纱布,又打来温水给乔峥细细地擦了脸和手。
在阎王殿转悠了一圈,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都发生了改变,对乔峥的也一样,她或许还不能完完全全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如果他再与她说一次离开,她会把他留下。
七娘抱着洗晒好的衣裳走了进来:“夫人,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儿,醒不了的人是魂儿被勾走了,但只要身子热乎,就没走远,你叫叫他,他就能醒,不如夫人叫几句父亲试试?”
“我才不叫。”乔薇的睫羽颤了颤,目光扫到她抱着的衣裳,“这好像不是我们的?”
七娘笑道:“是小魏兄弟的,昨日有几个受了伤,阿贵给他们擦了点老爷的金疮药,上药的时候有人把衣裳脱下,忘记带走了,回头等小魏上工,我让小魏带回去。”
“小魏可没这么快上工。”碧儿送孩子回来了,“小魏的姐姐病得很严重,他这几日都来不了了,他昨儿走的时候让我向夫人请个假,我上午一忙,就给忘了。”
乔薇点头,又道:“她姐姐得的什么病?”
碧儿想了想:“听说也是痘疹。”
乔薇就道:“我这儿还有些痘疹的药,让阿贵给他姐姐送去吧,金疮药也拿上,再带些补身子的东西,昨夜,多亏他们了。”
七娘应下:“是。”
山寨中,甄威猛已经病得不行了,浑身滚烫,满头痘疹,神志不清,意识模糊。
小魏与寨主等人守在他床前,听他说着临终遗言。
“小魏的衣裳……我……缝好了……在……第二……个柜子里……”
“寨主……你不要……再偷吃……肥肉了……对……身体……不好……”
寨主崩溃地握住甄威猛的手:“你先别说话,我叫杜三千去打劫大夫了,一会儿就给绑个大夫回来,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没救了……”
“你别这么说。”小魏泪如雨下,堂堂七尺男儿,竟哭成了个姑娘。
就在一屋子人沉浸全都在悲伤的情绪下时,门外响起了阿贵的声音:“小魏,小魏你在不在啊?”
“是阿贵哥!”小魏抹了泪,迈着步子走出去,“阿贵哥,你怎么来了?”
阿贵随他进了屋,上一次被打劫时只是在林子里绑了一下,未来得及参观一下土匪窝,今日一看,差点把他眼睛给闪瞎了!
这破破烂烂的屋子真的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土匪窝吗?
是不是太寒酸了?!
“阿贵哥,你随便坐。”小魏指了指屋内。
屋内十几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阿贵,不知为什么,阿贵总有种他们在看行走的猪肉的感觉……
阿贵定了定神,找了条板凳坐下。
啪嗒!
凳子塌了!
小魏忙把他扶起来道:“对不起啊阿贵哥,我忘记提醒你了,这条凳子的腿是接下去的,要直着坐,不能崴。”
阿贵屁股都摔疼了,小魏又找了条凳子来给他坐,他不坐了:“作坊那边还有事,我把东西给你们就走。”
“东西?”小魏讶异。
阿贵再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十几二十号土匪,终于明白那股“行走的猪肉”的错觉是怎么一回事了,敢情从他进门,这些人的眼睛就死死地长在了他拎着的包袱上,没有离开过。
“夫人听说你姐姐病了,特地让我给你姐姐送了金疮药来……”阿贵说着,把包袱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不出意外的,他只轻轻压了一下,桌子就嘭的一声散了,好在他早有准备,才没让包袱掉下。
阿贵:“……”
阿贵:“你家有能用的东西吗?”
小魏道:“有啊,威猛的床就挺好的,这个月只坏了三次。”
阿贵:“!”
小魏笑道:“谢谢你了阿贵哥,还给威猛送了药来。”
阿贵一怔:“你姐姐叫威猛?魏威猛?”
这他妈是什么奇葩名字?!
小魏纠正道:“不是,他叫甄威猛。”
阿贵:“……”
连着“惊吓”了几番之后,在得知小魏的姐姐是个男人时,阿贵觉得自己竟然一下子接受了!
“这是你姐……甄威猛的痘疹药,药包是要熬了口服的,早晚各一次,药膏是外用的,涂抹在痘疹上即可;这一瓶是金疮药,你家人受了伤,记得多涂抹几次;还有这些,是夫人给你姐和几个伤号补身子的排骨和羊肉。”
阿贵耐心地说完,一抬头,就见土匪们的眼底全都闪动着泪花,阿贵哼了哼,感动了吧?感动就对了,那些药材全都是最顶级的药材,老贵……
他心中尚未念叨完,就见寨主的眼底迸发出了绿光:“小魏,有肉!”
众人一哄而上,将阿贵扑倒了。
看着那白花花的肉,奄奄一息的甄威猛挣扎着抬起手来: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下午,乔薇去了镇上,给容老板送货,顺带着补充一些食材与药材。
她先去的容记。
容老板久不见她,还怪想她的,可终于见了她吧,又忍不住想给她一点小脸色:“哟,这谁呀?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啊?姑娘,你贵姓啊?你跟我家二当家长得有点像呢。”
乔薇戏谑道:“这位大爷,你与我家相公也长得有几分相像呢,我姓华,是容记的老板娘,我相公姓容。”
容老板一阵心惊肉跳,赶忙拿账册盖住了她的嘴:“这种话休要胡说!被我老婆听见,我就得跪搓衣板儿了!”言罢,压低了音量,“酒楼里有我老婆的眼线,她知道我跟悦来老板娘的那点陈年旧事儿了,最近一直盯着我呢!”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拿开账册,把一罐子松花蛋放到了柜台上,大罐子旁还跟着一个小罐子。
“这是什么?”容老板指着小罐子问。
“鹌鹑松花蛋。”乔薇从里头拿出一个来,递给容老板,“你尝尝?”
容老板看着那绿色的小鸟蛋,有点舍不得吃:“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
乔薇微微一笑:“嗯,你尝尝看,到底值不值得你投资。”
这么可爱的蛋,老实说有点下不去嘴儿,容老板敲破剥开,颜色碧绿通透,可以看见蛋黄,比鸭蛋松花蛋还要漂亮一些,容老板吃了一个。
“怎么样?”乔薇问。
容老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赞赏之色:“还不错。”
他吃鸭蛋松花蛋时,会嫌中间的蛋黄太稀,生吃会有点难以下咽,相较而言,鹌鹑松花蛋的口感好多了。
容老板咂咂嘴:“这东西怎么卖?”
“定价在五十到一百文?”乔薇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容老板蹙了蹙眉:“你让我琢磨琢磨。”
乔薇点头:“行,鹌鹑松花蛋的制作周期比鸭蛋松花蛋要短,出货量可以更快,只是市面上的鹌鹑蛋少,很难进到足够的货。”
容老板摆手:“这都不是事儿,大不了我们自己养殖。”
乔薇阴测测地一笑:“听你的意思……是要投资办厂了?”
容老板噎了噎,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泄了底?他还想和小乔多谈点条件,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分成的!
乔薇拍拍容老板的肩膀:“你出钱,我出力,选址什么的交给我就好,不过近期我可能比较忙,得往后推一推。”
“你忙什么?”容老板问,总不会是那几亩田。
乔薇淡淡一笑:“一点私事。”
说话间,小六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手捂住眼睛,疼得嘶嘶大叫。
乔薇看向他:“怎么了,小六?”
小六苦恼道:“那女疯子,我好心好意劝她别喝了,她却按住我揍了一顿!”
乔薇拿开小六的手,看了看他伤势:“还好是打在眉骨上了,眼睛没事,我上去瞧瞧。”
小六提醒道:“乔姐姐你可得当心,那女疯子老厉害了!”
“我知道。”乔薇点点头,上了二楼。
老远便听见一个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循着声音一望,居然是容记最贵的厢房清幽阁,看来这女疯子挺有钱的。
乔薇淡淡走向清幽阁,推开了房门。
嘭!
一个酒杯砸在了门框上。
“不是叫你们别进来吗?姑奶奶要喝酒!喝酒你们懂不懂?再敢来打搅姑奶奶,姑奶奶把你们全都抓到牢里去!”
乔薇一听这声,便猜出是谁了。
这丫头,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竟敢酗酒,不怕她爹知道了,把她抓回去一顿暴揍么?
乔薇叩了叩门板,似笑非笑道:“我不是来劝酒的,是来喝酒的,怎么样,多罗小姐?有没有兴趣请我喝一杯?”
多罗明珠醉醺醺地朝乔薇看了过来,喝多了,视线略有模糊,看了半天才认出对方是乔薇,多罗明珠哇的一声哭了:“乔姐姐!”
这丫头个子不大,哭起来却惊天动地,乔薇赶紧合上门,以免楼下的客人全被她吓跑了。
乔薇走到她身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心道这不是喝酒,是在酒精自杀吧?她号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却也没这么不知轻重过:“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跑来喝闷酒?”
“乔姐姐……”多罗明珠哭着扑进了乔薇怀里,“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呜呜……”
“你要死了?”乔薇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得了绝症,赶忙捏住了她手腕,替她诊了脉,脉象是正常的,“你到底做什么了?怎么就要死了?”
多罗明珠泣不成声:“不是我做什么了……是我爹……”
“你爹又怎么了?”乔薇从她身下扯下帕子,给她擦了眼泪鼻涕,又拉过她的袖子垫在她的脸颊下,以免她把鼻涕哭到乔薇自己身上了。
多罗明珠哭道:“他要把我许配给匈奴的二王子……他要我嫁去匈奴……呜呜……”
乔薇是理科生,历史学得不好,对匈奴的印象大多来自电视剧,什么王昭君和亲匈奴、大汉天子征战匈奴等,匈奴是古代蒙古大漠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集团,大部分生活在戈壁大漠,就不知这个时空的匈奴是不是自己曾经听说过的那个匈奴。
如果是,那这小姑娘的命运就悲催了。
史上和亲匈奴的公主,就没几个是善终的。
“你爹为什么要把你嫁给匈奴的二王子?你上头不是还有一个未出阁的二姐姐吗?”乔薇问,尽管这样也挺残忍的,但她又不认识多罗二小姐,如果可以,她希望留下来的人是多罗明珠。
多罗明珠吸了吸鼻子:“我二姐身子不好,常年卧病。”
乔薇哑然,身子不好,平日受累,可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一道保命的护身符。
这娇花一般的小姑娘,若真去了塞北苦寒之地,也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多罗明珠抽泣道:“我听说……他们那儿的女人……一旦死了男人……就要嫁给男人的儿子……儿子死了……又会嫁给孙子……”
王昭君不就是这样吗?先嫁给呼韩邪单于,做了三年夫妻,呼韩邪单于死了,她又嫁给呼韩邪单于的儿子复株累单于,她与复株累单于做了十一年夫妻后,复株累单于也一命呜呼了,最后据说是要嫁给复株累单于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孙子,不知嫁了没,总之,挺糟心的。
“是你爹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乔薇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哪个做爹的会狠心把女儿嫁到那种穷山恶水之地?
“是皇上给赐的婚,我爹就一口答应了,他是混蛋!”多罗明珠嚎啕大哭。
乔薇哀叹一声:“这可怪不得你爹了,皇帝下旨,谁敢不从?”
“呜呜……”多罗明珠原先还能埋怨一下爹爹,如今连爹爹都不能埋怨了,她更伤心了。
乔薇抚了抚她肩膀道:“你不是有个王爷姐夫吗?怎不找他替你说情?大梁朝女子这么多,非得你去和亲吗?”
多罗明珠抽抽搭搭道:“姐夫……姐夫他求过情了,可是没有办法……”
切,是嘴巴上说求过情,实际什么都没干吧?胤王那黑心肝,会为了一个小姨子忤逆自己父皇,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多罗明珠抓住乔薇的衣裳,她以为是乔薇的衣裳,实际却是自己袖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道:“那狗屁匈奴王子,怎么不病死啊?都怪乔家那王八蛋,干嘛要治好他嘛?让他病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乔薇干笑了一声:“乔家?哪个乔家?”
多罗明珠一抽一抽地哭道:“恩伯府乔家,上次……上次故意挑拨你我关系,把你害进大牢的千金,就是他们家的!”
乔薇的眸光动了动,将哭成泪人的多罗明珠从自己怀里扶起来,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说明白一点,乔家怎么了?匈奴王子又怎么了?”
多罗明珠道:“前段日子,匈奴二王子得了痘疹,太医们看不好,就快要死了,大家都在准备后事了,乔院使那个王八蛋,横插了一杠子,拿出个什么……什么虎……虎狼之方,把二王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你说的虎狼之方可是需要雪山玉露的一道方子?”
“嗯?你怎么知道?”方子的具体药材多罗明珠并不清楚,但胤王因敬献雪山玉露有功得到了皇帝褒奖,故而大家都知道方子里有一味雪山玉露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乔峥开的方子有雪山玉露,乔二老爷开的也有,姬无双的方子虽然也有雪山玉露,但那纯粹是因为姬冥修本身就一直在靠这种药引压制体内的伤病,痘疹引起高热,那股内力又开始在体内作祟而已,与病情本身没有太大关系。而且她看过了姬无双的药方,与她的不大一样。
可匈奴二王子的药方,却极有可能是与她一样的。
她曾听老秀才提过,乔二老爷的医术并不怎么高明,当初在乔家,医术最高的当属她娘亲沈氏,其次便是她父亲乔峥,这道方子,绝不可能是乔二老爷自己琢磨出来的。
偷用她爹的药方,真是好不要脸!
“因为这件事,皇上龙心大悦,封了乔院使为永恩侯,我姐夫敬献雪山玉露有功,也得到了皇上的褒奖……他们都拿了好处,只有我……我最倒霉……要嫁给那个二王子……呜呜……乔姐姐……我怎么这么命苦……”多罗明珠哭着,又扑进了乔薇怀里。
这一次,她没再起来,哭着哭着睡着了。
乔薇将多罗明珠抱去了自己账房,吩咐人把酒水以及小六的医药费都算在多罗明珠头上,做完这些,她打算去采买食材与药材,刚到门口,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楼,必须吃一次的,是这里吗?”一个异族打扮的青年男子问,男子不高,目测一米七,身材魁梧,穿着一身轻薄的皮草、一双羊皮小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毡帽,皮肤黝黑,眉毛粗浓,正三角脸,眼睛又细又小,乍一看去,简直像个行走的三角板。
而刚刚被他问话的男人却身材高大、身姿俊逸、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正是大梁朝皇七子——胤王殿下。
胤王听了对方的话,少有的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是的,二王子,以我多年品尝美食的经验,这一家酒楼不说是全大梁朝最精致可口的,但一定是最新颖独特的,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推出一种新菜,运气好的话,今日或许就能赶上。”
二王子?乔薇的身子抖了一下,那个行走的、矮矬矬的三角板就是多罗明珠的未婚夫婿?
难怪多罗明珠不肯嫁了!
这不是匈奴不匈奴的问题,实在是此人的颜值水平已经低于警戒线,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颜控党心里的小警报就已经呜呜呜呜地拉响了!
胤王叫来小二,订了最好的厢房,恰巧就是多罗明珠先前用过的。
伙计们已将厢房收拾干净,恭恭敬敬地迎了二人入内。
由于匈奴二王子的长相太过惊人,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啊。
“二王子,请。”胤王比了个手势,请二王子上座。
二王子坐下,含笑看着周围的一切,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赞赏的神色:“中原,真好。”
二王子自小仰慕中原文化,匈奴有做生意的中原人,他请了几个回家教导自己汉话,只是他天资愚钝,学了这么多年也未有大的起色,勉强能听懂一些,自己说起来,却是有些吃力。
胤王让小二拿来了菜牌,让二王子先看:“二王子想吃什么菜?”
二王子看不懂,就道:“你点,我都,可以。”
“你们最近又出了什么新菜没?”胤王问。
小二见过他,这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看上一眼就没人会忘,小二笑容可掬道:“咱们新出了一款东坡肉,甜口,肉嫩汁儿多,公子要不要尝尝?”
“好。”胤王翻了翻菜牌,又道:“把你们这儿的特色菜都各来一份。”
“好嘞!”小二笑嘻嘻地应下。
“对了,臭豆腐还有没?”胤王还记得六爷吃臭豆腐的样子,那叫一个停不下来,也许二王子也会喜欢?
小二连连点头:“有的,公子稍等,我这就吩咐厨房做!”
胤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元宝扔到桌上:“先做我们的。”
小二眼睛一亮,抓了元宝笑道:“没问题!第一桌就做您这儿的菜!”
二王子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他发现中原真美,不仅姑娘美,房子也美,哪哪儿都美,不怪父汗总想侵略中原,这么美的地方,连他都心动。
只不过他没父汗那么远大的志向,能娶个中原的漂亮姑娘回去,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千金多罗,美吗?”二王子问。
胤王含笑点头:“当然,二王子见过我的准王妃,觉得她姿色如何?”
二王子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多罗紫玉的容貌,由衷地说道:“美如仙子。”
胤王和颜悦色道:“多罗家三位千金,容貌最为出色的当属我那位小姨子,你若是觉得我的王妃美,你的王妃只会更美。”
“那就好。”二王子很满意。
看看看看,她说什么来着?这种乌龟王八蛋绝不会替多罗明珠出头的吧?一口一个小姨子,叫得可真亲热,他心里巴不得把小姨子赶紧卖到匈奴吧!
这样匈奴成了他的连襟,他日后争取皇位又多了一项筹码。
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乔薇偷听了一阵,悄悄回了屋,看着床上的多罗明珠,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唤来小六:“小六,你帮乔姐姐一个忙。”
……
拿人手短,小二得了胤王的赏赐,果真一去厨房便将清幽阁的单子排在了最前面。
师傅们很快便将菜肴做好了,小二端了个托盘,将菜肴一盘一盘地码上去。
小六走过来:“我来吧,容老板叫你。”
小二不想把这个接近贵人的机会让给小六,因为他发现贵人出手十分阔绰,搞不好待会儿还有赏赐呢。
小六看穿了他心思,瞪他道:“贵人要是赏了银子,全都给你!”
小二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
小六端着菜进了厢房。
胤王正在与二王子介绍大梁的风土人情,余光瞟见换了个伙计,没怎么在意,继续与二王子说道:“……我们这儿的七夕节是很热闹的,那晚大街小巷都有灯会,可惜你生病错过了。”
二王子惋惜地叹了口气。
小六不动声色地走到胤王身边,把菜肴一道一道地上到桌上,等上到东坡肉时,小六想着怎么“失手”打翻大碗比较自然,结果就看见二王子的脸……
尼玛好大一个三角板!
小六的手一抖,东坡肉翻了,哗啦啦地掉在了胤王的衣服上。
小六弯下腰拼命道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子请饶命!”
若在以往,胤王就把这不长眼的奴才拖出去杖毙了,可今日二王子在此,未免让二王子觉得他无容人之量,他咬牙,压下了火气:“日后谨慎些,你烫到的是我倒也罢了,若是个孩子,是个妇人,你当如何?”
二王子感慨道:“王爷,宅心仁厚。”
胤王站起身道:“本王先去马车上换件衣裳,二王子先吃,不必等我。”
“不,我等你。”二王子说。
胤王温和地笑了笑,迈步出了屋子。
乔薇趴在窗台上,目送某人进了马车。
不过某人大概找不到他的衣裳,因为他的衣裳被大黄给叼走了,他唯有去附近的布庄重新买上一套衣衫,一去一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乔薇喂了大黄猫一条新晒的鱼干,随后将床上的蚊帐放了下来,正了正神色,去了清幽阁:“二王子。”
二王子回过头来,看着她,眸子里急速掠过一丝惊艳:“你是……”
乔薇忍住心里的小警报,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我是容记的二当家,二王子叫我小乔就好,王爷没告诉二王子我会过来吗?”
“你,王爷,认识?”二王子疑惑地问。
这二王子的汉话说得不太好,主谓宾定状补都是颠倒的,语调也怪怪的,像个歪锅人。
乔薇微微一笑道:“何止认识,我是王爷的……”言及此处,乔薇打住,给了二王子一个你懂的眼神。
二王子啊了一声:“我懂了。”
你懂个屁啊你懂了?我是胤王的仇人,恨不得碾死他!
乔薇在他身侧坐下,压低了音量道:“王爷让我与二王子说几句话。”
“你干嘛,这么小……”
“嘘!”乔薇警惕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王爷在朝中树敌众多,不少人等着抓王爷的小辫子,平时王爷上哪儿,都有一些讨厌的人监视。”
“这里,也有?”二王子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
乔薇严肃地说道:“当然有了,不过王爷刚刚出去了,想必他们也追着去了,只是以防万一他们突然杀回来,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我,王爷,可以,见得人。”二王子磕磕绊绊地说。
乔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与胤王没什么见不得人,他是请了个假汉话老师吧?
撇了撇嘴儿,乔薇道:“二王子以为王爷为什么会约你来容记吃饭?容记是我的地盘,王爷把二王子带到这边,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二王子果断摇头,见乔薇严肃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里直打突突,又点了点头。
他发誓,他点头完全是被这个女人强迫的。
乔薇小声道:“王爷带二王子到这边,又故意引开了那些眼线,其实就是希望借这个机会,把一件事与二王子说明白。”
“什么事?”二王子问。
乔薇推开了房门,神神秘秘地往外瞧了瞧,转头对二王子招手道:“二王子请随我来。”
二王子见她如此小心,也不由地变得十分小心。
二人鬼鬼祟祟地从清幽阁,溜进了乔薇的账房。
乔薇拿出了珠儿的演技,长长地松了口气,但不待这口气松完,又赶忙插上了门闩!
“你要,干什么?”二王子语调古怪地问。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二王子先看看这床上躺的是谁?”乔薇挑开了帐子。
一张长满“雀斑”的脸蓦地映入二王子的眼帘,二王子整日照镜子,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一身水火不侵的本事,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容貌……实在太可怕了!
“她是谁?”二王子心有余悸地问。
乔薇面不改色道:“她就是多罗家的三小姐,皇帝为你选定的未婚妻。”
“这里,她怎么,会在?”二王子不敢看了,再看他眼睛就要瞎了。
乔薇把翘起来的唇角压了下去,一本正经道:“她经常来容记吃东西,王爷就是打听到了她的行踪,特地把二王子约出来,让二王子看看她真容的,为了不让她逃跑,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灌醉的!”
二王子的脊背漫过一股恶寒:“不是说,是大美人?”
乔薇苦叹道:“大美人的称号是她自己吹嘘出来的,她让下人四处散播她才貌双全的谣言,却从来不肯在任何宴会上露脸,弄得大家,包括皇帝在内,都以为她是一位神秘的绝色美人。”
多罗明珠确实不爱出席宴会,这一点,想必二王子很容易查到。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将责任全都揽在了多罗明珠的身上,以免二王子认为皇帝是故意给他指个丑妻,以此羞辱匈奴。
“王爷,骗我?”二王子有些生气。
“我刚刚不是与二王子说了吗?王爷他四周都是眼线,说话不方便,才故意说多罗千金很漂亮,毕竟是他老子下的旨,在我们中原,儿子是不能说老子不好的,否则就是不孝!”
二王子听懂了,他钻研中原文化,感触最深的便是孝道,听说大梁朝就是以孝治国。
乔薇又道:“你也别生皇上的气,他也是听说多罗三小姐是个大美人呢,才把她指婚给你。”
“可恶的,女人!”二王子对多罗明珠的印象瞬间不好了,“女子容貌,我们,草原上的,男人,不在意,但是,撒谎的人,不喜欢。”
“是啊,她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但请二王子看在她姐姐与胤王的份儿,饶恕她吧。哪个姑娘不爱美呢?她不过是生成了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她其实,也是很可怜的。”乔薇抹了一把袖子上的辣椒,辣出了两滴眼泪。
二王子最受不住女人梨花带雨:“你真,善良,我想,娶你。”
乔薇“受宠若惊”道:“多谢二王子抬爱,不过我已经有孩子了,不能嫁给你了。”
“这样啊。”二王子失望,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呢,要是能娶回家天天看就好了。
乔薇眼波一转:“不过我有个妹妹,容貌不在我之下,我这儿有她的画像,二王子可愿一看?”
二王子来了精神:“让我,看看!”
乔薇拿出了刚刚画的素描,她毛笔字写的不好,画功却是了得,把乔玉溪的美貌画得恰如其分。
二王子的眼睛瞬间看直了:“有,这么漂亮,真人?”
“当然了,二王子都知道我是谁了,我怎么敢欺瞒二王子呢?二王子若是发现自己上了当,岂不是要把我这酒楼给砸了?”
“如果,你,骗我,你酒楼,我真的会,砸。”二王子无比认真地说。
乔薇自信一笑:“我绝没骗你。”
确实没骗他,乔玉溪这人尽管心眼不好,容貌却生得一等一的夺目,她画像多美,乔玉溪的真人只会更美。
“哪家的千金,你们是?”二王子有些动心。
乔薇答道:“恩伯府,我妹妹的父亲是永恩侯。”
“救命恩人,我的!”二王子惊讶。
乔薇也“惊讶”:“我许久没回娘家了,不知娘家发生了什么事,我二叔救过二王子的命吗?”
二王子用不太娴熟的汉话,把自己得痘疹的事儿与乔薇说了一遍。
他汉话实在不敢恭维,乔薇根本没听明白,不过乔薇知道事件的内容,还是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二叔既然救了你,你合该以身相许才对。不过我二叔是男人,你娶他娶不得,改娶他女儿好了。这简直是一桩天作之合啊,二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