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贾南风看中的男人
王浑、裴秀一走了之。
有军队保护,这两个大家族走得潇潇洒洒,钟琰甚至还有心思赋辞一首,以表达弃晋投汉的喜悦心情。
王浑是朝廷重臣,钟琰名声在外,裴秀是有名的地图专家,这些名士的一举一动,牵动的不是一家二家,而是天下士子的目光。
晋国朝堂上,把持朝政的贾南风虽然气急败坏,但手底下没有得力之人,也只能干看着太原王氏、河东裴氏两家逃奔汉国。
一时间,晋国上下投汉之风潮此起彼伏,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从黄河下游向上游逆行的舟楫络绎不绝。
晋国士大夫风向逆转,面对有学问的大族争相投奔汉国的不利局面,贾南风终于不再荒唐,其智力也跟着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
其实,有一句说一句。
贾后当权时期,晋国朝堂虽然混乱,但还没有差得灭国的地步,她启用的孟观、严询等将领,能力也都在中上,尤其是孟观,在征讨西北边患,平定齐万年大乱之时,综合能力比文鸯、周处还要厉害一些。
真正让晋国万劫不复的是司马家的“八个诸侯王”,这八王仁兄怎么说呢,智力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勤政殿,御书房。
皇帝司马衷如木偶般的端坐在龙椅上,肥胖的身体呈斜45度躺着,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年轻的宫婢正口对口的将食物喂给傻皇帝。
吃二手食物,主要是为了防备有人下毒。
在司马炎当皇帝的时候,主要还是御医先用银针测试,再由小太监先吃无毒后,皇帝才会就食,到了司马衷时,性子更懒的他觉得太过麻烦,由美貌的宫婢喂食更加的方便。
在吃上面,司马衷并不傻。
何不食肉糜,这句名言就是司马衷所说,他对朝政不感兴趣,如果嘴巴里没有味道补充补充,估计这龙椅都坐不安稳。
司马衷在书房大吃特吃,贾南风在旁边的另一间厅内召集众官员议事,这已是晋国朝堂的常态,荀勖等人进殿时也不见怪。
这一次,被召集来的晋国官员不多,只有六、七个人,除了贾充、荀勖这两个老面孔外,还有让人又熟悉又陌生的前魏国大臣卫瓘。
卫瓘在洛阳失陷前,带着东卫一族跑到开封。
别的人可以投奔汉国,卫瓘却无颜面去投,当年入蜀,卫瓘先是跟着钟会大杀特杀,与姜维等蜀汉老将仇怨纠结,随后又和谯周并肩作战,共同守卫成都,结果卫子玉识机的快,将堂堂蜀中大儒给抛弃了。
晋国眼下人才或逃或隐,负责延揽人才的贾模没有办法,只能遍搜还在晋国地盘上的名士,还真别说,这么一寻摸,卫瓘这个大书法家,前魏的重臣就被发掘了出来。
“子玉,前番争执,都是老夫过错,在这殿上,我贾公闾给你陪不是了。”贾充一看到卫瓘,连忙急步上前,热烈的欢迎道。
这个时代,没有拥抱的礼节,要是有的话,贾充恨不得将卫瓘拥在怀里。
贾家权倾大晋,这是事实,但晋国危在殆夕,这个权力就是烫手货,贾充想甩掉也是不能。
卫瓘脸色僵硬,显然对贾充的热情不习惯,只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卫家长久坐吃山空,再不投靠晋国,一家子连锅都掀不开了。
贾南风见众人到齐,咳了一声,问道:“众卿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裴秀、王浑要攀高枝,其实不必如此,本宫就算知晓了,也不会阻拦。
“殿下,匈奴大单于刘渊已率十万大军向开封增援过来,我们只要再坚持几日,就可借胡兵,讨伐伪汉逆贼了。”
荀勖心思灵活,这段日子与崔游、朱纪打得火热,听到贾南风这话,遂灵机一动,将刘渊的恩师崔游到达开封的消息透露了出来。
“借胡兵讨贼?”荀勖的这一谏议提出,立时让贾充、贾模等人兴奋起来。
胡兵凶悍,这是晋国上下一致公认的,在晋国主力大部不存的情况下,引胡兵来抗击汉军也不失为一条好的计策。
至于刘渊会不会有异心,朝堂诸臣都很默契的不发表言论。
有人来援总比孤军奋战强。
刘渊以后会不会翻脸,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晋廷的当务之急,是先保证开封城不被汉军攻占。
几个人高兴了一阵,贾南风皱了下眉头,又问道:“淮南兵四散,要是那文鸯起兵攻我国都,这胡兵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等又当如何?”
不得不说,贾后只要智商在线,处理起朝政来还是挺靠谱的,她这一问,让贾模、荀勖两个只会耍小聪明的朝臣顿时不说话了。
好半天,终于有人出列谏言:“陛下、殿下,臣有一人举荐,可令其整顿开封周边兵马,此人姓苟名晞,字道将,现为司隶校尉部从事,归属石鉴麾下。”
众人寻声看去,却是不情不愿的卫瓘站了出来:“昔日石鉴为镇南将军,苟晞为南军中候,领军与吴作战,屡战屡胜,每战必屠城,故人谓之屠伯。臣斗胆直陈,殿下若是用苟道将为统兵之将,其之才能不输于汉军之文次骞。”
贾充、贾模等人不知兵,卫瓘好歹是当过钟会军监军的人,对什么人能打仗,什么人是花架子看得清清楚楚。
苟晞出身寒门,低层闲散军将一个,从品级和地位来说,不入贾府众人的法眼,卫瓘这段时间落魄,反倒与苟晞等将校有了来往。
苟晞是河内郡山阳县人,出身一般般,没有什么人脉,出仕之后就一直在石鉴手底下为将。后来,石鉴虚报战绩,被人揭发免官废黜,苟晞也跟着没了军中职务。
贾南风随即召见苟晞,只见这苟军侯生得高大威猛,眼睛炯炯有神,一身健子肉在铠甲下时隐时现,颇有百战悍将的气度,一颗心不由得激荡起来。
“苟道将,果然不负屠伯之威名。”贾南风眉眼一荡,心中暗喜。这样雄壮的男人,要是有一天,能在宫中召见一次,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苟晞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皇后的法眼,得到晋廷兖州刺史的任命,他干劲十足,立即联络了阎亨、明预、温畿、傅宣等老弟兄,迅速将已经散了架的淮南兵、兖州兵、徐州兵等整编起来,仅用了三日的功夫,就重组起了一支二万人的混编部队。
苟晞治军严厉,又有几个得力的部下辅佐,军队战斗力迅速的提升了上来,五月末,苟晞领军出城,与文鸯军搦战,两军一番撕杀,晋军勉强斗了一个平手。
有苟晞这一支兵马驻守开封,贾南风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卫瓘凭着举荐的功劳,接替裴秀走后空缺的侍中官职,负责起协调联络司马家诸王、苟晞等部新编军的监军事宜,一时间风头无两。
时势造物弄人,在历史上,卫瓘因伐蜀之功,深得司马炎信任,其四子卫宣还娶了繁昌公主,由此一跃成为朝堂三公之一的司徒。
地位决定际遇。
卫瓘为司徒时,与司马亮、司马玮等人相交莫逆,自然看贾后不顺眼,而今,因赵广从中作梗,卫瓘不仅无功,还因失陷城池之罪被免了官职,卫宣娶公主自然也不可能了,司徒当然也不会落到卫卫瓘的头上。
没有了显赫的身份,卫瓘人也低调了许多,与司马诸王也不再有交集,加上与之不睦的杨骏倒台,让卫瓘对贾家不再有多少的恶感。
晋国时局艰难,贾充、贾南风身边无人一力拉拢,卫瓘得到重新启用也是自然,如历史上那样被冤杀的事情估计不会发生了。
只是,面对汉国如雷霆般的凶猛进攻,卫瓘复出的前景似乎不甚美好。
作为曾经的老对手,赵广对卫瓘可不会手下留情。
第四百零二章 赤兔马
晋国上下乞盼刘渊援兵到来。
但他们却不知,汉赵国皇帝陛下、匈奴大单于刘渊此时正被赵广追杀得差一点跳漳水。
赵广拟定冀州、幽州的大致方针后,平阳、常山两营向北,与慕容、宇文等鲜卑胡虏缠战,而赵广则率汉军一万向南压迫过去。
一万汉军,相比刘渊麾下的三万胡骑,人数不仅不占优势,而且还处于劣势。
但就是这样,刘渊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向晋国境内狂奔,转身迎战这等蠢事,谁愿意干谁干,反正他刘元海是绝对不干的。
“刘景,你留下来,邯郸城是我军之后方,不能轻易被赵阎王占了去。”刘渊临别之际,给刚刚从井径败归的刘景下了一道命令。
邯郸城好不容易拿下,刘渊本来想不守的,但又想到赵广这杀人王要是没有牵制,指不定跟在自己后面猛追,还是让刘景带着一部人马堵一堵为好。
刘景一脸苦逼相。
“刘渊这是让他当炮灰呀,真是无耻之至。”刘景领了命令,心中却是大丧。
主力都跑了,他带着刚刚从井径关败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守邯郸,怎么可能守得住,他又不是平原君,信陵君,赵广这阎王的凶悍,刘渊难道不知?
就在刘景不知所措之时,随同独孤胜出征的呼延衍前来求见。
独孤胜的一部汉军在北渡之后,不像寇林那样四处游击,而是直接钻到了邯郸一带,刘渊大军驻扎于此时,独孤胜潜伏不出,等到匈奴胡骑一离开,独孤胜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呼延衍和刘景同是匈奴五部出身,彼此也算是旧识,在离石一役后,呼延衍带着部落剩余部众投了汉国,刘景则继续跟着刘渊退守燕山。
两人再次相见,呼延衍的身份已经是汉军中的军侯,虽然只是低级军官,但若是游说刘景成功,平安解放邯郸城,那呼延衍一个裨将军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呼延衍看向刘景的目光就更加热切起来。
“元衡,我猜刘渊给你的命令中,还有若城不能守,即放火焚城,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粮秣不能带的烧光,绝不给赵广留下一丁半点的东西。不知猜得可准确?”
刘景呼吸一滞,呼延衍所说确是如此,刘渊临出城门时,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是做不到的话,那刘景在中军的妻儿就不保了。
呼延衍见刘景脸色变幻,心知已猜得八九不离十,遂加大鼓惑的力度,劝说道:“元衡兄,衍在离石归附大汉,到了关中长安之后,才知汉国之繁华富庶,才知汉家女子之妩媚,才知早有胡族先于我投汉,如安定胡氏、新平独孤氏,还有西凉的马氏,现在都是汉国的大族了......。”
刘景的呼吸随着呼延衍的声音高低而起伏,他们这些胡人虽然身份是贵族,但草原上血腥杀戮不断,部落的崛起和消亡就像日出日落一般。
相比而言,汉国的大家族有的延绵二、三百年,子子孙孙繁衍无穷无尽,刘景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被家族的后辈称为老祖宗。
“呼延兄弟,你在汉国那边有关系,可否帮为兄牵一牵线。”刘景一脸的期盼。
“哈哈,元衡兄这是哪里话来,我此次来见你,不就是给兄长谋一个富贵吗?”呼延衍高兴的一击掌,说道。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锤。
刘景在得到承诺之后,也不怠慢即开始谋划献城计划。
刘渊军还没渡过漳水时,刘景还不敢明目张胆将汉军引入城内,等到刘渊军大部过了漳水,刘景立即喝令一声,会同呼延衍部里应外合,将邯郸城一举拿下。
守城的胡兵见刘景都投降了,更是没有什么斗志,仅有十几个死硬份子想要夺马冲出城,结果被刘景带着堵在城门口,一刀一个砍了个干净。
邯郸这座战国时赵国的故都,落入到汉国手中,意义非凡。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关系,汉军拿下邯郸之后,一下子打通了河内郡、河东郡、上党郡三地的联系,本来分散成数股的汉军,终于在北中原有了稳固的大城支撑。
相比真定小城,邯郸的城垣高大,易守难攻,当年秦军二十万攻城,都没能拿下此城,汉国有这一城在手,完全可以不惧北方诸胡的快骑突袭。
就在独孤胜、呼延衍游说刘景之时,赵广率领的汉军在漳水北岸一带咬住了刘渊军的后队,双方将卒在黄河泛滥区的平原上激战连连。
汉军统一的红色战袍,黑色铠甲就如一道道涌起的波浪,朝着穿着五花八门甲袍的胡骑拍打过来。
“杀胡,杀胡!”汉军将士呐喊之声整齐划一,令人听闻心惊胆战。
“赵阎王,当真是亡魂不散,来吧,那就好好的战一场。”刘渊咬牙恶狠狠的骂道,汉军这么快就追上来,说明他们根本就没去打邯郸。
赵广这么大胆疾进,如果不是其他原因,那就是刘景这家伙有异心了。
想到这里,刘渊心头凛意森森,这些年来,每与赵广交锋,他都有一种被人事事料于先的无助感受。
与其让其他人断后,再被赵广击破,还不如他自己亲自上阵,也正好鼓一鼓诸胡的士气。
汉军阵中,赵广的身影随着大汉将旗的移动而不断向前,在他的左右,亲卫营的将卒紧紧的促拥在周围,用身体保护着他们的大将军不受流矢所伤。
战场上瞬息万变。
在大好的形势下,因一支流矢而使大将折损的情况并不是没有。
十年征战战不休。
当年在沓中陪伴赵广一起撕杀的乌云踏雪驹已经不能再战,现在赵广的座骑是一匹从大宛购买的汗血宝马。
西域的商道重新开通之后,张星彩手下的大汉商团已经能够远赴西秦,也就是东罗马帝国一带,中亚一带的商路更是走得纯熟。
火红的鬃毛,修长的体态,均称的面相,有力的四蹄,加上奔跑起来如疾风般的速度,让赵广对这匹战马喜爱不已。
赤兔马。
此名曾是前三国名将吕布、关羽的坐骑,赵广感悟于此,也将自己的战马取了这个名字。
第四百零三章 前燕慕容廆
两军列阵。
赵广麾下的汉军打的自然是大汉的明黄色旗帜,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刘渊的诸胡联军旗帜,居然和当年的蜀汉军旗大同小异。
汉赵国,是他人对刘渊这个胡人政权的称呼。
刘渊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还是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开创了另一番汉国基业的皇帝,是中山靖山刘胜的后代,是蜀汉皇帝刘禅的后辈。
在历史上,刘渊的拙劣说词,因为晋国的覆灭,汉赵国统一北方而渐渐被世人所接受。
时间是一剂忘情药。
人们往往会记得强者,而不会对失败者发生怜悯。
而如今,赵广未等刘渊收拢起人心,笼络好崔游等投诚士族,就兵进冀州,让刘渊本来谋划好的计划再次化为泡影。
刘渊的诸胡联军背水布阵。
当年汉国战神韩信曾用此法,在井径关激荡三军士气,以疲惫之师一举击破了赵王歇、赵将陈午的大军。
这也是刘邦的西汉立国之战。
如今,刘渊期待在漳水重演这一经典战例,给予刘渊信心的,是来自冀州渤海郡慕容廆一部五千骑兵。
二年前,慕容鲜卑部落大人慕容木延身死,慕容部落的大权落入慕容涉归手中,这一次,为了响应刘渊的号令,慕容涉归将长子慕容廆派了出来,五千慕容部落精骑的到来,让刘渊喜出望外。
慕容廆,字弈洛瑰,年纪只有十三岁,汉人在这个年龄段主要是学习,而鲜卑人已经开始独挡一面,这是因为草原气候恶劣,他们总的寿命也不过三十岁,十岁以上已是成年的标志了。
在历史上慕容廆被尊称为前燕武宣帝,在他任大单于期间,慕容部落迁都大棘城,修明政事,镇抚扶余、宇文、段部、高句丽等俱都臣服,为慕容部落建立燕国打牢了基础。
这样一个年轻气盛,又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后辈,让刘渊既羡慕,又警惕。
借着与汉军交战的机会,忽悠慕容廆与赵广打上一场,对于刘渊来说,如果能打败赵广,那是意外之喜,如果慕容鲜卑失败,那也没关系,反正损失的不是他匈奴五部。
“弈洛瑰,对面的汉军就是打败我们五胡联军的赵广,汉人称他为赵阎王,为叔老迈,魄力也不如你们年轻人了。这一仗就靠你们慕容部落了。”刘渊苦着脸,向慕容廆买惨道。
慕容廆满不在乎的笑道:“大单于何必涨汉人士气,灭自家威风。有我慕容部落勇士在,这一仗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
“屠汉狗,屠两脚羊!”
刘渊、慕容廆身边,胡族将领一个个振臂高呼,慕容部落的加入,让胡虏的士气又恢复了不少,刘渊心中也是又升腾起了几分信心。
胜败兵家常事。
当年刘邦、项羽楚汉相争,刘邦被项羽打败了不知多少次,可结果是谁赢了?
刘渊觉得,自己已经改姓刘,那就是刘邦的后裔,身上流淌的是刘家老祖宗的血脉,打败骄横如项羽的赵广顺理成章。
汉军大纛下,柳初、张瑛等战将围在赵广的周围,目视胡虏竟然无耻的窃取了蜀汉的旗帜,心中一团怒火立时升腾起来。
“大将军,这刘渊如此无耻,他这个刘姓是怎么来的,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柳初忿忿然怒道。
赵广瞪了柳初一眼,制止了他的话头,姓氏这个东西,复杂的难以说清楚。
胡人改姓在汉末三国已是常态,如今的大汉军中,如胡、独孤、呼延、单等等姓氏的将领,细究一下祖上,也基本有胡人血脉。
“大将军,刘渊这是要激怒我们,此战当小心再小心。”张瑛冷冷的扫视赵军的阵形,抱掌向赵广提醒道。
赵广点头赞许,相比薛季、柳初等将领,张瑛可能单挑斗将不行,但他的大局观和分析战局的能力更高一筹,这也是赵广决定带上无当营的原因之一。
“刘渊这一次看似是背水一战,但却在布阵上另有玄机,你们看,在赵军的右翼那支胡骑,打的可是慕容鲜卑的旗号?”
依靠满级的统帅术技能,刘渊的小伎俩在赵广面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看似隐蔽,实际却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柳初策马驰奔于前,在绕了一圈之后,又迅速的拔马回来,大声道:“大将军神机妙算,胡虏果然阴险,慕容鲜卑的胡骑就藏在侧后,要是两军对冲时突然杀出,我军措不及防,要想获胜就难了。”
赵广朝着柳初手指的方向观望了一阵,沉声道:“慕容鲜卑所部,交给亲卫营来对付,其余各部进攻态势不变。”
“告诉众将士,刘渊的匈奴胡骑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人数虽多但却是纸老虎,胡虏骑兵已经被我们打怕了,所以,他们的斗志不会延续多长时间,他们的抵抗支撑不了多少。”
“同时,刘渊有援兵,我们也有,在我们的后方,独孤胜将军已经在赶过来,漳水南岸的寇林一部也在向北靠拢,所以,刘渊要是想死战的话,我们就成全他。”
汉军诸路合围,聚兵于漳水。
这是赵广一早就预定的策略,北方平原不比南方山地,要想围歼胡骑实在太难,而眼前的这一条漳水,在冬季时因水量小,骑兵的战马渡过水流只能浅浅没过马蹄,起不到阻拦作用。但在夏季漳水会暴涨,其水量之充沛让人叹为观止。
在赵广穿越来的那个时代,有一条让世界为之惊叹的引水灌溉河渠从太行山间开挖而出,它的名字叫红旗渠,渠中所引之水,就是奔流不息的漳河水。
汉军战鼓震声响起。
胡骑的鸣镝声也同时刺耳的响起。
战马的撕叫声、将士的喝骂声,响彻于漳水两岸。
“杀!”
“杀!”
第一波对冲的汉胡骑兵呐喊声撞击在了一处,柳初额头青筋突露,双手紧握厚背大刀,朝着对面迎上来的胡将刘灵劈了下去。
匈奴无大将,刘灵当先锋。
刘景留守邯郸之后,刘渊跟前用得上的将领,又只剩下了以刘灵为首的几人,相比其他几位,刘灵是众将中还算有勇力的一位,他不当先锋,谁能当?
硬着头皮上阵的刘灵,只能强自鼓起余勇,带着一干部族勇士杀出匈奴阵中。
第四百零四章 汉胡差距越来越大
柳初、刘灵各劈一刀,呛啷声响起,刘灵的胡刀一下被荡起半空,虎口一阵发麻,差一点胡刀要飞了出去。
“这汉将怎么如此大的力气?”刘灵心头一凛,战马一拔,即避过柳初冲入汉军阵中。
在刘灵的印象中,汉人俱是瘦弱不能战的两脚羊,偶尔有赵广那样的神力之人,也是千里甚至是万里挑一,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赵广的军中,如柳初这样的普通汉将,竟然也如此的难缠。
柳初驱马向前,厚背环首刀平端于前,方才的一记硬拼,让他对手中兵器的坚韧度大有信心。
这几年来,汉国的冶炼技术突飞猛进,铁矿石的质量在提升,锻铁的技术有改进,高炉的熔温也随着新铁坊的建成节节升高。
一系列的变化,带来的是汉军制式兵器的质量领先于这个时代。
刘灵手中的胡刀,是冀州的工匠用晋国的技术打制而成,从锋利和坚硬程度来讲,已经算是上乘的兵器了,但与柳初的厚背刀相比,还是差了一筹。
普通胡骑的兵器,自然比不过刘灵。
在柳初的刀下,惨叫着跌落马下的胡族勇士一个接着一个。
柳初这如一把尖锐的锥子,直刺匈奴中军所在,刘渊在高台处看得真切,刘灵这个滑头,出战倒是出战了,但却斜刺里冲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
与刘灵相比,汉军那员打着柳字将旗的年轻将领,生猛无比的已经杀到了他的狼旗不远处。
“父王,请允和领王帐军迎战!”一记稚气的叫喝声起,说话的是刘渊的长子刘和。
刘渊和呼延氏生刘和的时候,年纪只有十四岁,现在刘渊二十有六,刘和的年纪只有十二,由于父母俱是胡族,刘和早早发育,个子倒是颇为高大。
王帐军是刘渊在离石兵败之后,重新组建的一支宿卫精骑,这样一支军队交到别人手里统领,刘渊放心不下,唯有儿子才算比较放心。
刘渊点头应允,目送刘和领兵远去,心中却是不安起来。
汉军仅仅派出一员将领,就逼得他出动了王帐军,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汉匈两支军队的战斗力差距越拉越大。
这其中的原因,刘渊心里其实也清楚。
汉军已经不是当年从巴蜀杀出的那一支孤军了,汉国的疆域已经横跨了南北东西,可以说统一了将近一半的汉朝国土。
相比之下,司马家的晋国每况愈下,不仅地盘失去不少,而且有技术的工匠也多被汉国网罗了去,连带的结果就是刘渊空自攻占了冀州、幽州的不少地方,在兵器、甲具上的缴获却让人失望。
三万胡骑中,仅有王帐军配备齐了晋国骑兵的铠甲,刘灵的部众有少数披甲,其他的杂胡,如石勒所部等等,说好听点是轻骑,说坦白点就是根本就不着甲。
“该慕容部落的人出战了?”刘渊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么快就祭出后手很不满意。
慕容廆在侧翼观望战事进展,对汉骑这么快就杀到刘渊跟前很是惊讶,不过,柳初这一部汉骑虽勇,慕容廆觉得,他的部落勇士们还能对付。
汉军中军就在眼前,随着前部柳初一军的前突,已经暴露出了赵广所在的位置。
慕容廆看到的,是赵广那一杆明黄色的主将旗帜。
“儿郎们,随我出征,砍了汉狗的旗帜。”慕容廆呼喝一声,催动战马朝着赵广所在的方向迂回过来。
直接冲向赵广,面前有匈奴等胡骑挡路,目标又太明显,慕容廆虽然年轻,但不是没有脑子,他和刘渊想的一样,只想摘桃子而不想多出力。
若面前的对手不是赵广,慕容廆这一次突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一万汉军中,步卒有近七千,而骑兵只有三千,柳初的突击带走的汉骑有二千众,留在赵广身边的骑兵也不过是薛季所部的不到千人。
慕容鲜卑五千胡骑对战汉骑一千,就算兵械铠甲上有差距,胜算也可以达到八成以上。
赵广自战事一开始,就微眯着眼睛养神,从沓中开始起,他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下几十场,虽然每一仗都有不同,但过程却有共通之处。
柳初、刘灵的撕杀,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较量,是双方杀手锏,也就是后手的祭出。
赵广的后手是独孤胜和寇林的增援部队,而刘渊的后手,从先前的判断来看,必然是那支慕容部落的精骑。
慕容廆部五千骑开始提速冲刺,战马奔跑起来的震动声,让站立的汉军将士心中发颤。
骑兵对步兵。
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
在步卒排好队形,举枪持盾抵挡的一瞬间,战马接二连三的撞上来,前排的士兵骨断筋折,后面的士兵心胆俱裂。
慕容部落凭着这一手冲撞,曾经击败过许多强悍有纪律的对手,包括晋国的护羌校尉严询的部队,前不久在青州一带被打败。
这一次,慕容廆确信,胜利依旧属于慕容部落。
汉军步阵前。
张瑛努力的吁着气,将机弩的望山瞄了又瞄,无当飞军最厉害不是别的,就是机弩齐射。
当年在汉中木门谷,曹魏名将张颌遭遇蜀军诸葛机弩的攒射,结果中伏被乱箭射死,执行埋伏任务的军队不是别人,正是无当飞军。
如今,虽然已经换了几代,飞军也一次次重建,但善射依旧是这支磨难中浴血重生军队的优良传统,张瑛在个人武力上不突出,但在射术上却是数一数二的。
“大将军有令,无当营让开一条谷道,从两翼射杀胡骑!”就在张瑛准备拼死阻挡慕容胡骑时,从汉军中军处,一名传令信使大声叫喊着送来急令。
“让开通道,这太危险了,万一胡骑真杀到大将军跟前?也罢,大将军是什么人?莫说是些生蛮杂胡,就是刘渊带着王帐军杀到,大将军一人一马一枪一剑,也能将胡虏杀一个血流成河?”
张瑛心中打鼓,但赵广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不过转念一眼,无当营不用硬拼,只需要在两侧朝胡骑放箭,这战法不要太爽。
第四百零五章 胡无人,汉道昌
骑兵一旦杀到近前,箭矢就成了摆设,但现在,赵广却一反常态的让开通道,等着慕容廆打上门来。
这等怪异的行为,若是刘渊察觉,那立马就拔马回转,不来赵广处触霉头。
慕容廆没有经过汉军的毒打,他还心存侥幸。
鲜卑骑兵来袭!
骑兵扬起漫天尘土,马蹄踏处地动山摇。
胡人的呼喝与鸣镝交织,浓烈的战场撕杀场面直让汉军将士透不过气来。
柳初的汉中营前出之后,无当营是阻挡住胡骑的第一选择,要不是张瑛的无当飞军久经战阵,换成常山、平阳两支新军的话,这会儿估计早就崩掉了。
“擅动者,斩!”
“喧哗者,斩!”
“望山,准备,射!”张瑛怒睁双目,厉声大喝。
无当飞军的机弩十发连射,改进后的铁制扳机在手指的作用下,发现咔咔的脆响,弩矢挂着劲风扎入人与马的躯体,中矢的胡骑惨叫着或伏鞍疾冲,或拼命的拔马冲向汉军的步阵。
反正已经中矢,在这个医术基本靠自愈的时代,这些受伤胡卒活下来的概率不大,他们也是豁出去了,想着用最后的一点余力冲乱汉军的步阵,为后来的同伴杀出一条血路。
一路疾奔,一路有胡骑落马。
悲壮惨烈的骑兵冲锋,冰冷无情的弩矢雨幕,汉军军侯、队率一次次的喝令声,胡骑落马时的惨叫声,构成了一幅冷兵器时代步兵与骑兵撕杀正炽的经典画卷。
在付出了数百骑伤亡之后,鲜卑胡骑冒着箭雨冲过汉军无当营防线,有两翼的胡骑保护,慕容廆被遮护得严严实实。
鲜卑部落尊卑分明,要是护卫的骑卒失了主人自己逃回,不仅自已的脑袋不保,就连家里的亲人也会被充作奴隶。
汉军中军大纛下,赤兔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似乎在催促主人什么时候派它上战场。
看着越来越近的胡骑,赵广神情冷峻,眼眸中的杀气渐渐凝结。
这一场汉胡大战,决定着北中国的归属,一旦汉军失利,那刚刚占领的冀州常山诸郡,就会再次沦落到胡人的手中。
五胡乱华,慕容鲜卑部落虽然是后来者,但正是他们将武悼天王冉闵的冉魏政权给灭了,由此之后,在北中国再没有汉人能够站起,宋齐梁陈北魏时代也随之到来。
其实,对于慕容部骑兵突袭中军,赵广心里暗暗高兴,因为很长时间以来,只要他上战场,已经没有不怕死的胡虏来送死了。
刘渊早就被杀怕了。
这会儿,估计停留在漳水渡口的浅滩上,若是战局不顺,这位自封的汉赵国皇帝陛下,就会立即拔马逃奔。
“大将军,胡儿上来了,杀鸡焉用牛刀,不如先让我带着儿郎们杀一阵。”薛季搓着手,粗糙的脸庞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跟在赵广身边,好处是随时能够得到重视,经常性的露脸,不好的地方是杀敌的机会太少了,那些骄兵悍将一个个跑得飞快,轮到薛季时基本汤都不剩了。
更何况,自家这位大将军,还和其他的统帅不一样。
真要是杀的急了,赵广指不定又要挺枪上阵。
薛季不知道,他保护的这位大将军这时已经准备挺枪杀将而出了,听到薛季求战,再看周围将士一脸求战的渴望表情,赵广将亮银枪高高举起,口中高声哼唱起来:“履胡之血涉胡肠,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胡无人,汉道昌。”薛季被赵广最后唱和的这一句激起斗志,跟着高声叫喊起来。随后,亲卫营的五百将士齐声呐喊,喊声由近及远,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漳水一带。
薛季的亲卫营与慕容鲜卑骑兵一迎上,两支骑军就肉搏恶斗起来。
慕容廆的兵器,是一杆粗铁制造的狼牙棒,棒这种兵器,说白了就是一根棍子,非大力者不能使用。
薛季盐汉出身,正好也是身大力不亏的猛将,两人迎头撞上,镔铁锏与狼牙棒相交,尖锐的嘶声刺破耳际。
赵广的身影在开始时还在汉军的中部,等到战马起速之时,赤兔马已经撒开四蹄,如疾风般掠过阵前。
龙胆亮银枪在夏日的烈阳灼烧下,泛起阵阵的血红,这是那些死于枪下的敌将留下的印迹,赵广枪下,有名有姓的敌将就有二十余员,至于说没名字的敌卒至少也有千人之数。
瞧见薛季被一员胡将挡住,赵广催赤兔马杀将过来。
慕容廆的护从见汉军统帅亲自杀来,连忙迎了上来,如果能侥天之幸,聚众人之力取了赵广的首级,功劳平分那他们就立马升任慕容鲜卑部落的裨小将,运气再好的一点的话,功劳归于一人,那左右大夫也有可能。
带着渴望立功的喜悦心情,慕容部落的这些勇士,一个接一个的冲了上来,也很快的成为了亮银枪下的又一拔厉鬼。
直到咽气的那一瞬,这些胡骑才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侥幸,在赵广武力值95,百鸟朝凤枪10级的技能面前,他们的所谓勇力,都是渣渣。
“赵广,这人就是赵阎王,你们别拦我,我要杀了他,为慕容部落的勇士们报仇。”慕容廆挥着狼牙棒,大声拼命呼喊,坐骑却像生了根一样,原地踏步没有上前。
听到部落少主的叫喊,周围的慕容部落胡骑不要命的聚拢过来,开始朝赵广所在的方向扑将过去。
赵广从容不迫的游弋于乱军之中。
亮银枪每挑起一人,即带起一串通红的鲜血。
这般搏命于军阵之中冲杀的场景,他已经长久没有经历过了,胸膛中的臆气积得久了,也要寻个机会好好发泄一番。
薛季在赵广的身后保护着,他倒是想替赵广挡下几骑,但没等他显身手,那些胡骑就自动的扑倒于马下,这让薛季很是沮丧。
“嘿,那个胡将,休走,吃薛爷爷一锏。”薛季突然叫喝起来,他发现方才与自己对拼一招的慕容廆开始往后逃了。
慕容廆不是没脑子的人。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开创前燕的基业。
在见识了赵广的神勇,又发现自己这一拔骑兵陷入汉军步阵陷阱之中,慕容廆哪里还会不清楚,他这是被刘渊给逛了。
第四百零六章 匈奴大溃败
胡人凶悍,但却不擅搏命。
这与草原部落游牧迁居的习性有关,牧民们对固定在一处放牧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有牧草的地方,就是合适的牧场。
而放牧牛羊马儿,还需要有牧奴来做这些事情。
慕容部落并不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族群,它们只是辽东郡一带的土霸王,这两年靠着南下打草谷,占了汉人不少的便宜,这五千轻骑的家当对于慕容部落来说,是接近三分之一的兵员,要是全部折损在漳水这里,慕容廆也就不用回去了。
慕容涉归可不只慕容廆一个儿子。
慕容廆脸色刹白,两支胳膊在不停的抖动。
这赵阎王实在太凶悍了。
冲上去的慕容鲜卑部落勇士不下百人,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赵广依旧是那个赵广,唯一有区别的,就是白马换成了红马。
“弈洛瑰,慕容部落刚刚在幽州站稳了脚跟,你这次南下,主要是增长下见识,切莫冲动折损了族中勇士。”
冷静下来后,慕容廆终于想起父亲慕容涉归的叮嘱。
瞧现在的情形,单靠慕容部落的力量,是绝不可能拿下赵广的,甚至于让他受点伤也没有丁点的希望。
刘渊这个口口声声自称“叔”的匈奴大单于,此时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躲着,看样子是靠不上了。
“撤退!”这个念头在慕容廆心中一浮现,就立即紧紧的缠住了他。
退吧!逃吧!
犯不着为了一个虚名,去和汉人拼死拼活的,要是五千人都交待在漳水了,他就没脸回慕容部落了。
“我们走!”失去斗志的慕容廆一个忽哨,身后的传令胡卒鼓响鸣镝,突入汉阵的胡骑立即如鸟兽四散,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逃。
胡人久在大草原上作战,溃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门保命的必修课。
慕容廆并不担心各部轻骑在突围时会有多少损失,在他看来,只要能突出汉阵,以后还会有机会找回面子来,要是突不出去,那一切都完完。
慕容部落败逃!
在另一处战场,刘和的王帐军、刘灵的匈奴杂胡军与柳初的汉军斗了一个难解难分,柳初正当壮年,也是一个将领最为血气方刚的年龄。
当年,在蒲阪渡口,老将柳隐被匈奴人偷袭,壮烈的战死,原因有许多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柳隐的年龄太大,在持久力方面退步得厉害。
刘和只是一个稚儿,刘灵是无胆的懦夫。
此消彼长,汉军人数虽然要少了许多,但结果却只是平局。
“胡无人,汉道昌!”
汉人的战歌越来越响亮,让刘渊心烦意乱,犹疑不定,从常理来推断,他应当在慕容部落和刘和王帐军两处,选择一个增援方向,投入最后的预备队进去,这样的话,还能再拼一把。
怎么办?
是全部填进战场,拼一把,还是再观望一阵,等形势明朗后再定夺。
刘渊患得患失起来,随着年龄的渐长,阅历的增长,他已经不是扶风郡槐里猛冲猛打的那个莽少年了,身负大匈奴五部崛起的重任,刘渊不得不慎之又慎。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南岸发现汉人军队?”一名匈奴游骑淌过齐马腹的漳水,艰难的来到刘渊跟前禀报。
刘渊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扯过报信骑卒的衣襟,暴喝道:“南岸有敌骑,多少人?在什么位置?”
未战先虑后路。
这是刘渊和赵广多年多次作战后得出的宝贵经验。
赵阎王这样的对手,绝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次的疏忽,就可能丢了性命。
老爹刘豹在固原本来已经占尽了上风,但就是因为轻敌,被赵阎王一个突袭取了头颅,刘渊可不想自己也成为赵广枪上串着的人形葫芦。
“千人,一千人左右,是汉将寇林的旗帜,位置在邺城北面的铜雀台。”报信游骑结结巴巴回报道。
漳水夏降水量充沛,骑兵虽然高大,但能够渡河的地点也没有几处,刘渊所在的这个地方,距离当年曹操邺城练兵的铜雀台已经不远,再往下游,就是浩浩荡荡的大陆泽。
刘渊在布阵时多耍了个心眼,慕容部落的后面是大陆泽,退无可退只能进攻,而他的匈奴骑兵背后,是漳水的浅滩渡口,万一战事不利,他可以立即过河逃往南岸。
铜雀台。
这个地方是昔日曹操南征赤壁前操练水军的地方,有水道直通黄河,端是一处屯积粮草辎重的好所在。
刘渊兵驻邺城,屯粮之地没别的更好选择,就取了曹操看中的地方。
“快走,回铜雀台,快快!”
“给刘和下令,王帐军马上撤离战场,刘灵负责断后!”
刘渊气急败坏,终日打雁,今日却被寇林这个败将给算计了。
也不知道石勒、汲桑这两个家伙在河内郡干什么吃的,手底下万五的兵马,怎么会让寇林给溜到邺城来。
刘渊这时还不知道,不仅仅是寇林,独孤胜的位置比寇林要更北,已经进抵了邯郸,他手下的大将刘景已被呼延衍说服投汉了。
刘渊的狼旗一动,匈奴诸胡就噪动起来,正在苦战中的刘和得到刘渊撤退的命令,恨恨的冲着柳初军所在的方向唾了一口,悻悻的朝渡口撤退了下去。
王帐军是刘渊、刘和父子最为器重的一支精骑,整整三千匈奴部落的适龄勇士,年纪都在十五至三十五之间,再小或再大都经受不住残酷的战斗。
有这一支王帐军在,刘渊父子就不惧匈奴内部的叛乱,比如刘灵,手底下的轻骑总数有六千人,但碰上王帐军,也只能溃逃一个结果。
“守住渡口,别让汉人冲过去。”刘灵厉声大喊,指挥着本部将卒拼死抵抗。
一名匈奴溃卒惊惶的冲入漳水,想要依靠战马的浮力泅渡过河,却不想他的前进方向正是深水大坑区,战马与人仅一小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刘灵看着不见踪迹的胡骑,心中郁闷之极。
刘和跑得快,他却只能断后。
这亲儿子和部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但这又能怪谁,只怪爹娘不争气,只怪他刘灵投胎没投对地方。
第四百零七章 轻骑重骑哪个强?
赵广纵马挺枪,杀散围攻的胡骑。
胡虏已呈溃败之势,刘渊让刘灵断后的小伎俩骗骗别人还行,在统帅术满级的赵广面前,就是皇帝的新装,纯摆设。
刘灵负责断后,可他那六千不到的乌合之众,又如何是赵广麾下诸路勇将的对手,在艰难的左支右绌了一个时辰后,刘灵全军崩溃。
“杀胡,杀胡!”
在赵广的大喝声下,汉军各路人马向北岸之敌发动了最后的总攻,亲卫营薛季一部更是紧咬住刘灵不松手。
薛季这一仗打得郁闷无比。
柳初抢了个先锋头功,汉中营的斩获不下千人,可以说是响当当的头一份。
张瑛紧随其后,无当营机弩大发神威,让慕容鲜卑的突袭变成了一次死亡行军。要不是有弩箭的杀伤,慕容廆也不会虎头蛇尾。
没什么大收获的唯有薛季,没办法他要保护赵广,但实际上,赵广哪里要他来保护,这龙胆亮银枪下,死伤的胡虏虽没有千人,上百人绝对是有的。
汉胡漳水一场激战,在夕阳西下时分,落下帷幕。
余辉在漳水上照过,留下一叠叠的亮丽波纹,哗哗的水流声将刘灵从昏迷中拉扯了回来。
被多路汉军围攻的酸爽滋味,让刘灵痛不欲生,一个又一个的亲信将领派出去堵枪眼,然后一去无回,他的心快要被撕裂了。
到了最后关头,刘灵本想着战死了事,还是身边的胡骑猛的一刀刺入刘灵马臀,战马吃痛后直冲入漳水。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漳水是条死路,但也是一条生活。
好在刘灵运气不错,等他苏醒过来时,已是身处在漳水下游的大陆泽畔,救了他一命的是被遗弃的木杆匈奴狼旗,刘灵在昏迷之中抱着这根木头捡回了一条命。
完了!
什么都完了。
弃胡投汉,这个想法刘灵倒是有想过,但只一瞬间,他便放弃了。
原因无它。
这诸胡之中,数哪一支胡兵最为残暴,掳掠汉人坞堡的次数最多,杀死的两脚羊数量最多,不是刘渊本部的王帐军,而恰恰是刘灵所部。
不受刘渊的器重,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刘灵心里发急,给下面的部众命令就发了狠,这些胡虏在执行定点清除时,奉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凡他们所经之路,赤地千里,只有白骨,无有人烟。
汉军诸部在面对这样一个残暴的对手时,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六千刘灵部杂胡,除了他一人幸运的逃脱外,其余胡虏悉数被围歼,最为倒霉的是一队百余人的胡骑,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圈,却又迎头撞上刘景、呼延衍的增援军队。
这些逃命的胡卒惶恐中,也没有细分对面是何方兵马,只听到叫唤的声音是匈奴人的口音,就心想遇上友军了。
岂料想,等他们跑到刘景跟前,刚刚下马想要喘息一会,就被急于表功的刘景不客气的砍了头颅。
呼延衍在稍后赶到前面,看到的是一个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血腥人头,心里一阵犯恶心,好半天才算缓过劲来。
“胡蛮就是不开化?”呼延衍低嚷了一句,浑不去想在两年前,他和刘景一样,都是匈奴胡人中的一个酋豪,两脚羊他虽然没吃过,但杀汉人也没落下。
当然,现在再让呼延衍无故屠杀汉人,是绝不可能了。
汉军军纪严厉,要是让赵广得知呼延衍老毛病又犯,那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严重的是,要被逐出汉军队伍中,这让呼延衍如何能承受。
赵广的新汉,是在蜀汉危亡的最后关头重建起来的。
一路艰辛走来,牺牲的将校不计其数,就连皇帝刘谌也阵亡了,老刘家更是只剩下了刘衡一根独苗,这样一个浴血重生的新汉王朝,军队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
汉军在漳水畔取得决定性胜利。
这一仗整整歼灭匈奴及杂胡一万二千人,其中慕容鲜卑部落损失了二千精骑,刘灵所部折损了六千骑,刘渊的王帐军损失一千人不到,其余的杂胡三千人。
汉军的损失主要是柳初的汉中营,一早就投入战场和诸胡撕杀,加上柳初又想给柳隐报仇,完本不顾及自身的伤亡,七百人的伤亡数目,已经让汉中营无法再战,无奈之下,柳初只能听从赵广的命令,先回邯郸暂时休整。
独孤胜靠着柳初的大意冲动,意外的归附到赵广的麾下,老兄弟的到来,让作壁上观多日的北宫纯大喜过望。
凉州大马是重骑兵,总数只有八百,再多了赵广也养不起,太费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重骑作战的限制太多。
北宫纯最为夸耀的一次胜利,是在平阳以北、汾水畔的特殊狭长地形条件下取得的,可惜,本想着在冀州大显身手,却不想重骑连用武之地都没有。
在广阔的大平原上作战,重骑兵冲锋虽然威猛,但却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敌人不可能傻愣愣的站在对面等你冲上来,也不会找死一样和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对冲,最大的可能是敌方轻骑在你的周围游走,一直到重骑气喘吁吁,再不能战为止。
孤独胜的斥候游骑是轻骑兵,有他们在重骑的外围保护,北宫纯的重骑就不用惧怕敌方轻骑的袭扰。
两个骑兵兵种的相互配合默契,才能使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漳水渡口。
寇林率部在偷袭铜雀台未果后,引军前来与赵广会合。
瞧见渡口处匈奴胡骑尸横遍野的场面,寇林军将士的眼睛里俱是羡慕之情。
这跟着主力部队就是好,总能捞得到大仗打,不像他们这一支偏师,一路东躲西藏,便宜没占到多少,腿却要快跑断了。
这能怪谁?
自然就要怪领军将领没本事,寇林虽然名气大,但名声却不怎么得,汉国几次的败仗都有他的份。
“都抬起头来,瞧好了,这一场大胜,也有我们这些蝼蚁的功劳,没有我们打铜雀台,这里的胡虏会撤退,会逃跑?”
寇林大大咧咧,黑着一张脸喝斥道。
其他人碰到人家吃肉,自家连汤都喝不到的情形,都会默默的低头躲开,寇林则不然,他资格老,又脾气臭,军中唯有魏容与其臭味相投。
更让人没话说的是,这家伙的眼光不差,知晓奇袭铜雀台起到的作用,不比在正面战场上恶战少多少。
第四百零八章 毒士张宾来投
打了大胜仗,自然要论功行赏。
赵广不是吝啬的人,柳初、张瑛、寇林、独孤胜还有呼延衍等有功之将,在北参军司郭正、祖纳等谋士叙功之后,分别得到了封赏。
以赵广的战略眼光,自然不会埋没了寇林的功劳。
这个老兄弟打硬仗不行,打打这种灵活机动的战事倒是屡屡出人意料之外。
若是没有寇林奇袭铜雀台这一个变数,北宫纯的凉州大马将负责最后的一记重击,至于说效果如何,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漳水畔的地势地形条件,属于河湾与沼泽相间的地段,轻骑作战问题不大,重骑的话,极有可能陷入泥潭不能脱身。
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派出合适的军队,是评判一个将领是否优秀的标准。
赵广在这方面,早已尽得精髓。
漳水大战后,汉国朝堂上下如何收拾胜利成果,宣传汉胡大战功绩,这些自有句安的博闻司、祖该、祖纳等北参军司官员负责,赵广不需要去过多操心。
刘渊已经南逃。
从斥候探知的情报来看,应该是往开封方向去了,崔游和朱纪早一步在开封活动的消息,韩寿已在逃出城之前送到了赵广这里。
冀州的民心已经因汉军抗虏、晋军溃逃而转向,而在争取士子之心方面,汉胡大战的影响力也在日渐扩大。
读书人心思活络,在汉胡未分胜负之前,他们一个个不作声的观望,赵广虽然在对晋、对吴作战时屡战屡胜,但那只是听说,他们并没有亲眼所见。
这一回,战事就发生在漳水,从漳水、浊水飘浮到下游大陆泽的胡虏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为了防止发生瘟疫,这些士子的所在家族、坞堡已经连夜动员,命仆从清理河道,掩埋死尸。
从发现的汉胡两军的数量,他们也能判断出,汉军是实实在在的大胜,而不是像以往晋军击胡一样,说是破虏多少级,实际上是杀良冒功,虚假的很。
汉贞观三年(公元279年),七月至十月,汉军攻略冀州的步伐进一步加快。
清河郡、魏郡、渤海郡、中山国、赵国等地的驻守官员,在听闻了刘渊大败后,与胡人牵扯深的立马卷了铺盖南逃,期盼跑到晋国的地盘上谋一个官职,与胡人没什么联系,依旧扛着晋国旗帜的,这一次也很干脆的决定弃晋投汉了。
晋国失去冀州,就相当于没了黄河以北的大片国土,剩下的就只有青州、兖州一半郡县、徐州和扬州的江北地带。
从地域范围来看,晋国从一个占据整个北方的大国沦落为一个地方割据势力。
相比而言,汉国幅员辽阔,南至南中,北至河套,西至河西,东面也推进到了渤海郡,这样一个强大、自信的大国如果还不能吸引有才能的人的投奔,那只能说,那些死抱着晋国大腿的人,愚忠之极不值得期待。
邯郸。
汉军北伐军,大将军赵广驻节之地。
城门口,汉国张榜招贤的榜文下,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士子正伸颈观望,其中一人,瘦高的个子,面颊尖秃,眼睛里白多黑少,正站在最前面逐字逐句的默读着。
“张孟孙,你在前面可驻足了半个时辰了,且与我等说说,你这个自诩张良的大智者,这次遇上的是否是汉高祖?”
人群之中,一个士子认识这瘦高年轻士子,连忙叫喊起来。
张宾听到有人叫自己表字,回头看去,却是旧日在中山国时就读的同窗。
“大将军不是高祖皇帝,但大将军却比高祖皇帝还要厉害,宾服了。”张宾微微一笑,撩起袍子下摆,第一个朝着署阁而去。
“孟孙,你这是要投汉?”有犹豫不决的士子没想到眼高过顶的张宾这么说,遂用惊异的目光投向张宾。
“这天下九州,汉国已占其六,吾等若还是观望,那岂不是坐失良机,宾先行一步,在大将军府上等着诸位。”
张宾说罢,也不停留,即快步向署阁,也就是赵广大将军府所在而去。
张宾是冀州少有才名的智士,其父是晋国中山太守张瑶,在汉国占领了冀州之后,张瑶这个晋国任命的太守也没有了继续留任的底气,只能辞官先回赵郡南和县故里。
没了父亲的蔽护,张宾便想着,投奔赵广试试运气。
从他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位雄才伟略的汉国大将军经历甚是传奇,区区一个军侯,居然逆势而上,一路搏杀成为了大将军,这还在其次,更让张宾惊讶的是,赵广并不只是一个军中猛将,而且更颇有权谋。
刘谌的继位和随后的战死,在旁人看来,再是正常不过,抵抗魏军最后兵败被杀,但在饱读过经书史籍,又崇拜张良、陈平这等谋士的张宾看来,赵广虽然没有什么异常动作,但却客观上漠视了刘谌败亡的结果。
要是赵广不起意北伐关中,留在刘谌身边,会是什么结果?
以赵广的本事,如果一直留在巴蜀的话,恢复蜀汉三分天下的局面应当没有问题,至于如现在这样开创新汉的基业,张宾认为,蜀汉要谋取关中的机会,就只有钟会兵发成都那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魏军内讧,正好给了赵广以可乘之机。
而等到如历史上那样,司马炎整合完入蜀魏军诸部,那赵广再想孤军北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广不知道,他的经历和事迹已经在冀州传开,张宾这样喜好权谋的读书士子更是把其中的细节分析又分析,解码又解码,恨不得把赵广没有考虑到的细节都计算进去。
“张宾,张孟孙,冀州赵郡南和县人,是他?”赵广听到守门小校禀报有一群士子投来拜贴,为首之人姓名为张宾时,心中一时觉得这名字熟悉的很。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石勒身边的智囊,后赵国的右侯,人称张相的张宾吗?
石勒能够在诸胡争雄的乱局中,建立后赵国,张宾功不可没。
从五胡十六国的历史进程来看,真正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汉之张良、陈平的谋士,以赵广的眼光来评判,只有两位:后赵张宾,前秦王猛。
写在100万字时的感言
2月14日开书,到7月31日,总字数满了100万字,这个速度比不上快的,但就我一个快奔五十的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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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七十年代生辰的时代落伍者。
第四百一十章 效仿高祖刘邦如何?
效曹公。
赵广倏然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涌了心头。
张宾确实不愧毒士之名,一句话就击中了汉国目前权力体系中最大的问题:皇帝如汉献帝,大将军如曹丞相。
曹操的胸襟气魄确实当得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评价。
但是,曹操这样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的做法,就是为臣属者最好的选择吗?赵广不这么认为。
张宾的话后面还有一层意思,赵广也听出来了,那便是黄袍加身,直接取而代之,在历史上,赵匤胤陈桥兵变,被部下拥立为皇帝,以宋代周,建立了赵氏宋王朝。
这个苗头在汉军中其实已经出现了。
如魏容、薛季、文鸯等重将,对蜀汉政权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他们心中认可的大汉,是赵广一手建立起来的汉国,而不是刘禅统治下的那个摇摇欲坠的蜀汉。
从汉国内部的势力变化来看,早先的刘谌、宗预等人被魏军伏袭,损失惨重退出皇位争夺战,隶属丞相府的诸葛尚、马融、李球等人,纷纷转投赵广的麾下。
赵广确实已经具备了夺取大汉政策的实力。
在张宾之前,没有人会问赵广这么尖锐的问题,即便是姜维,也不会自讨没趣的问赵广,将来有何打算?
大将军心中,自有谋算。
吾等只需要紧紧跟随,就不会出什么偏差。
至于说与赵大将军唱反调,另搞一套,那纯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孟孙,你可知大汉基业是何人开创,汉之名又是如何由来?”赵广微微一笑,问道。
张宾没想到赵广会反问自己,地位差距摆在面前,他也不能无赖的说,大将军你先答我的提问,然后我再回答你的。
“秦末二世无道,民不聊生,陈胜、吴广揭竿而起,高祖刘邦斩白蛇起兵,楚汉两家争雄,历时四年方得大汉天下。至于汉之名,为高祖受封汉中王而来。”张宾想了想,自信满满的答道。
赵广要考校历史,那是他的长项,秦汉交替那一段事略,距离魏晋三国并不太久远,又有张良参与其中,张宾对此有过深入研究。
赵广点了点头,再问道:“高祖起兵之时,打的是何家旗号,汉中王又是何人所封?”
张宾一听是这等浅显问题,也不思索即答道:“高祖起兵,攻占沛县,自称沛公,后投奔楚怀王熊心,受武信君项梁节制。楚王与诸将约,先入关中者为王,高祖从武关先入咸阳,因被项羽所忌,封汉中王。”
“这么说来,高祖刘邦还曾是楚怀王熊心的部下,要是这样的话,高祖统一天下之后,立国还应称楚,而不应是汉,这楚国国君还应是熊心,而不能是自己,孟孙,你说对否?”赵广冲着张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
张宾开口结舌,错愕道:“这,这........,不是这样,高祖取天下,是从暴秦而来,与楚王熊心没有关系。”
张宾说到此处,已经再无法自圆其说,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秦亡之后,楚汉相争四年,刘邦击败项羽,建立大汉王朝,这些都是事实,但问题是,刘邦起兵之初,确实是打的楚怀王的旗号。
现在赵广在蜀汉覆亡的废墟上,一手创建了新汉基业,这其中的过程,与刘邦当年别无二致,刘衡这个小皇帝,包括死去的刘谌,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出什么力气,其发挥的作用,甚至于还不如熊心来得大。
这么一想的话,赵广要效仿的,又何止是曹操,赵广真正想要效仿的人,是高祖刘邦。
而之所以还扶刘衡为帝,恐怕最大的原因还是借用汉室这杆大旗,聚拢人心,为共抗胡虏入侵凝聚合力。
见张宾脸上神情惊疑不定,赵广也不多作解释。
人心向背,民心向背,将心向背。
一切都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孟孙,你再答我一问,今日之大汉和灵帝、献帝时之大汉,有何不同?”赵广没有再多考问张宾的内心,沉吟一阵问了另一个问题。
张宾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想了好一会,期期艾艾道:“今日之大汉,朝堂和睦,将士齐心,皆以恢复大汉盛世,驱逐胡虏外族,扬吾大汉威名为已任。”
赵广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再问道:“可还有其他?”
张宾沉默稍许,再道:“大将军建立之汉国,公心胜过私心,国家胜过私家,汉人胜过胡人,此为宾之感受。”
“嗯,孟孙有三胜之感,相信他人也是一样,今日之新汉,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就是人人认同强国理念,人人心念家国天下,人人处事公正严明,只有做到了这三点,我大汉才有富庶强大的希望,也唯有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汉王朝,才能震慑四夷诸胡,保护大汉子民不受胡虏所害,不被胡虏欺凌,不做胡人之奴。”
赵广的声音由低沉到响亮,脸上的神情也渐渐肃穆起来,在说到最后三句话时,语气中的悲怆更让张宾感到震惊不已。
“大将军,这胡虏之害,当真会亡我大汉?我们汉人当真会被屠戮残杀......。”张宾嚅嚅的自语道。
在赵广叙述时,他的眼前浮现出胡虏在幽州、冀州烧杀屠戮坞堡,将汉人驱为奴隶的情景,事实摆在面前,张宾无法否认。
赵广冷哼一声,厉声道:“孟孙,你要牢牢记住一点,汉人是汉人,胡人是胡人,汉家儿郎当为汉人政权效力,若是为胡人卖命,那就是国贼,是汉奸。”
“若是还有人像崔游、朱纪、文立等无耻之徒一样,去投靠胡虏谋前程,被我赵广知晓,不管是天涯海角,都要将其追杀回来,首级悬挂于长安灞桥之上,让路过的人好好看看,这卖国之贼的下场。”
张宾被赵广这厉声一喝吓得一哆嗦,刚才还是和风细雨的大将军,怎么一下子冷冽起来,似乎是看穿了自己心意一样。
今日赵广所说的国家与民族、汉人与胡人的关系,张宾有些还听不太懂,按他的本意,寻一个明主投奔,不管是为晋国、汉国出力,还是为胡人酋帅出力,都没有什么要紧,但看赵广严厉的神情,张宾开始不安起来。
第四百十一章 历史由英雄来书写
张宾心中惊惧交加,对赵广洞察人心的能力佩服不已。
暗藏于内心深处的那点小心思,在赵广锐利的目光下,被扒的赤裸裸如皇帝的新装。
“孟孙,你饱读史书,看遍春秋,可知晓这朝代更替之规律,可悟透开国之君和亡国之君有何不同?”赵广盯着张宾的眼睛,继续在言语上穷追猛打。
张宾这等自诩才情一流的谋士,要彻底收服让他死心塌地不可能,但可以用绝对的实力慑服,让他不敢动别的心思。
“宾愚钝,还望大将军解惑?”张宾嚅嚅道。被赵广凌厉的眼神所慑,他本来自信从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赵广提的问题太深奥,张宾虽然是读书之人,但毕竟不是穿越人氏,他能看到的王朝变迁也只是两汉之前,在之后的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等朝代历史,张宾都不可能预见和亲眼所见。
赵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自夏商周以来,朝代之更替,与国君、皇帝是否贤明,是否胜任悉悉相关,贤皇当政,则国泰平安,万家安乐,暴君登位,则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就如现在........。”
赵广有意停顿了下,继续道:“汉末灵帝无道,诸侯并起,遂成魏蜀吴三国,如今晋国痴傻皇帝当权,姹女惑乱朝纲,如此循环往复,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皇帝的传承面太过狭窄,仅靠一代又一代皇帝生子继位,总有一代会出现断层,总会有残暴之辈、懦弱之徒登上皇位,若不打破这个循环,汉家王朝的盛衰规律无法改变。”
“汉室迄今已历四百载,相比先秦诸国,已经长之又长,但只靠皇家血脉传承繁衍,就算汉家刘姓子弟再出几个光武、昭烈那样的伟大人物,也依然避免不了王朝末年纷乱四起的局面。”
“我曾有一个设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把皇室血亲这一层抛开,在一个团队、一个群体中选拔接班人,则余地要大的多。这样的团体和群体,由不同时代优秀的人才组成,他们在竞争中脱颖而出,他们通过实践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们不唯所谓的龙脉血亲,不唯哪一个皇帝或英雄的后人,只唯其能力和才干是否胜任领导这个国家,如此的话,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人民才会拥护他,支持他,爱戴他。”
赵广一舒心中胸臆,这些话已经渗入了后世的观念和见解,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张宾呆呆愣愣的看着赵广,良久无语。
他本以为,自己面前的这个汉国大将军,最多就是曹操那个的英雄人物,但谁知道赵广的志向,是要效仿汉高祖刘邦,开创新汉的基业,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赵广对皇位继承这等事情的见解是如此的惊世赅俗。
父传子,子传孙,孙传曾孙。
这是夏商周以来皇帝更替的规矩,现在赵广却要推翻这一切,搞这个类似帝尧、虞舜“禅让制”的皇位传承制度,这不是历史的倒退是什么?
张宾按耐不住摇头道:“大将军想要复行禅让之法,这实在太理想化了?宾以为不可行。”
赵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确实不可行,所以,我方才只说是设想。也许在若干年以后,在更完善的制度,更规范的约束,更先进的文化面前,这一设想会被实现。”
“而在这之前,我赵广要做的事情,就是活得足够的长,打败更多的对手,征服更多的胡虏,将大汉的旗帜插到以前从未能到过的地方,只有这样,当有一天衰亡到来,我们汉人才能支撑更长的时间,渡过令人心痛的劫难,迎来下一次的崛起。”
中华文明渊源流长,是古代文明中唯一传承迄今的一个,其顽强的生命力就来自于每逢灾难出现,外族入侵,就有英雄出现。
而英雄就来自于汉人中间,冉闵就是其中一个。
既然穿越而来,赵广发誓,要抢在诸胡惑乱中原之前,将被胡虏屠杀、奴役、欺凌的汉人解救出来。
这是他的使命,责无旁贷。
张宾被赵广这番话震憾,半响之后双膝跪倒施大礼道:“主公,宾谨听教诲,今日之言,出大将军口,入宾之耳,若有他人听见,宾必自刎于前!”
主公。
这个称呼是在前三国时期,谋士对效忠的诸侯的称呼,在魏蜀吴三国建立之后,陛下成为流行的称号,主公已无人再提,但今天,张宾觉得非这两个字,不能表达他激动的心情。
“孟孙,你的才智、谋略,唯有在汉国才有用武之地,从明天起,你就是北参军司的副参军,跟在我身边,随时听候吩咐,没有他事,不得随意离开。”赵广扶起张宾,拍了拍其颤抖的肩膀,吩咐道。
张宾这样的人,不展示一番,他会看不起你。若是不作警告,任其施为,又会放任自流,自作主张,先留在身边,当个谋士时时出出点子,是最好的安排。
张宾被赵广又是警告又是器重的说了一通,既惊又喜的退了出去。
到了外室大厅,郭正和祖该已经等在外面,准备向张宾这个新加入参军司的同僚介绍基本情况,对于张宾单独被赵广约谈的待遇,郭、祖两人都深感羡慕,他们还以为张宾受到了赵广的恩遇。
赵广目送张宾离去。
心中一阵爽快,教训历史名人果然很爽。
张宾这样的人,能力绝对是有,但民族是非观不强,典型就是有奶就是娘的那种人,这和当年的贾诩没什么区别。
用好了是一个好帮手,用不好那就是隐形炸弹。
在一开始对张宾进行一次思想教育,让他看到自己未来发展的高度,坚定他效忠的信心,是必要的预防措施。
同时,还要先端正张宾模糊的民族观,让他认识到胡虏入侵汉地的危害。
至于张宾提到的大汉的皇位问题,赵广心中自有考量。
有刘衡在,皇帝继续姓刘,打的也是汉家的旗号,正可以吸引那些对两汉和季汉心有眷念的怀旧之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新生的汉国出力。
等到征服九州,将大汉的旗帜插到北海、瀚海、涨海等蛮夷之地,建立起一个比当年汉武大帝在位时更加幅圆广阔的新王朝,谁又会在意,这个强大王朝的统治者,是姓刘,还是姓赵。
历史由人来书写。
会被世人记住的,是带来胜利、荣耀、强盛的英雄,而不是失败者。
第四百十二章 胡芳春心萌动
张宾服了。
从赵广所在的署阁内厅出来,他的两只脚就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效仿高祖刘邦,这是何等的气魄?
赵广不是司马炎,不是坐享其成的官二代,将二代,虽然他有一个常胜不败的父亲,但赵云给予赵广的,更多的是一份荣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收服张宾,对于赵广来说,相当于有了一个可以倾谈某些私密话题的对象。
其意义,和当年刘备、诸葛亮的关系差不太多,只不过,赵广如今地位更加显赫,麾下精兵强将无数,不像刘备借荆州苟存。
真要形容的话,赵广已经独立成长为参天大树,而张宾这颗依附于树上的藤蔓才刚刚探出尖尖一角。
能不能借着赵广的势头青云直上,对张宾的能力是个严峻的考验。
同时,也因为有赵广这样更为强大的明主,张宾在历史上的成就,也有可能比史书记载的还要更加的响亮。
一切都是未知数。
贞观三年的最后一个多月,在忙忙碌碌中迎来新的一年。
张宾在赵广身边,辅助参谋诸军事,民政方面虽然有祖该、郭正等人,但军民一体,赵广也会时不时相问,或者考校张宾对内政的了解程度,这使得张宾不敢稍有松懈。
而越是对汉国情况熟悉,张宾就越发的感觉到,赵广是真心不容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张宾的眼光狠辣,仅仅几天的功夫,他就从来往长安与邯郸之间的信件中发现了一个不同异常的情况。
长安的汉国朝堂,看似运转正常,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花架子。
汉国朝堂诸公,如诸葛绪、黄崇、苏愉等人,一个个在各自分管的领域内,都能干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但在面对需要决断的大局时,往往就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起来。
这个时候,黄崇等人就会向赵广求教,而不是向皇帝刘衡,或者太后张星彩,大司马姜维等人请示。
即便赵广远在冀州,也是一样。
这个迹象足以表明,现在汉国的真正核心就是赵广,而不是他人。
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张宾为赵广效力的信心,他倏然发现,寻寻觅觅这么长时间,心目中的汉高祖就在自己身边。
刘邦有张良。
赵广有张宾。
想到这里,张宾的干劲就立即提升起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大战平息,小战频频,汉国在加紧时间消化攻取冀州成果,相比洛阳所在的司州,冀州大平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赵广要想在北中国站稳脚跟,首先就要将冀州的篱笆扎紧,以免被人破坏大好的局面。
晋国忙着任命将领整顿兵卒,苟晞被重用后,开封城的守御坚固了许多,最起码贾充、贾南风等人不用担心文鸯会在某一个晚上,突然杀进城来。
漳水大败之后,刘渊乘船水陆并进,往开封方向撤退,按他的设想,崔游那边如果游说顺利,那他就直接带兵进驻开封城,待时机成熟取晋国而代之,正好不费什么力气。
谁料想中途跳出一个苟晞,将刘渊的完美计划给破坏了,一想到这里,刘渊就对苟晞恨得牙痒痒的。
无奈之下,崔游经过与晋国朝堂的一番交涉,司马衷下诏,令赵王刘渊留驻兖州的东郡、东平国、泰山郡一带,为晋国守卫沿黄河与汉国接壤的区域。
贾充、荀勖等人虽然没什么军事才能,但论心计谋略,并不比崔游、朱纪差,刘渊是什么心思,他们稍一谋想就明白。
只不过现在,晋国内忧外患,还要借刘渊这支胡兵来镇守北线,以防备赵广的汉军从黄河下游偷袭开封的侧后。
其实,贾充也好,刘渊也好,不过是惊弓之鸟,纯粹自己吓自己。
赵广现在暂时还无暇对缩成一团的晋胡联军进攻,他要先解决汉国内部隐藏的问题。
首先是幽州方向,祖逖、李矩率常山、平阳两营北进,在范阳郡一带与宇文鲜卑部落混战,双方小规模的接触战不断。
宇文莫圭如今已经稳固了自己单于的地位,整个部落控弦之士约有五万余众,特别是在慕容鲜卑被汉军击败之后,宇文莫圭拉拢晋国在幽州的留守部队,渐已成为幽州一霸。
冬日,幽州地处北方,寒冷的天气,让汉人部队很不适应,即便有精良的战甲也无法战胜快速移动的对手。
面对这该死的气候,祖逖空有一身的本领,却无法施展出来,他只能在范阳的家乡默默苦守,期待来年春夏的到来。
这段时间,为了让平阳、常山两营能支撑下去,傅佥不停歇的给两营输血,同时将受伤的士兵接送回常山医治。
其次是灵州方向,灵州地理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宁夏,黄河九曲流经这里,素有塞外江南之称。
早在六年前,齐万年这个羌人流寇,长安之战的漏网之鱼就流窜到了此地,此人油滑之极,并且擅于逃窜,灵州又地处偏远,在这个方向,汉军一时无力顾及。
为了平定齐万年的叛乱,赵广这些天来思索再三,最后决定纳张华、张轨之谏言,重新启用前魏大将胡奋为安定太守,负责西北方向战事。
安定胡氏也是羌人出身,但和马超、马承一样,汉化为好几代,已经算是完完全全的汉人了。
胡奋的能力自不用说,相比战死于河西的胞弟胡烈,胡奋在用兵沉稳上要更胜一筹,同时,有胡芳在张星彩身边,胡奋这个爱女心切的老父也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且说胡奋被启用为安定太守的消息,传到胡芳耳朵里,小娘心里却是多想了起来。
“大将军怎么想到吾父了,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哎呀,要是张姐姐来问我,我该怎么回答?”胡芳春心萌动,晚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
自归汉以来,活泼好动的胡芳深受张星彩的喜爱,已经渐渐的成为大汉商贸的重要一员,随着对汉国情况的了解,胡芳对赵广和张星彩的特殊关系,也越发的好奇起来。
第四百十三章 我是大将军的女人
两汉至隋唐,中原王朝总体呈现上升的趋势。
开放包容是汉唐气象,闭关锁国那是宋以后的事情。
这些年,在赵广的一力推行下,汉国和晋国的风气、习俗大不一样,又加上比洛阳、开封更靠近西域,长安方面对于各民族的文化包容性更强。
例如在男女关系上,汉国上下的态度也秉持了两汉以来重生育、重子嗣、重平等的风气。适龄的女子再嫁是常态,就连皇帝也娶过二婚的女人,比如汉武帝的老娘王娡,再比如刘备在入蜀之后,续娶的吴皇后,也是二婚。
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安的朝堂、民众对于赵大将军和张星彩的那些八卦,没有什么兴趣去关心和传播。
“大将军和张太后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是刘禅那个亡国皇帝抢了大将军的女人,这等连国家都保不住的懦夫,也配为人夫,也配当皇帝?”
长安和关中的百姓构成复杂,与刘备治下的蜀汉已经截然不同。
他们中间,从巴蜀迁移而来的只占了一部分,关中的原住民又是一部分,其余的一半来自五湖四海,是在汉国定都长安之后,才从河东、并州、荆州、司隶等地迁移而来。
汉军一个又一个胜利的消息传回,长安及汉国百姓都明白,是谁带着他们的子弟兵赢得了胜利,是谁在决定军功、荣誉和俘虏的分配。
赵广身上的胜利光怀,与刘禅身上的失败标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汉国的官员、将领、士子和百姓各个阶层都不由自主的倾向和同情前者。
在许多汉国百姓看来,大汉有赵大将军就足够了,那个什么叫刘禅投降皇帝,让他滚得远远的,提都不要提及。
豆蔻梢头二月初。
胡芳只二十上下,正是最妩媚动人,又思春的年纪。
安定胡氏是羌人胡族归附,汉家女子的温婉还没有学到多少,胡芳身上有胡人女子开朗、活泼的影子,再加上美丽动人的相貌,让她在汉军中很是受欢迎。
张姐姐居然和赵大将军暗地里来往........。
不对,不是什么暗地里,根本就是明目张胆,也不对,是光明正大的来往。
胡芳心里,如猫抓过一样,有好几次,都梦见自己成了张星彩,与赵广手携手,喜笑颜开,比翼齐飞。
沉浸在幻想之中的胡芳,还不知道,安定郡的胡氏族老们,已经在为她张罗婚事了。
作为安定胡氏同辈中的佼佼者,胡奋在归汉之后,表现的有些沉寂,这其中有多种原因,最大的障碍还是胡渊在成都的杀戮。
虽然被谅解,但并不意味着心里能真正接受,特别是如马融、李球等出身蜀地的官员,对安定胡氏就不太感冒。
安定胡氏要想复起,很显然,单靠胡奋、胡渊等人的努力远远不够。
没有过硬的关系,与巴蜀系官员、将领不睦的胡奋、胡渊充其量也就是当个副将,撑不了实权,这倒不是赵广不放权,而是汉国如今已是兵强马壮,不需要再像过去一样,逮着个历史有名的人物就重用了。
更何况,胡奋就能力来说,还不算顶尖的那一类将领,最起码比起羊祜、杜预来,要差了一筹,在他那个层级,汉国已经培养出了一批更为年轻的将领。
在这种边缘化的态势下,安定胡氏的出路在哪里?
一是耐心等待,或许是二代、三代之后,胡家有人脱颖而出,成为汉国的重要将领,但万一要是没人涌现,安定胡氏就会继续沦落下去,甚至有可能整个家族不存。
二是走捷径,靠嫁女儿联姻,维持好与汉国朝堂的关系,等机会到来。胡家适龄又美貌的年轻女子中,胡芳虽然被司马炎纳进过宫中,但依旧如花似玉,妩媚动人得紧。
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对于急于在汉国立足、壮大、发展的安定胡氏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
在关系家族发展的大事上,胡家的族长胡广及族中长辈决定,给小胡芳好好上一堂尊老敬老、家族利益至上的思想道德课。
汉贞观四年(公元280年),元月。
汉国,安定郡,新平胡家祖堂,一场三堂会审正在进行。
坐在正中央的是胡氏宗族中年纪最大的胡广,故曹魏车骑将军胡遵的长子,曾经做到晋国的少府,十年前就致仕。
胡广的身后,侍立的是胡喜,胡广长子,年纪已经三十有六,能力平平,心气却是很高。
胡广左首的是胡奋,也就是胡芳的父亲,刚刚被赵广任命为安定郡的太守。
胡广右首的是胡传、胡世二人,这两个也是胡家最小最不成器的弟弟,没什么本事,只能在家做做土豪。
在这一群族中长辈的虎视下,胡芳神情微有些慌乱,心里一阵紧张,她没有想到,老父胡奋会假称病重,将自已从长安骗回安定。
“芳儿,你给个明确的答复,金城的郭家、成都的李家、还有天水的姜家,哪一家的子弟入了你的眼,定下了就择个吉日成亲。”
胡广眯着眼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对着胡芳说道。
胡芳嘴角弯起,流露出委屈的神情,摇头道:“太伯爷,这不合适吧,郭家的郭统将军,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且已有了夫人,李球李参军家的公子,虽然年龄合适,但听说体弱多病,万一.......,还有姜大司马的孙子,听说已经纳了七房!”
胡喜在旁听到表妹回绝,按耐不住跳出来质问道:“阿芳你莫以为自己还是王妃,你能够被人接纳,当个续室就不错了。”
胡奋听到胡喜贬低自已女儿,脸色立时黑了下来,他早年丧子,只有胡芳一个女儿,没有后辈传承,在族中的地位就被大哥胡广压着,比如这一次,虽然官职升到了太守,但族中的事情,他却一时插不到手。
胡芳被胡喜这个无能又无为的表哥轻视,气的俏脸通红,小辣椒的性子哪里忍得住:“胡喜,你听清楚了,我胡芳是大将军的女人,你们要是逼我再嫁,那先问问大将军同意不同意?”
说罢,胡芳冷着脸,一甩袖子就跑出了祠堂。
胡广、胡传、胡世等人闻言大惊,胡芳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赵广的女人,他们这些长辈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大将军呐!
你好歹先提醒一句,我们这些闲操心的,哪里敢动你的女人。
第四百十四章 给司马炎戴绿帽子
胡芳扔了一个深水炸弹,扬长而去。
把胡家一干长辈炸得人仰马翻,胡广这个逼迫胡芳最甚的大伯,只能一脸愧色的对胡奋道:“玄威啊,你看这事弄的,我们这些人,明知芳儿在太后那里做事,也就是入了大将军的法眼,还多管闲事,真是瞎了狗眼?”
“二哥,这说亲的事情,就只当没发生过,大将军那里,还要请你多多美言几句,芳儿毕竟还是你的女儿,呵呵呵!”
“原来,二哥安定太守的任命,是芳儿在大将军那里说项,二哥呐,要不是有今天这出戏,你连自家兄弟都瞒着?”
胡广、胡传、胡世等人一个个灰溜溜的和胡奋打着招呼,然后悻悻然的各回各家。
胡芳要是真成了赵广的女人,那他们安定胡家就要兴盛了,胡奋这个便宜丈人,怪不得会被任命为安定太守。
也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到处传扬。
不过,胡芳别人那里可以不说,自家族亲多少透露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害得他们这些老家伙又赔面子又丢脸。
胡广等人兴奋不已,自以为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而这天下底哪有不透风的墙。
仅仅二十余天的功夫,胡芳被大将军赵广收为侍妾的消息就传遍了关中,本来还有些看上胡芳美貌的好色之徒,这下子全都不见了踪迹。
胡芳没想到,她一时气急而出的答复,会给赵广引来一场诽闻。
她那句“我是大将军的女人”,其实真实的意思是,我在大汉商贸做事,大汉商贸是张星彩和赵广开办的,那我胡芳不是赵广的人,还是谁的人?
一句话省略了前后关联词,就引发了歧义。
等到胡芳听到自己已经被认定是赵广的侍妾时,惊讶的差一点跳起来。
这还得了,要是被大将军知道,被张星彩还有诸葛婉知道,那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否则的话,她无颜回长安,想到这里,胡芳急急的朝着河东方向赶去,她希望抢先一步截住赵广,将这件事的原由给解释清楚。
赵广从邯郸班师回长安,具体的路线是从邯郸经飞狐径,至上党,横穿王屋山后到达平阳,再到河东郡的郡城安邑,从安邑经蒲阪渡进入关中,最后抵达长安。
这一路俱是汉国的国土,安全上没有大的问题,小股的盗寇袭扰,赵广也安排了北宫纯的凉州铁骑应对。
重装骑兵的优势,在于防御坚固,短距离作战无敌,凉州大马用来保护赵广一行车队正好合适,同时,北宫纯也向赵广请令,要求参加不久后讨伐灵州齐万年的战事。
相比人生地不熟的冀州、幽州,凉州骑兵对西北的灵州、凉州一带天气更加的适应。
傅佥奉命留守冀州邯郸,幽州方向,平阳、常山两营继续在与宇文鲜卑等诸胡争夺。
河内郡方向,魏容在刘渊被赵广击败后,已经率部向东压迫过来,并与邺城的寇林、独孤胜两部呼应,石勒、汲桑的盗寇军已经撤退至温县一带,依托司马家留存的坞堡作垂死抵抗。
张宾跟随赵广同行,第一次到汉国的土地,一路之上的城池、农田、河渠还有忙碌中的百姓,都让张宾感慨万千。
阡陌纵横,桑田叶下。
这样的太平场景,让人感觉到不是在乱世,而是到了大汉文景之治的盛世。
河东郡,郡治安邑。
胡芳忐忑不安的等候在城门口,不时向身边的仆从问询大将军的队伍到了什么地方。
等了接近二个时辰,当赵广的车驾到达安邑时,胡芳已经累得站立不稳,两腿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为了赶时间,胡芳弃了车辕,直接骑马到了安邑城门口,这匹马的血统是大宛的良驹和河套本地的三河马杂交而生,血统上虽不是那么纯正,但也属于马中的优良品种。
胡奋儿子早夭,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宝贝得紧。
杂交的大宛马见到赵广的赤兔马,就是假冒的遇上真品,立即兴奋的长嘶起来,并朝着赵广骑军方向奔跑起来。
幸好胡芳骑术不错,死死的勒住了马缰,将身体固定在鞍上才没掉下来。
赤兔马正值五岁,相当于一个人的青年时期,见前面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伙伴,骑马的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立时兴奋起来,长嘶一声即冲了上来。
赵广一愣,还真没想到在安邑这个地方会遇上胡芳,不过,这小娘性子直爽,有点后世东北大妞的劲头,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倒让赵广很有好感。当然,这种好感从目前来说,仅止于欣赏范围。
两马不停歇的长嘶呼应,北宫纯见是胡芳骑马来迎,还以为赵广要寻浪漫,在军前与小娘相约,忙不迭的放开一条通道,让胡芳直冲到赵广跟前。
等到胡芳回过神来时,抬头发现赵广正好整以暇的近距离看着自己,而更让她羞涩的是,两匹马的马缰也缠绕在一起,一时难以解开。
“大将军,关中传言多有不实,是我胡家的人诬言,以致辱没了大将军的名声,妾实在罪该万死!”胡芳急喘了一口气,解释道。
两马并行,赵广与胡芳挨得极近,双方的大腿因战马的行进而不时碰在一起,让人平生出几分暇想。
赵广出征已有大半年,这么长时间不近女色,换了旁人早就寻了女人放松发泄了。如今,胡芳慌忙失措的靠近,立时让赵广冲动起来。
给死去的司马炎戴顶绿帽子?
估计司马炎在棺材里会骂娘。
爽!
赵广凝视胡芳白里带俏的脸颊、婀娜摇弋的蜂腰,心中一团火开始点燃。
“有什么事,进城细说!”赵广低喝一声,一手揽过两马的缰绳,策马并骑入城。
胡芳的杂交大宛马在赤兔马之前,低头顺耳,表现得甚是服从,就像听话的小娘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一样。
胡芳的身体微微颤抖,开始时还往外倾靠,等到进了城门,渐渐的就开始向赵广一侧贴靠过来,胡芳估计也想明白了,心一横晚上要豁出去了。
张宾、北宫纯等跟随的将领、官员见此情景,不禁浮想连翩,看来赵大将军今晚要提枪上阵,好好的与胡芳大战一场了。
也不知等到明天早晨,究竟是赤兔马厉害,还是三河马厉害?
赵大将军今晚有重要任务,张宾等人也正好放松放松,汉军将校们也憋了很长的时间,到了河东郡的大城安邑,城中的教坊还有酒肆,早已经准备停当,就等着大将军的队伍到来。
第四百十五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春宵一刻值千金。
次日,日上三竿,赵广才从腰酸腿痛中苏醒过来,胡芳整个人瘫在床上,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际。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又都是久旷之身,哪里还按耐得住火热的激情。
大宛马擅奔跑,胡芳也是匹胭脂小烈马,赵广这回真真实实领教了,这胡人女子和汉家女子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对待“测量体温”事情的专业态度。
与张星彩、诸葛婉相比,胡芳的工作作风更加大胆,也更愿意尝试新的姿势,赵广也亲身经历了一番胡人女子的骑马本领。
为了表示平等,在凌晨的时候,赵广强行将熟睡的胡芳弄醒,用自己的身体给小娘量了下体温,结果一测量,小娘温度过高,急需降温,赵广只好舍命上阵,将自己储存了多日的粮草辎重,全部转存到胡芳那里。
一番折腾下来,赵广最终弹尽粮绝,兵临绝境。胡芳则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赵广瞧着眼前这活力四射的小娘,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这粮草一输送出去,就会面临运输跟不上,吃败仗的危险,他刚才就应该不管不顾,任胡芳怎么叫喊求饶都绝不放过。
战场上,听到对方求饶就放下武器,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为了报失利的大仇,赵广在苦思一阵后,决定在安邑停留三日,与胡芳来一次大决战,不取得最后的胜利,绝不收兵。
长安。
汉国宫殿,未央宫中。
张星彩和诸葛婉面对面而坐,她们两个现在是汉国最为权势的女人,就连皇帝刘衡的亲生母亲费瑶也比不过。
不过,现在两人的脸色均不好看,原因就是赵广的行程。
按照正常的路程安排,这个时段,大将军的车队应该已经进抵潼关,再往西的话,就要进入关中境内。
但现在,据最新送回的消息,大将军的车驾还在安邑停歇,尚没有动身的迹象。
“张姐姐,这胡芳跑去了河东,就歇在了大将军的住处,这胡姬勾引了大将军的心,我们怎么办?”诸葛婉心有忧怨,脸色也有些差,看样子是一晚上没睡好。
一日夫妻百日恩。
赵广与诸葛婉的婚姻总体来说,还是稳定的,两人也没有什么争执,但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因为赵广经常出征的缘故,两人聚少离多,时间长了感情受到影响这在所难免。
诸葛婉也曾想随军出征,在荆州战事时,她也曾随同诸葛绪到了江陵,并与赵广相聚了好一阵子,但回转长安之后,诸葛婉却大病了一场。
身体是本钱。
每个人都不一样,就比如胡芳,怎么东奔西跑都没事,每到一处还兴奋不已,而诸葛婉却没这个本事。
张星彩听到抱怨,淡淡一笑,道:“阿婉,你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胡芳充其量就是个侍妾,你怕什么,至于说赵大将军停留安邑不回,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你还不清楚吗?放心吧,依我的判断,三日之后,车驾必然启程。”
赵广是什么人?
没有人比张星彩了解得更多。
这个男人事业心重,又胸怀天下,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胡人女子而荒废大事,至于说在安邑停留几日,也不算什么,终日吃素,难得见了一回荤,总要好好的品尝一番。
另外,张星彩也在盘算,赵广和诸葛婉成亲已经有二年时间,诸葛婉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这其中是否有其他原因,是赵广的问题,还是诸葛婉的问题?
正好,这一次借胡芳的肚子,好好的检验一番?
赵家总不会一直没有后代,汉国的基业也需要有人来继承。
刘衡虽然认了赵广做相父,但刘衡毕竟有母亲费氏、还有费承这个亲舅,等到他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想法,这一点谁也无法预料。
这一层的隐忧,张星彩以前也和赵广说起过,只不过那时候,汉国还处于内忧外患的飘摇之中,无暇顾及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
“姐姐可是得了大将军的书信?”诸葛婉不自信的问道。
“阿婉,要我说呀,你就不要多想,这几日要好好调养身体,等大将军回来,好好的和他叙叙情谊,记住了,要放开一点,什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星彩言语切切,向诸葛婉传授机宜。
这诸葛家的小娘什么都好,性子也温婉,但就是苟谨了些,要不然,也不会被胡芳钻了空子。
想到赵广在男女之事见异思迁,张星彩心里也来气,她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成熟的心境下,对赵广身边出现女人,也从不习惯到习惯。
相比其他人,赵广已经算是很有节制的人了。
诸葛婉的老父诸葛绪,在成功上任为大将军的老丈人后,老当益壮又迎娶了三房小妾,其中之一的年纪甚至比诸葛婉还要小。
安邑城外。
大将军的车驾再次启程。
张星彩的判断准确,赵广在取得完胜之后,没有给胡芳以总结失败经验,再次组织反扑的机会,立即率领队伍从蒲阪渡进入冯翊,向长安方向进发。
胡芳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星彩、诸葛婉,只能悄然的离开队伍,从并州太原郡、北地郡一带迂回,先回转安定避过风头,等赵广在长安将家里诸事安排停当后,再赶到长安会合。
其实,赵广对收纳胡芳心里还是有愧疚的。
但人往往有时候,感性多于理性,要怪的话,只能说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胡芳正好出现了。
灞桥在望。
与往日盛大的欢迎场面相比,这一次赵广班师回来,虽然也有张华、黄崇等文武相迎,但总体上显得冷清了许多。
宫中张星彩要给赵广脸色看看,家中诸葛婉虽然认可了张星彩的劝说,但面子一下拉不下来,又如何会出城相迎。
于是乎,赵广就只能和群臣打个哈哈,在一番交涉之后,即赶紧处理起身后的要紧事情来。
张星彩那里还好可以暂缓,彼此相熟了,对赵广是什么个性,张星彩也是知之甚详,稍晚一点去解释也没问题。
诸葛婉这边,则耽误不得,私密之事,当好好说清楚才行。
以赵广的身份地位,惧内什么的自然不会,不过,要是夫妻不睦被有心人利用,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汉国的内忧在朝堂,随着刘衡的日渐长大,其母亲费氏,舅舅费承这段时间很活跃,如何妥善处理好与小皇帝的关系,也是赵广急需要解决的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