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孙十万的伤心地
赵广一路顺汉水而下,以破竹之势连破吴国的当阳、汉津等数道关隘,并于四月十三日到达夏口一带。
孙慎不战而逃,汉军一鼓作气拿下夏口后,赵广立即以夏口为根基,命令正在东进的罗宪军遣一部围困江陵,汉军水军主力继续向下游急进,两军会师于夏口,为总攻武昌作准备。
有汉水(古称沔水)提供补给,江陵的重要性已经大大削弱,不过,汉军要想占领吴国的武昌,石阳这个钉子必须要拔掉,不然的话,汉军再往东去,石阳就是卡在咽喉处的鱼刺。
吴国的荆州防线。
共分为两个三角形的防御体系,大三角即江陵、长沙、武昌三座重要城池;小三角即夏口、沙羡、石阳三座位于长江与汉水之间的堡垒三城。
其中:夏口、沙羡的位置,相当于今时的武汉的江夏区、武昌区一带,而石阳城则在北岸,接近了汉口的蛇山附近。
石阳这个地方,出名还和孙权有关,大名鼎鼎的孙十万绰号,一多半是从石阳而来。
有史记载:权闻魏文帝崩,征江夏,围石阳,不克而还。
孙权以五万众自围聘于石阳,甚急。聘坚守不动,权住二十余日乃解去。
历史上文聘在衙阁内睡觉,一觉醒看竟然吓退孙权大军的典故,就出自于石阳城。
司马炎晋代魏之后,吴主孙亮趁晋国被赵广大军攻打之机,遣了宗室孙秀一举拿下石阳,并遣了鲁肃之子鲁淑为左部督,即作为孙秀的副将守卫石阳。
这个孙秀是孙权的侄孙,和解池之战中被杀的那位,只是同名,并不是同一个人。
孙亮的这一部署本来甚好,孙秀、鲁淑的搭配也没问题,可惜孙亮没过多久就病死,孙皓即位,这位仁兄对有可能染指皇帝位置的孙家子弟甚是妒惮,尤其是孙秀这等拥兵在外的宗室,更是孙皓的眼中钉、肉中刺。
孙秀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带着私兵部曲逃到晋国,后来还因祸得福,得到司马炎的重用。
孙秀叛逃,照理说是鲁淑按顺序上位,但实际情况又不一样,孙皓觉得鲁淑这人和孙秀搭档了时间太长,说不定已经被孙秀拉拢了,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人来制衡鲁淑。
于是乎,孙慎这个窝囊废就成了夏口的右部督,官职虽然在鲁淑之下,实权却比鲁淑要大的多。
鲁淑在被孙慎排挤之后,率本部二千将卒守在石阳,看中的就是石阳的位置极为重要。
这里汇聚了云梦泽的汉水(沔水)、滠水众河流,是水口所在,多条水道交汇,商贸也甚是发达,汉军缺少得力的水师的话,想要攻取石阳甚是困难。
孙皓发了疯要和赵广决战!
这一决策刚一作出,就被在吴国人脉极广的汉国太仆蒋显探知,赵广从飞舸快报中得悉此讯,禁不住大喜过望。
见过千方百计渴望求活的,没见过主动凑上来找死的。
历史上诸多的学者,比对司马炎、刘禅、孙皓三人,统一的评价就是孙皓排最末,虽然刘禅的蜀汉早亡,但那是因为蜀汉本身的国力最为弱小,加上晋国当时首选的进攻方向是蜀汉,而不是江东的吴国政权。
夏口。
赵广驻军于孙慎辛苦修造的青石围城内,汉军的明黄旗已经取代了吴国的紫红旗,在夏口水寨的埠渡处,一艘又一艘的汉军战舰正在飞快的来回,将一个又一个汉军南征将领带到夏口城中。
汉左将军罗宪的座舰从宽阔的云梦泽江面上驶来,随同他一同到达的,还有已经升任水军前军裨将的罗尚。
罗宪大踏步从一艘艨艟战舰上跳下,身体雄壮矫健,他的须发已经有些花白,显出其真实的年龄已在五十开外。
”夏口,哈哈,想不到我罗令则有生之年,还能踏上江东的土地。“罗宪重重的跺了跺脚,测量了下夏口埠头的夯土寨基是否结实。
罗宪久镇永安,与吴军中有名的战将,如施绩、盛曼、陆抗、吾彦等人多有交锋,以往由于兵力单薄,罗宪只能凭籍着长江三峡的风险苦守,其中左支右绌的艰难,唯经历者方才能知晓。
“叔父,这次攻打武昌,小侄有意担当先锋,大将军面前,还请叔父多多举荐。”罗尚跟在罗宪的后面,一脸憧憬的请求道。
罗宪哼了一声,稍一点头,道:“阿尚,你不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吗?军中之事,有能者上,无能者下,你要是能胜得了其他人,不用为叔去说,这先锋就是你的?”
罗宪话说的很重,不过,瞧他的神情,对罗尚这个侄子还是比较满意的,相比已经渐渐转为文职的罗袭,罗尚在指挥能力方面更有发展前途,罗宪也把罗家振兴的希望,放在了罗尚的身上。
罗宪、罗尚走进夏口督府议事厅的时候,其余汉军诸将已经等在那里。
赵广瞧见罗宪进来,连忙招手道:“左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接下来战情紧急,我们还松懈不得,根据南参军司的回报,孙皓在武昌尽起水陆之师二万余众,楼船七艘,艨艟走舸等各类战船大小五百余艘,正朝夏口方向而来........。”
“七艘楼船,这一次吴军水师算是倾巢出动了,要打楼船,仅凭我军的中型战舰,怕是撞不动吴军的大船。”罗宪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凝重起来。
“大将军,我军一路东进,势若破竹,吴军战船虽然高大,但将卒瘦弱无力,在文某看来,所谓的水军精兵,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罗宪话音方落,汉军中一员骁将即站了出来,昂然挺胸大声说道。
赵广寻声看去,却是魏国的降将文武。
文武是文聘的孙子,家族久在江夏郡,也就是石阳城的北面,与许综等北地将领不同,文家部曲兵对水战也是熟谙的很,并不比吴军弱了多少。
这一次兵进武昌,赵广也是人尽其才,直接任命文武为先登将领,文武甫一归顺就被重用,斗志立时飚升到了顶点。
第三百二十八章 楼船大舰怎么破
文武年轻气盛,又是新投汉国,志在建功立业,出人投地,想让一众汉军将领看一看,他这个文聘的孙子的真实本领,当然不会顾及其他。
罗宪是蜀汉的宿将,资格老又怎么样?
他文家的祖上,效力的是曹魏,既然没有什么交情,那就无需客气。
夏口是文家的主场,文武不想再等了,要是论资排辈的话,等他五十、六十岁时,估计才有一展全部才能的机会。
除了上面这些原因外,文武还从罗宪身边那个叫罗尚的年轻人眼眸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挑战意味。
罗尚?罗家的后起之秀。
据说是水战的悍将,曾经击败过晋、吴的多个勇将,这不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吗?
“大将军,江夏子弟愿为前军先驱,出征击吴,若不得胜,武当自沉于江中!”文武斜睨了罗尚一眼,摆出舍我其谁的姿态,大声请令。
有祖父文聘家传的兵法韬略,有江夏郡文氏子弟兵辅助,又得到赵广的充分信任,渴望一战破吴,文武建功立业的心情十分的迫切。
夏口、石阳一带,于他文氏来说,就是主战场。
文武自小就跟着文聘在沔水一带的江面上来回,对这一带的水情熟的不能再熟,罗宪所言吴军楼船高大难以击沉,而在文武看来,这世上没有不沉的战舰,关键是要找到应对的方法。
罗尚被文武抢了个先,俊朗的脸庞上立时涌起阵阵的羞怒:“大将军,末将不才,愿与文将军比试一番,且看看是我罗家的将士厉害,还是他文家的部曲更勇。”
面对孙皓的大兵压境,文武、罗尚谁也不甘示意,他们两个一领头,其余的将领哪个愿被看扁,在赵广面前露了胆怯之意。汉军中诸将群情激昂,也纷纷请战。
赵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剑眉扬起,朝着文武、罗尚二人喝道:“两军交战,岂是儿戏?你两人且退下,各拿出一份作战方略出来,交参军司审核,若是能通过,则可出战,若是莽撞无智,则休怪我不许出战。”
文武、罗尚听赵广话里有松动之意,心中各自大喜,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即冷哼一声急急跑出门外,去寻本部将校商议去了。
“石阳吴军守将鲁淑,有哪一位可熟悉?”赵广环扫了一下麾下文武,问道。
听到赵广相问,汉军诸将面面相觑,好半响没有人站出来,这些年来,汉晋之间频频交锋,两军将领纵算以前不识,但打着打着也就熟悉了。
比如羊祜、杜预、郭统等人,原本都是晋将,现在却成了汉军中独挡一面的将领,但汉吴之间却是相反,汉军中仅有的从吴国归汉的将领唯周处一人。
可惜的是,周处这个斩蛟的恶汉还在江陵外城,正指挥一部汉军对诸葛靓所部进行围困,暂时无法脱身前来。
“既然都不熟悉,那就只能打了,左将军,你率一部将士堵住石阳与云梦泽的水道,要是鲁淑出城搦战,就伺机歼灭之,要是他死守城池不出,那就围死他,等我们先将孙皓打败了再说。”赵广沉声吩咐罗宪道。
“遵大将军令。”罗宪应和一声,接过驻扎石阳城外围的命令。
好事不可能时时有,鲁淑的父亲鲁肃和蜀汉关系不错,当年刘备、诸葛亮都和鲁子敬有过交往,蜀吴之间结盟修好的那段时间,也正是鲁肃担任大都督的时候。
然而,时过境迁,老一辈的人已经过去,新一代之间的交往少了,尤其是在孙皓的压制下,性子谨小慎微的鲁淑更不敢和敌国将领有什么来往。
“来人,遣一支舰队随我出战,且瞧瞧文武、罗尚有何本领,敢夸耀首战破敌?”赵广呼喝一声,即以一句鼓动士气的话语结束了军议。
打仗凭的是士气和斗志。
在这方面,汉军将卒要比连败的吴军强得多。
文武和罗尚相互看不顺眼,待各带了本部船队到了江面上,一路顺江而下到了沙羡时,正遇上吴军的先锋,丹阳太守沈莹。
沈莹的座舰是一艘大型楼船,足有三层楼高,船体用合抱的粗木板削造,坚固程度可经得起海中风浪冲击。
汉军的艨艟战觇虽然速度够快,但坚固不如楼船,高度不如楼船,要是硬拼的话,沈莹的楼船只要居高临下用弩箭攒射,就可以让汉军的中型舰船无法靠近。
文、罗二人近身求战不得,只能无奈的将战船驶向岸边,以期依靠河湾浅滩躲过沈莹部高大楼船的冲撞。
“怎么办?你文武不是自诩这一带地形熟吗?快想个好法子出来?”罗尚这时也顾不得和文武呕气了,急冲冲跳到文武的走舸船上,想要商量一个破敌之策。
文武脸色极是难看,刚才的初次交锋,他被沈莹一顿箭雨逼退,所部私兵也伤了十余个,心中正是憋屈。
“罗裨将,你且来看这处所在,沔水与潼水、江水三水交汇,水流湍息,不熟悉水情的话,船只一旦驶入,极有可能召致倾覆危险。我们要是遣一支舰队埋伏在北岸的河湾暗处,再遣一部舰船诱敌于此,则吴军楼船转向不易,只能停留在原地被动挨打,而吴军楼船周围的艨艟走舸等舰,只要进入这处旋涡,不是被冲散,就是船翻沉没,如此则我军首战胜矣!”
文武冷着个脸,摊开手中的一张帛图,点指着石阳城以东、沙羡以西的一处靠北岸的河湾说道。
“如此,那谁来诱敌,谁来埋伏?”罗尚低问道,他对夏口一带水情不如文武熟悉,这个时候只能先低下头,听从文武的安排。
文武眼中利芒一闪,沉声答道:“当然是我来诱敌,你来埋伏,以我文家的名号,吴国的将领们要是见了,还不拼命的追杀上来。”
远处江面上,沈莹指挥的吴国水师正在扬帆逆航而上。
刚才碰上了的几艘汉军的斥候船,沈莹即下令将卒立于甲板之上,一顿猛射将其逼退,面对逃散的汉军小舰,沈莹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夏口。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决战吧,赵阎王(4500字)
沈莹凭楼船的优势,要一举收复夏口。
这倒不是沈莹狂妄,而是他胸有成竹,早年沈莹跟随着卫温到达过台湾,也算是跨海出洋的先驱者之一,中国古代的航海家。
经历过海上的大风浪后,沈莹觉得在江河之上,他的楼船就像行进在平地一样,不用担心会有倾覆的危险。
文武与罗尚商议停当,二人即各率本部舰队朝着预伏地点驶去。
文武一面急速向吴军的斥候船靠近,一面让亲卒给赵广报信,讲明即将与吴军交战的具体地点,以求得赵广主力的支持。
仅凭文、罗二支小舰队,总共大小战船二十余条,纵算能一时杀敌占得上风,也不可能长久围困住沈莹的大舰,在预见性上,文武颇有其先祖文聘指挥若定之风。
不过,文武的这一点长处,似乎也只在水战时才会体现出来,在武关道的山地战中,文武就显得很平庸,特别是对雷豹有可能的哗变几无察觉。
人有所长,亦有所短。
其实,如文聘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在江夏郡作战时往往战力倍增,因为这是他的主场,而要是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则有可能表现不如预期,成为众人的笑柄。
真正的名将,是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在何等困难条件下,都能化逆境为顺境,变被动为主动,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有利契机,从而为胜利奠定基础。
四月二十二日,午时。
文武的舰队在吴军舰队前阵出现,文家特有的黑色三角徽章旗一出现,立即就吸引了吴军将校的目光。
江夏郡是魏吴交锋的最前沿,也是吴军数次北伐进攻的要点。
孙权孙十万的污名,文聘文睡觉的威名,两者被经常的提及并论,这对孙家宗室、吴国的将卒来说,就是不可容忍的仇怨。
沈莹追杀文武于蛇山一带,两军一追一逃,文武借着对蛇山一带江流水情的熟悉程度,不停的转着蛇山来回打圈。
此时的蛇山,还没有与北岸连成一片,而是江中的一座孤立山峰,突立于汉水、江水交汇之处,又有两股暗流在水下冲激,水情之复杂不是当地人氏,不得操舟前行。
沈莹舰队的将卒虽然有应付海上大浪的经验,但两江交汇、一峰孤立这样的特殊地形条件还是第一次碰上。
文武的走舸从探明的水道轻松的划过,轮到沈莹的船队经过时,却遇到了大麻烦。
楼船由于水面之上,又有三层的高度,若是正常的水流,这点高度并不能让庞大的战船有什么波动,但问题是汉水、江水从两个方向交汇过来,若是一左一右分别撞上船底还好,但恰恰文武带的这条水道朝向了同一侧。
汉军的走舸轻便快速,船底接触的只是上层流水,江中暗流并不能影响其行进,而沈莹的楼船走同一路线,则一侧的船舷立时要承受数倍的水流冲击压力。
“将军,不好了,船要覆了,这江水太怪了。”操舟的小校跌跌撞撞,艰难的跑到沈莹跟前,急声禀报。
沈莹一心一意盯着文武的座船,不停催促操舟的将卒加快速度,倒没有注意到楼船的倾斜程度已经超过了警戒线。
“可恶,这是汉贼的圈套,我们中计了,快快退回去?”沈莹脸色大变,发急起来,连忙下令追赶的舰队停下来转向。
船只吨位庞大,好处就是耐冲撞,而且居高临下,可以远程弩射将敢于靠近的敌船一一歼灭,但其弱点也很明显,就是转向太难了。
楼船要是倾覆了,那掀起的巨大浪花会让船上的将卒全部丧身江底,在蛇山这等水情湍急的所在,一旦掉落江中,再好的水性也难保得一命。
这时,文武能不能追上,已经不是沈莹所考虑的了。
“报,急报,后阵有敌船靠拢过来。”
“他们........速度非常的快,我们的船阵被截断了。”楼船的三层桅杆高处,负责旗语的眺望兵卒死死的抱住摇晃的桅杆,语无轮次的大叫起来。
沈莹的楼船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啊!”眺望兵已经抱不住桅杆,一个失手掉落江中,几个旋转之后即消失不见。
沈莹死死的抓住船舷处的一截绳索,将其一头绑在自己身上,一头扔向了旁边一艘吴军走舸。
在楼船沉没掀起的滔天大浪中,沈莹身影时起时浮,差一点点就和刚才的眺望兵一样,成为了江中的喂鱼鳖的食物。
好在沈莹也是幸运,绳索被走舸上的吴军将校接住,一番与江浪搏斗的撕扯后,沈莹终于筋疲力尽的被拖上了吴军战船。
诱敌深入,因地设伏,前后夹击。
文武和罗尚这一次的诱敌行动,战至此时结束的话,可以称得上经典战例。
不过,沈莹这家伙运气不错。
长江江面开阔,蛇山能遮挡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在吴军的中军,位于沈莹舰队的后方,吴将凌烈见沈莹作战不利,急急的冲杀过来。
凌烈也是一员猛将,其父凌统当年跟随周瑜攻打南郡,曾经临危授命,孤军抵挡曹仁的反扑,能力很不一般。
文武、罗尚与沈莹、凌烈一场混战,汉军的小舰在吴军的大舰队中间不停的穿插,遇到倾覆的船只就上去痛杀一阵,在近距离肉搏上,文家、罗家的子弟兵比吴国从山越强征来的兵卒,无疑要有战斗力的多。
山越宗族兵倒不是不能打,而是他们根本没有为孙吴效力的想法。
自家的宗族被吴军剿灭,家园被毁坏,妻儿被掳为奴,要是谁还没心没肺的为吴国效力,那不是傻子就是笨蛋。
吴军一方有船只数量和质量上的优势,汉军一方胜在将士士气高昂、一对一能力出众,两军一番撕杀,从午时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喊杀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夕阳如血,江水如赤。
飘橹浮尸遍于江面,顺江飘流而下。
文武、罗尚两人并肩作战,杀得全身汗水淋漓,文武被创二十余处,前胸处一处创口翻卷及骨,在被江水浸泡之后,露出森森白骨。
罗尚也好不到哪里去,俊朗的脸庞被一箭划过,血痕与铁锈混杂在一起,已经透出感染的迹象,要是再不加上医治,罗尚这张俊脸怕是保不住了。
这一战的经历,让文武、罗尚之前的介蒂不复存在,等他们两个再见到赵广时,两人相互携扶着,就如一对生死与共的兄弟。
相比文、罗两个的情况,勉强逃得一命的沈莹虽然被救上了战船,但惊恐之下,已经接近神智失常,再无一战之心。
同时,沈莹所部的三百余丹杨亲兵也损失殆尽,这些精卒不比山越兵,战场经验丰富,是吴军的有数的精锐,但蛇山一战却因落入江流之中,而饮恨身死。
凌烈这员老将情况相对要好一些,虽然也折损了些兵卒,但由于他参战的晚,又未遇上文武、罗尚的搏命拼杀,凌部折损的将士不多。
从战后的统计来看,汉吴江上初战,以小搏大的汉军击沉楼船舰一艘,艨艟舰三艘,走舸二十余条,吴军将卒或淹或被杀者约在千余人左右。
汉军一方折损了艨艟舰二艘,走舸十二条,文家、罗家子弟兵各损失了三百余人,合计六百余将卒。
这个损失比对吴国来说,直如当头一捧,出征之时满怀信心,要一举拿下夏口,击败弱小的汉军水军,却不想初战就吃了一记闷棍。
夏口。
汉军上下喜气洋洋。
赵广正在给得胜而归的将士记功授爵。
功劳先记录下来,等战事停歇后一并叙功,爵位到是可以先授予,这相当于是后世的勋章,也是精神奖励的一部分。
文武在前,罗尚在后,这一次两人虽然并肩作战,但战场的诱伏地是文武选的,文家子弟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也很突出,这一次的首功归属文武,并没有什么疑问。
“大将军,我军首战告捷,末将提议,继续乘胜追击,直取吴国的行都武昌?”
“大将军,接下来再战吴狗,末将请缨出战!”
目睹文武、罗尚立功的场景,汉军诸将一个个也红了眼睛。
赵广见众人士气上来,心中不由得欣喜起来,这一次伐吴,对于汉国接下来的发展至关重要,要是能够一举平定荆州,则汉国向东拓展的空间就会大大增加,反之,要是战事不力,则只能退回到西陵之战时期的战场态势。
“都不要叫嚷,且听大将军的吩咐?”罗宪厉喝一声,制止住渴求一战的汉军诸将,以他左将军的资历,又有文武这样的新降之将跳出来,其余人等也只能按耐住焦燥的心情,将求战的目光投到赵广身上。
“好了,首战获胜是大功,是大喜,也是全体将士努力的结果。我们可以庆祝胜利,但也要正面现实,吴军水军的力量比我们更强大,一艘楼船的损失对于孙皓来说,算不得什么,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吴军一定会大举出动,对我夏口发动进攻,大家都要提起精气神,莫要让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不是进攻,而是防守,各部将校,要严守营垒,没有将令,绝不准擅自出战。”
赵广脸色一寒,朝着汉军众将校正色道。他的这一番严词,让兴奋中的汉军将校都好好的冷静下来。
有统帅术10级和明察秋毫术8级的作用,在荆州这一块局部战场上,赵广对孙皓的一举一动判断几乎无差,而孙皓对赵广接下来会怎么做,却是一无所知。
让汉军诸将佩服的是,接下来的战事变化,果然如赵广所言。
恼羞成怒的孙皓闻知初战失利,不由分说即将沈莹打下囚车,押回武昌待审,同时,孙皓效仿其先祖孙权担任统帅,亲率吴国水军跨江向夏口杀来。
孙皓这次抱着要与赵广决一死战的心态而来,楼船折损一艘,又算得了什么?
吴军还有六艘大楼船,还有数条艨艟战船,赵广有什么,他那条巨鲸号艨艟舰不是有名气吗?敢不敢驶出来与大吴的战舰拼杀下。
汉、吴两军在夏口对峙。
因赵广避战不出,吴军庞大的舰队只能在江心处停泊,孙皓气急之下,连续三次遣了军中勇士搦战,却不想汉军占了便宜就不出来,倒让骂阵的吴军将校好生无趣。
“赵广,懦夫,小人,真真气杀朕也。”
孙皓在楼船上破口大骂,赵广则好整以暇的在夏口指挥若定,反正这次汉军是二路进兵,夏口拿下之后,汉军就占据了主动权。
接下来,只要孙皓不全力猛攻,赵广准备先拿下江陵、长沙,再看看能不能劝说鲁淑归降,取了石阳,如此,则吴国的荆州之地尽归汉国矣。
这仗对于吴国来说,国君狂妄无能,将领又无得力之将,剩下的虽有沈莹等忠勇之士,但并不能彻底的改变不利局面。
除非孙皓改变想法,将陆抗从南中调回荆州。
面对困顿的战局,孙皓心中隐隐开始后悔,但要他承认错误,哪有可能?
汉、吴战事正急,一时僵持不下。
且说突入汉中的曹昙兵马,从新城方向沿木阑道向汉中腹地推进,在木阑道的九道围堵面前,魏军又吃了一顿大苦头。
木阑道之险峻,早在蜀汉之时就已闻名,当年孟达举兵归汉,诸葛亮遣了魏延前往救援,结果就是被堵在了木阑道上前进不得。
到了赵广占领关中之际,羊祜、王濬曾经想要从新城三郡攻入巴蜀,也是在木阑道被汉将张翼挡住了去路,最后只得无奈的退却。
这一次,挡在曹昙、桓楷面前的是无当营的张瑛,还有领了赵广命令前来传信的薛季。
单单张瑛一人,要想层层阻击魏军,确实颇为困难,因为张瑛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要是碰上典玄这样的勇将,张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但有了薛季则不一样。
薛蛮子对单挑这等事情最为热衷,又听得对面敌将是典韦的孙子,更是战力倍增,两将从第一道木阑,一直斗到第九道木阑,杀的天昏地黑,犹自没分出胜负来。
汉军兵少,薛季虽然不输给典玄,但因不想无当飞营将卒折损太多,只得且战且退。
如此两军纠缠近一个月,曹昙方始占领汉中谷地东部的汉城,但再想西进占领黄金城,已是强弩之末了。
来自陇上、陇西一带的汉军郡兵正在聚集起来,曹昙要是再继续向西进攻的话,将遇上汉军的强力阻击,这是孤军深入的魏军无法承受的困难。
汉城魏军行营。
桓楷披了件大青色袄袍,脸上疲惫之色尽显。
“陛下,子午谷的道路已经探明,我军分批进入应能成行,时间不能再耽误了,要是让汉国察觉意图,并在关中方向提早准备,则我军突袭长安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
魏军入汉中以来,为了迷惑汉国朝堂,桓楷也是绞尽了脑汁。
在他的谋划下,一路魏军从米仓道南下,作势向巴西郡阆中方向进攻;一路魏军遁入子午谷道中,探明道路行走的难易程度,另有一路则沿汉水向西回返,摆出要回转襄阳,复夺故土的架式。
其中哪一路是真,哪一路是假?
桓楷也是想考验一下,汉国方面的判断能力,而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赵广远在荆州,据桓楷的情报,长安除了张星彩一介女流,还有姜维这个老家伙之外,再无其他得力的统帅型人物。
第三百三十章 识破魏军图谋
长安没有能人吗?
当然不是。
桓楷虽然被曹昙及魏国众将推崇为毒士贾诩,但毕竟不是真贾诩。
桓楷对新汉的了解,还停留在蜀汉末年的阶段,并没有综合去考量,这些年来汉国上下发生的巨大变化。
赵广大力提拔和重用年轻人才魄力,要比曹昙、司马炎之流大的多,随着姜维等老一辈人的淡出,如今的长安朝堂上,如陈寿这样的中年官员都已经算是老人了。
同时,科举制度的推行,军功军爵制的恢复,还有丝路商贸的复通,都要长安呈现出两汉以来未有过的勃勃生机。
从培养后备的角度来讲,长安有的是人才,如黄崇、马融这样的年轻人,缺的是机会,并不是能力。
同时,在赵广的大力倡导下,分工负责,各司其职。这一现代化的管理体系,被很好的运用到了汉国朝堂治理中。
侍中黄崇,代表着跟着赵广一路起家的元从子弟,在赵广的大力简拔下,黄崇的官职晋升速度非常的快,其综合能力方面也比诸葛尚、诸葛诠、苏绍等人要胜过不少。
黄崇这些年来,跟在诸葛绪、苏愉等官员后面,也学得了不少的治政知识,他的想法和理念也颇得汉国众官员的认可。
北参军司大佬马融,代表汉军军方力量。马融久在军中,和汉军中的各级将领、参军司的众参谋都熟悉的很,他的态度也代表着汉军军方的意思。
最后一位是张星彩,她代表的是宫中势力,或者更贴切的说是以张星彩、诸葛婉为代表的汉国新兴商贸群体。
这一群人掌握了汉国除农业以外的大半经济命脉,随着汉国版图的扩张,他们已经渐渐的从关中、巴蜀两个传统的地区,向凉州、西域、弘农、并州、荆州等方向拓展自己的业务。
从这三个群体可以看出,赵广虽然人不在长安,但掌握朝政的人还是他的人。
综合来看,在赵广领军出征的这段时间,汉国朝政的运转就如同一部驶上高速公路的汽车,沿着既定的轨道在不停歇的前进。
四月中。
长安城,未央宫。
马融、杜预从洛阳返回,汉国朝堂在姜维的主持下,就魏军进入汉中之后的具体动向召开军事内政专题会议,商讨应对策略。
魏军一路遮遮掩掩,试图将北上关中的真实意图给隐藏起来,桓楷的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还真别说,让长安的汉国朝堂上,对魏军接下来的动向产生了分歧。
“大司马,魏军此次弃了襄阳,入武关、新城、汉中,其目的究竟是哪里,现在还无法判断出来,不过,大将军在上洛时与魏国降将许综、文武等人有接触。”
“据许、文两人所说,魏军此时西征开始时的目标就是长安,就是关中,所以,参军司认为,我军要对秦岭沿线的几条谷道重点防范,派出重兵布防,以防魏军突然从山中窜出,袭扰我关中腹地。”
会议一开始,马融就代表北参军司作了发言,马融这一路上,与杜预相谈甚欢,两个人一个是参军司的大佬,一个号称杜武库,头脑里智谋无数,对魏军接下来的动向,两人一番猜测,倒也说的八九不离十。
“有没有可能,曹昙想要入巴蜀,占我大汉益州、梁州之地?要是米仓道天险被魏军攻破,则当年魏军胡烈部兵入巴西,奔袭成都的情形就会再现。”黄崇忧心冲冲,代表出生于蜀地的官员提问道。
黄崇这一问,也不是无的放矢。
如今,吴国的交趾军在南中向北攻击,巴蜀两地的汉军主力又多随罗宪在荆州征战,整个巴蜀地区,唯有南参军司李球带着一众三线部队在支撑着,一旦南、北关隘被突破,巴蜀的情况将很不乐观。
马融同样出身巴郡,但他现在代表的却是北参军司,听到黄崇有异议,坚定的说道:“曹昙要是入巴蜀,那他就是自寻死路。前番魏贼入境,致我大汉益、梁两州民不聊生,如果他们再去,巴蜀的百姓必然纷起反抗,按大将军所言,这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覆灭只在旦夕。”
杜预在杜模的身边站着,刚刚投奔汉国,他虽然自诩能力出众,但未经考验,也不可能一下子得到重用。
杜预聆听着汉国朝堂上的争论,马融、黄崇各自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都有几分道理,相比而言,马融提到的人民战争之类的新词,倒让杜预感兴趣起来。
姜维柱了一根柺杖,多年征战留下的腿疾,让他站起有些艰难。方才,马、黄两人争论之时,姜维一时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等到众人的意见都表达的差不多时,姜维才始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的扫视众人一周。
“大将军临出征前有言,汉国的根基在关中,关中的根基在长安。巴蜀之地,虽然重要,但和整个大汉的疆域来讲,只是西南一隅。如今,李参军在成都驻守,那里虽然缺少精锐,但却有成千上万支持大汉的百姓,我们要相信他们,相信李参军能够挡住魏军的进攻。”
“至于关中怎么来防御,我想请一个人来给我们好好解说一番。杜预杜长史,请上前来,说一说你的具体构想?”
姜维的语音一落,他的目光就停注到了杜预的身上。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杜预神情一怔,他还真没想到,姜维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提到自己,不过,这等军谋之事正是他的长项,对魏军如何布防,在回长安的一路上,他也早就盘算过多次。
“大司马,诸位:以杜某看来,魏军孤军入关中,看似兵分三路,有入蜀、北上、东退三个选择,但实际上,曹昙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北上。”
杜预长吁了一口气,见众人被他的话语吸引,即继续道:“入蜀如方才马参军所说,是一条死路,这条路别人没走过,而我杜预却是亲身体会;东退襄阳看似稳妥,但却无任何意义,魏军本来据守坚城,却又主动放弃,如今再返,所为何来?曹昙要是那样做的话,不用我们打他,魏军就自动崩溃了。”
“所以,曹昙的选择只会是北上,他的野心是图谋关中,占据我大汉的腹心,只有占领了丰饶的关中平原,魏国才能在逆境中重生,这一点,和当年赵大将军从蜀中北伐关中是一个道理。破釜沉舟,不破不立。”
同样的道理,在杜预嘴里一说出来,情况就不一样。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放走一兵一卒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杜预之前是晋将,但他的军事指挥能力也是得到公认的,要不是遇上赵广,杜预也是除了羊祜、陆抗之外,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军事家。
“元凯以为,我关中接下来要如何布防为好?”姜维点了点头,问道。
杜预想了想,开口道:“大司马,曹昙有野心,但却无耐心,他这一次出兵关中,就如困兽进笼,进不得,退不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扎紧秦岭几条谷道的入口,以防魏军伺隙进入关中,特别是子午谷、骆谷二条靠东向的谷道,更要严密布防,不仅是谷道口,就是周围的猎道,也要派得力的将领驻守,以防魏军渗入。”
“若是大司马和诸位大臣、将领信任的话,杜某不才,愿领一支兵马驻守在子午谷子口,我杜元凯愿以头颅和杜氏前途担保,绝不让一兵一卒过了关口。”
杜预语气坚定,神态从若,于他来说,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证明自己真心投汉的机会,若是能够献计并剿灭魏军入侵部队,则以往在蜀中时的所作所为也就揭过了。
想到追杀刘谌身死之事,杜预心中就对司马炎暗恨起来。
这一次堵截魏军,不仅仅是功劳,更是赎罪的机会,若是让曹昙入了关中,则什么都不能说了,杜预再有能耐再有口才,也无法澄清自己所作所为。
“好,元凯既有领兵征剿的想法,扶风郡的郡兵就归你统率,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要是放了魏军进了关中,可休怪我姜维不讲情面。”
白发苍苍下,姜维老辣的眼眸显露出凌厉之色,对着杜预沉声道。
“请大司马和诸位大臣放心,杜某这次领兵,别的不敢保证,临阵杀敌,我京兆杜家的子弟兵第一个上。”
杜预昂首接过令箭,胸中一口浊气也跟着发泄了出来。
只要过了剿魏这一关,为汉国立下大功的杜预,不仅有功劳在身,还有关中杜家、韦家、苏家等诸多大族在背后支持,接下来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坦途。
杜预接了征剿的命令后,姜维又对沿秦岭北线的各处谷口兵力进行了调动,特别是将驻扎在金城、陇西一带的牵弘、郭统二部东移,以备万一之需。
长安城方面。
姜维在请示了张星彩、诸葛婉之后,决定征召各府的部曲、私兵整编成伍,加以训练,作为守卫长安的最后力量。
汉国全面动员。
张绍、张遵、诸葛绪、诸葛诠这两大家族也是派出了得力的家仆,参与到长安守城战中来,于他们两家来说,长安是根基,也是家族兴盛之地,万万不容有失。
赵广久不在长安,朝中官员遇上不决之事,多找张星彩、诸葛婉来协商解决,这种外戚当权的局面,在东汉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好在不管是张星彩也好,还是诸葛婉也好,对把持大汉朝堂并没有多大兴趣,在赵广的启发下,她们一头扎进大汉商贸里面,立志要恢复西域丝绸之路的荣光,把财富从胡商那里夺回来。
与汉晋吴魏之间的内斗相比,开疆拓土,从胡虏处得好处,要更有挑战性。
且说魏军方面。
曹昙、桓楷于四月二十日进入子午谷道,作为先锋的典玄早在十日就北上了,这一路上,树木森森,参天蔽日,若不是有前人走过的痕迹,典玄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方?
万幸的是,当年魏容、寇林经过时,在谷道的宽敞地带修葺了简易的营地,后面来往于汉中、关中的商队又经常性的休整,才始得这条谷道得到存续。
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这个时间段的秦岭属于春夏两季交替之际,同时,也是草木快速生长、动物出来觅食的重要节点。
碾子坪,玄都观。
子午谷秦岭中线最高点。
典玄抬头看了一眼盘旋的飞鹰,按耐住想要射上一箭的冲动,对着麾下的将卒吩咐道:“速报陛下知晓,我军已顺利占领玄都观,未见有汉军拦路,预计五日之后出子口,入关中,取长安。”
说这番话时,典玄心中兴奋难以莫名。
当初投魏的几个将领,许综、文武据说已被汉国俘虏,夏侯威、夏侯骏兄弟在中军陪着曹昙,也立不到什么大功,唯有他典玄,一路披荆斩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劳苦功高。
等到兵出子午谷时,魏军诸将论功行赏,谁能胜过他典玄?
没有人。
前军进展顺利的消息传到魏军中军,曹昙和桓楷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碾子坪一过,子午谷最为奇险的一段就算通过了,再往北行已是秦岭山脉的北坡,道路属于越往北走越是宽敞的一段。
曹昙已经开始憧憬,长安城是怎么个样子,他又要穿什么来体现魏国皇帝的雍容华贵,才能让关中的百姓惊讶惊异。
得悉前军进展顺利的消息,魏军上下欢声雷动,就连背负粮秣、辎重的后军负粮兵,疲惫的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魏将张统长吁了一口气,这一路来,最辛苦的莫过于他。
要知道子午谷这一路上,谁最辛苦,不是开道的典玄军,也不是曹昙的中军,恰恰是负责补给的张统。
前一阵,魏军在襄阳、谷城、房陵等地强征了大量的粮秣,沿着汉水逆流而上,到了子午谷口时,再依靠船只已是不能。
依靠人力背负,魏军负粮兵艰难的将辎重从子午谷道上向北输送,这一路的征途,于他们来说,就是血与汗的苦难行程。
战事变幻莫测。
曾经欣欣向荣的魏国渐渐走向末路,军中的支柱将领徐胤、徐霸兄弟一走一死,许综、文武在武关道上降了汉国,当年的几个兄弟,如今只剩下了张统一人还在军中效力。
这种孤单的滋味,每每夜晚想来,都让张统心生沮丧,并让他对投魏是否正确怀疑起来。
对魏国前途失望的,当然不只是张统一人。
曹昙在襄阳时依靠复魏的响亮口号,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军心和士气,也在一天天的艰难行军中失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曹昙决不放弃
四月下旬。
子午峪的子口。
杜预领着一支三千人的郡兵守在关隘处,这三千郡兵中,将近一半将卒是由京兆杜氏、扶风苏氏、扶风韦氏几个大家族拼凑起来的部曲兵。
在杜预的身边,苏绍、韦皋、杜模几个出仕汉国的年轻人围在一起,正对子午谷道上的小径、猎道指指点点,提出堵截魏军北上的方略。
“仲兄,这一次能不能堵住魏军,就看我们几个了,你可要好好谋算一番,千万不能让漏网之鱼跑到长安去。”杜模将杜预拉到一旁,轻声叮嘱道。
杜氏的兴盛就在此役。
杜模虽然因劝降羊祜、杜预有功而受爵,但毕竟上限摆在那里,杜氏真正的依靠还是杜预。
“哼,桓楷的那点小算盘,也就骗骗贾充、荀勖之流,在我杜元凯的眼里,他就是跳梁的小丑。只要魏军过了碾子坪,那他们的死期就不远了。”
杜预冷哼一声,对阻截魏军信心十足。
这一次,汉军没有抢占碾子坪,并不是时间上来不及,而是杜预故意而为之。
翻越碾子坪风险,对携带着辎重的魏军将卒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不出意外的话,魏军会抛弃好不容易携带着的辎重,轻装向关中疾进。
缺少重甲,又只带着短刃轻武器,这样的魏军就算再勇猛,又如何敌得过全副武装,手持劲弩利矢的汉军士兵。
杜预已经准备好了,要用一顿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的落石,来好好的招待一番远道而来的曹昙、桓楷等人。
杜预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魏军一头撞来。
典玄却对前方的危险一无所知,魏军虽然有向导带路,但杜预已经更改了汉军的布防,向导不过是个商贾,又哪里知晓军中情况。
四月二十六日,汉魏两军在子口一带遭遇,典玄正率军沿谷道进军,却被埋伏在山梁上的汉军等着正着。
典玄行进在队伍中间,猛然听到落石声响,待抬头望去,却见如脸盆般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的砸落下来,让不及躲闪、又缺少铠甲护身的魏军将卒个个哭爹叫娘,抱头惨嚎起来。
“快快,快冲过去。”典玄急声大呼。
两侧山崖林立,根本无法攀爬,魏军不是前进,就是后退,相比较而言,典玄还想搏上一搏。
一番冲杀之后,典玄好不容易冲过崖壁路段,待向前看去,典玄一张黑脸立时涨得如猪肝般的难看。
在魏军的前面,汉军居然很阴险的垒了一道石墙,而在石墙的后面,再有无数的弓箭手将利矢瞄准了惊慌失措的魏军将卒。
“准备,攒射!”
“射射!射!”
随着杜预的一声令下,汉军弓箭手一个个松开弓弦,将箭矢朝早就瞄准了的目标射了过去,典玄身躯高大,如一截黑塔,瞧着就是军中勇将,汉军弓手纷纷将目标集中到典玄身上。
“噗,噗噗!”
“啊呀!”典玄挥动手中短戟,想要撞飞射来的箭矢,却不想人力总有尽时,而箭矢却是无穷无尽,典玄一个不慎,一支流矢就透过戟风钉在了他的肩胛处。
肩胛连动手臂,典玄吃痛之下,挥动短戟的速度和力气也跟着慢了下来,而他这一慢流矢即如漫天雪花般的朝他身上扑了过来。
“陛下!”典玄连续吃痛大呼,眼睛瞪得极大。
身体上插着的数十枝箭矢,让典玄移步都有些艰难,而更让他心冷的是,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也开始失温起来。
“快,那魏将中箭了,攒射,射死他。”典玄的耳边,隐约的听到有汉军将校的叫喊声音。
但渐渐的,典玄感觉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法继续站立的他,艰难的用短戟支在地上,一膝跪倒在地,一手握紧戟柄,直到气息全无。
典玄战死!
只半个时辰的功夫,魏军前军二千精兵四散,识机快的,朝着两侧的密林山道钻了进去,就算是被野兽吃了,也比在谷道上等死强。
对于这些渴望在关中大显身手的魏军将士来说,这一仗败得实在窝火之极,落石也好,箭雨也好,都是远程打击,他们缺甲又缺长兵器,又冲不到汉军跟前,这身手再是敏捷,也架不住汉军连番的猛射。
且说魏军中军本阵,此时已经过了碾子坪,得知汉将杜预在前面阻拦,典玄身死,前军兵败的消息,曹昙、桓楷齐齐大惊失色。
“先生,这怎么办?我们难不成就要身死于这谷中了吗?”曹昙听到典玄战死,心中震惊不已,急急将桓楷的袖口拉住,唯恐失去这最后的依靠。
桓楷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为了迷惑汉国朝堂,他在兵入汉中之时,连续布下了好几手声东击西的招数,依他的判断,汉国朝中官员、将领要是正常思维的话,不太可能准确的算出魏军会从子午谷钻出来。
毕竟,相比其他几条道路,子午谷太难走了。
魏军要是真入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而桓楷要的,就是钻汉国朝堂上惯性思维的空子。
你认为不可能。
那我偏偏从你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打你一个出奇不意。
但桓楷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赵广会遣了杜预回转关中,而且姜维老辣无比,眼光极是精准的采纳了杜预的建言。
“陛下,唯今之计,只有先退回关中,再作打算。”桓楷涩声回答,心中也是懊悔不迭,早知道汉军派出了杜预,他就算再狂妄,也不会将自己置身于死地。
曹昙听到退兵的建议,心中失望又绝望:“这复魏之难,难以上青天,朕心实是不甘。这次兵进关中,不成功,便成仁,愿曾祖父在天之灵,保护曾孙杀出重围,收复故土。”
长叹息之后,曹昙双膝跪倒,朝着邺城的方向连着大礼三次,待他起身时,眸中流露出疯狂之色。
曹昙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的抓住桓楷的肩膀,厉声道:“桓先生,朕是大魏天子,是魏武子弟,方才朕已告知先祖,这一次兵进关中,吾大魏必胜,所以,就算是用人去堆、去填,我们也要打出这谷道。”
“大魏的将士们,朕要告诉你们,拿下子口,长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美人、财帛、伪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富贵就在面前,功劳就在面前,杀杀杀!”
曹昙大步拖着桓楷跳上一块突出的大石,冲着茫然中的魏军将卒厉声嘶吼。
第三百三十三章 斩蛇学刘邦
桓楷脸色刹白,嘴唇哆嗦无语。
曹昙每喊一句,都让桓楷心中悲戚又加一分,在绝望中依旧保持冷静,在艰难中能屈能伸,这样的大心脏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遍数汉末三国诸雄,有这样经历的,唯曹操和刘备两人,就算是孙权,也不能与之相比。
曹昙已经疯了!
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退却,一切都有客观条件来决定,而不是靠喊几句空泛的口号,说几句热血上头的豪言壮语。
可惜他桓子都一身本领,苦读数十载兵书战策,自负聪明过人的头脑,却不想一时发热,跟了曹昙这等心智偏激不正常的主公。
“众将士听令,随朕攻破敌隘,攻下长安!”曹昙一边叫喝着,一边猛然拔出佩剑,用力斩在道旁的一处青绿色的藤蔓上。
藤蔓在利刃面前,自无不断之理。
一截断落的藤条落到地上,却忽然奇怪的扭动起来。
“蛇,是蛇!”夏侯威就在曹昙的身旁陪同,瞧了一眼地上的藤条,惊不住叫喊起来。
曹昙闻言先是一怔,他忿闷之下随便一斩,本是发泄心中怒气,却不想误打误撞将绕在藤蔓上伪装的藤蛇给斩了个通透。
曹昙随便一斩,竟然将蛇作当藤蔓斩杀了!这是什么预兆?周围的魏军将校也是齐齐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陛下,大吉,大吉之兆啊!当年,高祖在芒砀山斩白蛇举事,率众兄弟于困境中杀出血路,推翻暴秦,建立大汉,如今陛下在子午谷中斩杀藤蛇,这不是和高祖当年一样情形吗?”
最后,还是桓楷见机的快,他眼珠子一亮,急忙冲到前面,指着已经不再游动、气息不存的倒霉藤蛇,喜不自禁的对曹昙谏言道。
“大吉,陛下,这是逢凶化吉之大兆呀!”聪明人当然不只是桓楷一个,夏侯威、夏侯骏等陪同在曹昙跟前的将领、官员也纷纷恭喜起来。
三国魏晋,鬼神之说盛行。
尤其是荆襄、汉中之地,前有五斗米道张鲁等人在此传道,后有师、佛两教宣传转世、报应、鬼神之说,魏军将卒听到曹昙力斩巨蛇,本来已经绝望的一颗心又希翼起来。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前番的小小挫折,只是上天的考验罢了,关键时候绝对不能放弃。
“众将士,这是上天在昭示,朕的大魏终将代汉,这是祖宗在保佑我们,随朕出战,杀贼!”曹昙信心大增,郑重的将染了蛇血的佩剑高举过头顶。
一缕阳光透过林梢,折射到剑尖,绿色的蛇血与金色的阳光相交映,散发出诡异又神秘的光芒,让人一见即无法移开。
“杀贼,杀贼!”被宗教洗脑的魏军将卒相互兴奋的呐喊着,不要命的跟在曹昙的后面,朝着子口方向冲杀过去。
“拼了,听陛下的,和汉贼拼了。”在曹昙的呼喝下,张统等带兵的魏军将校们也再次鼓起斗志,行百步半九十,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谁又甘心放弃。
再说了,退回汉中又怎样?
这一路上魏军已经把沿途可以携带和搜刮的粮秣都抢空了,百姓也是逃得逃,死的死,再找不到可以打劫的城池和坞堡。
一时间,魏军前进的人潮就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龙头是曹昙,龙身是桓楷,龙尾是张统,中间的片片鳞甲就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士卒。
黑龙咆哮,声势惊人。
对于曹昙等人来说,挡在子口的杜预和三千汉卒就是最后的一层壁障。
胜则龙归大海,任游天地。
败则龙困浅滩,徒乎奈何?
杜预此时,正在子口召集将卒加固石垒,收集散落的箭矢,同时,将道上的魏军遗尸堆放在深沟之中。
典玄虽然已死,但魏军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杜预已经从山谷中隐隐传来的叫喊之声,听出了魏军迫切求战的渴望。
“元瑞,你速回长安,向大司马求援,就说魏军要殊死一搏了,为防万一,子口附近急需一支后备军队。”
“苏郎中、韦郎中,你们各领本族子弟,守在左右两翼的猎道,堵住魏军从两侧翻山越岭袭我后路,拜托了。”
“杜家的子弟们,随我上前阵,以魏贼之血,扬吾杜家之名。”
杜预连续下令,把杜模、苏绍、韦皋等人指挥的团团转,这几位是关中大家族的后起之秀,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因此当个助手没有问题,当然,冲锋陷阵当猛将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面对疯狂的曹昙和被一条蛇刺激到的魏军士卒,杜家的子弟兵们默默的听从着杜预的安排,为迎接一场恶战而准备着。
“来了!”
“魏贼来了!”
负责嘹望的汉军斥候兵连续摇动旗帜,向杜预报告探知的战况。
“都打点起精神来,这一仗谁要是想当逃兵,我杜元凯第一个砍了他的头,灭了他的全家,抄了他的家财。”
杜预厉声大喝一声,急步来到眺望的观察哨中,待眯眼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魏军士兵正如蝗般的蜂涌而来。
落石如雨下!
从天而降的石块,挂着下坠的疾风砸落下来,让缺少遮护的魏军士卒无处可躲,曹昙身边的亲卒勉强的拆了几块车辕上的木板,举过头顶充当盾牌,险险的躲过了这一阵石雨。
等到了典玄身死之处,曹昙朝着地上的残余的血迹草草祭祀了一下,即嚎叫着指挥将卒向汉军石隘扑了过来。
谷道狭窄,杜预将弓箭分成四队,一队预备,三队轮射,密集的箭矢不停歇的射向魏军阵中,要是寻常的话,这些魏卒见伤亡甚大,早早就崩溃了,但这一次被盲目的信仰和曹昙鼓动的话语激励,加上已是后退无路,魏军将卒根本不惧箭矢的来袭。
“啊!一起死吧!”片刻间,一名悍勇的魏军队率满挂着箭枝,和身扑入石隘,与不及撤退的汉军弓手抱在一处。
两人相互嘶咬,一番挣扎之后,互抱着跌落谷道旁崖底溪流,身体在坚硬的石块上抽搐了几下后,俱都没了声息。
第三百三十四章 魏军又哗变
子口石隘激战!
被曹昙成功洗脑的魏军将卒不要命的涌了上来,前面的兵卒倒下,立时又有后面的跟上,依靠层层叠叠的袍泽身体垒加,石隘的石墙与魏卒的人墙开始并立起来。
人海战术。
残酷而又血腥,但效果却很明显。
汉军的三队轮射已经运转不灵,杜预在察觉到魏军疯狂的举动后,立即下令最后一队将卒持长矛替换上来,矛属于长兵器,在近战中只要不让对手近身,那就占了先天的优势。
喊杀声阵阵!
汉、魏两军对垒撕杀,拼的就是一股子气势。
杜预、曹昙各自带着督战队在后掠阵,只要发现有一个逃跑的,即上去一刀取了逃卒的性命。
魏军虽然人多,但地形上不占优势,加上远道而来,每日只能以干粮就食,将卒的力气消耗得甚多,而汉军守隘兵卒养精蓄锐多时,后勤保障上又无需担忧供应不足,将卒的士气要旺盛得多。
整整一个下午,两军交锋的喊杀声响彻子午峪谷道,拼杀了半响,最后的结果却是谁也奈何谁不得,这样的情形于杜预来说,没有什么不满的,只要挡住魏军就行,而曹昙却已无法再等下去了。
见正面进攻无果,曹昙又想出一策,在他的命令下,夏侯威、夏侯骏两人各带一队魏兵从谷道旁的小径攀附而上。
子午峪两侧,有猎道可通行,只不过大股部队没有办法翻越,曹昙期待夏侯兄弟能在关键时候给自己一个惊喜。
其实,就夏侯兄弟的能力来说,属于那种打酱油的角色,曹魏建国之后,夏侯氏养尊处优惯了,本领与先祖夏侯渊相比,要差了不知多少。
但现在曹昙手下,几无能人,唯一一个张统,还要在后阵负责粮秣辎重运输,一时脱身不得,夏侯兄弟好歹也是名将之后,派到战场上总能有些用处。
曹昙的想法很好,但夏侯兄弟分兵好不容易上了山梁,待朝北面望去,只见苏、韦两家的私兵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苏绍、韦皋两家子弟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作战经验上甚是丰富。
早先董卓惑乱关中时,西凉铁骑横扫长安一带,苏、韦坞堡都遭到过凉州骑兵的重点打击,随后,曹操、马超在关中又恶战连连,关中众家族组建了坞堡联军,与曹操联合起来,击败马、韩诸侯部队。
关中动乱频频,要是家族的部曲兵没有战斗力,苏、韦这两个大家族说不定早就不存在了。
夏侯兄弟甫一接战,就立马感到吃不住劲,对面的关中坞堡兵配合极是默契,长矛、盾牌、环刀、弓弩一应俱全,各种武器都被派出了用场,再加上山梁狭窄的有利地形,只拿着短刀、穿着薄衫的魏军将卒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这,这敌已有备,仗还怎么打?”夏侯兄弟心中后悔不迭,他们在司马炎的手底下虽然干得憋屈,但好歹无性命之忧,到了曹昙这里,却还要上阵搏命一场。
更关键的是,这兵临困境,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曹昙却还在幻想要效仿高祖刘邦,从逆境中奋起。
刘邦只有一个。
曹昙心性浮噪,又哪里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兄弟们,上,快上!”夏侯威大声的叫喊着,想要招呼手底下的将卒再一次冲锋陷阵。
魏军士卒本来就筋疲力尽,只不过靠着曹昙斩蛇的一顿忽悠鼓起的余勇,现在辛苦爬上山梁,又遇汉军阻路,心中已是战意大减。
待看到夏侯兄弟躲在后面,让自己去送死时,魏军将校立时就不干了。
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上面狗屁皇帝、将领只知道画大饼,却不想谷道上那些已经战死的魏卒是多么的不值。
“弟兄们,咱不打了,咱降了!”
“降了,降了,什么斩蛇复魏,都是胡扯的鬼话,咱兄弟要生,不要死。”
两侧山岭之上,来自荆襄的魏卒首先哗变起来,随后是弘农、许昌一带征召的兵卒,由于山梁距离曹昙的督战队较远,这些魏卒也不惧怕被当作逃兵给砍了头颅。
魏军哗变之事,早先在武关道上就有雷豹带头,有过类似之事。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魏军成军时间太短,未经过系统的整编和操练,将卒对于魏国的认同感也不强。
魏军中真正有实力的军队,其实还是徐胤手底下的将卒,其中不少的低层将校是羊祜治理荆襄时提拔的,行军打仗甚有经验。
但现在,这一支军队已经被徐胤给带到了伏牛山一带,与西进魏军相隔有千里之遥。
这次魏军西进,为了扩充实力,曹昙下令将荆襄一带的青壮编练入伍,使得魏军兵力吹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战斗力的严重下降。
哗变,再哗变。
魏军将卒乱作一团。
夏侯兄弟刚想要弹压乱兵,却不想未等他们叫喊出声,众乱兵已经反向杀将过来,夏侯威一个不慎,脚下踏空掉落山崖,摔得七窍流血身亡。
夏侯骏的情况要稍好一些,见机快的他带着夏侯家的部曲立即向曹昙所在撤退,待接近曹昙不到十余步时,却被已杀红了眼的督战队迎个正着。
夏侯骏一路逃窜,身上仅有的轻甲也早就扔到了不知哪里?脸上更是被血污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督战的魏军小校也不知对面来者何人,只当是溃逃的兵卒。
“杀!”督战将校手起刀落,一下将夏侯骏劈了个两半。
肚肠内脏喷涌而出,夏侯骏的双手紧抓住地上一捧泥土,好一会后终于无力摊开,和被督战队杀死的其余逃卒一样,成了乱军中的一具无名尸体。
夏侯兄弟的死,只是魏军溃败的一个小插曲。
曹昙弹压督战无果,只得与桓楷一起,带着身边不到百人的督战亲卒沿山间径道溃逃,由于担心被魏军乱卒围住,两人慌不择路,朝着秦岭太白山、终南山的无人迹山林逃遁。
秦岭山高林密,就算是后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穿越,更何况,曹昙、桓楷只穿着轻便的甲袍,手里的兵器也只是短刃和环首刀,连一面象样的盾牌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复魏一场大梦
喊杀声渐渐远去。
曹昙大口的喘着粗气,终算有功夫察看周围是什么情况,身边还跟着几人。
在他身后,桓楷的腰间中了一箭,已是深入及骨,伤了内脏,让他走路甚是困难,要不是有个亲卒携扶,早就掉队死于乱军之中。这人也是知道桓楷是谋士,对曹昙非常重要,想着危难之际帮一把以后好有个前程。
“桓先生,这是受伤了,当不当紧?”曹昙迈开酸痛的双腿,走到桓楷跟前,问道。
桓楷脸色腊黄,几无一点血色,腰部位置最是紧要,是全身的气血所在,桓楷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趴在榻上,被人抬着走。
但深山密林根本无路,跟在身边的数名将卒也都筋疲力尽,桓楷又是身宽体胖的大高个,就算有简易的床榻,这时也无人能抬得起来。
“陛下,臣,臣是不行了,这以后的路,是死是活,要靠陛下自己走了?”桓楷强睁开眼,借着林间散落的一缕光亮,终于看清了曹昙那一张惊惶失措的脸庞。
不知怎的,桓楷说这话时,心中竟有种解脱束缚的畅快感,自此以后,他再也不用苦心惮忌的去出谋划策了,再也不用为这个任性的皇帝收拾残局。
魏国,去他妈的吧!
这一切都是梦,现在梦醒了,他桓楷的路也走到头了。
曹昙听到桓楷最后嘱咐的话语,心中也是阵阵气苦:“明明只要攻下子口,关中的大好天地就在脚下,但偏偏被杜预带着人给堵住了,这天意弄人,实在让人无奈?”
“这荒山野岭,野兽出众,朕实在是乱了方寸,先生学识渊博,智略出众,可否再指点一个明路?”曹昙期期艾艾的说道。
桓楷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嘲讽之色,缓缓道:“明路?如今哪还有什么路好走?要是当初在襄阳缓缓图之,要是许昌能不放弃,要是徐胤、徐霸都还在,要是撤退回新城,要是.........。”
桓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稍臾,桓楷的头轻轻的侧向了一侧,鼻间已是没了气息,这个名声赫赫的魏国毒士,在辅佐曹昙重建魏国的过程中,频频出谋划策,但怎奈何曹昙性子过急,不听劝阻,以致于连累桓楷也跟着失了性命。
曹昙侧着身子,感受到桓楷的身体渐渐冷了下来,心中越发的悲愤。
这贼老天!
连最后一个得力的谋士也要夺去,当真是不开眼,大魏的路,真的走到尽头了。
就在曹昙和桓楷说话当口,原本还有百余人的督战亲卒也开始逃散,等曹昙摇晃着站起身时,身畔只剩下了三、五个人。
“陛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曹昙跟前一名亲卒凑近问道,这人的父亲出身齐王曹芳的府上,算是家仆,忠诚度比其他人要高了不少。
“哈哈哈!”曹昙神情狰狞,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怎么办?老天要朕怎么办,朕就怎么办?朕不争了,什么大魏,什么江山,统统都滚蛋吧,朕这条命,贼老天也拿去吧。”
大声叫罢,曹昙突兀拔出斩蛇的那把佩剑,朝着脖颈处一划,剑刃破开的口子即流出殷红的血来。
旁边亲卒没料想曹昙要自刎,待上前时曹昙的脖颈处已经流血不止,鲜血从殷红到紫黑,慢慢就泛起了绿色。
“陛下,剑上有.....毒!”亲卒急声大叫,曹昙的剑,不久前还斩杀过一条藤蛇,莫非这剑毒就是蛇上而来。
“毒.....,夺下长安,兴吾大魏!”曹昙眼前一阵模糊,颈项处的痛楚已经麻木,甚至于他的脑海中,还呈现出攻占长安、大魏一统、万国来朝的盛象。
曹昙在幻象中失去了意识!
在最后的一刻,他的脸上流露出心愿得遂的欣喜,身为曹家的子孙,他也想和曹宇、曹奂那样,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愁。
但是他不甘心呐!
曾祖曹操创下的基业,当初有继承希望的,不仅仅是曹丕一个,还有曹昙的祖父曹彰,陈留王曹植,据传言,曹操最后死的时候,已经遣人传信给曹彰,让他速速带兵赶回,可惜的是,曹彰勇则勇矣,比心眼还是比不过曹丕。
随着曹丕登基,并建立魏国,曹彰也在不久后突然暴毙。
曹昙复魏,前后的时间只有二年不到,在历史长河中,短暂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存在,但对于曹昙来说,他赤手空拳,打出襄阳这一块地盘,重立魏国,这一番作为,已经足以自豪,也足以让曹家还苟活的那些人羞愧难当了。
曹昙既死,寥寥的三名亲卒一边擦泪,一边收敛起曹昙、桓楷两人的遗体,这秦岭大山,要是暴尸在野外,不用两个晚上,曹、桓二人就会被啃得只剩下一个骨架。
三人一商量,他们也是又饥又饿,身体没有什么力气。
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将两人背负到一处低洼的地方,再拾来枯草树枝、乱石等杂物,简单的将尸体掩盖起来。
至于会不会有野兽闻到腐肉气息,扒开将尸体毁坏,那就不是他们所能考虑的了。
复魏一场大梦,终于到了梦醒时分。
子午谷中,前军典玄战死,中军曹昙、桓楷遁入山林不知所踪,余下不愿投降的魏军将卒无奈之下,只能向后军方向溃退。
张统这一路上,忙活整支队伍的吃喝、辎重补给,脚不着地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等到他发现情况不妙时,已是魏军兵败如山倒的时候。
“撤,快撤到玄都观去,依托山势固守!”张统见乱军有冲散后军的架式,倒也临危不乱,指挥麾下千余亲信兵卒抢占秦岭山梁处的要隘。
碾子坪是子午谷的最高点。
玄都观又是碾子坪的最高处,张统还不知道曹昙、桓楷身死的消息,他想着要立足于玄都观,收拢残兵,整顿队伍,以待曹昙、桓楷等人到来。
张统在苦苦等待,而他还不知道,他等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在子午谷的子口,汉军正在收拾战场,杜预、杜模、苏绍、韦皋个个喜不自禁,此番出战,折损子弟兵二千余人,但却取得了歼灭魏军上万的大胜。
这一场谷道歼灭战的战绩,足以让这几家关中大族在汉国朝堂上挺起胸膛,自豪宣告他们关中大族不是寸功未立就投降的懦夫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诸葛婉来了
五月七日至九日。
汉军各部对子午谷附近的魏军残部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在子口附近的扶风郡郡内,典玄部的一股四百余人的魏军小股部队,侥幸翻过了秦岭北坡,进抵关中平原渭水一带,但很快他们就被来自长安、陈仓两个方向的汉军增援部队堵住。
姜维在杜预领兵离开之后,对关中各郡的民兵进行整训,组建了一支支保卫乡邑的地方部队,这些民兵由苏唐等退役老卒带领,平时耕作,战时为军,其战斗力虽然比不上汉军正规部队,但用来维持治安已是足够了。
带领这支魏军残部的魏军裨将李亘左冲右突,想要杀出重围,但由于汉国乡里的县丞、游缴等均是军中服役老卒出身,比如苏唐这样的老军伍,其带兵的能力并不比李亘差了多少。
李亘的曾祖父李典,也是曹魏的名将,虽然没能入五虎将行列,但并不是说李典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其早逝的原因。
李典死后,其子李祯袭侯,但不幸的是,李祯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也染疫病死,到了李亘父亲一辈时,李家已经沦为山野郡的一个没落土族。
李亘在重视出身、门弟的晋国没有找到出路,无奈投奔曹昙的魏国,缺少关系、又投奔时间过晚,使得李亘的职务比许综、文武、典玄等人要低了二级。
在苏唐等汉军民兵部队的围攻下,李亘在渭水畔一败再败,损失的兵卒又得不到补充,身边将卒也从四百人减至不到五十余人。
“大魏,我李亘尽力了!”万般无奈之下,李亘不甘的仰天大喊了一声,下令放下武器投降。
李亘这支部队,已是魏军北征各部中,突入到关中最北面的一支残兵,随着李亘部的投降,魏军对关中的威胁也不复存在。
在子午谷南端,无当营张瑛部得到了成都方向李球的增援,从午口由南向北进攻,与杜预部形成夹击之势。
魏国后军主将张统苦守碾子坪十余日。
开始之时,张统还有效仿祖父张辽“坚守逍遥津、杀退东吴十万兵”的雄心壮志,但随着收拢的魏军残兵越来越多,张统的心里就越发的忐忑不安。
“什么?陛下和桓先生不知所踪,督战将卒四散?”当从一名跟着曹昙遁入密林的督战小校处得知曹、桓两人情况时,张统越发的绝望。
在秦岭这荒野深山,就算是如子午谷这样的通道,也无法保证人的生存,更不用说偏僻之极的猎径。
曹昙这是寻了一条死路呐!
其实,就算是投降了,结果也比逃入深林好的多。
至少,汉国顾念其影响力,不会要了曹昙的命,但曹昙的性情酷似其祖父曹彰,刚烈又不听劝,如曹奂那样苟活着,对于曹昙来说,是最大的羞辱。
他宁愿像项羽一样自刎乌江而战死,也不愿如像刘禅一样,成为世人的笑柄和嘲讽对象。
五月十日,张统带着四千残兵在绝望之下,终于认命的放下了武器投降。
这一场由魏军西进引发的战役,从二月份开始,至五月上旬结束,先后有接近四万的魏军在持续的行军作战中或死或降。
更为影响深远的一点:魏国被灭国了。
虽然曹昙的这个魏国,在持之以正的士大夫眼里,根本算不上一个国,充其量只是一个旋起的割据势力,但毕竟有曹魏的传承在,至少在晋国朝堂上,已经隐隐把曹昙当作了魏国的国主。
历史在转了一个圈之后,重新又回到汉、晋、吴三国争霸的主轨道上。
只不过,原本属于魏国的地盘,如今已被汉国据有,晋、吴两国虽然有抱团取暖的联合趋势,但在赵广的重点打击下,这种联合只是司马炎、孙皓两人在苟延残喘,对汉国整体统一战略的影响并不大。
公安。
荆州南郡所辖城池,昔日左将军刘备治所。
两年前,汉军从吴军手里夺回宜城、公安后,即开始在公安一带修复城垣,而随着公安城的兴盛,一江之隔的江陵城却渐渐没落起来。
公安城的南面,是沅水一带的丘陵坡地,其间又有小块的耕田散布其中,比如乐乡一带,就有来自淮南的雷氏宗族在此定居,在更南方的武陵,是习氏宗族的地盘。有这些大宗族在背后支撑,公安城只要能安定下来,大发展是必然趋势。
而江陵则不一样,北面的当阳、竟陵是晋、吴、魏三国的交界地,虽然这些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但小规模的冲突依旧不少。
而更严重的是,襄阳一带在曹昙的折腾下,民众或逃散,或被强征入伍,再不复当年羊祜治襄阳时的生机和活力。
夏口、石阳一带已成对峙僵持之势,赵广在部署好夏口防线之后,即乘了巨鲸号过云梦泽向公安而来。
这一次回转公安,赵广也是公私兼顾。
公自然是为了游说诸葛靓归汉之事,私是诸葛绪、诸葛婉父女已经到了公安,老丈人是公事,而诸葛婉就是私事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广和诸葛婉成亲也近两年,赵广这边战事正急,也无暇顾及男女之情,况且在他看来,诸葛婉这年纪尚小,要是怀了孕万一难产就麻烦了,只是赵广不急,诸葛绪却是急了。
这女婿什么都好,能力也是头一份,但就是过于热衷于开疆拓土,对征战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其他。
可要说赵广不好女色,却也不是,至少在回长安的那段日子,诸葛绪可是看得明白,诸葛婉脸上的红晕不是假的,这说明两人之间没有多大的问题。
这一回,急着抱外孙的诸葛绪借着说服诸葛靓的机会,将诸葛婉也带到了荆州,既然赵广一时回不了长安,那诸葛婉就过来。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岂不美哉!
赵广对诸葛婉的到来,也是心中欣喜,这女大十八变,如果说两年前诸葛婉还是一青涩小娘,现在却已经完全长开了。
更重要的一点,诸葛婉的性子温淑,和火爆的张星彩截然不同,对于赵广这个长期在外征战,背负了太多压力的男人来说,女人的温柔宽慰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
当夜,诸葛婉沐浴完出来,见赵广正斜倚在床头,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刚刚送来的剿平魏军的战报。
赵广的身体很放松,也没有在军中议事时那股子威严气势,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就连凛冽上扬的一对剑眉也透出了几分温柔。
这样的赵广,是诸葛婉以前没有见到过的。
诸葛婉怔怔的停住了脚步,她的心中,忽然想起新婚之夜,赵广带着从北地征伐回来的杀戮气势,将自己接回府上,然后就是狂风暴雨般的猛烈进攻.........。
诸葛婉的心怦怦的猛跳起来,娟秀的脸上红云也浮了上来。
“怎么,不认识了?还不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身子骨长结实了没有?”赵广轻撩起乌亮的眼睛,把奏报搁到一旁,对诸葛婉说道。
赵广久在军中,大将军的身份时间长了,军中杀戮果断的霸气只稍稍一放,顿时让诸葛婉又紧张起来。
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累得早上起不来,岂不让人笑话!
可是,那种感觉又深入骨髓,让人经历了就念念不忘。
诸葛婉患得患失,浴后的神情妩媚又羞涩,让赵广不由得心摇意动。
小白兔VS大灰狼。
这便是诸葛婉面对赵广的心情,半响之后,带着豁出去了的坚定神情,诸葛婉朝赵广一步步的挪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赵广吃败仗了
诸葛婉轻咬嘴唇、露出小半颗贝齿,这种欲拒还迎的神情,让赵广眼睛一亮。
什么样的女子,最能勾起男人的念想,就是诸葛婉这等初历人事、又有些许羞涩的新妇。
更何况,赵广成婚以来,聚少离多,新婚时的美好犹在回味之中,这一次重逢,让赵广对征服眼前这小女子兴趣倍增起来。
“嗯?”赵广似笑非笑,看着艰难挪步的诸葛婉,挑眉问道:“怎么,不想过来?”
“不是,真不是……!”诸葛婉咽了口口水,由小碎步变成小跑步,几乎是直冲到了床前,飞快的掀开锦被钻了进去。
被子蒙头,诸葛婉缩成一团,就再不出来。
赵广顿了一下,这小新妇羞成这样,倒也难得。待轻扯锦被想要拥过诸葛婉,却被诸葛婉如被惊吓的小兔子般死扯住被子不放。
这有趣了!
这小女子要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赵广莞尔一笑,用力一侧身,将锦被扯开一个角,钻进温热的被窝里面,健壮的身体快速的贴了过去,触碰之处的湿润立时让他浑身燥热起来。
诸葛婉的身体一僵,连忙朝着床榻的另一边躲了过去,但床榻也就那么大一点,她想躲又能躲到哪里?
赵广的身体顺着诸葛婉逃离的方向猛追,一下就将她贴到了角落里,诸葛婉娇小的身体一面对着墙壁,一面被赵广厚实的胸膛死死的贴着,想要动弹一下也是不能。
赵广不客气的大手一挽,将诸葛婉揽在怀中,俯身含住她的耳垂,慢慢地碾压过去:“很害怕?”
诸葛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脑后被赵广轻轻亲着,酥酥麻麻,她想要躲,但赵广的手臂坚硬如铁,她那点小力气根本推之不开。
无奈之下,诸葛婉紧紧地揪着被子的一角,浑身颤抖的低喃道:“不是,不害怕,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
“哎啊,小婉儿还记得第一次了,我倒是忘了。”赵广轻笑了一下,诸葛婉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呵护和逗弄的爽快感。
“什么第一次,我也不记得了,我……。”诸葛婉情急,转头想要辩解自己不是水性杨花。
这女人要贤惠,要忠贞,自打嫁给赵广以后,她的心里可再没有第二个男人。
“唔……”赵广凑在诸葛婉的颈边,好似在等着诸葛婉自投罗网,这一下转头正好擒了一个正着,双唇对接,自不言表。
水乳交融中,赵广伸手从诸葛婉的亵衣开口处慢慢滑进去,一边抚摸,一边低喃:“阿婉热不热,热的话,就脱了凉快些。”
“我……不要……。”诸葛婉想要出声反驳,却又被赵广堵住了嘴巴。
虽然两情相悦,又是夫妻,赤诚相对也没什么,但诸葛婉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不要就是要……。”赵广轻轻呢喃,指尖划过诸葛婉胸前的敏感地带。
可怜诸葛婉一个弱女子,哪里是身经百战的赵大将军的对手,在赵广花样百出的进攻面前,诸葛婉连连战败,只得不停的求饶。
猎物就在面前,又是饥渴了多日,赵广哪里肯放手。
无奈之下,诸葛婉最后也是豁出去了。
她干脆也不守了,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吗?一根棍子有什么好怕的,想到此处诸葛婉振作精神,用尽全力朝赵广反推了过去。
还别说,这一下还真被她歪打正着,击中了赵广的软胁。
赵广久旱无雨,确实是渴的不得了。
但一下子猛灌,也同样承受不住,赵广这田耕的时间长了,连连挥汗如雨又不得休息,被诸葛婉的逆势反扑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赵大将军,竟然吃了次败仗。
“嘻……,也不过如此。”诸葛婉轻叹一声,带了些许不满足道。
“这下完了,被自已的女人鄙视了。”赵广正自懊悔二弟不争气,待听到诸葛婉这话,立时就心态炸了。
他赵广大将军征战四方,杀敌无数,未逢一败,却不想今日栽了。
“再来,三战二胜!”赵广一把将诸葛婉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就又挺枪上阵,还没说,这一次有了经验,赵广的持久力比刚才要强了不少。
诸葛婉被折腾的半梦半醒,时而睡着眯一会,时而又醒了过来,朦胧中就像坐在船上一样。
恍然中,诸葛婉模糊的呢喃着:“摇,摇……。”
“还要摇?”赵广体力占了优势,越发的斗志昂扬,翻了个身,轻咬住诸葛婉耳垂,唤道:“如你所愿。”
一夜间,两人起起伏伏,运动量足比长途行军。
诸葛婉虽然开始时不行,但耐力不错,这方面没道理可讲,女人的先天优势就是耐力。
赵广有了上一次积累的经验,也懂得了收收放放,两人战得大汗淋漓,倒也拼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按次数细算起来,早已超过了三战,等到天色大亮时,这才风停雨歇。
赵广、诸葛婉两个一夜未眠,最后谁胜谁败,两人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实在太累了。
诸葛绪老大人也是一样。
当然,诸葛绪绝不是图恋荆州江南的美人,而是挂念女儿、女婿的夫妻生活是否和睦。
一清早,心中放心不下的诸葛绪早早的起了身,来到赵广的住处询问在外驻守的亲卒,大将军是否起身,在得到大将军及夫人还在寝间,尚未梳洗的消息时,诸葛绪心中高兴,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没起来就好,好呀!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诸葛绪就要抱上大外孙了。
想到这里,诸葛绪对远在长安的诸葛诠越发的怨念起来,这小女儿的事情看来没什么问题了,大儿诸葛诠整天沉迷酒色,不知道为老父亲分忧,必须要好好教训一番。
诸葛诠此时,正在长安的酒肆中,与苏绍、韦皋等同僚吹着牛逼,忽然间只觉得一阵凉气袭来,脚下一滑差一点跌倒在地。
“来人,备船,去江陵!”诸葛绪心愿了了,工作的干劲也立时飚升起来。
既然赵广对女儿有情有意,那他诸葛绪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一趟江陵之行,诸葛绪要好好的显露一番本事,让长安的官员们看看,他诸葛绪是凭真本事,而不是靠卖女儿得官的。
江陵。
自汉至唐,江陵都是荆江的重要城市,其重要性与后世的武汉相等。
江陵以上,是巍巍的长江三峡,横贯东西,连通巴蜀,江陵以下,是浩荡的云梦大泽,在先秦时期,云梦泽的方圆达到四百五十余里,其后,随着荆江一带的开发,特别是南迁移民对沼泽地形的改造,云梦泽的面积已经大为缩减。
但就是这样,魏晋之时的云梦泽,也比后世洞庭湖要大了将近三倍,吴国江陵督诸葛靓是在张咸病逝之后上任的,到任时间还未满一年。
诸葛靓这人能力很是不错,其父诸葛诞被司马昭所杀,孙皓用诸葛靓为将,也不用担心他会投降到晋国。
诸葛靓到任江陵后没有多久,就收编了张咸的部众,并对江陵的城防进行了重新的加固和调整,以防备汉军刺探军情,趁机夺取城池。
强攻江陵这样一座坚城,不是赵广想要的选择。
要知道当年,周瑜挟赤壁大战之余威,率得胜之师攻打曹仁的江陵,久战不下还受了箭伤,以致于英年早逝。
在赵广对三国历史的认知中,周瑜的军事指挥才能,是东吴最为出众的,同时,周瑜也是吴国最有战略眼光和进取心的大将。
周瑜之后,吕蒙等人,战略大局观都不够,划江而治、偏江一隅已是吴国的极限。
至于罗某人演义中所讲,周瑜器重狭小、诸葛亮借东风等等,只是演义杜撰,与史实不符。
诸葛绪往江陵游说,其身份也从汉国的卫尉转为山东琅琊诸葛家族的长辈,因诸葛绪与诸葛诞族中同辈,一个族叔的身份适是合适。
江陵城中,诸葛靓这些天来,心中正是郁闷不安。
襄阳落入汉军之手后,江陵三面被汉军包围,唯有沿江的水路可以通行,这也是江陵城的唯一一条补给生命线。
本来,因为吴国水师的巨大优势,三面被围也算不得什么。
但这些天来,也不知道赵广从哪里想出来的法子,在西陵、宜都、公安、夏口等地的船坞内,一艘又一艘以铁条为支架,用水泥浇筑的水泥船被汉国工匠建造了出来。
要说,水泥船比木船有多大的优势,倒也不见得。
但架不住水泥船建造工期短,只要天气条件合适,水泥阴干就能下水。
还有一点,水泥船所需材料铁条和水泥,都不是难弄来的材料,汉、吴两军在江上交战以来,汉军损失三艘水泥船,其代价也比吴军一艘木船要小。
这陆上作战,有人海战术。
诸葛靓没想到,到了水面上,汉军竟然也有船海战术。
在不断增加的水泥船助力下,孙皓的吴国水师在夏口与汉军对峙已有一月之久,虽然凭借操舟的技能,吴军在接战中稍占了些上风。
吴军的舰队也能不时突破封锁,将辎重补给运到江陵,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察觉出来,吴军在江面上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小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诸葛靓要投汉
诸葛绪轻舟过江,报上名刺。
汉、吴之间两军对峙,民间的来往倒未曾中断,于汉国来说,保持往来有利于刺探江陵城中的情况,于吴国来说,江陵孤城一座,粮秣什么的虽然可以维持,但其他的一些东西,还需要商贾运送进城。
江陵守军听到是琅琊郡诸葛家族来人,又是诸葛靓的族叔,不敢怠慢,速向诸葛靓禀报。
诸葛靓见是诸葛绪的名刺,心中已是明了了几分,这位族叔他幼时倒是见过一面,那时诸葛绪还在泰山太守任上,而自家的父亲诸葛诞官至曹魏的扬州都督、镇东将军。
随后发生的事情,是诸葛靓不想回首的痛苦往事,诸葛诞起兵被杀,诸葛诞一脉百余口皆被司马昭所杀,仅有诸葛靓一人逃往东吴保全了性命。
用一个词来形容诸葛靓对司马家的感受:仇深似海。
若诸葛绪还是晋国的将领或官员,诸葛靓见都不想见这位族叔一面,当年征讨诸葛诞的各路兵马中,就有泰山郡的兵卒。
但如今,诸葛绪投了汉国。
并且借着孙女诸葛婉的“东风”,傍上了大将军赵广,官职也升到了汉国的卫尉,这个职务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妥妥的是汉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开水城门,请汉使诸葛绪入城一叙!”诸葛靓吩咐一声后,即换上吴国镇西将军的朝服,等在署阁中。
不管诸葛绪辈份多高,现在是汉、吴两国交战之际,诸葛靓要是到城门中迎接的话,被城中的监军孙虔听到,那就不妙了。
孙虔,孙皓的二儿子,吴国的二皇子,很悲催的身份。
孙皓虽然残暴,但也不是无脑,就算对诸葛靓再是信任,他也不可能完全的放权,孙虔的身份,当监军真是合适。
至于说危险,那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孙瑾不死的话,孙虔没什么希望继承皇位。
更何况,孙皓的儿子多达十余个,死掉一个根本不打紧。
在迎娶美人、多子多孙这个方面,司马炎、孙皓、刘禅三位皇帝倒是有共同的爱好和取向。
诸葛绪从水门进江陵城,一路之上,见到的不是欣欣向荣的昔日繁华江陵,而是面有菜色、神情麻木的江陵百姓。
两军交战,苦的是百姓。
江陵在汉军重压下,已是一座危城。
孤城苦守,吴军的军心斗志都已降到了平均线以下,只需要轻轻点一下火,就能让其迅速的成为火光之城。
到了阁署内,诸葛靓早早的等在那里,在外他可以不迎接,在内则有家族的辈份在,诸葛靓要是不想被族中长者指谪,那还得来接诸葛绪一下。
“仲思,你孤身在江东,辛苦了!”诸葛绪一落座,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对诸葛靓一个人在吴国打拼表示了理解。
诸葛家族在东吴曾经很强大,有诸葛瑾、诸葛恪把持吴国朝堂,可谓风光一时,但这一切,都随着诸葛恪被族诛,而成为了一段惨痛不忍回想的历史。
诸葛靓神情一黯,感叹道:“绪叔,这过往的事,就不说了。好在吴主对我还是信任,命我为江陵督,镇守重城。”
诸葛绪轻笑了一声,道:“仲思,这临危之际,让你来守江陵,可不是重用,而是孙皓无奈的选择罢了,这其中的道理,你稍稍一想就能明白.........。”
“这一次,绪叔前来江陵,只为一事,受汉国大将军赵广所托,游说你献城归附大汉,你的侄女婉儿现在是赵广的夫人,诸葛家族在汉国的发展你也知晓,一切就是百废待兴,蒸蒸日上,但缺的就是仲思你这样的人才。”
诸葛绪人老成精,见诸葛靓脸上犹豫,遂趁热打铁劝说起来。
相比人才辈出的太原王氏、郭氏,还有关中的苏氏、杜氏、韦氏等家族,诸葛家族虽然靠着分别投资让世人记住了诸葛氏的名头。
但也正是因为投资太过分散,使得族中人才损失惨重,到了晋末五胡十六国时期,诸葛氏已经没落到靠嫁女来维持地位的地步了。
诸葛绪这一支,本来就是旁支,儿子诸葛冲还在山东琅琊老家,孙子诸葛诠、诸葛冲,一个属于表面光,能力有一点,但要他担当大任是不可能的,另一个还是七、八岁的小儿,如今正在长安束发读书。
遍数诸葛家当龄的人才,也就吴国这边诸葛靓能文能武,可以和诸葛尚相提并论。
“绪叔,这江陵城中,靓虽是主将,但接收时日太短,还不能完全掌握诸军,是否能再容我些日子,待我.........。”
诸葛靓颇为为难的说道。
对于归附汉国,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抵触心理,吴国于他这个从北方过来的侨民来说,不过是暂居之地,只要不投晋国,诸葛靓哪里都可以去。
张咸原先的部下,都是世居在荆州和江东的百姓,虽然近年来,赵广率领的新汉在北方连战连捷,还占领了长安、洛阳,但在荆州这边,其影响力并不是很大。
施绩、陆抗在民众宣传上面很有一套,陆抗若是在江陵,诸葛靓的小心思根本翻不出什么大浪,好在这一次连张咸都已过世,区区一个孙虔,诸葛靓觉得他还应付得过来。
“仲思,夜长梦多,大将军就驻节在对岸的公安,现在若是归汉,那意义和夏口战事结果出来后可大不一样。”
诸葛绪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诸葛靓想了又想,好一会终算咬了咬牙,点头道:“绪叔,那就再辛苦你一趟,与大将军回禀,就说我诸葛靓愿归了汉国,但要有个条件,他日灭了晋国,吾父之仇,吾族中上百人被冤杀之仇,一定要报。”
诸葛靓眸子里怒火充炽,这些日子来,支撑他孤身一人在吴国战斗下去的动力,就是灭了晋国,为全家上下报仇雪恨。
诸葛绪点点头,道:“这个不用仲思你说,司马家的人,谁杀得最多,就是赵大将军杀的多,什么司马望、司马孚、司马伦,遇上大将军,都没有好下场。”
一番游说之后,诸葛靓也就不再假作坚持,他也看清楚了,这汉、晋、吴三国之中,吴国不仅实力最弱,而且国主孙皓还残暴不仁,无明君之象,早晚都要被亡了国。
相反,倒是汉国这边,虽然只有一个象征性的小皇帝,但架不住有赵广这个猛人。
这些年来,赵广拳打脚踢,不管是晋国也好,还是胡虏也好,碰到赵广之后,都是落荒而逃,不复再有猖狂之态,这样的一个英雄人物,他诸葛靓不投更待何时。
更何况,诸葛绪说的很对,等到夏口之战分出胜负,那他诸葛靓再归附,可就不是主动归汉,而是无奈投降了。
诸葛绪、诸葛靓两人一番商议,又对献城的细节制定了应急措施。
比如:孙虔这个监军手底下,还有二千余将卒,这些吴军兵卒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由于家眷均是孙家的家奴,这些兵卒对孙虔忠心的很。
要解决这二千吴兵,靠诸葛靓收拢来的兵卒肯定不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汉军出兵江陵,包围孙虔,歼灭这一股顽抗势力。
诸葛绪急急又从水寨门遁出,轻舟向南,朝着公安城方向驶去。
江陵城若是能拿下,汉国在荆州的疆域就能大范围的向东拓展,吴国势力则会急剧萎缩,长沙等荆南四郡孤悬于外,也不可能保住,同时,吴国的交州有被汉军在陆路斩断退路的危险。
陆抗率交趾军西征南中、巴蜀,在荆州为吴国所有时,确实是一步好棋,但当荆州属汉时,陆抗这支吴军就成了没有后路可以依靠的孤军。
第三百三十九章 水泥船舰队
公安城中。
赵广终于从床上爬起,久不上战阵,难得的纵马奔腾一回,却是累得腰酸得不行,这让他不由感叹,学武绝对不能放松。
“哎,男人还是要锻炼才行,要不然的话,连家里的都拿不下来,更惶论其他。”赵广叹息一声,对司马炎拥有三千余美人也就不再羡慕了。
女人再多,枪只一杆。
也不可能时时擦枪,偶尔一次,又无法令人满足,那只能徒惹来怨念。
怪不得古代深宫中的怨妇那么多,原因就是得不到满足。
诸葛婉同样累得不行,赵广骑马,她这个被骑的也不轻松,更何况,赵广还时时的要变个花样,让她也骑一下马。
一夜未眠,诸葛婉只得继续补睡,万一赵广性起,晚上再战一场,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折腾。
赵广得了好处,对这新娶的小娘分外满意。
在临出门时,赵广迭声的嘱咐侍婢不要唤醒夫人,待其醒来后,再端上吃食茶盏等等,切切不能让诸葛婉累着了。
随同诸葛婉来公安的侍女见大将军对夫人如此体贴,眸中俱露出羡慕之色,她们岂能知道,诸葛婉晚上被宠幸的滋味。
中午的时候,赵广在步阐的陪同下,视察了公安的船坞,相比西陵和宜都,公安的东面即是九曲荆州与云梦泽的交汇处,水面开阔,又有诸多的港湾,正是绝佳的建造战船所在。
步阐在归汉之后,表现的很是低调,军中之事一概不插手,只是在涉及到商贸一块时,他才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这一次,要不是赵广的任命,步阐对督造战船这个差使也想推了。
赵广对步阐的这份推诿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随着汉国实力的强大,象步阐这样拥有一定实力的地方土豪,有大量的财帛,但却无保护自身的实力,万一稍有放纵,就有可能成为朝堂上杀鸡敬猴的那只鸡。
而很显然,步阐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滋润,他不想成为那只倒霉的鸡。
“大将军,这水泥船就是好,铁架子一搭作为龙骨,再内、外糊上一层沙泥,放在船坞阴凉处晾干就能下水,不仅造价低廉,而且造船的材料只要铁条和沙泥,铁条用打造兵器剩下的边脚料就可以,沙泥更是易得,建一条水泥船的成本比木船要低了不知多少倍。”
步阐兴奋的介绍着,步家是商旅世家,最困扰步家发展的,就是商船数量不足。
建船的木料,并不是随便什么树木都可以的,要选取来自深山、质地紧密、又能防水的杉木、松木、柏木、柚木等等。
从深山伐木,殊是不易。
而树木的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长成,需要年头的累积。
有了水泥船之后,汉国就能无限量的建造战船和商船,步阐已经开始幻想,他的水泥船队南下交趾、东入大海,纵横江南各处水系。
赵广在后世见识过水泥船,心中没有步阐的乐观,水泥船虽然建造成本低,可以在短时间内大批量生产,但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自重大,抗冲击性能差,只能在相对平静的水面上使用。
在湍急的河流中,水泥船就不如木船来得轻便,抗风浪的能力也弱,至于说在海上航行,那根本就是在找死。
好在荆江九曲回肠,已经将长江奔腾而下的势头给消弥得七七八八了,到了云梦泽、夏口一带,江水虽然流速还是很快,但于水泥船来说,倾覆的危险性已经小了许多。
“公安船坞,已经建好的船只,立即交付水军使用,马上就要打大仗了。”赵广一边视察船坞建船的进度,一边对步阐吩咐道。
诸葛绪前往江陵游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诸葛靓归汉在即,而要想拿下江陵,不出动水军是不行的。
步阐应声道:“诺!船坞第一、第二批建造的水泥船,已有一百二十艘正在下水投入使用,这几天水军已经在抓紧时间操练。”
公安一带,汉军本无大规模的舰队驻扎,毕竟,夏口一带战事紧急,汉军有限的水军力量还要放在第一线,但孙皓和吴国将领们不知道,赵广在后方的公安、西陵一带,已经早早的开始打造另一支由水泥船组成的汉军舰队了。
出奇不意,攻其无备。
解决了江陵之敌后,赵广将立即率新舰队向云梦泽的东岸进军,在夏口、石阳一线,他要再次会一会名震天下的东吴水师。
五月十二日,傍晚时分。
天色渐渐泛昏,在江陵城南的长江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汉军战舰就如同饺子一样,排列在江面上,让吴军将卒望之,心中阵阵胆寒。
诸葛靓、孙虔闻讯,各带领本部亲卒登上江陵城头,眺望汉军来势,诸葛靓早和诸葛绪说好,知晓这是汉军配合自己里应外合的军事动作,所以,面上惊慌心中其实并不慌乱。
孙虔则不然,身为吴国孙家宗室子弟,又是孙皓的儿子,孙虔觉得自己蛮悲催的。
老哥孙瑾是皇太子,又是皇位的继承人,很得孙皓的器重,这一次,晋、吴两国联姻,孙瑾更是迎娶了司马炎的嫡长女司马徵,可以说是一脚踏上了人生的巅峰。
而他孙虔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要是和其他弟弟一样,在建业混吃混喝,摆摆宗室皇爷的架子,调戏遇上的小娘子,孙虔觉得日子倒也过得去。
但让他悲愤的是,老爹孙皓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让他来江陵当监军,这江陵是什么地方,是吴国的最西首,是吴、汉两国交锋的最前方。
孙皓这不是让他来当监军,是想让他死啊!
“诸葛都督,这汉军战舰怎么这么多,莫非那赵广是会变戏法不成?”孙虔面如土色,凑近诸葛靓跟前问道。
这些天来,孙虔在江陵城中只干了两件事:一是喝酒,二是找人喝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的人生,才是孙虔想要的生活。
诸葛靓睨了一眼醉眼朦胧的孙虔,轻笑一声道:“二皇子,这战船多又怎么样,咱守着这江陵城不出,汉军就攻不进来,王爷这酒还有得喝?”
孙虔见诸葛靓神情镇定,紧张心绪也放平了不少:“都督说的是,这江陵城可是陆大司马督建的,哪怕被围上一年、两年,也没什么打紧。”
孙虔拿话不住的宽慰自己,这江陵城坚固难攻是不假,但若是真围的时间长,别的先不说,城中的粮秣从哪里来?
这些个问题,于孙虔来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打他有意识以来,孙家就是不缺吃穿,几个皇子之间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吃得好与更好罢了。
养尊处优的孙虔不谙军事,被诸葛靓一顿忽悠给唬住。
孙虔手底的吴军将校则没有那么好糊弄,他们神情紧张的盯牢了汉军船队的动向,试图从中寻找出破绽来。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水泥船虽然与木船相比,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在平缓开阔的江河之中,它的缺点被完美的掩盖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江陵落入赵广之手
日暮降临。
夕阳笼罩在江面上,泛起点点金色的光芒。
在荆州南岸,汉军的水泥船舰队渡过江中心位置,层层叠叠的浪花一个接一个的拍打船身,水泥船的船首却如盘根老树一般,巍然不动。
舰船甲板上,一脸紧张的周处把绳索捆在腰间,摆出一副船只要是沉了,他即跳江洄游的架式。
“将军,这泥船,泥船没沉..........。”周处麾下,一名小校哆嗦着双手,把头探到水泥船的水线以下,然后猛的抬头惊喜叫喊起来。
自古以来,船的建造都以木头为主,最早是独木舟,后来是木料嵌合的大船,用沙石水泥和铁条骨架来造船,这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要不是水泥船是赵广提议督造,换了其他人,那就要当作神仙来供奉了。
在汉军将士的惊异注视下,水泥船舰队顺利进抵江陵水门,江陵城吴军有限的十余艘走舸紧守在沿江的水寨内,不敢出寨门一步。
力量悬殊太大!
汉军的水泥战船不仅样式古怪,而且甚是坚固,吴军走舸的木料只是就地取材的杉木,密封性能差,轻薄的船板很容易开裂,与水泥船对撞的话根本不是其对手。
江陵城头,诸葛靓按照相约好的方式,将自已的将旗插在城垣的一侧,“诸葛”两个大字书写的尤其的醒目。
不知内情的人见此,还以为诸葛靓喜好名气,想要让汉军上下知晓自己的厉害。
孙虔一方的吴军将校也没怀疑,但当汉军舰队没有朝向诸葛靓把守的江陵南门,而是将船首转向江陵的东面水门时,孙虔军将校开始慌神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江陵南门处于整条防线的突出位置,汉军舰队不打最前面的目标,却转向打位于侧后的东门,难道他们就不怕被诸葛靓拦腰截击?
汉船遮天蔽日。
密集的箭雨从靠近城垣的战船上射出,呈抛物状向城头散落,吴军守卒纷纷将盾牌举过头顶,将身体缩成一团,以此来逃避箭矢的打击。
与此同时,接近水埠的汉军战卒正在登岸,云梯、撞车这些常规的攻城器械也被抬了下来,更让吴军将卒色变的,还有汉军屡屡发威的发石车。
“快,快向诸葛都督求援!”
“什么?诸葛都督按兵不动,他这是想干什么?要坐视江陵失陷吗?”
孙虔气急败坏的连连怒吼,但却拿诸葛靓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算他脑子再不好使,也瞧出了诸葛靓有降汉的动向。
被出卖了!
这诸葛靓能投降,可他孙虔却不能,谁让他姓孙,又是孙皓的儿子。
这一时,孙虔倏然无比痛恨起这个二皇子的身份来。
在诸葛靓的有意放水下,汉军猛攻孙虔一部,本就战斗力不强的孙虔部遭到猛攻,一时间乱作一团。
东门的守卒稍作抵抗,即被汉军先登抢占了城垣。
“快,快到水寨,回武昌!”孙虔气喘嘘嘘,脚步踉跄,已经没有了抵抗意志的他,带着残兵败将向水寨方向溃退。
孙虔要逃跑!
诸葛靓下定决心要在汉国出头,不立大功他又如何能得到重用?不重用的话,到时汉军征讨晋国哪有他诸葛靓的份。
等到孙虔带着百余残卒跑到水寨时,诸葛靓却已经命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诸葛靓所部刚刚归汉,才不管是不是曾经一起喝过酒的军中弟兄,孙虔军将校的人头,在已经杀红了眼的诸葛靓军将卒看来,就是一份份军功。
孙虔的首级被诸葛靓拎在手里,以诸葛靓的身手,杀一个酒囊饭袋自不在话下。
荆江江面上,巨鲸号昂首停泊在一众水泥战船中间,赵广身着轻便的皮甲,手按青釭剑,在他的身畔,周处、罗袭等几员汉军将领促拥着,正对江陵战事指指点点。
“大将军,我军入城了,江陵城池已破!”
“大将军,诸葛靓已经举了汉旗,城中正在混战,不过,到子时的话,这战事也基本平息了,孙虔已经败亡。”
周处喜气洋洋的抱拳禀报。
赵广朗声大笑:“哈哈,子隐,手痒了吧,放心,夏口那边还未分出胜负,这仗还有你打的。江陵的残兵,就交给诸葛靓好了,正好用孙虔的首级,为出征夏口祭旗!”
周处双手猛搓了下,伸长了脖子朝江陵城看了一眼,不甘的说道:“大将军,夏口那边能否许了末将打个头阵,吴军水师都督张象那厮,以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没想到现在抖起来了。”
周处未投汉国之前,在吴国任无难督,守卫建业上游一线的江防,张象任柴桑督,驻军位于无难城的上游,两人相互不服气,暗底下争斗了多次。
赵广大笑:“子隐,你要是觉得这江上水战不过瘾,以后还可以乘了海舟出海,到大洋上与飓风巨浪搏斗一番,那样的话,你这斩蛟英雄就名副其实了。”
周处对海上远航倒是听说过一些,比如吴军的将军卫温就率领船队到达了夷州一带,大洋上航行的滋味究竟如何?
这么一憧憬,周处不由得心神俱往。
且说诸葛靓协同入城汉军平定了江陵城下动乱后,即率领所部将卒迎出城外,列队等候赵广到来。
巨鲸号靠岸停泊,赵广从船上登上北岸,诸葛靓已经将江陵的府册、库中的粮秣、甲具、器械、船只等一应东西造册登记呈了上来。
赵广急上前,执起诸葛靓的手,郑重的说道:“诸葛都督是婉儿的叔父,便是广的长辈,这次江陵顺利拿下,都督当居首功,待参军司将一应功绩登记之后,广即向朝堂为都督请功。”
诸葛靓见赵广以晚辈自称,心中甚是感动,连声道:“大将军言重了,靓只是赵夫人的族中长辈,当不起这叔父尊称,大将军以后,还是唤靓表字仲思即可。”
寒喧一番之后,诸葛靓将赵广让进城内,到了署阁又细细的将江陵城中的情况详细告知,待赵广听罢诸葛靓所言,不由得暗自庆幸游说诸葛靓归汉正当其时。
江陵城中,陆抗竟然屯积了足有两年的粮秣,兵器战甲器械等辅助守城的各类辎重一应俱全,要是汉军强攻的话,伤亡必定惨重。
第三百四十一章 汉吴大决战在即
汉军拿下江陵。
荆州战局开始由僵持朝着有利于汉国的方向发展。
罗宪、罗尚、张翼、文武四将率领汉军主力与孙皓增援舰队对峙,汉军水军在吨位上不如吴军楼船,但在补充方面却要强过吴军甚多。
有水泥船的补充,汉军水军损失几艘船,并不觉得心疼,相反,要是二艘或者三艘能够拼掉吴军的一艘,那对于汉军来说,就已经赚了。
就在赵广拿下江陵的同一时间,在夏口、石阳一线,汉、吴两国水军虽然大仗没有,但小仗却是隔三差五的开打。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对峙情况,汉军一方是因为赵广要先解决江陵这个难题,以免真正决战之时,江陵城的吴军突然从汉军后方杀出。
吴军一方则是被战场上的有利态势给迷惑了,由于对水泥船这种新型的造船手段缺乏了解,孙皓、张象、沈莹等人对损失比还有些洋洋自得,认为这么互耗下去,先挺不住的一定是汉国一方。
夏口外,长江江面上。
吴军舰队威风凛凛的横列于江中,在靠近南岸的水寨中,孙皓的七层楼船上灯火通明,一场庆功的盛宴正在进行。
“陛下,那赵广不是有言,积小胜为大胜,积跬步可致千里吗?我们大吴强大的水军可以依靠战舰性能上的优势,对汉军水军形成压迫,从而为全胜奠定基础。”在孙皓的七层楼船上,张象、沈莹正兴奋又紧张的向孙皓描绘吴军大获全胜的场景。
孙皓的军事指挥能力,与祖父孙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权虽然有十万之戏称,但好歹也打过几场胜仗,还真算不上能力有多差。相比而言,孙皓则完全是瞎指挥,凡是他亲临上阵的战事,不大败就已经对得起大家了,久而久之,弄得吴军将领对孙皓亲率大军出征紧张无比。
打赢没有可能,打输了却要背黑锅。
这孙皓执政时期的吴国将领,就是这么悲催。
孙皓甚是开心,左拥右抱前丞相张布的二个女儿,大笑道:“赵贼在北方屡战屡胜,以为到了这江河之上,也和陆地一样可以纵横狂奔,哪料想遇上我大吴的无敌舰队,来人,上酒,今日朕与诸将痛饮,不醉不归。”
吴军上下个个兴奋,张象、沈莹虽然对汉军愿意承受损失的奇怪举动感到不解,但也不好提出来惹得孙皓不快。
五月下,江陵失陷的消息终于传到夏口,孙皓听说诸葛靓献城投降,儿子孙虔被杀后,怒不可遏,立即下令将诸葛靓阖家族诛。
只不过,诸葛靓在吴国早就没了什么至肉亲属,唯一的三个侍婢还是孙皓玩够了强塞来的,也有监视的意思,在诸葛靓归汉之后,这三个女人死不死的,诸葛靓自不关心。
与孙皓的关注点不同,张象、滕修、沈莹等人对江陵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他们更在意汉军水泥船的出动规模。
百余艘?
这是下饺子吗?汉国怎么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建造这么多的船只?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军将领们迅速出动,在付出了五艘走舸的情况下,终于成功俘获一条水泥船。
当他们敲开水泥船的船壁时,才发现这条船竟然是用沙石和铁架子作为材料,这些东西相比木料来说,更加的容易找到。
孙皓听到滕修等人禀报,汉军的战船是用沙石、铁条等物建造时,也开始不淡定了。原来汉军之所以三换一、四换一都愿意,却是因为水泥船建造的成本太低了。
“这水泥船我们能不能造?”孙皓气急败坏,当着吴军诸将的面,大声质问道。
负责督造战船的吴将吾彦被点名,只得无奈的上前禀道:“陛下,这水泥船要造的话,其他倒也不难。难就难在水泥的配方,这沙和石要怎么配比才合适,中间又要加入什么别的东西,汉国在这方面封锁得紧,我们暂不得而知。”
孙皓听吾彦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配方不知晓,你们是群猪吗?不会去收买汉国的工匠,不会多搞几次试试?”
“陛下教训的是,属下这就去办?”吾彦被孙皓痛斥一番,无奈黯然退下。
陆抗被调离之后,陆晏、陆机等人跟着去了交趾,其余亲近的将领则被分派了相对不重要的闲职,比如吾彦,这是一员能够徒手与老虎搏斗的猛将,却被孙皓猜忌,从战场的一线调到二线,担任建船的辎重营偏将。
心情不好,又做的不是自己擅长的工作,吾彦哪有什么兴趣去研究水泥船的构造?
“陛下,汉军有水泥船助力,时间若是拖延下去,对我军将越发的不利,末将建议,我军要趁着战船尚占优势的有利时机迅速出兵,与汉军在夏口进行决战,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滕修老成持重,对孙皓建议道。
孙皓连连点头,此时他已经乱了方寸,滕修之言虽然不是什么妙招,但总比一脸垂头丧气的沈莹、张象要强了不少。
在孙皓的严令下,沉寂休整了多时的吴军楼船舰队再一次拔锚起航,向夏口城逼迫过来,从斥候处得知吴军异动的罗宪,立即遣了飞舟向正在云梦泽中东进的赵广送信。
此一时,汉军水军的大小舰船已经增加到五百余艘,其中水泥船达到了二百艘的规模,接近了总数的一半,更重要的是,在公安、西陵、夏口等地的船坞内,又一批新的水泥船正在阴干,不消十余天就能下水投入使用。
吴军水军的规模与开战之时相差不多,楼船还有六艘,艨艟舰二十余条,走舸飞舟辎重船等四百余条。
汉、吴两军战船总数相加,已经接近了千数,夏口这场水战的规模,与当年赤壁大战之时已经不相惶让。
一战而定东南。
这是当年曹操曹孟德在举二十万大军南下时的夙愿,而今,赵广对征吴的战事也有些倦了,孙皓这个对手与司马炎、刘渊等人相比,还是太弱了。
要是纠缠久了,赵广怕自己也被孙皓给拖累得降了心智,要知道,汉国就算统一了中原,也还要面对五胡乱华的大趋势。
汉军接下来的主要对手,是犹有实力的晋国,还有正在北方崛起的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诸胡,作为全军之统帅,绝不能犯一丁点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