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黑虎掏心左国城
马隆会出现在沁水,很是出乎魏容的意料。
晋国在上党郡的布防,一直是重北轻南,马隆当初之所以北上,就是为了防范匈奴五部的南下,上党晋军的主力也多驻扎在上党西北、太原东南方向。
魏容、马隆在沁水对峙。
马隆的偏箱车在这一回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开阔的河谷地带,平坦的交战战场,再加上魏容走的急,带的又是轻兵部队,无发石车等重武器支撑。
汉、晋两军初战,猛打猛冲惯了的魏容没想到对面的老家伙用兵老辣,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偏箱车之外,马隆还有绑着火油的箭矢、木板打造的井栏等等,小发明虽然看看都不太重要,但每每到了战场总能让对手措不及防。
魏容吃了个小亏,损了五百余将卒,马隆那边也没落多少好处,偏厢车被魏容依托兵甲的锐利,损毁了四辆。
汉军且战且退,魏容无奈之下,只得先退守端氏,以待后续援兵到来。马隆为人持重,担心进入太岳山区后,又被陷入峣关那样不利地形,此时见一战获得小胜,也不追赶,直接带着部下朝下游的河内郡野王城而去。
随着河东、平阳战事的进展,上党郡的位置孤悬,随时有被汉军切断后路的危险,前不久,马隆也是连番向洛阳告知前方战事紧急变化。
这一次,得悉司马伦轻敌冒进,在解池被赵广击败的消息,晋国朝堂一下陷入到了惶恐之中。
河内郡的兵马,已经被司马伦挥霍一空,野王这座河内重镇,守卫的晋军竟然不满千人。
河东已经被赵广占据,要是河内郡再丢的话,晋国的国都洛阳,就直接暴露在了汉军的兵锋之下,司马炎遂紧急下令,马隆所部回撤野王,镇守河内郡西部。
同时,为加强弘农、河内这一线的防御,在洛阳之战表现出色的黄门侍郎孟观被司马炎启用,取代渐渐力不众心的胡奋,担任弘农郡函谷关的守将。
与年长的马隆相比,孟观的年纪更轻,用兵也更有朝气和活力,
马隆、孟观。这两个西晋泰始、太康年间,在征讨西北鲜卑、氐羌边患中大放异彩的名将,终于正式登上汉、晋争雄的战场。
与此同时,司马炎在司马温县兵被汉军击败之后,终于重新反思自己重用司马子弟、排斥异姓臣属的政策。
在羊祜、张华等人的力谏下,司马炎终于醒悟过来,单靠司马家的那些王,不可能是赵广的对手。
与儿子晋惠帝司马衷相比,司马炎是个聪明人,他开始再次重用羊祜、杜预、王浑等重要将领,同时,晋国上下也开始学习新汉的军事将领培养策略,大力的培养和挖掘晋国的年轻俊才。
论人才储备,晋国身处中原腹地,比汉末以来动荡不安、百姓流离的关中、偏安一隅的巴蜀要强的多,如王戎、刘乔、刘舆、孙会等西晋的一些出名将领,逐渐被重用。、
与之相对应的是,司马亮、司马骏等内戚被外放,出镇一方。这样一来,看似司马亮等人被边缘化了,但实际上,外放之后这些司马家的王爷纷纷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给接下来的诸王大乱埋下了伏笔。
这些暂时都与赵广无甚关联。
顺利的解决了温县兵之后,赵广在解池召开了一次表彰和庆功大会,在这次会上,薛季被作为盐兵的代表,上台授军功爵。
在王训的建议下,薛季也被吸纳到了亲兵营中,暂时作为王训手下的一名军侯,就地位来说,比之前的盐兵都伯要强了不知多少倍。
龙门薛氏。
从薛季开始,渐渐成为河东的一个大姓。
不出意外的话,薛仁贵应该就是薛季的后人。
韩寿有王濬作保,侥幸不死,赵广对于韩寿倒没有多少的坏印象,这人除了和贾午偷香那点风流事之外,作曲作赋都很不错,留在身边当个御用文人还是很合适的。
贾午这小娘和其姐贾南风性情还不太一样,她的脾气颇有点像其外祖贾逵,豪爽不拘小节,就是男女关系上有点乱。
这和贾家的门风估计有关联。
留着韩寿,还有一个用处,若是贾充、贾南风掌握了晋国的权柄,韩寿派过去的话,倒是可以借贾午这条线接近贾家。
晋国承继了曹魏的衣钵,根基还是相当深厚的,仅从统兵的将领来说,被赵广斩杀或俘虏的也不少了,但司马炎还能继续的找到新的将领替代。
司马炎不是什么昏君,毕竟太康之治发生在他当皇帝期间,现在的司马炎,也不是执政晚期,一心想着享乐的皇帝。
一个不把大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司马炎,绝对是需要认真重视的对手。
河东战事结束,赵广率河东郡新编汉军再赴平阳。
有薛季的示范引领,解池盐兵加入汉军的热情高涨,他们本来觉得打仗风险太大,死伤率高,一旦没了性命,家中老人妻儿都难存活。
但解池一役,却让盐兵们大开眼界,原来打仗并不神秘,只要跟对了将领,再加上齐心协力,就会赢得胜仗。
同时,与刚刚从龙门渡河东征之时相比,河东大族、百姓对汉军的态度有了新的转变。
他们对于新汉守住河东,甚至从河东再往北、往东开拓的信心更足,卫操代表卫家、裴绪代表裴家,薛永代表薛家,各遣了一支私兵加入到征讨匈奴诸胡的队伍中。
除了这几家之外,还在关中的苏、杜、韦等大族,也不甘被河东人抢了风头,也纷纷将家族中的中坚力量派到汉军中。
论起在新汉的资历,这几家可比卫、裴、薛等新进家族要深厚的多。
此消彼长。
随着汉军在平阳实力的增长,双方在战场上的均势也开始被打破。
七月下。
驻扎在上郡的傅佥率一部将卒东渡黄河,从西河郡的隰城、太原郡的碛口登岸,汉军沿三川水、北湫水向左国城方向推进。
左国城是匈奴左部的驻地,也是大单于刘渊的王庭、阏氏居住所在,傅佥这一记黑心掏心,让匈奴诸胡酋帅惊吓的面无人色。
在草原上时,匈奴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居,王帐也时时迁移,西汉时汉军几次大军深入漠北征讨,找到王庭的大获全胜,没找到的大败而归,可以说全凭运气使然。
内附之后,南匈奴各部的放牧区域逐渐稳定下来,主要就是在左国城、太原城、云中城一带,左国是匈奴左贤王刘豹的王帐驻地。
洪桐。
刘渊脸色极是阴沉,平阳战事拖延,文鸯、马融一文一武,将汉军营寨守的严严实实,让匈奴胡骑突进不得。
平阳城中的单征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一个月前还时不时有单部骑兵突困而出,向刘渊求救,最近的十余日,几乎不见单部的游骑到来。
刘渊对平阳城中的情况也不得而知。
只能简略的从汉军依旧围困的情形判断,单征应该还在城中坚守。
“汉王,晋军已在河东兵败,那赵广挟数万得胜之师而来,平阳的单部恐怕坚持不下去了,我部在洪桐进退不能,不如早早的回撤左国、晋阳,整顿各部之后,再和汉贼决一死战。”新投奔刘渊的汉人谋士崔游劝谏道。
“汉王,左国城被伪汉偷袭,各部军心不稳,万一有酋帅被人游说哗变,则我大匈奴复兴将无望矣!”
文立往洛阳之后,刘宣少了竞争对手,其在刘渊跟前的地位越发的重要,面对被汉军夹攻的不利情形,刘宣觉得,与赵广再硬拼下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刘宣、崔游纷纷劝说,刘渊也觉得继续在洪桐对峙没有多大意思,还不如趁着实力尚在的时候,迅速的回援左国、晋阳,先将侵入王庭的傅佥给驱逐出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分化太原王氏
刘渊兵退!
以轻骑为主的匈奴胡骑来去如风,扎营开拔等事项胡人也都熟谙惯了,等到马承、柳初、徐武等汉军将领发现时,洪桐大槐树一带已是狼籍一片,不见一个胡骑身影。
柳初犹不死心,带着一队汉卒搜索胡虏的营帐,结果在后营的一处偏僻地方,闻到有阵阵的恶臭传来。
柳初带着将卒寻找过去,赫然发现有数处堆砌着汉人尸体的大坑,上面一层覆盖的还没有腐烂,底下的则已是白骨森森,瞧这些尸坑的大小,被屠戮的汉人接近万余众。
“该死的胡虏!”柳初脸色铁青,握紧钢刀的手微微颤动,这一刻,蒲阪渡口,父亲柳隐被匈奴围攻战死的情形又浮上他的心头。
赵广得知匈奴诸胡屠杀汉人无数,心中也是戚戚然,五胡乱华的序幕已经开始,虽然他竭尽全力的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原的汉人天下。
但仅凭他一人,仅凭新汉一支力量,要想解救整个北中国的汉人,着实太不容易。
不仅仅是国力原因,更有像这次晋国在后面拖后腿的情况。
好在,赵广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对司马炎和晋国朝堂,他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
平阳城中的单征,此时再无守城下去的信心。
单部在城中的人数已经降到了不满万人,死掉的除了战死的部众之外,更多的是饿死病死的老弱,若不是人少了,平阳城中的粮秣早就不够。
单征的二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被刘渊留在左国当人质,身边只有还不满三岁的小女陪着。
不过,如果再被围困下去,这唯一的女儿怕是也活不成了。因为城中单部的一些部众家中,已经开始出现易子相食的情况。
等部众的幼儿都吃完了,单征就算是酋帅,也保不了单氏小娘的性命。
“降了!”
单征狠了狠心,留在左国当人质的儿子肯定是活不成了,这也没办法。
单部不能因为一个小儿,被灭了部族。
八月一日,晨。
多日紧闭,被堵的严实的平阳城门吱呀呀开启,单征领着城中幸存的部众跪倒在城门口,在他的身畔,瘦瘦弱弱的单氏小娘低着头,一对惊恐的眼睛从发梢缝隙向越来越近的汉军队伍瞄去。
一匹高大的健马映入她的眼帘。
马上之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鞍前的一杆长枪寒芒毕露,隐有阵阵杀气涌来,让单小娘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单部,即日起迁蜀中,部众分散为民,不得聚居一处,单征,违抗大汉诏令,擅启战端,罪不容赦,念其有献城之功,留单姓,贬平民。”
单征趴伏在地上,聆听着汉国对自己的处置,不敢稍有一丁点的反抗。
部众能活着,就算是不错的了。
至于保留单氏部落,单征在平阳城中就不作此想了。
让他意外的是,赵广对自已的处置还算不错,保留了单姓,也算是让他这个单氏部落的末代酋帅有了一个回忆的念想。
以后,就安安份份的在汉国做一个平民吧!
或许,将来单氏的子孙,会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当然,不再是作为氐人单氏部落的酋帅,而是作为汉国的臣民。
从氐人变成汉人。
单征父女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是汉民族融合和壮大的一部历史。
赵广率汉军继续北上,兵发并州刺史部。
汉军沿汾水北上,过洪桐之后,下一个县城即是太原郡祁县。
太原郡在去年被刘渊所窃占,不过,太原王氏依旧在晋阳、祁县两地拥有较强的实力,王氏的私兵、部曲有近万人。
刘渊虽然有心吞并,但却被赵广牵制在平阳,无法腾出手来。
魏晋时期,“九品中正制”是最主要的官员选拔制度,九品中正制对于家世背景极为看重,导致已成名门的大家族势力愈加庞大,太原王氏也在这一时期达到天下一流家族。
太原王氏,从支派来讲,又分为祁县王氏、晋阳王氏二支。
其中:祁县王氏在汉末三国时期,最为有名的人物就是司徒王允,也就是诛杀了董卓的那一位,传说中美女貂蝉的义父。
王允之后,他的侄子王凌官至曹魏太尉。曾经当过曹操的丞相掾属、后来就跟着张辽征讨吴国,击败吴将吕范,石亭之战,王凌与贾逵一起力挽狂澜,击退了正在进攻曹休的陆逊。
军功在身,王凌随后历任扬、豫二州刺史,曹芳当皇帝时,拜征东将军,进封南乡侯,授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嘉平元年(公元249年),代替蒋济当上太尉。
嘉平三年,王凌不满太傅司马懿专擅朝政,与兖州刺史令狐愚一起谋立楚王曹彪为帝,事泄自尽,时年八十岁,夷灭三族。
晋阳王氏,在魏晋时期最为有名的是司空王昶,他的二个儿子中,王浑现在是晋国的征东将军,驻守在淮南,手握重兵。另一个儿子王湛性情简淡,不喜宾客,在家闲居。
王浑有二子,王戎、王济现在都是晋国朝中有名望的官员,可以说,太原王氏在洛阳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名额,足可见其势力之大。
祁县王氏被夷三族。
可以说被司马家杀的根子都没有了,虽然司马炎在晋代魏之后,假惺惺的大赦天下,并且让晋阳王氏的王湛过继到祁县王氏,以延续祁县王的家族。
但人都死光了。
就算假装续上,也不是原来那个王了。
赵广率汉军进驻祁县后,下令全军驻扎下来,巩固已占领地区。
同时,在王湛的陪同下,赵广特意到王允、王凌的墓前祭扫,这两位名臣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个人能力也有不足,但大节上他们不亏。
至于小节上,王允当权时,排挤异已,杀戮蔡邕等名臣,着实没什么可辩解的,后来被杀也是咎由自取。
王湛本来不想与赵广这等显赫人物见面,尤其在听说赵广杀人如麻,有阎王之称后,但架不住赵广几次三番到祁县王家大院探访。
赵广手握重兵,王湛就算在祁县甚有名望,也不敢在汉国大将军面前张狂,况且,一番接触下来,王湛还意外的发现,赵广这人学识博杂,天文地理、杂学百科,几乎什么都能说的上来。
王湛其实不知道,赵广这哪里是学识渊博,分别是后世逛某些论坛、看知乎得来的零碎知识,不过,在这个书籍匮乏,大族垄断教育的时代,赵广的这点学问,用来唬唬不经世面的王湛倒是足够了。
仅仅三、四日的功夫,王湛就把赵广当作了可以抵足相交的至交好友,尤其在回到晋阳,听到有族人抵毁赵广之时,王湛就会忿怒不已,严词俱厉的加以反驳。
祁县,署阁,汉军中军所在。
赵广看罢王湛从晋阳送来的书信,不由得喜上眉梢。
“大将军真是好手段,太原王氏自此不得安宁矣!”卫操在旁,瞧见书信上的只字片语,已然猜到赵广分化太原王氏的用意。
卫操大家族子弟,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饶饶,像马融、何攀、李毅等这寒门子弟则对此不甚清楚。
赵广微微一笑,解释道:“太原王氏要是都为司马炎效力,那我们就算占了太原郡,也还是驻不长久,唯有在王氏中间找到心向大汉的子弟,才能确保并州的稳固,才能真正将匈奴杂胡驱逐干净。”
马融等人这下才始回悟过来,到了祁县之后,赵广为何下令停止向北进攻,又抽出时间专门祭扫王允、王凌之墓,又与王湛长谈几番不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呼延部落投降
分化、拉拢王湛。
赵广这一次用的是阳谋,太原王氏内部,其实早在河东落入到新汉手中时,就争论过晋、汉之间,王氏应该如何来选择。
王浑是晋国的征东将军,连带着二个儿子王戎、王济也都在洛阳定居,他这一支肯定是心向晋国。
王湛身无官职,属于闲散之人,性情豁达的他,更中意与自己交谈甚欢的赵广,更重要的是王湛在过继给祁县王氏之后,与晋阳王氏已经分属二支。
作为王氏的一个分支,王湛有责任将祁县王氏延续下去,这是他在王充、王凌的墓前许下的承诺,选择汉国,对于王氏来说,也不失为一次有价值的投资。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王浑这一支也被夷灭时,祁县王氏也会将今天一样,将自己家的一个姓王的子弟过继到晋阳王氏的名下。
国家的兴与衰,此起彼伏。
家族的兴与衰,其实也是一样。
多方投资,确保总有一支跟对方向,是大家族在动荡时期的睿智做法,不只是王氏,比如最为有名的琅琊诸葛氏也是一样。
左国城。
刘渊退守王庭。
吕梁山区复杂的地形,让匈奴骑兵的追击变得异常困难。
山地作战,对于习惯了汉中、陇上崇山峻岭的傅佥来说,那是如鱼得水,本来傅佥对赵广让他偏师出征还有些想法,但渡河到了左国城一带后,傅佥不由得心花怒放。
“好一处表里山河,这就是我傅公纪施展本领的地方。”傅佥在左国城周围转了一圈,掳走了匈奴人放牧的千余头牛羊之后,即从三川水直下,过黄河又回到了上郡。
一河之隔。
傅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刘渊气的险些吐血。
汉军水军在黄河上优势明显,匈奴胡骑在陆地上可以称雄,到了水面上则是旱鸭子。
左国城的位置,又正好处在吕梁山朝向黄河的那一面,地形条件上易攻难守,很不适合当一国之都城,在历史上,刘渊建立汉赵之后,也很快的就将都城迁到了平阳。
但现在,刘渊却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了?
赵广这恶贼占了平阳,晋阳一带有王氏牵制,匈奴诸胡的力量不足于完全震慑住王家。
况且,赵广拉拢王湛的事情已经传开,要是刘渊敢去,万一王氏突然起兵,则刘渊可能再次腹背受敌。
“汉王,我们该走了,这左国城一带,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地方啊!”刘宣长叹一声,对着刘渊丧气的说道。
作为匈奴的智者,刘宣一向自诩智谋百出,部落中也没有人能胜过自己,但这一回与汉国的交锋,却着实的让他倍受挫折。
赵广这阎王,委实是非常人也。
面对晋、匈的两面夹攻,竟然还游刃有余的跑到解池,组织盐兵打败了司马伦的温县精兵,这盐兵那么厉害,为何晋国之前没有好好利用起来?
刘宣百思不得其解。
“叔父,左国要是弃守,我们大汉国又往何处为好?”刘渊倒没有刘宣那么感慨,或者说作为常败之将,他对于赵广的神异表现已经麻木了。
刘宣想了想,道:“中原一带,是汉人的天下,我们大匈奴还是要往北方的草原驻留为好,我听说宇文莫槐在辽东发展的很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和宇文髡发部落联系,与鲜卑人在草原一争高下。”
宇文鲜卑也是匈奴别部一支,要是刘渊的匈奴五部与宇文部落联合起来,倒真能让刚刚在草原上称雄的鲜卑诸部喝上一壶。
刘渊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放弃几代祖先开创的基业,确实让人心痛。
但是,与整个匈奴族群的存亡相比,左国区区一城,并州这被围困的一隅又算得了什么。
两难之下,刘渊与刘宣、崔游等心腹几番密议之后,决定向东北方向迁移,先将匈奴五部迁涉到云中、代郡一带。
云中即后世的大同,代郡就是张家口。
这两个地方属于汉人和匈奴、鲜卑等游牧民族交界的地方,换句话说,是谁都可以管,谁又都管不着。
在汉人势大的时候,汉王朝扩张势力,将国境线北推到了阴山、河套一带,云中、代郡自然成为汉朝一个郡。
在胡人势强的时候,云中、代郡又被草原民族所占据,成为胡人放牧的夏季牧场。
刘渊有意占领云中、代郡,目的就是想依靠这里的草场恢复匈奴的实力,同时,也有意和鲜卑部落中的宇文鲜卑取得联系,争取重新成为漠南草原的霸主。
虽然刘渊将王帐迁移的消息隐藏在很小的范围内,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时间的推移,左国城将要被放弃的消息,也开始在诸胡部落中传扬开来。
太原郡南端,雀鼠谷。
意谓地势险要,唯有雀鼠方可通行。
这里又称为冷泉关,是晋中与临汾盆地之间七十里险绝山谷的最北端,踞三晋腹地之咽喉,扼南北交通之要冲,自古为北方边陲之军事要塞。
在刘渊退守左国城之后,雀鼠谷成为汾水畔仅有的还在胡人手里的隘口,守卫在此处的正是呼延衍所在的呼延部落一支。
呼延衍在匈奴五部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不仅刘渊不想看他,就连刘宣、刘灵等人也羞于和呼延衍为伍,而这也是呼延部落被抛弃在雀鼠谷的原因。
不过,呼延衍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
吕梁山虽然险峻,但毕竟一早就被人类开发,山间径道、猎道只要稍稍留意,就能够发现几条,借着猎道通畅,呼延衍可以和除左部之外的匈奴各部落来往。
雀鼠谷,匈奴呼延部落驻地。
“什么?大单于的王庭正在拔营,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呼延衍怒骂一声,脸上分外的急切,他刚刚从左国回来的族人那里,听到王庭迁移的消息。
呼延衍气呼呼的骂了一阵,心中也是了然,他这是被抛弃了。
刘渊通知他又怎么样?雀鼠谷已经处在汉军的包围之中,除非呼延衍愿意放弃部落中的所有,带着几个心腹翻山越岭出逃。
不告知呼延衍,那等汉军追杀时,呼延部落还能在雀鼠谷要隘处堵上汉军一阵,毕竟,单靠汾水水道,不打通陆路的话,汉军用兵也不顺畅。
“单征能降,我呼延衍也能降,大不了一拍两散,咱也到关中去享福去。”
呼延部落残破,呼延衍身边也没个可商量的人,他一个人思来想去,最后突然想起单征投降的事来,心中不由得豁然开朗起来。
雄心壮志恢复大匈奴的霸业?刘渊、刘宣有这样的想法。
但呼延衍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酋帅,他想要的只是安稳,呼延部落连续的失血,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决心投降之后,呼延衍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带着部众缚手下山,到了祁县之后,效仿单征在平阳投降的做法,跪倒在城门口,趴伏于地乞降。
赵广在祁县中军署阁得知雀鼠谷之敌下山请降,倒是颇感意外。
雀鼠谷也就是冷泉关这个地方太过险要,就算强攻的话,要拿下来的可能性很很小,想不到还没等他布置停当,呼延衍就投降了。
不过,有匈奴部落来降,说明刘渊的诸胡联盟已经开始瓦解,这是个好兆头,再加把劲的话,估计刘渊就真顶不住了。
“大将军,好消息,投降的呼延部落酋帅报告,刘渊要弃守左国城,匈奴胡虏要逃了?”马融兴冲冲的从城外受降回来,一脸兴奋的叫喊道。
赵广一怔,随即心中一喜,追问道:“此消息可真切,确证过没有?”
马融连连点头,答道:“属下已经命斥候多路齐出,靠近左国城,打探匈奴王庭的消息,相信不日就有军情回报。”
赵广沉吟一阵,下令道:“给各军将领下令,全军当以尾追击溃胡虏为根本,由南向北压迫过去,匈奴胡虏弃守一处,我们就占领一处。”
“让大家记住,人可以放跑,帐蓬、器械、财帛等等都必须留下。如果匈奴人困兽犹斗,实在堵不住,就放他们北去也无妨。”
“另外,呼延部落,依单部旧例即可,呼延衍留呼延姓,迁关中。”赵广吩咐道。
马融应和一声,忙转身下去与参军司商议起具体的进军方略来。
对呼延衍的处置,有单征的例子在前,只要照搬照抄就行,赵广也没有多去在意,呼延也是双姓中的知名姓氏,到了宋朝的时候,呼延家族已经成为了将门的一支,后世还专门有过一本评书《呼家将》。
真正让赵广在意的,是匈奴北迁后的影响。
匈奴曾经是草原上的头狼。
但现在,这头苍狼已经老了,失去了强有力的族群,鲜卑人取而代之占据了漠南漠北的肥美草原。
刘渊要是向北迁移,只剩下族人,缺少过冬物资的匈奴人怎么过活,只能去抢鲜卑部落的东西,那样的话,匈奴诸部不可避免的会与鲜卑部落发生冲突。
匈奴、鲜卑在草原上大混战在即,这是赵广希望看到的,也是汉人王朝最为期待的。
北方草原上,两强争霸或者三足鼎立,才是南方汉人最为安稳的年景。
第二百四十章 曹魏要复国
刘渊逃亡云中!
建立汉国的梦想,也随着赵广的全力一击,而成为泡影。
至于刘渊的汉王称号,那更是一场笑话。
在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刘渊的匈奴汉国瞬起又瞬变,就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公元269年的天空。
匈奴汉国建立之时,诸胡纷纷响应,争相投靠,到了败亡之时,诸胡也不甘落后的争相逃跑。
跑的快的,甚至还抢在了匈奴人的前面,跑的慢的,机灵一点的如呼延衍,早早投降保全一命,愚蠢要顽抗到底的,倒让文鸯、文虎、北宫纯、独孤胜他们好好的过了一把杀胡的瘾。
这其中,杀胡最狠最多的,倒不是文氏兄弟等人,反而是独孤胜拔了头筹。
自打追杀秃发乌丸建功之后,独孤胜对追踪敌情的事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别人还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独孤胜已经从匈奴诸胡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嗅到了战机。
刘宣的匈奴右部被独孤胜、北宫纯死死咬住不得脱身,特别是北宫纯的凉州大马,突然袭击爆发力十足,根本不是拖家带口的匈奴部众能够抵挡的。
在灵石附近,刘宣拼了老命带着几个亲信杀出重围,回头再看右部所在,已是一片人仰马翻,就连刘宣的阏氏也陷在包围圈里面。
“天亡吾匈奴!”刘宣大叫一声,老泪纵横痛哭出声。
“右贤王,汉骑又追上来了,快走!”亲骑一鞭子抽在刘宣的战马臀部,吃痛的健马撒开四蹄狂奔,终于将刘宣一条老命给捡了回来。
北宫纯杀散匈奴右部,被一众妇孺滞住速度的他,气的恨不得将面前这些跪在地上的匈奴部众全部杀光。
“罢了,我大汉不是胡虏,枉加杀戮有伤天和,且留尔等一条狗命。”北宫纯收起弯刀,朝着周围跪伏的匈奴胡虏骂了一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些匈奴胡虏虽然投降,但却不能再任由他们圈居一处,自由放牧,以至于再过几年又尾大难制。
按赵广在关中时制定的对胡政策,匈奴及诸胡俘虏将会被打散,充作田奴,成为立有军功的汉军将士的私产。
他们原先的部落姓氏,也将不再保留,换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打断传承,另起炉灶,让这些匈奴胡人的后代,以汉为宗,以汉为荣。
诸胡四散。
赵广顺利占领已是空城的左国城。
各部将领纷纷来报,缴获牛羊、帐蓬、毛皮等辎重,相比穷的叮当响的鲜卑人,匈奴五部已经算是富裕人氏。
一方面是并州相比大漠草原,天灾要少了许多,匈奴人几十年积累下来,资财年复一年增加;另一方面是匈奴坐大之后,抢掠汉人得到的财帛不少。
现在,刘渊、刘宣等人辛苦一场,却不想便宜了赵广。
破胡之后,赵广的威望大增,英雄值达到60,上升5个点,如果按照后世60分的及格标准的话,赵广在穿越奋斗了五年之后,终于达到了争夺天下的英雄标准。
声望值一栏,也由82升到85,增加3个点。从增幅来看,与刘渊这样的对手PK,无疑更能让系统的属性值大涨。
八月下。
王湛代表太原祁县王氏向赵广正式发出信函,信中表示祁县王氏愿意成为新汉的一员,王湛的这一表态,也标志着太原王氏由倾力支持晋国,转向汉、晋两家各支持一方,王家子弟由此也有了更多的选择权利。
八月二十九日,汉军傅佥所部进入晋阳,全面接管这座太原郡郡治的防御,三十日,文鸯、独孤胜率一部精兵抢占上党郡,汉军开始控制太行山脉的西线。
至十月下旬,并州刺史部除最北面的云中郡、代郡、九原郡之外,其余各县已基本被纳入汉国的版图之中。
持续整整大半年的汉匈战事结束,这一场由匈奴在河套率先挑衅、汉国在平阳、左国、晋阳等地逆转反扑的大战役,最终以汉国大胜、匈奴诸胡被驱逐出汉地而告终。
在汉家土地上,两个汉国的短暂共存的历史,也不复存在。
败逃到代郡一带的刘渊,也无颜再自称什么汉王,不过,已经看破晋国虚实的刘渊也不甘心再当什么五部大都督,他正式的就任匈奴各部落的大单于。
渴望在新的地盘上重生的匈奴人,迫不及待的开始参与到漠南、辽西和幽燕一带的势力争夺中,北方的局势也越发的扑溯迷离。
赵广得胜班师还朝。
一晃阔别长安又有大半个年头,征战沙场的将军往往就是这样,思念着家乡,思念着亲人,却又不得不一次次踏上保卫家国的征程。
傅佥镇守晋阳,文鸯镇守上党,魏容镇守安邑。
傅佥稳重、文鸯勇猛、魏容忠诚。这三个人也是汉军中经过考验之后,较为成熟的可以独挡一面的战将。
文臣方面,太原郡由王湛担任郡守、河东郡由王濬接任郡守、上党郡位置险要,是昔日秦赵长平大战的地方,也最接近晋国边界。
赵广考虑再三,决定将卫操和裴绪这两个河东大家族的子弟,放到上党锻炼。卫操为郡守、裴绪为郡丞。
赵广的这一番布置,若是放到后世的话,就可以用异地为官、防止腐败来形容。
王濬是弘农人,放到河东郡,离家乡只隔一条黄河,卫操、裴绪是河东人,放到上党,也在隔壁,来回比较方便。
十月的长安。
沐浴在秋季丰收的喜悦之中。
虽然一年来为了支撑河东、并州的战事,关中的百姓服役、赋税都比往年加重了一些,但等到胜利的消息传回时,受到表彰的将士、被分配而得的胡奴、缴获的财帛等等,都让汉军将士的家眷个个喜不自禁。
“大汉,大汉,万胜,万胜!”
“大将军威武!”
“威武!”
灞桥上下,欢迎的人群喝采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大汉战歌声起,独孤胜、北宫纯、柳初等年轻将领扯着嗓子高声唱和起来,歌声在长安城头久久不歇。
一列列得胜凯旋的汉军将士挺起胸膛,因征战劳累而消瘦的脸庞上,神采飞扬,充满了男儿豪情。
汉军连续在河东、并州大捷的消息,随即被到达长安的商贾传遍九州。
即便晋、吴两国朝堂大力压制,也不能阻挡民众对新汉击破胡虏的热情,而这一种热情在被层层渲染之后,也让一些人陷入到了疯狂之中。
曹操建立的魏国,已经不复存在。
但曹家的子孙还有活着的,他们中间,有的人已经心灰意冷,只求苟活于世;有的人不甘心国祚被夺,还要奋起一搏。
“这汉国怎么这般厉害,莫不是这天又要变了。”邺城,曹操最长寿,也是最没出息的儿子,燕王曹宇长吁短叹。
只想过安稳日子的他,对现在安逸被圈养的生活很是满意,他现在最担心的倒是晋国别被汉国灭亡了。
在没出息这一点上,曹宇的儿子曹奂也是一样,退位被贬为陈留王后,安安心心的在陈留过自己的小日子。
司马昭、司马炎父子要树立政治上优待的例子,倒是对恭良有加的曹宇、曹奂都给予了足够的礼遇。
与之相对比的是,不甘心被废的齐王曹芳就屡屡被打击,在落魄到昭陵县公之后不久,被下狱的曹芳就一病不起,郁郁而逝。
同时,曹魏的另外一个支柱夏侯家,在晋国建立之后,也逐渐式微。
夏侯玄、夏侯霸一死一逃,夏侯家族的实力被打压的厉害。到了晋国时,夏侯家的当家人变成了夏侯骏、夏侯庄兄弟。
夏侯骏,字长容,夏侯渊孙,夏侯威长子。夏侯庄,字仲容。妻子羊氏是晋景献皇后羊徽瑜的姐姐,夏侯庄还有夏侯湛、夏侯淳等六个儿子。
这里特别要提一下夏侯庄的女儿夏侯光姬。
夏侯光姬,小字铜环,非羊氏所生。按历史上发展来看,她接下来几年,会被琅琊恭王司马觐看中,成为王妃,等西晋被灭,东晋成立时,她的儿子司马睿将是东晋的开国皇帝。
不过,历史已经改变。
夏侯骏、夏侯庄兄弟表面臣服的背后,其实并不甘心被司马炎所监控和压制。曹宇、曹奂这二个废物是指望不上了,但曹芳的儿子曹昙却不一样。
曹芳死后,其庶子曹昙在夏侯令女的协助下逃亡不知去向。
曹昙的曾祖父是任城王曹彰,这一脉曹氏子弟秉性刚烈,宁折不弯,与曹彰当年的性情几无二致,曹芳被废的仇怨在曹昙心中积存了良久,只等有一天爆发出来。
曹昙在逃亡河内郡齐王府后,其实被夏侯氏隐藏到了荆州一带。
荆州地处晋、吴、汉三国接壤的地带,这里的百姓多为流民逃亡而来,有稍大一点的建一、二个坞堡,勉强挡一挡盗寇。
弱小一点的则干脆靠运气生存,幸运的没碰上打仗,就多活两年,不幸的遇上战事,则早早成了炮灰。
曹昙藏在荆州邓县的一处流民坞堡内,他的身边,有夏侯家派来照看和保护的私兵,而之所以选择荆州。
则是因为羊祜是荆州牧,征南大将军,羊祜的同母姐姐羊徽瑜是司马师的妻子,而夏侯骏的妻子则是羊徽瑜的异母姐姐。
也就是说,夏侯家族的夏侯骏其实是羊祜的姐夫,只不过关系不像同父母那样亲密罢了。
曹氏、夏侯氏、羊氏。
顺着这一条线追查下去,曹昙留在荆州的目的就昭来若揭。
手握重兵的羊祜,已经被曹家、夏侯家的复魏势力当作复国的关键人物。
第二百四十一章 曹家再无英雄
曹昙要接近羊祜,需要有人引见才行。
羊祜前一阵子,因为好友王濬降了新汉的关系,被司马炎忌惮,差一点被夺了兵权。
幸好司马伦被杀,司马炎意识到单靠司马家的几位皇叔,好像撑不起晋国来,羊祜才安然的渡过一次难关。
夏侯骏在晋国的官职是豫州大中正,职责就是品评人才,选拔人才的范围主要是豫州一带,与荆州还有一段距离,在没有朝廷诏令的情况下,夏侯骏也无法擅自豫州。
所以,在荆州照看曹昙的人,其实是羊祜的夫人,夏侯氏。
夏侯氏,小名英,夏侯渊的孙女,夏侯霸的女儿。除此之外,夏侯英还深得羊祜的宠信,两人琴瑟相合,羊祜即便无子,也不与夏侯氏相分离。
收留曹昙,夏侯英开始时只是受闺中密友夏侯令女所托,另外,颇有些诗书才气的夏侯英还想着,不能让真正的建安一脉真正的传承给断了。
魏武帝曹操最出名的三个儿子,魏文帝曹丕、任城威王曹彰、陈思王曹植,都是魏武宣皇后卞氏所生,相比之下,其他女人所生的儿子都很一般般,早夭的曹冲除外。
夏侯英万万没想到,正是她的这一份侧隐之心,给羊祜带来了诸多的烦恼。
曹昙虽是小儿,但雄心壮志不小,加上受到曹芳被废之事的影响,其性情颇为偏激,于他来说,曹芳要还是皇帝,那他至少是王爷,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羊祜这里,是曹昙能够想到的最后的依靠。
在赵广率军击败刘渊之后,看到晋国实力被削弱的曹昙听从谋士桓楷的建议,以为起兵的时机即将到来,遂决定悄悄前往襄阳,一力游说羊祜。
桓楷这个人,是坚定的曹魏支持者,因为他的老爹桓范,就在高平陵之变中,被司马懿所杀,这些年来,桓楷表面上很是豁达,经常当众谈论其父桓范的错误,但实际上,桓楷的心中,复仇之志从未放弃。
在历史上,桓楷的曾孙桓温是东晋的大权臣,也是北伐中原的大英雄,桓温的儿子桓玄以楚代晋,建立桓楚政权,也算是变相的报了祖上桓范被司马氏所杀之仇。
这里要提一句,南朝宋齐梁陈交替,刘裕的宋朝与东晋之间,还夹着一个桓楚,刘裕起兵勤王时,东晋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
晋安帝司马德宗、晋恭帝司马德文两个东晋末代皇帝的处境,和今日曹魏的两任废帝曹芳、曹奂也没有什么两样。
襄阳。
曹昙、桓楷在夏侯英的引见下,终于在别宅见到了权重荆州的羊祜羊叔子。对于这一次私底下的见面,羊祜很是意外。
要不是夏侯英是结发妻子,羊祜马上就要翻脸走人。
重获司马炎的信任,对于羊祜来说很不容易,要是再传出勾结曹魏残余势力的消息,那不只是羊祜一个,就是姑母羊徽瑜那里也会受到影响。
司马师死后,羊徽瑜虽然很得司马炎的敬重。
但毕竟,相互之间关系远了,不如之前司马师掌权时那般亲密。
考虑到这些顾虑,羊祜对曹昙、桓楷的态度很冷淡,完全没有之前想象中热烈回应的样子。
“羊荆州,机会千载难逢,要是错过了这次,等到司马家的那些王爷再次掌权,则魏国复兴再无望矣。”桓楷掩面而泣,作出一副悲戚的样子。
曹昙在一旁默立扫视羊祜,看他的神情变化,这次因不知羊祜对复魏持什么态度,由桓楷打个头阵,正好试一试羊祜的真正意思。
羊祜微一皱眉,冷淡的看着桓楷,曹魏的旧臣经过几轮的血洗,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桓楷也算是仅有的几个漏网之鱼。
这人演戏是一把好手,在众人面前,每每痛斥其父桓范自作孽,不可活,却想不到,私底下依旧心向曹魏。
羊祜没有理会桓楷,直接对着曹昙说道:“晋国已立,魏国已亡,复魏之说,根本无从谈起,曹家子弟,不乏苟活求全之人,如在邺城的曹宇、曹奂,陛下对待他们都很好,至于汝父与汝,吾观皆是有心无能之辈,不能成就大事。”
“今日之事,吾可只当不知,但荆州不能留你们了,要是想活命,你们就到汉国那边躲避吧,留在大晋,恐不日就有血光之灾。”
羊祜一边说着,一边摆手阻止曹昙的辩解,在他看来,曹昙一个小儿,不想着苟活,却想着要复魏,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曹昙有跟随他的臣属吗?
桓楷算一个,但除了桓楷之外,就算是救了他一命的夏侯骏、夏侯庄,心思也不纯洁,更多的恐怕是打着长期投资的心思。
要是晋国接下来被赵广打的实在不行了,复魏对于夏侯氏来说,就是一件一本万利的大事。
复魏成功,夏侯家就再次青云直上,要是不成功,也没什么,反正乱世求存,到时候再择一机会,投靠汉国那边就是。
至于投靠的方法,也有多种。
最为简单直接的就是联姻,也就是俗称的送女人。
夏侯光姬现在已有十三岁,再过一、二年,就快到出嫁的年龄,夏侯庄本来已经决定和司马家的哪个王爷接触下,但现在,他决定再等一等。
赵广这阎王杀司马家的人不手软,要是再与司马家结亲了,万一晋国被灭,司马氏被夷三族,那夏侯氏必然受到牵连。
曹昙见羊祜不答应起兵复魏,心中不由的忿闷不已,他抬眼凝眉,大声道:“羊荆州,难道没想过,万一弘训太后不在了,羊氏会不会还能得到晋国朝堂的重用?万一司马炎不在了,即位的伪晋皇帝还会不会继续信任于你。”
羊祜听到曹昙出言不逊,居然说羊徽瑜要死,立时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三天之内,不要在荆州出现,要是被人发现,那就休怪我羊叔子不念曹魏旧情。”
喝罢,羊祜朝夏侯英狠狠的瞪了一眼,甩袖而出。
曹昙小年轻一个,没想到一句话触怒羊祜,一时愣在那里怔怔无语,桓楷则不停的摇头叹息。
这曹昙和其父曹芳一样,性情轻率,不知道弘训太后羊徽瑜是羊祜的命门,说别人死可以,说羊徽瑜要死,那就是和羊祜作对。
“令女,可惜了!”夏侯英叹息一声,曹昙这次来投,夏侯英也是看在夏侯令女自杀的份上,想着帮上一把。
同时,她本来和夏侯骏、夏侯庄一样,存了复兴夏侯家,并顺便为伯父夏侯玄、父亲夏侯霸雪一雪被晋国定为奸臣的耻辱,但现在一看,这曹昙实在不是个好人选。
“汉国那边,太后张星彩与我夏侯氏有旧,你们两个若是想去的话,那今晚就动身吧。”夏侯英无奈的说道。
张家的老夫人夏侯氏,是夏侯霸的从妹,有这一层关系,夏侯英与张星彩倒也能拉得上一些关系。
羊祜已经下了死令,她也不能违背,这一次私下见面,要是被司马炎知道,对羊祜已然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曹昙犹自不服,一甩手说道:“去汉国苟活吗?谁想去谁去,荆州这里不留我,我就去淮南,去豫州,去邺城,我就不信,这天下再没有忠于我曹家的忠臣?”
曹昙半大小子,属于阅历不深,天不怕地不怕的阶段。
从河内郡齐王府逃出,他就没想过苟活两个字,这一次即便劝说羊祜失败了,在曹昙看来也不算什么,在淮南,反抗司马氏的力量从未中断,在邺城,也还有曹魏的宗室可以依靠,只要他矢志不渝,就一定能重建一个大魏。
夏侯英与桓楷瞧着曹昙忿怒而出的背影,不由得无奈苦笑。
这曹彰的后代,刚烈倒是有余,但沉稳和耐心上实在差的可以,这样的曹家子孙,怎么和司马家去争夺天下。
且不提曹昙离去。
羊祜回转襄阳征南大将军府内,越想与曹昙见面这事,越觉得隐藏的风险太大,他现在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司马炎布下的暗间在关注这件事情。
万一要是有人跟踪,或者曹昙以后被抓,供出这件事情,那对于羊祜来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虽然他羊叔子没有子孙,但羊家毕竟还有其他人,要是祸及羊氏整个家族,那他羊祜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其实,曹昙的那一句话,并没有说错。
司马炎性情宽宏,要是他在皇帝位置上,羊祜纵算被猜忌,爱惜人才的司马炎也不会把羊祜怎么样,顶多闲置一段时间。
但若是换了其他人,比如司马家的哪位王爷掌握晋国朝堂,那羊祜就是谋逆的大罪,被夷灭三族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阿英,这件事情,你办的差了。”羊祜低叹了一声,他为人谨慎,凡事很是小心翼翼,就算与杜预、王濬等人交好,也很注意分寸,以免留人口舌。
羊祜最大的弱点,就是妻子夏侯英。
没办法,这相濡以沫几十年了,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他羊叔子最为艰难的日子,是夏侯英陪着一起渡过的,现在他又哪里能狠得下心。
“唉,就再熬个三、五年吧,况且,我这病估计也拖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羊祜在心里暗暗忖着。
最近的一段时间,羊祜已经每每感到神思昏馈,虑及诸事有一种恍惚无助的感觉,五十知天命,他隐隐觉得自己时日怕是不多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走在复魏之路上
羊祜洁身自好,不愿趟风险极大的复魏这趟浑水,年少气盛的曹昙只能再觅他途。
其实,这也不奇怪。
羊祜在曹魏时期,基本上属于游离在曹爽和司马懿两大集团之外,既然没得曹爽什么好处,自然也不用对曹昙有什么好脸色。
用后世一句话来形容。
咱羊祜不欠你曹家的人情。
曹昙、桓楷在羊祜这里碰了壁,只能悻悻然离开,要是再不走的话,说不准羊祜真的让人抓了曹昙送去洛阳。
相比新汉重生,复魏其实更加的艰难。
赵广虽然穿越的时间点不理想,已经到了蜀汉灭亡的最后年头,但好歹赵广手里还有一支队伍,蜀汉也还有姜维、傅佥、宗预、罗宪等一众忠诚的将领,还有刘谌等不愿投降的皇室宗族,还有许许多多心念大汉的将士。
曹昙有什么?
魏国已经被晋国所替代,忠于曹魏的大臣也是死的死,遁的遁,就连曹魏的宗室,如曹宇这样的,许多也不复再有反抗的心思。
不过,他人是他人,曹昙是曹昙。
于这个曹家的血性少年来说,复魏这条道路既然选择了,就算再崎岖难行,他都会坚定的走下去,这是曾祖曹操、祖父曹彰留给他的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襄阳城下,曹昙的身边,只有桓楷一人跟随。
夕阳斜照,曹昙的身影显得孤独、凄凉又悲壮。
“羊叔子,我会证明,你看走眼了。”在走出襄阳、回转邓县的路上,性子执拗的曹昙转头回望襄阳高大的城垣,心头一股不服输的斗志燃起。
被羊祜拒绝,他并不气馁。
想当年,曾祖曹操从洛阳逃出时,也只有陈宫一个人跟着,甚至于在吕伯奢被误杀后,连陈宫也弃之而去。
就是在这样的困难情况下,曹操依旧奠定了曹魏三分天下的基业,曹昙觉得他可以,他能够,他也绝不会放弃。
邓县。
曹昙召集这段日子来收拢和投奔的部下议事。
曹魏名将徐晃的孙子徐霸、张辽的孙子张统、许禇的孙子许综,他们三个都曾经袭了侯爵的身份,但随着晋国的成立,封国被一一削除,封地也被司马氏的几个王爷瓜分。
从开国封侯到一介平民。
这巨大的身份落差,让徐霸、张统、许综等人忿忿不平。在历史上,由于晋国横扫蜀、吴,几无对手,徐霸等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在晋国治下做一小民。
而现在,随着赵广重建的新汉势头越来越猛,司马炎的晋国呈日显衰败之势,徐霸、张统、许综等人也燃起了重振祖宗基业的想法。
不过,由于地位和财力的关系,徐、张、许三人的部曲、私兵并不多,相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余人,也正因为这点兵力太少,羊祜那边才没有发现,曹昙其实在邓县已经颇有实力。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羊祜部下的重要将领中,参军徐胤被曹昙一方给策反了,这主要的功劳要归于徐霸。
徐胤是徐霸的堂兄,也是徐晃的侄孙。
有这一层关系上,驻守在樊城的徐胤对自己辖区内出现曹魏的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失守谷城被严厉追责,连着罚俸降职之后,徐胤对晋国的不满情绪更加强烈。
文有桓楷,武有徐霸、张统、许综,参谋有徐胤,曹昙想要复魏,这个班底虽然弱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
徐胤在听到羊祜要驱逐曹昙的话后,颌首捋须,沉声谏道:“主公,属下以为,荆州是天下之腹心,襄阳是荆州之腹心,纵观当今大势,襄阳一地的周围,汉、晋、吴三国鼎立,相互牵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状态,这样的一处所在,正是我大魏复起的龙兴之地,万万不可轻弃。”
相比徐霸等人,徐胤是荆州晋军的参军,相当于三把手的位置,掌管着荆州军的粮秣、辎重调度,曹昙的这点人,徐胤只要稍微漏一漏,就能武装起一支精锐的曹军来。
而如果曹昙离开了荆州,徐胤怕被发现,必定不敢跨州府运输辎重,军队补给方面将变得十分困难。
“可是,羊祜已经有话,要是三日之内不离开荆州,他将要兴兵来攻打,到时又如何是好?”曹昙面露忧虑,说道。
张统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急谏道:“主公,羊夫人不是说,她与汉国太后有旧,不如我们暂往汉国境内的房陵等地一避,等风头过去,再遁回荆州,如此,既距离襄阳不远,也能保证辎重的补充。”
张统这人与其祖父张辽一样,属于文武全才的一类人,在历史上五胡乱华时期,张统带着一帮人凭据乐浪、带方二郡,与高句丽相攻,连年交战。
后来,慕容廆当上了晋国的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张统率领民众千馀家归附慕容廆。
慕容廆为了拉拢张统,还重新设置了乐浪郡,以张统为太守,遵参军事。
“此策不妥,那汉国岂是好去的,万一被那赵阎王吞并了部众,则吾等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这点家底,就没有了。”桓楷摇了摇头,对张统的意见有些不以为然。
曹昙对桓楷相当的重视,心中也有将其视为贾诩的意思。听后立问道:“叔仁,有何良策,且快快说来?”
桓楷轻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们要想在荆州立足,也是不难。荆州四战之地,之所以还在晋国手中,因羊祜一人而已,要是羊祜被调往他处,则不管是何人来坐镇襄阳,都会面临人生地不熟,号令不统一的难题。”
“我们就可以在徐胤将军的配合下,趁机起事,一举克复襄阳,而只要襄阳坚城在手,我大魏的旗帜就可以亮起来了,到时,四方豪杰争相来投,不愁大事不成?”
听到桓楷这一番谋划,曹昙、张统、徐霸等人纷纷张大了嘴巴,作惊讶状态。
与曹昙之前躲躲藏藏的小打小闹相比,桓楷这一手调离羊祜,攻取襄阳的谋略,可以说是大手笔,大魄力。
要是真能成功,有襄阳坚城在手,曹昙完全可以在汉、晋、吴三国之间左右逢源,再现春秋战国时小国夹缝生存的情景。
而只要魏国的旗帜不落,那些感念曹魏的官员、故旧都会纷纷来投,到时候,曹昙可以先积攒实力,徐徐扩张,静待壮大魏国的良机到来。
“好,太好了,就这么办?调离羊祜之事,叔仁还有何高见?”身边有良臣就是不一样,曹昙对桓楷的态度越发的热情。
桓楷微微一笑,道:“八个字:散布流言,引人猜忌。”
徐霸听桓楷故弄玄虚,有些不快说道:“桓先生的意思,是要把羊祜与主公接触的事情传出去吗?这万一要是引来晋国大军攻我邓县,那岂不危矣!”
桓楷摇头,手捏须然,解答道:“主公在荆州之事,虽然早晚都会被洛阳知晓,但能晚一时是一时,我们接下来要散布的,是羊祜夫人与汉国太后相交莫逆之事。”
“你们说,要是晋国朝堂听到羊祜和那赵广有联系,洛阳的重臣们会不会惊惶失措?司马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信任羊祜?”
曹昙、张统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桓楷这离间之计端是毒辣之极,由不得晋国官员们不信,羊祜妻子是夏侯霸女儿,这已经人所皆知。
虽然之前羊祜一直很忠心,但此一时彼一时,晋军连续被赵广所击败,汉国的国势也开始占得上风,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羊祜还能一如既往的对晋国忠心耿耿。
“就这么办,流言之事,就交给叔仁去办,徐参军那里,要做好起兵的准备,一旦羊祜被调离,我们要抢在前面夺了襄阳,早一日占领,早一日打起大魏的旌旗,唯有如此,才不负武皇帝、文皇帝、明皇帝之遗志。”
曹昙与桓楷、张统等部下一番商议之后,脸上意气风发,一扫从羊祜那里离开时的颓然之色。
品行端正的羊祜没有想到,他的严词拒绝并没有让曹昙退缩,相反,倒是激发了曹昙骨子里曹家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本性。
平静了十余年的荆州。
暗潮汹涌,虽然羊祜竭力的想要避开各方势力争夺的风口浪尖,但身处高位,又身负重任的他,不可避免的被卷了进来。
汉、晋、吴三足鼎立之后,魏国残余势力又在荆州开始复起。
桓楷桓叔仁领了曹昙的命令之后,即绕道前往洛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惯了的桓楷并没有直接的跑到晋国朝堂上说羊祜的不是,他先是混进了洛阳的清淡玄学圈子里,和潘岳、石崇等人相谈甚欢,然后又籍着这一层关系,认识了晋国朝中的重臣荀勖。
荀勖为人器狭,又特别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桓楷有意无意的透露了几句在荆州听到关于羊祜的传闻,立时让荀勖如获至宝。
“羊叔子,汝竟然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在桓楷离开之后,荀勖脸上闪动着兴奋的神情,咬牙切齿的说道。
在晋国朝野,对荀勖和羊祜的评价,那完全是两个对立面。
小人与君子。
说的就是这两位,作为当之无愧的小人,荀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拆穿羊祜伪君子的面目。
第二百四十三章 门阀制度的弊端
荀勖是聪明人,知道单单拿夏侯英与张星彩有勾连之事说项,无法从根本上憾动羊祜在司马炎心中忠厚秉正的印象。
魏蜀吴、晋蜀吴之间,大臣、将领相互出自同一家族,或者联姻的情况,很是普遍,并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由此来判定羊祜有投汉的打算。
况且,真要算这种族亲关系的话,荀勖自己也不清白。
最早追随赵广的荀诩、荀正父子,出身也是颖川荀氏,再排排族中辈份,荀诩竟然还是荀勖的族叔,荀正是荀勖的族弟。
所以,要想一击必胜,还需要在流言之外,再加一条实证。
荀勖手里,虽然一时没有羊祜通汉的证据,但他却可以伪造一条。
至于诬陷羊祜这个一个谦谦君子,是否有失公允,荀勖不会去考虑,在他看来,羊祜就是挡在他荀某人面前的石子,若是不踢开,他荀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说起荀勖与羊祜的过节,其实就是晋代魏之前,羊祜任相国从事中郎,与荀勖共掌机密。后来,司马炎更是调羊祜为中领军,在皇宫当值,统领御林军,兼管内外政事。
羊祜升官,荀勖官职却没挪动。
二个人共事,如果都是大度之人,自然无事,但偏偏荀勖是个小器自私之极的人,司马炎每一次赞许羊祜,对荀勖来说,就是一次灵魂的拷问。
可怜羊祜,一心扑在守卫荆州和伐吴的大事上,对荀勖心里的怨毒知之甚少,哪里会晓得不经意间得罪了一个小人。
荀勖心里想着要构谄羊祜,这事当然不烦二主,桓楷于是被再次召见,对荀勖的提议,桓楷心中暗暗窃喜,但面上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羊荆州乃陛下中意赞许之人,万一要是怪罪下来......。”桓楷揣揣不安的说道。
荀勖不耐烦的一摆手,道:“万事有我担着,你只管去做,记住,一定要证据确凿,最好有羊叔子的亲笔书信,让他无处可辩。”
荀勖的暗示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桓楷也是会意。
两个心照不宣的人分头离开,桓楷从洛阳返回荆州,去找寻构谄羊祜需要的证据,而荀勖则加紧在洛阳朝堂上活动,拉拢壮大势力,打击排斥异已。
司马炎登基的年头已经三年,晋国的朝政争夺也越发的白热化。
荀勖与贾充已经达成共识,联合起来与张华、裴秀、裴楷等争夺朝堂的话语权,荀勖在大臣中间拉拢游说,作为汉末司空荀爽的曾孙,荀勖出身世家名门,又执掌尚书台多年,人脉非同小可。
贾充的家世没有荀勖那么硬,其父贾逵官职最高做到豫州刺史,且主要功绩还是在对吴国的战事上,于朝中的影响力不大。
在朝中的人脉不行,贾充在荀勖的建议上,决定另辟蹊径,再走一走皇后杨艳的路线,提议立即操办女儿贾峕,也就是贾南风与太子司马衷的亲事。
这门亲事贾充、郭槐已经提了很久时间,杨艳那里倒没有什么阻力,毕竟司马衷的情况晋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但凡是对女儿有珍爱的,谁也不愿嫁给一个傻子,就算他是太子也是一样。
而且,这年头,太子这个位置风险太大。
健康聪明的人都保不住,不要用心智有缺的司马衷了。
亲事主要阻隔在司马炎那里。
对贾充、郭槐夫妇的心思,司马炎洞若明火,贾家的门风不行,这贾充夫妇品行不端,又哪里能教出什么好的女儿。
司马炎本想着再拖一拖,等贾南风如贾午一样,流传出与人私通的不好名声,再趁机回绝了这件事,这样的话,也不伤君臣的体面。
不得不说,司马炎在为人处事方面,确实当得起宽宏大量四个字。
可惜,司马炎再英明,也拗不住皇后杨艳,心忧痴呆儿子的杨艳,听到贾家有意立即将贾南风嫁给司马衷,连忙跑到司马炎跟前求告。
一场影响晋国朝政走向的政治婚姻由此开始。
贾充有了外戚的身份,又与杨骏、杨珧等人有了来往,在朝中的腰杆子一下硬了起来,前来投靠他的人也多了起来。
比如闲置了快有四年之久的卫瓘,在失去河东安邑老家的资助之后,终于挺不过去了。
当个书法家、文学家确实名望高,名气大,但又有什么用?名望高的人饿死的也不少,卫瓘现在和弟弟卫寔已经分支,他要是再不奋起,那卫氏的主支也要落到卫寔那一支那里。
贾充和卫瓘在成都时共过事,算是老朋友,又一起在锦宫喝过酒,对卫瓘在平定钟会自立之乱时的表现,贾充很是肯定。
朝堂的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至于一代妒后贾南风,则还需要等司马炎死了之后,司马衷即位,才有惑乱朝纲的机会。
荀勖、贾充、杨骏等人渐渐得势。
张华、裴秀等人因为屡屡犯谏,也逐渐的为司马炎疏远。
更多的如司徒魏舒、光禄大夫鲁芝、博士谢衡等官员,属于朝中的中立派,他们是典型的墙头草,不管谁掌权,都是弃权默不作声一类。
晋国朝中的变化,且不去细说。
单提桓楷回转邓县,与徐胤、徐霸兄弟一商量,遂决定用虚实相间、真真假假的做法,伪造羊祜通汉的证据。
曹昙此时不在邓县,在羊祜的严令下,曹昙不得不在张统、许综的保护下,秘行前往豫州,在豫州的陈留一带,曹昙已经在陈留王曹奂的封邑,建立起了复魏豫州分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曹昙不是穿越众,也不会知道后世的这句名言。
但他的做法却和当年张角黄巾起义之前如出一辙,张角在各地以治病之名,建立分坛,任命渠帅,然后等时机一到,群起响应。
在襄阳举事的大方向定下后,各地的呼应至关重要,曹昙要抓紧时间,把豫州、兖州、淮南,甚至京兆一带的分部力量整合起来,唯有如此,魏国的复兴才能成功。
十月间。
一封来自荆州的暗间奏疏,被送到洛阳司马炎的面前。
晋国荆州刺史杨肇与汉国谷城守将寇林有书信来往,两人隐有大事商量,其中细节暂不清楚,但很可能是杨肇甚至荆州晋军有意哗变投汉。
杨肇是荆州军的二把手,位置在羊祜之下,徐胤之上。
前番西陵之战时,杨肇领兵进攻吴国的江陵,结果被吴军陆抗所部打败,晋军损失惨重,连杨肇也差点被擒,要不是羊祜保荐,杨肇早就被削职为民了。
从此之后,杨肇对羊祜感激不已,已从开始时颇有点不服,转为言听计从,唯羊祜一人决。
对待杨肇是如此,对待失了谷城的徐胤也是一样。
羊祜在为人处事上,确实让人敬服。
本来荆州晋军将领团结一致,是件好事。但当有了猜忌之后,这样的团结就成了拉帮结派,对抗朝廷的隐患。
暗间同时呈上的,还有羊祜给杨肇的一封言词模糊、看似说了些许套话,但细细一揣摩又好象有所暗指的书信,也被送到了洛阳。
司马炎本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相信,羊祜的为人他还是认可的,另外,晋汉吴三国对立,像构谄敌方大将的事情,屡见不鲜,最为有名的就是周鲂假投魏国事件,直接导致了曹魏宗室、大将曹休大败而死。
不过,这些信件中涉及的杨肇,倒是让司马炎心头一惊,又遂即震怒起来。
杨肇是曹魏骁骑将军杨恪的嫡孙、中领军杨暨的儿子,曾经是司马昭的参军,在晋受魏禅后,杨肇典戎朝廷内武卫,进封东武伯。后来又官任荆州刺史,折冲将军。
说白了,杨肇是司马家派到荆州去的亲信,作为二把手,屁股首先要坐正,有什么事多向洛阳这里报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现在,杨肇不仅没有起到监督的作用,还和汉国将领有来往,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必须好好的查一查。
为此,司马炎决定派出尚书、侍御史郭奕往襄阳、竟陵一行,复查书信真伪及羊祜、杨肇有无通汉之事。
这一安排本来没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查就查,说个明白也好。
但问题恰恰出在郭奕这人身上。
郭奕并不是曹操的智囊郭嘉之子,而是出身太原郭氏,他的老爹是昌平侯郭镇,郭奕与贾允继室郭槐是堂兄妹。
这下好了,到荆州调查的人,也是贾充、荀勖一个圈子里的人。
羊祜就算有百口也莫能辩说。
这就是魏晋九品中正制的弊端之一门阀垄断,有关系一路通畅,没关系寸步难行,寒门子弟要想出头,要不投靠门阀,要不娶一个高门的老婆,除此之外,想靠自己奋斗,除非老天眷顾。
羊祜的出身也算不错。
又深得司马炎信任,还有羊徽瑜在背后撑着,都免不得遭到构谄,更莫说其他人了。
晋国在这样一种落后又腐化的用人制度下,衰落其实不可避免,纵算司马炎一时厉精图治,也只是回光返照。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科举取士
晋国对羊祜是否投汉的调查还在继续。
汉国这一边,凯旋回朝的赵广在经历了大战的洗礼后,也无意再启战端,年年月月打仗,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一样经受不住。
将领如此,普通的士兵也是一样,在太原战事的后期,赵广已经感觉到,汉军将士眼神里那种归心似箭的渴望。
不过,赵广想要歇一歇,也要看别人让不让。
位置有多高,责任就有多大。
汉国地盘的扩张是好事,但难免也引来一些牛鬼蛇神。
并州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陇西那边又有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这次倒不是乞伏鲜卑有异动,而是来自辽东的慕容鲜卑部落的一支,在赵广征战并州的时候,远道拔涉到了西海一带。
前两年,慕容涉归会同拓跋、段氏两部进攻上郡无果,却因其弟慕容耐叛乱,连忙赶回辽东平叛。
却不想,慕容耐也不是好相与的,为争夺慕容部落的大单于,同父异母的兄弟俩个一通混战之后,慕容涉归虽然最后击败了慕容耐,将其头颅当作了酒器,但整个慕容部落也已经元气大伤。
内斗自古最损实力。
赢了也无多少好处。
慕容部落的属地辽东一带,已经为老对头宇文鲜卑所夺,放牧的草原没有了,部落也就失去了发展壮大的可能。
慕容涉归无奈之下,只能将部落一分为二,长子慕容吐谷浑率1700余户继续向西迁移,寻找新的草原牧地,这意思就是走到哪里是哪里,你出门自已寻饭吃吧,老子我养不活你了。
这种情况,在动物界比比皆是,游牧民族见惯了狼群分立的情形,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慕容涉归自己,则带着小儿子慕容廆低头伏小,依附到拓跋部落那里,成为拓跋部落的一支附庸。
慕容吐谷浑西迁。
一路之上,艰难可想而知。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流浪,这支来自辽东的游牧部落,找到了正处于白马羌、烧当羌混战中的西海,并以此作为新的放牧地居住了下来。
西海一带,白马羌杨飞龙虽然在汉军的帮助下,抢先将姚弋伯的烧当羌老巢占了,但随后,轻敌的杨飞龙就吃了姚弋伯的当头一击。
在战场经验和指挥能力上,杨飞龙确实不及姚弋伯,两个羌部在西海大战连连,白马羌斗志不坚,在渴望复仇的烧当羌面前节节败退。
慕容吐谷浑就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率部众进入西海。
慕容部落的到来,让与西海相连接的陇西、陇上、河西一带局势顿时紧张复杂起来,赵广不得不前往金城坐镇,统筹西线布防事宜。
北宫纯的凉州大马、独孤胜的斥候精兵,又跟着赵广到了凉州,这二个年轻将领的成长速度飞快,让赵广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叹。
历史上,慕容吐谷浑到达陇上、西海一带的时间,要再过十余年左右,但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赵广穿越带来的副作用,慕容部落内斗加剧,让慕容吐谷浑提前带着部众西迁。
吐谷浑在五胡十六国的晚期开国,国祚延续的时间很长,一直到唐朝武周时期才被征服,其间,吐谷浑时降时叛。
特别是在吐蕃强大之后,吐谷浑成为其附庸,对唐王朝的西域统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样的一股以后有可能形成威胁的势力,赵广不得不重视起来。
张轨、郭统、牵弘等留镇西线的将领,被赵广一一叫到金城,面授机宜,就连吃了败仗的杨飞龙,也低拉着头,到赵广跟前听候吩咐。
杨家以后虽然在武都一带,建立了一个小小的仇池国,但规模和国力小的不成样子,与吐谷浑根本不能相比。
白马羌要想在西海生存下去,必须依靠汉国的鼎力支持,不然的话,杨飞龙分分钟被慕容部落给吞并。
新汉建隆四年,十二月。
临近年末,汉国的局势相对平静,赵广在处理了陇上、河西事务后,回到长安与陈寿、诸葛绪、苏愉等人叙叙治国之策。
有空闲的功夫,赵广也会带着诸葛婉一起,到扶风、冯翊等地,问询下汉国的经济贸易发展情况,统计菽豆、小麦的收成,过问下民生疾苦。
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而这便是一个执政者最为基本的素能。
这么长时间以来,作为汉国的实际控制人,赵广其实并不合格。
可能是武将出身的缘故,赵广更中意领兵在外征战,开拓汉国疆土,对于国家的治理方面,虽然赵广内政值也达到了84,但兴趣这个东西,还真不是系统能够改变的。
要想把国家治理好,人才是关键。
汉朝的察举孝廉制度、魏晋的九品中正制弊端日渐显现,赵广也多次与朝中官员商谈,准备在新汉推行科举制度,以代替原先的人才推举方式。
两汉时期的察举制,也就是地方郡守在辖区内考察、选取人才,并向上级和中央推荐,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其中的方式也有两种,一是官吏特别荐举,二是州郡正常察举,一般以后者为主。到了汉末门阀垄断时期,特别荐举又成为主流。
比如董卓,在洛阳当太师时,保荐的官员不计其数。
这就造成了要想得到好的官职,必须先找合适的人保荐,在这方面,门阀无疑有先天的优势,寒门子弟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察举制度的弊端就在于此。
对于察举的弊端,如苏愉、诸葛绪等世家大族感触不深,如陈寿、马融等人则是深有体会,他们对赵广开办太学、改革察举的主张也最为支持。
自新汉定都长安以来,赵广就一直有改察举为科举的想法,不过,在穿越前赵广不过是一矿业大学的普通学生,学的专业也不对口,对科举制度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明经、进士两科上面。
明经考时务策与经义;进士考时务策和诗赋、文章,前者易,后者难。
明经的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进士的诗赋则需要具有文学才能。所以,科举考试一直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对于具体考什么内容?重点考什么题目?赵广没有过多的过问,他相信以陈寿的见识,会拿出合适的方案来。
“科举势在必行,理由有三,其一,投牒自应,但凡是读书之人,皆可分级报名参加考试,不必非要先由官吏推荐,由此可打破门阀高门之垄断,为寒门学子入朝为官打开通道。”
“其二,科考定期举行,既为读书之人树立了目标,也有利于人才的培养和更替,可避免出现人才断层。”
“其三,实行严格考试的制度,考场设立主考、监考、阅卷等科考官员,如此一来,既可统一取士的标准,以防无能之辈混入,又可防止抄袭、窃取等作弊行径。”
面对朝中大族出身的大臣疑问,赵广从三个方面,抛出了科举制度相比举廉、察举和九品中正制的优越性。
苏愉等人听赵广这么一说,仔细的想了想,也不再多言,这件事情,反正由陈寿在牵头负责,扶风苏家在新汉算是大族,但放到汉末也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小豪族,跟四世三公没办法相比。
拼本事就拼本事。
苏家的子弟也不比他人差了多少。
苏愉这么想,韦家、杜家、卫家、裴家等关中、河东的大族考虑的也差不太多。
至于南面的巴蜀一带,本来就没有什么大族,在蜀汉灭亡之时,地方上的土豪也被魏军杀了不少,剩下的除了元从功勋外,也就如陈寿、杜轸这样的小族子弟。
汉国在为如何简拔人才,壮大力量而热议纷纷,晋国一方则因羊祜通汉之事而动荡不已。
郭奕到荆州调查之后,用了整整二十余天的时间,先是找人谈话,然后又是收集证据,摸清情况,撰写奏疏。
最后,郭奕向司马炎上报了一份让司马炎极为震怒的奏疏,奏疏中确认杨肇与汉将寇林之间的书信为真,羊祜与杨肇的书信笔迹也是羊祜亲笔所写。
羊祜的信中,虽然没有言语有投汉的暗示,但杨肇通敌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甚至在郭奕调查期间,杨肇所部驻守在当阳的一部人马还跑到西陵,向汉国的罗宪投降了。
“羊叔子,真是枉负朕的信任。”司马炎在崇德殿看罢奏疏,再难控制住脸上的怒气,猛的将奏疏掷于地上。
“陛下,万万息怒,荆州位置重要,缺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羊叔子呐!”荀勖在旁侍立,见司马炎对羊祜已经失去信任,也趁机落井下石。
“哼,我大晋治政领军之才,又岂只有羊祜一人,传我御诏,令扬州刺史王浑为荆州牧,统领襄阳一干军事,令参军徐胤为荆州刺史,在王浑未到襄阳之前,暂领军事诸事。”
在怒不可遏的情况下,司马炎即下令解除羊祜荆州牧、征南大将军的职务,先回洛阳解说书信之事,待问明情况后再行定夺。
羊祜这里总算还给了个辩解的机会,杨肇那里则连机会都没给,直接诏令削职为民。
在这一场权力的角逐中,王浑从扬州被调到荆州,官职上算是进了一步,但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真正得利的人,是参军徐胤,在荀勖、贾充等人有意无意的推荐下,徐胤成了荆州军中仅存的忠臣良将,不仅官职上进了一步,更重要的是在王浑未到任之前,徐胤会暂时掌控晋国荆州军的实权。
虽然,由于时间仓促,徐胤的资历也不能服众,这种掌握并不牢靠,但对于志在复魏的曹昙等人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魏国复立了
羊祜在忿闷中,被一道诏令给调离。
经营了十余年的荆州,就这么拱手让人,羊祜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就像种了一年的稷子,眼看着就要收获了,却被抢先割了去。
羊祜心里有气,但又无处可说。
毕竟,他只是给司马炎打工的,而不是老板。
正如好友杜预劝说的一样,这大晋是司马家的大晋,不是羊家的大晋。
杜预因救援洛阳不力,加上族弟杜模在新汉出仕,被放置在洛阳任闲官已有近半年,一身武库的本事,使将不出来,心中不比羊祜爽快多少。
“罢了,一切是梦是场空。就这样,当个闲云野鹤之人也好。”在回转洛阳的一路上,羊祜心中渐渐枯井无波。
从历史上来看,羊祜其实是个蛮纯粹的人。
无论是以前的魏国,还是现在的晋国,羊祜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干好自己的事,让别人去说吧。
在新汉没有崛起之前,羊祜认为司马昭、司马炎父子最具开国帝王相,起码比蜀汉的刘阿斗,东吴的孙内斗要强了许多。
一统天下的希望,就在大晋,就在司马炎身上。
但经过这几年的锤打,特别是晋军被赵广一轮又一轮的痛殴,羊祜的这一信念已经渐渐动摇,特别是从晋、汉两国的国力昌盛来看,长安的汉国无疑比洛阳的晋国更有生命力。
这一点,明眼人,特别是来往的商贾其实看的最为清楚。
长安被陈寿主持重建、改建之后,再现当年天下第一城的风姿,特别是经过规划井井有条的坊市、整洁明亮卫生的街道厕间、还有透明公开的赋税律条,都让商贾们感到放心加贴心。
公开、透明、公正。
这是赵广在治理新汉时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内政上重要事项在颁布前,要在城门的张榜处公开,要让受到影响的人先知晓。
同时,在处理不同的问题时,要秉持公正的立场,不能厚此薄彼。
与长安相比,洛阳虽然是中原第一大城,云集了全国的名士、财富和资源,但就城市管理来说,洛阳已经落在了长安的后面。
一次落后,次次落后。
司马炎不是穿越众,他也不甚清楚,第一印象对于人的感受来说,非常重要。
就好比来往西域和中原的胡商,他们现在选择的定居地,都会是长安,而不是洛阳。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住着放心,住着舒服。
不提羊祜接下来何去何从,且说走在复魏之路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曹昙。
听到羊祜被罢免的消息,等在豫州与荆州交界处的曹昙就马不停蹄,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从汝南赶回邓县。
随同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张统、许综之外,还多了夏侯庄的儿子夏侯湛。
夏侯湛的投靠,也标志着沉寂了多时的夏侯家族,终于又想要再搏一把了,历史上,夏侯骏、夏侯庄靠着嫁女儿夏侯光姬勉强保持了家族的延续。
这一次,夏侯家的男人们决定,跟着曹昙再战一次。
邓县县城署阁门口,徐胤、徐霸俱在,桓楷这个立下大功的毒士更是笑意吟吟,三人一起迎候曹昙这位主公回归。
“主公,万事俱备,襄阳城中,末将已安排了亲信人手,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就可打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徐胤难掩兴奋之色,急急抱拳谏言。
襄阳这座城池,在久驻荆州的徐胤看来,就是一座攻不破的坚城,几字形的突角,三面汉水环绕,唯一向南的一面,又有一座岘山护卫,不论从哪个方面进攻,都面临极大的困难。
易守难攻。
只要城内粮秣充足,将卒士气不落,徐胤有信心守住城池一年以上。
而在这一年之中,晋、汉、吴、魏四方角力,魏国虽然最为弱小,但却处于正中央的位置,至于如何左右逢源、伺机壮大,那正是考验曹昙这位年轻君王智慧的磨刀石。
曹昙满意的朝徐胤点了点头,在这一场构谄羊祜的阴谋中,徐胤的重要性突显而出,而接下来要复夺襄阳,也有赖已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的徐胤。
当然,徐胤有功,徐霸、桓楷等人功劳也不小。
特别是桓楷,鞍前马后,洛阳邓县来回跑,如果不是他得到了荀勖、贾充的信任,这一次计谋也不会成功。
曹昙朝着众人微微一笑,道:“一切如诸公所料,襄阳城中,还有晋军荆州诸部将校,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切勿走漏了风声。”
桓楷也跟着嘱咐道:“后日凌晨,徐将军的兵马将从樊城出发,渡汉水护送徐将军进入襄阳,许将军率领的邓县兵马,埋伏在汉水以南,只等城中号令一起,即从打开的城门处进城。”
“张将军,你领一部水军在汉水下游巡视,以防吴国的水军趁隙而来,好在近日,吴国镇西大将军陆抗已经回转建业,为其族兄陆凯奔丧去了,不然的话,我们还需要遣出更多的人手,来应付江陵方面的吴军。”
说到陆抗时,桓楷神情一下变的凝重起来。
这一次举事的时机,恰到好处。
在羊祜被调离的前夕,吴国左丞相陆凯实在气不过孙皓的残暴,一病不起而逝。
陆凯不仅是吴国的左丞相,同时也是陆家的当家人,他这一死,本就受到猜忌的陆家,在吴国的地位就不稳了。
在陆家人的急切期盼下,陆抗见对面的羊祜没有举兵来犯的意思,遂将荆州防务交给了上大将军、左大司马施绩,自己回转建业奔丧。
暂时离任将防务转交给施绩这员老将,陆抗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施绩原名朱绩,也是三国后期的孙吴名将,左大司马、当阳侯朱然之子,吴少帝孙亮登基后恢复本姓“施”。
相比主要负责对晋国战事的陆抗,施绩这个左大司马一直负责荆南、巴丘包括西陵一带的事务,其中西陵因步家的关系,施绩插手的不多。
巴丘也就是后世的岳阳一带,是施绩的驻军之地。
孙皓登基之后,陆抗对其滥杀的残暴做法越来越不满,吴国在与汉、晋的比拼中,国力差距越来越大,让陆抗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陆抗希冀着这一次回建业,看看是否能劝说下这位原本还算敬业的年轻皇帝。
不得不说,陆抗和羊祜的脾气、性格真的差不多。
两个人不仅在军事上惺惺相惜,在政见上的见解也颇有相似之处。
新汉建隆五年,元月六日,阴雨夜。
在曹昙、徐胤、桓楷等人的精心策划下,复魏军夺取襄阳的军事行动进行的很顺利,经过一夜的混战,城中的晋军残余部队或被俘,或溃散。
城中的晋军低级将校在听到羊祜被调离的消息后,心中对晋国朝堂的怒气一直没有消散。
加上徐胤也经常的过来与他们发发牢骚,晋军将校们对徐胤也很是认可,对朝廷即将派过来的王浑则殊无好感。
王浑这人军事才能不差,但却器量不大,又喜欢争功,跟羊祜完全两个类型。
襄阳晋军将校没有想到,徐胤已经投靠了曹魏一方。
一场几乎兵不血刃的兵变之后,襄阳城头,晋、魏大王旗变幻,曹家的魏国大旗再一次飘扬了起来。
除了有五、六百人因倒霉而来不及投降被杀外,曹昙顺利的接手了羊祜留在襄阳的荆州军万余人马,还有将近五万左右的屯田流民。
一举拿下襄阳之后,曹昙志得意满,还很年轻又缺少挫折打击的他,正如羊祜对其的评判一样,心中颇有些飘飘然。
曹昙第一次没有听从桓楷“缓称王”的主张,立即向天下发出了复魏的诏令,一方面派出使者前往汉、吴两国,希望结盟交好,另一方面遣出多路人马,攻打荆州晋军驻守的竟陵、宜城、邓县、新野等城。
魏国复立的消息传开,让司马炎大为震怒,本就继承了曹魏衣钵的晋国,现在十分担心,那些依旧对曹魏有感情的臣属,会一个个弃晋投魏。
甚至于司马炎在朝会时,看向祖上曾是曹魏旧臣的官员时,眼神中都是怀疑居多,疑心病重的司马炎也越发的信任,他一手简拔的年轻将领、官员,还有司马家的诸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汉军东征何处
曹昙的复魏举动,对于汉国的普通百姓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唯一的变化,就是长安城中的教坊、茶坊生意好了不少,一些来自洛阳、襄阳的商贾,借着这一波热度,夹带私货推销自己贩运的货物。
新汉朝堂上,赵广、姜维及苏愉等重臣,就魏国复立之后,可能带来的变化,推演了多次,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不一样。
按马融、周巨等参军司参谋所说,影响的因素太多,可供选择的方向也太多,一切均不在可控范围之内。
赵广对此也彼有些无奈。
他所仰仗的两样东西,其一是系统,靠的上边的统帅术,只对发生中的战事有精准判断的能力,对未发生的事件则没有什么预见。
其二是穿越前的历史知识,西晋统一的步伐因为赵广的出现,而已经支离破碎,原本曹魏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却冒出一个曹昙,还竟然占据了重镇襄阳。
两样依仗都没啥作用,赵广也就无心去关注襄阳归晋,还是属魏。
实力才是一切变化的根本。
多一个曹昙,也不过是在复杂的局面下,再多了一个对手而已。
江东的吴主孙皓对魏国复立持什么态度,暂时还无法得知,不过,从吴军近期不断从东线往西线调兵的情况看,孙皓对襄阳起码是有些想法的。
魏国复立,影响最大的,无疑是晋国。
晋国在失去荆州这一屏障后,都城洛阳直接暴露在魏军的兵锋之下,虽然暂时来说,曹昙力量单薄,没有北上攻晋的实力。
但若是假以时日,谁又能保证曹昙不会找个空隙给司马炎来一下子。毕竟,曹昙的老爹曹芳是被司马炎逼死的,魏国的基业也是被司马家给纂夺的。
“令荆州牧王浑、扬武将军孟观,调集扬州、豫州、司州各地兵马五万,攻打襄阳平叛,一灭伪魏,决不收兵。”司马炎在洛阳杀气腾腾下令。
以前,淮南有三叛。
那是因为接近对吴前线,将领手握重兵,一旦心有不满,就会借机起兵。
而这一次,淮南到是没有出事,荆州方面却出了问题,司马炎到这时,心里其实对调离羊祜之事开始后悔,但他又不好当众承认自己识人不明。
荀勖、贾充这几个眼力好、识机快的,已经在司马炎跟前消失了好几天。
当然,他们失踪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以司马炎对下属的宽宏大量,只要荀、贾等人改天献上一个好主意,信任度又会重新回来。
弘农郡,函谷关。
为了对付汉国可能的东进,晋国前一阵子,在这里堆积了三员大将,孟观、胡奋、刘弘。
按资历来说,胡奋虽老,他不仅是胡芳的父亲,相当于国丈的身份,胡奋的军事才能在魏晋两朝的诸多战事中经受过考验。
就算到了汉、晋相争之时,其他晋军将领败仗连连,胡奋这边虽有小败,但未伤筋骨。在这一点上,也有胡奋始终处于偏师位置,不是赵广的主攻方向的原因。
刘弘的能力还算不错,在解池驻守时,也尽心尽力,按历史来说,他接下来在吴国灭亡后,会镇守荆南一带,成为荆南一地的重将。
但随着解池的丢失,加上汉、晋的反目,刘弘也被晋国朝堂所斥责,最后也渐渐被司马炎所冷落。
相反,倒是孟观因为护驾有功,在朝中的地位急速上升,加上孟观此时已经投靠贾充,朝中有人支持,在军中的话语权立时大增。
前不久,孟观也被司马炎任命为扬武将军,算是正式踏上的领兵作战的生涯。
这次司马炎令王浑为主将到襄阳平叛,也是将孟观考虑了进去。
关隘前,目送孟观得意洋洋远去的身影,胡奋和刘弘对视苦笑,他们两个难兄难弟,估计就是窝在函谷关一辈子了。
至于其他的想法,他们暂时还没有。
胡奋有女儿胡芳在洛阳宫中,有兄弟胡广、胡歧在洛阳,胡氏一族上百口人被司马炎捏拿在手里,就算因胡芳冷落心有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
刘弘则是因和司马炎走的太近,想要投靠别人也不能取信于人,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弘农,等司马炎哪天想起,再被启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胡奋、刘弘两个旧臣,司马炎还是有感情的。
他也希望这两人,在函谷关好好守着,帮他看好洛阳的西面门户。
新魏初立,曹昙即遣使夏侯湛前往长安。
在国力弱小的情况下,合纵是最好的苟存办法。
现在,曹昙最大的对手无疑是晋国,而最可能帮助他的,则是曹魏曾经的老对手:蜀汉。
蜀汉,或者更贴切的讲新汉,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堪比当年战国七雄中最强大的秦国。
曹昙衷心的希望,能够得到来自长安的帮助,为了显得更亲近些,曹昙遣出了夏侯湛这个勉强能扯上关系的新进之臣。
夏侯家族因为张飞夫人夏侯氏的关系,与蜀汉这边关系密切。到了新汉时,又因太后张星彩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夏侯家族暗中与张家来往频繁。
夏侯湛从襄阳经武关道,峣关,蓝田,到达长安,已是元月中旬。
赵广此时正在大将军府,与一众汉军将领、参军司参谋分析襄阳战况。
元月下旬,王浑率军到达荆州南阳一带,曹昙知晓自家底子薄,经不起大的折腾,遂命令出击各县的魏军将校急回襄阳死守。
襄阳三面水道相连,晋军水军力量不足,根本围不死城内的魏军,而只要凭籍坚城挺过王浑的几波进攻,曹昙相信,汉、吴两国绝不会坐视不管。
不得不说,曹昙的政治敏锐度很强。
赵广确实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司马炎连续的从晋国各地抽调兵力围攻襄阳,正好给了赵广向东推进的机会。
不过,新一年的进攻方向是哪里?
还需要汉国上下一起来好好的商议。
姜维、罗宪、张翼等老一辈将领,提出围绕荆州这一核心区域展开军事行动,按当年诸葛亮《隆中对》的思路,汉国这一边先取荆州,再伺机向关中、中原腹地进军。
有一点不一样的是,新汉如今不需要再夺取关中了,因为关中早已被赵广孤注一掷的北伐给拿下。
魏容、文鸯、傅佥等驻守在河东的中坚将领,则将目光投到了太行山脉的东面,冀州、幽州等黄河以北的大片区域,现在晋国防御力量最为薄弱,若是汉军举兵向东,则完全有可能一举拿下晋国的大后方。
文虎、柳初、独孤胜、北宫纯等年轻将领则根本不去考虑打哪里?
在他们看来,东征最好是越快越好,越近越好,比如直接进攻函谷关,拿下弘农郡,然后再兵发洛阳,将司马炎从皇帝位置上给拉下来。
参军司方面,马融已经根据上述的方略,做了好几个方案以供赵广定夺。
这几个意见都有利有弊,比如参与荆州战事,则很有可能卷入到错综复杂的汉、晋、吴、魏四方角逐中,未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道谁是友军,谁又是敌人?
再比如:越过太行八径打幽冀两州,虽然晋国一方不会有太多的防备,但两州均是平原地带,直接面对胡虏的骑兵,很有可能立足未稳,就遭到胡骑的进攻。
在灭胡杀胡方面,汉国与诸胡之间仇深似海,双方就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赵广眉头紧锁多日,将沙盘和帛图用天眼地图术复查了一遍又一遍后,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函谷关方向。
《孙子兵法·势篇》讲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汉军若是从函谷关出兵,堂堂正正、平淡无奇,但结合了晋军的调动来看,兵出函谷又颇有奇兵的意味。
近两年来,汉军在潼关以防御为主,从未向东征讨过,要是猛然来一下子,或许真有奇兵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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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打到洛阳去
赵广扪心自问。
自从取了关中以来,优势心态下,稳扎稳打成了他的第一选择,占河东、攻凉州,取西陵,无一不带着这样一种以稳为主的意味。
但是,失去了昔日孤军北伐的决然之后,赵广许多时候也觉得,渐渐的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本来,失去了深埋在骨子里的,赵家人身上的那股子血性。
瞻前顾后,事事讲稳妥,岂是男儿作派。
当初,在陇上、在蜀中时,面对极度困难的局面,尚能不屈不挠绝地反击。
现在,汉国占据了半壁江山,怎么就缺少勇气了?
勇气,决心,信念。
这三样,赵广其实都不缺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决断。
所以,赵广决意不再和司马炎绕圈圈了。
一击必中。
他将亲率汉军主力兵出潼关,直接攻打函谷关,拿下关隘之后,再径取晋国都城洛阳,一举将司马晋给干趴下。
这条路线,也是战国时关东六国攻秦的逆向路线,相比较而言,秦国反推六国,则往往选择另外两条行军路线。
一是渡蒲阪兵发河东,抢占安邑等地后,或由野王向东取河内郡,再渡黄河攻伐洛阳等地。
二是沿武关直取江汉平原,攻打南阳盆地及汉水流域,这条路线也是秦攻楚的必选路线,曾经一度将楚国打的国都沦陷,国君被俘,尽失春秋五霸风范。
当然,硬打函谷关,不是蛮干,也要讲究一些策略。
在积极调兵遣将的同时,赵广命令王濬在河东郡的风陵渡、茅津渡打造战船,举行渡河的演练,摆出一副从河东进攻弘农、洛阳的态势。
当大部晋军的注意力转向渡口时,就是汉军从潼关东进的时候。
王濬老当益壮,对弘农一带甚是熟悉,他甚至可以在不依靠渡口的情况下,知晓黄河南岸的那一处河湾可以登岸,哪一处地方又容易搁浅。
同时,在连舫大船的基础上,王濬又命人砍伐了中条山的粗大乔木,制成简易版的木阀,上面除了船橹之外,就只有划桨的楫手,这样的一艘木阀,可载兵士足有三十人左右。
黄河对岸。
胡奋和刘弘听到斥候回报,两人连忙来到南岸渡口眺望,借着晴好的天气,只见北岸船影重重,千帆林立,甚至于还出现了一艘类似于巨鲸号的艨艟战舰。
对于这艘传说中无坚不摧的战船,晋军上下曾将其传的神乎其神,特别是追随杜预参加了永安之战的将校,更是谈船色变。
没办法,当时赵广乘坐着巨鲸号在晋军船队中间横冲直撞,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这哪里是一艘船,分明是水上巨无霸。
“叔和,这王阿童当真是欺人太甚,要不是朝廷窘迫,咱也建造船队,与他决一雌雄?”胡奋气哄哄的骂道。
王濬,字士治,小名阿童,胡奋这么称呼比自己年长的王濬,颇有几分污辱的意思。
他这也是气的没办法,汉晋两国的国力差距已经拉大,晋国这边又要应付江淮吴国的战事,又要应对荆州魏国的复起,多个地方补漏,每一处都要辎重、粮秣、财帛。
朝堂上的诸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弘农函谷这里常年重兵驻扎,耗尽钱粮无数,却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事,在洛阳看来,胡奋、刘弘这里就是一块肥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刘弘脸色也不好看,他紧按佩剑剑柄,问道:“玄威,你说会不会是汉军在虚张声势,这王濬刚投奔汉国不久,赵广就这么放心让他独挡一面,担任一军主将了?”
胡奋摇了摇头,道:“赵阎王的事情,谁说的清楚,这人根本不可以常人来揣度,这些年,我们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也罢,这渡口总要有人来守,沿途布防也要小心谨慎,朝廷那里指望不上,你我两人,只能拼了一条命守着了。”
刘弘在解池与赵广见了一面,本来观感还是不错,但后来被忽悠了一纸和约,造成河东失守、解池被夺的被动局面,让他对赵广这无信之徒有什么好感,也是难之又难。
胡、刘两员晋将唉声叹气,将手头仅有的一万余将卒分成三拔,一队三千人随胡奋守在茅津渡南岸,另一队三千人跟着刘弘沿岸巡视,最后的四千将卒驻守在函谷关,守着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重要陆上通道。
整个弘农郡,晋军只剩下了一万人,其中还有接近一半是刘弘带过河的盐兵。
相比最多时接近三万人的规模,现在的弘农郡驻兵减少了三分之一,这是因为在晋国朝堂重臣们的眼中,襄阳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弘农。
司马炎怒气冲天,何曾、魏舒、司马骏、司马亮等朝堂诸公,当然把第一关注点放在魏国那里,弘农这里只要守住就行。
王濬水军大张其鼓,吸引弘农晋军的注意力。
赵广则在华山一侧的山坳中,隐蔽的征调来自汉国各地的将卒,和以往不一样,这次来自长安的第一批学子加入到了汉军中,成为赵广麾下的新生力量。
大汉军校兵一共二百人,其中一百人左右,将成为东征汉军中的军侯、都伯一级的低级将校,他们中间不乏表现出众的年轻将校。
最为出色的一个,是来自武威姑臧的一个叫李柔的年轻人,字德远,其父李雍,曾经短暂的当过魏国的尚书郎、济北、东莞二郡太守,在司马昭篡魏之后,李雍辞官回归陇西狄道故里,不久后就病逝。
李柔的出现,让赵广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唐朝皇帝的李姓族谱不就写着出自陇西李氏,如果记忆不差的话,这个李柔或许还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某某某先祖。
当然,现在的李柔,浑不然自己以后会有那般牛逼的子孙,他现在正用崇拜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在动员全军的赵广。
李柔的身边,还站着来自天水的姜琼,前不久刚刚有了儿子,完成传宗接承任务的姜琼被姜维赶出了府门,美名其曰让他到军中学学本领,长长见识。
其实,按姜琼的恶意揣度,姜维这是想要独霸曾孙,才将姜琼不客气的赶来。
这人一老,就算是英雄如姜维,也免不了儿女情长,尤其是在隔代亲上面,更是如此。
“不破洛阳,绝不收兵!”
“大军,出征!”
赵广在高台上用力的挥手,将全身的力气一斩而下,额头上的青筋在微微的颤动,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打到洛阳去,活捉司马炎!”汉军三万将士云起呐喊,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一次东征汉军的人数,不及去年河东之战,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汉国的地盘太大,驻守上党、晋阳等地的兵马无法返回,同时,西海的慕容吐谷浑作乱,又让赵广不得不将北宫纯、独孤胜等得力战将留在了金城加强防御力量。
好在黄河的北岸,安邑一带,还有王训的一支人马可以调度,风陵、茅津渡口,王濬的水军在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临时用来作战。
薛季默默的站在赵广的身后,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再加上到军校学习了行军打仗的基本要领,薛季已经和当初在解池只知道砍杀的毛糙盐汉有了很大的不同。
“建功立业,龙门薛氏自我薛季始。”薛季在心中暗暗发誓。
在汉军将校中,如薛季这么想的,绝不只一人。
赵广扫视一双双年轻又热切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在涪城誓师北伐的时候。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函谷关前逞英豪
函谷关。
易守难攻,一夫挡关,万夫莫开。
战国秦时的函谷关,大致方位相当于后世灵宝以北十五里处的稠桑原上,其北面紧挨着黄河,具体位置是在稠桑原的一条裂缝中,东面是弘农河,西面是函谷道。
稠桑原,顾名思议,就是大树林立的高塬台地,四周峭壁陡立,军队想要翻越容易迷失在茫茫台地林海之中。
按史籍记载,函谷道长十五公里,绝岸壁立,宽不过数米,“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鞍”。
秦函谷关在汉武帝时期被废,武帝刘彻把函谷关东移三百余里,到了北崤道上,相当于后世新安县的位置。
这下一移,函谷关的重要性大降,因为西汉的函谷关只能挡住北崤道,即便被挡住了,还可以从宜阳的南崤道通行。
举一个历史上的例子,新莽末年,赤眉军进军关中,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就是绕过了汉函谷关,直接从宜阳的南崤道绕了过去。当时由于秦旧函谷关荒废,赤眉军轻轻松松的便攻入了关中,王莽政权于是灭亡。
这么来看,汉武大帝这么一移,函谷关成了一座废关,新汉无甚用处,旧关直接荒废,要不是当时汉王朝国力强盛,匈奴被打的抱头逃窜,刘彻这一下,肯定要被口诛笔伐上千年。
东汉期间,刘彻建的函谷新关,因军事上价值太低被弃,秦函谷关又重新启用,但此时函谷关一带的地形地貌已经大不一样。
黄河河道不断下切,河水水位降低之后,在稠桑原与河道之间出现了一道河滩,这河滩的出现,使得来往的军队,可以直接沿黄河行走。
同时,稠桑原上树木被过度砍伐,成为了秃瓢台地,视线不再受阻挡之后,爬山虽然艰难,但至少不用再被围攻。
这么一来,原先的旧函谷裂缝谷道也就没人走了。
曹魏时期,曹操干脆下令许褚在旧函谷关以北十里处,也就是在河滩上凿建新路,并在那里建立了新关城,史称魏函谷关。
晋军现在驻守的函谷关,就是许褚所建造的关隘,而之所以哆哆嗦嗦的讲述一遍函谷关的地形地貌,也是因为这一仗,地利因素相当的重要。
赵广要率军进攻洛阳,函谷关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关隘,魏函谷关虽然不如秦旧函谷关那样险峻,但其一边临河,一边靠着台塬,正面的河滩狭窄,汉军要想攻取,唯强攻一途,别无选择。
汉军出潼关,兵进函谷关。
“呜.....呜..呜......呜呜呜.........”
短促又低沉的牛角号声,在稠桑原山岭间此起彼伏。
从高空向下望去,一队又一队的汉军将士快速的行进在谷道上。
他们穿着大汉统一的红黑相间的铠甲战袍,手中或持着长枪,或跨着环首刀,弓箭手和机弩兵已经爬到了台塬上面,正紧张的眺望是否有敌军斥候在打探消息。
赵广的中军将旗已经移至秦时旧函谷关一带,在稍稍巡视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地貌后,赵广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晋军因兵力不足,在旧函谷关没有驻兵,这对于汉军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旧函谷关虽然被废,但若是晋军遣了一支军队卡在关口,汉军的后勤补给线就随时有被袭扰的可能,这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口,虽然还照旧能吃饭,但感觉上十分的不舒服。
汉军一路疾进。
担任先锋的汉将已经换成了薛季,薛季成先锋,倒还真不是赵广对自家亲将照顾,而是在华山驻地比武时,薛季连败汉军十余将后赢得的奖励。
这十余战将中,最为有名的就是文虎。
小老虎这回本来认为先锋非其莫属,但谁知道半路杀出薛季这头黑马,文虎轻敌之下,被薛季依靠力量压制,一身的本领施展不开,只能黯然败退。
其实,论真的比拼招数精妙的话,文虎还是要胜过薛季,但战场比拼就是这样,并不是你实力强就一定能获胜,关键还要看临阵的发挥。
无奈的文虎只能垂头丧气,跟在赵广身边暂作亲将,而在汉军的前阵,薛季已经带着姜琼、李柔两部军侯,进抵魏函谷关前。
薛季前军,一共三千将卒,其中一千五百人是来自解池,这些盐兵出身的糙汉在入军之后,就一直跟着薛季,对其也是言听计顺。
相比盐兵出身的糙汉,另外的一半汉军为征召而来的长征健儿,他们已经初步具备了职业兵的素养,长年累月的征战,让健儿们神态自若,对战事已经波澜不惊,有些心大的老卒,甚至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雄关又如何?老子跟着大司马,东南西北都杀了个遍,要不是咱实在不耐学那个排兵布阵的法子,这裨将军不敢想,至少军侯一级当的稳稳的。”姜琼的身畔,几个跟着姜维打过洛阳之战的老卒相互对视一眼,眸中战意大增。
汉军中的军侯、都伯,除了勇猛善战之外,还需要一定的独立思考能力,这些老卒都是些持勇斗狠之人,他们宁肯当个斗将,也不愿意费那脑子。
“你们几个,都瞪大眼睛,看清楚前面的关隘,别让那群盐汉给抢了先。”姜琼低喝一声,嘱咐道。
他手底下的这些老卒,有的跟着姜维从沓中一路转战而来,经验上没话可说,比薛季那帮盐兵兄弟要强了许多。
“少军侯放心,咱别的不敢保证,这关隘上哪里能落脚,某家已经瞧的一清二楚。”一名颌下胡须微微泛白的老卒自信的回答道。
“姜平,你可莫要自得,别把一条老命丢在这里?”旁边的一个魁梧壮汉脸上横肉一颤,不服输的叫道。
“哈,小子猖狂,等会好好比一比,咱可是跟着大司马从洛阳走一遭回来的。”姜平不客气的回击道。
壮汉程亥冷笑一声:“走一遭又有什么炫耀的,有本事把军爵拿出来亮一亮。”
程亥是关东人氏,前不久才刚刚投奔到汉国,凭程家祖传的“三板斧”在汉军中升任了都伯,渴望战功的他,对这次出战很是在意。
比资历,姜平经历的战仗比其他人要多了许多,这是他炫耀的资本,但同时,也是程亥等其他将士瞧不起姜平的原因。
打了一辈子仗,还没混上一官半职,军功一块也是缺缺。
实在太失败了!
姜平被程亥这一挤兑,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要不是临战在即,他恨不得上前与程亥撕打起来。
姜琼见两名部下口角,脸上露出不快之色,他的资历太浅,要想震住手下这些骄兵悍将,还需要有实实在在的战功才行。
函谷关前。
汉军士气在一点点的上升。
“汉裨将军薛”的褚黄色旗帜迎风猎猎作响,来自黄河河谷的劲风,从西北方向径直向东南扑了过来。
薛季微眯起双眼,感受着风力的大小,稍臾猛一睁眼,大喝道:“大汉,进攻!”
“咚,咚咚!”战鼓急速响起,击鼓的壮汉已是赤着臂膀,敞开胸膛,嘴巴里呼着粗气,奋力的举起鼓槌。
“大汉,万胜!”伴随着汉军将士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音,第一波的攻关先登急速的朝函谷关扑了过去。
程亥、姜平,刚刚在言语上争执不下,此时更是各不相让。
两人各领着一队亲近将卒争先恐后的冲锋,对于他们来说,先登不仅仅是战功,更是关乎男人颜面的大事。
究竟是姜平这个老军伍凭经验取胜,还是程亥这个新军都伯更胜一筹。
结果即将分晓。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贼将竟敢伤吾
函谷关上。
晋军一个个神情忐忑,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城楼高处的守将身上。
守关之将唐彬一身铠甲战袍,手里紧握着桑木硬弓,身长八尺的他,在城头晋军将士中间显得异常高大。
唐彬也是晋朝的名人,其人文武双全,并非单纯的领军作战武将,他的父亲唐台当过魏国的泰山太守,唐彬本人擅长《易经》和教学,在乡里教授学生数百人。
晋代魏的这段过渡时期,唐彬正式举孝廉出仕,先后担任县功曹、主簿,在任上考绩相当的不错,被琅琊郡王司马伷发现,遂向司马炎作了推荐。
唐彬这一次出任新安县令,也是得到了司马家族的大力简拔。
弘农郡的情况,其实司马炎多多少少也清楚。
奋威将军胡奋因为胡芳被冷落的原因,这个便宜老丈人对司马家的忠诚度大幅跌落,要不是司马炎手里还扣着胡家的人,胡奋说不定转身要投奔汉国去了。
一想到胡芳,司马炎就不由得心里一软,这些天来,他虽然又在全国范围内选妃,但如胡芳这样另类性情活泼、惹人怜爱的一个没有。
刘弘也没有了当年同窗就读的热情,这能怪谁,要怪只怪刘弘,怎么相信了赵广这个大骗子。
司马炎在怨恨身边老人不给力的同时,开始将他看中的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官员、将领安排到重要的职位上。
唐彬的弘农郡新安县令就由此而来。
汉军将卒红与黑的洪流越来越近,唐彬的目光也越发的明亮。
于他来说,能够在新安令任上,与最为强大的敌人激战一次,是无上的光荣和骄傲。
唐彬已经开始想像,等年老返乡之后,在乡里的年轻学子面前,慨慨而谈今日之战,又是何等的壮怀激烈。
初上战场的唐彬斗志不减。
但他的身边,晋军将卒却不作此想,他们一个个神情变化不定,这些函谷关的将卒与汉军在潼关交战过多次,知晓面前冲过来的对手是何等的凶悍,要不是脚下这座青石雄关足够险峻,他们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跑。
一千步。
八百步。
五百步了。
城楼上,眺望报信的晋军斥候兵声音有些颤抖,汉军扑过来的声势如此的威猛,让他差一点扶不住城楼上的扶梯。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程亥、姜平在前,姜琼、李柔指挥前军,薛季的身影也在撞车云梯箭塔的周围若隐若现,一排排身披厚重鳞甲的汉军步卒嘶喊着,汹涌而前。
锋利的长枪、锃亮的战刀、坚固的战甲、厚重的大盾,交织成一堵堵令人窒息的人形坚墙,向函谷关一步步的逼近。
汉军强攻关隘。
攻城器械方面,也是备足了辎重,发石机尖锐的嘶响从汉军前阵掠过,开始无差别的向函谷关城头砸落。
在空中石块的覆盖打击下,汉军将士带着必胜的信念,向着函谷关勇猛的推进,只片刻功夫,已然推进到距离关隘口不足百步之遥处。
“准备迎战!”
“放箭!”唐彬目光一凝,厉声大喝。
“嗖嗖嗖!”晋军弓箭兵居高临下,开始朝着冲过来的汉军队伍射击。
有胆子大的,将半截身子探出隘堵之外,瞄准了冲近的汉军将校射击,胆子小的,则躲在石堵后面,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举弓抛射,至于落下去会不会有战果,不是他们考虑的范围。
唐彬扫视关隘上守卒凌乱的样子,心中不禁叹息起来,他只是在胡奋、刘弘走后,临时授命指挥这一支四千余人的守关部队。
平素的训练如何?
现在临战时表现就是如何?
胡、刘二将带走的,肯定是军中最为可战的精兵,而留在函谷关的,就是些二线和三线的平庸之辈,这也是胡奋、刘弘放心的将队伍交到唐彬手里的原因。
这关隘要是守住了。
功劳有唐彬一份,也有胡奋、刘弘一份。
要是没守住,你看你这里可有四千人马,比我们两个三千人还多了一千,这责任当然由你唐彬来担负。
空降官员的不利,就是手头没有足够的力量。唐彬这一回,结结实实的被胡奋、刘弘两个老油条给教育了一回。
当然,如果给唐彬足够的时间,整编这四千晋军也有可能,但事实是,汉军的突然东进,打乱了司马炎和唐彬的全部计划。
关隘下。
汉军先登冒着箭雨冲锋,在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接近了函谷关青石城墙下。
“结盾!”
“撞车,快快,抬上来!”
“云梯,快抬到这边!”
程亥手提花背开山大斧,大叫着指挥麾下的健儿跟随自己冲阵,程亥的脱颖而出一下吸引了唐彬的注意力。
唐彬眼神凌厉,将手中的桑木弓平端,双臂使劲的一发力,弓弦在力量的作用下,发出清脆的弦响,一支铁制箭头、桑木箭杆的利矢已经搭上了弓弦。
程亥的身影不停的移动,在唐彬的面前忽而突显,忽而又消失,程亥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被关隘上的敌将给盯上了。
“嗖!”唐彬右手一松,利矢破风而出。
程亥刚刚将一架云梯扯过来,正准备竖起靠在关隘石墙上,忽然间感到头皮一麻,紧接着一股巨力从他的额头传来。
唐彬的箭矢从程亥的前额稍高点的地方掠过,箭杆擦过头皮的地方立时火辣辣的疼痛袭来,程亥惊呼一声连忙低头闪开,待用手摸去,额头处已是鲜血淋漓一片。
“贼将,竟敢伤吾!”程亥勃然大怒,开山大斧沉重,适合在近战中大开大阖拼杀,像这样远距离的对射,程亥只能被动挨打。
一声怒喝之后,程亥顾不得伤势,一手擒斧,一手扶梯,沿着云梯向上攀登。
在他的左右,已经各有五、六架的云梯靠在呈七十度左右的石墙上面,冲在最前面的姜平,借着唐彬将注意力放在程亥这边的机会,已经带着二名老卒杀上了关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赵广这一次攻打函谷关,也是尽出全力,薛季的前军,几乎聚集了汉军中最为精锐的将士,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单独拿出来的话,都足够在晋军中担任队率、都伯一级的军官。
姜平扑上关隘。
唐彬那边还没来得及为一箭失手而感叹,关隘上已是险象环生,五、六个晋军士兵围着姜平,也一时取之不下。
打这等肉搏近战,经验最为重要。
姜平是打老了仗的人,跟着姜维没少打险仗、恶仗。姜维用兵并不像诸葛亮那样四平八稳,事事料敌于先,而往往追求行险出奇,这或许是和他降将的身份、所处的地位有关。
奇兵这事情,要是打赢了,那是没话说。
但要是输了,或者中计被围了,那就是灭顶之灾。
姜平也有三、四次被魏军围住的记录,好在他这人眼力不错,紧紧的跟在姜维的左右,才始一直保命到现在。
这一回,与程亥赌了一把的姜平先登上函谷关,程亥却还在云梯上爬着,已经稍胜一阵的姜平只要在接下来守住隘口,他就稳赢了这一次。
姜平心态上一保守。
问题就显出了出来,他要是一上关隘,就不顾一切的猛打猛冲,晋军在惊惶中不及去想汉军追杀上来的有多少人,只能转身逃窜。
而姜平这一停顿,则让晋军缓过了劲来。
唐彬瞧的真切,立即弃了程亥这一边,朝着姜平杀了过去。
只要取了这汉军先登老卒的性命,这一波攻势就能压制下去,否则的话,汉军气势越盛,这关隘就越发难守。
第二百五十章 程家三板斧
姜平奋力劈翻一个靠近的晋卒。
待要长出一口浊气,却不料唐彬已是填补了晋军围阵的缺口,利剑疾刺姜平的后背要害。
“小心!”
刚刚将头探出垛口的程亥抬眼望去,却见姜平已处于四面围攻之中,跟着他一起登上关隘的两名老卒已经不在。
一人怒睁双眼倒伏于地。
另一人则惨叫着,向关城下面跌落。
姜平隐约听到程亥熟悉的粗大嗓门,苍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嘶声道:“先登者,姜........!”
话未说完,笑容突然在姜平脸上凝固,他缓缓的低下头,胸口处一截剑尖正自穿出,前襟的铠甲络缕也被削断。
“终于要死了吗?”姜平心头一阵刺痛,嘴边涌出阵阵血沫,壮实的身体无力的倒下。
唐彬的身影从姜平背后显现了出来,他猛的一脚将姜平的尸体踢翻在地,拔剑大呼道:“大晋的勇士们,杀敌,杀敌!”
被唐彬阵斩敌将的威势激励,函谷关城头的晋军士卒也跟着士气振作起来。
冷兵器时代的打仗就是这样。
除了如高顺的陷阵营,曹操的虎豹骑、刘备的白眊兵这样的强兵外,其余由民壮组建起来的军队,将领之间的比拼,几乎决定胜负。
程亥亲眼看见姜平战死,不禁目眦欲裂,虽然与姜平争功不快,但这不过是将校之间的惺惺相惜,若不是姜平是军中老卒,又是追随大司马姜维多年的精兵,程亥才懒得与他计较。
“啊呀呀!”程亥嘶喝一声,大斧猛的一轮,将周围的晋卒扫荡一空。
函谷关上,晋军将校不少,但能战者却寥寥。
唐彬顾了姜平这一头,程亥那边就被放空了。
在程亥的带领下,这一支由长征健儿、盐场糙汉组成的突击队伍逆势而上,将函谷关头的晋军守卒杀散一片。
没有了箭矢、擂石滚木的阻挡,撞车也开始连续的发威,撞得关隘厚重木门摇摇欲坠。
中国缺铁矿,仅有的上好铁石多用来打制兵器、铠甲,就算函谷关位置重要,关隘的大门也只是用厚重的稠桑木叠加而成。
这样的木门,一般情况下二、三年就要换一换,不只是函谷关、如潼关十二连城的城门也是一样,而这就是稠桑原上高大树木被砍伐一空的原因之一。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长安、洛阳两处都城大规模的修造宫殿,稠桑原靠近黄河,从水道运输木料很是方便。
片刻之后,关隘门被撞开,姜琼和李柔此时也各带着精兵冲进关隘。
晋军大势已去。
唐彬此时,犹自在苦苦支撑,程亥此时不用再为城门所累,立时提着大斧找到了唐彬。
程家三板斧名字都起的特别,第一招“劈脑袋”、第二招“鬼剔牙”、第三招“掏耳朵”。
其实说开了也很简单,第一招就是用斧头从上往下砍,对手要是格挡,那正趁了程亥的心思,要是不挡反刺,那就搏一个运气,看谁比谁更快。
第二招跟着第一招来,就在对手横武器招架时,收斧头,献斧纂,攻击敌之面部,由于速度快,对手一般都只能躺下躲避。
第三招就是等对手想要爬起来时,大斧回身横扫,这时对手刚刚力尽,视线又在前面,不知后方动静,程亥乘其不备一斧横击,十有八九能够破敌。
程家这三招,一代又一代的传给子孙,用斧的本领也越发的精湛,等到了隋唐之时,程咬金用这三板斧大发神威,将一众二流对手打的苦不堪言,就连一流将领如果不及防备,也会被老程这三斧搞的分外狼狈。
唐彬不幸被程亥盯上。
手里只有佩剑的他,空有一身本领却在近战中施展不出来。
若是拉开距离,唐彬完全可以凭籍精准的射术,将这个额头险被射中的幸运汉将射杀,可是,唐彬现在却脱身不得。
“贼将,拿命来!”程亥大叫着,轮起花背开山斧朝着唐彬猛力劈下,正是第一招劈脑袋。
唐彬刚想举剑格挡,等举到中途却想起,这剑轻灵,如何经得起大斧的猛砸,可是,这时想要变招,已是不及。
无奈之下,唐彬只得仰面朝地上一躺,想要翻滚着拉开与程亥的距离,只要能拉开十余步,唐彬就能够找寻机会,一箭将这个凶悍的汉将射死在城楼上。
唐彬想的很好,但在翻滚之中,他的视线受阻,没有发现程亥早已跟在他的身后,程亥抬脚猛的一踩,将唐彬腿骨一下踩的粉碎。
唐彬凄厉痛呼,想要呼唤身边亲卒保护自己,但这时,原本跟着他的十余亲卒,早已淹没在了越来越多的汉军队伍中。
“嗵!”程亥一脚扫出,将唐彬踢得飞起,开花大斧第三招“掏耳朵”使将出来,将横飞中的唐彬给拦腰斩为两截。
血雨四溅。
将程亥淋了一个通透。
但他却咧开嘴巴,狂呼嘶嚎起来。
可怜唐彬一身文武全才的本领,本来也能在晋国慢慢升官,当上一郡之太守,但如今却轻信了司马炎的许诺,跑到函谷关与汉军交战而死。
唐彬既死,晋军更是四散,守关的四千余晋卒,被杀者约有千众,其余士卒有五百余逃亡到了稠桑原台地,剩下的则全当了俘虏。
汉军一鼓作气拿下函谷关,其过程看起来还算顺利,死伤的汉军将卒约在八百人左右,这个交换比对于进攻方来说,已经相当的不错。
赵广在听到薛季禀报,顺利拿下函谷关后,心情分外高兴,这一仗他没有亲临第一线,而是坐镇在旧函谷关,监视南崤道可能的来援之敌。
幸好,宜城方向的晋军行动很是迟缓,没有在第一时间增兵进来,也有可能守卫宜城的司马骏觉得,弘农有胡奋、刘弘两人守着,他在没有得到胡、刘二人求援之前,冒然出兵万一起了冲突,那就大不妙了。
不得不说,司马骏虽然算是司马家能统兵打仗的了,但他之前多半是那种挂个帅,然后躲在后方城池里面调度统筹,真正上战场打仗的机会少之又少。
没有实战的经验,司马骏对战场形势的判断就会出现偏差,在前一次姜维兵进洛阳时,司马骏在宜城死守不出,结果差一点让姜维将洛阳给端了。
这一次函谷关之战,司马骏老毛病又犯,习惯了等待的他没有想明白,他这一等就让晋国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函谷关打响的时候,胡奋正在茅津渡口,紧张的盯牢了对岸不断演练渡河作战的王濬水军,手里缺少战船的胡奋,勉强将麾下的三千兵卒散布在渡口沿岸,并号令一旦发现敌船过河,立即点起烽火求援。
胡奋这一散开本来并不要紧,但当函谷关被汉军猛攻的消息传来时,胡奋赫然发现,他手头只剩下了不到五百的机动兵力。
这点将卒,到了函谷关能干什么?
胡奋凝望着对岸的点点火堆,心中大悔,他这是上了赵广和王濬声东击西的大当,要是兵力不分散的话,至少可以在第一时间向函谷关驰援。
刘弘的三千盐兵倒是没有分散,但这些盐兵的斗志却十分的低落。
他们在渡河到南岸之后,有些人的家眷俱在解池,虽然晋国上下严禁与汉国那边来往,但只隔了一条河,盐兵们总会有联系的办法,在知晓了河东的留守盐兵立下大功,日子过得很不错时,刘弘的这些兵更战无斗志。
“还打什么打,早早的投降了,早过上好日子。”最底层的盐兵心中,早已存了这个念头,若不是晋军军纪甚严,他们甚至还想干脆偷渡到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