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挖坑
萧伯言微眯着眼睛从岳无伤面上扫过,又落在青鸾身上。
“萧侯啊,这么巧?”岳无伤笑眯眯跟跟他打个招呼。
“不算巧。”萧伯言的眼神有些冷,转目看向青鸾,“嘉宁,我有话跟你单独谈谈。”
青鸾本能地不想跟他走近,一口拒绝:“我不想跟你谈。”
萧伯言眼里酿起风暴,但还是按捺下去,走近几步,放低声音道:“嘉宁,只一刻就行。”
他最近一直想找嘉宁谈谈,可她很是谨慎,对自己避如蛇蝎,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没办法,他只能出此下策。
赫连明瑜挡在青鸾面前,不悦地瞪着眼前一身黑袍的男子,“萧侯,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嘉宁岂能跟一个有妇之夫单独谈话!”
萧伯言差点被赫连明瑜一副护食的架势给气倒,沉下脸,抬手就将他挥至一旁。
黎兰惊呼,忙将赫连明瑜扶住。
岳无伤挑眉瞧着萧侯那副失控的样子,嘴角冷意森森,“萧兄,你这是做什么?”
“我跟嘉宁有事要谈,你们都退去一边!”萧伯言直直看向青鸾道。
青鸾此时只觉得恼怒异常。
她与他的前世孽缘今世早已还清,自己不仅成全了他与芳清茹,还一直心慈手软没报前世的杀亲之仇。
他倒好,欠自己的前世命债还没了结,如今又想来毁了她的清誉。
越想越恨,她抽手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柄剑就要向萧伯言劈去,“你去死吧!我跟您没什么好说。”
魏珍一把抱住她,大叫道:“堂姐!万万不可啊!萧侯只是来找你说句话,你让他说了不就是了。”
萧伯言蹙着眉,眼睛盯着气急败坏的嘉宁,缓缓道:“你如此恨我?即便我今生什么都没做。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迎着嘉宁的长剑而去,“冲我胸口刺罢!”
岳无伤皱起眉头,一把拉过他,喝道:“你在发什么疯!”
青鸾早已泪如雨下,推开魏珍,用剑直指萧伯言,“好!咱们今日就一了百了!”
说着,举剑向他刺去。
朝阳郡主与黎兰几人都被这突然的状况惊呆了,见嘉宁发狂的样子也不敢上前阻拦。
赫连明瑜上前一把抱住她,拍着她安慰道:“嘉宁,别这样,咱们何必跟那人一般见识。”
魏玉趁着这当口,上前夺下青鸾手里的剑:“哎,嘉宁,别误伤了赫连公子啊。”
青鸾伏在赫连怀里泣不成声。
没想到萧伯言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拦截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一点顾忌,可见他是多么的嚣张。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杀他,还是认为大乾已经没人能扳倒他?
赫连明瑜转头对魏玉兄妹道:“你们先领着朝阳她们去山上吧,我带嘉宁回别院。”
魏玉冲着赫连一抱拳,“那就劳烦赫连公子了。”
朝阳郡主黎兰对视一眼,便跟着魏玉兄妹往山上去了。
赫连拉着青鸾的手,在玉珠与数名侍卫的陪同下,下山回别院。
青鸾暴怒心情已经渐渐平息,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恨意。
他前世那般对待自己,今世却屡屡做出这副样子,像是自己负了他一样。
此时,萧伯言已经被岳无伤强行拉走。
待到了隐蔽处,岳无伤松开他,冷冷瞥着眼前男子道:“萧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萧伯言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
“这么说,你是准备身殉于嘉宁郡主的剑下了?”
“那又如何?”
萧伯言扭头看着岳无伤,捂着胸口道:“我如今心痛难当,能死在她剑下也好,说不定就让她消解恨意了。”
岳无伤蹙眉盯着眼前这个颓丧的男子,不解道:“你做了什么让嘉宁恨你如斯?只是因为你抛下她娶了芳清茹?”
萧伯言苦笑,坐在道旁的石头上,摇摇头,不再说话。
“真是不明白,”岳无伤也在另一个石头上坐下。
“萧兄,无论你心里有何想法,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任务。”
岳无伤捏了捏眉头道:“若是任务失败,后果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萧伯言猛地喝道:“岳无伤,我一直不知道,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可不要跟我说,是辅助我上位!”
“你又何必知道?”岳无伤自嘲一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就行。”
他站起身,背对着萧伯言道:“萧兄,这世间我岳无伤无牵无挂,所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你不同,你还牵挂着你的家人,还有……”
岳无伤撇头看向他,眼神莫测:“你的妻子。”
……
公主府,
青鸾坐在案桌后,将一摞账册翻开查看。
魏豹坐在旁边说道:“郡主,小人已经从寿王封地的粮商手里购买不少粮食,现已经运至隐蔽地藏好了,封地附近郡县的粮食,小人也购置了一些,但最近风声太紧,官府下了公文,不许民间私下大量屯粮,所以小人不敢再行事,便回来了。”
“做的好。”青鸾将账册合上,问:“银两可用完没有?”
魏豹:“您上次给我的珠宝一共售出五万两金子,已用去三万多两,现有剩余小人都留在农庄了。”
青鸾沉思片刻,又问:“那处暗卫训练的怎么样?”
“先前一批,有几人已经出师,小人曾带了六名随同任务。此番又从外地买回二十来名,目前正在训练。”
魏豹从怀里掏出一个书册递给郡主,“这是名册,请郡主过目。”
青鸾接过来翻看一会儿,只见上面不仅记录了年纪籍贯,还记着这些人之前的家庭情况。
看上面所注,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孤儿。
青鸾将名册重新递还给魏豹,“做的很好,挑选一些人做武师教练,好好教导新来的,你带几人去各地继续秘密购粮,再就地找个隐蔽的地点储藏,以后有大用。”
“喏!”
待魏豹走后,青鸾将那本账册仔细看了一遍。
账册上不仅注明藏粮的地点,还有数量。
魏豹很谨慎能干,自己果然没看走眼。
青鸾拿着账册走进书房里间,蹲身揭开地上一块木地板,露出一个桌面大的洞口。
顺着梯子下到里面,只见里头墙壁上镶嵌着两颗夜明珠,将洞底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洞里堆着几口大木箱,里面盛放着金饼银锭,还有各种玉器珍宝。
这是她私库的一部分。
前阵子,青鸾悄悄找来工匠,将书房里挖了一个地洞,把私库里的金银等物藏在这里。
她还让人在书房的院子外也挖了地道,里面四通八达,直通到公主府的各处。
长公主也不怎么管女儿的奇怪行径,只是交待她不许过分,不要让外面的人知晓就行。
这种隐蔽的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带人挖坑的人可是魏十四和魏七啊。
第92章卜算
不提青鸾命魏豹外出四处屯粮。
自立夏以后,洛京连天暴雨,已经下了好几日。
玉珠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打了一把伞进了寝殿门廊下,将满是雨水的油纸伞放在廊柱旁,抖了抖湿了的裙摆,弯腰拧几把。
“这雨下了六七日,连护城河的水都涨满了。”紫玉抱怨道。
“可不是怎的,听外院的管事说,霈阳湖水将周围几个村子都淹了呢。”
玉珠说着,将手里拎着的食盒递给紫玉。
紫玉接过食盒道:“你去换衣吧,别着了凉。”
“嗯。”玉珠攥着湿漉漉的裙角走去偏殿。
紫玉提着食盒进了内室,只见郡主正窝在美人榻上看着书册。
“郡主,过来用膳吧。”紫玉将食盒里的几样饭菜端出摆好。
青鸾抬眼看过来,问道:“霈阳湖涨水的事可属实?”
前世可没有发生这种连着数天暴雨的事。
“应该是真的,今日一大早,城外农庄的管事就进府禀报了,大管家又将农庄几人带到公主那里,说是有几处田地都被淹了。现如今正是糜子出浆的时候,被水一泡,估计今年的夏收要减产呢。”
青鸾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连洛京的霈阳湖都漫了水,那么与其相通的渭水河呢?它的下游必然不好过。
而寿王的封地就在渭水下游。
她记得,前世的水患是在一年后,那时,她隐约听说,洛京以东千里范围发了大水,冲毁了沿途的堤坝村镇,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再然后,就是寿王起兵。
……
第二日,雨水终于停了,鸟儿在花园里的树上婉转叫个不停
黎兰最近极为安静,常常待在自己院子里绣花不愿外出。
青鸾一个人坐在水榭旁喂鱼,静静地想着心思。
这时,紫玉跑了过来,“郡主,婢子告诉您一件不好的事。”
青鸾眼皮一跳,问她:“何事?”
“婢子方才在院子里,无意间听到梅姑姑跟那孙御史夫人的谈话。”
紫玉左右看了看,挥手让几个小丫头离开,然后神秘道:“御史夫人说,郡主的生辰八字跟赫连公子不合,两人若是配婚,是大凶呢。”
青鸾蹙眉,“她真这样说?”
紫玉搅着手帕,满脸郁闷道:“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礼部三个卜师都卜算几遍,卦象全是一样的。”
所以,郡主跟赫连公子的婚事十有八九要黄了。
青鸾有些怔愣,她忽然有个预感,自己恐怕跟谁的八字都是不合的。
记得前世那会儿,是母亲亲自请人给自己跟萧伯言合的八字,那个卜师送来卜算结果,具体是什么母亲并没有跟她说。
但是,那天母亲又来问过自己意思,问是不是一定要嫁给萧伯言。
那时自己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说,要是嫁不了他,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她还记得,当时母亲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难道说,她的八字其实也是跟萧伯言不合?
“郡主,您与赫连公子那么般配,如何会有这种卦象?婢子是不信的。”紫玉叹息,又道:“那些个卦师说不定就是滥竽充数的昏庸之辈。”
青鸾笑了下,心里虽有遗憾,却也不甚难过。
她本不想早早议亲,这回倒是如了自己的愿。
“既然能在礼部任职,哪有昏庸之辈。紫玉,这事不要再提。”
紫玉闷闷地福了福,不再说话。
下晌时分,本该在皇城当值的魏德侯突然回了府。
长公主很是诧异,“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驸马昨日才休沐过,今早刚出府去皇城当值,这时候回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魏德侯让梅姑替自己脱下公服,换上居家锦袍。
“今日朝堂上有人弹劾我,说我里通外敌,哼!真是笑话!”
魏德侯撩袍在罗汉塌上坐下,端起梅姑奉上的茶水饮一口。
“谁这么大胆!敢在朝堂上随意诬蔑?”长公主蹙眉问。
“兵部侍郎说是接到检举信,检举我跟吐蕃公主有串联。”
魏德侯瞧了瞧妻子的脸色,见她没有恼,便又道:“还有十几名朝臣一起上奏,说我在西疆沙场十数年,身染煞气,在京中久居会冲撞龙气。”
魏德侯冷笑一声,猛饮一口茶水,狠狠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这群匹夫!”
长公主连忙帮夫君抚了抚胸口,道:“跟那些人置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几大贵族一直明里暗中跟皇室较劲,弹劾咱们又不是第一回。”
魏德侯叹口气,“这次我瞧着他们颇有破釜沉舟之意,一心想让圣上遣我回封地,唉!”
长公主拧紧眉,“那圣上怎么说?可相信了那些人的话?”
“圣上自然是不信的,但耐不住众朝臣异口同声,这不,圣上今日让我先回家闭门思过。”
魏德侯摇摇头,又道:“礼部几名卜师还说,渭水河下游闹了水患,就是因我身上煞气冲撞而起,哼!”
“哪个卜师敢如此信口雌黄?”这回,长公主不禁大怒。
今日上晌刚有人过府说自己女儿命里带煞,是克夫相,下晌夫君就回家来,说他也被人诬蔑身染煞气,这岂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治她一家?
“明日我就去礼部,会会那个敢信口雌黄的人!”长公主几乎被气得拍案而起。
魏德侯拍拍妻子的肩,道:“算了,我早想过,咱们一家回封地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陛下已经掌管了京中禁卫军的大权,京城这些老家伙也不敢怎么猖狂。”
几个大贵族常年居住在京城,皇帝若心狠一些,直接让禁军抄了他们的家也不是不可。
但皇帝是个仁君,且太过心慈手软。
况且那些贵族之间盘根错节,互相都有联姻牵扯,若铲除他们,就等于将朝臣除去大半。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宁愿委屈姐夫,也不敢轻易动那些权贵的原因。
“菁儿,今日我瞧圣上的意思,也想让咱们一家去江州。”魏德侯黯然道。
毕竟现今国事安泰,皇帝觉得与其因为一个魏德侯惹众朝臣不满,不如让他远离。
长公主默默地沉思一会儿,道:“阿蛮也跟我说过想回江州,若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封地罢。”
她的阿蛮此番被人卜算出克夫相,再想从京中找个如意郎君怕是不易了。
如今想瞒都瞒不住,被那孙御史的夫人知道此事,便是让全京城的勋贵们都知道了。
那些该死的卜师!
第93章灯影
青鸾没料到,朝阳还没启程去南诏,她家便接到皇帝的圣旨。
圣旨上说,让父亲魏德侯即日离京前往封地。
可是,上面竟没有提及自己跟母亲的去留。
这道旨意如此颁布,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没打算让她母女一同随往。
皇帝舅舅怎么可以让她一家从此分隔两地?
接到圣旨后,最气愤的莫过于长公主了。
她那个好弟弟是想让自己待在京中守一辈子活寡么?
于是,长公主带着女儿进宫,要求面见皇帝。
然而,求了半天,皇帝只肯见自家亲姐一人。
青鸾便独自在御池边看那满池的锦鲤睡莲。
“呦,这不是嘉宁郡么?”一个声音在青鸾身后响起。
青鸾转身看去,只见萧颜站在福寿公主与芳清茹身边,朝她咯咯笑着,语气轻蔑道:
“幸亏大哥没有娶你呢,否则就娶回一个扫把星了。”
青鸾扫了这三人一眼,淡笑道:“无论什么星都比你这臭虫强,萧颜,若是没了你大哥舍血养着你,恐怕你不知落在哪只猪窝里呢。”
前世在郴州的时候,萧颜不知什么原因被张府休回了家,有一段时间住在萧府。
没多久,这位萧颜又莫名嫁了人,具体嫁给谁,她就不知道了。
那个时候,自己被萧伯言囚禁在院子里不能外出,所以知道的并不详尽。
但有流言还是传到她耳中,说萧小姐做了什么让夫家不耻的事,所以才会被休。
据说是由萧伯言做主,又将她许配了人家。
“你!”萧颜气结。
别瞧她刻薄嘴贱,真跟嘉宁打起嘴炮来却总是落入下风。
她不由恼羞成怒,立刻口不择言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我大哥丢弃的贱……”
话音未落,萧颜的胸口已经被嘉宁一脚踹中,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在铺满花砖的地上。
“哇……”萧颜疼得大哭起来。两个宫女赶紧去扶。
“嘉宁!放肆!”福寿公主怒道:“你怎敢……”
青鸾弹弹衣袍,轻笑一声:“福寿公主刚才难道没听见那个贱婢辱骂我这个钦封郡主吗?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表侄女,就能藐视皇威了?”
福寿公主面上涨红,指着她道:“你太猖狂了!皇姐怎么教出这等没规矩的人!”
青鸾冷冷一笑,眼睛扫过被宫女们扶起的萧颜,叹气道:“福寿公主,你对我母亲不满,可以当面跟她说就好,我的家教如何容不得旁人随意诋毁。
不过,若再让我听到有什么污言秽语从萧家人嘴里流出,可就不是这一脚了。”
福寿公主柳眉倒竖,“你敢威胁本宫?”
“嘉宁怎么敢威胁公主呢,您可是萧伯言的表姑母啊。”
青鸾扶了扶鬓角的金簪,挑眉道:“万一哪天萧伯言飞黄腾达了,咱们这些李姓的后人可不就被他秋后算账,跟着倒霉了?”
福寿公主面色僵了下,立刻又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啊,我说的是万一呢。唉,越王年纪小,今年才十三岁吧,还有五年才成年呢。”
青鸾笑了下,朝福寿公主福了福:“嘉宁就不陪公主鸾驾了,告辞!”
说着,扬长而去。
被宫女扶起来的萧颜听嘉宁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试了试眼角泪痕,指着她对福寿公主道:“表姑姑,她已经疯了,赶紧让人把她抓起来。”
福寿公主却蹙眉瞪她一眼,喝道:“住嘴!”
嘉宁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只有她听懂了。
不错!自己的亲弟还小,才十三岁,便是夺下帝位也未必能坐稳。
但是,嘉宁怎么会知道这些?
福寿公主顿时觉得脊背寒毛立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嘉宁定然是气不过自己帮萧颜,认为越王十八岁便要前往封地了,到时候母妃肯定也随同前往,便没人给萧颜撑腰了。
嘉宁她一定是这个意思!
福寿公主忐忑着心情回了萧太妃的宫殿锦宜宫。
御池边,青鸾被那群女人气出一肚子火,于是走到一处风亭内吹着风。
不一会儿,就见大皇子李枳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表姐!原来你在这里!”
李枳见到青鸾很是高兴,快跑几步来到风亭。
“你今日怎么在这里?”青鸾问,捏着一块帕子给他试了试额上的汗。
李枳惯常都在武德殿学习,不到五日一次的休沐是不能进内宫见他母后的。
“今日是父皇考教我功课。”
李枳拉着青鸾的手道:“表姐,你那次带给我的皮偶可好玩了,可那些人不肯演给我看,你去我那里耍给我瞧瞧好不好?”
青鸾见小表弟一脸恳求,心软了下来,点点头:“好,不过只能一会儿。”
母亲见过皇帝舅舅后,估摸着还要去凤仪宫见皇后娘娘。
青鸾宁愿站在外面也不想去皇后宫里,就是因为与赫连明瑜合八字之事。
估计皇后娘娘这会儿也不愿意见到她呢。
毕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突然被一个卜卦给毁了,大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李枳兴奋地拉着青鸾的袖子一同往武德殿而去。
不远处,一道黑色锦袍身影默默注视片刻,也迈步跟去。
武德殿是诸位皇子们居住学习的地方。
整个宫殿区有十几个院落,分别住着皇帝的庶弟越王李淮,大皇子李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皇子。
李枳的寝宫是单独一处,周围有不少禁卫军把守,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魏德侯在职时候精挑细选的人。
这时,负责李枳宫中事务的陈詹事见大皇子领着嘉宁郡主来到,不由一愣。
“陈大人,我只是过来瞧瞧。”嘉宁向陈詹事道。
她知道李枳宫里的辅官们都是把他当成太子教导,对其言行举止要求十分的苛刻,此刻见自己来访,必然有些诧异和不满。
“既如此,郡主请。”陈大人朝青鸾拱拱手,便转身出了屋子。
今日两位太傅没有给大皇子布置功课,他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李枳一见陈詹事走了,立刻叫小太监搬来放置皮偶的箱子,还移来一架白纱屏风。
“表姐,你快演给我瞧。”李枳急不可待道。
青鸾失笑,“我一个人哪里演的好。”
“我不管!你快些罢,一会儿那些人就回来了。”李枳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
青鸾没办法,命人点了一盏灯,挑拣一些皮偶演起来。
小太监们依照大皇子的吩咐将门关上,窗户也用布幔遮住,让屋子里瞬间黑了下来,只有青鸾身旁的烛光亮着。
青鸾仔细回想剧情,慢慢演了一出紫衣代面的故事,不过,里面情节被她稍稍改动。
这个故事是她十二岁的时候看过,也是她看的第一回灯影戏,从此印象深刻。
这时,萧伯言也进了屋内,站在黑暗里正静静注视着她。
洁白的布幕,橘黄的烛光,少女跪坐在屏风后面,手执一支皮偶。
萧伯言似乎看见曾经那个明媚的正午,笑靥如花的小少女跑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支海棠果,
“伯言哥哥,这个很甜,给你尝尝……”
第94章出其不意
灯影演绎结束。
当太监们拉开挡窗的帷幕时,光线照进殿内,青鸾一眼看见站在对面的萧伯言。
一怔之下,她扭头仿若未见,站起身对李枳道:“殿下,我这便回去了,母亲肯定还在等我呢。”
李枳也很疑惑,为何萧侯会突然出现在此,他点点头:“我让长顺送你。”
长顺是李枳的贴身太监,也是他宫里的内务总管。
李枳又转头问萧伯言:“萧侯来此何事?”
宫门口的侍卫竟然没有拦他?回头就问问到底是何人这般玩忽职守。
“殿下,臣在宫门口遇见陈大人,告知他我是来寻嘉宁郡主的。”萧伯言朝李枳拱手道。
李枳朝青鸾看去:“表姐,萧侯是来寻你的。”
“殿下,我先告辞了。”青鸾不想搭理萧伯言,拎着裙角下了台阶,向殿外走去。
出了武德殿,萧伯言几步追上了她,“嘉宁。”
见她木着脸不理自己,萧伯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嘉宁,我们谈一谈好么?”
“你松开!”青鸾蹙眉喝道,见他依旧固执地不松手,瞬间恼怒,对身旁长顺道:“长顺公公,还不请萧侯离开!”
长顺为难地瞧着萧侯,“萧侯,您这般拉扯着郡主不太好吧,有什么事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长顺!”
若不是青鸾知道前世这位公公也跟随着李枳殉亡了,她都怀疑长顺是萧伯言安插在武德殿的细作。
长顺向青鸾作揖道:“郡主,奴婢多句嘴,您不如跟萧侯坐下好好谈一谈,省的他……”
“住口!你也别跟着我了,留在这里陪萧侯罢!”
青鸾恼火万分,猛地抽出自己衣袖,独自向御池方向而去。
母亲去过凤仪宫后,必定会经过那里,她正好跟母亲一起出宫回府。
长顺为难地瞅了瞅萧伯言,叹口气。
他认为这两位贵人不过是一对男女冤家罢了。
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萧侯毁约娶了芳府小姐,对嘉宁郡主心怀愧疚,便过来解释道歉来了。
此时萧伯言已经大步向嘉宁郡主追去。
“大总管,这可怎么办啊?”一旁小太监道。
“赶紧跟上去啊!愣着做什么!”长顺踹了小太监一脚,“若瞧着有什么不对,或是两人打起来了,就立刻回来禀报,听到没?”
“喏!”小太监飞快向郡主走的方向追去。
青鸾快步走着,还是被萧伯言撵上。
“嘉宁!”萧伯言再次拉住她,急切道:“我找你只想说一件事。”
青鸾转过脸,漠然看着他。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萧伯言温柔看着她,“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包括你的家人。”
青鸾冷然一笑,“那就多谢萧侯了。”
说着,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父亲魏德侯此次被遣往封地,若是没有萧伯言的团伙在背后捣鬼,她是一点都不相信。
现在却突然跑来跟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手下留情放了自己的父母一马?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准没安什么好心!
可惜皇帝舅舅一直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否则的话,完全可以出动禁卫军抄了那几个疑似帮扶萧伯言的贵族家。
或者捉了萧臻这个罪魁祸首也行。
但皇帝舅舅的心思一直让她猜不透看不懂。
……
长公主从凤仪宫出来,见青鸾坐在御池边闷闷不乐,上前拉起女儿,“阿蛮,你舅舅已经答应让咱们跟你爹一起去江州了。”
青鸾心里没有一丝开心,上前抱住母亲,埋头在她怀里。
“娘,舅舅还是不肯见我么?”
自从那次她演了一出灯影戏后,舅舅再也不许她谈论国事了;又自她克夫谣言一出,便连面都不肯见了。
长公主慈爱地拍拍女儿,柔声道:“你舅舅只让我告诉你,江州人杰地灵,一些百年世族家的好儿郎也不逊京城的,你看好哪个,只需写信过来,他为你做主锡婚。”
青鸾:“……”
她突然想起先前皇帝舅舅夸赞赫连明瑜时的情景,不由噗嗤一笑,“舅舅是觉得愧对我了么?”
秦国公府不再提起亲事,想必皇帝舅舅也觉得面上无光,觉得在外甥女面前跌了份,打了脸。
长公主伸手戳了嘉宁脑门一下,嗔道:“贫嘴!你舅舅只是这么随便一提。”
母女俩回到府中没多久,便有宫里太监送来赏赐。
几十匹锦缎纱罗和几箱子珠宝首饰,全是赏赐给嘉宁郡主的。
接下来两天,公主府也忙碌起来,家仆们整理物品,准备全部带往江州。
黎兰心思重重来到青鸾寝殿。
“嘉宁,我不能随你去江州。”
“为何?”
“因为,我……我娘还在京中……”黎兰垂着头道。
此次去了江州,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
青鸾也理解她的纠结,但一想到那钱夫人母女,担忧道:“你留下怎么行?钱夫人怕是更容不得你了。”
她与母亲走后,黎兰孤身一人再没了依靠,必然要回将军府,那钱夫人怕是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对付这个庶女呢。
黎兰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说:“嘉宁,实不相瞒,我……我与孔秋公子私下定了盟约……”
青鸾诧异,连忙扶起她,“为何行此大礼,快些起来。”
黎兰:“我只想……只想留在京城……等孔公子明年殿试过后,或随他去齐地或留京中都行。”
青鸾:“可是,等我与母亲走后,钱夫人必然会带你回府,她岂能让你嫁给孔秋?”
“嘉宁,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让我嫁给孔公子?”黎兰忍着羞臊,还是将闷在心里多日的话说了出来。
因长公主有言在先,黎兰的亲事必须由殿下做主,虽说当时是为了驳回钱夫人才放出的话,可自己到底辜负了公主和郡主的一片好意。
青鸾睁大眼睛瞧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的兰娘子竟然如此生猛,自己找了夫婿呢。”
黎兰瞬间脸颊红透,拿袖子掩面。
“不知孔秋公子是何意思?”青鸾见她尴尬,也不再调笑,只认真问道:“他家境如何?”
黎兰搅着手帕忸怩道:“孔公子是齐地大族出生,他是家中嫡子,尚未娶妻。”
青鸾:“哦?可他是否有意娶……”说着,盯着黎兰神情打量。
黎兰咬唇点点头道:“他,他说愿意……”
青鸾更加惊奇了。
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黎兰如此豪放,竟不知何时跟那个孔秋已经谈婚论嫁了。
“我先让人找那孔秋问个明白,若他果真诚心要娶,再去禀明母亲。”
黎兰点头:“全凭嘉宁做主。”
青鸾又道:“黎兰,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千万别为了摆脱钱夫人就仓促行事啊。”
黎兰福了福身,道:“多谢嘉宁提点,此事我想了好久才出口相求,你……不要恼我就好……”
第95章离京
青鸾思来想去,请来祝姑姑,让她先去书院找孔秋问个明白。
即便黎兰意属孔秋,也要男方先上门求娶才行,断没有女子请媒人向男子说亲的。
下晌,祝姑姑回来后道:“孔公子说了,明日便请媒人来府里提亲,黎小姐你安心等着便是。”
黎兰闻言,掩面而泣。
青鸾拍着她的肩膀笑道:“看样子,那孔公子真的是个有心人,不过,这十日内你们怕是赶不及成亲。这样吧,我在京中有处两进的宅子,虽不大,却也够你居住,便是以后你与孔公子成亲,也可以作为婚房用。”
黎兰惶恐道:“嘉宁,这……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青鸾端着茶盏饮一口,道:“我与朝阳走后,你先搬去那里居住,至于什么时候成亲,估计要等孔秋公子家族那边定的日子为准。”
黎兰哽咽着抱住青鸾,“嘉宁,我……我真的舍不得你们走。”
她与嘉宁朝阳从小一起长大,年纪也相差无几,自己胆小一无所长,处处依赖嘉宁的照顾,嘉宁之于她,比自己姨娘还亲近几分。现在竟又要三人分隔三个地方,想想怎能不伤心难过。
“傻丫头,我以后还会回来。”青鸾安慰道。
她这话出口,连自己也不信,不过,有心愿总是好的。
第二日,孔秋果然请来官媒求见长公主,陪他一同来的还有魏玉。
长公主在前厅亲自见了他们。
青鸾与黎兰在内室等着消息。
不一会儿,紫玉跑来道:“郡主,赫连公子也来了,在前厅向长公主请罪呢,说他不在意什么八字,只求能娶郡主。”
青鸾顿住,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母亲怎么说?”
紫玉:“长公主说了,既然秦国公府送回了郡主的八字,就等于明说了此事作罢,公主让赫连公子回府呢。”
黎兰看向青鸾,“嘉宁,赫连公子此来恐怕秦国公府并不知情。”
青鸾点头,淡淡道:“既然我与他无缘,便是强嫁过去也不会得他家欢喜看重。”
世家向来在意家世繁盛,但凡有一点触及到忌讳的事都不被允许,单凭赫连明瑜一个人绝对抗衡不了整个家族。
他此时心有不甘又如何,日子久了,终还是要听从家族的安排。
玉珠连连叹息,示意紫玉不要再说。
紫玉想了想,将好多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位赫连公子真的是好生可怜,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跪在公主面前不肯起身,还是魏玉公子和孔秋公子硬将他抱起来送出府的。
这边赫连明瑜伤心欲绝地被魏玉给送回秦国公府,那边,岳无伤就接到暗卫的报讯。
“那小子竟然还敢去长公主府求娶?”
岳无伤冷笑,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摸着手里的一枚绿松石戒指,闭眼想了一会儿,对一旁的吴峰道:“将礼部那两个老卜师送回家养老,以后再不许出现在京中。”
吴峰不赞同地对主子道:“主上,咱们为这件事已经动用了两个隐藏数年的暗桩,现在又要弃了他们,怕是不妥。”
岳无伤白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怎么敢对你主子的事指手画脚起来!”
赫连明瑜那小子若是执拗起来,跑去礼部找那两个卜师闹腾就不好了,万一那卜师耐不住,口风一松,说出什么一二来……
吴峰抿嘴一抱拳,气哼哼地走出书房。
岳无伤见吴峰走了,又拿起那枚绿松石戒指摩挲着,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那小子怎配与你天赐良缘……”
一晃数日,长公主一行与巍州来的迎亲队同时出京。
黎兰带着临烟将青鸾朝阳送出城外十里亭,才挥泪而别。
朝阳郡主去的方向本与嘉宁不同,可岳无伤偏要领着车队与魏德侯的车队走在一处。
巍州来迎亲的署官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绕道向东。
朝阳郡主倒是很开心,一路与嘉宁骑马嬉笑玩耍,像是去郊游一般。
岳无伤也骑着骏马走在青鸾旁边,一路上跟她没话找话,倒也自得其乐。
就这么走了逾百里,巍州署官再也忍不住了,跑来跟岳无伤道:“公子,咱们再不能这么走了,已经偏了好多路程,车队怕是又要多行数百里呢。”
岳无伤皱眉仔细看了虞图,才懒洋洋道:“好吧,前面岔道就分开。”
署官一听,喜上眉梢,立刻领命去安排。
朝阳郡主终于意识到要与嘉宁分开行走了,不禁抱着她大哭,死活不肯上那辆大马车。
“呜呜……嘉宁,我不想跟你分开。”
一时间,几个丫头婆子拉都拉不开。
青鸾拍着她的背道:“等你成了亲,以后可以去江州啊,咱们到时候再聚……”
“呜呜……你骗人!南诏离江州比离京城还远,我怎么去?”
最后连长公主也看不下去了,也过来劝解。
朝阳郡主终于放开嘉宁,上了迎亲队的马车。
青鸾心里也很难过,朝着她挥手,心里暗暗祝愿朝阳以后诸事顺遂。
今生与前世已经改变好多,想必一切都会好起来,那萧伯言也成不了事,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四海游历,去南诏也不是不可能。
岳无伤骑马来到嘉宁的马车前,笑道:“阿蛮,你放心,以后我会去江州替朝阳郡主看你。”
青鸾没好气道:“多谢岳大人了。”
两个庞大的车队终于分开,最终越行越远。
傍晚,长公主的车队在一个小镇驻营。
这处小镇不大,四面环山很是幽静。
地方保长和几名族长来接驾,将长公主一行安置在镇子里一富户的宅院中。
青鸾与爹娘用过饭食后,被这家女主人领进一间屋子。
“郡主,这是民妇女儿的屋子,室内简陋,请您不要嫌弃。”妇人向嘉宁福身道。
“多谢了,倒是搅扰了你们,玉珠,将我那一对缠枝臂钏拿来,赏与这位妈妈。”
玉珠得了郡主的吩咐,打开随身箱子,取出一对金镶宝的臂钏送给妇人。
“这怎么敢当!多谢郡主了!”妇人惶恐地跪下向青鸾谢恩。
紫玉连忙将她扶起来。
妇人退出后,青鸾漱洗完毕,躺在床上歇息。
玉珠和紫玉在旁边的小榻上休息。
青鸾不知不觉睡去,隐隐约约间似乎闻到一股香味。
她一个激灵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玉珠!紫玉!”她大叫一声,却见玉珠软软地想要爬起身,却突然跌倒在地上。
青鸾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剑。
就在此时,外面一片哗然,侍卫们呼喝着似乎在与什么人争斗,人数还不少。
而她这屋子的门窗突然被撞开,有两个黑衣人窜了进来。
他俩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朝着站在床前的青鸾劈了过来。
第96章未婚夫
青鸾挥剑挡过去。
然而,这两人行动迅猛,手中钢刀泛着寒光直接攻向她的致命要害。
青鸾此时来不及细想到底谁派人来杀她,又或许是来刺杀自己一家。
一个飞身她直退到了门口,伸手想推门出去。
其中一刺客举起手中弩箭对准她胸口处射来。
青鸾只来得及一侧身,就听嗖的一声,弩箭已经射进她的上臂,差一点就射中脖颈。
她暗自庆幸,还没来得及迈步逃出屋门,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接栽倒在地。
两名蒙面刺客一喜,上前一刀斩下,准备了结少女的性命。
嗖嗖两声响,两道钢制利箭射中他们后背,瞬间穿透心脏。
两名黑衣人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当场毙命。
又有几名黑衣人从窗外跃进室内,其中一人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抱起青鸾,摸了摸她的脖颈,见还有脉搏,便松口气。
但她面部泛紫的样子分明是中了剧毒,若不及时救治,恐难活过今晚。
“你们去将那些杂碎都料理干净,留两个活口拖回去审讯,本尊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
男子眼里闪过嗜血光芒,抱着青鸾转身从窗户处跃出。
留下的数名黑衣蒙面人瞧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丫头,迅速开门出去,与院子里的几十名武功高强黑衣人斗在一处。
长公主的侍卫们有些惊诧,弄不清这两波黑衣人怎么突然械斗起来了。
如此一来,倒是对自己方有利,可以让他们稍稍有一丝喘息时间。
魏德侯和长公主被韩再等几名高手护在中间,焦急地对身边侍卫道:“你们速去嘉宁房里看看!”
韩再此时却不敢擅自离开侯爷和公主左右,因为黑衣蒙面刺客足有四五十人,不仅个个武功高强,他们手中武器上还被抹上毒药,这分明想一击必杀。
仅仅半刻钟不到,就伤了公主府好几名暗卫和几十名侍卫。
见韩再不听自己的吩咐,长公主焦急万分。
“韩再,速去看看阿蛮!”长公主抖着嘴唇再次命令道。
她眼见一群黑衣人从她女儿的屋里出来,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韩再皱眉,挥剑斩向围过来的数名黑衣人,破开一条豁口,带着长公主与侯爷向嘉宁的房间跑去。
一时间,刀剑在黑暗里碰击出火星,各种弩箭带着尖利哨声四处飞舞。
侍卫们手中拿着盾牌挡住大部分弩箭,将两位主子护在中间。
韩再等几名高手挥剑与扑过来的黑衣人拼斗。
驻扎在院子外的数百名侍卫听到院子里的激战声音,留了一小半人守护几十辆马车,其余纷纷进了院中来支援。
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扔下十几具尸体便跃出院墙,很快隐进黑暗里。
后来的十几名黑衣人也跟着飞跃出去。
魏荃带着两百多名侍卫紧随其后追出院子,可外面黑漆漆一片,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长公主跌跌撞撞跑进女儿屋里,只见紫玉和玉珠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女儿则不见踪影。
“儿啊!”她哀呼一声,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婧儿!”魏德侯吓坏了,扔掉手中带血的长剑就抱住长公主。
梅姑姑和祝姑姑连忙上前掐人中抚胸口,惊恐地呼唤:“公主!快叫吴御医!”
韩再见嘉宁郡主不见了,心里一紧,立刻从窗口飞跃出去,可黑夜茫茫,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没两日,长公主和魏德侯遭遇刺杀的消息很快被送至皇帝龙案上,李淳勃然大怒,立刻派出两千禁卫军出京城,前去增援护送长公主车队。
……
青鸾只觉得自己行走在云中,四下都是微微浮动的云雾,各种金碧辉煌的殿宇林立在云海之中,有长尾凤鸟与仙鹤缓缓飞过。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来到了天堂?
“阿蛮,阿蛮……”一个声音在一声声唤她,带着一丝焦急,“快醒来……”
青鸾疑惑地四下寻找,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她赤脚迈向那处殿宇。
云海突然激荡翻滚起来,将云中的凤鸟也惊走。
“阿蛮!阿蛮!”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是谁。
青鸾想应声,可口中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她一步步向云海里的宫殿走去,心想,也许叫她的人就在里面呢。
这个时候,她手腕上的佛珠亮了,还散发出阵阵热量,似要烧灼起来。
她一惊,按在手腕处,想将佛珠摘下来。
可佛珠似长在了手腕上,根本摘不下来。
佛珠继续发出光芒,并灼烫着她的手腕。
“好疼……”青鸾轻轻哼出一声,睁开眼睛。
眼前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正用一根很粗的针刺进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她想推开他,可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自己说话都十分费力。
“为你驱毒。”男子见她醒来,面上神色一松,将那根针管拔出。
这时,青鸾才看见,那粗粗的针管里紫红紫红的,像是盛满了血。
“你……抽我的血?”青鸾怨嗔道,眉头皱了起来。
“把毒血抽去你才能好。”这人将那针管收进一个药箱,然后对床边的另一男子道:“喂她喝点水,我去重新开副药方。”
男子向他点头,吩咐侍女端来茶水。
然后,他接过侍女送来的瓷碗,坐在青鸾床边。
“来,喝口水。”
青鸾偏头躲开他喂过来的汤匙,疑惑地盯着他问:“你们是谁?”
男子闻言蹙起眉头,凝视她半晌,“阿蛮,你不认识我?”
青鸾:“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男子闻言微微一笑,将瓷碗放在一旁,伸手揽过她,将她抱坐起来,又拿了两只大软枕放在她背后,让她倚靠在上面。
青鸾手脚无力,只得任由他摆布自己。
“来,喝水。”男子又端起瓷碗,用汤匙舀水喂她:“乖一点,张嘴。”
青鸾微微张开嘴,喝下水。
男子嘴角上扬,又喂了她几勺水后,便放下瓷碗。
“可累了?”
青鸾眨眨眼,“嗯。”
她确实有些困倦,但还能坚持住,“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谁?”
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含笑道:“我是你夫君啊。”
青鸾本能地排斥这个词,道:“你不是!”
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少女会一口否认,面颊有些微红,咳一声道:“是未婚夫君。”
青鸾怀疑地瞧着他,可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反驳的话。
“是真的么?”她问。
“嗯,是真的。”男子笑得人畜无害,拿帕子试了试少女嘴角的水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青鸾:“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岳无伤,你的未婚夫。”男子说着,牵起少女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记住了么?”
第97章好心没好报
青鸾的肩膀处有个很深的伤口,可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伤的。
她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清澈眸子瞧着岳无伤帮她换药。
“疼么?”岳无伤柔声问。
“嗯。”青鸾乖乖点头。
“一会儿就好了,你忍一忍。”男子微微蹙眉,为她抹上药膏。
“无伤哥哥,我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岳无伤换好药,将少女的大袖放了下来,道:“被弩箭伤的,你放心,伤你的人已经死了。”
青鸾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对先前的事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我带你去外面透透气。”岳无伤抚了抚少女腮边长发,弯腰抱起她,走出房间。
这是一个极其幽静的庭院,绿树萋萋,还有好多花卉,其中一株坠满累累果实的杏树分外惹眼。
他将少女抱到紫藤亭下,放在一张铺着锦缎褥子的竹椅上,吩咐侍女端来一盘切好的金黄色甜瓜。
“这是本地的香瓜,很甜,尝一片好不好?”岳无伤揉了揉少女的手腕道。
青鸾微微点头。
这两天,她已经能稍微活动一下肢体了,可还是没有力气下地行走。
岳无伤拿起一支银叉,戳了瓜块喂到她嘴里,看她吃的香甜,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些。
“无伤哥哥,我爹娘呢?为何不见他们来看我?”青鸾忽然问道。
岳无伤愣一下,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爹娘现如今都在江州,离这里数千里呢,他们让你在此安心养伤。”
青鸾心里瞬间平静下来,虽有诸多疑惑,但此时脑子里像塞了浆糊,想不了多少事情。
她抬起手臂指着头顶上的紫藤花道:“我想要它。”
岳无伤站起身,伸手摘下一串紫花递到她手边。
青鸾拿着紫藤花串,脑海里突然划过一段画面: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采摘下许多紫藤花,与她一起跑进厨房,用紫藤花制作点心,结果将面粉弄得满身满脸。
她似乎能隐约记得,做好的点心味道很奇特也很美味。
“这个可以做花饼。无伤哥哥,你还记得是怎么做的么?”
岳无伤瞅着她手里的紫藤花怔了怔,半晌点头道:“记得,我这就去做给你尝尝。”
青鸾立刻笑得两眼弯弯,“嗯。”
岳无伤让侍女拿来竹篮,自己亲自动手摘下一篮子的紫藤花,然后笑着俯身捏捏青鸾的腮帮子,提着竹篮去了小院外的厨房。
他将花篮交给厨娘,“拿这些做花饼,做好了有赏。”
厨娘立刻眉开眼笑应声,“您放心,奴婢最会做糕饼点心了。”
岳无伤转身又去不远处的药庐寻找那位年轻的医生。
“于吉,阿蛮体内的毒什么时候能解清?”
于吉头也不抬道:“此毒霸道,若想全部清除,最少三个月。”
岳无伤沉思好一会儿,又问:“阿蛮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于吉回身看他一眼,“只要毒清了,记忆自然就能慢慢恢复,不过,也有可能永远记不起前事。”
岳无伤拧着眉头道:“明白了。”
走出药庐,再次走进小厨房。
厨娘将紫藤花焯水后,用它调馅,做出甜咸两种口味的饼子;还用花模将包了藤花的面剂子压成一块块漂亮的形状。
“公子,厨房油烟大,您还是出去候着吧,馅饼有一会儿才蒸好呢。”
厨娘手不停地将一只只花饼放进蒸屉里,开始上锅蒸。
岳无伤出了厨房,回到小院子,只见阿蛮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少女唇色有些泛紫,面色苍白透明得如同一块上好的脂玉。她闭合的眼帘垂着扇羽般的睫毛,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岳无伤轻轻将她抱起,送回室内床榻上,为她盖好薄被。
“你们好生留意照看,她醒来就速去禀报。”他轻声吩咐。
两个侍女福身应道:“诺!”
岳无伤出了房门,便有黑衣人过来:“主上,属下已经查明,那些人大部分是福寿公主府私自豢养的暗卫。还有几名高手似乎是湖州严淞驸马的人。”
“福寿公主府?”
岳无伤冷笑一声,“可有活口逃走?”
“有两个没有搜到,估计已经逃出去了。”
黑衣人恭敬道:“主上,他们回去后必然会联想到是咱们的人从中插了手……”
岳无伤挑眉,“联想到了又如何?”
倘若阿蛮恢复不了,那个福寿公主也不用活着了。
即便那人是萧伯言的表姑又如何?自己大不了跟那厮一拍两散。
“属下今日还收到萧侯的传讯,请您务必去神武山一见。”
岳无伤冷哼一声:“不见!也不用回讯给他,只当没接到消息。”
黑衣人:“……喏!”
暗卫退去没多会儿,一名留着浅短络腮胡的黑袍男子现身过来。
“主上,您不准备回巍州了么?大公子的迎亲队已经快到昭通,再有十来日便进乌蒙境内了。”
岳无伤淡淡道:“迎亲队有吴峰照应,我无需再去。罗蒙,你即日带人进京,给我将福寿公主府私养的暗卫营全部斩灭,一个不留!”
罗蒙诧异道:“主上,在京城做这些事势必会惊动官府,而且,萧侯那边恐怕不依,毕竟他还要倚仗严驸马相助呢。”
岳无伤淡笑,“你管他那么多做甚!本尊想做的事,还需看他人脸色不成?”
罗蒙垂下头,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岳无伤又低声交代罗蒙几句后,便放他离去。
此时日已西沉,天边有金色晚霞缓缓流动。
岳无伤走回房间,挥手让两名侍女退出。
只见丝罗帐幔里,青鸾侧身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丝棉薄被,长长乌发如黑色丝缎散落枕边。
他走过去,在床边一张长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册观看。
可书册里的内容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身边总有一股淡淡的少女馨香围绕鼻间。
岳无伤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床榻前站定,思忖良久,才和衣躺在青鸾身边,眼睛凝视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突然,他只觉得脑门处一痛,震惊之下睁开眼,下意识伸手一抹,手指上竟有了一丝血迹。
岳无伤忽地坐起身,就见青鸾一脸惊恐地坐在床里侧,瞪着一双麋鹿般的黑眼珠看着他。
他低头瞥见身旁的瓷枕,心里暗叹,一手捂着脑门:“你想谋杀亲夫?”
青鸾惊慌道:“你为何睡在我旁边?是……是你自找的!”
岳无伤无奈道:“我睡你旁边是想照顾你啊,这几日都是如此,不然的话,你可就……”
“你胡说!”青鸾才不上他的当,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怎可躺在这里!”
“好吧,我就是好心没好报。”岳无伤重新躺回床上,状似虚弱道:“你中毒那两日,都是我日夜照顾你,若因此唐突了阿蛮,干脆杀了我罢,嗳,我的头好痛,恐怕马上就要流血而死了。”
青鸾闻言心里又有些内疚,内心挣扎良久,还是觉得不应该相信他的话,便冲外面叫道:“来人!快叫医官来……”
两名侍女闻声跑了进来,一眼瞧见岳无伤瞥过来的冷然目光,立刻吓得又退了出去。
第98章金玉良缘
岳无伤哼哼唧唧道:“我快要死了,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唉,做你的未婚夫真难,连躺在旁边也不行……”
青鸾脑子一时绕不过来,见他脑门上血流不止,一时慌了神,连忙用衣袖帮他捂住。
“我……我没想你死……”她低声道:“你让人叫医官来瞧瞧好不好……”
那两个侍女再也不肯露头,而青鸾自己也下不了床,只急得鼻尖上都渗出细微汗珠。
“在下失血过多喘不上气了,恐怕快死了……”岳无伤哼哼个不停,偷眼瞧见少女一脸焦急的模样,只觉得很是好笑。
青鸾心急如焚,手忙脚乱地去掐他的人中,又向外面叫道:“来人!快来人!”
“别叫了。”岳无伤撇撇嘴,忍着不笑出来,轻声道:“你快渡气给我,不然我就撑不住了……”
“怎么渡气?”
“就是……往这里吹气。”岳无伤指指自己的嘴唇。
青鸾心里犹豫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唉,想当初在下救你好多次,如今只请你救我一次都不肯,宁愿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在下……只要你渡一口气……”
他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暗,唇上一凉,少女已经俯身下来,唇齿往他碰下来,一下子与他的嘴巴贴在一处。
岳无伤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响,脑海有一刹那的空白。
少女努力往他口中吹气,见他不张嘴,便伸手捏住他的腮,迫使他唇瓣张开,然后,嘴靠嘴往里面呼气。
那柔软的触碰惊得他心颤不已。
“好些没?”青鸾问,她被这番操作累得气喘吁吁。
“没好……”岳无伤心跳如鼓,伸手环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拉近,低哑着声音道:“不是这样,我教你……”
说着,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压过来。
好一会儿,青鸾发觉岳无伤根本不是让她吹气,而是一直在咬自己的唇舌,不由挣扎坐起,皱眉道:“你装病?”
岳无伤脸颊泛着桃色,眼神迷离地凝视少女半晌,才平息住自己的心火。
他坐起身,手扶着额头道:“……现在好多了。”
青鸾摸摸自己的嘴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下床离开屋子,脚步稳健,没有一丝先前的虚弱。
或许……真的有效?
她松口气。
这时,两名侍女捧了药碗进来,恭敬向青鸾道:“小姐,该喝药了。”
……
医生于吉每隔一日便过来给青鸾抽血清毒,每次抽完后,她都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冰冷,身边放几只汤婆子都不管用。
“冷……”毒素侵袭加上失血,让青鸾冷得瑟瑟发抖,脸色都有些泛青。
岳无伤帮她一遍遍揉着腿脚,并将她一双冰冷玉足裹进自己怀里。
青鸾先还有些难为情,可耐不住身体的彻骨寒冷,遇到热原便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钻到他怀里。
岳无伤驱动内力为阿蛮祛寒,怕她羞涩,便对她说:未婚夫妻迟早也是夫妻,不用忌讳那些虚礼。
少女竟没有反驳,蜷缩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岳无伤低头瞧着她,心里溢满柔情,怜爱地亲亲少女的额头,用被子将她裹得更紧。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抽血驱毒已经从两天一次改为七天一次,青鸾体内毒素一天天减少,如今已经能行走自如了。
闲暇时,她与两个侍女将院子里的黄杏摘下来,跟她俩学着做了两坛杏脯。
捡出熟透的杏子咬一口,酸甜爽口。
“青梅,无伤哥哥今日什么时候走的?”
岳无伤这一阵子常常会一两日不见人影,待回来后,就会跟她说是出去做生意了。
今日她睡醒又发现他不在,心里不免郁闷起来。
青梅道:“公子天没亮就走了,说是今晚会回来。”
青鸾闻言嘴角上扬,拿一只小竹筐挑拣一些熟透的杏子,“那我挑些杏子留给他回来吃。”
侍女青桃轻脚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小姐,杏子性寒最是伤人,您不可多吃,快来喝碗热奶暖暖脾胃吧。”
青鸾最不耐烦喝这种腥膻的东西,连忙捂着嘴道:“我不想喝,你拿去喝罢。”
青桃好言哄道:“阿蛮小姐,您要是不听话,公子回来又要责罚奴婢了。”
青梅也在旁劝诱道:“小姐喝了这碗奶,奴婢带你到院子外面去玩。”
青鸾一听此话,犹疑着端起瓷碗,一口口喝下。
喝完羊奶,又用茶水漱过口,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到外面转转。”
青梅与青桃对视一眼,只得去里屋拿了一顶白色幂蓠给小姐戴上。
这处院子地处半山腰,外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看不见一户人家。
只有在晌午的时候,站在一个特定地点,才能看见山下树林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
青鸾站在一块巨大岩石上向四周眺望,总有一种被困在此处的感觉。
“为何要住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她问青梅。
“小姐,您中了剧毒,必须在这里清毒疗伤,等您全好了,公子自然带您下山。”青梅道。
青鸾有些茫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总觉得那里少了什么,“我的佛珠呢?”
青梅诧异地看向小姐。
她自然知道这位小姐失忆了,记不得先前的事,可她突然提起佛珠,是不是说,小姐开始记得一些事情了?
“小姐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戴佛珠啊。”
青梅在心里暗想:公子交代过,必须将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汇报给他听,她问起佛珠的事肯定也不能遗漏。
青鸾眺望着山林,满眼都是绿色的植物山脊,久了也觉得甚没意思,便闷闷不乐地回了院子。
院子周围应该布置有不少黑衣侍卫,但没有一人真正跟青鸾照过面,她只是凭借偶尔窥见那神出鬼没的身影推断出来的。
“小姐,奴婢演灯影戏给你看好不好?”青桃见阿蛮小姐不开心,便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跟青梅最近都在偷偷练习演皮影戏。主子说了,务必不要让小姐闷着,要时常带着她玩耍,让她开心。
“嗯,”青鸾点点头,“你俩又学会了什么戏?”
“奴婢新学了一出金玉良缘呢。”
青桃说着,跑去搬来一只箱子,从里面拿出好多皮影给青鸾瞧。
青梅也忙着去移来白纱屏风,又点灯布置场景。青鸾则坐在美人榻里,胳膊肘支在案几上,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她俩演戏。
这出戏说的是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从坏人手中救下了美貌如花的小姐,最后俩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青鸾正瞧得哈气连连,就见房门被人推开,岳无伤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无伤哥哥!”她跳起来,赤脚向他跑过去。
岳无伤满面含笑,一把抱住她,问:“阿蛮在看什么戏呢?”
“金玉良缘。”青鸾依偎在他胸前,仰首问道:“你去哪里了?下次带我一起好不好?”
第99章求娶
岳无伤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让少女坐下,蹲下身将她的脚放进被子里裹好。
“你余毒未了,不许赤脚踏在地上。”
他伸手抚了抚青鸾的脑袋,轻声道:“再忍耐一个月,到时候我带你回江州。”
青鸾弯着眼睛笑眯眯点头,“说定了,你可不许骗我。”
“不会骗你。”岳无伤坐在她身边,攥着她的小手道:“咱们到了江州就成亲。”
青鸾愣了下,羞涩点头。
岳无伤笑意溢满眼底,柔声道:“明日我去城里办点事,需好几日才能回来,你在家里乖乖养病不要四处乱走,好不好?”
“嗯。”青鸾将脸埋在他怀里,低声道:“那你要早些回来。”
“我会尽早赶回。”
第二日天还没亮。
岳无伤附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放下帐幔,走出房间。
“主上,小姐昨日又记起一些事了。”青梅躬身道。
“说。”岳无伤面无表情地任侍卫为他系上披风。
青梅:“小姐问起她的佛珠怎么不见了。”
岳无伤一顿,转身看向青梅,“她还说了什么?”
青梅想了想,“还问起您什么时候回来。”
岳无伤嘴角微微上扬,过了片刻,沉声道:“你们好生服侍小姐,不许出一点差错!”
“喏!”青梅和青桃应声,躬身退去。
他回头向内室看一眼,转身去了山下的药庐。
黑衣侍卫上前拍了拍药庐的门,好半天才听见里面有响动。
于吉不满地拉开门嘟囔道:“这才什么时辰啊,你又要做甚?”
岳无伤进了竹屋,抬眼打量着挂在屋里晾着的各种药材,问:“阿蛮的毒什么时候可以全部解清?”
于吉不耐道:“你都问过多少遍了,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准确时间?她中的毒药本就霸道难解,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若不是我……”
“好了。”岳无伤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这几日不在,你好生照顾她,你上回说的药引已经找到,我回来时一并带给你。”
于吉瞬间瞪大眼睛,“你说真的?那药引找到了?”
岳无伤哼一声,负手走出药庐。
于吉屁颠屁颠跟了出来,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只要有了那个药引,阿蛮小姐的毒肯定会在半个月内全部清掉,真的……你听我说……只要有了那个药引……”
岳无伤走出药园,翻身上了马,带着数名黑衣人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吴峰高踞马背上,紧跟主子旁边,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岳无伤眼睛如鹰隼一般注视着前方被绿草覆盖的小径。
“主上,现在萧侯的部署已经到了非常时期,属下不懂您为何在这个时候去江州?”
岳无伤哼笑一声,“我自有道理。”
吴峰不满道:“您将嘉宁郡主救下也就罢了,为何还将她留在此处?送回江州岂不省了好多麻烦,大不了将于吉也一并带去。”
岳无伤斜睨他一眼,“多话!我看你留在巍州最妥当!”
吴峰一噎,拧眉不再作声。
三天后,岳无伤一行进了江州城,随后向魏德侯府递交了请见名贴。
长公主接到名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丈夫魏德侯,“岳无伤来拜访,说是带了阿蛮的消息呢。”
魏旭对管家道:“快请岳大人进来!”
没一会儿,只见身穿淡青锦袍腰系革带的英挺男子走了进来。
他五官鲜明剑眉星目,一眼望去十分的英俊。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魏侯爷。”岳无伤向座上两位拱手行礼。
“岳大人免礼。”长公主道:“快请坐。”
“多谢公主殿下。”岳无伤撩袍在下首椅子上坐下。
“你有阿蛮的消息?”长公主急切问道。
“是。”岳无伤正色道:“上个月便是臣给您二位发过一次消息,只因那时郡主伤重又中了毒,所以不能及时将她送回。”
长公主一听心疼不已,掩面泣道:“我的儿……”
魏德侯连忙问:“阿蛮现在如何了?她在哪里?”
岳无伤站起身拱手道:“臣有一事还需请公主殿下和侯爷恕罪。”
魏德侯疑惑:“岳大人这是何意?”
岳无伤:“因郡主伤重,臣为了帮她驱毒,不顾礼仪唐突了郡主,还请您二位原谅无伤不敬之罪。”
长公主道:“本宫只想知道阿蛮现在如何了?你快告诉我吧,只要她好好的,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怪罪你。”
魏德侯却一脸深思地打量面前这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
“无伤多谢殿下宽宏。”青年向长公主深深一揖。
“郡主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因毒素侵袭,有些记不起前事了。臣与郡主早夕相处萌生情愫,郡主更视臣为未婚夫君。”
长公主有些张口结舌,但听到阿蛮已经伤好大半,不由心中欢喜。
而魏德侯却沉下脸,冷冷看向眼前青年:“岳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岳无伤又向俩夫妻行了个礼,“无伤这次来江州,一是前来告知二位,郡主已经没事了,二是臣恳请求娶嘉宁郡主。”
长公主一听此言神情微凝,不由再次省视这位年轻人,“你要求娶我的阿蛮?”
“正是。还请殿下应允。”岳无伤深深作揖道。
魏德侯冷笑一声,“岳大人是想趁此机会要挟咱们么?”
岳无伤:“侯爷言重,无伤心悦郡主,郡主也依恋无伤,故而,臣万分诚意前来江州向二位求娶。”
“我儿是如何遇到你的?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之能?我记得,那时你已经带着迎亲队去往南边了。”魏旭越瞧眼前青年越不像好人。
“是啊,我们那夜遭遇刺客,你又如何机缘巧合救下阿蛮的?”长公主眼神也冷下来。
“臣救下郡主确实是凑巧。想必侯爷也察觉了,那夜刺客手中武器都抹了剧毒,必定是有备而来。无伤手下暗卫无意间遇见他们围攻殿下,便现身与那些黑衣刺客殊死搏斗……因而救下郡主。”
岳无伤当然不能说,之前那两日他就觉察有人暗中跟着车队,这才带人过来查看,果然见到夜间有人偷袭。
他当时以为是萧伯言要出手暗杀魏德侯和长公主呢,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先去毒杀阿蛮。
现在想起来,岳无伤都揪心懊悔不已,暗恼自己太过大意,差点让阿蛮陨命。
魏旭敛眉,目光沉沉注视着青年。
那一夜确实有另一拨黑衣人帮了他们,还曾追撵刺客而去,难道说,岳无伤的话是真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其中定有阴谋。
“你为何近两个月才来告诉我们实情?”
长公主怀疑地打量着岳无伤:“你可以将阿蛮送回啊。”
岳无伤:“只因郡主毒发,曾一度昏迷不醒,根本不能耽搁分毫。臣只能先将她送至一神医那里救治。不过,无伤曾派人送过一封信给殿下。”
长公主当然记得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说嘉宁郡主受伤,暂无性命之忧,让她与驸马回江州等消息。
所以,她和魏德侯才继续行程,来到江州。
第100章幽院枣
“这么说,咱们倒是要感谢岳大人相救之恩了。”魏德侯神色冷然道。
岳无伤恭敬道:“无伤不敢当,此来只愿求娶郡主,别无他意。”
魏德侯:“嘉宁的亲事不是儿戏,求娶之事我不允。”
长公主在一旁道:“岳大人,咱们还没见到阿蛮,自然不好随意应允亲事。只要是她自己愿意的,本宫与魏德侯也不会阻拦。只是,什么时候能将阿蛮送回?”
“再过一个月她便能行走自如了。不过,神医说了,郡主若要完全康复还需有个内力强大的人为她驱毒……”
岳无伤发誓,最后那句绝对是真的。但他没有告诉长公主夫妇,即便没有内力强大的人为阿蛮驱毒,她也会慢慢变好,这个只是时间问题。
没等岳无伤说完,魏德侯一拍案桌,怒道:“岳无伤!你什么意思!是想借机要挟本侯?”
也难怪魏德侯发怒,岳无伤先说要求娶,后又说需有个内力强大的人为嘉宁驱毒,这前后话一联系,难保不让人想到别处去。
岳无伤一脸正色道:“侯爷何出此言?这都是神医说的,清毒最后一步就是尽早有一位内力强悍的人相助。”
“一派胡言!”魏德侯气坏了,上前一步抓住岳无伤的衣襟就要挥拳揍他。
长公主赶紧过来拉住丈夫,“好好说话,怎么动起手来。”
岳无伤笔挺站着,一脸无辜道:“无伤对郡主一片真心,原本想等她毒解之后再来求娶,可那毒素太过霸道,不彻底清除可能随时都会复发,到时候连神医也无法挽救了。”
他得下一剂猛药才行。自己此番必须坐实与阿蛮的婚事,否则,来日易生变故。
长公主闻言心乱不已,拉着丈夫的手哀求道:“阿旭,你就答应了罢,万事以阿蛮性命要紧。”
不过是找一个丈夫,跟女儿的性命比起来,就算再招个面首又如何?况且,若是以后这岳无伤有丁点对女儿不好,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阿蛮与他和离。
岳无伤不知道未来岳母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他与阿蛮和离之事了。
撩袍单膝跪下,“无伤恳请殿下魏侯应允婚事。”
魏德侯气得大叫:“来人!给我将这竖子杀了!”
韩再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拳道:“侯爷,您准备让此人怎么死?”
长公主见状没好气道:“韩再,侯爷也是一时气话,你就不要掺和了,下去罢。”
韩再看了岳无伤一眼,退出客厅。
岳无伤跪着一声不吭,大有一种老丈人不同意就不起身的架势。
长公主赶紧推了推丈夫,示意他开口。
魏德侯恨不得踹死这个混账小子,哪里肯松口。
长公主无奈,走到岳无伤面前将他扶起,“岳大人请起,此事容本宫与侯爷先商量一二,你先下去歇息罢。”
“那,无伤先行告辞,只是,嘉宁郡主那里等不得太久,还请殿下尽早决断。”岳无伤说完,拱手告辞出了候府。
岳无伤走后,魏德侯气得摔了手中茶盏,“这厮分明居心叵测,应该将他拘起来好好审审!”
长公主轻叹:“真是冤孽。”
“他分明不怀好意,我的女儿岂能嫁给这样的人?”魏德侯气哼哼道。
“之前我还曾想过将阿蛮许给他的呢,可当时被他婉拒了。如今突然来提亲,倒是出乎预料。”长公主叹道。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才多久,这小子反而向他们求娶了。
不过,这亲求的真不是时候,怎么想都觉得自家被他胁迫了。
长公主亲自端了茶水给丈夫,轻声道:“他不止一次救过阿蛮呢,瞧着倒是个有心的。”
魏德侯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为之。”
“不管如何,阿蛮的性命最要紧。”长公主沉思片刻道:“咱们先答应他的求亲,等阿蛮回来再问问她的意思,若阿蛮不愿意,咱们再取消婚约也不迟。”
魏德侯皱眉,“阿蛮已经取消过一次婚约了,若再一次……”
他越想越气,真恨不得把那个小子狠揍一顿。
长公主当然知道此事对女儿不好,但事已至此,她只要女儿能平安回来。
这一个多月的煎熬总算盼来了曙光,她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待了,只想早点找回女儿。
“我只想早点见到阿蛮,阿旭你就答应了罢。”长公主哀求道。
魏德侯长叹一声,拉着妻子的手,“好。”
第二日,岳无伤终于拿到盖着江州官府大印的婚书,上面用篆字书写了他与阿蛮的大名。
长公主淡淡扫一眼岳无伤送进府中的一箱箱聘礼,面无表情道:“本宫让韩再跟你一起去接阿蛮回来,成亲的事要等她身体全好才行。”
岳无伤抱拳道:“一切全凭岳母大人安排。”
长公主抽了下眼角,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未抬,道:“本宫有一事不明,想听你解惑。”
“岳母大人但讲无妨。”
长公主:“你曾说过,亲事都是由巍州那边长辈做主的,如何现在又突然出尔反尔?”
岳无伤恭敬回道:“父亲确实要为无伤在巍州聘妻,但小婿与郡主早夕相处已然两情相悦,故而写信禀明了父亲,来江州求娶嘉宁郡主。”
长公主哼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转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去接阿蛮回江州?”
“小婿要先去川南取一样珍药,那是治疗郡主的重要药材,所以可能要耽搁几日。”
“那就让韩再同你一起去罢,路上也安全一些。”长公主道。
“是。无伤明日就启程。”
八月初八下巳节,是传说中西王母的宴请各路神仙的瑶池大会。
萧伯言来到滨州萧府的幽院里,站在幽院的院中,仰头看着面前这棵高大的枣树。
此时的枣树上结满枣子,青青红红点缀在绿叶之间。
前世嘉宁选了这个院子居住,就是看中这棵枣树。
记得有一次他正好经过幽院外面,就听见嘉宁在树上叫他:“伯言哥哥!你是来看我的么?快进来吧,我摘枣子给你吃……”
“嘉宁……”萧伯言手捂在心口,那里又开始疼痛起来。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进来,只站在外面对她说道:“胡闹!爬在树上成何体统!”
其实,他本想说,爬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好。可话到嘴边变了个腔调。
第二天,他便叫人去砍了那棵枣树。
记得嘉宁跑去书房找他,央求他不要锯树,只是自己并没有理会。
那次嘉宁冲他发了很大的火,把他书桌上的书册都摔在地上。
而自己也正是从那以后开始,不再去她的院子。
“嘉宁,”萧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掌扶在枣树上,喃喃自语:“等你回来,我摘枣子给你,好不好?”
第101章三王之变
青鸾坐在屋檐下,看那雨水从天而降,落在庭院那棵芭蕉上,发出嘀嗒声响。
“青梅,无伤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无聊地用手等着落下的雨水,看它在手心溅落。
“小姐,这连番下了好几天的雨,山下好多山涧发了洪水,道路都被漫,公子肯定被阻了。”
青梅安慰道:“您不用担心,等雨水一停,公子肯定就回来了。”
青鸾轻叹一声,转回屋里。
青桃过来帮她除去湿了袖子的衣衫,轻声道:“小姐,热水已经兑好了,您去泡浴吧。”
“嗯。”青鸾乖巧地随青桃去了浴室。
于吉最近又研究出一种新的驱毒之法,就是隔一天用他配制好的药煮汤给青鸾沐浴。
这已经是青鸾的第四次药浴了。
“青桃,无伤哥哥已经走了有二十天了吧?”
他明明说几天就能回来,可没想到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有回来。
青桃一边轻轻替主子擦着身子,一边道:“小姐不要忧心,公子一定被要紧事绊住了。”
无论两个婢女如何安慰,青鸾总是满腹的焦虑,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这几天晚上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情景让她不安,可一醒来就记不清到底梦到什么。
夜深了,青鸾静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侧身瞧见青梅和青桃就睡在旁边的长榻上,已经发出轻浅的呼声。
青鸾忽然觉得这种情景太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玉珠……紫玉……”她喃喃念叨,脑子里有一瞬的清明。
她腾地翻身坐起,从床上跳了下去,朝着门口跑去,“爹,娘……”
青梅和青桃也被惊醒,连忙起身过来拉住青鸾,“小姐!怎么了?”
青鸾挥开两人,打开房门就往外面跑去。
然而,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落雨的声音和无尽的树林。
不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青鸾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黑衣刺客,飞来的箭矢……
她站在屋檐下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记忆与之后的情景重合。
岳无伤救了自己,但那些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难道是萧伯言?
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只有他知道前世的所有事情。
他是怕自己坏了他的事,所以才有预谋的来行刺?
青鸾冷笑。
萧伯言果然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无论前世今生,她与她父母都是他认定的障碍。
“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青梅着急道,也不敢再拉小主子了。
青鸾静静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中。
第二天,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天气却越加清冷。
青梅为阿蛮小姐披上披风,随她一起走去外面。
石阶缝隙里的青草上沾着雨水,很快将青鸾的鞋子打湿。
青鸾站在一块大石上,向山下眺望。
“小姐你看!是公子回来了呢。”青梅欢喜地指着山下道。
岳无伤一行人骑着马急驰而来,在青鸾面前停下。
“阿蛮!”岳无伤翻身下马,来到大石前向她张开手臂。
青鸾从大石上跳下来,正被岳无伤接住。
她嗔怪道:“无伤哥哥,你说好几天就回来的,如何让人等这么久。”
岳无伤拉着她的手道:“道路被涧水阻隔,只好绕路了,多走了几日。”
这时,韩再走了过来,朝青鸾一抱拳:“郡主,公主命我接你回去。”
青鸾略显惊讶地瞧着他,问:“韩再叔,你怎么来了?爹娘还好么?”
岳无伤闻言,深深看着她,见她神色并无异样,便稍稍放下心来,“阿蛮,你都记起来了?”
青鸾点点头。
韩再:“公主和魏德侯一切都好,只是颇为忧心郡主。”
青鸾微微红了眼眶,怔愣片刻,垂头随岳无伤回了院子。
秋风萧瑟,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于吉拿到岳无伤给的珍药后,重新为青鸾配制解毒药,并将解毒药制成药丸交给岳无伤,“吃完这些药,毒素差不多就能全解了。”
岳无伤接过装药的木匣子放进怀里,淡淡说道:“我明日带阿蛮回江州,你可随我一起。”
于吉哼了一声:“我的行程不劳你操心,你只将我的诊费给齐就行。”
岳无伤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过就是一千两黄金,不会差你分毫。”
旁边吴峰面无表情递过来一个信封,于吉抽出里面的一摞票据看了看,揣进怀里。
“这个只是诊费,还有药材费呢?”于吉瞪眼道。
“还有药材费啊,难道不包括在内了么?”岳无伤调侃道。
“别想!你用了我那么多的珍贵药材,一千两黄金怎么够?”于吉气急败坏道。
岳无伤笑了,“你列一个清单,我一起算给你好了。”
于吉气哼哼进了里屋,去整理这段日子的药方了。
青鸾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树下,听韩再说起外面的情形。
原来,他们来这里的路上遇到寿王的叛军,只好绕道而行,耽搁了好些日子。
寿王谋反比前世早了一年多。
她记得前世寿王起兵,应该是后年开春的时候,如何现在就发生这种事了?
“不止寿王,还有安王和明王一起举兵。我已经送信回江州了,让公主和侯爷守好江州城,千万别轻举妄动。”
韩再面色凝重道:“郡主,此番回江州的路怕是不大太平,我们应小心行事。”
青鸾点点头,见青梅捧着茶壶过来,便不再开口。
待青梅走后,韩再又说:“京城的形势很不好,圣上手里能调动的军队有限,若让黎将军带兵回京怕是不可能。”
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西疆一旦撤兵,回纥契丹也要蠢蠢欲动了。
“韩再叔,你先回江州吧,我担心爹娘他们。”青鸾道。
前世只是一个寿王起兵,没想到今世因为自己的插手,安王明王没死成,竟与寿王一起发动兵变了。
韩再摇头,“不行,公主让属下一定将郡主带回去。”
青鸾蹙眉,心底不由替皇帝舅舅担心起来。
果然,除了萧伯言以外,还有其他人蠢蠢欲动,这大乾天下依旧躲不开风雨飘摇的局面。
第102章弓弩
青鸾骑在一匹马上缓缓下了山。
她转头望向与她并行的岳无伤,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这段时间跟他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可自从记起以前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为何要向爹娘求娶自己?仅仅是因为这一两个月的相处么?还是他另有目的?
“阿蛮,等到了官道,咱们就乘马车。”岳无伤柔声对青鸾道。
青鸾点点头。
她现在也无暇多想,只想早点回到爹娘身边。
韩再叔跟她说了岳无伤去江州求娶的事,青鸾从起初的诧异到坦然接受,或许是因为他多次救了自己的缘故。
又或许,自己已经习惯了依恋他。
终于走出这片山林,来到平原官道,只见路边停了两辆马车,有十几名侍卫守在一旁。
“阿蛮,上车吧。”岳无伤将青鸾从马背上接下来,拉着她上了一辆大马车。
两名侍女坐上后面的马车。
其余人则骑马,护着车子向前驶去。
岳无伤将马车里的厚厚锦被垫在车厢里,让阿蛮倚在上面。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他抚了抚她的发,为她盖好被子。
青鸾确实很疲惫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马车停在一处树林里。
侍卫们正严阵以待,将马车护在中间。
“怎么了?”她问身边的岳无伤。
“有叛军经过,咱们等他们过去才能走。”岳无伤揽过青鸾,低声道:“不要怕,叛军队伍离这里有两三里的距离,他们很快就走了。”
此时,安王的五万大军正前去攻击一处县城,这县城离青鸾这里仅五十里地。
青鸾皱着眉,问道:“无伤哥哥,咱们离江州还有多远?”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江州又离叛军有多远。
“这里离江州三百多里,你放心,江州会没事的。”岳无伤安慰道。
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萧伯言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段时间那厮故意规避了他的眼线布局,将自己摒弃在外。
只因为自己带走了青鸾,并向长公主求娶。
“阿蛮,咱们回到江州就成亲好不好?”岳无伤又一次提议道。
他真的害怕时日耽搁久了,萧伯言那厮又生出什么奇思妙想。
只有阿蛮真正属于自己了,萧侯就应该死心了罢。
青鸾有些意外,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
若是她还不记得前事,以为岳无伤就是她的未婚夫,成亲之事就很顺理成章了,可自己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人可是萧伯言的合作伙伴啊,并且还知道自己曾与萧伯言定过亲,为何还要娶?
“怎么了?高兴傻了?”岳无伤笑道。
“你……为何要与我成亲?”青鸾还是将心中困惑问出声。
“因为……”岳无伤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促狭道:“你欠我几条命,必须还我几条。”
青鸾捉住他手指推开一边,“要还也只能还你一条,我哪来那么多条命可还。”
岳无伤轻笑,低声道:“你可为我生几个孩子来还啊。一个算一条。”
青鸾腾地红了脸,拍开他又伸过来的手,蹙眉道:“你……胡说!”
岳无伤则笑着倚在车壁上瞧着少女粉红的脸颊,脑中又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主上,军队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启程么?”吴峰在外面轻声问道。
“启程吧。”岳无伤道。
他们已经在这片林子里待了好几个时辰了,必须尽快离开。
于是,马车迅速驶上官道,向江州方向而去。
直至第二日,在离江州还有百余里的地方,一队人马出其不意地挡在路口。
萧伯言高踞马背上,身后是百余名黑衣暗卫。
“岳无伤,你出来!”萧臻脸色阴沉喝道。
青鸾听到这声音一怔,手不由自主攥着岳无伤的衣袖。
“别怕,没事的。”岳无伤轻声安慰一句,便出了马车。
“萧侯所为何事?”岳无伤站在马车旁望向不远处的那群人。
萧伯言瞧了那辆马车一眼,朝岳无伤咬牙喝道:“既然你我在同一个任务,没理由我忙着,而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
岳无伤淡声道:“我的任务只是辅助,现在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萧伯言冷笑,一指青鸾待的马车,“嘉宁是我的妻子,你怎可不顾你我协议,胁迫她与你定亲?”
青鸾一听他说“妻子”二字,再也忍不下了,猛地撩起车帘道:“萧伯言!谁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岳无伤回首朝青鸾看一眼,转向萧伯言,“萧侯,还请你自重,不要在我未婚妻面前胡言乱语!”
萧伯言气得脸色惨白,看向青鸾沉痛道:“嘉宁,你不肯原谅我却能原谅他?这是何道理!”
他指向岳无伤,“你知道前世他杀了多少李姓皇室的人么?你的父母也是他所为……”
岳无伤闻听萧竟说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话,不由皱起眉头。
“住口!”青鸾怒斥道:“萧伯言!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萧伯言怒极反笑,“嘉宁,你不想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么?”
青鸾手指微微颤抖,眼里满是恨意。
她的父母在前世是被萧太妃的假圣旨赐死的,而幕后操作此事的就是萧伯言。
前一阵子她曾陆续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情形很奇怪,自己似乎在看一场灯影戏,将整个剧情看了一个彻底。
萧伯言现在居然还敢拿自己父母的事做筏子,可见他有多可恶。
“你说说看,我父母是怎么死的?”青鸾冷笑连连。
“你随我走,我都告诉你。”萧伯言向青鸾伸出手。
岳无伤眼神冷凝,缓缓开口道:“萧侯,我看你神智不清了,来人!请萧侯立刻离开!”
从马车周围突然出现数百名黑衣暗卫,每人手里都举着弓弩,直接指向萧伯言等人。
萧伯言也是一怔,但他面上没有一丝惊惧,只轻蔑地看向岳无伤。
“岳无伤,你想杀我?你放箭罢!我绝不躲避!”萧伯言没有躲避回退,反而驱马向马车慢慢走来。
“今日我一定要带嘉宁走!看谁敢阻拦!”他脸上带着一丝疯狂,不管不顾地来到马车前,但被一排黑衣人拦住。
萧伯言身后的黑衣暗卫也慢慢跟上来。
“放!”岳无伤面无表情喝道。
弓弩咻咻地发出尖啸声,伴随刀剑相击之声。
两方黑衣人挥舞刀剑开战,岳无伤与萧伯言也挥剑斗在一处。
青鸾面无表情瞧着这两人相斗,从车厢顶部取下一支备用弓弩。
这种弓弩很小,约有两尺宽,但机弩设计精巧,是岳无伤手下暗卫的标配。
她将弓弩拉上弦,对着外面不远处的两人瞄准。
那两人的身形太快,她一时无法准确捕捉目标。
这时,萧伯言发现马车上的青鸾正举着弓弩对着这边瞄准,不由愣了一下。
青鸾手里已经扣动了扳机,一支铁箭朝着萧伯言的胸口射去。
第103章归家
铁箭带着凌厉啸声,直直射向萧伯言的胸膛。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扑了过去,瞬间将萧伯言推开。
噗地一声,铁箭射中黑衣人的后背。
“萧洛!”萧伯言惊呼一声,一把抱住身前的黑衣人。
青鸾一愣,心里突然泛起强烈的懊悔之意。
萧洛为何也在?
岳无伤收回长剑,冷冷看着萧氏兄弟。
他确实不能杀死萧伯言,因为他们之间有特殊任务联系,这个任务自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制定好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也就是说,他俩若完不成这个任务的话,后果难料。
萧伯言抱着弟弟,看着青鸾,似乎难以置信,“嘉宁,你竟恨我至斯?”
“今日这箭我以后再算!”萧伯言说着,抱着萧洛飞身上马,带着一帮黑衣人快速远去。
青鸾呆呆看着那群黑衣人隐去,心里忽然出现一丝隐痛。
萧洛从小伴她一起长大,之于她如同兄长一般。
他虽是萧伯言的得力助手,自己却从来不曾对他有恶感。
可是现在……
“萧洛不会有事。”岳无伤走过来,拥着青鸾肩膀道:“那箭没有伤到他要害。”
青鸾心里还是禁不住难过,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好了,咱们走吧,脚程快一点,最多明日就能到江州了。”
岳无伤一边安慰着青鸾,一边让人赶车启程。
青鸾在马车上沉沉睡去,似陷入一个无尽噩梦之中。
她梦见自己漫步在一篇篇画卷里,翻阅着一个个人的生平,看她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每看一遍,就似一个轮回。
这些人都是她曾经认识的人。
而她的一家在画卷里总是最凄惨的,好似印证了她就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运。
画卷里最终都像是被设定好了结局一般:萧伯言登上帝位,而芳清茹会成为他的皇后。
青鸾努力去寻找相熟的人,想看看她们的结局。
然而,画卷里关于她们的事情却模糊一片,似乎她们的存在并不重要。
她又去寻找岳无伤的卷轴,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人,似乎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连府中侍卫都能隐约可见,岳无伤却一丝痕迹都没有?
青鸾惊出一身冷汗,一睁眼,就见岳无伤正瞧着自己,“做噩梦了?”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青鸾闭眼略去心里的惊疑,倚在他怀里,沉默良久问道:“无伤哥哥,你以后会不会伤害我爹娘?”
岳无伤怔愣片刻,低笑道:“说什么傻话?我为何要害她们?”
但他面色却慢慢凝重,抱紧青鸾道:“阿蛮,江州有天堑,易守难攻,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外敌也不容易侵入,我们只要安于现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青鸾却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在脑中努力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
她看到萧伯言两世都做了皇帝,而自己的爹娘两世都被人无端害死。
自己的命运似乎陷入一个死循环:嫁给萧伯言,然后身死。自己两世都没有活过二十一岁。
一种绝望无助的情绪在胸腔蔓延,让她不禁全身颤抖。
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能是萧伯言?而自己只不过是灯影戏里的龙套?
“阿蛮,别怕。”岳无伤俯首亲了亲少女的额头,轻轻拍着她安慰。
他不明白阿蛮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恐惧。
难道是因为失手射伤萧洛那个小子的缘故?不行!他的阿蛮心里只能有他一个,别的人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马车在长江边停下,青鸾等人换上魏德侯派来的渡船过了江。
长公主的车驾就守在岸边,一看见女儿从船上下来,快步迎上前,“阿蛮……”
青鸾扑在母亲怀里,紧紧抱着她,“娘!”
长公主哽咽着,摸摸女儿的脸,“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
岳无伤上前给未来岳父行礼:“小婿在路上遇到叛军耽搁了几日。”
魏德侯哼了一声,面色到不像原先那样臭了,负手走到女儿面前,“阿蛮,快些跟你母亲上车!”
看着女儿跟夫人上了马车,魏旭转身对岳无伤道:“你也不用去外面住宿了,跟我一起回府。”
岳无伤抱拳,“小婿遵命。”
魏德侯府里,仆人丫头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将一盘盘美味佳肴奉上桌。
青鸾与爹娘岳无伤四人用过膳后,端着茶盏慢慢饮着。
老爹魏德侯轻咳一声,道:“阿蛮,岳无伤想下个月成亲,你意下如何?”
青鸾没料到老爹会当着岳无伤的面问起这个问题,不由略有尴尬。
长公主不悦:“为何这么匆忙?阿蛮的身体还未全好,怎可仓促成亲?”
岳无伤:“殿下,阿蛮余毒未了,小婿早点与她成亲,也方便照料她。”
青鸾抬眼看向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她的前世没有此人的印象,梦里也没有,可他现在却实实在在出现在她身边,还要与自己成亲。
长公主转头问女儿:“阿蛮,你意下如何?”
青鸾一时也难以决定,但想到自己两世都要嫁给萧伯言,不由心生忌惮,低声道:“全凭爹娘做主。”
她不在意与谁成亲,但唯独不想再嫁给姓萧的。
岳无伤眼眸亮了起来,微笑注视着他的阿蛮。
接下来的日子,魏德侯一边准备阿蛮的成亲事宜,一边招募江州百姓入伍,将原来的五千守军增至三万,守护长江沿边,密切注意对岸的一举一动。
长公主忧心忡忡,派了好些斥侯过江打探洛京的消息,结果全部石沉大海。
“也不知叛军攻到了哪里?黎迁是否来得及赶去京城护驾。”长公主唉声叹气道。
魏旭面色凝重:“信使一直没消息送来,也不知他那里到底如何了,不过,咱们江州地界暂时没有叛军过来骚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现在手里没有兵权,现征集的人全部来不及训练就充作守军了,这些兵丁只能算作乌合之众,根本不能行军打仗。
“齐州地界与咱们不远,可联合齐王与咱们一起狙击叛军。”青鸾道。
魏德侯转头瞧了瞧女儿,“我也有此意,昨日接到李温的来信,他询问咱们这边的境况。”
长公主:“阿旭,不如咱们派个信使去齐州与李温相商,看看能不能联军平叛。”
第104章府宅
魏德侯派了一名心腹幕僚前往齐州后不久,又接到洛京那边的消息。
寿王与明王安王呈三面夹击之势攻向洛京。
而北溟节度使芳奎与湖州节度使严淞却按兵不动,直接忽略他们附近州府的增援求救。
于是,三王的叛军不到二十日便连续攻下十几个州县,收编当地降兵后,队伍越发的壮大。
青鸾也接到魏十七送来的消息,洛京皇城依旧如故,各世家没有什么异动,只有逍遥侯府已经人去府空。据说是萧伯言主动请旨前去平叛。
青鸾将密信在火烛上点燃,看着纸张化为飞灰。
让萧伯言去平叛?皇帝舅舅又是从哪里拨兵给他?
在她梦境里,萧伯言带走了京城五万禁卫军,最后与严淞的十几万军队合并,只走外围攻击叛军,却放出一个口子,让寿王进了京城。
当寿王带着十万大军攻破京城门后直奔皇城,紧接着就有内奸给他打开皇城门。
再就是皇帝舅舅被杀,整个皇城落进寿王的手里。
不过,就在随后的庆功宴上,寿王突然暴毙,他手下十几名大将也陆续被毒死,这个时候,萧伯言才带着援军进了皇城。
不费一兵一卒,他就收缴寿王的叛军,夺了帝位。
青鸾虽然知道无论怎么样萧伯言都会登基,可每每想到他层出不穷的谋算,心里就胆寒不已。
他可以将福寿公主的驸马严淞拉拢入水,让他抛妻弃子,做自己的走狗;还可以收买无数宫廷宦官侍女为他所用。
朝中大臣维护他的更不在少数,好像他就是整个世界的主角,无所不能。
她的皇帝舅舅是那么聪明的人,当对上的是萧伯言时,仿佛变成了个傻子。
而自己也是如此,一次次的谋算都会漏掉他,并总有理由为他开脱,一次次放过他性命。
或许,不是自己心慈手软,而是她无论怎么做,萧伯言都能安然脱身。
就像前次,她明明可以射死他,却突然出现一个萧洛替他挡箭……
这个可怕的设想闯进脑海,惊得青鸾猛地攥紧手指,任凭指甲刺破掌心。
“郡主!”玉珠惊呼一声,忙拉开青鸾的手,“都流血了,紫玉!快拿药粉来。”
紫玉见郡主手掌破了,急忙去拿药箱,将止血粉拿来倒点在手掌上。
这时,岳无伤走了进来,蹙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亲自拿起药粉,仔细给青鸾上好药。
岳无伤摸摸青鸾的指甲,跟玉珠要来剪子,将阿蛮的长指甲全部剪了。
“以后不许留长指甲!”他沉声道。
“我不要剪。”青鸾挣扎,但抽不开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两只手的指甲都剪了。
“瞧你!都要剪到肉了!”青鸾不满地查看着手指。
玉珠和紫玉笑着退了出去。
“这样最好。”岳无伤伸手摸摸青鸾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一只鸽蛋大的白药丸,剥去外面蜡壳和蜡纸,将一只黑乎乎的药团塞进她嘴里。
“再有十天,便不用吃药了。”他温柔说道:“我已经在江州城里置了府宅,咱们就在那里成亲。”
岳无伤明面上并无固定家宅,即便那时在京城也是如此,可如今为了阿蛮甘愿定居江州,也算是破天荒了。
为此,吴峰还气恼主子好些日子。
因为岳无伤手中的菩提门属于江湖暗门组织,仇家颇多,万万不可让人知晓门主有家室在外,否则,很有可能被当成软肋用来对付主子。
青鸾吃下药丸,苦得她皱起眉头,连忙找茶水漱口。
岳无伤却突然低头吻了下来,将她口唇舔了一遍,笑道:“这药果然苦的很。”
青鸾羞恼地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总是这样……”
这厮每次给她吃药都会如此,还假模假样地说有苦同吃有难同当。
有这样同吃苦的么?
岳无伤笑着攥紧阿蛮的手,“阿蛮,今日随我去看看宅子可好?瞧瞧院子里还缺少什么,我让人补进去。”
青鸾自知总是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
岳无伤买的府宅离魏德侯府不远。
这是一处极大的宅院,里面有个湖泊,水质清冽,上面还停着两艘画舫。
园子里有几处宅院,房屋都被修整过,门窗都新上了漆,还散发淡淡的漆香。
岳无伤拉着青鸾走进主院,指着一间间房屋对她道:“这间是我俩的新房,那边留给咱们的孩儿住。”
青鸾闻言,心里一滞,微有些难过。
她会有孩儿吗?
前世没有,梦中的那一世也没有,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儿一事。
“无伤哥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活不了几年了,你会重新考虑咱们的婚事么?”
岳无伤微笑的面容慢慢冷下来,拉着青鸾的手认真道:“不许胡说!你的毒便是现在不服药,也不可能有事,如何说出这种话!”
青鸾诧异道:“那你为何跟我爹娘说,早点成亲是帮我驱毒的?”
岳无伤轻咳一声,道:“只要有我在,自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了,你敢骗我爹娘!”青鸾捶了他胸口一下。
岳无伤眉头上挑,拉着青鸾进了新房内,一把抱紧她吻下。
玉珠和紫玉见两位主子进了新房,不由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好一会儿,岳无伤才拉着满脸羞红的青鸾出了新房,“阿蛮,咱们去画舫上看看。”
画舫都是新上的漆,里面桌椅美人榻一应俱全,还有两个柜子,柜子里放了炭炉茶具等。
有两名仆人拿着长竹竿撑着船向湖心而去。
“阿蛮,瞧那个湖心亭,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等以后这里荷花满湖的时候,咱们就在湖心岛纳凉。”
青鸾听着岳无伤的无限憧憬,不由看向他。
英俊非凡的侧颜,颇具男子汉的淡淡胡茬,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连拉着自己的手掌都是那么的坚韧有力。
他会是自己心中描绘的那个好丈夫吧。
青鸾慢慢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耳边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岳无伤也环住阿蛮,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道:“好阿蛮,等成亲以后,我带你去巍州看看。南诏风景不同别处,那里高山巍峨,如同仙境……”
青鸾点点头,撇去脑海里不时出现的场景。
这一世她要嫁给岳无伤,做一个好妻子,再为他生个孩儿。
她不想做灯影戏里的龙套,只想平平淡淡陪着爹娘过一生。
哪怕有一天,岳无伤也如萧伯言那般离开自己,她绝不会再心有不甘,也绝不去挽留。
她的人生只属于自己。
第105章栗糕
萧洛躺在床榻上,仰面看着帐顶发呆。
萧伯言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萧洛,谁允许你私自离开湖州的!”
萧洛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你故意挡在那支箭前,就是为了以后什么也不用做了是么?”
萧伯言面色阴沉,扬手将掌中一物掷在地上。
明明知道这支箭根本伤不到自己,萧洛却依然挡在前面,被嘉宁那一箭射中了。
他是想用这种方法阻止自己?
他们一个两个都想要背叛了么?
“你以后就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了!”萧伯言撂下一句话,甩袖出了屋门。
他走回鸾竹院进了内室,忽见一名身穿海棠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锦凳上绣着花。
萧伯言微微一怔,心里有瞬间的惊喜,以为是她出现在此处。
但仔细一看,少女眉眼虽有三分相似,神态气韵却与她孑然不同。
“出去!”萧伯言冷声一喝,吓得那名红衣少女赶紧站起身退了出去。
萧伯言走到一个琉璃妆镜前,拿起一只水晶瓶端详着。
在前世,嘉宁最喜欢用透明的水晶瓶插花,无论红梅海棠,只需一支,总能将其摆出别具一格。
可如今,任凭他收集无数珍宝,都等不回她了。
啪!
萧伯言将水晶瓶狠狠砸在那面昂贵的琉璃妆镜上,发出巨大声响。
他看着碎了一地的镜片,喃喃道:“我为你重活一世,岂能看你与别人双宿双飞?嘉宁!无论多少世,你只能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
屋外,几名侍女战战兢兢立在廊檐下,一声不敢坑,只等萧伯言走出屋子,才敢进去收拾残局。
芳清茹从婆婆屋里请安出来,就见一名身穿海棠色衣裙的美貌娘子迎面走了过来。
她按捺心里的厌恶,装作没看见此人,领着梓书往丹榴院而去。
行至四下无人之处,梓书忍不住说道:“夫人,那女子如此打扮,不知是谁授意,婢子好几次都险些将她认作嘉宁郡主呢。”
芳清茹冷笑一声,“这府中还能有谁?”
自然是她的好丈夫了。
把那女子收在房里不知是做侍女,还是做通房,弄的这个府乌烟瘴气。
她婆婆更有趣,竟不经自己同意,擅做主张为萧伯言纳了两房貌美妾室。
可她儿子根本不领情,一次也没有去妾室那里留宿过。
梓书偷偷看一眼自家主子,低声道:“小姐,侯爷难得回来一次,您还是……”
芳清茹没有吱声,一路回了自己院子。
她自然知道丫头想说什么,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萧伯言那里主动示好罢了。
可那个人的行为举止太过冷淡,让她如何去示好?
“小姐,老夫人让您今晚去鸾竹院。”梓书顿了下,又道:“婢子现在让厨房去备些酒菜……上回从南诏商人手里买来的……”
“住口!”芳清茹满面羞恼,压低声道:“不是早让你将那东西扔了么?怎么还有?”
她跟自己丈夫圆房,何至于要用下药才能完成?万一被他识破,自己这辈子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是婢子多嘴了。”梓书见自家小姐恼羞成怒了,连忙请罪。
傍晚时分,几名幕僚从萧伯言的书房走了出去,眼见书房里的灯盏都亮了起来,梓书走了过来。
门口有两名侍卫拦住了她。
“我们夫人请侯爷去用膳……”梓书战战兢兢道。
这俩侍卫身上的煞气很重,眼神犀利就像要吃人一般,吓得梓书头也不敢抬。
侍卫犹豫一下,便走进书房回禀。
没多会儿,侍卫走了出来,对梓书道:“你先去准备吧,主子说忙完手头的事就过去。”
梓书一听高兴坏了,连忙向侍卫福了福,转身便跑。
“小姐小姐!侯爷说一会儿就过来呢。”梓书跑进丹榴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小姐。
芳清茹闻言,心头陡然欢喜,羞怯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尽快将菜送来。”
“哎!”梓书欢喜地跑走了。
厨房将食盒送来不久,萧伯言便进了院子。
芳清茹正与梓书摆着饭菜碗勺,抬眼见丈夫进门,不由抿唇微笑,冲他行了礼,“伯言哥哥。”
萧伯言向她颔首,撩袍在一旁坐下。
桌上都是萧伯言爱吃的菜,他举起筷子,夹了一片,瞬间顿住。
他的嘉宁喜欢吃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记得前世,嘉宁曾有几次给他送去几样点心,最多的一样就是栗糕。
可他并不喜欢吃点心,所以,等她离开,自己就将那些糕点都送给侍卫们吃了。
记得一次正好有岳无伤在,他捏着栗糕吃了好几块,还说:“既然萧兄不爱吃这些,不如都给我罢。”
萧伯言一想到此情景,啪地拍下筷子,吓了芳清茹一跳,诧异地瞪着他。
“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栗糕,让她们送些过来。”萧伯言吩咐道。
梓书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芳清茹犹疑地瞧着丈夫,举着筷子顿住。
萧伯言面无表情地又拿起象牙箸,慢慢用着饭菜。
芳清茹这才松口气,亲自布了菜给夫君碗里。
“你自己先用罢。”萧伯言淡淡道。
芳清茹缩回象牙箸,垂头慢慢吃着饭。
待一顿饭用完,萧伯言漱口洗手后,梓书才匆匆提着一个食盒回来。
“侯爷,栗糕刚做好,您要尝尝么?”
萧伯言:“送到书房去。”
说着,大步走出屋子。
梓书与小姐对视一眼,无奈地提着食盒跟在侯爷身后。
芳清茹微微冷笑,转身回了内室。
这就是她嫁的夫君,偶尔像恩赐施舍一般过来用个饭便走。
可婆婆竟然将所有责任都推给她,说她嫁来半年肚子都没有动静,还责怪她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芳清茹拿起妆台上的梅瓶摔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瞧见一地狼藉,阴阳怪气道:“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跟个瓶子过不去,又是谁惹您不痛快了?”
芳清茹忍了忍,低声道:“是我不小心碰到地上了,嫲嫲莫怪。”
婆子撇撇嘴:“哎,老婆子可不敢怪您。不过,咱们府虽说家业大,府里的摆件都是有账可查的,您瞧瞧,好端端没了一只瓶子,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要责怪奴婢照看不周。”
芳清茹从自己妆盒里取了一小锭银子交给婆子,“嫲嫲拿这个去消账罢。”
老婆子接过银锭子瞧了瞧,冷冷道:“咱们府里的摆件哪样不是几十上百两的御用官窑出品,您拿这点是准备打发要饭的呢?”
芳清茹气得抖着嘴唇,从妆盒里取出一对镶宝的金镯子放在桌上,“这个总该够了吧。”
婆子笑眯眯拿过金镯子打量一番,朝少夫人福了福,转身出了房门。
芳清茹眼泪落下,几步跑到床前,趴伏在被子上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