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可以试试】
翌日
李广君在几人将大堂收拾完备后，不情不愿的将大门打开。
酒楼大门已经被人敲了多遍了，他怀疑如若再不开门，保不齐门都被人给拆了。
耳力极好的他已经听到了门外有不少人的谈论声了。
“开门了！开门了！”
“快！我先来的，让我先进！”
“芜呼！”
“挤什么挤！！谁再挤老子一刀砍了他！”
“诶？谁的钱掉了？快去捡钱了！”
门才开过半，便被激动的人群瞬间推耸大开，人群如潮般涌入酒楼，猝不及防下的李广君被狠狠推了个趔趄。
本想使用步法躲开的他，还是压制住了这种本能，认命的扑倒在地。
只是，混乱中不知是谁还从他手掌上一脚踩过。
“过分了……”
李广君起身，将手握成拳，狠狠咬牙。
“小二！赶紧上酒。”
“哎……来了客官。”
凶狠的表情霎时转变成了一个别扭的笑容，李广君将掉到地上的抹布熟练的甩上肩膀，热情的顺着声音迎了上去。
……
云冰卿也是没想到，这才营业第二日，便有了这么多客人。
有些客人还在争吵着桌位的归属，有些客人则是站在大堂，虽无处落座，但也存着看热闹与老板娘的心思抱胸站在一旁。
只不过，所有人仿佛都有着某种默契，并无一人走上二楼雅间。
“王公子请……”
眼见骚乱差不多平息，门口几名小厮点头哈腰的迎进一名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男子。
这人扫了一眼乱哄哄的酒楼大堂，不禁嗤笑一声，在眼光扫过云冰卿时，明显的愣了一愣。
但他在驻足片刻后，还是十分从容的在小厮的引领下，走上了二楼。
对于大堂那些争执的普通人，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是江绍王家的大公子，也是浔梦楼的幕后大老板。”
围观群众中有人十分配合的道出男子来历。
“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些人这时恨不得手上都捧个瓜来吃上一吃。
这时大堂已经稍嫌拥挤，乱哄哄的完全不似吃饭的地儿。
在经过一些人的抗议后，无奈的云冰卿只好让李广君与熊震东将没有座位的人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如果想吃酒，没问题，可以外带。
但如果想吃饭菜，对不起，请去外面排队。
这时庄燕桥在镖局请的护卫还未到，碰上这种场面当真是有些头疼。
“要不我去衙门搬点救兵过来维护下秩序？”
李广君苦着一张脸向云冰卿问道。
要说打架他第一名，但要说控制眼下这场面，不能使出武功的话他还真不行。
“你发什么梦呢？那些官老爷会为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派人来维护秩序？”
云冰卿无情的否认了李广君的提议。
“我……好像真的发梦了。”
李广君微张着嘴看着酒楼门口。
云冰卿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果真。
只见几名身着衙门衣服的捕快正走了进来，他们看了一眼四周乱哄哄的场面，皱了皱眉头，亦是理都没理，径直上了三楼。
“你现在可以去试试了。”
云冰卿朝着楼上努了努嘴。
第二百六十五章【有人闹事】
李广君还是没有选择上去，而是继续认命的在一楼忙碌。
很明显人家就不是来管事儿的，上去了怕是也讨不到什么好，说不定还要落得一番训斥。
“几位大人想来点什么？我们早膳有各类羹汤、肉饼、炒肝、灌肺……”
黄梦璃俏生生的走进雅间，小小的身板端着大大的看盘，熟稔地给几个捕快介绍着菜式。
“先来两坛酒，其他的等我们头儿来了再说。”
一名捕快粗略的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
“得嘞。”
黄梦璃闻言而去，不一会儿又来了名官差，正是江绍府衙总捕头江若清。
“头儿，为何大早上的找我们来这酒楼吃酒？今日不用当差了？”
见江若清坐了下来，一名捕快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张大人吩咐的，让我们先过来看看，以后宴请客人，可能就要改这邀月楼了。”
江若清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出缘由。
“哦？难道大人也看上了……”
几名捕快纷纷露出了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休要胡言，大人都未见过这宋掌柜，又怎会看上，吃你们的酒，其他无需多言。”
江若清眉间一蹙，低声呵斥道。
在一清早接到张大人的指派后，他便直觉这件事情定然不只是如此简单，因为跟着张大人那么久，他太了解自己这名顶头上司了。
但十多年当差的经验告诉他，不该问的，最好不要多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其他几人在府衙亦是当差多年，各个都是人精，见江若清如此郑重，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噤声。
“今日，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全都吞回肚子里。”江若清又以眼神警告了几人一番，高声喝道：“小二！将你们酒楼最好的菜色，全部都端上来！”
与此同时，江绍知府张左之正端坐在家中，默然不语。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思虑了近半个时辰。
而他右手掌中，则紧紧握着刚刚得来的加急密旨……
……
“啪！”
人声鼎沸的酒楼大堂，突然响起一道巨大的拍桌声。
顿时，嘈杂的大堂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声音的源处。
“他娘的！呸！这汤羹中竟然有这么大只死老鼠！”
拍桌之人一脸横肉，身材威猛，此时正一脚踏在凳子上，面色凶狠的大喝道。
身旁几名站起身的小弟同样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脸的凶神恶煞。
在场一众食客闻言纷纷面色一变，不明就里的人开始忍不住干呕嫌恶起来，明眼人则是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戏。
有些人已经认出了这闹事之人，分明是城东的一名恶霸屠夫，名唤李大有。
平日里此人欺行霸市也就算了，还经常调戏良家妇女，因为有些后台，所以连官府也都是听之任之。
云冰卿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闻言也是走了过来，望着桌上的死老鼠，用筷子拨弄了两下，嗤笑一声：“客官何以见得这老鼠是我们酒楼羹汤中的？”
李大有望着云冰卿近在咫尺的脸，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强辩道：“从你们羹汤中捞出来的，岂能不是你们酒楼的？”
李大有话语刚落，二楼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没想到啊，宋老掌柜一不在了，这邀月楼的饭菜竟变得如此肮脏，真是可悲可叹，亏得我还想着往日情面，来照顾一二，不想竟撞上如此之事，真是恶心之至。”
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方才上去的王公子。
云冰卿向上瞥了一眼，又拨了拨桌上的羹汤与老鼠，淡淡的说道：“麻烦客官找事儿也认真些罢？这老鼠头部有着伤口，分明是蛮力摔打致死，而且尸体新鲜，倒像是刚死不久。”
说到这，云冰卿看了四周一眼笑道：“可有客官愿意借刀剑一用？”
她话音刚落，眼前瞬间便多了七八把刀剑。
“用我的！”
“宋掌柜用我的，我的剑锋利。”
“放屁，老子的刀更快！”
……
云冰卿笑容瞬间凝固。
随意抽了把长刀，云冰卿感受了一下分量，想了想，递给了一旁的李广君，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
李广君会意，拿起刀指向闹事的李大有，眼神凌厉的大喝道：“哪来的混账，不长眼的敢来邀月楼闹事？还不快滚！小心小爷我一刀劈了你！”
“？？？”
“？？？”
看着一身小二服饰，身子骨瘦瘦弱弱的李广君，李大有愣了一下。
倒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在方才李广君持刀指向他之时，他竟然真的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威胁与恐惧。
在城东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与人争斗亦是不知多少次了，可他都从未像今天这般恐惧过。
酒楼那些看热闹的人更是愣了，他们没想到一个小二竟能有如此胆色。
这李大有在城东凶名赫赫，明显功夫不弱，这小二怕不是在找死。
一些人已经在心中默默的替李广君烧起了香。
云冰卿则是无奈的扶额，指着桌上道：“我是让你去砍那只老鼠！”
“啊？”
李广君也愣了。
“啊哈哈哈哈，客官，大哥！误会，误会呦，哈哈哈哈。”
李广君尴尬的打着哈哈，迅速一刀将老鼠劈成两半，然后趁着大汉愣神之际，一个闪身便跑掉了。
“啪！”
李大有勃然大怒，又是一掌拍到桌上，顿时将桌子拍的炸裂开来。
“你大爷的！”
这次他是动了真火，在这江绍城中，他还从未被一个酒楼小二给拿刀指着这么骂过。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云冰卿则是指着地上被砍成两段的老鼠，淡淡的说道：“诸位客官请看，这老鼠分明刚死不久，更未经过高温煮熟，所以血液都未凝固，所以……”
“所以你大爷！”
李大有此时已是怒火攻心，在粗暴的将云冰卿的话打断后，不管不顾的伸出手便要抓向云冰卿。
“砰！”
只听猛然一声闷响，李大有五大三粗的身躯瞬间飞了出去，撞到墙柱之上。
“本少爷的女人，也是你能碰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赵柘解围】
赵柘轻轻拍打着手中的折扇，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他的几名手下已经将李大有的几个同伙制的死死的，等待着他的发落。
“云儿，你没事吧。”
身姿潇洒的赵柘走到云冰卿面前，立刻换成了一副讨好的表情。
他自打听到宋掌柜独女名为宋卿云后，便想着定要与别人叫法不相同。
这样才能更显得亲昵一些嘛。
“你叫我什么？”
云冰卿柳眉一蹙，目光如刀一般瞪向赵柘。
说是他的女人也就算了，云儿又是什么鬼？
感应到宋卿云冰冷的眼神射了过来，赵柘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不行，不能怂，要一步步突破她的底线，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爱她就不能怕她。
他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可是，这强烈的即死感让他冷汗都下来了。
心思玲珑的他当即也不去回应云冰卿的问话了，眼神直直的落在地上的李大有身上，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义正言辞的大声喝问道。
“你这死了没有埋的腌臜货！也敢打云掌柜的注意？还敢来邀月楼闹事？云掌柜可是我赵柘的……”
话未说完，赵柘忽然感到心头一凉，连忙改口道：“我赵柘心仪的女子，你来这邀月楼闹事，就是与我赵柘作对，说！是谁派你来的？”
赵柘一脚踏在李大有胸间，俯下身以折扇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脸。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柘的话让酒楼瞬间又变得开始嘈杂起来，众人纷纷在议论着赵柘与这美人掌柜的关系。
“都给我安静。”
听闻一些人甚至开始低声谈论起他的陈年旧事，赵柘心知不妙，连忙大喝一声，制止了这些不断发酵的言论。
小心快速的瞟了云冰卿一眼，赵柘复又冷冷的看向地上的李大有。
“说！”
李大有哪敢得罪赵柘，眼珠子一转，便开始告罪。
“赵公子恕罪，是……是小人一时瞎了眼，不知云掌柜……”
“云掌柜也是你叫的？”
赵柘一巴掌将李大有的话给抽了回去。
“是！是宋掌柜，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得知重开的邀月楼掌柜是位美貌绝伦的女子，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着带着几个兄弟来乐呵一番，顺道……顺道诈些银钱。”
李大有哭丧着脸小心地看向赵柘，欲将这事情定性为骗财。
“小人该死，都是小人猪油蒙了心，不知宋掌柜是赵公子您的人，要是小人知道，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这太岁爷头上动土呀。”
“求赵公子饶了小人吧，小人这就滚蛋，今后再不敢踏上邀月楼半步。”
李大有被踩在脚下不敢动弹，只得双手作揖，不断求饶。
“既然不说实话，又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干脆这双手也别要了罢，来！”
赵柘将手向后一伸，手下人立刻会意地递上一把快刀。
“赵公子饶命啊，赵公子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嗨，着什么急，我又没说要你的命。”
赵柘打断李大有的话，示意手下将他的手按在地上。
“剁个手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赵……赵公子！”
李大有恐惧地睁着双眼，眼中满是绝望的祈求。
整个酒楼鸦雀无声，周围的人都是摒住呼吸，生怕惹怒了这位煞星，一些胆小的甚至轻手轻脚的开始溜出酒楼。
云冰卿几人则是在一旁看着好戏，并没有帮腔的意思。
经此一事，酒楼便会少掉许多麻烦，他们几人也是乐见其成。
而在二楼的雅间中，几名捕快沉默不语，彼此对望着，没有一人开口。
他们自然是知道楼下发生了何时，但这事儿一来过错确实在李大有，二来他们也管不了这江绍的小魔头。
与其下去受辱，还不如装作不知。
至于之前声援李大有的王公子，也只是冷冷的注视这眼下这一幕。
只不过，他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护栏，指节却因为过于用力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公子……听说这李大有，有个女儿，样貌随了母亲，姿色尚可，小人仰慕已久。”
就在赵柘拿着刀在李大有臂膀上摩挲之时，一名手下凑了上来，讨好的说道。
“哦？你对女儿有意？”
赵柘闻言剑眉一扬，嘴角一勾笑道。
“登！”
李大有心弦霎时崩断。
“赵公子！我说！我说！都是王华年王公子指使我干的，这事儿都是王公子指使小人干的！是他让我带人来酒楼闹事，破坏邀月楼生意的，求求你！求求赵公子放过小人，小人给公子做牛做马，请公子不要伤害小人家眷！”
“王公子就在楼上，请赵公子放过小人罢。”
李大有也顾不上赵柘踩着他了，翻起身便是跪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祈求道。
“早说了不就好了。”
赵柘面色从容的拍了拍衣摆，抬头望向脸色煞白的王华年。
“是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我来买单】
恶人总是会怕更恶的人。
而在这江绍，年轻一代就没有比赵柘更纨绔的人了。
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小圈子里，以王华年的身份，也就将将够得上个外围。
因为醉月楼与浔梦楼相隔不远，而因为云冰卿的关系，如今醉月楼很有爆火的趋势，所以他今日目的便是来敲打敲打。
只是没想到，这新掌柜的容貌比传言中更加动人三分，更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她便有了如此顶尖的护花使者。
赵柘的护短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得罪不起，也摆不平这事。
所以缓缓走下楼的他，心思百转下，已打定主意，一口咬死绝不承认与这屠户的关系。
“我并不认识此人，赵公子……”
“本公子让你说话了吗？给我掌嘴！”
赵柘直接打断了王华年的申辩，懒洋洋的说道。
“啪啪啪！”
赵柘带来的人直接冲上去抓住王华年便是几巴掌呼了下去，直接便将他的脸打的虚肿了起来。
这几巴掌打的他有点懵，他没想到话还没出口，便被赵柘给打了。
王华年捂着脸，低下头以余光瞟了一眼李大有，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方才本公子让你下来，你竟然拖拖拉拉，让我一阵好等。”
赵柘冷笑一声，又是挥了挥手。
手下人会意的出脚，踢向王华年的膝后。
“咔”的一声，伴随着王华年痛苦的哀嚎，他整个人被一脚踢得跪在了地上，随即因为剧痛又软倒在地。
“谁准你趴下了？”
赵柘冷冷的说道。
王华年闻言一寒，哪怕疼的牙都要咬碎了，但是依然颤抖着身体强撑着自己跪了起来。
赵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想好的对策压根就无处施展。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赵柘以折扇挑起王华年的下巴，一脸邪笑的说道。
“不……不知道。”
王华年咬牙回道，他此时已经疼得冷汗淋淋，却只能强忍着保持着跪姿。
“不知道？”
赵柘的笑意更浓了。
“那你可知道，我今日哪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你废了，顶多也就是回去被责骂几句。”
他的脸上虽挂着笑容，但声音却冷的似冰。
“我现在，很不高兴！”
王华年面色更加惨白了，他知道，赵柘说的是真话。
“今日是我错了，都是我的注意，是我想陷害邀月楼，是我……”
“嘘……”
赵柘将手指伸在唇边，示意王华年噤声。
“你没错，你哪有错，你又不认识这腌臜货，错的怎么会是你呢？”
“不！不！赵公子！我有罪，都是我指使的，李大有是我派来的，我就想抹黑这邀月楼，坏他生意，错的都是我，是我不该猪油蒙了心，我不知这宋掌柜是您的心上人，我！我赔！”
王华年顿时语无伦次的疯狂磕头道歉，又艰难的转过身，涕泪横流的对着云冰卿祈求道：“宋掌柜，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不该在醉月楼找人闹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罢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云冰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赵柘，挥了挥手，又折回柜台后面去了。
“既然云掌柜发话了，那今日我也就不追究了，大家继续吃，继续喝，今日所有酒菜，我来买单！”
赵柘自觉在云冰卿这里长了脸，心情大好，痛快的将手中折扇一挥，朝着周遭笑道。
“今日醉月楼所有消费，由赵公子买单！”
几名下人也识趣的高声吆喝道，酒楼中顿时欢呼声此起彼伏。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把你们公子扶起来。”
赵柘向着王华年身边几名怂在一边半天不敢言语的小厮说道，然后作势将王华年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善的说道：“今日都是误会，好好吃，好好喝，这单嘛，就全由我买了，这账嘛……”
“全都算我的，今日赵公子的账，全算在我身上！谁都不许抢！”
第二百六十八章【笨手笨脚】
“恶人自有恶人磨，七妹这招属实高明啊。”
黄梦璃正认真擦拭着桌椅，一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往上翘起。
白天赵柘事情办的太解气了，不光为云冰卿解了围，更是将场面拿捏的稳稳的。
这让她对赵柘的感官不由改变了两分。
此时已是夜上三更，酒楼已打烊多时。
几人正在大堂收拾着一天营业的残局，莫潇离与巫青云在后厨清理着厨房。
前任的大厨他们并未辞退，此时正因累的腰酸背痛，而早早回家歇息去了。
今日的营业额更甚前日，酒楼自晨间开门直到二更天，大堂就没空过位置，二楼雅间也是走了一批不久又迎来新客。
这样好的生意，使得附近的食肆酒楼无不是眼红无比。
也让他们一天累得够呛。
好在早上在酒楼中发生的闹剧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江绍，所以之后慕名而来的食客或是看热闹的，都自觉收敛了几分。
不然不光身体累，更是心累。
当然，这其中的功劳，也少不了高价聘请来的两名山河镖局的护卫。
本来山河镖局在江绍的堂主还不太理解，为何一个规模不大的酒楼还需要高价雇佣他们的人来当护卫。
不过当他来到酒楼看到里外的盛况以后，也只能是莞尔一笑，轻叹一声，酒色动人呐……
是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冰卿身为一名酒楼掌柜，短短两日，便红遍了江绍，甚至盖过了教司坊当红头牌的风头。
而与美人一同提起的，又怎会少的了世家纨绔，少年才子。
虽然有了赵柘的发话，让那些三教九流收起了不该有的想法，但是那些真正世家出身，有钱有势的公子豪客，可没那么大的顾忌。
毕竟赵柘也没办法整日呆在酒楼之中。
他们虽不至于上手调戏，但也极尽所能，如同孔雀展翎一般在云冰卿面前炫耀着身家。
反正这云掌柜也没答应赵柘，大家各凭所能，公平竞争不是。
于是，这邀月楼新任掌柜会花落谁家，也变成了江绍城民最新的谈资。
……
“哼！依我看，那赵柘与别的世家子也没什么不同，都不是个好东西！”
熊震东正在与李广君合力修缮门槛，听闻黄梦璃对于赵柘的夸奖，顿时心头微酸，冷哼一声出言讽刺道。
他以前总觉得踏破门槛只是个形容词，没想到今日邀月楼的门槛却是真真正正的被拥挤的人群给踏破了。
“照你这么说这些大家族出来的公子都不是好东西咯？”
黄梦璃叉着腰杠了熊震东一句。
“那可不是，这帮家伙都是些仗势欺人之辈，平日里无恶不作，就知道整日欺行霸市，喝酒逛窑，调戏良家女子，能有什么好人。”
熊震东没听出黄梦璃言语中的调凯意味，还以为她指的是今日那些轻薄放浪之辈。
“呦，那势力遍布中原的天王帮也算是大家族了吧，这么说的话，你从前身为天王帮的长公子，岂不是……”
“断无此事！”
自知失言的熊震东慌忙打断黄梦璃的话。
“我……我从前行得正坐的端，我……我顶多就是好喝两口酒，爱吃些美食，平日都是在帮中勤练武功，似那种纨绔恶习，我是一个没有的！”
“你激动个什么，你是不是那种人又关我什么事。”
黄梦璃嘴角翘起，扬着小脸一副毫不关己的表情。
“怎么不关你事！我……你……就关你事！”
熊震东被黄梦璃这么一激，一时也想不出个三五六来，憋得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凶什么凶！”
黄梦璃柳眉一竖，眼睛朝着熊震东一瞪。
“我没……我哪有凶你了。”
熊震东委屈巴巴的挠了挠脑袋，心中的酸楚化为动力，猛的一锤下去。
“哎呦！”
李广君疼的瞬间跳了起来，用力甩着吃疼的手掌。
熊震东方才漫不经心的一锤直接砸到他手上。
“我说哥哥诶，城门失火不要殃及池鱼好嘛？我是无辜的呀！”
吹着红肿的手指，李广君不由哀嚎道。
熊震东本就力大，这一下没控制住力道，又偏偏砸到他手指上，若不是他手指因为常年练枪，本就坚韧无比，放一般人手上，这一锤直接就能将骨头给砸碎了。
“哎？对不住对不住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熊震东慌忙道歉。
“还不赶紧带我找地儿去包扎下呀！我这指头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岂不是要影响我的枪法了！”
李广君一边埋怨，一边给熊震东快速使着眼色。
“哎？啊，好，我带你去后院看看有没有药，走走走！”
熊震东虽然平日在黄梦璃面前有些降智，但本身一点儿也不傻，见此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赶紧扶着李广君就往后院奔，在经过黄梦璃身边的时候屁股还被踹了一脚。
“笨手笨脚的。”
黄梦璃嘴上虽嫌弃着，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
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几人都是在大堂上各躺一地，动都懒的再动一下。
“往日练功打架都没这么累啊。”
李广君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此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连莫潇离都是点了点头。
天知道身为厨娘的她今日炒了多少个菜，那速度和耐力让一旁的前任厨师看的目瞪口呆。
“没办法，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说起来，这两日虽状况频发，但也无关大局，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些小细节我注意不到，你们若是有什么发现，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着来。
至于住处的问题，我已经解决好了，以后我们统一住在宋老掌柜宅中，那离酒楼不远，他本身也会称病在家，一般风媒查不出什么。
等到我们报了仇，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庄燕桥眼见所有人都没什么干劲，于是出言鼓励道。
“是啊，只要能报仇，做什么我都甘愿。”
云冰卿咬着牙冷冷的说道。
此时的她眼中闪动着名为仇恨的火焰。
其实这两日，最为心累的，还要属她这个当事者了。
她不仅要忍耐着各类人的各色目光，还要忍受着一些人言语上的轻薄以及挑衅。
她还不能反击，只能一笑带过。
如若是往日的她，怕是早就崩溃退缩，忍受不了了。
但是现在，总有着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支撑着她还要以微笑来回应这个满是恶意的世界。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短短时日的成长。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以前翠烟阁那个软弱的小师妹了。
其实，成长并不可惧。
可惧的只是，被仇恨逼迫的，那一瞬间的成长。
第二百六十九章【雨夜来客】
日子就在这忙忙碌碌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邀月楼生意越来越好，不得已之下，庄燕桥只得将酒菜价格一提再提，可是即使这样，也是日日酒客盈门，络绎不绝。
不光是因为云冰卿的天人般的容颜已传遍四方，其中也有着莫潇离高超厨艺的功劳。
每每夜深打烊，听闻黄梦璃描述着那些食客对于菜肴味道由衷的喜爱与赞美，她的脸上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黄小丫也因为黄梦璃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在家，而被‘安排’到了酒楼帮忙。
毕竟她自己一人每日也无聊的紧。
每晚回家看到小丫那翘首以盼的神情，以及藏也藏不住的羡艳，黄梦璃都是一阵心疼。
好在，这个机灵懂事的小丫头非常会来事儿，不仅招人喜欢，平日也着实替李广君分担了不少压力，再加上人萌嘴甜，也是博得了不少老顾客的欢喜。
云冰卿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最初的冷淡拘谨，少言寡语，到现在时不时也会跟熟识的食客打个趣。
许多精明的商人开始陆续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出钱出地投资云冰卿，给邀月楼换个大一些的地方。
但云冰卿也只是付诸一笑。
他们几人开这酒楼，可不是为了挣钱而来的。
他们，只是在等一个人……
……
深秋夜凉，大雨滂沱。
云冰卿无聊的在柜台后，等待着打烊。
往日的这个时候，大堂定是喧闹无比，食客坐的满满当当。
但今日因为这场大雨，拢共就只有那么两桌客人。
其中一桌正是赵柘与他带来的下人，另一桌正热闹的行着酒令。
“云掌柜的，今日生意清冷，外面又是雷雨交加，为何不早点打烊了？好回去歇着。”
赵柘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着云冰卿笑问道。
“客人都没走，打什么烊？要不你赶紧喝完赶紧滚，我也好早些关门。”
云冰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娇声抱怨道。
这一句看似打情骂俏的话可把赵柘给美的，心里就像是小鹿扑通扑通乱撞，尤其是最后那一眼，差点没给他撞死。
他这桌正对着柜台，乃是每日食客必争之地，若不是云冰卿明令禁止，之前甚至还闹出了桌位转让金这种买卖。
当然，他赵公子一来，自然便会有一万种方法坐在这张桌子上。
今日雨骤风狂，赵柘想着酒楼指定没什么客人，这大好时机哪还能不趁机好好把握住。
于是刚一更天，他便屁颠屁颠的直奔邀月楼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么大的风雨，连邀月楼的生意也是受到了不少影响，几乎没什么人在。
赵柘在喝了不少酒后，也是壮着胆子，找云冰卿闲扯起来。
平日酒楼忙的不行，云冰卿根本连搭理都不带搭理他一下的，也就今日清闲，云冰卿也是无所事事，再加上这段时间对他印象也算改观，于是也就有的没的跟赵柘随意聊着。
“天黑路远，这雨势又急，指不定路上就有着什么危险，不若我待会带人送你回去罢，不然我也不太放心。”
赵柘红着脸看着云冰卿，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心里想多了。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保护谁？”
云冰卿嗤笑道：“喝了这么多酒，别路滑了到时候站不稳，将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赵柘听出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讪讪笑道：“你说的是，我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说罢摆了摆手，起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自门外的暴雨之中，摇摇晃晃的走进来一个被雨水浇透的狼狈身影。
这人披头散发，一身道袍泥泞不堪，右手杵着一把脏兮兮的长剑，在这电闪雷鸣的雨夜，显得有些骇人。
第二百七十章【神秘男人】
“道……道长？”
眼见此人进店，本还懒懒散散捎带困意的云冰卿倏地一下精神了，蓦然站起身有些迟疑着问道。
“……”
来人并未回话，只是默默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混合着雨水与污垢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迷茫的看向云冰卿。
这一眼，看的云冰卿心中莫名一疼。
“哪里来的臭道士？讨饭滚去别处，别在这脏了邀月楼的地砖。”
正要走的赵柘皱起眉头，捂着口鼻对着来人大声喝骂道。
眼前之人与他相隔不远，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连雨水都冲之不净的难闻气味。
这鲜明的味道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差点让喝了不少酒的赵柘当众吐了出来。
这样他心中极为羞恼。
听闻主子发话，几名颇有眼力见的手下立马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那人扔了出去。
云冰卿一开始本要发作，但却被一旁的庄燕桥不动声色的按了下来。
“嗨，都怪在下不周，让云掌柜的受惊了。”
眼见那道士重新被扔进雨中，赵柘立马堆起笑脸，朝着云冰卿赔罪道。
他还以为云冰卿方才是被这一身泥泞的道士给为难到了。
“没事，不用管他，你早些回去歇息罢。”
强行镇定下来的云冰卿面色有些难看，只想着快点将这麻烦精打发走。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柘此时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我的娘诶，她让我早些回去歇息？
我没听错吧？
我这是……被关心了？
走在大雨之中，将撑伞的下人一脚踹飞出去，赵柘爽快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黑暗的夜空乐的像个傻子。
邀月楼营业以来，他几乎一有空，便会过去吃酒，有时还会邀上三五好友一起，一边力荐着邀月楼的好酒好菜，一边让那些人传出消息。
这酒楼，他罩了！
若是碰巧遇上了什么难缠的浑人，他还会第一时间出头，将云掌柜的挡在自己身后。
只是云掌柜的虽对他一直客客气气，但中间总觉得隔着一段陌生的距离。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
在他看来，云掌柜就是老天给他降下的惩罚，就是用来偿还往日那些数不尽的情债的。
所以他也没有多大的想法，纵然不能抱得美人归，但是能这么在她身边守护着她，他觉得也已足矣。
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雨夜，将夜空的黑暗照亮了那么一瞬。
赵柘怔怔的看着远处那道光消失的天际，心中反复对自己问道。
“我是不是，也如这雷电一般，将她的心点亮了那么一丝。”
……
待得最后一桌客人走后，庄燕桥示意李广君查看了一下周边，并无异常。
云冰卿走进雨中，扶起了门口倒地不起的道人。
踉踉跄跄走了回来，黄小丫立马递上来了干布巾。
庄燕桥出门又四顾确认了一道，然后关门打烊，去后厨安排厨子归家。
等回来时，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了一起，安静的看着云冰卿为道人擦拭着雨水。
“谢道长？”
谢霄云此时已稍稍被云冰卿擦拭干净，露出那张深邃英挺、棱角分明的脸。
只是满脸的胡子拉碴，让人能感受到，这张脸的主人这段时日过的并不容易。
当初亮若星辰的眸子，此时也全无往日光彩，空洞的好似一副行尸走肉。
“谢道长？你这是？”
庄燕桥眼见谢霄云这情况，也是有些好奇起来。
“七妹已经唤过好几次了，他皆是不言不语。”
黄梦璃在一边解释道。
“好端端一个人，这才多长时日未见，怎么成了这般模样？”熊震东也是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着，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呼道：“难不成他与我们几人一般，也是遭遇了……”
熊震东话未说完，后面那句话便在黄梦璃凶狠的眼神下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时，莫潇离端着菜盘自后厨走了进来，看也没看这边，径自将菜一一端上了桌。
他们几人这段时日都习惯了打烊后再吃一顿，这是他们每日的第四餐，几乎大半都是肉食。
吃肉，是每个练武之人的日常必须，所谓穷文富武便是如此。
武人每日所需的肉食营养，就不是一般人家所能供得起的，连最基本的营养都跟不上，武功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
更别提进一步的汤药打熬，丹药滋补之类的了。
“饭菜好了？我去帮忙端饭！”
熊震东一闻到饭菜的香味，立刻兴奋的向后厨奔去。
黄梦璃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这孩子以前在天王宗是遭了什么罪，听说好歹还是个少宗主不是？
“酒……酒……”
当饭菜的香味逐渐在空气之中飘散，一直垂头不语的谢霄云也终是开了口。
“酒？有酒。”
云冰卿闻言刚要起身，便见一坛清月酿朝着她迎面飞来。
不远处的李广君双手抱胸，扬了扬头。
“啪！”
酒坛被稳稳接住。
只不过，接住酒坛的却不是云冰卿，而是谢霄云突如其来的手。
见此一幕，几人神色同时一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是知道，谢霄云是没有武功的。
但刚刚李广君这酒坛扔的，还是带着一些力道的。
谢霄云这一出手不仅速度极快，而且还将李广君的力道给卸了去，从而平稳的将酒给接住了。
内行看门道，几人武功均是极强，从这么微小的一件事情，他们便看出了，此时的谢霄云身手绝对不差。
难道一直以来展现的毫无武功，都是装的？
想到此，围着的几人同时看向云冰卿。
瞧着几人问询的目光，云冰卿默然摇了摇头。
她此时也搞不清楚，现下到底是何种情况。
先是谢霄云如此失魂落魄的忽然到来，而后又在顷刻间展露出如此身手。
再回想过去的种种。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从初相遇的偶然，再到一路的相助与陪伴。
不管是什么情况，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总会有办法轻松化解。
甚至连那么珍贵的丹药，他都能如糖豆一般拿出那么多给她。
再反复想了想后，云冰卿发现，武功极高的他，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或是不能接受的事儿。
但是，为何他会落得如此地步呢？
看着眼前这个抱坛痛饮的男人，云冰卿觉得，还是暂且让他吃饱喝足后再言其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满足的心】
“开饭喽！”
熊震东端着饭菜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来嘞！”
李广君自二楼栏杆上翩然跃下，熟练的将大堂两个桌子拼到了一起。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坐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特别是对于高处尤为喜爱。
因为轻功鬼魅，经常前一秒还在身边，后一秒就上了房梁。
对于他的行为，众人也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他怎么办？”
黄梦璃蹙起眉头，看着酒水洒了满身的谢霄云，指着他对云冰卿问道。
她对于谢霄云本就印象不佳，此时看到他这副邋遢模样，云冰卿还在一旁好似小媳妇一般的伺候，心中更是为云冰卿叹气。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院中好好的一朵绝美芙蓉，被林中闯进的野猪给叼走了去。
虽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但就算将花追回，这花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所以黄梦璃也不想去劝她什么。
反正过些时日，也不知道自身这几人前路如何。
能不能活下来还犹未可知，不如由着她轰轰烈烈爱一次，也不枉此生来一遭了。
不管这人如何……
只要她喜欢便足够。
对于黄梦璃的胡思乱想，云冰卿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此时只是觉得，当初自己落魄之时，谢霄云一直不离不弃，如今他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又岂能坐视不管。
“谢道长……吃些东西罢。”
云冰卿一边询问着地上的谢霄云，一边走到桌边伸手便要拿起一盘酱牛肉。
“等……等等！”
眼见最爱的酱牛肉要被云冰卿整盘端走，熊震东来不及咽下口中的饭菜，忙出声阻止，并赶紧扒拉了几筷子牛肉进碗里，这才满意的挥手道：“好了，可以了。”
云冰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将肉端走。
“三哥，你好歹以前也是天王宗的少宗主吧，怎么天天吃饭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这下连李广君都看不过去了，这些日子每次看着熊震东吃饭，他都有种乡野孩子没吃过饭的感觉。
这话问的熊震东筷子一顿，吃饭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自饭碗中抬起头来，见着桌上的几人都是一副不解的眼神，熊震东神色复杂的嘬着牙花子，索性将碗筷放下。
“其实，我以前每日吃的比这多的多，有时甚至一天吃六七顿，不停的吃，现在这还算好的了。”
李广君闻言有些惊讶，上下打量着熊震东：“不能啊？吃这么多？怎么也没见你发胖？”
“因为我吃太多，会再吐出来。”
熊震东轻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认识这么久，众人第一次听见他叹气。
“算了，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就是好奇一下。”
就算再迟钝，李广君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于是打着哈哈试图挽回一下。
“你们真想知道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熊震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曾经，我有一个大哥，在我五岁那年，他在一次与人争斗中不幸身死。
自那以后，我爹便开始日**我练功，从不停歇，只要我有一丝懈怠，这一天便只有药浴药膳以及生肉，没有饭菜。
你们能想象，十岁那年的我，被逼着啃了整整半个月的老参、灵芝，以及大块带血的生肉以及动物内脏，是何感受么……”
“嘶……”
黄梦璃想象着那个场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半个月后，我母亲找到了机会，悄悄来看我，并给我带来了一些卤牛肉，烤鸡，烤兔。
你们又知道，那一刻突然吃到熟食的我，又是何感受么……”
熊震东的声音逐渐哽咽，不得不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
“我记得那日，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手中的熟肉，我死命地嚼着，大口地咽着，我从未觉得原来这些平日吃惯的食物，是如此的美味。
我甚至连鸡骨头，兔骨头都是用力嚼碎了，咽下了。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会被父亲发现，我害怕我母亲会因此受到责罚，哪怕我那天肠子因此绞痛了整整一夜。
但我心里是满足的，那一天无比满足。
那时候的我才十岁……
再之后，我便高烧了七天七夜。
为此，我母亲还差点自尽在父亲面前。
等我病好后，我父亲便对我宽松了许多。
只不过，从那时起，我对于食物便有了特殊的执念。
我开始暴饮暴食，几乎每隔半个时辰，我便要吃些什么。
我的饭量增加到了以前的三倍、四倍，甚至五倍。
我的心里总是仿佛缺了那么一块。
我也不知道缺了什么。
只有胃里有着食物的时候，心里才不会显得空落落的。”
说到这里，熊震东感觉到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就这么一直吃，一直练，一直持续到如今。
直到这次，从遗迹出来。
我的心又似是被什么东西重新填补上了。
填补上了那一块缺口。”
熊震东细细感受着掌中的温度。
“所以现在的我，其实比之从前，已经好了太多。
虽然还是忍不住多吃一些。
但是比之从前，我已经不需要为了填补心中的空缺而吃了。
而且现在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吃莫莫的饭菜啊。”
熊震东说完，脸上也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么多年，他终于将积郁在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这让他轻松了不少。
“谢谢，我喜欢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也很开心，有条件的话，我会让你尝尝真正的美食。”
莫潇离鲜有的露出了笑容。
第二百七十二章【雷雨之夜】
“哇！五姐，什么好吃的啊？我也想尝尝。”
李广君瞪着一双眼睛，语气故作夸张的对着莫潇离问道。
“香辣蟹。”
莫潇离转身走向厨房，淡淡的留下三个字。
对于晚上这顿夜宵，她一向都是随意吃一些。
“香辣蟹？那是什么？我只吃过醉蟹、蒸蟹、糟蟹甚至是糖蟹，可从未听说过香辣蟹？”
李广君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五妹最近好像在研究怎么将蟹做出辣味，还念叨着可惜没有辣椒，辣椒是何物？”
熊震东也是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道，从未听过，我只知道胡椒、麻椒，这辣椒不知是何物，难道是灵材？”
李广君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只好将其归于灵材，毕竟一些灵材只有丹士才知道名字。
“据我了解，灵材也没有辣椒这一物，很少有灵材可以直接食用的，何况那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拿来与螃蟹一同做菜。”
庄燕桥也是摇了摇头。
李广君吐了吐舌头，又转向巫青云好奇道：“五姐老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爱说话，四哥你俩去天山，路途上不会连话都不说一句吧？”
黄梦璃一听，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注意力显然也被成功转移过去了。
被突然点到名的巫青云先是一怔，而后俊秀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起来。
“也……也有，偶尔也是有说话的。”
说罢，他尴尬的笑了笑，倏地打开扇子快速扇了起来。
“哦？那你们不说话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李广君见此一脸揶揄的故意追问道。
“就赶路啊？还能做什么？当时她想着先回天山禀明遗迹事件之后，我们再去游山玩水来着，但是后来……”
巫青云说道这，忽然就卡壳了。
每次聊来聊去，这件事情总是绕不过去的坎。
堪称话题终结者。
几人又是一如既往的齐齐陷入沉默。
就只听见一旁某人咕咚、咕咚大口喝酒的声音。
经过这么一出，他们手中的饭菜也不香了，匆匆吃了几口，便开始动手收拾。
“今夜要将他也带回去么？”
庄燕桥看着斜歪着坐在地上，一身臭气的谢霄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咕咚、咕咚、咕咚、呵……”
谢霄云一口气喝完了坛中所剩的那点酒，长呵了一口气，抱起另一个酒坛起身就要往出走。
“你要去哪？”
云冰卿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
被忽然扯住的谢霄云顿了那么一瞬，然后猛力将云冰卿甩了开来。
猝不及防的云冰卿被狠狠甩了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稳了稳身形，她有些发愣。
要知道，以她如今的身手，能将她推开数步，虽然事发突然，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如果说谢霄云方才接住酒坛用的是巧力的话，那么现在展现出来的，便是他的实力了。
但这些都不是她所惊讶的。
她惊讶的是，短短两月，再见谢霄云，他对她竟成了这般态度。
仿佛变了一个人。
其他人也是怔在一旁，没有一人开口。
就这么看着谢霄云推开门，一步步，晃晃悠悠的重新融入了雨瀑之中。
“他……他还没给钱呐。”
黄小丫弱弱的声音响起。
“轰隆！”
一声响雷炸起，吓得她小脑袋猛的缩了一缩。
黄梦璃将她拉到身旁，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示意她不要作声。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
“罢了……”
云冰卿神情恍惚，轻叹一声，还是没有选择追出去。
一来谢霄云表现的古怪，这么冒然强留他并非明智之举。
二来他们自身也还身处危险之中，再将谢霄云牵扯进来对他而言也不定是什么好事。
“打烊回去罢，待回去后，我自己再出去寻他，看看他到底什么情况。”
云冰卿心意一定，便回身招呼起来。
“要不还是我去吧，这种事儿一般不都是我来干么，我熟啊，况且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女子行动也不太方便。”
李广君一边利落的收拾着桌凳，一边随意的说道。
“不用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是我欠他的。”
云冰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跟我客气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怎能让你一个女子在这暴雨之中行事，况且我轻功比你好，这江绍城也远比你熟悉，最重要的是，官府的风媒暗哨位置我也比你清楚的多。”
李广君说着将目光投向庄燕桥。
“没错，夜黑路滑，你方向感又欠缺，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万一被官府的风媒撞见也免不了招惹些麻烦，让老七去吧，这点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庄燕桥也开口劝道。
“那行，你小心罢。”
云冰卿闻言也不再坚持了，转眼看了眼门外。
雨，越下越大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孤独前行】
一行人回到住处，李广君便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出去。
没办法，他们每日往返酒楼的路途中，便会经过一个官府的风媒暗哨，他们每日晚归，行人不多，加上云冰卿如今风头愈盛，可能人家早已有了印象。
这么晚若是突然少一人难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几人只能小心为上。
“若是能将他带回来，便将他带回来，若是不行，那么确认下他没事就行，总之早些回来。”
云冰卿嘱咐道。
“放一百个心吧，我去去就回。”
李广君洒脱一笑，点了点头便纵上房顶，消失在雨夜之中。
“你不会是对他有意了吧？”
黄梦璃站在一旁，瞧着李广君渐逝的身影，随意的问道。
“不……我只是欠他的罢了。”
云冰卿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李广君在雨夜中如夜蝠一般飞驰着，按照谢霄云从酒楼中离去的方向寻去。
不消片刻，他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落魄身影。
谢霄云并未走多远，就在酒楼附近的一条街巷中。
此时的他正拿着那坛清月酿，整个人靠着墙坐在满是细流的地上大口的喝着。
冰冷的雨瀑将他全身淋的透湿，一身道袍紧紧的贴在身上，发间的雨水滴的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却浑然不顾的抱坛痛饮。
灌下的，也不知是酒水，还是雨水，又或是别的什么。
路上的行人匆匆，并未有人会在意这么一个角落中的落魄之人。
整个天地都充斥着喧哗的雨声，让人本就纷乱的心中，更添烦躁。
李广君抱着胸立在高处的檐下，皱着眉静静的看着他，思索着要不要将他打晕带回去。
忽然，他眼睛一跳。
只见巷子的尽头，走出一个撑伞的窈窕身影，缓缓走到谢霄云身旁，将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
她终究还是来了……
李广君无奈的一笑，摇了摇头，转身重新没入了雨夜之中。
……
伞太小，装不下两个人。
她为脚边的人撑着伞，自己却是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任由着雨瀑浇下。
只是眨眼间，她便也被浇了个通透。
冰凉的衣衫贴在肌肤之上，她却觉得不及眼下这人半分的冷意。
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模样……
她不敢问，也不愿问。
只是静静的站在雨中，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
也不知是酒喝完了，还是喝不下去了。
谢霄云再没有举起坛子，只是低头沉默。
他不言，她亦不语。
头上小小的油伞将他与这雨幕隔绝。
仿佛隔出了一个世界。
久而久之，竟生出了一丝暖意。
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轰隆的闷雷随着闪电的落幕滚滚而来。
他似是被雷声惊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让他前行的脚步生生顿住。
“你再甩我一次吧。”
雨中响起她倔强又幽怨的声音。
“……”
他并未回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跟我回去吧，虽然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会竭尽所能帮你，亦如当初你帮助陷入绝境的我。”
说着，她捏着臂膀的手紧了紧。
“相信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前行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渐行渐远】
风声戚戚，雨丝如线。
路上已再无行人，路边彻夜经营的茶肆酒楼也纷纷熄灯打烊。
谢霄云抬头望着黑暗的夜空，任由雨水浇在脸上，浇进眼底。
蓦然，他笑了。
笑得放肆，笑得歇斯底里，笑得在这四下无人的雨夜，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
“这天，明明无法透过一丝光亮，明明冷的可怕，可为何偏偏，偏偏你们一个个都愿拼尽一生，乃至燃尽生命去守护它。
哈哈哈哈！什么心怀天下，什么怜悯众生！
明明连最想守护的人都无法办到，又为何要去守护这毫不相干的世人！
这算什么救人？这算什么救世？
优秀之人就要承担更多，乃至付出生命？
哈哈哈哈……为什么？凭什么！”
许久未语的他，终是开口。
嘶哑含混的声音，在歇斯底里中，透着一股无言的哀恸。
云冰卿默然的望着眼前笑成疯魔的男人，手掌用力一扯，将他回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缓缓开口道：“因为，只要这天还在，哪怕乌云蔽日，哪怕大雨连绵，也总归有一日，我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云冰卿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谢霄云，如利剑一般，刺进了他心底，扎的他生疼。
“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还记得，你说过，要帮我拔祛命格。”
云冰卿露出一抹微笑，在这雨中显得格外动人。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这话，便不作数了么？”
“……”
谢霄云怔怔的看着云冰卿。
眼前虽是大雨倾盆，可他却仿佛看到了艳阳满天，看到了阳光下，那个早已深深刻入他骨髓之中的笑脸。
熟悉的笑容，将他丢失的魂魄生生拉了回来。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说过，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谢霄云，定然竭尽所能，去守护那个笑容……
这个世间值得你守护的，仅此一人而已……
以后，只为她活着……
……
曾经说过的话，在心中不断回响。
谢霄云的眼中逐渐恢复了光彩。
“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他低头轻轻的笑了一笑。
这一笑，笑的如释重负。
他欲将手臂抽回，却发现被云冰卿抓的死死的。
“你可想好了，再不放手，今后你可就，甩不掉我了。”
抬头看向云冰卿，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说的我好怕。”
云冰卿噗嗤的笑出声来，装作嫌弃的将谢霄云的手一把甩开。
“喂喂喂！你方才明明抓的死死的，这么快就松手了？能不能有点儿坚持？”
谢霄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臂伸出，就要往云冰卿身上靠。
“咯咯咯咯，你现在又脏又臭，我可不想被你缠上，还是跟我回去洗洗再说吧。”
云冰卿飘身向后，银铃般的笑容在小巷回荡。
“算了，我自有去处，既然你这么嫌弃，我就不跟着你了。”
谢霄云立在原地，并没有追上云冰卿的意思。
“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了，只不过，你莫要再……”
“放心罢，不会了……”
云冰卿的话语被谢霄云蓦然打断。
“还有……谢谢你。”
这一句话，谢霄云说的无比认真。
“呼……早些歇着去罢，我也得回去歇息了，明日还得早起营业呢。”
“好。”
二人默契的转身，背道而行，怀着同样的微笑，渐行渐远。
这夜。
风声依旧，雨亦绵绵。
第二百七十五章【风云将起】
“圣上，您要微服南下的消息已然走漏，如今许多反贼叛党正齐聚江绍以及周边，是否要取消或者改变行程？”
书房内，赵裕正在批着折子，一名阉官挥退左右，走上前轻声禀告道。
来人正是大内五大总管之一的濯青莲，乃是赵裕自登基起便服侍于左右的大太监。
“不必了，这些人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赵裕头都未抬，毫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圣上您毕竟关乎江山社稷，这等犯险之事，还是交予臣等来办吧，臣保证将那些贼子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濯青莲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墨条，研起墨来。
“这个不用你操心，做好你份内的事。”
赵裕冷哼一声。
“圣上您神功盖世，自是无惧那些宵小之人的，但您关注的那七人如今的实力，依据血神传来的消息，个个都是能排上天榜顶尖，甚至犹有过之的存在，臣也是心系圣上安危，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的，臣该如何向……”
“够了！朕自有决断，退下吧。”
濯青莲还要再说，却被赵裕冷冷打断。
“臣还有一事。”
“说。”
赵裕已有些不耐。
“那七人在江绍经营酒楼的消息，已然被隐元会得知。”
赵裕手中的笔陡然一停，终是抬起了头。
“圣上恕罪，既然臣能查到，隐元会自然也能，毕竟他们风媒耳目遍布天下，这世上甚少有能瞒过他们的事情。”
濯青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慌忙解释道。
他这下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这主子的杀意。
“传一道口谕给江绍知府张左之，在我去江绍之前，不得出大乱子，并且，我要亲眼在那酒楼见到那七个人，这事办成了，官复原职，办不成，满门流放！”
“臣领旨。”
“你只管将口谕传达，不要多事，他是个聪明人，当知如何去做。”
“是，臣告退。”
……
“会首，那七人的行踪已然查明，全数隐于江绍邀月酒楼之内，经营的颇为红火，大内已先于我们一步知晓，但圣上并未有所行动。”
“圣上南下的消息也被一些势力知晓了，不少人正在江绍汇聚，不过真正有实力的势力都在观望。”
一间无名密室之内，一名带着红色鬼面的人正在垂首向上首之人禀告着。
“哦？还真是有趣，这圣上的心思，连我都是猜不透呢。”
上首之人一头白发，戴着一张白底红纹面具，正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九天之一，幽天君无名。
在这世上，从未有人知道过无名的样貌身份，甚至没人知道他是第几代幽天君，人们只知道，他便是这江湖中最神秘，也是最大的中立情报组织，隐元会的会首。
隐元会几乎知道江湖中所有的消息，江湖也遍布着隐元会的风媒线头，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便能得到相应的消息……
“圣上的目的不得而知，只是已有许多势力门派向我们打听那七人的行踪，我们是否将这消息交易出去？”
鬼面人恭敬的询问道。
“有生意为何不做，只要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便将消息给予他们，只是这消息不要随意散布，让我想想，就交给……”
……
第二百七十六章【螺狮米缆】
翌日，风清日和。
昨夜的暴雨将天际洗刷的湛蓝一片，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
邀月楼如往常一般，早早的还没开门，门口便已开始排着长长的队伍，皆是等着买早食的人。
至于为什么如此井然有序，功劳自然在门口那两名身抗大刀，一看便不好惹的门神身上。
这两人便是庄燕桥花了高价雇佣的山河镖局护卫，不仅长相凶恶，身材壮硕，手底下的功夫亦是不弱。
此时他们兄弟二人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在人群之中来回巡视，若是看到有人无故插队，便会走上前去将之扔的远远的。
“哎？我这位置，第十六位，作价五两，有没有要的？”
“我这第七位，作价八两！”
眼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开门时间也将临近，意识到时机成熟的一些闲汉便开始兜售起排好的位置。
队伍越是靠前，价格便越高。
他们都是一大早天还未亮便跑来占位置的。
若不是夜里这街上有巡夜的官差，他们恨不得打个地铺整夜都睡在这门口。
“诶？这怎么有个乞丐？还背着一把破剑，是丐帮的人吗？”
很多经常来的都注意到了，酒楼角落处多了个一身脏乱道袍的乞丐。
“应该不是，他身前并未挂有丐帮弟子的布袋。”
有人接话。
“怎么没人将他给赶走，在这里忒煞风景了些，身上还有味儿。”
“嘘……没见那牌子写着呢么，门前禁止拥挤打斗喧哗，说起来，你家秦三爷又让你大清早的过来买这螺狮粉了？”
“可不是么，自从尝过一次后，天天差我天未亮便来排队，什么螺狮粉，不就是米缆么，闻着又臭，搞不清主家怎么就都好上这一口了。”
“嗨，咱也没尝过，咱也不敢问，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乖乖排队就好。”
这一声好吊的颇长，明显怨念满满。
“可不是，若是没买上，回去还得挨板子……”
“哎？开门了开门了。”
众人期盼的邀月楼终于开门营业了，门方一开，便是一股极大的臭味儿扑面而来，散将出去。
吃过这螺狮粉的食客皆是一脸陶醉的深吸一口气，没吃过的则都是以手捂鼻，皱眉忍耐。
“哎哎哎？都别挤都别挤！”
“哎？这位官爷怎么插队啊？”
“本捕头是来找掌柜的问话的，公事，懂？”
“切……”
……
“各位客官都排好队，堂食这边走，外带的请在那边等。”
李广君立在门前有序的引导着客人，但架不住人太多，不一会儿大厅便开始忙乱起来。
“旺财，麻利点儿的去厨房帮忙打打下手，门口交给梦璃去。”
云冰卿在柜台后接过一个个外带的食盒，开始打包装好。
“哎，来了！”
李广君应声赶往后厨。
“诶……五姐你说你没事瞎研究什么新吃食，这一天天的狗都没这么累。”
一到后厨，李广君便唉声叹气的抱怨开来。
这些时日酒楼生意本就红火，一帮人忙的团团转，偏偏莫潇离还捣鼓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新奇菜式，让本就忙碌的众人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几位都是身子骨耐熬的主，这要换做一般人早累趴下了。
“这十份好了，可以端出去了。”
莫潇离并没有回应李广君，只是淡淡的将一份份准备好的米缆浇上高汤，再添上一层茱萸熬成的辣油。
“好好好，这就去。”
李广君早已习惯了她漠然的性子，端着手中一大盘的螺狮粉稳稳当当的送了出去。
看着李广君离去的背影，莫潇离垂着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记忆中的味道，真不错呢。”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
愿大家所求皆如愿
所行皆坦途
所盼皆可期
所失亦无碍
平安喜乐，安宁幸福。
第二百七十七章【来两坛酒】
亏得这螺狮粉每日的分量只有那么两百份，好容易将忙碌的清晨打发过去，几人各自瘫在酒楼各处，长舒一口气。
心累。
明明只是想着借着这酒楼行刺杀之事。
却没想到生意却越发红火起来。
如今这邀月楼在江绍，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怕酒菜的价格，经过几次提价，已不再是一般平民可以消费得起的了。
但也挡不住有钱人多。
这每日无尽的忙碌让当初只是存了玩心的几人叫苦不迭。
……
“掌柜的，来两坛酒。”
熟悉的声音，让云冰卿自柜台后蓦然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望见来人，云冰卿愣了一愣。
“来两坛酒”
谢霄云将一块三两的银锭拍在柜台上，脸上挂着熟悉的玩味笑容。
“不够，一坛酒五两银子。”
庄燕桥在一边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
谢霄云的笑容一时僵住。
“啊这……”
他自怀中摸了摸，又掏出了些碎银子。
“就这些了，看在……呃道祖的份上，卖与贫道一坛，如何？”
“哪里来的穷要饭的！没钱吃什么酒？滚一边去！臭死了！这邀月楼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自门外走进来一帮人，其中打头的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十分嚣张的喝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江绍近日最红的酒楼？”
进来的几人中，一名腰悬宝剑，长得颇有些贼眉鼠眼的青年掩着口鼻，皱眉望向谢霄云，面色不虞的问道。
在他看来，这酒楼又旧又小，与他的想象相差甚远。
几人之中，隐隐以他为首，那公子哥闻他所言，立马面色一变，回过头来唯唯诺诺的陪笑道：“于大哥勿怪，这穷要饭的定是趁着人多混进来的，我这就让他滚蛋，可别扫了您的兴致。”
说完，他立马朝着柜台前奋力一拍，大声喝道：“你们酒楼的护卫是怎么看门的？竟将这种人又脏又臭的人都放进来，如此碍眼难闻，让我等如何吃酒？还不赶紧把他扔出去！”
“就是就是！”
“这不是之前一直在酒楼门口的那个臭道士么？怎么跑进来了？”
“我果真闻到一股异味了，忽然觉得这口中的菜都有些难以下咽了。”
公子哥在柜台的大喝立刻引起了大堂食客的注意，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察觉到大堂的嘈杂人声，门口两名护卫不由走了进来，看到前台边一身脏乱道袍的谢霄云，二人顿时有些错愕，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这道人是何时进的酒楼？他二人在门口并未有丝毫懈怠，但分明没见到他从外面进来过。
见鬼了？
“掌柜的，对不住，是我兄弟二人走了眼，我们这就将他带出去！”
二人抱拳致歉，就要上前架住谢霄云。
“等等。”
云冰卿开口叫住了二人。
“既然来了，便是客人，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说着，她向不远处的李广君招了招手。
“旺财，给这位道长拿上一坛清月酿罢。”
“哎！”
李广君应道。
于沧琅本来有些嫌晦气，准备转身离开的。
但是云冰卿开口的一瞬，他的眼睛不经意扫向她的俏脸后，便再也挪不动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他乃是圣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常年沉溺于美色温柔乡的他，顿觉以前围绕在身边的那些红牌歌女，莺莺燕燕，全都成了庸脂俗粉。
“还未请教美人姓名呀？”
于沧琅的声音略有些激动，身子不由得向柜台越走越近。
“这是邀月楼的宋卿云，云掌柜。”
那公子哥一脸讨好的解释道。
“我问你了吗？”
于沧琅阴沉着脸一脚将之踹开，转而又换做一副笑脸，眯着一对小眼睛，以一副自认为十分帅气的姿态看向云冰卿：“美人明明唤作宋卿云，却为何被称为云掌柜呀？”
“……”
云冰卿有些无语。
因为赵柘经常将她唤作云掌柜，或者云儿，所以熟悉的食客便都随了他的称呼，如今却已经被大家所叫习惯了。
这让本想隐姓埋名的她，也是颇为苦恼。
当初就不应该改这个名字。
云冰卿暗暗想到，并未搭理眼前这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她已然习惯了这种骚扰。
“有性格，我喜欢，哈哈哈哈！”
于沧琅见云冰卿不答话，也不甚在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大笑着在公子哥的引领下走上楼去。
谢霄云则抱着酒，被两名护卫眼神不善的‘请’了出去。
他只是笑了笑，出门后自顾坐在酒楼外的街边一角，抱坛自饮起来。
……
“谢道长这是好了？”
庄燕桥一边从容的打着算盘，一边低声问道。
“唔……大概吧。”
云冰卿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
她一想起昨日的雨夜，不经意间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可知他昨夜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昨夜云冰卿追出去的事，庄燕桥也是知晓的，但是他并未问及此事，只是闲聊着谢霄云。
“我也不知，也不想去问，想必他也有着自己的痛苦与秘密罢，毕竟那般眼神，亦如当初的我啊……”
云冰卿眼中的痛苦一闪而逝，随即对着进门的客人堆起熟稔的笑容。
“这样么……”
话题就此终结，庄燕桥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
一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于沧琅在一众人的前簇后拥下走出了邀月楼。
刚好路过谢霄云时，面色酡红的于沧琅贱兮兮的勾着公子哥的肩膀，轻声笑道。
“记住你说的话，三日之内，我要在卧榻之侧，见到那小美人！”
“是是是！于大哥放心，在这江绍，还没有小弟我办不成的事儿！”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待我回到圣城，定然会在父亲大人面前，替你们杨家美言几句。”
“那就有劳于大哥了……”
二人各怀鬼胎，勾肩搭背的满意离去。
谢霄云迷蒙着双眼目送几人离去，随后摇了摇身边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仰头举到嘴前，轻轻晃了晃。
几滴酒珠艰难的自坛口晃下，落入谢霄云嘴中。
他咂了咂嘴，犹自回味了一番，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