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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0章 秘闻

    胡宗宪?

    大明朝的第一封疆大吏啊!

    除了海瑞之外,在场所有衙役两条腿发软,忍不住就要下跪,海瑞把眼睛一瞪,虽然他来的时间不长,可威风不小,这些人又奇迹般挺直了腰杆。

    海瑞微微冷笑,“你说是胡公子,可有什么凭证?”

    “大胆,我堂堂胡三公子,谁敢冒充?”

    “那可不一定。”海瑞朗声说道:“这年头冒充钦差大臣的都有,区区总督公子算什么,你要是能证明自己是胡部堂的公子,本官自然尊着你,要是证明不了,本官可不会客气。”

    胡柏奇哪里能听得出海瑞话里的机锋,他满不在乎,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送到了海瑞面前。

    “拿去看吧!”

    海瑞接在了手里,看了两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笑道:“胡三公子,本官还想请教,你为何到了泉州?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少爷喜欢游玩,听说泉州古迹多,过来看看还不行吗?至于为什么会到这里,那是因为……王五是我的好朋友!”胡柏奇拍着胸膛说道:“他不光是我的朋友,还见过我爹!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抓他,简直不想活了,还不给我朋友赔罪!”

    胡柏奇嚣张地说道,王五一脸谄媚,奉承道:“胡公子就是威风,不过您可不能折杀我,海大人是我的父母官,小人可不敢受他的道歉,只要海大人能保证不来抢夺小的祖产,小的就感激不尽了,是吧,海大人?”

    王五那个得意劲儿不用说了,有总督的三公子做靠山,别说小小的海瑞,就算唐毅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得罪了上官,等着摘乌纱帽吧!

    他想的不错,只是他不知道,海瑞这家伙根本和人类的构造不一样。

    听完了他们的说话。突然海瑞怒火中烧,猛地一指两个人,怒斥道:“混账东西,还敢冒充胡大人的公子,欺骗本官。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慢着。”

    胡柏奇真的急眼了,阴森森冷笑道:“姓海的,敢冒犯本公子,你不怕死吗?”

    “哈哈哈,真是笑话,到了如今,还敢以胡公子自居,罢了,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海瑞将公文高高举起。指了指上面鲜红的印章。

    “睁开狗眼看清楚,上面的印只有梅林二字,没有错吧?”

    胡柏奇不明所以,呆呆问道:“难道不对吗,这是我爹的字。”

    “当然不对!”海瑞咆哮道:“公文必须是官府印信,有总督府印章才是真的,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懂,私自刻一枚胡部堂的印信,就出来招摇撞骗,简直欺天下无人!你这个冒牌货。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让你冒充胡部堂,破坏总督大人清誉,是不是勾结倭寇。想要栽赃陷害?”

    海瑞越说声音越大,罪名也像是吹气球一般,不停膨胀,都把胡柏奇给听傻了,我竟然不是我爹的儿子,这个玩笑也太大了。

    印章的确是他弄错了。可那才能证明他是胡宗宪的儿子啊!他要瞒着胡宗宪跑出来玩,故此就自己弄了一份假的路引公文,胡宗宪的总督大印他拿不到,就只好找了枚私人的印章充数。

    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不会认死理,谁让海瑞就是那个不正常的。

    “伪造公文,冒名顶替,干扰公务,你的罪大了,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抓起来!”海瑞厉声喝道,根本不给胡柏奇辩驳的时间,手下的官差也是将信将疑,大人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反正出事了,有个高的顶着。

    他们一拥齐上,胡柏奇也带着好几名护卫,见少爷被抓,都冲了上来,大呼住手,不许抓人。

    海瑞能怕他们吗,不但抓人,还下令进去搜查,这一查不要紧,找出了一大口木箱,展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五千多两黄金。

    很显然胡公子不会带着这么多金子当路费,一定是沿途官吏送给胡柏奇的,海瑞看到,火气一下子冲到了顶梁。

    谁说大明朝没钱,这不就是吗,都被这些蛀虫拿走了,他们要是少吃一口,东南的倭寇早就解决了,还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坏事就坏到这些人身上,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就不知道世上还有公道二字!

    海瑞突然抓起黄金,大声冲着四周的百姓说道:“胡部堂为官清廉,几次下令,说是不许百官铺张浪费,父亲清廉自守,想必胡公子也一定是至诚君子,断然不会授受外人的贿赂,眼前的鼠辈,假冒胡公子之名,行敛财之实,实在是卑鄙无耻,让人鄙夷,此等丧心病狂之徒,不加意严惩,如何能对得起胡部堂的错爱。把他押到县衙,重责二十。”

    这番话差点把胡柏奇给说哭了,他真想对海瑞说:他就是个混蛋,他就是到处敛财,他爹胡宗宪说的铺张浪费就是客气话,不要当真……可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说出来这话。那要是不说呢,岂不是承认海瑞说的是对的,胡公子和胡大人都是高尚的,他就是假冒的胡公子!

    天可怜见,他连说实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古有指鹿为马,海瑞更霸道,直接指着你的鼻子说,你不是你,这要何等想象力啊!

    胡柏奇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为难过!急得眼泪在眼圈乱转,楚楚可怜。

    谁说海瑞是一根筋,这家伙坏起来比谁都坏,如果说胡柏奇是个仗着老爹权势的小混混儿,那么海瑞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流氓,只要让他抓住了理儿,就折腾你个死去活来。

    一帮衙役押解着胡柏奇往县衙而去,海瑞在这边下令将八闽茶庄给封了,而后也带着人赶回衙门,就是这一点时间差,等海瑞回来,胡公子却不翼而飞……

    “唉,让兄长受委屈了,快快请起。”

    唐毅亲自解开了胡柏奇的绳索,拉着他坐在了主位上面,嘘寒问暖。弄得胡三公子一愣一愣的,“你的手下抓了我,你又跑来装什么好人?”胡柏奇怒冲冲说道。

    “误会,都是误会!”唐毅叹口气,“我爹是唐慎,在令尊手下当差,论起来咱们才是好朋友,好兄弟。”

    胡柏奇并不相信,怒道:“说得好听,可为何让那个蛮子抓我?”

    “你不知道啊。”唐毅道:“说起来也怪我,海瑞那家伙就是个疯子,在接风宴上,竟然劝我要厉行节俭,给读书人做个表率。我好歹是他的上官,被他如此教训,我都想砍了他!”唐毅眉头立起,真仿佛恨意滔天一般。

    胡柏奇不解,“你那么讨厌他,怎么还留着他?”

    “胡公子,你不在官场不明白啊,我要是立刻处置了他,反倒引起一些人同情,说什么海瑞好心劝诫,到那个时候挨骂的就是我了。把他高高抬起,堵住众人的嘴巴,等风头过了,往冷衙门一扔,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胡柏奇瞪大了眼睛,心说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别看唐毅这家伙年纪不比自己大,但是这心眼可真够多的。

    “我说唐大人,你可不能放过海瑞,一定狠狠收拾他。”

    “请胡兄放心,我保证让海瑞他妈都认不出来。”唐毅笑道:“胡兄,你堂堂总督之子,跑到一个茶叶庄干什么啊?商贾一身铜臭,凭白辱没斯文啊!”

    唐毅拿话引胡柏奇,这位胡三公子一点都没察觉,顺着话头就说道:“唐大人,那个王五不是普通人,他大号叫王本珍,曾经是个江洋大盗,这些年开了茶叶铺子,生意做得很大,黑白两道的人他都熟,尤其是他还认识庆云庵的主持檀芳尼姑。”

    唐毅不解地蹙着眉,“胡公子,一个尼姑有什么了不得的,我都听糊涂了。”

    “呵呵,唐大人有所不知啊,檀芳尼姑还不到三十岁,早年是名动江南的歌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虽然出了家,她那也是高朋满座,去的都是东南顶级的大商股,最近听说他们有大生意,我正想让王五介绍进去呢!“

第408章 光明正大的敲诈

    其实按说闽浙的七大姓手眼通天,不至于事到临头还被蒙在鼓里,毛病就出在他们太霸道上面,把什么好处都自己吞下,连点汤汤水水都舍不得给别人。¤,

    往常东南的士绅大户一盘散沙,不敢和他们斗,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而自从交通行成立之后,大户们渐渐凝聚成了一股绳,在绝对力量上面,已经压倒了闽浙海商。

    同时呢,唐毅也没有闲着,在京期间,他和晋党的后起之秀张四维恳谈过好几次,又亲自给杨博撰写了一封长信,阐述他的开海理念,希望晋商能加入其中。

    晋商是最精明的一群人,他们岂能不知道开海的暴利,只是碍于鞭长莫及,才看得到吃不到,有了唐毅帮忙,晋商自然笑纳,有了晋商掺和,他们的铁杆盟友徽商和盐商也加入其中。

    不知不觉间,唐毅已经拉起了统一战线,等到谜底儿揭晓的这一刻,闽浙的七大姓才惊觉他们被人像猴子一样耍了!

    看着那个站在众人面前,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唐毅,他们几乎要疯了。

    “参他!参他!让这个小王八蛋去死!”

    李西平疯狂地嘶吼,其他的人也都在心里面动刀子,有人还盘算着弹劾速度太慢,不如刺杀来的痛快,干脆直接把唐毅给弄死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干过。

    被几十双荼毒的眼睛盯着,唐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盛了。

    “诸位远路而来的朋友,总商会为大家伙准备了商品展览,下午还有昆曲、评弹、杂技、武术表演,我们不光要做生意。还要交朋友,互通有无,共同发财!”

    唐毅满怀着笑容,拉着胡宗宪和杨继盛一起为总商会揭牌,两旁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霎时间把气氛推到了最高峰。

    商人们欢喜鼓舞。有司仪带着他们走进了总商会。

    别看是断壁残垣,但是吴天成这家伙很有脑子,他就利用这些作为展台,华美的丝绸、晶莹的瓷器,各式家具、手工艺品,全都令人眼前一亮。

    还有穿着华丽衣服的女子表演着茶艺,人美茶香,赏心悦目,好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北方来的很多商人都叹为观止。至于那些西夷直接口水长流,大呼小叫,惹得大明的商人纷纷白眼。

    心说果然是西洋蛮夷,就是没素质。

    这边热热闹闹,那一边却凄凄凉凉,七大姓的这些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抽得天旋地转,李西平咬咬牙。“走,去找唐毅算账!”

    他们气势汹汹。刚到了大门口,杨文钰就等在了这里,笑道:“诸位来的真快,我家大人正等着你们呢,他有要事和你们商量。”

    李西平气得笑了起来,“好啊。真好,我倒要看看,姓唐的有什么说辞!”

    他们一窝蜂进来,杨文钰把他们带进了宽敞的大厅,示意他们暂时请坐。没有多大一会儿,唐毅已经把五品的官服换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长袍,戴着方巾,足下踏着舒适的千层底儿,风度翩翩走来。

    李西平等人看到他,都不由惊叹,真年轻啊!

    多少人这个年纪连秀才都没考上,这小子已经身为状元,又如此妖孽,简直令人发指!

    李西平勉强站起身,冷冷笑道:“唐大人,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唐毅笑嘻嘻到了主位上,一屁股坐下,摆摆手,“你们都坐着吧,刚刚把官服换了,穿着这身出来,就是表明我不想以官员的身份压你们,咱们就事论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先说出来,你们说完了,我这也有点事情商量,一起都按规矩办。”

    这帮人一听,好几个都忍不住哼了出来!心里头都骂翻了天,规矩,你也配谈规矩!李西平一屁股坐下,恶狠狠说道:“唐大人,你讲规矩在下很高兴,我就想请教,凭什么市舶司不管贸易,而让什么总商会管理贸易?”

    唐毅连忙摆手,一副小心肝怕怕的模样,“你可不能胡说啊,从太祖爷,成祖爷开始,市舶司就是为了通贡贸易而设立的,主要职能有接待外宾,点验进贡货物,按照价值进行回赠,对民间物资进行征税,平价交易,这些职能本官可是一样也没有剥夺,你们敢污蔑朝廷命官,可是一项大罪啊!”

    “你胡说!”一个姓郑的商人怒斥道:“你刚刚都说过了,民间商贸要在总商会进行,我们可不是聋子。”

    “没错,的确是在总商会进行,可是我也没有规定不许走市舶司啊,他们要是愿意,也可以走市舶司通关,然后缴纳市舶银,只不过还要在总商会交一次税而已,当然了如果走总商会,就不用去市舶司再交税了,为了方便各地商人,所以本官才建议民间贸易直接走总商会,注意是建议,他们愿意去市舶司,我绝不拦着。”

    你不拦着,可是谁会去啊,交两遍税,只要不是二百五,就不会干这种傻事!

    什么叫一本正经的说瞎话,李西平等人算是领教了。

    他咬着牙,“唐大人,你也不用鼓弄唇舌,卖弄伶牙俐齿,一句话挑明了,你把市舶司一分为二,或者说你把市舶司给架空了,最肥的,最有油水的,你自己留下了。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句话,你或是废了总商会,或是把总商会交给我们,一切好说,不然,我们自有办法对付你!”

    唐毅哈哈一笑,“你们要总商会,我可以给你们,大不了签个文书吗,到时候我再成立一个总总商会,这里就变成文化交流,休闲放松的地方,收税的权力交给总总商会,你们意下如何。”

    “你欺人太甚!”

    李西平真的受不了了,豁然站起,口不择言道:“唐毅,你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想让我们低头,那是做梦,你做初一,我们做十五,大不了撕破脸皮,我们有的是手段让泉州活活饿死。你可别忘了,要不是这几天我们放手,眼下的泉州连个开门的商铺都没有,我看你这个知府怎么做得下去?”

    “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本事!”唐毅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本官不会因为几句威胁,就动手抓人,当然了,你们要真敢蹬鼻子上脸,不妨就试一试。不过……在这之前,我请你们把约书履行了。”

    “约书?你还有脸提约书?”李西平真的抓狂了,我们要的市舶司,是有征税权力的市舶司,不是一个空壳子,你小子骗了我们,还敢说什么约书,世上还有这个道理吗?

    唐毅不理他们吃人的目光,反而喜笑颜开,“按照上面的约定,我把市舶司让给你们实际管理,只要市舶司开始运作,五十万两税银,还有五十万两我个人的好处,你们立刻打到我的账上。白纸黑字,你们可还有什么疑问。”

    一个叫蔡齐祥的商人冷笑道:“唐大人,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空壳子市舶司,白给我们都不要,你别痴心妄想了!”

    “对,你不守规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唐毅突然把脸色一沉,用手点指着约书,冷笑道:“白纸黑字在这里写着,你们要市舶司,我做到没有?”

    “你那叫做到吗?我们有病吗,要去管朝贡?”李西平化身咆哮帝,疯狂地叫嚷。

    “呵呵,做生意吗,不怕奸,不怕诈,就怕赖,不信你们自己看,约书上可有规定市舶司的职能,可有说我不许成立商会,只要有,我认栽,没有,呵呵……你们赖账不给钱,到头来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唐毅语重心长说道:“为了你们闽浙商人的信誉,我劝你们还是赶快给钱,咱们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好个屁!

    这种私下签订的约书怎么能作数,谁也不会傻到一纸文书,就能约束住双方,真正令人慑服的还是手上的实力。

    闽浙七大姓笃定唐毅没法绕开他们开海,所有才气势十足,可是眼下唐毅不但干成了,而且还反过头拿约书要挟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西平突然狂笑道:“唐毅,这里面有你五十万两,我们敢给,你敢要吗?”

    “有什么不敢的。”唐毅笑道:“你们无非是想告我的黑状,说本官贪污受贿,可惜啊,本官不怕,实话告诉你们,锦衣卫每五天就向陛下送一份密报,陛下圣明烛照,什么都知道。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闹得满城风雨,发动御史言官弹劾,可本官还是不怕,为什么呢,是贪污的罪过大,还是妄图攫取市舶司,阻挠国策的罪过大,你们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唐毅看得明白,李西平等人的脸都绿了。

    他微微叹口气,“本官就是心肠太软,太好,明明你们都犯了死罪,本官却不忍你们人头落地,一百万两,加上二十万两的买地银子,这么点钱,对你们就是九牛一毛,却能换来多少颗脑袋,值,真值了!”

    唐毅想了想,都恨不得给自己颁发一个好人卡了。可偏偏就有人不懂得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唐毅,我们都不是三岁孩子,告诉你,银子一两都不给,你也别以为弄出什么总商会,我们就会善罢甘休,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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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嘉靖要的是银子

    李西平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唐毅把头一扭,都懒得理他们。刚到了门口,就见寒光一道,戚继光一身明晃晃的铠甲,手里擎着腰刀,把他们的去路给拦住。

    “别动!”

    李西平一愣,随即把眼睛眯缝起来,上下看了看戚继光,摇头道:“这位将军,在下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想劝你一句,有些事情你不该搀和,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意思不言而喻了,文贵武将,想要扳倒文官不容易,但是随便弄点罪名,就能把一个武夫干掉。

    而且比起文官,武将没有任期制,很多都要在一处干十几年,甚至更长,和大户一样,都是十足十的地头蛇。

    相反文官每三年一次考评,很快就要换一个地方。为了文官卖命,得罪了世家大族,等文官一滚蛋,武夫就要跟着倒霉了。正是有这层关系,所以历来文官能指挥动的就是衙门的差役,最多加上巡检司的民兵,军队是根本碰不到。

    没了强有力的军事支持,面对世家大族的威胁,地方官僚往往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妥协投降。所谓权不下乡,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李西平等人的自信,他们相信一个聪明的武夫是不敢和他们闹翻的,哪怕你不是本地人,你手下的士兵总有本地的军户,撕破脸皮谁也不好看。

    想得很好,可是他们忘了,唐毅还兼着兵备道和巡海道,节制海陆军队,更要命的是唐毅的爹就是乡勇的创始人,乡勇早就变成了东南大户保护自己利益的一张王牌。他们本来擅长的手段对付乡勇一点效果都没有。更何况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戚继光啊!

    那可是东南的一头猛虎,最凶悍的人物,几个一身铜臭的商人想威胁他,做梦去吧!

    戚继光一抬手,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无数火铳手。端着黑洞洞的枪口,脖子上都挂着火绳,严阵以待。

    他们只要敢动一步,立刻打成碎片!

    这才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通。李西平急忙回头看去,却发现唐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名士兵,凶神恶煞一般,将前后门。还有窗户,房顶,都封锁了起来,他们这些人都被圈在里面,成了可怜的阶下囚。

    这些家伙当大爷当惯了,哪里受到过如此待遇,气得跳着脚的大骂,接着就互相埋怨。差点把房盖儿给鼓起来。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声音渐渐低了。从早上就没吃饭,一个个又渴又饿,哪里还有力气,向四周看看,大厅里面也没有什么,他们只好不情愿地端起了茶杯。待客的茶一般情况下只是看的,端茶代表着送客,到了这时候,他们也没法讲究了。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大口喝了起来。

    谁知道一口水刚下肚,就喷了出来。

    什么味道啊,又苦又咸,仔细看了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原来茶碗里面还有小海螺,根本就是海水,不能喝!

    桌上还有点心,拿起来咬一口,可了不得了,辣得他们满嘴冒火,眼泪都出来了。看起来枣红色香气扑鼻的点心竟然是辣椒馅,你说坑人不坑人!

    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饥又渴,眼看着天都黑了,只能颓丧地靠着椅子,根本就是一群囚犯。

    那唐毅呢,这位提举大人正款待天南地北的客人,俗话说众口难调,但是有一样东西,几乎能满足所有人的胃口,那就是火锅!

    作为半个美食家,唐毅对食物的追求还在权力之上,他认为要先解决衣食住行,如果过的都不舒服,还要权力干什么。

    早在几年前,他就从西洋传教士手里弄到了辣椒的种子。

    实际上根据他的观察,沿海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辣椒,只是百姓们不太明白该如何食用,而且引进物种也需要适应的时间。

    唐毅特别为了辣椒弄了三个暖房,足足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总算种出了又红又辣的宝贝儿!

    辣椒就像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寡淡的阳春面,只要撒一点辣椒油,加上点葱花,立刻色香味俱全,食欲大增,回味无穷。肉放一点辣椒,不但能去腥气,还能解油腻,做成辣椒酱,拌面拌饭,炒菜,都是上上佳品。

    紫铜的火锅,中间隔开,一边清汤,一边红汤,浓郁的辣椒红油透着喜庆,光是看一眼,就口水流淌。

    唐毅居中而坐,夹起一筷子比纸还薄的牛肉,在锅里轻轻一涮,随即拿出,沾着美味的酱料,吃上一口,简直舒坦到了心里。寒冬腊月的寒气一扫而光,连着夹了几筷子,吃得鼻子头冒汗,大呼过瘾。

    看着他吃得高兴,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胡宗宪,学着唐毅涮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火辣的滋味在舌尖儿迸发,胡宗宪顿时眼前一亮。

    “哈哈哈,当年在宣大的时候,我就吃过草原的火锅,肉固然鲜嫩,可是比不得这个火辣,够味!”

    说着胡宗宪也甩开了腮帮子,有了两位大人带头,其他人也都效仿,一个个吃得酣畅淋漓,光是如此美味的火锅,就不虚此行。

    好在他们都是有身份的,还保持着一丝矜持,至于那些西洋人,几乎和疯子没啥区别,大呼小叫,不少不会用筷子,干脆抓起肉片蔬菜就往锅里扔,而后拿着叉子挑,吃得脸红脖子粗,餐具乱响,汤水满天飞。

    看得众人满脸黑线,杨继盛低声说道:“行之,怪不得说他们是蛮夷呢,今日一见,果然和野人没有区别。”

    唐毅咧了咧嘴,没说什么,心说再过四五百年,这帮蛮夷的后人就该自诩文明,反过头瞧不起****了。

    什么叫素质,什么叫文明,说白了就是生活态度,有钱人多半就比穷人打扮的漂亮,更注意细节,同样的道理,一个国家富裕了,素质也就来了……说白了都是钱闹的。

    同样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对这些粗鲁的西夷,唐毅也就容忍了。

    没有办法,这个时代虽然大明不乏优秀的水手,可要么就在倭寇那边,要么就被七大姓控制着。

    其余的士绅大户都死守着田地,对茫茫的大海,他们天生有着恐惧,根本不敢涉足,要想改变习惯不是一天两天的。

    培养自己的船队固然重要,只是暂时唯有利用西洋人,用他们的船只,把货物运出去,把银子换来,有了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造大船,建海军,重现郑和船队的威严,环球航行,打开视野……

    唐毅想入非非,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挨着他的胡宗宪咳嗽了两声。唐毅急忙侧过头,笑道:“部堂,有何指点?”

    “行之,我说你还能笑得出来啊?”

    唐毅不解,“为什么不笑,天南地北的商人,甚至有波斯的,有阿拉伯的,有佛郎机的,还有红毛夷,还有非洲来的黑人。这叫万国来朝啊,恐怕汉唐之后,都没有如此盛世了。”

    胡宗宪被这位的小老弟的天真给打败了,忍不住低声说道:“我说老弟,咱们俩的关系你还装糊涂啊,你把七大姓的人都给抓起来了,怕是这时候弹劾你的奏疏已经往京城送呢,他们可不是轻易吃亏的人。”

    唐毅难得严肃了起来,笑道:“胡部堂……”

    “叫默林兄!”胡宗宪本来是号默林的,后来为了和赵文华套近乎改成了梅林,如今赵文华死了,他又悄悄改回了默林。

    变来变去,正是胡宗宪此时的尴尬写照。

    外人看胡宗宪,执掌东南兵权,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他本来是靠着严党的支持,才坐稳了位置。如今赵文华倒了,失去了奥援,严党未必********罩着他,而清流更是不待见他。

    眼下唐毅开海,关乎整个东南大局,他不得不来,可是唐毅又和七大姓开战,胡宗宪生怕一个波涛,就把他牵扯进去,与其说他在担心唐毅,还不如说是担心他自己。

    “唉,默林兄,假如说我们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你会帮谁?”

    “当然是老弟了!”

    “我想听实话!”唐毅断然说道。

    胡宗宪脸色微变,苦笑道:“老弟心中已有定见,就不用再难为老哥了。”听到这话,唐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不由得哀叹,别看胡宗宪位置那么高,其实他远没有自己进退自如,潇洒如意……

    “默林兄,咱们后面一叙。”

    唐毅把胡宗宪请到了一间密室,外面站着的都是绝对可靠的戚家军。两个人相对而坐,唐毅亲手给胡宗宪倒了一杯茶。

    “是六安的瓜片,尝尝可对味?”

    胡宗宪喝了一口,仰天长叹,“老弟,说句实话,就算是玉露琼浆,我也品不出味来。内外交迫,风刀霜剑,说句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呵呵,胡部堂你多虑了,东南到了如今,已经禁不起折腾,而且开海之后,局面就扭转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了胜利的方向,陛下岂会更换主帅,平添变数。”唐毅轻松笑道:“咱们两个的处境其实很像,严党和清流都对付不了我们,关口就在陛下那里,就拿我来说,陛下要的是银子,我只要满足陛下的胃口,区区闽浙七大姓,弹劾越多,我的位置就越稳,这个道理默林兄不会不清楚吧?”u

第413章 赐婚(加更)

    海老夫人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可今儿个是除夕大年夜,家里头又这么寒酸,拿什么招待客人啊?急得团团转。

    唐毅笑道:“老夫人不用费心了,家家团圆的时候,我们也该回去了。对了,我还带了点礼物,还请老夫人千万收下。”

    听到礼物两个字,就好像触怒了海瑞的某个心弦,他顿时脸色一变,想要说话,唐毅笑道:“刚峰兄,我这点东西可是送给老夫人的,你就别管了。”

    难得,海瑞没有回嘴,老太太还有些不情不愿,可是看到衙役把东西搬进来,不是米面,就是豆油,都是寻常之物,老夫人心中感叹,难怪唐毅能当上大官呢,人家的心可真细。

    “汝贤,别人的东西娘不收,可是唐大人的礼我收下了,以后你当差的时候,要好好听人家唐大人的,别耍驴脾气,听见没有。”

    海瑞低头不语,唐毅笑道:“只要刚峰兄能秉公办事就好。”

    又客气了几句,唐毅带着王悦影,从海瑞家里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海瑞的小女儿和王悦影亲昵无比,听说漂亮姐姐要走了,她的小嘴一扁,几乎哭了出来。

    “乖孩子,不要哭啊,等过两天姐姐带着你去知府衙门玩,好不好?”小女孩总算是点了点头,忽闪着黑亮的眸子,目送着唐毅他们上车离去。海老夫人转身拉着孙女回屋,笑眯眯说道:“乖儿,今年有饺子吃了,奶奶这就给你包去。”

    回来的路上,王悦影小脸十分难看,靠着唐毅的身躯,脸色凝重。

    “哥,你知道吗,海大人的女儿还穿着夹袄哩!虽然泉州冬天不算太冷,可是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还有啊,我把她抱在怀里,身体可轻了,到处都能摸到骨头,也不知道海瑞这个官是怎么当的!”

    “媳妇,你觉得海瑞不会做官?”

    “那可不,虽然当官不能贪污,可总不能过得连普通人家都不如吧?让妻子女儿受苦,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这里,王悦影抓着唐毅的胳膊,斜靠在他的肩头,虽不甚宽阔,却格外稳妥可靠。

    “行之,你比海瑞好一万倍!”

    被媳妇赞扬,唐毅兴奋地揽住肩头,嬉笑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和海瑞,代表着两种人,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理想总是好的,而现实又是必须面对的……”

    “才不是呢,我感觉你是怀揣理想,面对现实。”王悦影娇憨地说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咱们就来面对一下现实吧!”

    说着唐毅的大手伸向了王悦影柔韧的腰身,小丫头想要挣扎,无奈马车狭小,她很快就落到了魔掌之中,小脸像是一块红布,娇艳欲滴。

    “呵呵,咱们的现实就是要赶快成亲,不然我可把持不住了!”

    ……

    爆竹声中一岁除,嘉靖三十五年被一顿响亮的鞭炮送走了,嘉靖三十六年如约而至,过年的时候,唐毅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他陪着王悦影包饺子,放鞭炮,逛庙会,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有些商人参加过总商会的开幕式,认出了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知府大人,好多百姓跪倒磕头,弄得唐毅十分不自在。保护他的士兵也不敢怠慢,谁知道人群里面会不会藏着七大姓的人,赶快匆匆保护着他们回了衙门。

    “唉,以后啊怕是就没法和你逛街了。”唐毅略带愧疚,王悦影最受不了就是唐毅的小柔情,放眼天下,哪个男人还能比唐毅更疼惜,更尊重媳妇的?

    王悦影情动之下,抱着唐毅吻了下脸颊,小丫头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时候,顿时唐毅的半边身体都酥了,好似泡在了蜜罐里。

    转眼就到了初四,市舶司比起其他衙门,都提前开了张。

    正如唐毅预料的那样,他刚到泉州的时候,不少世家都在观望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到底是唐状元狠,还是七大姓强,谁都说不准。

    除了那些和唐毅荣辱与共的一群人,其他人都只是暗中行动,甚至是作壁上观。

    可是当唐毅狠狠教训了七大姓,从虎口里掏出了二百万两银子,虽然具体数目他们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是七大姓吃了大亏。

    既然他们是可以战胜的,哪还有什么可怕的!

    观望之中的世家商贾纷纷行动起来,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泉州,连年夜饭都不吃了。这一次唐毅也露出了凶悍的一面,他下令戚继光,负责各处的安全,谁还敢阻挠交通,暗中使坏,他就让这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从大年初一开始,泉州城就像是一口大锅,不断有四面八方的柴火加进来,水是越烧越旺,越来越沸腾。

    客栈都住满了南腔北调人,大量海外商人也纷纷赶来,市舶司和总商会不得不租用民房,安顿这些人员。

    除了商人之外,陆续的大宗物资也运到了泉州。

    大航海以来,中国有三大拳头产品,丝绸、瓷器、丝绸,论起丝绸,最好的就要数苏州和浙江等地,正是唐毅的大本营,不客气说,唐毅想要多少,他们宁可不给嘉靖,也要给唐毅。

    至于瓷器,那就要数严阁老的故乡江西了,江西由于不临海,所产的瓷器多数都就近运到福建,通过海商之手,卖到西洋。

    一百两银子的利润,差不多有七十两要流到海商的手里,江西的商人是苦不堪言。哪怕有严阁老,对于东南也是一筹莫展。如今听说唐毅开海,他们早早就把货物运到了福建境内,默默准备着。

    之所以没出手,就是担心严阁老都不成,唐状元能行吗?

    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唐毅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行!

    不用多说,这些商人都蜂拥而至,全都奔向了泉州。

    茶叶吗,福建就是主要产区,铁观音天下驰名,而且铁观音茶香浓烈,正好适合应付西洋的土包子。

    唐毅盘算过,第一年的茶叶最多能出售五百万斤,他把六成的份额留给了福建,另外四成由浙江、南直隶、四川、云南等地分。

    对于这个配额,福建的茶商是拍手称快,对唐毅竖起了大拇指,别看这位知府大人是苏州人,可一点没有偏袒家乡,做事公平,让人佩服。

    南来北往的商人,如同云彩一般,汇聚到泉州,唐毅作为主人,从正月初四开始,就陆续接待各地的商人。

    和大家想的一点不一样,唐毅丝毫没有官架子,更没有大学问家的派头,和大家伙聊得都是生意经。

    “我****物产丰饶,无所不有,为海外蛮夷所垂涎,可是呢,如何把好东西卖出好价钱,你们心里要有数,大家不能一窝蜂,你卖茶叶,我也卖茶叶,你一两银子,我就八钱,恶性价格竞争,只会让蛮夷占便宜,咱们丢不起那个人!”

    唐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所以各行业,各省份,都要组织商会,内部份额如何分配,市舶司会拿出方案,然后大家伙共同商议,如何用最少的货物,卖出最多的银子,咱们都要好好动脑筋。这是对外的,对内呢,市舶司是开放的,简单说就是没有私相授受,你们只要资格够了,东西够好,就能拿了贸易,不存在什么特许某些家族的情况,大家都有机会。”

    “既然都有机会,同样的,大家伙也都有衣物,不管什么人来买卖商品,都必须一体纳税,十成抽一。我知道,大明历来商税很低,我抽得在这么高,你们都会不高兴,可是没关系,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个税抽得值!市舶银首先是上缴朝廷一部分,自用的部分主要是整修道路码头,拓宽航道,维持市舶司运转。最重要的是这笔钱要用来组建护航船队,保证海外贸易安全,还有要建立市舶司学堂,招收年轻人,培训他们能写会算,帮着你们处理生意。总而言之,市舶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替你们做那些你们没法处理的事情。”

    唐毅说到这里,又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说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人接触过西洋商人,或许有人没有,他们都是撮尔小国,凭什么远涉重洋,到大明做生意?是靠着他们单打独斗吗?是靠着某些强悍的家族吗?都不是,他们依靠的是国家的力量,不但有军队支持他们,甚至还派出洋和尚,去骗那些土著皈依,协助抢占殖民地,捞取丰厚的回报。我想你们该明白,凭着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支持海外的贸易的,唯有靠着市舶司的庇护,大家拧成一股绳,才能掌控海洋,掌控财富……”

    不得不说,唐毅别的本事不行,画大饼的能力真不是吹的,经过他的沟通,各地的商人,很快就组织起来,形成一个个商会,统统听命于通夷总商会。

    另外唐毅对西洋商人也没有放过,自从吃了一顿火锅之后,西洋的商人对这位年轻的大人非常有好感。

    唐毅亲自造访他们,告诉这些人,市舶司作为官方的通商机关,能保证货真价实,绝对不会以次充好,大明敞开怀抱,欢迎八方客人,希望你们的淘金之路能够大发财源,将东方的优质商品,贩运到西洋,构筑东西交流的桥梁……

    沟通一直持续到了正月十五,唐毅筹划着在元宵节,再举办一次更大规模的展销会,在出正月之前,船队起航,把东西运走。

    屈指一算,时间还是非常紧迫。正在唐毅忙活的时候,从京城飞马赶来一队钦差,为首的是一个太监,一个锦衣卫,正是司礼监的石公公,和锦衣卫的三太保。

    一见面石公公就笑嘻嘻说道:“恭喜状元郎,皇爷给你赐婚了!”

第542章 高危职业

    循着熟悉的路径,小跑着到了书房前面,唐毅勉强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一些,轻轻推开了门,往里面看去。

    老师唐顺之正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一副早就知道你要来的表情。他的目光深邃,笑容淡雅,君子如玉,玉如荆川。

    和老师四目相对,唐毅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始终没有唐顺之的从容和潇洒。

    唐毅迟愣半晌,寒风涌进了屋子,唐顺之微微咳嗽。唐毅惊醒,连忙把门关上,几步到了老师面前,行了大礼,然后起身侍立一旁。

    师徒两个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差不多一刻钟,还是唐顺之先打破了沉默。

    “行之,出仕为官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能执掌风宪,又有几人,师父一生,所求者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而已。德行自有世人评断,立言吗,为师写下六编,这几年有整理练兵治军之精髓,著书十万言,当得起立言二字,就差了一样,立功!倘若都察院能交于我手,定能找到严党弱点,一击必杀,铲除奸党,社稷清平,哪怕到九泉之下,也能笑着见阳明公了!”

    唐顺之坦然一笑,说道:“行之,身为我的弟子,你该帮着为师实现心愿,廷推之上,还少不了你的一票啊!”

    老师的话充满了真诚,唐毅几乎都相信了,只是最后关头,他用力摇摇头!

    “师父,您老何必为了徒弟,委屈了自己!”

    白瞎了精心准备的说辞,唐顺之一愣,叹了口气,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

    “行之,你生了一副玲珑心肠啊!”唐顺之索性也不瞒着唐毅,“我和徐华亭谈过了。替他拿下都察院,换一个兵部侍郎给你!”

    唐顺之满怀欣慰。盯着面前的徒弟。

    十来年间,唐顺之第三次爬起,仕途之上,平步青云,做到了兵部尚书,位高权重。

    没人知道,在唐顺之的心里。他最大的成就不是什么劳什子兵部尚书,而是有了一个衣钵传人。

    唐毅这些年所作所为,从来不瞒着唐顺之。他的种种手段,让唐顺之既惊骇,又是暗自欣喜。随着唐毅越发强大,他坚信这个弟子就是实现历代儒者梦想的那一个不二人选。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这句话耳熟能详,可是古往今来,又有什么时候真正做到了。

    君王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乾纲独断。他给大臣的权力不过是施舍而已,随意可以收回去。

    面对着蛮横的君王,大臣除了苦苦哀求。别无他法。要是碰上嘉靖这种混不吝的皇帝,左顺门一顿板子。把天下读书人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

    唐顺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天下的读书人想要有尊严,就必须用实力,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甚至军队,都能一呼百应。

    皇帝玩横的,他能更横,更硬!

    自己做不到。严嵩做不到,徐阶也做不到。唯一的希望就是唐毅。身为他的师父,唐顺之必须替徒弟保驾护航,让他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三品侍郎,不论是执掌一部,还是入阁拜相,或者外放总督,进退自如,也就不用担心了。”唐顺之顿了顿,补充道:“那个人也会被你死死压住,他就没希望了!”

    唐顺之的语气之中,竟然带着一丝心惊胆战。究竟不是什么人物,能让他老人家害怕啊?

    “师父,您是不是见过张叔大了?”唐毅问道。

    “怎么?你也知道他?”唐顺之是真的惊讶了,徒弟还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啊,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唐顺之索性就和盘托出。

    在京几年之间,唐顺之在徐阶的家中,见过几次张居正,相谈之下,唐顺之惊为天人,此人才思敏捷,见识高远,竟然让唐顺之不住拿唐毅和他对比,对比来对比去,唐顺之都悲哀地发现唐毅和他最多伯仲之间,甚至论起勇气和魄力,尚且有些不足。

    更让他吃惊的是徐阶对待张居正的态度,简直比自己对唐毅还用心,悉心教导,小心呵护,捧在了手心里。

    眼下张居正还只是不起眼的翰林,可那是徐阶保护的结果。如果一旦打败了严嵩,徐阶接手朝局,可以几个月之间,就把张居正提拔到翰林学士一类的位置上,几乎和唐毅并驾齐驱。

    而且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入仕比唐毅早了近十年,有了徐阶的帮助,弯道超车,绝非难事。

    张居正比唐毅只大了十几岁,一旦让他抢在了前面,唐毅不但机会渺茫,而且甚至会有危险。唐顺之能感受到藏在张居正心中的猛兽,他不得不为徒弟担忧。

    必须让唐毅压过张居正,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几乎成了唐顺之的执念,当徐阶和他谈,要他去都察院的时候,唐顺之发现了天赐良机。

    只要让唐毅抢先担任兵部侍郎,成为三品大员,张居正无论如何,哪怕吐血,也追不上唐毅。

    为了徒弟的安全,哪怕都察院是个龙潭虎穴,唐顺之也要往里面跳!

    师徒之情,唐毅的心头充满了暖意,眼眶之中泪花滚动,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怕是只有师父会如此毫不保留地为自己着想。

    唐顺之笑了笑,“儿子都满地跑了,还哭什么鼻子,不怕被人家笑话啊?”

    “不怕!”唐毅擦了擦眼角,笑道:“师父,您老的心,弟子一清二楚,不过……弟子要说,您被徐华亭给骗了!”

    “什么?”唐顺之眉头一皱,沉声道:“理由?"

    “师父,您让出兵部尚书,谁会接替?”

    “杨博呗,除了他还能有谁!徐华亭为了打败严嵩,只能给晋党好处。”

    “这就对了,弟子在杨博手下,能得到便宜吗?”

    吸!

    唐顺之忍不住倒吸口冷气,脸色啥时间变得格外难看。

    是啊,远的不说,就说两淮的事情,唐毅扶持了侯运来一伙和盐商合作,原本的晋商四大票号都被排斥在外。

    硬生生在晋商和盐商之间,打了一个楔子。

    杨博不恨唐毅,那就出鬼了。

    即便是出任兵部侍郎又能如何,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顶头上司,再加上一个不怀好意的徐阁老,唐毅能坐稳当吗?

    其实徐阶把杨博和唐毅弄到一部里面,就没安好心,他那是驱虎吞狼,给唐毅挖了一个大坑。

    不要怪唐毅总往坏处想徐阶,实在是这个老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

    听完了唐毅的话,唐顺之久久不语。

    论起才智,唐顺之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人,可论起权谋,比起徐阶和严嵩一般的老妖精,还是差着一筹。

    更何况关心则乱,险些就上了徐阶的道……

    唐顺之一下子颓丧起来,苦笑道:”唉,我真是老了,没用了。”

    “哪能啊!”唐毅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只要继续坐镇兵部,无论是严党,还是徐党,甚至就连晋党,都要求着您。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放弃这个好位置。”

    唐顺之深以为然点头,可他又担心了,“行之,我要是不动,你可怎么办?虽说你年轻,等得起,可徐阶对你有了忌惮,只要严嵩倒台了,他必定会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对你下手,到了那时候,师父就没法保护你周全了。”

    听着老师掏心掏肺的话,唐毅别提多感动了。

    “师父,您老人家分析的没错,我的确要尽快拥有自保之力,不过却不是去兵部。”

    “那是去哪?”

    “我要去……”唐毅突然打住了话头,笑道:“师父,容弟子卖个关子,等出了正月,您老就知道了。”

    唐毅既然这么说了,唐顺之还是相信他的本事,却还是嘱咐道:”你可不要托大,一定要小心谨慎。”

    “请师父放心。”

    师徒两个谈完之后,唐毅把平安抱过来,给师公又是磕头,又是说拜年话。平安已经能分辨出元宝和糖块的差别,没别的说,从唐顺之手里拿了一个一百两的大元宝,父子俩才满意地回家了。

    ……

    时光飞逝,过了正月十五,京中六部衙门都开始办公了。

    大家伙摩拳擦掌,针对左都御史的位置,展开了一场大战,由于唐顺之没有参加,徐阶只能推出了老乡潘恩,至于严党,则是推举工部尚书欧阳必进。

    徐党本来就比严党要弱,加上人选又不硬,左都御史的位置落到了欧阳必进的手里。

    当然徐阁老也不是一无所获,欧阳必进留下的工部尚书,则是被雷礼取代。除去唐顺之以外,徐党的干将终于拿下了一部,徐阁老距离严格老,只差半个身位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严嵩的老伴欧阳氏去年冬天就病病歪歪,到了春天,又添了哮喘的毛病,卧床不起,严嵩不得不经常请假,陪着老伴。虽然天气越发好起来,可谁也不知道欧阳氏能拖多久,严府的上空,乌云罩顶。

    徐阶则是捡了大便宜,嘉靖召见他的次数也多了。徐阶趁着嘉靖高兴,煞有介事说道:“陛下,唐毅唐大人回京两个多月了,听说身体也养好了,他可是一个干吏,不能浪费了人才!”

    嘉靖呵呵一笑,“甘草国老也知道为门下要官了。”

    “微臣不敢!”

    “放心吧,朕已经安排好了,唐毅暂时接顺天府丞,做得好了,府尹就是他的!”

第755章 尴尬的见面

    在客栈前面,站着一个很壮硕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又高又大,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可是目光清澈,眼眸皂白分明,实际的年龄要比看起来小很多。

    这家伙双腿分得很开,上盘和下盘不太协调,有点晃晃悠悠的感觉,凭着多年带兵的经验,唐慎敢说,这家伙一定是常年骑马,造成的双腿变形。

    正在打量的时候,那几个差役不耐烦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其中一个挥拳奔着大汉的面门打来,只见此人不屑一笑,等着拳头几乎到了,他猛地一扭头,拳头落空,他的胳膊自下而上抬起,只听咔嚓一声,差役的胳膊肘竟然断裂,痛叫着摔了出去。

    其他几个差役一见,纷纷挥舞着铁尺铁索,冲了上来。

    “好小子,看我们不打死你!”

    这个大汉更不在乎,他双拳挥动,宛如铁锤,三下五除二,五六名差役都被打倒在地,哎哎痛叫。

    大汉抱着肩膀,撇着嘴轻蔑十足,“汉人,不行!差得太远了!”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听得很清楚。

    “好个猖狂的鞑子,我去教训他!”一个中年人从唐慎的背后冲出来,却被唐慎一把抓住了。

    “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唐慎一声冷笑,“记住了,被狗咬了不需要咬回去,要把狗腿打折,狗屁扒了,狗肉吃了——举枪!”

    刷拉!

    训练有素的士兵瞬间举起了火铳,一个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鞑子。

    刚打完人的大汉脸色阴沉,见手下人变颜变色,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怕什么,他们是吓唬人呢,火绳没有点燃,打不出来铅弹的。”

    他用本族语言说的,还以为唐慎听不懂,可是他忘了,天津有不少蒙古商人前来,精通蒙语的人也不少,有人急忙告诉了唐慎。

    “无知的鞑子。”唐慎突然抓起火铳,对准了客栈门口的石鼓,猛扣扳机。

    啪!

    一声脆响,石鼓被打得粉碎,溅起的石头碎屑,从大汉的脸边划过,留下了一道血槽,瞬间鲜血就流了出来。

    大汉的眼睛顿时就直了,石头能打碎,要是打在自己的身上,还不碎成八块?汉人的火器简直令人发指!

    唐慎微微一笑,“还以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呢!来人,把他绑了!”

    士兵们冲上来,刚刚还嚣张无比的蒙古大汉竟然不敢反抗,他抖了抖肩膀,当枪口顶在脑门的时候,他自知脑袋没有石鼓结实,只能束手被擒。

    正在这时候,突然从里面跑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穿着白色的狐裘皮衣,带着白色的皮帽子,只露出不到巴掌大的小脸,竟然眉清目秀,宛如江南的书生。

    他跑出来,看了一眼大汉,就到了唐慎面前,深深一躬。

    “晚生后进拜见大人!”

    汉语说的极好,脆生生的,一清二楚,唐慎微微一惊,淡淡说道:“你是何人?”

    “启禀大人,晚生是卫拉特人,这位是晚生的兄长。”

    卫拉特?

    唐慎略微迟愣,此人连忙说道:“就是汉人所说的瓦剌,我们和俺答可不是一路人,此番是仰慕大明风范,特地前来参加马术大赛。这位是我的兄长,他不懂规矩,还望大人念在他粗鲁不文,不懂规矩的份上,法外施恩,饶他一次吧!晚生给您施礼了。”

    说着又深深一躬,真是难得啊,蒙古人中,还有如此懂礼的年轻人。

    卫拉特部的,唐慎做过功课,所谓卫拉特蒙古,就是漠西蒙古,土木堡之变的蒙古丞相也先就是卫拉特人,在也先覆亡之后,卫拉特蒙古就退守漠西,哪怕达延汗统一蒙古各部,他们也不在其中。

    按理说,卫拉特离着大明那么远,他们如何能赶来天津,参加赛马大会。

    年轻人很善于察言观色,主动解释道:“大人,晚生是奉命去板升城做客,听到的消息,晚生从小念着汉家经典,深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故此不远千里,带着战马前来参赛,还请大人顾念我们一片赤诚,大人不记小人过,晚生感激不尽!”

    “哈哈哈!”唐慎突然哈哈大笑,“年轻人,果然是巧舌如簧,你口口声声,说法外施恩,就是知道自己犯了法!本官告诉你,不管是谁,犯了法都要受到惩罚,不能幸免。来人,把他们拖到街头,责打四十鞭子,立刻驱逐出天津!”

    “慢!”

    年轻人急忙伸手,“大人,我们前来是为了参加比赛,您驱逐我们,有违待客之道,更是失了上国雅度。”

    “待客之道?本官只知道朋友来了有酒菜,敌人来了有火铳!”唐慎毫不客气道:“你们不服从大明的规矩,打伤了大明的衙役,就是恶客!还敢奢望本官以礼相待吗?”

    唐慎猛地一回头,“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拖出去!”

    没有二话,士兵们把大汉拖到了街口,把身上的皮衣扯去,留出里面的单衣,有人拿着生牛皮的鞭子,里面裹着铁丝,抡圆了就是一鞭子。

    瞬间从胸口到腹部,就出现了一道暗红的印子,反手又是一鞭,顿时皮开肉绽,血水横流。

    头两鞭大汉还咬牙挺着,可是接下来就撑不住了,发出沉闷的吼声,到了最后,干脆疼得昏了过去。

    四十鞭子抽完,没有别的说的,直接把人赶出了天津,干净利落,一点都不迟疑。

    唐慎露出了他果断无情的一面,连蒙古人都给打了,从各地来的人物没有谁敢找不痛快,乖乖都到了小站之外,在营区驻扎。

    而小站这里呢,还有一个更猛的俞大猷压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几万人井井有条,一点乱子都没有,真是奇迹。

    唐慎心满意足,他带着人马,辞别殷士儋,向小站进发。

    ……

    “哥,你没事吧?”

    “还死不了!”被鞭打的大汉脸色铁青,他抱着枕头,把脑袋扭到一边。竟然被汉人的官给打了,奇耻大辱!

    “三妹妹,还留着大明干什么,干脆直接回草原,发兵报仇!”大汉激动地一锤床,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一脑袋虚汗。

    年轻人把帽子放在一边,露出了长而柔顺的头发,宛如乌云,煞是好看,竟然是个女儿身,她把药碗放在一边。

    “哥,发兵,发谁的兵?”

    “当然是,外公的兵,咱们的人马离着好几千里哩!”

    女子微微冷笑,“外公,他算什么外公?见了我,一副色眯眯的德行,简直让人作呕,怎么不打雷,劈死了他!”

    “不要胡说!”大汉气得怒骂道:“阿勒坦汗是我们蒙古人的英雄,虽然他老了,可是虎依旧是虎。我们蒙古人最崇拜强者,能,能嫁给他,也不错吗……”大汉声音越来越低,他也觉得不妥当,理不直气不壮。

    “哥,你别傻了,俺答觊觎的是我们卫拉特部,联姻不过是他扩充势力的手段。我们要想保住家业,就必须和真正的强者联合,而不是外强中干的俺答!”

    大汉一阵激动,竟然撑着坐了起来。

    “三妹妹,钟金!我看你是真糊涂了,除了俺答之外,还有谁是真正的英雄?”

    少女突然粲然一笑,“哥,中原大地,英雄辈出,他们的人马是俺答的几十倍不止,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草原没有多大兴趣,不说别人,就是那个打了你的大官,就是个人物!他手下的勇士浑身上下都带着强烈的杀气。比起俺答的亲卫还要厉害,他人也年轻,又英俊,比起俺答好了一万倍!”少女的脸上竟然涌起一丝红润。

    ……

    唐慎丝毫不知道,竟然打出了一个崇拜者。他此时心里头砰砰乱跳,离着小站越近,心跳的越厉害,仿佛一张嘴,就能吐出来。

    盘算起来,父子俩也五六年没见面了,唐慎曾经进京述职,偏偏唐毅去了宣大。后来就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争斗。

    唐慎虽然远在福建,可也知道其中的凶险,一颗心整天提着,多盼着能陪在儿子身边,帮他渡过一个个的难关。

    可是真正要见面了,反倒近乡情怯了。

    他带着手下,出现在了村子的外面,足有十几里路,就让手下都留下来,他一个人去村子。

    “中丞大人,万一有什么意外……”

    “闭上乌鸦嘴,那是我儿子住的地方,能有什么意外,你们都给我等着,敢动一步,军法从事!”

    说完之后,唐慎催动战马,头也不回,奔向了村子。手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中丞大人真是太怪了,不就是见个儿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值得把大家都赶走?

    驾,驾!

    唐慎的战马离着村子还有五里左右,突然村子前面出现了几个黑影,一匹毛驴,王悦影和琉莹并肩站着,两个人分别抱着平安和平凡,随着唐慎邻近,平凡吓得把头埋在了琉莹的怀里。

    反倒是平安年纪大,胆子也大,老娘在耳边轻声两句,他主动走了几步,怯生生喊道:“爷爷!”

    两个字,春风化雨,唐慎激动的泪水差点流出,急忙一伸手,把平安抱在了怀里。

    “真沉啊,三年前爷爷进京的时候,还抱过你,记得吗?”

    “嗯。”平安点了点头,搂住唐慎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哈哈哈,真是好孩子!”唐慎开怀大笑。

    有了孩子,气氛融洽很多,王悦影急忙走过来,飘飘万福。

    “爹,行之还在村子里等着,您请把。”

    “好。”唐慎抱着平安,正要往前走,一抬头,却发现唐毅一身青衫,出现在不远处,低着头,略显尴尬,“前几天摔了一跤,走的慢了,才来,您不会怪罪吧?”

第77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莫非动物之间也有感天动地的友谊,朱山的白马竟然去同情另一匹受伤的马?

    不对劲啊,之前的比赛也有战马受伤,从来没有生过一匹马去同情关怀另一匹马的事情,还管不管比赛了?

    所有人都怒了,他们纷纷站起来,在看台上站了起来,冲到前面,大喊大叫,拼命提醒,可不管大家伙怎么叫,也不管朱山如何用力,白马就是不跑了,围着那匹蒙古马来回走动,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十分焦急。

    它急朱山更急,眼看着铁背的马越跑越远,本来对方度不亚于自己,再这么下去,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无论怎么用力拉缰绳,甚至抽打,都没有用处,相反白马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拼命扭动身躯,想要把朱山摔下去。

    就在此时,马栋已经追了上来,他本来也没想着抢冠军,度并不快,落到了第三名,却现白马突然不跑了,他也急红了眼,急匆匆追了上来,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开什么玩笑,最后一场比赛关乎重大,不说别的,光是下注买白马赢的银子就有十几万两之多,要是突然出现了意外,这些人就能把朱山给生吞了。

    离着事地点越来越近,马栋就想要说话,突然他觉自己的战马也有些异常,朝着那一匹受伤的马靠了过去。

    “怎么回事?”

    马栋到底是马芳的儿子,有着天生的敏锐,脑袋闪过两个字:不妙!

    他猛地挥鞭,一下子蹿了过来,他指挥着坐骑,张开了大嘴,照着白马的耳朵吭哧一口。血瞬间就流了下来,白马吃痛,扬起前蹄,爆叫一声。红着眼睛四处寻找,却现咬自己的家伙已经跑过去了,白马像是疯了一般吗,在后面猛追。

    小样儿,咬了本大爷,还想跑吗?

    赛场重新恢复了追逐,可是铁背已经跑出了大半圈,把朱山和马栋远远甩在了后面,赛程过半,他似乎稳操胜券。

    此时,有专门人员冲进赛场,把受伤的马和骑士都拉了出去。

    到了外面,无数双炽热的目光射向了他们,简直要把他们给撕碎了,明明并驾齐驱的两匹马,竟然因为你们,出了差错,要知道大家都买了白马获胜,不光要损失银子,还丢了大明的面子,简直岂有此理!

    面对着汹涌愤怒的人群,蒙古骑士也不甘示弱,用蒙古话大声嚷嚷着,他的意思是我的马受伤了,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把气撒在我的身上。明明是你们的马不好,关我什么事……

    正在吵嚷,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从外面挤了进来,他什么都没说,走到了受伤的蒙古马前面。蒙古骑士想要阻拦,他一把将对方推出去。

    凑到了近前,伸出手,在腹部,还有后腿摸了好几下,放在了鼻子下面闻了闻,顿时眉头一皱,冲着蒙古骑士狠狠啐了一口!

    “无耻,卑鄙!”

    周围的观众都惊呆了,有人立刻认出了来人,这不是那位民间出来的骑手吴凯吗?

    “吴先生,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赶快说说啊?”

    吴凯面沉似水,气冲斗牛,怒道:“去见唐大人,请他做主!”

    众人义愤填膺,又满心好奇,正要去面见唐毅,突然赛场之上,又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加油,加油啊!”

    吴凯一扭头,急忙跑到了看台的位置,伏身看去。

    原来白马很快追上了马栋的战马,稍微迟疑,又继续向前狂奔,比起以往任何时候,度都要快,简直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从众人面前划过。

    很快观众都摇头叹息,不管跑得再快,也无法赢得比赛了,铁背的马优势太大了,足足领先了大半圈,又怎么能追回来。

    “快看!”

    突然有人一指,大家这才注意到,原来铁背的马跑到了最后一圈,竟然十分诡异地慢了下来,铁背拼命辉鞭子,抽得马屁股留下血痕,却没有丝毫作用,他的马还在不停减之中。

    人们无暇去猜测原因,比赛还在继续,还有希望!

    “加油,加油!”

    呼唤声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白马一骑绝尘,快缩短距离,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

    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关头,铁背台吉绝望之下,抽出了匕,刺进了马屁股,鲜血淋漓,战马悲鸣,总算是提升了一些度。

    只剩下最后几十米,白马追了上来,一团白色的闪电,终于赶上了,过去了!

    最后一刹那,白马以不到半个身位的优势,赢得了比赛。

    在终点处有来自两方的裁判,即便是蒙古人,也只能举起了象征着白马获胜的红色小旗,刹那间,欢声雷动。

    观众们大呼过瘾,简直就是绝地反击,神驹良马,当之无愧!

    场上场外,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唯独唐毅的大帐,三位部堂并列而坐,吴凯,还有很多人押着蒙古骑士,连带那一匹战马,走进了大帐。

    “小的拜见大人。”

    “平身。”唐毅迫不及待道:“你可知道白马突然停下来的原因?”

    “回禀大人,小的知道,不过小的还想请大人做一个验证。”

    “怎么验证?”唐毅好奇道。

    “请大人牵几匹公马过来,围着这匹伤马转几圈,您就明白了。”

    “好,按他说的办!”

    果然,没有多大一会儿,有士兵牵着马过来,离着还有好几十步,那些公马就像是了疯一样,拼命伸长了脖子,向着伤马冲了过来。

    那个热烈的劲头儿,简直比白马还犹有过之。等到了近前,这些马凑了伤马,不停****,露出焦躁的神情,呼吸变粗,出充满敌意的咆哮。

    负责养马的士兵担心马儿疯,赶快牵走,结果十几个人,费了牛劲儿,才让马儿分开,那些公马还是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

    看到了这一幕,唐毅立刻想起了上辈子在动物世界看到的场景,赵忠祥充满磁性的声音——春天是一个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公马们被异性吸引过去,一轮繁殖竞赛开始了……

    可是不对啊!

    赛马多数都是公马,而今天参赛的四匹马,全都是公马,怎么会生那种情况……莫非……唐毅连忙甩甩头,不敢想下去。

    吴凯这时候躬身施礼,大声说道:“大人,小的刚刚检查过来,蒙古人在这匹马的身上涂抹了母马的尿液,而且还是十几匹的量,足以让任何一匹马疯了!”

    轰!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高拱气得咬牙切齿,须皆乍。

    “卑鄙,真是卑鄙!”

    下三滥的手段,让高拱都出离愤怒了,他老人家做了十几年的冷板凳,好不容易咸鱼翻身,又因为裕王的原因,只能清廉自守,弄得堂堂二品大员,除了那点俸禄之外,家无余财,可怜兮兮的。

    趁着马术比赛,高拱思量再三,拿出了积攒多年的五十两银子,这不,数日的比赛下来,已经变成了三百两银子,顶得上两年的俸禄了。

    最后一场,高拱毫不犹豫押宝白马,还想再捞一笔。哪知道竟然被阴谋算计,险些打了水漂,光从私仇来说,高拱就能剁了铁背台吉!

    “带本官去找铁背算账!”

    高拱气势汹汹,唐毅和江东也拦不住,心说这位不是要杀人吧?他们也赶快跟着,三位大人来到了赛场之上,却只现了铁背的战马,卧在离终点不远的地方,至于铁背台吉,却没有了踪影。

    “怎么回事?”

    马栋急忙跑了过来,“启禀大人,在最后冲刺的时候,铁背台吉用匕刺伤马匹,结果过了终点的时候,被马重重摔倒了地上,当场就吐血了,已经被蒙古人带走,去治疗了。”

    “哦!”唐毅眉头皱了皱,“光是铁背走了,怎么那匹马不要了?”

    “启禀大人,那匹马狂性大,为了抢救铁背台吉,有三个蒙古武士被咬伤了。”马栋低声说道:“大人,卑职怀疑那匹马有问题!”

    唐毅听过了吴凯的介绍,绝对蒙古人出什么鬼主意,都一点不例外。

    “把战马拖走,让咱们的兽医,仔仔细细检查。”

    “遵命!”

    马栋急忙去办,唐毅停顿了一下,迈着大步,追着高拱和江东去了。他们来到了铁背的帐篷外面,此时闻讯而来的观众已经被他们的帐篷给包围了。

    一个个怒不可遏,幸好有俞大猷的兵保护着,不然这些观众就能冲进去,把铁背揪出来,给撕碎了!

    “让你们台吉滚出来见我!”高拱粗大的嗓子,传出去老远。

    铁背的随从吓得变颜变色,急忙跑过来。

    “见过大人,我们台吉已经昏迷了。”

    “昏了?我看是昏了头!让老夫进去看看!”

    高拱用力一扒拉,推开了铁背的随从,直接冲进了大帐。

    “铁背台吉,你给老夫出来,怎么,做了那么下三滥的勾当,就不敢见人了吗?”

    高拱叫了三遍,铁背没出来,倒是一个大夫打扮的跑了出来,躬身,胆怯地说道:”启禀大人,铁背台吉摔断了两根肋骨,伤了脏腑,真的昏过去了。”

    高拱没有一丝的同情,怒气不息,狠狠啐骂道:“活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不摔死他!”8

第777章 很受伤

    弗里斯兰马的体重普遍在五六百公斤以上,而蒙古马最多二三百公斤,即便是级变异的,也不会过四百公斤。?〔<(双方放面对面,就好比次轻量级和重量级的拳手打在了一起,大明的骑士居高临下,包括观众,自尊心都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不好意思,弗里斯兰马还有个特点,它们后腿强劲,常常喜欢高扬起身体,用前蹄攻击,和饭盆差不多的蹄子,挨了一下,哪怕是老虎狮子一样要骨断筋折,小命玩完。

    而且这些弗里斯兰马漂洋过海,到了陌生的环境,十分的狂暴,踢,咬,啃,打,什么手段都上来了。

    马球比赛早就变了味,成了彻头彻尾的厮杀。

    两旁的观众伏在栏杆上面,翘着脚巴望,雷坚,沈公子,等等一群贵公子看着雄壮的弗里斯兰马,彻底迷醉了。

    熠熠生辉的黑色皮毛,雄壮的身躯,不羁的鬃毛,凶残狂暴的战斗方式,每一匹马就像是战车,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太热血,太爷们了!”

    他们全都神情激动,沈公子更是浑身颤抖,哪怕吃糠咽菜,他也要弄一匹弗里斯兰养着,太帅气了,有木有啊!

    高拱和江东都站起身,到了看台前面,伸长了脖子巴望着,越看越高兴。弗里斯兰马比起阿拉伯马更加雄健,战斗力更强,要是明军拥有一群装备弗里斯兰装备的骑兵,只怕俺答要望风而逃了。

    “芳溪公,中玄公,怕是不成。”唐毅低声说道:“席慕云刚刚派人送给我一封信,详细介绍了这种战马,名为弗里斯兰,是出产自欧洲尼德兰地区的一种战马,被佛朗机人带到了吕宋,前不久,席慕云用,用计从佛朗机人手里弄来的。”

    唐毅没敢详细说缘由,实在是他都觉得有点脸红。

    所谓的尼德兰就是后世荷兰和比利时一代,当时还处在西班牙的控制之下,西班牙人窃据了吕宋岛,弗里斯兰马也被带到了东方。

    骑兵为王的时代,任何优秀的战马都是宝贵的战略资源,西班牙人可比贝都因人狡诈多了,岂能轻易从他们手里弄到战马?

    不过难不倒席慕云,他在一次和西班牙做生意的时候,偶然瞥见了弗里斯兰马,当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席慕云非常有耐心,为了这个目标,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和西班牙人做生意,交朋友,从织造局弄到最好的皇家丝绸,洁白如玉的瓷器,精巧的珠宝饰品,每一样都让西班牙人如痴如醉,席慕云还拿出他的进士身份,告诉西班牙人,他是明帝国承认的最高级学者,他愿意帮着西班牙人传教……

    一群远来的蛮夷哪能弄懂复杂的大明,席慕云的话,他们深信不疑,在谈妥了派遣去大明的教士之后,吕宋总督决定举行一场盛大的马球比赛,进行庆祝。

    结果就在比赛的时候,突然马尼拉生了猛烈的爆炸,地动山摇,观众吓得到处逃窜,总督大人不得不领着人马去救援,只剩下少量的士兵看护马场。

    席慕云带着的人手乔装混在人群中,立刻难,杀光了西班牙人,抢走了二十多匹弗里斯兰马,他们一路逃到了海边,那里有等待许久的船只。

    上了船之后,席慕云没急着离开,而是静静等待,不久之后,有几十个人急匆匆跑来,他们带着俘虏来的训马师,营养师,一起上了大船。

    这才快起航,离开了吕宋岛。

    他们前脚刚走,后面西班牙人就追了上来,在海上连续斗了十几天,明军损失了三艘大船,六匹弗里斯兰马葬身大海,西班牙人也损失了五艘船只,恰巧又赶上了福建水师南下,才把席慕云他们保护回了大明。

    为了十几匹战马,得罪了西班牙人,搞不好还要爆战争,席慕云胆子再大也害怕了,赶快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又从俘虏嘴里,问出了弗里斯兰马的详细情况,都送到了唐毅手里。

    “西班牙所谓的无敌舰队,也就是在欧洲耍耍威风,到了东方,只会有来无回!”唐毅笃定说道。

    不是大明的海军多强,而是劳师远征,兵家大忌,哪怕几百年后,八国联军也只凑了一万八千人,西班牙能调到东方多少舰队?

    别忘了,欧洲还有英国,法国,尼德兰也不安生,西班牙大军远征,估计没到东方,后院就失火了。

    唐毅不在乎开启战端,有意思的是高拱和江东更不在乎,他们根本不知道欧洲是个什么情况,甚至还把西班牙和葡萄牙统称为佛朗机,尼德兰的商人只是红毛夷,他们能有多少本事,值得大明忧心忡忡?

    唐毅第一次觉得无知也不错,他们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弗里斯兰马上面。

    同阿拉伯马适合混血,能够培养出更强势的后代不同,弗里斯兰马是单一血统的纯种马,也就是说,没法和当地马结合。而席慕云弄到的弗里斯兰马之中,只有匹母马,指着这点数量,想要繁衍出一支骑兵,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呢!

    短期内,弗里斯兰只能作为一种强悍的象征,出现在赛场上,而没法出现在战场上。

    唐毅十分懊恼,可是转念一想,他记得铁岭挽马,还有伊犁马都是引进不同种类,进行繁衍选育出来的。

    根本没有必要落入后世的窠臼,只要愿意花几十年的时间,没准也能培养出属于东方的优秀战马,不管是弗里斯兰,还是阿拉伯马,都是基因提供者而已!

    想到了这里,唐毅心花怒放,觉得天都格外晴朗,世界都明艳起来,看,一片片的红色,花都开了……

    下一秒唐毅反应了过来,根本不是花开了,而是遍地的血水。

    所有参赛的蒙古马和骑士都被弗里斯兰给放倒了,席慕云的坐骑咬着一匹蒙古马的脖子,用力甩了出去,高高扬起身躯,在夕阳中,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

    时间定格,四比三,大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潮水一般的欢呼声,惊天动地,唐毅捅了捅高拱,笑道:“中玄公,这回又赌赢了吧?”

    高拱白了他一眼,“老夫岂是钻在钱眼的人?能得到两种良驹,我大明骑兵有望,高某哪怕是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饴啊!”

    高拱充满了真诚,叹道:“行之,身在江湖,心忧朝堂,著书立说,革新马政,居功厥伟,你该回朝廷了!”

    不只是高拱,包括江东在内,老头子身体不成了,他准备回京之后,就辞去兵部尚书,而继任的人选就是唐毅。

    要回京城吗?

    唐毅默默摇摇头,“中玄公美意小弟心领了,只是火候还不到啊!”

    高拱愣了一下,竟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一次的比赛让高拱看透了大明官场的无能和虚伪,面对自己人,他们凶悍无比,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面对敌人,他们却总想着委曲求全,苟且偷安。

    李春芳的作为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上至嘉靖,徐阶,下至翰林科道,一大群文官的共同心声,遇到了困难,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一个个知难而退,知难而绕,指望着他们中兴大明,简直是做梦。

    “行之,凡事总要有人去做,去争!尸位素餐之徒,留在朝堂一刻,对大明的伤害就多一分,你足智多谋,又年轻有为,正是大作为的时候,老夫不才,愿意和行之,还有天下间志同道合之士,共同振衰起弊,扶持江山社稷,莫非行之不愿意吗?”

    高拱时刻充满了斗志,唐毅非常钦佩,忙抱拳拱手,笑道:“承蒙中玄公看得起,小弟自当鞍前马后,为公冲锋陷阵,万死不辞。只是小弟手上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处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年半载,就会有结果,到时候小弟自当回朝。”

    高拱眉头一皱,有些失落,又很快过去了。

    “行之,你要做什么老夫就不问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既然如此,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

    赛马比赛落下了帷幕,只是真正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嘉靖就下了圣旨,要求将天马和龙驹带到京城,他要亲自观看。阿拉伯马混了一个天马的称呼,弗里斯兰变成了龙驹,也恰如其分,只是朱山和席慕云都不高兴,好马要送给嘉靖不假,可是到了皇帝手里,就只会成为圈养的宠物,公马更是要挨一刀,数量有限的宝贝儿,献给嘉靖,实在是浪费。

    唐毅只能说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有了陛下认可,马术能更容易风靡天下,做出点牺牲也是没办法的,你们切记,到了京城,一定要回说话,把陛下哄好了。对了,我会让翰林学士徐渭帮忙的,放心就是。”

    打走了两个不情不愿的人,还有几个麻烦的人要送走,蒙古来了三位台吉,岱青丢了战马,铁背被撞得半死,相比而言,乌木儿更倒霉,他的战马被踢倒,摔在地上的时候,又压断了腿,不得不截肢。

    岱青看着两个更倒霉的家伙,突然庆幸起来,能保住小命就算是不错了。来时气势汹汹,归时星落云散,越过长城的时候,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再来不来比赛了,太伤人了……8

第785章 火了

    “去叫海伯伯过来,你的面子比爹大。”

    平安乖乖点头,撒腿跑到了客房,没有直接推门,咱是懂礼的好孩子不是。砰砰砰,敲了三下,没有声音,难道海伯伯也懒床了?

    再敲三下,房门开了一个小缝儿。平安把小脑袋探进去,看了一圈,不见海瑞的踪影,他钻进了屋子里,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只是在桌子上有一块灰布,平安好奇拿在手里,一转身跑到了饭厅,塞到了唐毅手里。

    “爹,您看。”

    唐毅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眉头就拧了起来,这是半截袖子,正是昨天海瑞穿的那件袍子。

    割袍断义!

    霎时间,唐毅的脸色惨白,出道十几年,他唐毅不敢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也没有被人嫌弃过,海蛮子你到底想如何,竟然割袍断义,我苦口婆心,好生款待,难道都是错了吗?

    没有我暗中庇护,你能活到今天?坐泉州市舶司提举,你得罪了多少人,还不是我帮你摆平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交朋友够义气,你就这么对我?

    唐毅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黑,多年养气,今朝破功,气得他再也不淡定了,一跺脚把半截袖子扔在地上,连早饭都不吃,怒火冲天,直接转回了屋子。

    他刚出去,王悦影和琉莹正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粥,几样小菜。

    “老爷这是怎么了,一天三顿,不是雷打不动吗?”琉莹随口说道。

    王悦影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袍子,她急忙捡起来,看了两眼,突然吸了口气。

    “妹妹,你照顾平安和平凡吃饭,我去看看。”

    “好。”

    王悦影匆匆到了唐毅的屋子,推门进去,发现唐毅正斜躺在床上,脸对着墙,一动不动。王悦影没急着说话,而是默默坐在了椅子上。

    僵持了差不多一刻钟,唐毅熬不住了,一扭头,闷声道:“你去看着孩子们吧,我没事。”

    “还说没事,我的男人都被部下嫌弃了,人家海大人为什么要和你割袍断义,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事?”

    唐毅咬了咬牙,无奈道“媳妇,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海瑞啊,难道不能是他错了?”

    王悦影呵呵一笑,“哥,咱们在泉州好几年,海老夫人,海瑞的媳妇,我们都很熟,有其母必有其子,海瑞是个方正的人,大的事情上,他是不会错的,倒是你,可就未必了!”

    有你这么诋毁丈夫的吗?

    唐毅气得坐了起来,随手拉过椅子,和王悦影对面坐着,怒骂道:“我就没见过那么不知道好歹的人?不过是区区五品官,动不动就天下大弊,就江山社稷,就黎民苍生?真把他当成宰辅重臣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夸夸其谈,穷酸书生,眼高手低,一点用处没有,倔驴,南蛮,死心眼子……”

    听唐毅骂了好半天,王悦影笑眯眯的,只说了一句,“你没真的生海大人的气。”

    唐毅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不会吧,我的演技退步这么厉害,连媳妇都看得出来?王悦影鄙夷地笑道:“真当人家是傻瓜啊,你昨天晚上,大半夜不睡觉,翻出东南的账本,看了又看,我就知道,惹你生气的是东南的那些人,不是海瑞,对吧?”

    能不对吗!

    唐毅无奈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头儿,满心凄凉,“媳妇儿,东南是我的心血啊,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变了样,当爹妈的能不心疼吗?海瑞还能找我说,可是我找谁去诉苦!”唐毅激动之下,咳嗽连声。

    王悦影连忙伏在他的身上,帮着拍打后背,伸出双臂,默默保住了丈夫的肩头……有了妻子的支持,唐毅打开了心扉,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

    ……

    他在东南的时候,订立各种规矩,留下了无数亲信,又通过交通行,阳明学会,不断影响东南……唐毅是把东南当成了心中的桃花源打理。

    就算没法“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总能安居乐业,物阜民丰吧?

    可结果呢,他走了没几年,就一地鸡毛,连市舶司的规矩都荡然无存,唐毅哪能不生气,海瑞总结的五大毒瘤,他是一万个赞同,一帮贪得无厌的畜生,都把他们剐了才好。

    想归想,却没法做到,唐毅很清楚自己眼下的权力来源,他还要靠着那些世家大族支持,才能重返高位,才能击败所有对手。

    没有登上首辅之位,唐毅只会讲兴利,讲那些人喜欢听的,而不会去说什么除弊,徒惹麻烦。所以当海瑞问到他的时候,开出了两个药房,一个是海外扩张,一个是发明创造。

    这两者都代表一个思路,那就是逃避!

    开拓出来的海外田地一样会被士绅豪商吞并干净,发明出了水泥,让建筑变得容易了,嘉靖就会省下每年几百万的银子,不去修宫殿吗?

    当然不会,他会因为有了水泥,变本加厉,到处征调民夫,疯狂大兴土木,修更大,更奢华的宫殿道观,钱不但省不下,还会花的更多。

    海瑞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对唐毅格外失望,愤然割袍断义,天还没亮,就离开了让他失望的小站。

    “刚峰兄,对不住了,小弟又算计了你啊!”

    唐毅暗自苦笑,他太了解海瑞了,此番他过来,是希望说动自己,帮忙替东南的百姓说话,约束世家大族,毕竟东南的一切几乎都是唐毅创造的,他说话,比起朝廷都管用。偏偏唐毅知道,他还算半个在野的人,手上没有权力,没有多少交换的筹码。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只会把那些人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唐毅万万做不得。

    其实,唐毅可以实话实话。

    不过他没有,他故意对海瑞说那一番分饼的高论,让海瑞误以为他已经变了,不能指望了。

    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会知难而退,不为五斗米折腰,当一个陶渊明算了。唐毅却知道,海瑞不会,他是个百折不挠,撞破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人。

    越是孤单,越没有指望,海瑞的使命感就越强,斗志越旺盛。如果说没来小站之前,海瑞还只是在模糊之间,从小站离开,他就坚定了信念,要在沉默中爆发。连唐毅一般的人物都变了,要是他再不说话,大明朝就真的没人敢说实话了。

    五大毒瘤,说穿了,就是一个人造成的,那个人就是嘉靖!就是大明的至尊!

    没有人挑战嘉靖的权威,打破皇帝的神话,改革就无从谈起,只是这么做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唐毅必须使出浑身的本事,替海瑞保驾护航,而且还要始终置身事外,不能惹来皇帝的记恨,火中取栗,钢丝上行走,刀尖上舞蹈……难度之大,前所未有。

    说来可笑,也不知道是海瑞无心所为,还是他也看透了唐毅的算计,竟然来了一个割袍断义,至少这个举动就把唐毅摘了出来,哪怕嘉靖震怒,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都说他是个蛮子,说不定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智者,我利用人家,人家也在利用我啊!

    “海瑞的事情先放一放。”

    唐毅脸色很阴沉,“媳妇,我粗略看了看账目,咱们两家的子弟,貌似都不怎么样啊!”

    提到了家人,夫妻两个都挠头了。

    太仓王家不用说,那是千年世家,比起华亭的徐家底蕴还丰厚,子弟更多,问题也更多。

    至于唐家,几代单传,是没有什么亲戚的,可是自从唐慎和唐毅爷俩发迹之后,唐家的亲戚就多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个耗子窟窿冒出来的,到目前为止,唐毅有两位叔祖,三个伯父,五个叔叔,十几个平辈兄弟,还有一大堆侄子侄孙……这么说吧,凡是苏州,太仓一代,姓唐的人家,都跑来认亲了。

    趋炎附势之徒,唐毅是从心里瞧不起,他在东南的时候,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对这帮乱认亲的从不手软,这些人也学乖了,他们专挑唐慎下手,谁让唐慎脸皮薄,耳根子软,好说话,人家大老远来了,总不能不招待吧!

    结果三下两下,他们就得了尚方宝剑,到处打着唐毅的招牌,横行无忌。跟着唐毅的人都知道他很护短,面对着所谓的唐家人,谁都要给点面子,一来二去,唐家俨然苏州一霸,徐家干的事情,唐家一点不差,只不过是小了一个数量级而已。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更何况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媳妇,你去给岳父大人写一封信,告诉他帮忙整顿,先正己再正人,不管是谁家的不肖子孙,都不要手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遇上了刺儿头,就给扔到海外,死了活该。”

    之前也整顿过几次,却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过,对别人下手容易,对自己人下手难。王悦影深以为然,转身就要去修书。

    唐毅拉住了她的胳膊,“早饭还没吃,陪我吃点东西吧。”

    夫妻两个到了饭厅,正准备吃东西,突然俞咨皋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我爹让你去一趟。”

    唐毅一惊,俞大猷可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唐毅抓起俩馒头,就往外面走。

    “发生了什么事情?”唐毅好奇问道。

    俞咨皋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听我爹说,天津的粮仓走水了,有五十万石的粮食过了火,我爹担心马场的草料不够,让您拿个主意。”(~^~)

第835章 炙手可热的南洋公司

    唐毅在潜邸讲课的时候,天南海北,有意给朱载垕灌输了不少西洋掌故,当时裕王闲着无事,不过是当成山海经一类的奇谈怪论在听。★★

    可是在他的脑中,还是留下了印象,面对着这一封捷报,隆庆茅塞顿开,喜笑颜开,他拉着高拱,到了一份地图的前面,度很快就找到了吕宋,显然他平时经常看。

    “高师傅,这就是吕宋岛,论起面积,不下于浙江省,适于耕种的土地极多,而且还有铜矿,金矿,比整个大明加起来都要丰富,四面环海,水产丰富,岛上还有各种珠宝,好东西数不胜数……”

    隆庆手舞足蹈说着,高拱倒是第一次听说,他的脑中还盘桓着上国无所不有的念头,不大相信蛮荒之地的吕宋,能有这么富庶。

    隆庆也了愁,他不知道怎么说服老师,恰巧冯保凑了过来。

    “皇爷,唐大人上奏疏的时候,顺带着还送来一盒子宝贝。”

    “快拿来,朕要好好看看!”

    冯保小跑着下去,没一会儿,抱来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不大,却很重,冯保呼呼气喘,到了桌案前面,展开之后,高拱也探头看去。

    结果唬得高拱差点惊叫出来,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盒子里面都是宝贝,各种宝石不用说了,里面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狗头金,还有不少铜矿砂。

    在盒子旁边,附着唐毅亲笔写的说明,隆庆拿在了手里,小心翼翼看着。

    唐毅没说别的,他只是介绍了吕宋有丰富的铜——金矿脉,具体多少不好说,以云南的滇铜为例,一年能产十五万斤,这已经算是大明非常重要的铜矿了,而吕宋能产多少铜呢?

    如果开得当,唐毅估计,每年能达到二亿斤,足足是一千多倍!

    咕嘟!

    隆庆和高拱都咽了一口吐沫,他们再三确定,生怕唐毅开玩笑,唐毅在后面还做了仔细的说明,这还只是铜矿,不包括黄金。

    两个人顿时都不好了,他们都熟读唐学三书,对于通货紧缩一点不陌生,比如唐毅就认为秦国灭亡,在货币上的原因就是一下子吞并六国,货币供应跟不上,造成了通货紧缩,百姓生活严重影响,才会二世而亡。

    至于宋朝,钱荒二字,更是频频见诸史料,所谓交子,根本是没有办法,逼出来的早产儿,谁让中原缺铜呢!对此高拱一清二楚。

    大明也是一样,金银铜全都缺,幸亏开海之后,大量金银涌入,才缓解了危机。

    可是完全靠着贸易赚钱,终归不稳妥,万一流入的白银减少,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唯有牢牢握住产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高拱虽然心里想和唐毅别苗头,可是遇到了关系国家兴衰的大事,他也顾不得了。撩袍跪在地上,激动地泪流满面。

    “恭贺吾皇,不但开疆拓土,还掌握了铜矿产地,万世之功,天赐大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拱激动之下,大声山呼,太监宫女不懂怎么回事,只能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声震宫廷。

    隆庆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略带苍白的小脸充了血,涨得通红。

    登基以来,时间不长,可一件好事没有,隆庆都开始理解嘉靖为什么躲在西苑不肯出来了。

    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唐毅一下子送来了这么大的礼包,隆庆简直要飞起来了。

    不愧是唐师傅,就是厉害!

    “高师傅,都平身吧。”

    拉起了高拱,隆庆难掩激动,“去把徐阁老,还要郭阁老,李阁老都请过来,朕要和他们商议一下吕宋的事情。”

    “遵命。”

    高拱转身下去了,隆庆搓了搓手,又跑到了盒子前面,看着里面的东西,爱不释手。龙眼大小的夜明珠,鹌鹑蛋大的珍珠,还是粉色的,做成了饰,该多漂亮啊!

    唐毅可是说了,吕宋盛产珠宝,这一次光是从西班牙人手里就缴获了十箱珍珠,想到这里,隆庆幸福得天旋地转。

    “冯保,你去告诉李娘娘她们,要什么样的饰,只管和朕说,给她们一个人拿珍珠做件衣服,朕也出得起!”

    冯保连忙跑出去,乾清宫里充满了隆庆得意的笑声。

    哪管贵为皇帝,没有钱一样挺不直腰杆。

    唐毅的这一份大礼,实在是太及时了……

    “大人,您看这一回,朝廷会如何处置吕宋,会不会直接吞并?”徐邦阳不无担心道,屋子里还坐着好几个人,他们都是几个家族的代表,大家注资南洋公司,眼看着吕宋拿了下来,要分享果实的时候,要是让朝廷都给端走了,哭都找不着调儿。

    唐毅信心十足,“眼下朝廷拿不出钱的,西班牙人打败了,还有吕宋国的残余势力,还有那么多土著,而且吕宋森密集,虫蛇众多,朝廷准备花多少钱,死多少人,才能开出吕宋来?”

    还有一个原因,唐毅没有说,大家心里也清楚,秉国的徐阶作风保守,只想管好大明的一亩三分地,对海外一点兴趣都没有。

    而且就算他点头,吞并吕宋的大功还是要落在唐毅的头上,徐阁老才不会替唐毅作嫁衣裳。

    “你们放心好了,开吕宋离不开朝廷点头,咱们把该做的做了,仁至义尽,哪怕朝廷想要反悔,也说不出什么。”

    徐邦阳笑着点头,“大人英明,跟着您老人家,就少不得吃肉财!”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也都开怀大笑,十分满意。

    能不满意吗?

    唐毅逼着大家伙交出田地,换成了南洋公司的股票,别说是一纸空文,就算是捧着真金白银,他们也不愿意把田产交出去。

    可几个月过去了,伴随着吕宋之战的胜利,越来越多的人嗅出了金钱的味道。

    南洋公司可不是一个空壳子,而是拥有东番和吕宋两个大岛的级金鸡母。

    林阿凤已经宣布将主力转移到吕宋,东番岛的五百万亩田产,悉数作价出售,价格最高的只要亩,一两银子能买两亩,由于之前有土人耕种,只要稍加整顿,第二年就能种植甘蔗。

    一亩甘蔗,按照生产两千斤糖计算,扣除劳工,运输,销售,一亩地最少能赚五两银子,买二三百亩田,踏踏实实干十年,就能成为腰缠万贯的财主。

    当然这只是理论计算,实际上还有气象灾害,还要承担税收,杂项费用,不过再怎么算,也要比在东南当佃户赚得多,而且是多很多。

    至于在座的几大家族,他们会派人去开垦土地,种植甘蔗,榨糖赚钱吗?

    显然不会,他们只需要掌控商路,将白糖运到大明,再把生活物资,运到东番岛,就能捞到惊人的利润。

    至于吕宋岛,逻辑也差不多。

    “仅仅白糖一项,一年最少有三百万两利润,我们家占了三成股份,折合下来,就是九十万两,如果算上吕宋那边的铜矿,金矿,一年下来,二三百万两的利润!”徐邦阳大笑道:“这么多钱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花了!”

    装蒜,纯粹装大瓣蒜,6光祖揶揄道:“总不会拿着钱,又去买田吧?那样,你可是活回去了!”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徐邦阳摇头,“不但不买田,我还想把剩下的产业都甩出去,赞银子,招兵买马,加强南洋公司的武装,抢了一个岛,就赚了这么多,南洋的岛屿何其之多,干嘛不都吞下来。不光是南洋,往西是印度,中东,还有非洲,往东,还有美洲,到处都是肥的流油的宝地儿。在大明,霸占几亩田,十几亩田,就要闹得沸沸扬扬,在海外,一下子圈占苏州府这么大的地方,都没人管你,傻瓜也知道怎么选择。”

    这一番话,得到了在场众人的频频赞赏。

    看到他们深以为然,唐毅突然十分满足,甚至欣慰无比。他一直想培养出来的,就是一群有进取心,为了目标,能够不择手段,强悍富有战斗力的新兴势力集团。

    不再是靠着依附权贵,向皇帝磕头,换取施舍的一点利益。

    这是一群狼!

    经过了多年的积累,眼下终于结出了果实,那种成功的满足,简直无法形容,或许这就是为政者的幸运,能够体会到别人永远无法体会的快乐。

    或许还可以做得更好,更大胆一些。

    “第一炮打响了,下面就要移民开,这可是个苦差事,我看这样吧,准许其他的家族,投资南洋公司,有钱一起赚。”

    6光祖还有些迟疑,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凭什么我们打天下,让那帮人捡便宜,说不过去啊!

    倒是徐邦阳脑筋最快,“咱们把土地分割开,他们想要田产,就出钱购买,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弄到更多的钱,造更大的船,时机成熟了,再干一票大的!”

    “哈哈哈,少国公就是豪气!”6光祖抚掌大笑,“就这么办了!”

    当听说南洋公司要拍卖东番岛和吕宋岛的土地之时,东南的商人全都疯了,还有什么能比土地更让人兴奋。那些原本观望的世家,商人,全都跑来了,不只是江南,甚至两广,四川,包括河南,山东,天津,能来的全都来了,大家伙齐聚南洋公司总部,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热闹劲就不用说了。

    在人群当中,还有一个低调的中年人,正是徐阶的次子,徐琨!真没想到,连徐家的人都被吸引了……8

第918章 一鸣惊人

    唐毅率领着文武百官,进入金殿,隆庆在滕祥的陪伴之下,兴冲冲赶来,这十天的功夫,隆庆一面翻着《赋税论》,一面苦心焦思,还真别说,有了不少心得,他也憋着一股劲儿,不都是说朕无能吗,就要看看,朝廷的这些大员,本事究竟如何!

    “唐师傅,这一次金殿推演,就交给你主持。”

    “遵旨。”

    唐毅让人抬上来一张特大号的八仙桌子,他一伸手,邀请隆庆,站在了主位,他和隆庆南北相对,留下了六个边,左面三个是给支持一条鞭法的一方,右面三个,则是留给了申时行他们。

    高拱和张居正看了看,张居正主动走了出来,加上李幼滋和刘自强,一个阁老,加上两个三品大员,相对之下,申时行三个就显得弱势太多,几乎不成比例。

    唐毅不动声色,翻出了七张木牌,第一个送给了隆庆,上面有两个字:皇帝。

    “陛下,您身为天下之主,推行一条鞭法,自有您的目的和希望达到的效果。”

    隆庆含笑接过了木牌,摆在面前,然后笑道:“朕继承祖宗基业,身为天下万民之主,民生艰难,国势日非,朕忧心如焚,百姓人家常说打开门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归结起来就是一个钱字,国家亦是如此,这些年来动不动就拖欠百官俸禄,朕看着也心疼,非是朕不想体恤大家伙的艰难,奈何朝廷拮据,花钱的地方太多……唉!朕欲推行一条鞭法,重在填补户部亏空,充实国用。然则变法改良,必须做到上不误国,下不病民,不能侵害百姓过甚,尤其是升斗小民,眼下大明狼烟四起,要是在逼得百姓造反,江山立刻就乱了。”

    经过这些天深思熟虑,隆庆的一番话说出来,四平八稳,无可挑剔。皇帝陛下要变法,但是必须利国利民,不能出乱子。

    这个调子定下来,唐毅笑呵呵拿出了剩下的六块木牌,张居正得到了一张“朝廷”,李幼滋得到了一张“疆臣”,刘自强的一张写着“巨室”。

    至于申时行他们三个,分别代表“农户”,“商人”,“小吏”。

    每个人分好了身份,唐毅笑着说道:“陛下的话诸位同僚想必都听清楚了,张阁老,就从你开始,讲讲这一条鞭法的好处,又要如何推行。”

    张居正点头,他板着脸,威严地看了一圈,然后说道:“众所周知,太祖爷定下了优待官绅的规矩,然则近些年,世家大户,利欲熏心,大肆兼并土地田产,接受百姓投献,只要向他们缴纳一些田租,就可以不用负担朝廷的税赋徭役,以致升斗小民,可耕之田越来越少,负担之税赋却日甚一日,常此下去,必定是朝廷财力枯竭,民力凋敝。并非本阁虚言恫吓,去岁以来,京畿周围逃亡百姓极多,以至于十室九空,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遑论其他各地。不变法,大明有亡国之忧。”张居正虽然说得简略,可是大家伙心里头都有一本账,朝堂上的穷人实在是不多,哪怕以前是穷人,当了官之后,也就不穷了。

    张居正把大家伙挖朝廷墙角的行径都给掀了出来,让他们是又恨又无可奈何,还有许多支持变法的臣子都给张居正竖起大拇指。

    果然是忠肝义胆,敢言敢谏,好一个张太岳!

    “本阁以为,以往由粮长征收钱粮,运送到两京太仓,繁琐低效,光是在路上就要至少损耗三成以上。重新清丈田亩之后,确定赋税额度,然后将田赋徭役,以及苛捐杂税一律折成银子,简单方便,运输容易,避免了小吏上下其手,从中渔利的空间,实在是利国利民之法。”

    他说完之后,顾盼自若,显得信心十足,高拱抓着胡须,频频点头,显然张居正的提议很对他的脾胃。

    唐毅点了点头,“张阁老,你建议清丈田亩,首当其冲,就是天下大户巨室,若是他们反弹,你以为该如何应付。”

    “次辅大人,当以铁腕应对!”张居正断然说道:“在此本阁要向陛下,还有朝中诸公宣布一件事,我江陵张家愿意先接受清丈,多余的土地,一律退还,以为表率!”

    张居正的态度让很多摩拳擦掌的人大失所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好好的致命一击,竟然被张居正给化解了,到底是谁走露的风声,真是该死!

    至于另外一些人则是更加赞叹,更高看张居正一眼。

    “巨室大户,侵吞百姓田亩,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们家大业大,宁可对大户下手,亦不可伤损升斗小民。他们反扑是必然的,不过本阁看来,也不算什么了不起,只要拿出大勇气,大决心,强力推行,一定能够成功。本阁提议把一条鞭法推动,列入地方官吏考评当中,推动考成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凡是不能完成朝廷任务者,一律罢黜,绝不姑息!”

    张居正杀气腾腾,李幼滋代表地方官吏,站了出来,思量着说道:“固然有些官吏不肖,可是朝廷以乌纱帽相威胁,他们不敢不尽心竭力办事。”

    刘自强也笑道:“别看地方士绅大户看起来很强大,只要朝廷认准了,从上到下,强力推动,无人敢抗衡朝廷,毕竟有反叛的百姓,没有造反的士绅,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三位大臣一唱一和,把一条鞭法说的跟一朵花似的,在场大臣虽然有很多不喜,可是却找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反驳,眼看着就要大局抵定。

    隆庆频频看唐毅,只见唐毅面上带着淡淡笑容,转头看了看右边的三位。

    “既然站在了辩论台,就没有高低贵贱,只讲一个理字,张阁老他们把一条鞭法说了明白。”唐毅看了眼中间的那位,笑道:“吴天成,你代表商人,有什么看法?”

    好些人这才知道,敢情这家伙就是顺天银行的督办吴天成啊!听说就是账房先生出身,在国子监肄业,他的学问估计只比那些站殿的大老粗强,朝廷的法度,他能懂什么?

    一个个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更有人把脑袋转过去,连看都懒得看。

    吴天成暗自咬了咬牙,你们看不起老子,老子还看不起你们呢!朝堂之上,除了我师父之外,其他的还不都是杂碎!

    张居正,看你得意洋洋的样子,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吴天成挺起胸膛,先是一抱拳,然后说道:“回禀唐相,诚如张阁老所言,商人发财的机会就来了,他所称的利民之法,其实根本是利商,真不知道张阁老当初是怎么想的。”

    张居正眉头一皱,目光如电,盯着吴天成,“你给我讲清楚!”

    吴天成不甘示弱,“讲就讲,谁都知道,什么东西买的人多了,价钱就高。张阁老将赋税和徭役一并折银,朝廷征收银两,如此一来,银价必定上涨。假如我是商人,手里攥着白银,我就会等到秋收之时,拿出白银,以正常价格五成,甚至更低,去收购粮食。”

    李幼滋皱着眉头,不屑道:“老百姓又不是傻瓜,他们会卖给你吗?”

    “呵呵,老百姓不是傻瓜,可是你们逼着他们成了傻瓜啊!朝廷要收银子,他们只有粮食,不低价出售,换取银两,如何应付如狼似虎的差役?”

    吴天成话音刚落,韩德旺作为小吏的代表,也忍不住笑起来,“吴老板到时候我下去逼着老百姓交税,你低价收粮,咱们手拉手,赚了银子三七下账,你看如何?”

    “好啊!”吴天成笑道:“等我掌控了粮食,就囤积起来,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再高价借给百姓,还能捞一笔。”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在场的朝廷大员都傻眼了,有人就跳出来,大骂他们无耻,阴险,狡诈,可恶……

    可是也有人高兴,赵贞吉,还有左都御史葛守礼,都是保守派的人物,他们知道要辩论,都找到了唐毅,想要亲自下场,和张居正他们论理,哪知道唐毅坚决反对,他说了这次是兵器推演,纸上谈兵,要扮演不同角色。如果都是朝堂大官,那不是和廷议没有什么区别吗?

    唐毅向他们一再保证,绝对会找到合适的人选。

    赵贞吉和葛守礼本来还将信将疑,可是听完吴天成和韩德旺的话,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一个逐利的商人,一个欺压良善的恶吏!

    他们冲着那帮跳出来的官员,哼了一声,你们急着捧高拱和张居正的臭脚,太早了吧!我们还在呢,断然不会让害民之法通过的。

    唐毅脸色一沉,“诸位同僚,今日大家各自有扮演的身份,他们只是站在角色的立场说话,不可苛责。”

    唐毅又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申时行,“你有什么见解?”

    申时行在入翰林院之后,唐毅给他,还有好些心学弟子放假,让他们考察民生,申时行真正到地方上住过,对百姓艰难,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

    “地方百姓,男耕女织,村镇集市,以物易物,自给自足,除了盐巴之外,很多百姓,几乎不买任何东西。他们种粮食,养鸡鸭,纺粗布,朝廷征粮,他们拿得出,如果真的都征银子,只怕就要像吴兄说的那样,不得不贱卖粮食了。”申时行把两手一摊,十分无奈。u

第1143章 京城防卫图

    万历很喜欢读世宗实录,他觉得自己和爷爷嘉靖太像了,都是冲龄继位,嘉靖要面对强大的元老集团,自己的处境更要险恶万分。

    从嘉靖身上,或许能找到破局制胜的关键,嘉靖说起来,也不是真的多厉害,他只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轴!无论大臣们怎么花言巧语,他都不相信,也根本不在乎。其次就是狠,敢于亮剑,左顺门一口气打了几百人,打完就完了,天下就太平了。

    四十五年,漫长的嘉靖朝,哪怕闹得天翻地覆,江山都要完了,只要把罪责推给了严嵩,就万事大吉,没人敢质疑皇帝。

    后来海瑞不识趣,跳了出来,上了治安疏。但是等到嘉靖遗诏颁布,皇家的威仪又恢复了,百姓们依旧沉浸在期盼有个好皇帝的梦想中。

    万历总结经验,只有一条,那就是皇权神授,皇帝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就是活在人间的神,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几千年的帝王传承,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只有唐毅一伙,丧心病狂,妄图架空皇帝,内阁揽权,居心叵测,天下的忠臣孝子是看不下去的,只要朕能强硬起来,痛下杀手,就会四方响应。

    祖父能赶走杨廷和,自己也能战败唐毅!

    置身事外,万历的想法无疑是幼稚的,可他就是这么想的,说起来讽刺,保皇党在其中立了很大的功劳。他们为了取代唐毅,夜以继日,不断告诉万历,你是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的大明之主,天下被唐毅折腾得不像样子,百姓们都盼着皇帝亲政,主持大局呢!

    人都喜欢听对自己有利的话,万历的偏颇,加上保皇党的灌输,让万历越发自大,唯我独尊。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认为杀了一个王家屏,就能把自己洗刷干净,唤起臣民百姓的忠心。

    万历还在暗自竖起大拇指,觉得自己太高明了,把罪责推给了王家屏,就好像当年祖父让严嵩当五谷轮回之处一样。那些无知的百姓还会跪拜在自己的脚下,盼着皇帝的雨露恩泽。

    大势在手,唐毅就不得不北上议和,到时候干掉唐毅,恢复皇帝权威有望……多么高明的算计,多么厉害的一盘棋,天下都在朕的掌控之中,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万历还沉浸在自我催眠之中。

    申时行等人被救走的消息就传来了,厂督张诚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开什么玩笑啊,西苑是重兵把守之地,竟然有人把申时行等人给救走了,要是他们愿意,是不是还能冲进紫禁城,把皇帝也给顺走啊?

    张诚真怕万历发作,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又不能瞒着。

    他只好吞吞吐吐,用最委婉的语气告诉了万历。

    “皇爷,奴婢已经安排了追击人马,申时行跑不了的,一定把他抓回来,砍了脑袋……”张诚又蹦又跳,义愤填膺,卖力表演。

    他没有注意到,在知道申时行逃走的时候,万历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刚刚还在自鸣得意,一下子就把他打回原形。

    能从京城把人带走,绝不仅仅是唐党实力庞大那么简单,万历虽然狂妄,但却不傻,没有内应,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换句话说,京城里都出了叛徒,他还能相信谁?谁还是可信的?

    万历疯狂呐喊,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十分孤单,冷冷清清,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一直笃信的皇帝权威,这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管用……万历陷入了强烈的怀疑否定当中。

    本就偏激,加上压力、恐惧、愤怒……所有负面情绪,撕扯着万历,让他陷入了癫狂。

    “有人背叛了朕!”他沙哑着声音道:“乱臣贼子,他们以为朕完蛋了,就放走了申时行,想向唐毅讨好了!妄想,朕才是天下之主,只有朕才能决定生死,谁也不行!”

    伸长了脖子,青筋绷紧,似乎下一秒血管就会断裂,流出通红的液体。万历五官狰狞,看得人毛骨悚然。

    “抓,给朕把人都抓起来!”

    张诚满脸惶恐,“奴婢已经让人去追申时行了,肯定能抓……”

    “谁让你抓他了!”万历探身,几乎和张诚脸对脸,吓得张诚不停往后缩。

    “朕最恨的就是叛徒,张伴伴,你没有勾结唐毅的人吧?”

    “没,绝对没有!”张诚哪敢迟疑,万历都要吃人了。

    “好,看起来朕只有相信你们了,至于文官吗?都该杀!”

    嚯!

    张诚吓得匍匐在地,浑身冒冷汗,也不敢搭言。万历太吓人了,跟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看得人不寒而栗。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哪怕是身边的人,都无法理解万历脑子想的什么。

    这不,万历又给张诚一道难题。

    “去,替朕把杨俊民给抓起来。”

    “啊!”张诚吓得差点瘫了,杨俊民可是杨博之子,如今的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担负着京城防卫之责,把他抓了,京城还让谁去守啊!

    “皇爷,这……”

    刚想说两句,万历一瞪眼睛,张诚吓得连忙闭嘴。

    可是他直竖竖跪着,一动不动,显然不愿意接旨意。万历看在眼里,这个气啊!真想下旨,把他也给宰了。但是杀了张诚,刚建立的东厂就废了,还有谁替自己抓人,杀人?

    万历强忍着愤怒,耐心道:“张伴伴,王家屏辜负朕的厚望,把江山弄得乱七八糟,四方乱贼并起,国势危若累卵。朕杀了他,没有什么错,一点错都没有!”万历固执地说道:“朕的苦心,那些外臣没法明白,他们不但不理解朕,还勾结唐毅,把申时行等人救出去,简直是可杀不可留!”

    “杨俊民和王家屏是同乡,他怨恨朕,出卖朕,不把他杀了,等到唐毅的人马来了,他就会把朕交给乱贼处置。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朕不能等了,一刻都不能等了,张伴伴,你听明白了吧?”

    万历抓着张诚的肩头,格外用力,像是神经病一样,用力摇着。

    张诚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头也在流血。他曾经就是东宫的太监,伺候着万历长大,后来唐毅裁撤所有宦官,张诚也被赶出了京城。

    十年之间,他每时每刻,都在念叨着万历,希望回到皇帝身边,重新过作威作福的日子。

    美梦成真了,张诚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兴奋。

    都说隆庆是个糊涂皇帝,但是在大事情上面,隆庆几乎从来没有错过,信重帝师,驱逐徐阶,支持变法……甚至在托孤的事情上,李氏能尊重高拱,留下唐高两位顾命,也不至于闹得太天下大乱。

    相比之下,万历处处精明强干,锐气十足。结果真正遇到了关键的大事,他没有做对一样。

    事到如今,内忧外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还天真地推给王家屏,甚至把他给杀了,现在又想动杨俊民。

    是不是嫌身边的亲信多了?想把所有人都给杀光了?

    这么下去,也不用唐毅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整死!

    张诚是真想好好劝诫万历两句,可是皇帝陛下已经走火入魔,根本听不进去。

    “张伴伴,你也不听朕的话了?”万历提高了八度,张诚一激灵,他发现万历的脸上罩着一层霜,自己敢反对,只怕马上要挨刀的就是自己。

    “奴婢遵旨!”

    张诚领旨去抓人,不过他多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迟疑了半个时辰,才把人马派出去。

    果不其然,等到他的人马到了杨府,杨俊民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府邸,还有一群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家丁仆人。

    “唉!”

    张诚狠狠一跺脚,只好返回宫中。

    “老奴无能,没能抓到杨俊民,老奴有罪。”

    张诚磕头砰地,匍匐在地上,他看不到,万历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他站起身,突然笑道:“张伴伴,杨俊民也不是寻常人物,他的本事大着呢,你抓不到他,再正常不过了。”万历凑到了张诚的近前,突然脸色一变,怒斥道:“狗奴才,朕不怪你抓不到人,朕怪你不尽心竭力去办事,是你放走了杨俊民!”

    “啊!”

    张诚的脸顿时就绿了,正在这时,一个叫韩赉的珰头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双膝跪在了万历的面前。

    “启禀皇爷,张诚得到了旨意后,竟然拖延了半个时辰,才致使杨俊民脱逃,奴婢亲眼所见,绝没有丝毫的差错。”

    万历点点头,“好啊,连朕身边的人都背叛了朕,真是对得起朕!”

    这时候张诚也豁出去了,哭诉道:“陛下,老奴实在是不想看到杨少保被抓。他要是也死了,军中上下,都要哗变,京城就保不住了。老奴的一颗心,都在陛下手上啊!”

    韩赉他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急忙跪爬了半步。

    “皇爷,杨俊民跑了,他知道京城的一切防卫消息,要是跑到了唐毅那边,一时三刻,京城就会被打破。张诚包庇杨俊民,罪不容诛,恳请皇爷立刻下旨。”

    万历听到京城防务的时候,吓得一哆嗦,脸立刻白了。

    “韩赉,要怎么处置张诚?”

    “一个奴婢,竟然不听从主人的话,就好像鹰不能抓猎物,该杀!”

    “既然如此,那就杀吧!”万历无精打采道,京城防卫图都走漏了,他还有回天之术吗?

第170章 中华岂会无男儿(第四更)

    嘉靖敬天修醮,费尽了力气,祈求来的雨水没几滴,倒是求来了一个老冤家,此等倒霉的事情,放到谁的头上都受不了。¥f,

    嘉靖气得连饺子都吃不下,把老太监麦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又命他立刻宣召严嵩和徐阶觐见,两位大学士早就知道了俺答入寇的消息,听在耳朵里,无不骇然,老严嵩的胡须乱颤,徐阶眉头紧蹙。

    俺答汗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摇头皱眉呢,他还真有这个能耐……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了脚下,中原王朝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除了土木堡之变,让大明朝尝到了切肤之痛,在多数大明的子民眼睛里,蒙古草原就是荒漠蛮夷的代名词。

    实际上呢,草原的生存更险恶,争斗也就更无情,在明朝的打击之下,蒙古首先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大部,所谓鞑靼部是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而瓦剌部的祖先是生活在叶尼塞河流域丛林当中的狩猎民族。其首领接受了成吉思汗的招揽,并且和黄金家族成为了亲家。

    这种主动的归附,使得瓦剌人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力,能够统帅自己的部民。在庞大的元朝轰然倒塌,北元又被明朝灭掉,瓦剌人逐渐强盛起来,并且在其首领也先的带领之下,打赢了土木堡之战,夺取了黄金家族的汗位,并且对黄金家族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也先由于忘乎所以,肆意杀戮,他的帝国只维持了一年,也先死后瓦剌部彻底四分五裂,再也构不成对明朝的威胁。

    而鞑靼部也乱成一团,黄金家族的子孙不停征杀,血脉几乎断绝,直到一个人出现,那就是只有七岁的巴图孟克。他的汗号为“达延汗”。

    这个奶娃娃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有一个能干的夫人,那就是满都海哈屯,满都海比起达延汗足足大了25岁。既是夫妻,又是母子,还是君臣。

    就是这种复杂的关系,满都海把年幼的达延汗放在箭囊之中,带着小丈夫征杀疆场。重现黄金家族的荣耀。

    经过南征北战,蒙古草原重新统一,只是这种统一非常有限,远远比不上成吉思汗时代的辉煌。满都海为了达延汗养育了七个儿子,教导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可汗。

    达延汗终结了草原的风雨飘摇,他把蒙古部落划分为六个万户,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并且把部民和草场分封给了他的儿子。

    俺答汗是达延汗第三子,右翼三万户济农巴尔斯博罗特的次子,按照达延汗的规定。汗位是传给左翼三万户的。可是草原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俺答汗成年之后,率领部族四处征讨,实力越来越膨胀,俺答吞并他的四叔的土默特部,并且逐渐成为右翼三万户的领袖。

    历来草原的强者都是通过征服实现的,俺答汗已经不屑于在草原上抢夺可怜的牛羊,他把目光放在了富庶饿大明朝身上。

    几乎每一年都要杀入花花世界,大肆抢掠,满足自己的贪婪。

    蒙古骑兵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失去了家园,甚至被掳走,成为了蒙古人的奴隶。

    大明朝不断损兵折将,面子里子一起丢光了。

    如今俺答汗再度突破长城。从怀柔,顺义南下,抵达了通州,蒙古的铁骑逼近帝国的心脏,十万骑兵,遮天蔽日。天朝上国在颤抖,在惶恐!

    ……

    积蓄了太多丹药之力,嘉靖像是暴怒的狮子,他红着眼睛,愤怒地咆哮。

    “严嵩,朕信你用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信任吗?”嘉靖厉声叱问:“听听,城外都是什么声音,你的老脸往哪放?”

    又来了,严嵩已经不止一次面对嘉靖的暴怒,他把双膝一曲,乖巧地跪在嘉靖的面前,涕泗横流:“启奏陛下,老臣侍君唯有一颗忠心,还要别的作甚!”

    严嵩一本正经地说道,徐阶在旁边险些喷血,无耻,真是无耻!你还知道自己是首辅,是百官之师吗?

    面对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对白,嘉靖终于憋不住了,气得笑了出来。

    “严嵩,你别以为这么就过关,朕告诉你,没有,一点也没有!”嘉靖虽然依旧愤怒,可是他的怒火已经转向了城外的俺答,严嵩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身为首辅,你说说,到底该怎么打退鞑子?”

    严嵩老脸抽搐,他要是有主意,何至于把老脸扔出来,让嘉靖踩呢!

    可皇帝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寻思了半晌,严嵩试探着说道:“老臣以为此乃是抢粮贼耳,不足为患!”

    “抢粮?”

    嘉靖眼珠充血,对着严阁老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睁开眼睛看看,已经到了东直门,还派兵攻击了列祖列宗的陵寝!你知道吗,我大明的祖先在天之灵都不安稳!朕不孝,朕有罪啊!”

    一听这话,呼啦,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是臣等(奴婢)知罪!罪该万死!”

    “万死?”嘉靖冷笑道:“死一次就够了,朕不想听请罪的话,朕要的是办法,是对策,是打退俺答的主意!”

    嘉靖的咆哮之声在玉熙宫中回荡,两位阁老都面面相觑,严嵩不懂军务,徐阶比严嵩强得有限,而且他也知道京营的德行,虽然在籍有十几万,但那只是糊弄人的,禁军实际只四五万,半为老弱,半为内外提督大臣之家役使,缺少战具甲仗,又多年不练,让他们上战场,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见两位阁老都没有主意,嘉靖只能下令把六部九卿,尤其是掌管兵部的尚书许论叫了过来,众位大佬齐集一堂。

    嘉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懒得说,严嵩偷眼看了看,没有办法,只能代替皇帝发问。

    “诸位,正所谓君贵臣荣,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北虏俺答已然到了城外,该如何应付,都拿出一个章程吧。”

    严嵩说完之后,众人依旧默然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duang,duang的巨响。嘉靖手里抓着钟锤,拼命地敲击着一口紫金钟,宣泄着心中的不满,震得大家伙耳朵生疼,皇帝已经怒极,要是还不说话,只怕都要倒霉了。

    身为兵部尚书,许论缓缓站起,不断思索着如何应付,他试探说道:“北虏势大,骑兵剽悍,战力过人,老臣以为冒然出兵,反受其害。眼下理应严守九门,防范俺答狗急跳墙。另外晓瑜诸地防范入侵,再有就是从九边调集精兵猛将,抵御北虏……”

    许论拉拉杂杂说了半天,看似有些用处,实则都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这些办法嘉靖和严嵩都知道,以往也都是这么应付的。

    可是这一次嘉靖的怒火比什么时候都强烈,他不想再听寻常的办法,他要出口恶气。无奈手下的这些臣子只能让他失望,失望透顶!

    嘉靖缓缓站起身躯,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些人。

    “一群饭桶,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都滚回去,好好想办法,没有办法,就再也别来见朕!”

    众位大臣一个个老脸通红,只得抱头鼠窜,突然陆炳站了出来。嘉靖心头一喜,笑道:“陆炳,你得锦衣卫想出城迎战?”

    陆炳咧咧嘴,锦衣卫哪是打仗的,看来皇帝也气糊涂了。他只得拍着胸脯说道:“若是陛下有旨,臣哪怕粉身碎骨,也和北虏拼了!”

    嘉靖还没有糊涂,轻笑了声,“你凑什么热闹?有别的主意只管说就是了。”

    陆炳微微一笑,“陛下法眼如炬,臣不敢隐瞒,陛下怎么忘了,京城就有一位精通练兵打仗的大家,把他叫来,问一问不就好了。”

    嘉靖一听,眼前一亮。

    “朕果然忘了,麦福,你快去把唐慎宣来。”

    “慢。”陆炳笑道:“麦公公,顺便再把唐慎的儿子唐毅也叫来,那小子年纪不大,可是主意不少,又深得唐荆川的真传,不是寻常人物。”

    嘉靖点头,“好,都叫来,朕也要看看,这帮废物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

    没过多时,唐慎和唐毅一前一后来到了玉熙宫,爷俩没敢抬头,直接跪在了门口。

    “臣唐慎(毅)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扫了一眼,唐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唐毅这小子比起他爹还要帅几分,透着一股子精气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唐慎,朕叫你过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唐慎忙回道:“微臣听麦公公说了,是为了北虏的事情。”

    “那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情况非常严峻,当务之急要做好两件事。”

    “什么?”

    “第一是守住京城,第二是弄清俺答的来意。”

    第一件倒也平常,第二件却让嘉靖来了兴趣,问道:“俺答无非为了抢掠,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慎没有说话,唐毅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小臣以为不然,草原狼群最嚣张的时候是秋冬之时,如今夏季水草肥美,牛羊不愁吃喝,贼性入骨的俺答多半不会这时候行动,他偏偏入寇了,就代表另有所图。”

    嘉靖顿时豁然开朗,笑道:“听听,你们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明白事!你说说,该怎么办?”

    “启奏陛下,最好是派遣一名熟悉虏情的使者,前去探查一番。”

    嘉靖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沉吟道:“此去可是龙潭虎穴,谁有这个胆子?”

    “中华岂会无男儿!”唐毅笑道:“小臣就知道一个,只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用?”“”,看最新最全的小说!

第209章 坐请坐请上座(加更求票)

    “书生游玩去山阴,瞧见了人家骑马我骑着驴,又见一个推车的汉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还别,骑着毛驴,唱着野调无腔,还真应景,毛驴似乎受到了鼓舞,撒开四条短腿,愣是不比战马慢,看得大家啧啧称奇,主人妖孽,养的牲口也怪,怎么凑到一起的!

    唐慎和总督张经别别扭扭,加上他又是浙东兵备道,索性主动请缨,去倭寇袭击的重灾区绍兴坐镇练兵。张经对乡勇兴趣不大,作为一个保守派,他是主张重整军户制度,恢复沿海的卫所,短期之内,就依靠狼士兵。

    听到唐慎要去绍兴,张经欣然同意,只是要求军粮军饷必须自筹。唐慎心中好笑,他早就从儿子那里得到了保证,根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唐慎只是向张经讨了一道令,要建立军械作坊,生产火铳和刀剑盔甲,张经稍微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唐慎的要求,毕竟造武器不算什么大事。

    在永乐年间,对于威慑力大杀伤强的火器控制非常严格,只允许工部的兵仗局和内廷的军器局制造,私自制造火铳,是要治罪的。正统之后,九边武备松弛,急需火铳支持作战,从宁夏镇开始,陆续准许自造火器,禁令放开。

    只是以往的战事都停留在北边,南方没有多少制造武器的作坊,因此才逼出了狼筅这种土制大杀器。

    张经也在筹建制造武器,只是花费太多,要工匠,要原料,还要反复磨练,才能生产出合格的火器。张经认为唐慎完全是心比天高,不知道吃几碗干饭。

    唐慎也没必要和他解释,拿到了张经的准许,带着戚继光,还有田三,杨安等几员干将往绍兴而来。正巧唐毅要帮着徐渭找回老娘。也跟着老爹一起行动。

    看着庞大的队伍,徐渭是感慨万千,自己来的时候,还是老师出钱,雇了一头驴给自己。短短几天时间,他徐文长也能享受到前呼后拥,鸣锣开道的滋味。

    路上偶尔遇到行人,都要退避三舍,躬着身体。连头都不敢抬。

    ●●●●,m.☆.c↖om唐毅过什么来的,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衣服!

    只要大权在握,哪怕是猪头,也会有无数美女追着,把你当成潘安,反过来,哪怕你貌比潘安,最多也是别人手上的玩具。

    徐大才子在唐毅的教育之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堕落的深远。

    ……

    绍兴知府钱宁和唐慎同为五品官。而且还比唐慎早了三科,但他四十几岁才考上进士,如今奔着六十去了,眼看着宦海生涯就到头了。而唐慎才刚刚开始,就算为了后代子孙,也该留下一个善缘。

    钱宁亲自率领着大官员。连同绍兴的士绅名流,一起出城迎接,给足了唐慎的面子。唐慎也学得油滑许多,满嘴没营养的话,和他们虚伪地寒暄着。倒是唐毅深知徐渭的心情。离着绍兴还有十几里,就提前绕路,急匆匆进了绍兴。

    踏着青石的街道,两旁不时飘来黄酒的香气,天气越发寒冷,温一壶黄酒,切上姜丝话梅,既暖胃又养生。

    徐渭突然拉住了马车,对唐毅道:“行之,一路上都疲惫了,喝酒吧?”

    “喝酒?”唐毅声调怪异地问道。

    “啊!”徐渭尴尬地不知所措。

    “徐大才子,近乡情怯了不是?”唐毅道:“拿出爷们的气势,把伯母接回来,我陪你们喝一杯团圆酒。”

    瞬间徐渭的眼圈又红了,他咬着嘴唇,一挥马鞭,车辆快速向前,沿着熟悉的道路,没跑出多远,就到了保康坊第一家。

    高大的青砖院墙,朱红的大门,镶嵌着菊花钉,几个家人懒洋洋坐在门前的条凳,睥睨地看着往来的行人。

    抬头看去,匾额写着关府两个字,这就是徐渭生母被卖的地方。

    多少次在梦中,徐渭都在想着自己高中进士,风光无限,衣锦还乡,把母亲接出来,从此往后,就过好日子。

    梦终究是梦,有醒来的时候,如今再度降临了,会不会又是迷梦一场,他用力掐了掐大腿,还真疼!

    他发了狠,迈着大步,往大门走去,突然从街口疾步匆匆走了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手里挎着菜篮子,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变色,补丁接着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在她的身后,有几个孩子正追着,闹着。

    那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徐渭一下子就愣了,他木雕泥塑般看着。那个妇人丝毫没有注意,只是不停地挥手,驱赶那些讨厌的孩子。

    “灾星他妈,克爹克妈克败了家!”

    “噢噢,生了灾星,羞羞羞!”

    孩子们拍手叫着,突然一个子猛地一头撞在妇人的腰上,妇人扑通摔倒,菜都掉了出来,几颗鸡蛋摔得粉碎。

    妇人吓得脸色惨白,忙伸手去抓,可是抓来的只是一团黏糊糊的液体,急得泪水滚滚。连菜都买不好,老爷和夫人肯定会处罚她,妇人吓得浑身颤抖,低声抽泣。

    就在十步之外,徐渭同样浑身颤抖,眼角瞪裂。

    他突然爆喝,像是发疯的野牛,朝着几个孩子扑上去!

    “元敬兄,快拦住他!”

    唐毅大声吼道,戚继光手疾,几步追上徐渭,一把锁住他的双臂,徐渭还不罢休,两个人滚在地上,徐渭通红着眼睛,呼哧呼哧喘息。

    “杀,杀,杀!”

    戚继光双臂有千斤的力气,竟然有些制不住徐渭,瞪圆了眼睛,冲着吓傻的孩子大叫道:“还不快滚,想找死啊!”

    孩子这才猛地惊醒,一掉头,作鸟兽散。

    徐渭趴在地上,泪水从眼圈流出,他攥着拳头。狠狠砸在青石的地面。好半晌道:“元敬兄,放开我!”

    戚继光还担心他发疯,回头看了看唐毅,唐毅了头。

    徐渭从戚继光怀里挣脱,一掉头,对着还在麻木当中的妇人。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娘啊!”

    听到这声娘,妇人好像被雷击中,浑身不停颤栗,缓缓扭头,徐渭胖大的身躯出现在面前,妇人先是一喜,突然变得惶恐,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连菜篮子也不顾,就往关府里面跑。

    徐渭手疾,探出双臂,保住母亲的肩膀。

    “娘,孩儿来看你了,你跑什么啊?你不要孩儿了吗?”

    妇人猛地一回头,看着徐渭的面庞,突然泪如涌泉。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拂过徐渭的额头。心翼翼打量着儿子,哽咽了半晌,妇人才低声呼道:“三,少爷!”

    “不!不是三少爷!”徐渭用力摇头,怒吼道:“你就是我娘,我的亲娘!嫡母已经走了。再也没有人能拆开咱们!”

    妇人似乎从激动之中缓过来,抓着儿子的手,叹道:“傻孩子,夫人走了,我这一辈子就是为奴为婢的命。看着你好娘就啥也不要了!”

    徐渭泪眼婆娑,拼命地摇头,妇人哀叹道:“娘知道,你过的也不好,娘不能当你的累赘,快撒手吧,娘还要去做菜呢!”

    “不要!”徐渭坚定地摇头,“娘,这回孩儿认识了好朋友,他能帮咱们了。”

    “朋友?娘不要你欠人情。”妇人惊呼道。

    徐渭不管不顾,拉着老娘,就往唐毅这边走,唐毅一脸笑容,急忙走过来,客气地躬身道:“伯母,可不是我帮文长兄,而是文长兄帮了我好些忙,无以为报,特意过来请伯母和文长兄母子团圆。”

    唐毅一脸赤诚,妇人迟楞一下,忍不住道:“怎么好麻烦先生。”

    “不麻烦,一都不麻烦!”

    唐毅迈步来到了大门口,道:“在下陪着青藤先生过来,还请你们通报主人一声,我们要见他。”

    家丁一看唐毅浑身穿戴,加上带的护卫不似寻常,也不敢阻拦,只好把他们让到了客厅。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员外打扮的人从外面走进来,老娘下意识起身行礼,徐渭却死死抓着老娘的胳膊,倔强地摇头。

    来人扫了一眼徐渭,皮笑肉不笑地道:“是青藤先生来了,坐,茶。”

    他又抬头看了看唐毅,略微吃惊地问道:“这位是?”

    “呵呵,我是文长兄的朋友。”

    “哦!”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徐渭落魄,他的朋友能好到哪里。

    “请问先生是干什么的?”

    “本生意,经营票号钱庄。”

    哎呦!

    关老爷不由一愣,票号可都是大生意人干的,看这位年纪轻轻,没准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徐渭这家伙竟然转运了!

    “请坐,上茶!”关老爷吩咐道,语气和缓了不少。

    唐毅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有佣人送来了茶水。关老爷又笑着问道:“请问您的钱庄是什么字号?不定和我们关家还有些生意往来?”

    唐毅呵呵一笑,“客气了,我的票号不做生意。”

    关老爷霎时间就涨红了脸,好狂妄的子,难怪和徐渭那种狂生搅在了一起,没准你是撒谎骗人,连个名号也不出来!

    “多大的买卖,还不屑于做我们关家的生意?”关老爷愤怒地道。

    唐毅依旧满不在乎,笑道:“蔽号叫交通行。”

    “交通行?”关老爷吓得一下子蹿了起来,这些日子浙江最有名的钱庄就是交通行了,听大世家都加入了,他心里也痒痒的,奈何比起那些豪商世家,他只能算是土鳖,人家根本不带他玩,没想到唐毅竟然亲自来了。

    关老爷喜出望外,忙欠身赔笑道:“请上座,来人,泡好茶,泡好茶啊!”

第41章 蛇蝎妇人

    两个衙役提着衣衫不整的胡氏上了大堂,用力一摔扔在了地上,疼得胡氏脸上的肉不停抽搐。对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谁也升不起同情。

    周巡撇着嘴,讥诮地说道:“还以为你皮多厚呢,敢情也怕摔!”

    一伸手,把胡氏嘴里的破布揪了出来,胡氏大口大口喘气。陈梦鹤仔细打量,胡氏不到三十,长得的确不错,尤其是露出半截膀子,更是雪白滑嫩……

    想什么呢!

    陈梦鹤晃了晃头,问道:“跪着的可是胡氏?”

    “不,不是!”

    “哦?那你是谁?”

    “民女叫谭红霞。”

    这又是怎么回事?陈梦鹤又看向了唐毅,唐毅从容笑道:“老父母别忙,带个人上来,一问便知。”

    “好,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衙役把小林子带了上来,小家伙进了大堂,就乖乖跪在了地上,脆生生说道:“沈林给青天大老爷磕头。”

    “嗯,你是什么人?”

    “启禀大老爷,小的是胡家的书童。”

    “那你在胡家多长时间?”

    “差两个月一年。”小林子年纪虽小,可说话干脆,陈梦鹤很满意。

    “那本官问你,你可认识此人?”

    随着陈梦鹤手指方向,小林子一眼看到了胡氏,小家伙突然呼吸粗重,太阳穴上青筋暴露,小拳头紧紧攥着。

    大堂上可不是撒野的地方,唐毅急忙跑过来,拍拍小林子的肩头。

    “听哥哥的话,把什么都告诉大老爷,大老爷会主持公道的!”小林子对唐毅还是很相信的,用力点头。

    陈梦鹤也说道:“沈林,本官绝不会纵容一个坏人,这个女子自称叫谭红霞,她说的可对?”

    一听到“谭红霞”三个字,沈林突然眼睛都红了,幸好唐毅抱住了他,不然小家伙就冲上去了。

    “她,她说谎,红霞姐姐被她打死了,红霞姐姐死了!”小林子突然捂住脸,痛哭失声。根本没法回答问题。

    “唐毅,怎么还有命案,怎么回事?”陈梦鹤愤怒地问道。

    “老父母,您还记得被雷七打死的那个女人吗?”

    “啊!你说真正死的人是谭红霞?”陈梦鹤惊呼道。

    唐毅点头:“一点都没错,还请大人把尸体,仵作全都找来,一问便知。”

    陈梦鹤点头称是,吩咐周巡下去办理。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色已经黯淡,可是陈梦鹤丝毫不乏累,反而神采奕奕,血液沸腾。一桩惊天冤案就要在他的手上彻底扭转!

    “传本官的命令,把魏老大人,王公子,万公子,还有胡判官和孙同知都叫过来。”

    衙役答应,不多一时,这几个人全都带来,就连被临时安置在班房的唐秀才和吴天成都给带来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竟恍如隔世,当唐毅坚持要搜查胡府的时候,唐秀才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在拼,有心无力的感觉让人抓狂!

    在班房的这段时间,唐秀才就好像木雕泥塑,除了眼睛傻愣愣地随着太阳转动,其余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吴天成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耳口鼻都愁到了一起,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挨着,熬着……

    “师父,弟子总算是见到你了!”

    三个人抱在一起,泪珠都止不住了。

    魏良辅,王世懋,还有在场的衙役看在眼里,没有一个人笑话。相反还十分同情,大家都看得明白,如果说雷七是被冤枉的,那么唐家父子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好好的书香门第,秀才相公,竟然被扣上了通倭的帽子,险些被治罪,一辈子的前程都毁了!

    胡彬啊胡彬,真是好狠的心肠,多行不义必自毙,该轮到你了!

    胡彬还站在那里,可是仔细看去,他的两条腿不停颤抖,一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眼珠不停转动。一会儿看看孙雅芳,一会儿看看万浩。可孙雅芳垂着头,仿佛没看见一般,至于万浩,更是不时用刀子般的目光,盯着胡彬,恨不得要杀了他。

    胡彬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好啊,你们都不管老子,老子就拉着你们一起死!”

    正在发狠的时候,周巡已经赶了回来。八个健壮的衙役抬来了一个杉木棺材,放在了正当中,棺材盖还没有钉死,从里面传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让大家直皱眉头。

    屈指算起来,谭红霞被杀也有半个多月。虽然不是夏天,但是尸体也早就开始腐烂。将棺材板打开,大家捂着鼻子,探头向里面看去。

    只见尸体上血迹斑斑,面目上更是凄惨,眼睛被戳瞎,鼻子被割掉,牙齿都没了,再加上苍蝇蛆虫,根本分辨不清。陈梦鹤看了一眼,急忙转身回到座位,只觉得胃里头不停翻滚,有几个年轻的衙役直接吐了。

    “这个……”陈梦鹤顿时发愁了,他习惯性地看向了唐毅。

    “尸体已经这样了,又如何证明她是谭红霞?”

    他这么一问,就连胡彬都仿佛来了精神,对啊,只要一口咬定死的是胡氏,没准还有转机……

    唐毅接下来的一句话,把胡彬好容易燃烧起来的希望之火给浇灭了。

    “启禀老父母,周捕头已经把谭红霞的父亲找到。”

    “当真,快宣上来。”

    没多大一会儿,衙役把那个老乞丐带来,仔细询问,老乞丐说他的女儿胳膊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痣,另外小时候折断过右臂。

    有了这两条,周巡也不顾恶臭,亲自动手检查,果然在臂弯处找到了红痣。

    “红霞姑娘,在下是为了你的冤屈,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周巡一咬牙,握着匕首,将尸体的右前臂挑开,露出了森森白骨,果然有一处断裂重生的痕迹。

    不用问了,这具尸体就是谭红霞!

    胡氏根本没死,所谓的雷七杀妻案根本不成立!

    “来人,把胡彬除去乌纱帽,押到班房候审!”陈梦鹤总算雄起了。

    “遵命。”两个衙役闯过来,架起胡彬就走。

    胡彬咬着牙,冲孙雅芳和万浩冷笑了一声。

    “孙大人,万公子,我胡彬是栽了,不过你们放心,我懂得规矩,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我也不说!”

    “别让他废话了!”万浩气得一甩袖子,怒道:“还把把他带下去!”

    大家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胡氏身上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面对如此压力,再也撑不住了,只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了。

    原来雷七常年在外经商,胡氏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雷七的手下张环,两个人时常来往。不久前张环就偷偷告诉胡氏,雷七正在调查她把雷七的财产搬回娘家的事情。

    胡氏当然害怕,就让张环盯着雷七,有消息就告诉她。结果在通风报信的时候,被雷七撞破,狠狠打了胡氏。

    雷七当时还算克制,胡氏只是昏过去,结果被张环救回了胡府。把情况和胡彬一说,把胡彬也吓得半死,他立刻展开自救,先是打听到雷七找了孙雅芳,胡彬亲自登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孙雅芳买通了,两个人联起手来。

    当然这只是临时对策,要命的还是雷七手上的证据。恰巧此时胡府出了问题,大公子胡辉把丫鬟谭红霞打得昏死过去,胡彬一问之下,总算闹清楚了原因。

    胡辉这家伙喜好男风,小书童沈林清秀俊美,他就想占为己有。恰巧被谭红霞撞见,这个善良的女子奋力救下了沈林,自己却被打得昏死。

    更大的不幸紧接着而来,到了要命的时候,儿子还胡闹惹事,胡彬简直气得半死,可是胡氏这时候跳了出来。

    “二叔,侄女也被雷七打了,您说咱们告他伤人怎么样?”

    胡彬摇头,说道:“伤人不是大罪,更何况还是夫妻,反而打草惊蛇,不妥不妥。”

    “那就更狠一点!”胡氏呲着虎牙,凶狠地说道:“那就杀人,让她背一个杀人的罪名!”

    “杀人?你可不能死啊!”二公子胡恍一激动抱住了胡氏的肩头。

    看到这一幕,胡彬差点昏过去,他娘的,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孽,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混蛋!

    倒是胡氏,满不在乎,娇笑道:“奴家也舍不得死,大哥不是打昏了一个吗,就让她替了吧!”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雷七落一个杀害妻子的罪名,被判了秋后问斩。听完过程之后,陈梦鹤不停叹气。

    “真是好一个蛇蝎妇人,难为你长了如此歹毒的心肠!”陈梦鹤吼道:“来人,把雷七押上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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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70/ 第一时间欣赏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我要做首辅》为转载作品,我要做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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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我要做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