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上双星并,树间两心迩(中)
原来,在不远的树叉当中,有三只小红嘴山鸦正在窝内长大嘴巴等着鸟妈妈回来喂食。
樊如画童心大发,小心翼翼从树干上慢慢往鸟窝处爬去,一番艰难的爬行过后,她终于成功抵达了鸟窝旁边,探头一看,窝里还有两只尚未孵化的鸟蛋。
樊如画嘿嘿一笑,伸手想要摸一摸可爱的小雏鸟,结果这三只小红嘴山鸦估计还以为是鸟妈喂食来了,叽叽喳喳上前来,对着樊如画的手一通乱啄。
樊如画没料到自己会突遭如此一击,惊吓之下,手一松,重心不稳,她忙朝树干连连蹬腿数下,想稳住重心,结果一只鞋子却被踢蹬下树。
树下,寻她而来的长安君正在纳闷不见樊如画的身影,突然头顶一阵响动,接着天降一只绣花鞋,长安君伸手握住天上掉下的这只绣花鞋,愣了半天,不知是何状况。
正欲抬头张望,忽听一阵衣服的窸窣声夹着阵阵风声由上至下传来,原来是树上的樊如画最终没能稳住重心,失足跌落下来。
长安君倒是站得一个有利位置,人都不用动,只见人影自上往下一落,长安君适时伸出双臂,就将轻如羽翼的樊如人稳稳接在胸前。
直到樊如画躺在自己胸前,长安君还半天没意识到是发生何事,低头一细看,怀中的樊如画手中正端正地捧着一窝小红嘴山鸦,三只小家伙叽叽喳喳叫喊着,还有它们另外两个尚未出生的小兄弟还完好无损地躺在窝里。
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其实不然,对于长安君来说,更是“树中”自有樊如画也。
“呼……”樊如画长吁一口气道,“还好,它们都没事,幸亏你来得及时啊长安君。要不然,这次我真的是要搞砸了。”
长安君冲她嫣然一笑道:“你方才在树上?”
“对啊。”樊如画道。
“我说怎么没看到人,”长安君笑道,“你一人在树上做甚?”
“看风景啊!”樊如画道,“你不知道,坐在树荫之下、树杆之上看远处风光,真的是诗情画意美不胜收啊!”
“是吗?”
“当然了!怎么?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坐在自家树上看过风景?”樊如画瞪大眼睛看着长安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可是你们自己家的树诶,你都不爬的?哎哟,还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棵树,生得这么俊俏多姿。”
两人正说着,樊如画怀中的小红嘴山鸦大概是饿极了,越叫越大声。
樊如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长安君说道:
“麻烦长安君帮我把它们重新放到树上去吧?不然鸟妈回来找不到它们了大概得着急了。”
长安君点点头,四下看了看,竟然找不到可以放置樊如画的地点。
思忖片刻后,长安君嘴里喃喃说了句:“得罪了”,遂索性单膝跪地,左手扶肩,将樊如画稳置于自己左膝之上;右手则拿着自己刚捡到的那只从天而降的绣花鞋,给樊如画那只光溜溜的右脚穿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樊如画一脸被抓包的尴尬,悔恨莫及地咬着下唇,心下想:
“完了。这么突然地曝光自己女儿的身份,不知道长安君会如何看我……唉!都怪这只破绣花鞋!”
樊如画一脸忐忑,手中倒是还不忘稳稳抱住这一窝小红嘴山鸦。
长安君扶起樊如画,看看有些迟疑木纳的樊如画,再看看她怀里抱着的小雏鸟,说道:
“你把它们带下来的,还是由你亲手再将它们送还回去吧。”
“啊?”樊如画惊言,还未及反对,长安君早已牵住樊如画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起,二人飞身立于粗大的树干之上。
樊如画刚刚摔下树去,这下倒是又毫不费力的重新上得树来,心中自是开心得不行;她小心翼翼把雏鸟及其小窝归位,待她再转身,长安君已经自行坐于树干之上,身躯凛凛,衣袂飘飘,傲视青天,好一个风华绝代美儿男。
樊如画虽看痴了去,倒也没忘记连走带爬地蹭到长安君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一棵巨树,两个人;三生有幸,是良缘。
二人寂静无言,这一柄巨伞,撑起了远处的如画美景,可否亦能为二人种玉蓝田?
“还真是。”沉默良久,长安君突然冒出一句话。
“什么?”樊如画转过头来。
这大概是樊如画生命中第一次脸对脸地距一位男子如此近的距离了吧,而且这位男子还不是别人,正是使千万女子、使她樊如画魂牵梦绕的长安君。
望着眼前这位如玉无双的言念君子,恍若梦境,樊如画有一瞬间感觉心微微的痛着,有些无法呼吸,于是慌忙抬眼望向别处。
“从树上看去的风景,果然于别处不同。”长安君慨然道。
“哦?就是嘛!”樊如画慌忙中强作镇定道,片刻后方才回了魂,轻言道,“不过,这柏树可有名?”
“并无。”长安君奇怪道,“怎么?”
“哎哟,好歹人家也长了有几千年了吧?哪能连个名字都没有呢?”樊如画不禁替这柏树惋惜道。
“你想叫它作什么?”长安君饶有趣味地问道。
樊如画迟疑半晌,忽而拍手道:“事事如意柏!怎样?多吉祥的名字啊!”
“事事如意柏?”长安君默念道,“倒是蛮顺口。”
“是吧?我给它取的这个名字还不错吧?我想它也会很喜欢的,对不对柏树啊?”樊如画顽童一般地拍了拍身下这颗千年古柏苍老的树干。
“不过?”长安君忽而转向樊如画,欲言又止道,“你是……”
“哎哟,时间不早了长安君,我想起来我该回去了。快麻烦长安君领我下地去吧!我怕回去晚了会被家里人骂!”樊如画一看形势不妙,想着还是赶紧脱身,走为上策。
长安君闻言,会心一笑,咽下自己刚才的疑问,遂拉起樊如画的胳膊,二人飞身下树;不意间,一条藕粉色锦帕从樊如画身上滑出,飘然坠于树下。
樊如画站定后,连忙向长安君作礼道:
“今日多谢长安君盛情接待,让我有机会一游神树。改日有机会定当再来府上专程拜访长安君。”
长安君回礼道:“樊姑……公子言重了,今日因杂事缠身,多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樊公子见谅。下次樊公子再来,定当盛情款待以谢今日之罪。”
二人辞别后,樊如画如释重负地离去。
目送樊如画走得不见了踪影,树下的长安君才欲离去;低头间,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方才接二连三的“天降”异事的奇遇:
先降一只绣花鞋,再降樊家女少年;思及此,长安君不禁哑然失笑,正欲抬步离去,眼角却瞥见一粉物。
长安君转身低头一看,竟是一方锦帕,于是弯腰拾起,仔细一端详,锦帕上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樊”字,而樊字的下方又绣有“宰相府”三个小字。
长安君对着这方手帕兀自笑了笑,遂捏了它折身回屋而去。
第17章 天上双星并,树间两心迩(下)
回到宰相府后,樊如画便在闺中开始绘声绘色的给丫鬟小翠和萍儿讲起今日君侯府的点点滴滴,直听得两个丫鬟杏眼圆睁,惊呼不断。
“所以,长安君今日是发现姑娘的女儿身份了?”萍儿轻声问道。
“是啊。”樊如画托腮锁眉,带着几分惆怅道。
“这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一向乐观的小翠欠身笑道。
“怎么说?”樊如画向来欢喜听小翠的乐天派言论。
“他既已知姑娘为女儿身,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二人再见面,他就应当有这男女之别的想法了。如若他因此而对姑娘敬而远之,那可能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樊如画急切地问道。
“意味着,咱们的追君之路任重而道远……”小翠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不过,如若他已经知道姑娘身为女子,却并不避讳,则我们的追君大业有望了!”
“此话怎讲?”樊如画赶忙问道。
“他明知姑娘为女儿身,如若依旧不避讳,且愿意与小姐朝夕相处,这不就明摆着是对姑娘您有意嘛,如此一来,姑娘的好事将近了。”小翠欢喜道。
“你可别忽悠我!”樊如画眉头一挑,不吃小翠这一套,“这天下事哪有这么容易的?这男女之事,就更难了;更何况,我们这次的对象还是这让人高山仰止的长安君。”
樊如画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翠的脑门儿道:“我可不能被你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得云里雾里,乐不可支。我们还是得脚踏实地,看看如何能把长安君的心给争取过来。”
小翠被樊如画戳着脑门儿,拼命地点着头;萍儿则在一旁捂嘴偷笑。
樊如画的闺房内,三人正头挨头地凑作一团,嘀嘀咕咕着追君之计策;哪知,樊如画女扮男装纠缠长安君的事情早已败露。
隔壁书房里,得知详情的宰相正在大发雷霆:
“成何体统!堂堂宰相之女,竟然如此下作,追人追到人家长安君府中去了!真真是成何体统!来人啊!快把大小姐给我叫过来!”
侍从们一溜烟儿地奔往大小姐的闺房,片刻,将樊如画带到了父亲书房中。
宰相一脸暴怒未息,指着樊如画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为父的一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父亲大人……”樊如画还想申辩,结果宰相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你给我住嘴!来人啊!把小姐接回闺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我看你还怎么乱来!”宰相一怒一下,欲囚女于府中,以免再生事端。
“父亲……”樊如画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宰相已经甩袖而去。
樊如画欲求无泪,心想,这如若整天被困在闺房中,那真的是生不如死啊;然而父命难违,她只得先乖乖入了闺房,眼巴巴地见侍从将房门“哐当”一声在自己眼前一关而上。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啊!”樊如画在闺房中踱来踱去,坐立难安,拼命思考着脱身的对策而不得;只好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第二日一早,宰相府迎来了一位稀客,打从此人被侍从引着一近门,这宰相府上上下下都似炸开了锅。
“听说长安君来了!”
“是那个世无双的长安君?”
听闻此讯,众人都争着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来看一眼这传说中的长安君,平日里义正严辞地劝说自家小姐要矜持的萍儿,此时却似乎独独忘记了矜持,一马当先的冲在了人群之首。
一时间,宰相府门厅长廊之间人影如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宰相府丢了何贵重之物,才引得众人如此四下奔波寻觅。
不错,今日长安君特地登门拜访,正是为了归还昨日樊如画所遗失之锦帕。
正巧,宰相这天因朝中有事,早早遍动身出了府;侍从便去向宰相夫人禀报有客来访。
话说,这宰相夫人素来也是没少听儿子樊似锦抱怨这长安君及其于长安君素来交好的兰泽国、西风国质子花若和无邪等人;而且宰相素来也因为长安君过高的名望,不但对其嫉妒有加,且微辞颇多;再加上自己女儿的“丢人现眼”之举,宰相夫人心下对于今日这个访客,也是超不待见起来,于是故意晾着长安君,姗姗来迟。
二人还隔着老远,迟至的宰相夫人便高声喊道:
“哎哟,不知长安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长安君忙作礼道:”不敢,有劳宰相夫人前来接迎。”
书房内,宰相夫人正和长安相谈;闺房内,樊如画则如困兽在笼,尤其是在她从小翠和萍儿两丫鬟口中得知长安君此刻正在父亲书房内的消息后,樊如画更是在闺房内踱来踱去一刻也不得停歇。
“今日宰相大人正好不在府中,不知长安君前来所为何事?”宰相夫人开门见山道。
“哦,并无大事,我是来归还府上一失物的。”长安君谦谦道。
“失物?”宰相夫人一脸疑惑道,“何物?”
长安君从怀中缓缓取出锦帕一方,正欲递给宰相夫人,旁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声。
长安君扭头一看,一身淡淡藕粉色孺裙,长发及腰的樊如画正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毕竟,先前二人的两次见面,樊如画都是一身利索的男儿装,如今见着这女儿装着身的“樊公子”,长安君倒不觉地愣了一下,片刻后,冲樊如画君莞尔一笑道:
“你来了。”
“嗯!我来了。”樊如画点头道,又因为这是第一次以女儿身见长安君,想到自己的衣着,心中不禁有几分不自在,伸手捏了捏自己身前的几缕发丝。
“这个,还你。”长安君将手帕递还给樊如画。
樊如画看着长安君手中的方帕,迟疑片刻后一把接过手帕。
而后,樊如画一会儿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看母亲,一会儿又转头看看长安君。果然,这女装上身,人的言行便是完全不一样了;身着女装的樊如画,拘谨得俨然如同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子,之前男儿装的不羁和顽皮一扫而光,此刻只剩了毕恭毕敬和温柔贤良。
长安君见状不禁会心一笑道:
“既然现在物已归原主,我也该回去了。”
宰相夫人作为一家之女主人,自知此时便是应当寒暄客气的时候,忙笑道:
“长安君这就要走啊?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也不迟啊。”
“不必了,有劳宰相夫人了;夫人,樊……小姐,告辞。”长安君辞别二人后翩然离去。
樊如画在后头伸着脖子直到看不到长安君的一点身影,这才转过身来;这一转身不要紧,樊如画这才发现自己的老娘正死死盯着自己,樊如画心中顿生一阵寒意。
果不其然,宰相夫人当即质问道:
“你就是对这个长安君穷追不舍?还把人给招到宰相府上来了?你父亲要是得知今日之事……”
“娘!千万不能,今天这事千万不能让父亲大人知道,我求您了好么!以后您让女儿做什么我都不说二话,好不好?今天这事儿您就帮帮我嘛!好么,娘!”
在樊如画连求带哄的攻势之下,宰相夫人终于同意不把今日之事告诉宰相,樊如画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异常自觉地回闺房关禁闭去了。
樊如画闭关闺中,日子倒也过得快,眼看就到八月十五了,这衔山国每年八月十五都会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更是有树中秋、放冰灯、点塔灯等特殊风俗习惯,全城上下联袂踏歌,琴瑟铿锵,至晓不绝。
这闺房中的樊如画不禁又开始打起灯会的主意。然而想到自己被禁足闺中,想出去实属困难重重,如被宰相发现,更是不得了。
想到这里,樊如画不禁心急如焚,心中胡思乱想道:“我若出不去,让长安君帮忙请我出去如何?这样父亲总不会反对吧?主要是,也没有理由反对啊!可我又如何能让长安君邀我出去呢?”
想到这里,樊如画气馁的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全没了主意。
第18章 无邪之年,贺无邪(上)
说来也巧,中秋的前一天正好是无邪十八岁的生日,话说,这个黄金的生日日期,可没少让长安君和花若羡慕。
在花若和弱冠之长安君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好像是全国百姓都在你生日的第二天帮助你再次庆祝一遍生日一般了。作为做任何事都要做到做到最厉害那个的无邪来说,这个生日配他,也算是恰如其分地“厉害”了。
农历八月十四,长安君、花若、无邪齐聚君侯府,为无邪庆生。
正是:一桌简餐,三个人;两壶浊酒,肆不归。
酒桌上,花若托腮慨然道:“要知道,在我们兰泽国,生日可是不能庆祝的,生日这天啊,要思念自己的母亲,要作哀戚状才行。”
闻言,无邪道:“我们西风国,过生日只有两种情况,如果是父母在世,生日那天就可以设酒宴庆祝;若父母去世后,就不再过生日了。”
“真的假的?”花若随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咯。”无邪奇怪地看了花若一眼道。
“啊,呵呵,对不住,口头禅总是一不小心就自己就跑出来了,并非质疑无邪兄。”花若歉意道。
“不过我看书上说啊,西洋国那边的人,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流行许愿。”花若补充道。
“许什么愿?”无邪不解道。
“就是许下此人最想实现的某个事情;而后就期待它能有一天能实现。”花若解释道。
“那无邪也许个愿吧!”长安君建议道。
“对啊,你也许一个吧!”花若附和道。
拗不过这两个人,无邪索性心中默念,许下一个愿望。
“许了什么愿?”长安君问。
无邪不语,花若却接话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呗!”
无邪闻言,眉头轻挑;还别说,花若真的说中了;无邪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就是要成为最厉害的人。
为何如此?
那恐怕还得从无邪之父,西风国国君韩松亭说起。
这西风王素来以教子严苛出名,韩无邪自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从小到大,如果将西风王的教子之方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便是韩松亭曾无数次对韩不识吼道的这句话:
“身为我堂堂西风王韩松亭的儿子,你只能成为一种人!最厉害的人!”
这韩不识,从小就被父王如此洗脑;还不光是洗脑,但凡韩松亭让韩不识做的任何事情,只要没达到韩松亭的要求,韩不识就会被痛打一顿,而后饿一整天。
对于大多的小孩子来说,一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肚子饿得呱呱呱;功夫不负有心人,韩松亭对于儿子韩不识的这种“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教育方式,果然是成果卓著,大功告成。
从小到大,韩松亭一心就想成为最厉害的人;而且这年纪轻轻,也已经做到了好几个“最”,你比如说:
下棋最厉害。三国之中,无人下棋能下得过韩不识,曾经年少的韩不识与西风国棋王对弈,连久经沙场的棋王都不敌他;
道家法术,最厉害。同龄人中,甚至许多年长的道友中,道家法术研究得能如韩不识这般通透的人,三国之境内也是绝无仅有。
但是有一点,西风王韩松亭教得却不是特别成功,那就是纠正韩不识的左利手天性的这件事。
从小,韩不识就与常人不同,凡事皆喜用左手,韩松亭对此异常恼怒,屡屡使用暴力纠正韩不识,希望他可以改掉用左手的怪癖,同常人一样使用右手。
奈何,这韩不识虽次次因为偷偷使用左手而被父亲打得手指红肿,满是血痕,依旧无法彻底改变这惯用左手的习性。
虽然小孩子因为惧怕疼痛和惩罚,看到大人在场的时候,都会尽量的配合大人的要求,使用右手;但,只要父亲不在的场合,韩不识便尽情地使用自己惯用的左手;如此一来,虽从小被规定只能用右手,韩不识依旧没有能彻底纠正习惯性使用左手的习惯。
尤其年龄稍大一些后,韩不识离开西风到衔山国为质子,在长安君对他左利手习性的“纵容”、“袒护”和“爱护有加”之下,韩不识更是彻底放飞了自己左利手的习惯,将父亲对此的教诲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君侯府中,替无邪庆生的三人同桌对酌。
花若歪头向长安君问道:“最近,这君侯府内外可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是没有,不过,最近我倒是遇见一有意思的女子。”长安君清浅道;说起该女子,长安君唇边竟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座下花若、无邪二人闻此言,心中皆是一惊,均想:这长安君可是要脱离三人好友组,携女单飞去啊!二人顿时心中颇感几分落寞。
事实上,除了落寞,无邪心中的想法甚是复杂,更像是一股背叛的感觉混杂着羞辱、嫉妒、恼怒、怨恨等等,这些微妙的情感在一瞬间迸发出来,在无邪那带着几分女儿脂粉气的俊美脸庞一闪而过。
倒是一旁的花若表现得比较直接,长安君话音刚落,他就“嚯”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像是洞悉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张口喊道:“什么?女子?”
“你别那么大声儿,耳朵都被你震聋了。”花若一旁的无邪使劲抠了抠紧挨着花若那侧的耳朵。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花若轻咳了一声,一边坐下,一边讪讪道:
“长安君,你……什么时候都开始背着我们……找女人去了?”
“我只是提起有这么个人,你看看你们比我还紧张。”长安君拎壶将花若、无邪的空杯再斟满。
“也不是紧张了,就是好奇而已。”花若嘻嘻一笑道,”她长什么样儿啊,喜不喜欢……比如说是……爬树啊,下棋啊,打拳啊之类的?”
“爬树”,长安君听到这个词,不禁又自顾清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来,你们倒是也见过的。”
“我们见过吗?”花若一脸惘然道。
“何时何地?”无邪补充问道。
“那天太庙种树。你们可还记得与我一同种树的那位?”长安君浅笑道。
长安君一席话,让花若、无邪陷入回忆的沉思中……
跌倒进树坑中的樊如画,因为身体过于轻盈,被长安君瞬间抡到空中,身体画了一个完美地抛物线后,被甩到了长安君身后数丈远的地方。
长安君也被自己的臂力所震,向后连退数步后站稳,奈何正踩中一坨泥巴,脚一滑,长安君应声倒地;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仰面朝天。
正在忙着挖坑种树的一行人,见状先是不明所以,而后皆背过身去偷笑不已。
宰相见状,摇头不已;花若和无邪见状,也没忍住,跟着嘴角上扬;花若隔空冲着长安君喊道:“你们没事儿吧?”
“没……没事!”长安君见花若向自己喊话,忙从地上翻身而起。
侍从们见状,赶忙上前要去搀扶长安君,长安君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转身再看樊如画,还躺在地上扶着腰身半天没动弹……
回想至此,花若即拍掌道:“哦!想起来了!就是植树当天的那个抡得高啊!”
第19章 无邪之年,贺无邪(下)
发觉自己的失言,花若改口道:
“呃……我是说啊,种树那天被长安君给扔得满天飞的那个人……不过,那一抡,真的是抡得蛮高的……你们那天……”
见长安君和花若二人怔怔地看着自己,花若只好适时地住了话题,转而问道:
“不过,我怎么记得那天那个人可是一位个子小巧的年轻公子啊!何时……哦……难不成他是女扮男装?”
长安君冲着花若笑而不语;三人不禁都陷入了沉思遐想当中。
沉默半晌,不甘寂寞的花若又忙道:“那,长安君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啊?”
长安君摇摇头:“不知。”
“怎么能不知呢,这得知啊,长安君,”花若一脸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表情说道,“这不,明天就中秋了,我就代表无邪允许你这个中秋不用陪我们赏月喝酒,去陪你的那位抡姑娘吧。”
无邪不乐意了,侧过头来一脸三千字怨言的表情看着花若:“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代表我了。”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无邪兄,这不是事关长安君的终身大事嘛!你就将就将就,听我的!”花若大大咧咧道。
“凭什么?”无邪脱口道。
“凭……”花若一时语塞,望见桌上的糕饼,顺手拿起一个往无邪嘴里一塞,道,“凭这个!”
无邪一时大意,被一口糕饼噎了个正着;一边呛着,一边端起桌上的杯来连喝了数口,不料杯中却是酒。
花若趁机讨好似地抚了抚无邪的背;一边冲长安君瘪嘴道:
“不过,我说,你不会是很快就会……娶亲成婚了吧?”
一旁的无邪闻此言,一下咳得更厉害了;花若又连连在无邪背上轻拍了两下。
长安君笑而不语,半晌缓缓道:“这是你二人头一遭饮酒吧?”
花若、无邪点头若舂米。
“来,我们且干一杯吧,一贺无邪生辰,二敬你们这人生第一杯!”长安君向二人举杯道。
三人遂于月下举杯同饮。
一杯饮尽,花若捏着手中的空杯,一脸怅然若失道:“若果真如此,可就只剩下我跟无邪两人了,岂不寂寞哉!”
无邪抗议道:“别拉上我。”
“嗤!”花若阴阴地看了无邪一眼,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别看现在无邪端着个架子,一副五毒不侵的样子,两杯酒下肚,你且再看他……啧啧,画风骤变,惨得让人目不暇接,忍不住想要凑近了去观赏一番……
醉酒的无邪双颊绯红,原本就艳美若妇人的他,此时倒是更显妖娆。
无邪拍打着早已经醉倒在桌上的长安君的脸:“长安、长安!”
“他已经睡着了好不好……别打他了!”花若替长安君抱不平道。
“怎么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容易醉。”无邪撅嘴犯嘀咕。
“那是因为……他们含酒量太高。”一旦花若开启了胡说八道模式,谁也拦不住。
“何意?”无邪不解道。
“没见他们平时显得那么‘醉’人吗?”花若专业瞎掰十八年。
“哦!原来如此啊!”无邪一脸无邪的笑道。
花若打了一个酒嗝,耐心地给一脸无邪的无邪讲解起来:
“这平时含酒量高的人啊,总喜欢四处醉人;一上酒桌,你就看吧,没喝两口就都统统趴下了!跟这人一个德性!”
花若拿手指戳了戳闷头大睡的长安君。
“嘿嘿,我就说呢!怎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他。这君侯府里,我每次来门口都是挤着要看长安君的人,看来,你说的绝对是没错了!这些人啊,都是被长安君的风姿所醉倒的;他们绝对想不到,这长安君本人啊,却是喝了两杯就把自己给醉倒了!
哎,不过,你说……要是长安君真娶了那位女子,那剩下我们俩可怎么办?”无邪撅着嘴,不禁心头一惨,一脸失落道。
“我们俩吗?”花若问道。
“嗯!”无邪无限委屈地冲花若点点头。
“要不,我……我娶了你!这不就结了!嘿嘿,你看,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有伴儿了!还可以再约了一起出去玩啊,反正都是两个人。”花若一拍大腿欣然道。
“喂!我说……我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喝多了?你怎么能娶我呢?真是笑死人了。我看……唉,只能是我把你娶回去了!”无邪认真地看着花若道:
“你看,长安君娶一个,我也要娶一个!不能……不能输给他的!长安君……也不行!”即使喝醉了,无邪也要力争上游,不输于人,真真如假包换的中华好儿男一枚。
“啊?让我嫁给你……你啊?我可得……可得好好想想。”花若撅嘴,一脸为难道。
“想什么?我怎么了?”无邪不服气道。
“你……你长得太娘了!咳,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花若吐露真心。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无邪一脸好奇道。
“我喜欢,我喜欢……”花若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安君的发鬓,忽而冲无邪大喊道,“哎呀!长安君都长白头发了,快看快看!”
“哪里?哎,我看看……”无邪跌跌撞撞地凑过来,盯着长安君的发髻一阵细看,“真的。也难怪他是要急着娶那谁,跟她白头了……这连白头发都提前长出来了,还真是太心急了,有点儿不像我认识的长安君呢……”
“欸,我们帮他把这根白头发拔了吧?你说……你说怎么样?”花若热心道。
“行……行啊!我没意见,你随便拔吧……”无邪大方道,一边自己扶着桌面,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花若七手八脚,捏着长安君的鬓角拨来拉去,硬是没有把那根糟心的白头发给弄出来;花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长安君整个发冠取了下来,长安君一头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虽如此,花若这醉酒后的手指头早已经就不听他使唤了,拔来拔去,花若不是看错,就是拔错,折腾半天,那根白发终究是没有拔下来,反倒是拔掉了一搓儿好好的黑发。
花若气馁地一屁股坐下,冲无邪嚷道:
“哎呀!还是没有拔下来!这根儿白头发实在是太难拔了!无邪……要不,要不你去拔拔看。”
无邪一脸不屑道:
“连根白头发都拔不下来啊?哎哟你还真是,我怎能娶你这样的人回家,你放下吧!让我来!”
第20章 月圆心更满,情定此中秋(上)
无邪摇摇晃晃,俯身长安君鬓前,左右开弓一通滥拔,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无数根黑发的陪伴下,终于,这根白头发被无邪给揪了下来;无邪嘿嘿乐着,正要捏了这跟白发去向花若显摆,哪知花若已经醉倒在在桌上,呼呼睡去了。
无邪万分扫兴,掰开花若的手指头,将长安君这跟白发硬塞进了花若手掌中,这才又嘿嘿笑着,趴在桌子上安心睡去。
次日清晨,长安君捂着双鬓醒来,发现自己竟是顶着一头乱发;心下正纳罕着,忽见桌上一堆乌发,长安君遂摸了摸自己依然有些隐隐作疼的鬓角,当下对这头发的来由猜中了八九分。
看着仍然倒头酣睡的二人,长安君不禁抚掌长叹道:
“怪我咯,昨夜真不该叫你们喝酒的……这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自己平日里都谨慎再谨慎,这下可好,为给你一个庆生,真是差点要拔秃我也。不过……拔秃了……倒是也省心了。”长安君右手扶住鬓角,自言自语道:
“罢罢,赶紧趁着头发还没到浑欲不胜簪的地步,抓紧娶一房妻室回来吧。”
语毕,长安君玉身摇晃,归房去也。
寝房中,长安君想起昨晚花若说的话,心中不禁开始暗自谋划起如何去宰相府邀得樊姑娘一同游园、看花、赏月。
宰相书房中,宰相与长安君当堂而坐。
宰相身侧的桌上,三四个锦盒叠放在一起,用一块锦布整齐地包扎在一起,正是长安君专程带来的中秋贺礼。
宰相轻摇羽扇一脸傲娇,徐徐道:
“长安君还真是多礼之人啊!既然你有心备了此礼,为了不辜负长安君的一番美意,那在下就笑纳了。只是,此次中秋,长安君特地前来光临我这小小的宰相府,不知是否有何要事相告?”
长安君谦谦一笑道:
“并无要事。今值中秋,在下不请自来,实属多有搅扰;只是,念及这中秋花好月圆之夜,若白白荒废,岂不可惜;所以,特地前来,欲邀府上千金同游共赏,不虚此良宵佳节。”
宰相闻言,暗自轻哼一声,是为不情不愿;素来,宰相就对皇帝的许多言行敢怒不敢言,而对这皇帝之弟弟,当然也得处处避让着;但今日在自己府上,且长安君所欲邀约的对象又是自己的女儿,宰相生平第一次真真感觉自己可以扬眉吐气这一回,于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事上给长安君使绊子。
宰相请咳一声,正色道:
“哦,实在是不巧了,小女今日身体有恙;恐怕是难以从命了。”
“噢……是吗,樊小姐可还好?只是……白日我曾派人书信至樊小姐,樊小姐在予我的亲笔信中竟未提及此事;既知她身体有恙,我就不便再叨扰了……”长安君边说,边欲作礼辞去。
哪知写完回信一直在盼着长安君的樊如画得知长安君已至宰相府,慌忙将早已认真梳妆过的精致妆容,又让丫鬟重新再梳妆一遍,如此姗姗来迟。
待樊如画如雀尔至地飞奔到书房前,却听得长安君的最后一句辞言,樊如画连忙朗声喊道:
“人若无信不知其可,既然如画早已经书信答应了长安君,不管有恙无恙,我都会同你一同去将今晚的皇宫灯会赏完的!”
长安君闻声侧目,乃见樊如画一袭淡淡藕粉色绣花薄罗衫子披肩,一身浅浅暮霭蓝孺裙裹身,隆重妆容,婷婷袅袅,站立于书房门前。
案桌前端坐的宰相一看这场景,知道自己这是没办法再阻拦了,只得假装附和道:
“是啊!轻易不许诺,但既然是答应了人家的事,自然是应当尽力达成才是。”
既得着长安君的意外之邀约,如今又得着父亲的诺许,樊如画喜上眉梢,遂于长安君相视一笑,二人出得宰相府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长安君骑马,樊如画乘坐马车,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尽择荒道小径而行,逆人流而上,奔皇宫而去。
可怜樊如画正是热爱热闹之人,这一路走着小径避开人群,但凡看到一点热闹的人影子,她都忍不住撩开马车的纱帘频频顾盼。
须臾,马车在皇宫近旁停下,长安君翻身下马;樊如画掀帘探身而出,长安君早已经浅笑吟吟地立于车前,上前一把将樊如画从马车中扶出;刚站定,樊如画就忍不住回首。
远远地望那街市中,人头攒动、灯影辉煌的满街繁华;再回首时,樊如画目光扫过皇宫旁侧的零星几个摊铺,一眼就被其中一个摊铺上的风车给吸引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那些五颜六色好看得不要不要的风车一动不动。
长安君顺着樊如画的视线看去,不禁为她的童心未泯莞尔一笑,遂上前去,向摊主买了一支五彩风车递给樊如画。
樊如画接过风车,先前脸上的几许落寞早已不知去向,瞬间开心得像个孩子。
二人漫步在皇宫中,长安君歉意道:
“对不起,因为我你今年的中秋不能像往年那么热闹了。”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答应愿意跟你来皇宫过节的人是我,既知是来宫中,我自然是知道不能如街市般热闹的。”
樊如画笑着说完,又忍不住鼓起腮帮着吹起手中的五彩风车,奈何气力不足,吹了半天,风车依旧纹丝不动。
樊如画索性举起风车,一路小跑着向前,风车这才呼啦啦地转悠起来;樊如画望着终于开始飞转的风车,开心不已;在路的前方停下,转身朝着长安君挥舞着手中吱吱转的风车。
见状,长安君不禁停下了脚步。
年幼时,母亲拿了风车一路小跑着向前,哄自己开心的画面闪过长安君的脑海;长安君抬头:这明月依旧是那轮明月,只是这身畔之人却是早已经换做了新人。
一时间,几丝惆怅悄无声息地划过长安君俊逸的面庞。
远处,樊如画见长安君原地发愣,忍不住朝他喊了起来:
“喂!你在干嘛?快过来啊!”
第21章 月圆心更满,情定此中秋(下)
长安君移步向前,翩然而至;樊如画兴奋地指着路的前方对他说道:
“你看!前面有人在放冰灯!”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把个樊如画吓得赶紧捂耳,往旁侧连退了两步,哪知长安君也正往旁侧方向移步,樊如画瞬间一脚踩中长安君的脚趾,人则背着身径直撞进长安君的怀里。
身后,四五个小朋友雀跃着呼叫跑过,领头的孩子手中用短竹竿挑着一串儿爆竹。
“别怕,是爆竹。”这脚疼尚且能忍,长安君连忙先安慰起樊如画。
得知刚才一声巨响乃是爆竹声,樊如画当即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正背倚着长安君宽厚的胸膛,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樊如画好生期望此刻自己身后的这面“墙”可以永远在,永远这么温暖又安全;这么想着,不禁回头对长安君嫣然一笑。
只是长安君这面“墙”本身却似乎对这笑容毫不为意,只嘴里吸着气向樊如画道:
“可否……向前一步?”
“嗯?”樊如画心猿意马的倚君梦还未做完,眼见身后“这面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樊如画撅着嘴,一脸不愿地使劲儿往地上跺了一下脚,向前迈开一步。
身后的长安君却是被这一脚跺得再也没能忍住,直接“唉”的一声轻唤出来。
樊如画连忙转身,只见长安君正单膝跪地,一脸痛苦地手抚鞋面。
她这才一拍额头道: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踩到你的脚了对不对?我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实在抱歉。你没事儿吧?”
樊如画边说,边在长安君身旁蹲下。
长安君涨红着脸,忍痛摇头道:“无碍。”
“我扶你起来吧!”樊如画扶住长安君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我们到那湖边找个地方歇歇吧。”
长安君颔首;樊如画遂搀扶着长安君一瘸一拐地朝湖边走去。
日间澄碧的湖水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银波,银波荡动的湖面上云布星罗的“一点红”羊皮小冰灯大概有不下千盏吧,浮满水面,灿若繁星,煞是好看。
樊如画扶了长安君,二人在湖边坐了下来,默默欣赏起眼前这难得一见的湖中月下旖旎美景。
二人这一坐竟忘了时间,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樊如画向长安君问道:
“你的脚……”
“已无事。”长安君浅浅笑道。
“那我们要不去别处再逛逛?”樊如画试探性地问道。
长安君闻言,从地上径直站起身来,见樊如画还愣坐在地上,遂伸手于她面前;樊如画看着面前的手臂,又看了一眼长安君,扶着他的手臂,边站起身,边说道:
“走吧!”
二人遂举步向前。别看这樊如画个子小,这脚下的步子可是迈得贼快,一溜烟的功夫,她又远远地将步态施然的长安君抛在身后了。
樊如画停在一座歇山顶的大殿近旁,一边等着身后的长安君,一边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长安君徐徐追上,见状忙问道:
”怎么了?“
“呃……”樊如画抬头紧张地看看长安君。
“怎么?”
“那个屋顶很好看耶……”樊如画指着九脊殿顶低头道。
长安君顺着她值得方向望去,莞尔一笑道:
“还真是,我从小生长在此居然都没有留意过。”
樊如画背着手,踌躇不前;长安君看看大殿的歇山顶再看看樊如画,不解问道:
“怎么呢?”长安君不解地问道。
“你能不能……”樊如画迟疑不决道。
“什么?”长安君如坠五里雾中。
“哎呀!”樊如画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那你先答应不许笑话我!”
长安君点点头。
“你能……带我上去吗?”樊如画指指上方,讷讷道。
“上去?”长安君看看月亮,又看看樊如画,一脸惊诧,心想这姑娘莫不是方才一会儿在何处领了酒喝,如今这才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胡话,身在皇宫还不够,这还让我带她上月宫去了?
见长安君一脸惊诧,樊如画知道他肯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顿时羞愧难当;当即闭眼咬唇,把手一横,指向身旁一座九脊顶的屋顶,恨恨道:“不是那上面!是那上面!”
长安君先是一愣,片刻会心一笑:“有何不可?”
隧抓了樊如画的胳膊,飞身上了屋顶,二人在屋顶的正脊上并排坐下,仰头赏明月,低头吃落花生。
远处街巷的游人们婆娑于市,络绎不绝;
高树、瓦檐和露台上,或由竹条扎制或由小灯砌成的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字样的“树中秋”悬灯被长长的竹篙高高挑起着;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短灯不过几尺,长则高达数丈,随风飘摇,自在轻盈,这满城灯火,真真不啻琉璃世界,把个屋顶上并排而坐的长安君与樊如画看得如痴如醉。
此刻,虽皎皎月光,都不若二人的心花怒放。
而当然,长安君十分清楚,他二人屁股底下坐着的,正是长安君他哥——皇帝的寝宫,万古殿。
次日,皇帝起了个大早,一看时辰尚早,宦官还未至,便寻思着自个儿出门散个步,顺便晨练一番。
哪知,这皇帝刚一推开万古殿的门,就突遭由屋顶突然而至的一堆花生壳的袭击,毫无防备的皇帝顿时被连壳儿带皮地砸了一脸渣渣沫沫,惊吓之下差点要喊刺客,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堆花生壳儿。
这皇帝心中忍不住憋闷,心想,这一大早就来触我霉头,到底是要怎样?这么一想,口中忍不住抱怨道:
“我说怎么昨夜屋顶上疑似有鼠啮齿之声,果真如此!看来一会儿总管过来得叫他们在宫中展开灭鼠活动才是了!”
老鼠洞内的小小老鼠们隐约听到皇帝大喊“灭鼠”二字之音,虽不知其义,却已经都在忍不住互相挤靠着瑟瑟发抖,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其中一只独耳老鼠因为太害怕,忍不住打了一嗝,哪知竟然从它口中喷出一团小小的火焰来……
“我们这都是得罪谁了啊?”
“就是啊!”
“唉!都怪昨夜屋顶上嗑花生那俩贼人!”
鼠生艰难,不逊人间。
第22章 追君终得娶,如画俘君心(上)
话说,正在樊如画紧锣密鼓的追君之行中,这朝廷之上,对长安君觊觎已久的可不止宰相府的千金樊如画一人。而樊如画最强大的对手就得属武安侯林夕约之长女,林素心。
林素心看中长安君却一直按兵不动,心急的武安侯三番五次欲替女向皇帝提请赐婚,都被林素心给劝阻了下来:
“时机未到,恐怕事倍功半啊父亲。”
“你所说的时机为何?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安君虽父母早已不在世,但长兄如父,我们越早向皇帝提请这门亲事,岂不是越能抢得这难得之先机?如若被他人抢先,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虽说大多数人的婚姻都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对长安君来说,并不一定适用。”林素心娓娓道来。
“此言何意?”武安侯不解道,“任他长安君再功高,他总也不能置皇帝的话于不顾吧?”
“倒并不是说他会公然违抗帝命,而是……”林素心沉吟片刻,继续道,“而是,在婚姻大事上,恐怕皇帝是决计不会违背他这个至爱之弟——长安君的心意而行事的。”
武安侯捻须颔首,面色凝重道:
“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我们也总不能就此打住,自此无动于衷吧?
你看看人家宰相的女儿,追得长安君满城跑,这轰轰烈烈,全城人知不知道还不晓,但是这朝廷上下可都是早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再这样继续等待下去,恐怕情形只会越来越于我们不利啊。”
武安侯长叹一声。
林素心对樊如画及其为人了知一二,见父亲如此心忧,上前安慰道:
“父亲不必心忧,这樊如画的为人女儿略知一二,她主动追求长安君的动作女儿也早有所耳闻;不过,女儿认为樊如画并不足为患,父亲不必太在意她。”
“不足为患?何以见得?”武安侯问道。
“樊如画活泼可爱有余,大气沉稳不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做君侯夫人的料,若指望她如此性格之人日后辅佐长安君管理君侯府,那恐怕真真是个谈笑了。”林素心信心满满道:
“君侯府若不被她这样的人弄个鸡飞狗跳那倒才真算是怪事一桩了,相信这番景象可并非长安君所希望看到的。”
武安侯闻言依旧是双眉紧锁,丝毫未感到轻松多少,父女二人沉默不语。
半晌,武安侯下定决心道:“依我看,还是按照我先前之计划行事吧!这次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再继续观望下去,等待所谓的时机,只恐怕是等到最后,连黄花菜都凉了。”
“父亲……”林素心欲再劝,却被武安侯打断道:
“你不用再说了,即便是你说的都有理,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认为按我的想法试试倒也无妨。”
林素心见父亲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次日,皇帝御书房内,武安侯侍立殿下,向皇帝提请赐婚一事。
皇帝倒并没有急着答复武安侯,思忖半晌后,诚意道:
“武安侯,你的心思朕都能理解,家有儿女初长成,身为长辈自然都期望替他们寻得一门好亲事,只不过,我这个宝宝弟弟,他的婚姻大事,朕恐怕说了不算,还是得看他本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才行。所以,武安侯你且勿急,待寡人征得长安君的意见之后,再予你答复,可好?”
武安侯暗自想,事情果然是于女儿林素心所预言的如出一辙;心中一阵怅然,遂谢恩退下。
凡事纸包不住火,林素心让其父向皇帝提请赐婚一事七拐八弯地传到了樊如画耳中,樊如画如五雷轰顶。
宰相府樊如画闺房内。
萍儿替自己家小姐鸣不平:
“没想到武安候之女如此攻于心计。她明知我们家姑娘冒着坏自己名声的风险,主动追求长安君,她却还在这个时候插一脚,明着与姑娘你争夺夫婿,真是……”
“真是棋高一着啊!”小翠截口道。
“哎,你怎么好似倒替她说起话来了。”萍儿不满道。
“难道不是吗?”小翠反问道,“不得不说,她这一招确实是走得高明,古来婚姻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直接向皇帝求赐婚,岂非更省事。”
“那我们姑娘怎么办?”萍儿质问道。
“能怎么办?依我看,当下只能静观其变了。不过我传闻说,皇帝是非常宠爱这个弟弟的,从来不会命长安君做任何他不愿之事,如果传闻为真,那向不向皇帝求赐婚其实都是无关宏旨的事了,就看长安君在我们姑娘和武安侯之女之间会做如何选择了。”小翠兀自说完,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樊如画。
樊如画静静听完小翠和萍儿的对话,愁眉不展地轻叹了口气道:
“小翠说的有理,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婚姻,是大事,也是事关缘分的事,我虽有意,但也只能尽我一己之人力;此事最终成与不成,终究也还是得看长安君的意思。”
樊如画顿了顿,望着桌上摇曳的烛光,言语间竟夹着几分莫名的伤感道:
“如若……他最终选择林素心,想必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届时,除了替他高兴,恭喜他收获一份好的姻缘,我恐怕……也想不到更好的……”
萍儿听得真切,忍不住提前替樊如画伤心起来:“姑娘……”
樊如画截口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二人先回房休息去吧。”
萍儿、小翠闻言,遂相继推门离去。
君侯府理乱堂中,皇帝与长安君相对而坐,煮茶漫谈。
“前几日,武安侯为了你之故,特地来找我。”皇帝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弟弟,悠悠道。
“武安侯?因我之故?”长安君疑惑道。
皇帝捻须笑道:“是好事。他想把大女儿林素心许配你为妻。”
长安君闻言,万分诧异地愣在原地,迟疑半晌后,长安君一面拿起银壶给皇帝添茶,一面问道:
“所以……兄长是如何答复予他的?”
皇帝端起长安君所道之新茶,抿了一口道:
“我跟他说,虽然我是皇帝,但是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啊,哈哈哈……所以,今天我不是就来这儿了吗,想问问你对这事的看法;毕竟,你也到了该婚娶的年纪了。怎样?你觉得武安侯的大女儿可还行?”
第23章 追君终得娶,如画俘君心(下)
“兄长,婚姻之事在乎缘分以及二人之感觉,又岂是一个行与不行所能概之的。”长安君缓缓说道。
“是!你就别跟我嚼这些大小道理了,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回复武安侯吧!是答应下来呢,还是回绝了他。”平素被官僚大臣们曲里拐弯儿的言行方式侍奉得要吐,在这个弟弟跟前,皇帝得可着劲儿地体验一把随性的、正常人之间的说话方式了。
长安君望着皇帝半天沉默不语,良久后,迟疑道:
“其实……我早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兄长大可不必为我的婚事挂心。”
“有了意中人?是谁家的姑娘?我可认识?”皇帝八卦起自己的弟弟来也是完全不输旁人的。
长安君冲着兄长吟吟一笑。
武安侯府上。
武安侯林夕约和大女儿林素心同屋落座。
武安侯猛一拍身下太师椅的把手,悔不当初道:
“唉!或许早就该听你之前所言,耐心再等等反而更好。如今,向皇上提亲被拒,却是连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
林素心见父亲着急上火,忙安慰道:
“父亲不必如此恼怒。如今虽您向皇上提亲被拒,倒也并不就是完全没有了机会。”
“怎么说?”武安侯倾身向前,追问道。
林素心徐徐道:
“既然长安君的婚事是由长安君本人说了算,我何妨直接去找长安君本人呢。”
“这……咳!事到如今,这倒也不失为最后一步棋了。”武安侯迟疑半晌,想让女儿嫁入君侯府的想法盖过了传统的礼数规矩,武安侯暂且同意了女儿林素心所建议之法。
得到父亲准许的林素心遂亲自书信一封,命人传信至君侯府,约长安君第二日于宫内人迹罕至的后山憩亭相见。
次日,长安君如约而至,却发现林素心早已经在憩亭等候。
这乃是二人第一次较为正式之会面了。
“让林姑娘久等了。”长安君一面上前作礼,一面歉意道。
背身而立的林素心闻声转身,皓齿蛾眉,脸庞清瘦,一双丹凤眼,不矜而庄,不厉而威。
其实,若单纯就从外貌上来说,林素心应当是丝毫不逊色于樊如画的,如若说樊如画身上有股稚气的清纯烂漫;那林素心则是更有一份成熟庄重的温婉韵味。
“我早来一会儿,欣赏一下后山的景致,也是有许久没到此处赏玩,变样了。”林素心柔声道。
长安君浅笑不语,片刻后转而向林素心问道:
“不知林姑娘约在下相见,是……”
“正是为你我之婚事。”林素心干脆利落道。
长安君对于林素心的如此直接倒是有几分意外,一直以来,自己都听闻林素心以姱容修态,婉约内敛而为宫中上下所熟知。
“听我父亲所言,长安君当庭拒绝了皇上提起的这门亲事……”林素心开门见山道;倒是弄得长安君有些愧疚不安起来:
“哦……那个……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林姑娘多多谅解……”
“我知。婚姻之事,自是不可勉强、委屈,若心中有疑,为自己也为对方考虑,当然还是回绝为佳。只是,这世间,大好的姻缘并非总是时时处处都能遇到的,最合适的人更是如此,你说呢?”林素心抬眼,定定地望着长安君道。
“林姑娘所言极是。”长安君谦谦道。
“所以,正因如此,我才不顾他人之言,今日约你于此一见……”林素心缓缓道。
长安君看向林素心,一脸询问和求解的表情道:
“愿闻其详。”
“在我看来,你我之婚约才是最为合适、对彼此帮助最大的一桩婚事,它的意义和影响可能远远超过一门单纯的、看似门当户对的亲事。你我两家结盟……”林素心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长安君;长安君心领神会道:
“我明白林姑娘的意思。”
林素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宰相在皇上面前失势已久;而我父则一直以来深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这期间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林姑娘所言皆是,在下今日受教颇多。只是……”长安君顿了顿,继续道,“恐怕在这婚娶之事上,你我之见地亦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素心闻言,万分错愕地看着长安君;不曾想,就在她以为自己与长安君的想法不谋而合之时,长安君却语出惊人。
长安君见状,心中顿觉不忍;忙上前作礼,歉意道:
“还请姑娘见谅,司马吟刚刚所说并非是想与姑娘针锋相对,只是……怎么说呢。”长安君踌躇起来。
事到如今,可能坦率直言倒是最恰当、伤害最小,同时也是最能说服人心的方式了,想到这里,长安君望向林素心郑重道:
“虽事出突然,但是我想此时还是实情相告为佳。我……其实,已经有了意中人。“
林素心闻言凤眼圆睁,呆若木鸡;半晌,才恢复了自如的神色,试探性地问道:
“长安君口中所说之意中人,可就是……”
长安君倒也不避讳,磊落道:
“正是。宰相千金樊如画,樊姑娘是也。”
林素心闻言,沉默不语;片刻后,向长安君幽幽道:
“我很好奇。”
“什么?”长安君不解道。
“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林素心言语之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醋意问道。
“她……勇于探索,敢于爬树,关注鸟蛋的孵化;她……热爱登高、热爱自然、热爱劳动,植树造林毫不含糊……她……”长安君说完,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自己能说得出来的话;这些“理由”到底都是些什么?
一旁的林素心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加一脸愕然。
然而,尽管她对长安君所言不明所以,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长安君早已经倾心樊如画,无论他们两人合不合适,无论樊如画将来能不能当一个称职的君侯府夫人,他的心,现在已经在她那里,确证无疑。
既如此,林素心不欲再继续留下自取其辱,遂辞过长安君,黯然归去。
第24章 上邪,我欲与君私奔!(上)
宰相书房中,宰相与亲自前来提亲的长安君当堂列坐。
宰相万万没想到长安君竟然会亲自到他宰相府来提亲,且不说宰相一直在心中暗自嫉恨长安君,以及他对长安君一直以来各方面积累的宿怨;再加上,这其中让宰相更忌讳的是,怕这不争气、管不了的女儿嫁过去给自己这个堂堂宰相脸上抹黑丢人,让自己在长安君这个冤家面前下不来台。
如此,思忖再三,宰相轻描淡写地摇着羽扇,将目光缓缓定在长安君身上,说道:
“只恐怕……我们家如画配不上威震四海的长安君啊!”
此言一出,倒是轮到长安君心中惊异万分。
与宰相一样,长安君亦是万万没想到宰相居然会当面拒绝他的上门提亲,主要——这三国上下的女子,那一个不是对长安君趋之若鹜,这提亲被拒,倒是刷新了长安君的人生之体验。
不过话说回来,这宰相父女二人,在不停刷新长安君的三观和人生之体验这事上,确实还是天赋不浅呢。
但,这婚姻之事非儿戏,他长安君既今上门提亲,虽被婉拒,当然也不能就此偃旗息鼓、落荒而去了,长安君据理力争道:
“宰相大人说笑了。所谓威震四海,也不过是虚名而已;樊姑娘乃堂堂宰相之女,又何来配不上之虞耶?”
哪知,宰相却是铁了心,不欲给长安君任何机会,继续摇着羽扇,拒人千里道:
“非也非也,在下并非说笑,乃是肺腑之言也。万人景仰的长安君理当娶女如天女下凡间才是。我们家如画,既无此容貌,也无此才能。如因小女反倒误了长安君天定的金玉良缘,届时若皇上怪罪下来,下官也担当不起啊!长安君,我想你应该是能明白老夫的难处的。”
言已至此,长安君当下明白了宰相的心意,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便浅浅一笑道:
“宰相之顾虑,吾能领会。既已叨扰宰相多时,今日司马吟就此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宰相大人。”
二人辞别后,宰相长吁一口气,心想,今日自己算是扫除了一个大麻烦;哪知,折身离去的长安君并没有如宰相所料的那般知难而退;从宰相府出来,长安君没有直接回君侯府,却是一路奔着皇宫而去也。
一直被父亲困于闺房中的樊如画在长安君离开宰相府之后,才经由萍儿、小翠两个丫鬟之口得知了此事的前后详情;樊如画对父亲的决定既困惑又恼怒,比樊如画还要困惑的得属这两丫鬟了。
“大人怎么会拒绝长安君的提亲呢?”萍儿百思不得其解道。
“应该是:大人怎么能拒绝长安的提亲呢!何况这还是姑娘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姻缘。”小翠仗义执言道。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樊如画对两丫鬟之言置若罔闻,一头栽进自己命运的困境当中。
是啊,樊如画该怎么办呢?两个丫鬟见自家小姐的痴怨之状,面面相觑。
是夜。
宰相府中,众人都早已经入梦酣睡;身背包裹的樊如画见自己房门外已经无人看守,趁机偷偷溜出闺房直奔大门而去。
大门前,看门人早已经依墙而睡,樊如画蹑手蹑脚的绕过看门人,随后又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拴,而后悄悄合门,向着君侯府的方向一路雀跃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君侯府,因为过于激动,一不小心把脚也给崴了,樊如画忍着脚脖子上传来的钻心的疼,一瘸一拐地扑倒在君侯府门前,砰砰地敲响了大门……
深夜中,这砰砰的敲门声格外清晰,不久,这君侯府上下都被这急促的砰砰敲门声给震醒了。
樊如画一面跟所有前来的家仆们反复叮嘱:
“切勿声张,切勿声张。”
一边如愿进得君侯府去,长安君亦闻讯赶来,见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樊如画,心中甚为不忍,忙上前亲自将之搀扶至书房。
理乱堂中。
樊如画从长安君的手臂中挣扎着坐正身子,带着万分诚意向长安君决绝道:
“我们,你和我,私奔吧!”
长安君闻言,先是一怔,片刻后,不禁莞尔一笑。
“笑什么?你不愿意?”樊如画不安道。
长安君摇头,亦诚意道:
“只是,为了你姑娘家的声誉,此事我们不妨从长计议。”
樊如画截口道:
“可我不介意什么声誉啊,让我们立刻就私奔吧!”
闻言,长安君温柔似水的眼中不禁又浮现出几丝浅浅笑意,而后又闪现出几丝怜惜,长安君轻言道:
“你先坐下来安心听我把话说完。”
樊如画这才安静听话地坐定了;长安君提裾单膝跪地,伸手握住樊如画的脚,细心擦看起伤情来,只见脚踝处鼓起来一个粉粉的小包,长安君皱眉抬头问道:
“疼吗?”
樊如画摇摇头,试着一扭脚脖子,自脚踝处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樊如画整个脸都皱了起来,慌忙又冲长安君拼命点头。
“真是太不小心了。”长安君担忧不已道,遂拿起来仆从放置在桌案上的一帖膏药,贴到了樊如画的脚伤处;一开始樊如画还往后各种躲,待膏药贴到伤处,不禁轻唤道:
“好清凉!”
“贴上这剂膏药明天应当就能下地行走了。”长安君轻轻抚平膏药的边缘处,将樊如画的脚重新放入鞋中,自己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而后,长安君侃侃而谈,如此这般,如何如何,这说得正起劲,一转身,发现先前还趴在桌上认真听着的樊如画,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这一夜,她确实是将自己折腾得够呛。
望着呼呼熟睡的樊如画,长安君看了一眼她受伤的脚踝,心想保持这个姿势静坐不动可是对她的脚伤没有任何好处,于是索性将樊如画抱到书房卧榻之上,而后离去。
第二日,樊如画一睁眼,丑时已过;却不知道,君侯府中里里外外早已经炸开了锅;内容不外乎是围绕这句话:
“宰相府的千金深夜敲开君侯府的门,死乞白赖要长安君跟她私奔。”
第25章 上邪,我欲与君私奔!(下)
眼看这传言纷飞,樊如画这才意识到长安君昨夜说言之“声誉”一声事的严重。
原来,声誉是这么个东西,你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却是等到你不得不在乎它的时候,却总难免发现之前的洒脱尽失,若要与这股众口铄金之口舌势力相争,不死也伤人。
“完了,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没救了,虽然我不是很在乎,但是恐怕这次真的是有家也回不去了。而这里……自然更是没脸待下去了。”
樊如画长长的叹了口气,生平头一遭,樊如画为这股陌生的孤立无援之感所包围着,悲凉又无力。
“或许,父亲对于我的看法一直以来都是正确的,我总是无意中就做了害人害己之坏事,而且自己还总是不自知。唉……”
思考再三,樊如画为了不让长安君跟着自己受连累,决定还是悄悄离开为佳。
樊如画起身,试着扭了扭自己的伤脚,在那剂膏药的作用下,好在脚上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樊如画重新整了整自己昨夜从宰相府背出的包袱,背上身,再万分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心上人的书房,转身黯然离去。
樊如画刚将理乱堂的门打开,却发现长安君正立于门外,欲敲门进屋。
长安君见着眼前整装待发的樊如画,一脸意外道:
“你……这是要上哪儿?”
“我……”樊如画一时语塞,心虚地只默默伸手拉了拉背上包袱的缚带。
长安君心中大致了然了樊如画此番举动之意图,遂柔声道:
“要走,怎么也要同我把话讲明吧?我难道不是你昨夜翻墙跃壁欲约了一同私奔的那个人?”
樊如画闻言,如同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
“先进屋。”长安君命道。
樊如画遂转身复归理乱堂。
“包袱先放下吧,”长安君心疼一直背着包袱的樊如画,轻声道。
“不了,我……我背着就好,也不重。”樊如画固执道;长安君闻言,只好作罢。
“所以,你之前是打算要去何处,打算下一步要如何行事?”长安君温柔道。
“先离开这里!”樊如画理直气壮道,后半句话却说得只能自己听见,“去哪儿,下一步怎么做……我也不知……”
“你就打算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这么走了?”长安君难得俏皮,“我可是很想同樊姑娘一同私奔呢。”
樊如画一脸羞赧,恨不得此刻地上立即出现个洞,好让她可以钻进去避避羞。
樊如画心中纳罕道:自己昨夜究竟是抽了什么风,居然有了那般勇气,一口气从宰相府偷逃出来,再到君侯府上大闹一番,还言之灼灼地喊长安君跟自己一起私奔。
果然,这为爱鼓起的傻傻的勇气,也是正如士气一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
“那个……时间不早了长安君,我……我看我还是先走吧。”樊如画羞赧异常,欲转身离去;哪知却被长安君从身后牢牢抓住了手臂。
樊如画猛回头,长安君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随着长安君脸上笑容逐渐的散去,他转而正色道:
“留下来。”
樊如画既感动又错愕,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安君,不知如何言语。
“看来昨晚你真是太困了,我说的话你大半都没听见吧?”长安君清浅一笑道。
“什么话?”樊如画如坠青云,昨晚倦意来袭,她在认真听了长安君的前几句话后,就不知不觉地昏昏睡去了;不过,想到自己将会给长安君带来的种种之麻烦,樊如画依旧固执地说道:
“什么话也不要紧了。昨夜多有打扰,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离开这里。所以,小女就此别过长安君了!”
樊如画匆忙辞别后,正欲转身离去,哪知长安君那只抓着她胳膊的手自始自终就一直没有松开的意思,樊如画拽了拽,想要挣脱,哪知长安君的手反倒是抓得更紧了。
樊如画转过身来,不满地看着长安君,正欲说话,却被长安君抢了个先:
“你父亲已经同意你我之婚事了。”
“嗯?什么?”樊如画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父已同意了。”长安君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声音更是温柔可亲。
樊如画听得同样的话第二次从长安君嘴里说出,才知此事确乃真实不虚;如此巨大的喜讯实在来得太突然,樊如画闻言竟一下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心中暗自想道:
“梦想成真的感觉,原来竟然就是这样的吗,完全不是开心得跳起来,竟是一心只想坐下来嚎啕大哭一场。”
一旁的长安君见状,亦心戚不已;虽不言语,抓着樊如画胳膊的那只手却是不知不觉握得更紧了。
长安君手中这一使劲,樊如画倒是哭得更大声了:
“我的胳膊……”
长安君闻言,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樊如画的胳膊抓得死死的,急忙将樊如画的胳膊松开,连声问道:
“没事吧?可有伤到你?”
樊如画抬起胳膊自己左右捏了两下,摇了摇头,万分委屈道:
“没事,只是,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长安君歉意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都跟我说说呗。”樊如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语气也轻盈起来。
原来,那天从宰相府离开后,长安君就直接去了皇宫找自己的皇帝哥哥,禀明缘由后,让皇帝待自己去宰相府二次提亲。
皇帝得知自己这个宝贝弟弟打算娶妻完婚,了却人生之一大事,高兴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这事就包在为兄身上了!我发现啊,这政事做多了,偶尔不务正业,抢抢人家媒婆的生意倒也是蛮惬意的事,更何况,这次我牵线搭桥的对象还是吾弟,嗯,实在是开心雀跃。”
皇帝喜笑颜开,又继续冲长安君说道:
“你且回,命人开始着手筹备婚事去吧!”
长安君遂作礼谢过,转身离去。
宰相府内,皇帝上门钦定了长安君与樊如画之婚事,刚刚离开。
宰相、宰相夫人和樊如画弟弟樊似锦三人这才从一连串紧锣密鼓的坏消息及紧急事件中回过神来。
樊如画那被惯坏弟弟第一个开始拆姐姐的台,冲他的宰相父亲气鼓鼓道:
“我看姐姐是想嫁人想疯了吧?明明父亲大人您已经拒绝了长安君的提亲,她居然忤逆您的意愿半夜三更跑去喊人家一起私奔;还让皇帝过来压父亲大人,就为了能把自己嫁出去!”
宰相闻言,气哼哼地看了一眼夫人: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宰相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反驳道:
“哎,怎么现在出了个大家都不愿意见的事情就把责任往我一个人身上推?你难道没有一点儿责任?身为父亲,当朝宰相,你平时又管过女儿吗?”
书房中,三人立即展开了家庭日常的推诿指责大会,乱哄哄吵作一团。
第26章 叹长安为人君,祭少年难青春
长安君大婚在即;与花若、无邪同坐共饮于理乱堂中。
花若无邪得知长安君为娶樊如画动员皇帝去给自己解决婚姻问题,不禁感慨万千:
“有个皇帝哥哥还真是好处多多啊!长安君此次算是心意圆满了。”花若艳羡道。
“是有皇帝哥哥可算圆满,还是娶到中意女子为妻圆满了。”无邪较真道。
“都圆满啊!反正有这个皇帝哥哥放着不用白不用。”花若嘿嘿笑道。
“不过,长安君,这明日一过,你可就身为人夫了……”花若无限感慨道,“来,我且敬你这最后一天的单身!”
长安君怔怔望着花若手中之杯盏,又看看端正地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只茶杯与一只酒杯,脑海中不禁浮现起先前为无邪庆生那次三人醉酒之言行。
思及此,长安君遂冲花若歉意一笑道:
“明日婚礼事大,我……最好还是不要因酒误事,来,且容我以茶代酒,谢两位弟兄长久以来的相伴相随。”
言毕,长安君、花若、无邪三人举杯,杯停半空,谁也没有轻易拿开,空气中有种淡淡别离的伤感气息从这杯盏当中慢慢地弥散开来。
三只手在空中默默停驻了半晌,长安君收手,端杯回身一饮而尽;花若、无邪二人见状,亦仰头饮尽杯中酒。
三人又推杯换盏了几个回合,长安君思及明日之婚礼,遂向二人辞别道:
“今日,你们二人且饮吧,就恕我不能奉陪了,改日我们三人再约了一起喝个痛快。”
花若冲长安君点点头,长安君则分别向花若、无邪点头辞别,归房而去。
酒桌上,花若、无邪,无言相对,喝起了两个人的闷酒来。
许久后,微醺的花若讪讪道:
“本来是长安君的好事,怎么竟被你我二人喝出了祭酒的感觉……”
无邪闻言几乎笑出眼泪道:
“是啊,这本就是祭酒。只是这祭的,并非某位逝者,乃是长安君与你我二人之少年青春罢了!”
正是:叹长安,为人君;祭少年,难青春。
花若闻言,不禁悲从中来,遂同无邪抱头痛哭起来,边哭边喊:
“我说无邪啊,你没事儿说这么伤感的话干嘛啊?这喝祭酒便罢了,这还让人哭上了?你怎么回事。”
二人哭了笑,笑完了又接着哭,一杯一杯,直至破晓……
清晨,卧房内的长安君刚醒,便听见屋外仆从喊门道:
“君上!您醒了吗?该起床了!”
长安君闻言忙应道:
“知道了,这就起;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了。有事我会叫你的。”
长安君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欲翻身坐起,却脚触异物;长安君一骨碌坐起身来,竟然发现花若和无邪二人卧于自己的床尾,相拥而眠,睡得梦酣。
长安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房门,又看了一眼地上被扯得七零八散的罗玮,自言自语道:
“这两人是如何进得屋来的?”
长安君摇摇头,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将被褥给搂抱得紧紧的二人盖上;遂欲向门外去唤仆从进来帮自己更换新郎的衣装。
直走到屋门口长安君才发现门被一根手腕粗的铁链从里面给牢牢地锁上了。
长安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身看了看床上酣睡的二位,知道估计又是这两位昨晚醉酒之后的“杰作”。
长安君扯了扯这手腕粗的链子,心想这哪能弄得断呢,要不干脆砸门吧,还更容易些。不过转念一想,这屋可是今夜用来洞房之所,哪能没了门呢?
思忖再三,长安君只得返身到床前,抓着二人的肩膀一通摇:
“醒醒,快醒醒。”
花若、无邪睡眼惺忪地在长安君的唤声中醒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着火了?”花若半梦半醒道。
“着火了?”无邪闻言,被吓得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着火倒没有,倒是等着你们二人来救火。’长安君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门上的大铁链和铁锁对二人道:
“这铁链上有锁,你们可还记得钥匙放在了何处?”
“嗯?钥匙?铁链?我们锁的吗?不可能吧!你说是不是无邪?我们俩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别的什么人搞的恶作剧。”花若捏着下巴,振振有词道,“不过,话说什么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卧房内,三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花若忽而又道:
“不过,长安君说的对,先别管是那个兔崽子做的恶作剧了。我们还是先找找看有没有钥匙吧。今天可是长安君大喜的日子,一会拜堂礼如果迟到,那可得让新娘伤心伤肺更伤肝了……”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找吧。”无邪一面催促道,一面四下翻找了起来。
三人在屋里一通翻箱倒柜,奈何却一无所获;长安君坐在床榻前,向二人道:
“你二人想想,昨夜是把钥匙藏在何处了?”
一听此言,长安君是认准了此事就是他们二人所为了,花若慌忙辩解道:
“不是我们!长安君,真的不是我们!”
“好好,不是你们。不过,你们也坐下来静静想想,如果是你们的话,会将钥匙放在何处。”此时,长安君也是笑不出来了。
闻言,花若、无邪两人只好坐在太师椅上抓耳挠腮起来。
原来,昨夜二人喝醉了之后,无邪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和一把巨大的铁锁;二人偷偷潜入长安君卧房,用铁链将房门锁了个结结实实。
看着自己的杰作,无邪得意道:
“锁这么严实,这下长安君可跑不掉了!”
“嘿嘿,可不是!”花若口齿不清道,“不过这钥匙……钥匙放什么地方呢?”
“钥……匙,扔得越远越好!”无邪醉醺醺道。
“那……到底扔哪儿啊?”花若疑惑道。
“给我!”无邪一把夺过花若手中的钥匙,脸上邪邪一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给我找根儿绳子来。”无邪向花若命道。
第27章 君侯一朝婚,千女共墙泣(上)
花若在房间里上下一通找,最后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罗玮,一把将罗玮扯下后,摇摇晃晃地去拿给无邪道:
“你看这……这可行?”
无邪一把抓过,高兴道:
“好……甚好。”
二人遂坐地上,将个好好的罗玮活生生给拆出来根根纱线来;无邪将这细纱穿进钥匙孔中,拿在手里开心地摇晃起来。
花若不解道:
“这……这是要干嘛?”
不待花若说完,无邪闪身至床前,不由分说的就开始解长安君的衣衫。
无邪这一举动看呆了花若,花若呐呐道:
“喂……你……你这是要干嘛?”
只见无邪俯身一通忙活,把长安君的衣衫全都给解开了,此时,熟睡中的长安君突然翻了个身;吓得二人下意识地蹲到床边。
半天,见床上的长安君没有了动静,无邪又开始坐到床边,继续往长安君腰上系那根挂着钥匙的细纱。
无邪边系边摸着长安君的腰说:
“他的腰还真细呢!”
“唉,你……你到底在……干吗?你……要不要还……还摸下看……看他胸肌发不发达……”
花若这边还没揶揄完,无邪那边已经开始有模有样、上下其手地一通摸后,转过头来冲花若认真答道:
“还……可以。”
花若半天无言:“……你……你等着……等长安君醒来我……”
“等……等他醒过来又怎样?”无邪截口道。
花若被无邪问得一愣,忽然忘记自己刚才要说的话,片刻后道:“等他醒过来就……就糟了。”花若担忧道。
无邪遂听话地点头,遂将细纱线所系之钥匙在长安君要上系了个结结实实,又将长安君衣衫七七八八地重新理好。
“怎样?”无邪看着花若得意道,“这下谁……谁也找不到这把钥匙了吧?”
“嘻嘻,还真是!还……还是你聪明啊!”花若闻言嘻嘻笑道。
就在无邪左思右想努力拼凑起昨晚酒后的记忆碎片之时,花若也七七八八的想起来了个大概。
几乎是在同时,花若、无邪二人将目光投向了长安君的腰部。
“钥匙……”无邪迟疑道,突然声如蚊蝇,“钥匙在你腰上……”
“嗯?”长安君未曾听明,忙追问道。
“唉,”花若一声长叹,尴尬道:“长安君,钥匙就系在你腰上呢!”
长安君纳罕地望向自己的腰间,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两个活宝贝,气哼之下,转身宽衣解带,果然在自己腰间摸到了细纱所系的钥匙一把,连忙一把扯了下来,将衣服重新整好,这铁链上的大铁锁总算是被打开了。
就在长安君正欲出门之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装还未更换,眼见这时间已经来不及,遂拿了新郎服向花若、无邪二人道:
“你二人快快帮我更换衣装吧。”
“换衣?”花若和无邪面面相觑;遂上前,七手八脚地帮长安君着起新郎装束来。
“噫,这个应该是这样系吧?”
“这个是不是这样穿?”
“应该差不多。先就这样儿吧。”
在花若和无邪的“越帮越忙”下,长安君终于“穿”好了新郎衣装。
待二人一闪身让开,长安君低头一细看,这身儿衣裳穿得那叫一个错落有致,心下大感不妙,但因担心自己时间耽搁得太久,让众人和新娘好等;于是索性豁出去了,拎起裙裾,飞奔出门,朝拜堂礼的现场而去。
长安君冲去婚礼现场后。花若正欲紧跟其后,哪知无邪却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倚着梁柱动也不动,花若转身催促道:
“哎,快走啊!拜堂礼已经开始了!”
“不去。”无邪拒不前往。
在他看来,三人本该是同生死共患难,互相为伴治国安邦平天下。
而长安君如今居然撇开他与花若二人公然妻娶,此举实为对三人情感的背叛,实属不可原谅之行为。
“你果真不去?”花若正色问道。
“不去!”无邪嘴硬到底。
“那我可自己去找花沫他们去了啊,你可别后悔啊,这可是长安君大婚,是比皇帝本人还要受大家喜爱的长安君的婚礼,一生可见的盛况可能也就这一次了,你不去,肯定会后悔的。”花若威逼利诱道。
“我后不后悔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尽管去你的便是。”无邪油盐不进,冷冷道。
“那好吧,那我自己去了。”花若言毕,转过身背朝无邪挥了挥手,只身前往长安君大婚的现场。
听见花若脚步声走远后,无邪冷冷看了一眼书桌上的请柬,余怒未消。
话说,长安君同樊如画行拜堂礼的堂屋内,红烛高照,香案上香烟缭绕;亲朋好友,职司人员早已经各就各位。
堂屋外,轿中的樊如画红盖遮头,端坐多时,却迟迟不见新郎官现身;樊如画左思右想,心中忐忑难安,不知到底出了何状况。
这边,冲出屋门,一路狂奔的长安君,到堂屋门前忽然急刹车,一个趔趄让他抱住了廊柱,奈何新浪帽却被甩得老远。
长安君一脸尴尬地抬头,发现樊如画的花轿早已经停在门前,一众人都在翘首以待地等着他这位准新郎官呢。
一旁眼明手快的仆从,赶紧捡了新郎官的帽子,给长安君戴上;长安君轻咳一声,一脸歉意地站到轿前。
职司人员一看这千呼万唤的新郎官终于出现了,再也不用傻傻等了,立即欢天喜地地开始了赞礼。
迟到的花若在人群中搜寻到弟弟花沫和韩无邪之弟韩亦儒的身影,快步流星地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引赞此时已经开始高喊道:“新郎官莅位。”
通赞随即道:“启轿。新人起。”
引赞:“新郎搭躬。”
长安君立即拱手向前,延请新娘樊如画。
引赞:“新郎、新娘就位。”
长安君携樊如画缓步至堂屋香案前。
“奏乐鸣炮。”
整个君侯府瞬间淹没在一片钟鼓鼎鸣的乐声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人群中一片欢腾。
第28章 君侯一朝婚,千女共墙泣(下)
鞭炮齐鸣时,长安君不能不留意到红盖头下的樊如画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惊扰得有些惴惴不安,一双脚直往后挪退着。
趁着众人不注意,长安君以最具迷惑性的方式,悄悄牵起了樊如画的手;樊如画这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定定站在原地。
待乐炮声缓缓低下,拜堂礼继续;通赞当堂高喊:
“新郎、新娘进香烛!”
长安君和樊如画遂向神位进香烛。
见新郎、新娘二人已手握香烛,引赞接着道:“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俯伏,兴,平身复位。”
通赞:“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而后,长安君和樊如画起身,相对而立。
“一拜天地,二拜双亲,夫妻相拜。引入洞房。”
整个拜堂礼中,除了宰相大人的那张脸有时候有些不太好看以外,可谓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然而,君侯府中虽是一片欢声笑语;这君侯府外,却是一片呜呜咽咽的哭泣悲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得知自己魂萦梦绕的如意郎君长安君今日大婚,那些平素一直追着长安君东奔西跑的女子们,伤心欲绝,扶墙而泣。
当到夜幕低垂,此一群女子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镇守君侯府的侍从这才一下傻了眼:原来众女子一离开,竟然留下一面哭得湿漉漉的墙壁来。
这正是:君侯一朝婚,千女共墙泣啊。
而也正是因为这面墙,长安君当日的婚礼也留下了“千女泣墙为君娶”的“佳话”。
君侯府,新房内;樊如画落座床边;长安君姗姗来迟。
床榻上的樊如画听见有人进屋的脚步声音,立即一把将自己的红盖头给掀开了扔到一边,向长安君急切道:
“今天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长安君立即会意到了樊如画意所指,万分歉意道:“噢……稍微耽搁了会儿。让夫人你久候了。”
“害我担心了半天,还以为……”因觉得可能会不吉利,樊如画将”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七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要换做从前,她樊如画可是张口就来,百无禁忌;而今,怎么说呢,樊如画此刻的心情便是那句“有了软肋,亦有了盔甲”的真实写照吧。
”让你心忧了,是我不对。“长安君坦然承认己过。
二人正说着,长安君视线往下一挪,这才发现床铺上壳皮满布,一片狼籍;顺着长安君的视线望去,樊如画一脸尴尬道:
“噢,我实在太饿了,正好有人在床上给我备了好些花生、枣儿什么的,我就都给吃完了。”
原来,新婚夫妇进入洞房之前,要从亲属中选一位儿女齐全的吉祥长辈,手执托盘,将枣、栗子、桂圆、花生等果子撒向寝帐,一边吟诵:“撒个枣、领个小(儿子),撒个栗、领个妮(女儿),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
枣,谐音“早子”;栗,谐音“利子”或“妮子”,花生则意味着花花搭搭生,既生男又养女,合在一起,就是早得贵子,儿女双全的意思。
这樊如画可好,将长辈对他们婚后得子多多的祝福吃得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又或许,将祝福吃进肚,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长安君笑而不语;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
“明日宴宾,须得早起。”
听说这第二日的宴宾,樊如画神色一振,指名要长安君邀请武安侯之长女林素心:
“你可别忘了要派人专程去邀请武安侯之长女林素心林小姐啊!”
“哦?为何要专程邀她?”长安君好奇道。
“为何?”樊如画被问得一时语塞,“呃……显得我身为君侯夫人的大度啊?一点都不会跟她这个前情敌计较。”
樊如画一脸无辜地望着长安君,眨巴着一双大大的杏眼;长安君闻言见状,笑容里尽是宠溺。
次日,君侯府大宴宾客。
筵宴之上,长安君见着迎面而来的林素心,遂举步向前,吟吟笑道:
“林姑娘来了,昨天夫人如画可是坚持要邀请林姑娘。”
林素心一脸不解道:“哦?是吗?为何?”
长安君浅笑如故:“也并非是她一人做此念想。实话说,我也正非常想借此机会向林姑娘致谢。”
林素心疑惑道:“谢什么?”
长安君谦谦道:“若不是你父让皇上向我提亲,我这人大概是撞到南墙也不会想起来要找皇上帮我解决婚姻大事的吧……”
林素心闻言,凄然一笑,不知该做如何说辞。
“哦,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是诚心感谢。希望林姑娘不要误会,如果言语中有不当之处,还请林姑娘恕罪。”
林素心点点头,以示无碍;长安君遂往旁边挪步,让林素心进得席中去。
这林素心刚走,长安君的皇帝哥哥就携着怜月公主、太子、水香公主等一众亲属欣然前来;紧跟其后的,正是宰相一家子。
席间,花若、无邪和两个弟弟们早已入坐。
“昨日拜堂礼喊你不去,今日得知有好酒,你倒是不请自来啊!”花若揶揄道。
“怎么,不行吗?”无邪狷傲道。
“行!怎么会不行!难得你韩无邪肯挪屁股大驾光临,还有什么不行的。”花若大大咧咧道。
就在宰相一家子进的屋来时,韩亦儒推了推一旁的花沫,道:
“唉,你看那人是谁?”
花沫身旁紧挨着的花若与无邪二人亦闻言,亦顺着韩亦儒的目光向门口处望去。
“哪个?”花沫看着门口问道。
“就宰相夫人旁边那位,脸红得跟吃了炮仗一样的那位。”韩亦儒一边说,一边忍俊不禁。
花沫定睛一看,果然在宰相夫人身旁站了一位五官还算端正,但是脸上肤色却如涂了鸡血一般,红得吓人,这无论是谁,猛一看,都得吓一跳。
“哦,那个人啊。”花若呵呵笑道,“他不就是樊夫人之弟嘛。”
“樊似锦。”无邪截口道。
不错,此人正是樊如画的弟弟,宰相及其夫人宠溺得不像话的樊似锦。
一旁,韩亦儒和花沫得知此人乃是樊夫人的弟弟时,完全无法理解;韩亦儒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脸难以置信道:
“哎呀,这人……长得黑红且丑……”
“我知道!跟他姐姐完全不像是一家人是吧?”花若接口道。
无邪白了花若一眼道:
“好像你这一句话,就能改变人家血缘关系的事实似的。”
第29章 盔甲与软肋,勇气与恐惧
花若闻言,嘟着嘴,凶狠狠地瞪了身边这位毫不配合的无邪一眼。
席间,林素心正端坐桌旁;远远地,樊如画就望见了自己这个“前情敌”,心中甚是欢喜,遂盈盈笑着快步上前;刚在林素心桌前站定,却因为走得太急,竟“不小心”碰倒了林素心桌前的一满酒壶;壶倒酒撒,桌前的林素心结结实实被浇了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樊如画忙不迭地向林素心道歉。
林素心抬眼一看,这倒壶之人正是君侯夫人樊如画,遂露出一笑,大方道:
“不妨事,想必是因为大喜之日太过欢喜,所以君侯夫人才如此兴奋异常。”
樊如画继续歉意道:
“真是对不起了,你这身衣裳……”
林素心笑道:“不妨事,我回家换衣便是,只是恐怕要错过樊夫人与长安君的喜宴了。”
这回樊如画倒是干脆,连忙道:
“不妨事,不妨事,你快快去换上干净的衣裳吧,以免湿衣生病寒,那可就不好了。”
林素心低头莞尔一笑:“那就有劳君侯夫人代我向长安君致歉了。”
“没问题,我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去吧。”
林素心闻言,遂与樊如画作别后离去;留下樊如画一人,原地开心得像是要爆炸,心中暗想道: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樊如画的情敌可是那么好做的吗?哼!”
次日,夫妻二人正位于理乱堂中;长安君提起二人既已完,接下来还需去太庙庙见一事。
“何时要去庙见?”樊如画问道。
“就暂定三日之后吧。”长安君柔声道。
说起太庙,这不禁让人想起二人之前在太庙所种之柏树,长安君吟吟笑道:
“之前你我二人于太庙所种之柏树不知当下如何,庙见之日正好可顺便去看一看它的长势。”
樊如画听得真切,心中对于那棵让她与长安君结缘的小柏树的现状不禁也好奇起来:
“不知那棵柏树长势如何。”
庙见当日;长安君果然还惦记着二人所种的那棵小柏树,在庙见开始之时,携了樊如画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这一看,竟是让长安君心中大为欢喜:这颗小柏树可谓是长势喜人;长安君忍不住绕着柏树转了一圈。
一旁的樊如画虽脸上笑靥如花,心里不禁浮想起前两天自己与君侯府上两奴婢的辛苦工作。
原来,自从长安君那日提及庙见当天要去查看那棵二人同种之柏树后,樊如画便将此当作了大事一桩,左思右想下,便暗自决心道:
“为了保险起见,明日我还是先去看一看更为妥当。”
若说自己和长安君的恋爱和婚事从头到尾给了樊如画如何的成长和历练,那么——“凡重要之事,一定要尽力确保其周全”,或许可算得是其中之一罢。
次日,樊如画便同着君侯府中的两个婢女一同前往太庙查看。
这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居然先前所有人所种的树苗都长势喜人,只是除了樊如画与长安君那日种的这棵树苗。
这棵柏树苗木已经耷拉下来枝条,明显已经枯死了。
樊如画见状,心想:“这可不行,至少不是什么好彩头;自己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事办好。”
当即,遂命两婢女一同帮忙把旁边一棵长势喜人的柏树与这棵业已枯萎的柏树换个位置。
正是前几日三人齐心协力,一通忙碌,弄得浑身是泥巴累得差点没累趴下,这才有长安君今日所见之喜悦。
看完柏树,长安君携樊如画满意离去,路过旁边那棵被挪窝儿的、枯死的小柏树,长安君停下脚步看了看,无限可惜地摇了摇头,后随樊如画徐徐离去;一路走在先的樊如画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心中暗道:
“总算是任务完成了。”
在长安君与樊如画的情感婚姻当中,樊如画女追男,曾经是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首当其冲就是她的家人;然而,女追男,如若追到的是良人,倒也不一定没有好的结果,但,只是不知,这樊如画的婚姻是否可作为此一佳证。
长安君无疑是个好男人,或者说,试图为了樊如画去学着做一个更好的男人:既娶了她,便希望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这正是深扎长安君心底的根深蒂固之观念。
但无奈,樊夫人总觉得不满足,心中的不安全化作丝丝缕缕的疑虑,这些疑虑最终又幻化成一股悲愤之情。
樊如画觉得自己倒追长安君,因此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而且这也意味着他们此段婚姻中埋下的剧毒之核,那就是——长安君并不如自己那么在乎这段婚事;为了让自己确信此一“事实”,樊如画更是紧紧抓住他们拜堂礼那天长安君迟迟不来这件事,以此作为长安君心意欠诚的证据。
而这所有的种种当中,让樊如画最困扰和最为痛苦的乃是关于一个问题之答案,那就是:
“长安君为何心动?衔山国美女如云,为何偏偏是她樊如画?”
可以说这个疑问,自樊如画嫁入君侯府成为君侯夫人樊夫人之后,就终日如阴魂一般盘踞在心,一刻也未曾落下。
长安君与樊如画成婚第二年,迎来了他俩第一个孩子的出生,因为是女孩儿,长得又十分粉嫩,于是便唤做“粉团儿”。
时值生粉团儿满月酒;花若携花沫同行,去邀无邪与韩亦儒一同前往。
“哎,我说,这次我们可是升级做叔叔啦!”花若嘻嘻笑道。
“不稀罕。”无邪面无表情道。
“哎,你这人可真是的,怎么一点儿都不通人情事理。”花若嘟起嘴,不满道。
“什么人情事理?我不通,也不想通;我只认长安君,其他人与我到底有何干系?”无邪振振有词道。
“那好吧,你可想好了!你不去的话,我们可自己去了!”花若的威胁显然对于无邪并没有起到半分威胁的作用。
花若身旁的花沫看了看无邪身后的韩亦儒,冲他问道:
“你呢?也不去吗?”
韩亦儒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哥哥,摇头道:
“我兄长既不去,我自然是不会去了。”
花沫点点头,遂随哥哥花若一同离去。
第30章 有此良人,何介意(上)
在粉团儿的满月酒上,长安君这宠女狂魔的形象这才逐渐为众人所熟知。
这一个晚上抱着粉团儿不撒手,不喊累,不嫌烦,真真是绝世好父亲一枚;这粉团儿大概是知道父亲宠爱自己,因此,虽整日呼呼大睡,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偷偷“宠”着这个帅爹。
如何宠呢?那就是谁抱都不行,哭闹不止;唯独这长安君过来讲她抱了,她才乖乖地一声不吭,闷头大睡。
就在长安君和女儿粉团儿这父女情感迅速升温的同时;他与樊如画之间却开始屡屡出现种种龃龉和摩擦。
终于是,这大婚当日就已经隐于樊如画心底的疑虑与不安,在粉团儿出生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从怀孕到生下粉团儿这期间,樊如画可谓是性情大变,人见人畏;哪怕是对于自己深爱着的长安君也毫不手软,甚至是亲自动手,将长安君“赶离”出自己的生活。
长安君迫不得已,这才借着调养之名,屈身于太医院静修阁的流云轩中。
事实上,樊夫人也知道,像长安君这样的人,轻易不许诺,如果他许诺,就会一辈子尊从,半点动摇不得。
但是她无法处理自己内心,因为缺乏安全感造成的各种情绪和感受;而正是心中这两极化的情绪,将樊夫人变成了一个野兽,而且还是受伤滴血的野兽;让她将昔日之恩爱深情抛诸脑后,终日只知反复咀嚼种种的付出感、受伤感、被掏空之后抛弃的恐惧感。
粉团儿的出生,最为欢喜的人除了她爹娘之外,就得属她的姑姑怜月公主了。
这满月礼上,长安君抱着粉团儿,怜月公主则像个陀螺一样一刻不停地绕着她兄长,一会儿在粉团儿胖嘟嘟的脸上左捏一下,右摸一下,完全停不了手。
好不容易,粉团儿终于睡饱了,肯赏脸睁开眼睛看看诸位长辈们,大家一窝蜂似的将她团团围住了。
这粉团儿的舅舅樊似锦见状,也不甘人后地扒开人群,凑到粉团儿跟前仔细瞅了瞅自己这个才一个月大的外甥女。
哪知,樊似锦这张红扑扑的像着火了一般的脸,刚一凑近粉团儿,直接就把这小娃娃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众人会心地哄堂大笑;樊似锦心中,顿时对这个外甥女好感全无;恨恨地甩着袖子转身走开了。
“不哭不哭,粉团儿不哭。”长安君一把将自己这审美意识超强的宝贝女儿抱了起来,左颠右颠,哄来哄去,半晌,终于粉团儿终于在她爹的怀里重新睡去。
花若从粉团儿的满月礼上回去后,找了无邪来将满月礼上的见闻趣事向他一吐为快。
“不过,虽然今天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尽量以礼相待;但是我能看得出来……”花若一脸担忧道。
“看得出来什么?”无邪意兴阑珊地随意问道。
“长安君……与樊夫人……可能二人有所龃龉。整个满月礼上,我都没见樊如人搭理过长安君。”
旁边的花沫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无邪闻言,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年他就不该娶她!”
“哎,你这人可真是,不成婚?都不成婚能行吗?成家才能立业啊!再说了,婚姻里小两口有个磕磕绊绊不都是正常的吗,回头两人把这心结也好、疙瘩也罢,统统解开就成了。”花若振振有词道。
“怎么不行?不成家怎么就不能立业了?”无邪揪住这点,誓要与花若理论个清楚明白。
“哎。你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难不成你是打定主意这辈子不成婚了还是怎么?”花若激将道。
“对!”无邪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听到这话,花若倒是有些目瞪口呆;一旁比花若更目瞪口呆的是无邪之弟韩亦儒。
韩无邪一般极少与弟弟沟通,更不用说聊心里话了;此次,虽在花若的”帮助“下,韩亦儒生平头一次得以听到兄长的”心声“,但其大逆不道的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他韩亦儒所能想象的范围。
然而,韩亦儒心中虽有疑,却也是万万不敢问的;倒是不怕死、死不怕的花若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假的,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身为西风国的王位继承人,你若不婚,以后要传位给何人?”
无邪冲花若冷冷道:
“谁说王位就一定要传给子嗣?只要是有能力、有德行之人,传位给他们,不是更好?于国家、于百姓岂不是更为有益?反而是,如若这君王的子嗣不争气,昏庸无道,倒只是会让百姓受苦,国家遭殃。“
花若听得无邪这么一说,倒也无可辩驳,托腮赞同道:
“那倒也是。”
旁边的花沫、韩亦儒,面面相觑。
一年后,君侯府书房门前。
恰巧从理乱堂前经过的樊夫人,倚门遐想;低头间,思绪万千;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再次回想起自己与长安君的相遇、相知与相恋,仿若是梦一场。
樊夫人抬头,望向于茶台前独坐的夫君;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凉与感慨:
“我的夫君是人胜玉,世无双;只是,我如何就将原来的幸运与相惜的日子,过成了煎熬和忍受呢?”
想到这里,樊夫人不禁低头一声叹息;再想到武安侯有意将幺女许给长安君做妾一事,便抬脚进得理乱堂中。
“你来了。”长安君见夫人进屋,温柔可亲道。
樊夫人不语,自顾在长安君对过坐下后,幽幽道:
“关于武安侯意欲许幺女予你为妾一事……”
“哦,”长安君轻叹一声,正色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去查明此事,若真有其事,我自然会跟武安侯亲自会面,婉拒他的……”
哪知,樊夫人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却是让长安君始料不及。
樊夫人突然截断他的话,向长安君直言道:
“如果,你觉得她是你喜欢的,就接回来吧。我……也不跟你闹了……闹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