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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卿本风流txt下载     卿本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9章 就是不孝

    

    卫子扬冷冷地瞪了一眼那远去的使臣,牵着冯宛的手走上马车。

    一坐在马车上,他便把冯宛若搂在怀中。

    而冯宛,也老实地依偎着他。甚至在他低头凑近时,也不避不让,不曾脸红羞臊。

    卫子扬一怔,拿眼看向她,好奇地问道:“阿宛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冯宛抬眸,对上他斜飞勾魂的凤眼,她盈盈一笑,温柔说道:……我开心啊,当然会安静了。”

    这么直白,都不似是她说的话了。

    卫子扬诧异地斜睨于她。

    在他的目光中,冯宛却是低下了头。

    她刚刚低头,他便伸手把她的下巴一抬,盯着她的双眼问道:“到底怎么啦?”

    在他严肃地盯视中,冯宛摇了摇头,偎入他的怀中,说道:“没事。”贴紧他,她又说了一声,“没事。”

    事是当然有事的,他以前不管如何看重她,都还能解释为重情义。便是那一次他凯旋归来时当众一抱,也可以说是为了拒绝众胡的联姻而使出的手段。

    只有刚刚,刚刚他的失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种丝毫不冷静理智的行为,明明白白地向所有人表达了他对她的在乎,刻骨铭心的在乎!

    冯宛想,不管是五殿下也罢,四殿下也罢,陛下也罢,这一会应该是完全明白了,她冯宛,便是卫子扬真正的软肋。

    毕竟一个男人到了别人碰一碰他的女人,都勃然大怒的地步,这种感情,那是何等略摆摆的硬伤?

    她想,从这一刻起,她需要提高警惕了。身后的这个男人,会逐步走向他自己的高度,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护自身,尽量不要成为他的连累。

    危险既然如影随形那么她的执着便没有意义了。如果他要她,她不会再拒办……

    这种不安,冯宛不想告诉卫子扬。他在她的身边已派了足够多的护卫,她现在说什么,只能让他乱心或许还会让他自责。

    她明明为他感动着,为什么要让他自责呢?

    窝在卫子扬的怀里冯宛像今天真的小女孩一样,含笑垂眸,掩住自己那重重心思。

    马车驶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各位胡使纷纷离开陈国。而随着卫子扬的闭门思想过,卫府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至少冯宛便知道,卫子扬更忙了。

    这几天,陛下频频召太子入宫,已借机刮斥过太子两回,收走了一部份权利。而朝中因陛下的态度有变,四殿下三殿下等人又开始活跃起来。太子,已被陛下逼向不得不发的地步。这一场变故,比冯宛的梦中提拼了足足二年!

    卫子扬做为太子最为倚重的,手握重兵的大将,在太子地命令下,暗地里进行了很多布置。与别的纯臣不同,卫子扬还有他自己的打算,因此,他的那些布置比别人看到的,还要复杂。

    一切已是一触即发。

    在这种情况下冯宛做为卫子扬绝对信任的人,也开始经手一些他不想别人看到的机密。

    历朝历代,接触这些机密的女人,通常是两个下场一是在男人成功的前一日,暴病而死二是如吕后一样。

    冯宛不想考虑这些。此时此刻,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多帮助一下卫子扬。

    因为忙碌,冯宛都减少了外出时间。直到半个月过去了,一人找上了门。

    听到传唤的冯宛,细细整理了一个裳服,碎步走了出来。

    一来到自个的院落,她便感觉到,里面很安静,平素经常能听到的说话时,这时都听不到了。

    缓步跨入院落。

    一入院落,她便看到了那个端坐在院落里的人。这人的身后,站着她那个二弟三妹,他本人正捧着酒,慢慢品着,那动作中,有一种强装出来的优雅。

    低着头,冯宛都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鼻角,以及松驰的眼袋和皱纹。几年不见,他倒是老了十岁不止。

    冯宛缓步走近,朝着男人福了福,轻唤道:“父亲。”

    这男人,正是她的生身父亲。

    几乎是冯宛的声音一落地,她父亲便把手中的酒杯朝着几上重重一放。“叭”的脆响中,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瞪着冯宛,冷声道:“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好好的正妻不当,倒是跑到这里当今没名没份的婢侍了,也不知你那母亲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

    这便是她的父亲,总是以一种敌意的目光看着她。很多时候冯宛都怀疑,自己在他的眼中,并不是他的女儿,而且他那个不得不仰望的前妻的女儿,是那今后悔数载,鄙夷他半生的岳父的外孙女。面对父亲扑头盖脑的唾骂,冯宛抬起头来。她直视着他,不动不怒,只是等他骂声止息后,才静静地说道:”父亲不知么?赵家郎君是相中了人家昔日公主,阿宛搬出来,只是不想把这条命平白折了进去。”

    她话音一落,冯父怒火更大了,他伸手在几上重重一拍,叫道:“不知廉耻,不知廉耻!那公主能看上你相公,那是何等的福气?你自好好的服侍他两人,使可以帮到芸儿,也帮到家甲人果然是与你那母亲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得不可救药!”

    冯父骂得起劲时,那唾沫都喷到了冯宛的脸上。站在他身后的一子一女,得意地看着冯宛,脸上笑得好不起劲。每次都是这样,一骂自己便扯上母亲,一骂母亲也总是扯上自己!

    冯宛静静地看着这个父亲,慢慢的,她退后半步。

    等到他喷出的唾沫再也不能溅过来后,冯宛站定。她州州站定,冯父又朝几上重重一拍,骂道:“畜生!谁让你退后的?给我上前跪下!”

    一边说,他一边四下张望着。这时,冯宛那二弟连忙塞过来一根荆条。

    冯父荆条在手,当下挥了挥,甩得风声呼呼。

    怎么,到了这里还想教训自己?

    这个父亲,除了生过自己后,还对自己有过什么恩德?

    在冯宛曾经受过的儒家教育中,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便是父亲再毒再狠,做子女的也应该忍着受着,以孝感化着。

    前一世,她以此为标准,纵使对父亲有怨恨,每次见到他仍是毕恭毕敬,出了嫁后,也像今日这般受过他的羞辱和责打。

    可这一世,也许是死过一回,她心性已变。无形中已有点法家的冷酷。

    因此,冯宛没有上前。

    她不但没有上前,反而突然一笑,她静静地看着暴喝中的冯父,等到他停止叫骂后,慢腾腾地说道:“怪不得父亲发怒了。那赵家郎君,心性却是似足了父亲。阿宛对他有用时,他或许笑容相对,阿宛一旦对他无用,那是弃若鄙履!,丶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继续说道:”这世上,也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认为。我堂堂正妻,便应该在丈夫微末时,劳心劳力,耗尽芳华嫁妆帮他起步。等他有了成就后,更应该为了给他让路,让他好讨到高贵的新妻,而自动让贤,甘心成为一个妾室婢仆。在父亲心中,这样的女人才是贤德有用的吧?可惜,阿宛做不来!真是怪不得父亲发怒了!”

    就在冯宛第一句话慢条斯理说出时,冯父便给噎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大女儿,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不敬尊长了!

    他的气还没有顺过来,这边冯宛已是滔滔不绝,连讽带骂,不吐半个脏字,却极尽嘲弄,无礼之极!

    青紫着脸,冯父那口气越噎越深,竟有点顺不过来。看到他张着嘴像死鱼一样,他那一子一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一个在背后,一个在胸前给他揉槎起来。

    抚按着冯父,冯氏三妹怒视着冯宛,尖着嗓子叫道:“冯宛,你好大的胆子,连对着父亲也敢这样说话,你,你竟敢不敬不孝?”

    冯氏二弟也叫道:“阿宛,你疯了吗?这可不是原来的你!”原来的她,可以说是几兄妹间脾气最好,便是受了最大的委屈和羞辱,永远也不会出半句恶语的人。

    对着弟妹的叫骂,对着渐渐缓过气来的冯父,冯宛冷冷一笑。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孝?早在我的母亲被那个所谓的丈夫逼死时,我就不喜欢这个字眼了。敬?这样不仁不义,在饿死边缘被岳父救回家,还以女儿家世相托,却在得了家产后,逼死岳父妻子的男人,也值得他人尊敬么?”

    冯父州州一口气顺过来,陡然听到这一席话,又噎了过去。

    看着张大嘴一抽一抽地吸着气的父亲,冯宛冷冷一笑,缓缓说道:“至于我敢不敢的问题,就劳不着三位操心了。这个院落是我的,这些婢仆护卫,也是我的人!今天我说的话,不想让它传出去,它便永远也传不出去!”

    声音冷冷,杀气沉沉。

    众护卫跟她也有一阵了,一听她这话,马上嗖嗖嗖抽出佩剑,同时迅速移步,三不两下,便堵在了各个要道口。

    看着这些冰冷的面孔,望着那些寒森森的佩剑,三人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要杀人灭。!

    这个念头一生,三人脸色同时一变。那本来趾高气扬,怒气冲冲的表情,这时也是一收,变得不安起来。

    望着他们苍白的脸色,又重点打量了一眼隐有不安的冯父,冯宛暗暗冷笑,想道:这个人与赵俊真是相似,连懦弱胆小,欺软怕硬也是一样!一个人能伤到我,只是因为我在乎,因为我对他还有着幻想。现在我不把他当父亲看,他不就什么也不走了?

    写这本书时,对小三特别的痛恨,对那些把尽心尽力扶助自己起家的原配妻子视作抹布女的男人,也特别恶心。因为这种心理,不知不觉中设定的配角,都有那种极品倾向。

    根椐社会养小三包二奶的普遍程度,也许我写的这种类型的人,其实已经很普遍。只是因为我把那些恶心的性格归纳于一人或几人身上,这才显得极品吧。

    阅读无止境、创作无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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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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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老家了。昨天网络出了问题,直到现在才修好。因此昨天那一更现在才送来,实在对不起大伙。

    因这是昨天的那一更,今天还会有更新送来。

    冯父望着四周的护卫,又对上冯宛那冷漠得冰寒的脸,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这一幕情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女儿一向是任他拿捏的。而且,她一直重视名声,怎么这会儿,她竟然连世人的非议都不在乎了?

    仿佛看到了冯父脸上的怀疑,冯宛双手拢袖,冷冷清清地说道:“大人不知道吧?现在的阿宛,不是什么官员的妻室,也不是什么大丈夫,很多以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现在做起来,那是无所畏惧的!”

    她的话,让恼怒震惊中的冯父,瞬时清醒了过来。他腾地站起,伸手指着冯宛,“你”了一阵,喘着粗气喝道:“你这种无父无尊长的贱人,我一定要去告诉芸儿,叫她让陛下治你的罪!对,一定要陛下治你的罪!”

    说到这里,他粗着嗓子,大声叫道:“我就不信,堂堂左将军府,容得下你这种六亲不认的贱妇!”

    声音高亢响亮,很有想吵得世人皆知的倾向。

    冯宛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转身,冷冷地看着他大着嗓子嚎叫。

    直到冯父的声音落地,冯宛才朝左右瞟了一眼。这一眼使出,几个护卫同时“铮——”的一声,再把佩剑抽出少许,然后,同时向冯父逼近。

    看到他们来势汹汹,冯二郎颤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冯氏三妹的声音也变了,“你们别过来!”

    冯父才走出两步,那寒森森的长剑便抵在了身上。他一生安稳,哪曾见过这种场面,看到过这种凶器?瞬时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望着明显气虚了的冯父,冯宛垂眸,她淡淡说道:“拿帛书和笔过来。”

    “是。”

    接过婢女递来的文房等物,冯宛就在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朝冯父一扔,冷喝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她的语气,令得冯父脸色十分难看,可现在看到冯宛的架式,冯父已经不敢摆架子了。

    他伸手拿过那帛书,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本人冯有行,今与冯氏阿宛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后,生不来死不往,两无相干。”下面有一行日期。仔细一看,那日期却是半年之前的。

    瞪着这行字,冯父脸色大沉。

    在来卫府时,他便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冯芸说过,现在的冯氏阿宛今非昔比,虽然没名没份地跟着姓卫的将军。可她在姓卫的心目中,那份量重着呢。因此冯芸还交待他,一定要拿捏住这个大女儿。

    他一入卫府,便对冯宛发落和责骂,也不过是为了先声夺人,为了拿住她后好提要求。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女儿会做得这么绝!她不是最重颜面的吗?怎么这会连脸也不要了?不对,看这日期,她分明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冯父把帛书朝旁边的香炉里一扔,叫道:“不要脸的贱货,当真与你那母亲一样!你以为你想断绝便断绝了?呸——”

    他朝着地面重重吐了一口痰。

    声音刚落,冯宛又朝众护卫使了一个眼神。

    这眼色一使,众护卫同时提步。他们手中的长剑,本来已经伸到了冯父面前。这一提步,那寒森森的剑锋,直是阴沉沉地贴上了他的肉,压着了他的肌肤!

    猛然对上这些杀气毕露的护卫,冯父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一个干净。

    这时,冯宛冷漠的声音传来,“好教三位得知,今日,你们入了我这个院落,那便是生也得由我,死也得由我!”

    说到这里,她命令道:“再拿二卷帛书来。”

    “是。”

    接过婢女再次递来的帛书,冯宛把那断绝关系的文书,再按标准格式写了一遍,又抄了一遍。

    这一次,她这文书的内容是标准而翔实。看着这与前面那被烧的一封相比,更加翔实仔细的文书,那护卫首领不由看了一眼冯宛,暗暗吃惊:莫非,夫人早就料到那帛书会被烧?

    令人把帛书摆在冯父面前的几上,冯宛冷冷地说道:“签上名,盖上手印。”

    低头看着这更加翔实的文书,冯父青着脸,他抬头瞪向冯宛。哪里知道,他这里眼神刚有不对,身上便是一阵冰寒,却是几柄长剑同时向前一递!

    感觉到杀机,冯父的手一哆嗦。

    就在这时,冯宛厉喝道:“写!”

    见冯父还不愿意写,冯宛右手一扬,命令道:“把这三人押到地牢,顺便给他们放放血。他们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看着冯宛森寒的脸,冯二郎终于怕了,他忍不住叫道:“父亲,还是写吧。”

    冯三妹也叫道:“父亲,你写吧。我看她……”她有心想骂冯宛几句,看到这架式又不敢了。

    冯父青着脸,依然不动。

    这时,冯宛朝左右两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这眼色一使出,两护卫手中的剑锋同时向前一递。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用剑面贴肉而过。

    剑锋一入肉,瞬时,一泓鲜血便顺流而下。

    陡然吃痛,又见到了血,不管是冯宛还是冯氏兄妹,同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在惊怕中,冯父叫道:“我写,我写。”

    他对自己说道:阿芸说,控制了这个大女儿便是控制了卫将军,还说什么卫将军名动天下,到时靠着他,自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现在看这贱女人的样子,哪里是能靠得住的?罢了罢了,反正这个女儿我也是当没有的,便签了罢。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在两封帛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盖上手印。

    随着那笔一放,两封帛书便被靠近的护卫迅速抽起。他大步走到冯宛面前,双手把它呈上。

    冯宛伸手接过。

    瞟了一眼后,她把两封帛书一并收入袖中。

    再抬头时,她的脸上明显有点轻松。

    这个后患,终于不再有了。

    本来,冯父还没有入都城,她便想过要找到他,想法子令他签下这断绝关系的文书。

    冯宛的性格,喜欢未雨绸缪。从卫子扬决定倒向太子,拉开与陛下皇位之争的序幕时,她便把这件事摆在了紧要的位置。

    因为,随着卫子扬的所作所为暴光,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将是他人用来控制卫子扬,或打击他的利器。她可不想到了关健的时候,有人使出这个父亲,用一个“孝”字,便使得自己乖乖地进入敌人的地盘,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喜欢卫子扬,不愿意因自己而使他受累。她更清楚人性,更不愿意使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田地!

    现在,她把文书的签定时间写在半年前,那她可以找出无数理由,便如父亲早就对她不喜啦,便如冯芸为了靠近大公主,故意令得父亲驱赶自己出家族啦。不管哪一条理由,都与现下的时局无关,与卫子扬无关,更可以让她自己依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冯宛把文书收好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三人。

    冷冷地盯着他们,冯宛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了,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正坐立不安,听到她这话,马上提步就走。

    刚刚走出两步,冯宛突然叫道:“且慢!”

    两字一吐,三人同时一颤,惊疑地看向她,生怕冯宛又使出什么手段来。

    对上三人的目光,冯宛却是一笑,她温柔轻缓地说道:“这都城说大也不大,三位出去后,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人命的哦。”

    语虽轻巧,威胁之意甚浓,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冯宛盯着他们,挥了挥衣袖,道:“三位可以走了。”

    三人急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一跨出院落门,三人同时腿一软。

    望着他们的背影,冯宛垂下双眸。

    她的心,比起前一世,真是冷酷得多,狠得多了。

    前世时,她顾虑太多,这种仅仅为了防范于末然,便斩断六亲的事,她还不敢做。

    一护卫来到冯宛身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低头问道:“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对将军说?”

    问这话时,他是想着,这事说起来不光彩,夫人必是不敢说的。不说是夫人,换了任何一个妇人,也不敢说。

    哪里知道,冯宛头也不抬,便果断地说道:“当然要跟将军说。”

    在那护卫诧异的眼神中,冯宛看着前方,目光中流露出浅浅的忧伤,轻声说道:“他们是宫中冯美人的至亲……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没有把话说出,不过知道内情的人一听便明白,他们是冯芸的至亲,而冯芸是陛下的人。夫人这样做,那是为了向将军表明自己坚决站在他身边,站在他所选择的太子身边啊。

    夫人这样做,原来是为了将军啊。

    望着冯宛,那护卫首领的眼神都变了。

    冯宛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眼中的惊疑,变成了佩服和感慨。她暗暗浅笑,想道: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知道,便是最深爱的夫妇,对方也不一定会事事明白你的苦心。有些事,如其让对方猜测,让对方不安,不如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他才能明白,他也才会体谅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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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娶你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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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冯父,府中又恢复了安静。冯宛使人跟着,果然一路上都没有听到冯父三人说什么闲话。只是他们在客栈中住了不到半天,便被冯芸派来的人接走了。

    对别人不说,冯父三人对冯芸,那是一定会把经过详详细细道出的。不过冯宛也不在意。

    傍晚时,卫子扬来到了冯宛的院落。

    他一跨入院门,便看到了站在榕树下,低着头出神的冯宛。

    虽然穿着繁复富贵的晋裳,她依然是腰肢不盈一握,站在树下的身影,显得脆弱而又无助。

    他缓步走近。

    来到她身后,望着她低垂的头,望着那线条美好的颈项,卫子扬低声唤道:“阿宛。”

    冯宛恩了一声,没有回头。

    卫子扬向她走上一步。

    他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后,轻叹道:“我不喜欢你这般耗尽心神的。那冲在前面的事,是我们丈夫应该做的。”

    冯宛没有说话。

    卫子扬似乎只是想与她说说话,他走上前来,与冯宛并排而立。学着她看着地面的落叶,他的声音有点冷,“我这一生,繁华富贵,苦楚艰辛,早就一一尝受过。我向上爬,便是不想对人折腰。”

    他转头看向冯宛,声音低喃,“阿宛,直到今日我才相信,便是有一日我一败涂地,你也会随我放马山野。”

    冯宛抬眸看向他。

    对上她明亮的眼神,卫子扬伸出手来,他轻**上她的眼睛,低低说道:“有些事,你如果不愿意承受,那就不要承受。如果你不想站在这风尖浪口,也可以退下去的。”

    在冯宛不解的眼神中,卫子扬说道:“你现在思虑重重,不过是因我之故。如果阿宛愿意,我可以马上娶一个妻子,然后阿宛再悄悄地退下去,直到无人注意。”

    什么?

    冯宛一惊,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叫道:“不可以!”

    对上卫子扬不解的眼神,冯宛咬着唇说道:“我不要你那样,我宁可,宁可站在风尖上。”

    她说得极认真。

    卫子扬盯着她,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突然一笑,然后,这笑声变成了哈哈大笑。

    对上睁大眼的冯宛,卫子扬一边笑一边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嘻嘻说道:“阿宛果真悦我。”

    他双臂一收,脸贴上她的脸,嘟囔道:“今晚起,我要与阿宛睡在一块。”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变得通红。

    在她低头不语时,卫子扬低喃的声音传来,“我们现在入宫吧。”

    他抬起冯宛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趁那老家伙还没有在你身上下心思前,我们入宫去,请他允你与赵俊和离,然后,我们成亲。”

    他凑近她,声音温柔如水,“我娶你为妻,可好?”

    好,怎么不好?

    冯宛的眼睛红了。

    她低着头,唇颤抖着,好一会才低低说道:“我,我心思很重。”

    卫子扬一笑,低哑地说道:“我知。”

    冯宛长长的睫毛上泪水隐隐,她又喃喃说道:“我嫁过人,不再纯洁。”

    卫子扬把脸贴上她的,轻轻说道:“我也被人当过男宠。”

    冯宛唇抿成一线,好一会说道:“我,我实不是好人,很多事,我一转眼想到的总是阴谋。便是刚刚,我断绝了与父亲的关系,也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怕有一天他们用父亲拿住我,令我受困,使我承受羞辱。”

    ……卫子扬低头看着她,慢慢地,他轻声说道:“丑**,你以为我真笨啊?这些我自是明白。”

    他抬起她的下巴,凤眸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从小,我便想像一只雄鹰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我想杀哪个,便能杀哪个,我恨哪个,便能骂他一顿。可越是长大,我越是发现,这世间事,总有很多不如意。便如面对阿宛你,我想把你藏在身后,让你看不到任何风雨,可我做不到。你现在能这样保护自己,我很高兴,我更喜欢这样的阿宛,你让我觉得安全。”

    安全?

    冯宛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卫子扬抬头看向天空,他喃喃说道:“这世间风沙太大,我的阿宛,总能在他人没有想到的时候想到,总能在他人没有动手之前动手,从不害人,也从不怕人害。阿宛,我每次靠近你,都感觉到你很温暖,都很放心。”

    他说的,原来是安全感。

    冯宛听到这里,不由嫣然一笑,只是笑着笑着,她泪盈于睫,还是忍不住低低说道:“我,我还不孝,也不忠,我老是为自己打算着。”

    卫子扬莞尔一笑,慢慢说道:“你们汉家人,就是规矩特多。阿宛,你父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俊如何对你,我也是知情的。若是忠孝两字约束的只是你一人,那不忠不孝又有何妨?”

    听到他的话,冯宛也是一笑,她沉默良久,在卫子扬眉头渐蹙中,慢慢倾身,把脸搁在他颈侧,低声说道:“好。”

    怎会不好?他以往提过那么多次共浴,总是对她的不肯投怀送抱而颇有微词。无形中不免让她想到,也许是他觉得她不配,也许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她名份,也许他对她只是一时情热。

    直到此时,她才完全踏实起来。

    对于像她这样的妇人来说,这世上的承诺,哪里有比给她一个妻位更重要的事?

    卫子扬搂了她一阵,突然牵着她的手朝外走去,“走吧。”

    冯宛顺从地跟他上了马车。

    走着走着,冯宛轻噫一声,说道:“这是往哪里去?”

    看这方向,明明去的不是皇宫啊。

    卫子扬向后一倚,懒洋洋地说道:“去赵府。这次事情不容有失,还得叫了赵俊那厮,由他亲自跟老家伙说妥当些。”

    由赵俊亲自说?

    冯宛苦笑了一下,现在的赵俊,那是心心念念只想脱离陈雅的。要他同意扶陈雅为正妻,顺便把自己这个原配妻子和离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卫子扬顺势一倒,把头枕在了冯宛的腿上。

    冯宛伸出手,轻缓地在他的太阳穴上按了按。才按了两下,卫子扬已舒服地闭上双眼。看到他这模样,冯宛便继续按下去。

    在这种安静中,马车**的声音节奏地传来。

    过了一会,闭着双眼的卫子扬突然说道:“我那北鲜卑的皇后姐姐,与我不是同一母亲,以前,我们之间处得并不好。”

    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冯宛一怔,低下头看向他来。

    卫子扬依然闭着双眼,他继续说道:“家国灭亡后,我一直颠沛流离,她因为聪慧,早在北鲜卑站稳了地位。她若是有心,早几年就可以派人寻找于我了,可她没有。”

    冯宛温柔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这时,卫子扬突然睁开眼来。

    斜长的血色凤眼,眼神明澈地看着冯宛,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低低说道:“阿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呵。

    冯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她拿起他的大手,把脸贴着掌心,喃喃说道:“你也是,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多好,像她母亲那样的亲人,便永远也不会伤害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只要做为亲人的卫子扬,而不要一个是她丈夫的卫子扬。丈夫丈夫,也许年轻时,顺心意时,他还是你的夫。可过了那段时光,他也许就成了别的**与你共有的夫。只有亲人,才是永远的。

    眨了眨**的双眸,冯宛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心轻轻印了一吻,喃喃说道:“我愿意做你一生的亲人。”

    对上她情不自禁的一吻,卫子扬嘴角一扬,伸手搂上她的颈,压下她的头,同时唇覆上了她的唇。

    **追逐着她的丁**,就在卫子扬呼吸加重,辗转着加深这个吻时,马车一停,护卫恭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到了。”

    到了?到赵府了?

    冯宛一凛间,卫子扬也慢慢地松开了她的唇。

    他仰着头,**因沾着津液而亮晶晶的,凤眼因微微眯起,而光芒荡漾,配上那散在膝头的乌发长发,以及那张绝世容颜,直让冯宛在那么一刻,竟像个男人一样,有一种意乱情迷的错觉。

    就在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时,外面传来一个**的,讥嘲的声音,“哟,这不是卫左将军的马车吗?今日卫左将军怎地有空登临寒舍?”声音尖哨中带着伤了嗓子的嘎音,正是陈雅在说话。

    卫子扬慢慢坐起,然后,慢慢掀开车帘。

    车帘一掀,他鬓发微乱,冯宛**微肿的形像,便映入了每个人的眼眸。

    陡然见到,众人呆了呆,陈雅却是一脸嫌恶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她张开嘴正要讽刺几句,一眼瞟到众护卫冷漠的脸,却又住了嘴。

    只是用手帕拭着嘴时,她忍不住的轻喃声还是飘入冯宛的耳中,“真真是个贱妇,竟敢跑到自家夫主的府前白日宣淫!呸,不过是个没名份的,看你能风流快活到几夕!”

    卫子扬冷冷地盯了一眼陈雅,见到她在自己的目光中急急退后,当下向后一倚,懒洋洋地问道:“赵俊呢?叫他出来。”

    陈雅没有理会,众婢仆犹豫了一阵后,一个婢女站出回道:“回左将军,我家郎君他……”

    婢女朝陈雅看了一眼,声音小了些,“他病了。”

    “病了?”卫子扬眉头一蹙,颇显不快。

    坐在一侧的冯宛,则是一怔,她暗暗寻思起来:前几天见到他时,还精神着,怎么这么快就病了?不对,看这些婢仆的表情并无异常,也闻不到什么药味儿,他这病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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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四人的决定

    

    “病了?”卫子扬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说道:“人在哪里?带我一见。”

    也不等那婢女提步,他衣袖一甩,走出一步。

    如他这样的大人物坚持要看自家郎主,做为婢女可是没有底气拦阻的。那婢女呆了呆,连忙转头朝陈雅看去。

    此刻的陈雅,却是一直在盯着冯宛,盯着冯宛与卫子扬紧握的手。

    外面阳光灿烂,房子里面却有点暗,却是这种暗,使得长身玉立的卫子扬,像呈在暗室里的精美血玉,每一个角度都耀眼到了极点,也,威风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陈雅身份高贵,她打心底是看不起卫子扬的,也认为卫子扬远不如赵俊。

    可是,想到自个形容一天比一天猥琐,因为种种不如意而背后对自己恶毒的唾骂着的赵俊,再想到眼前这个渐渐连她的父皇,连太子也不得不恭敬对待的风姿少年,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原来,赵俊不如他多矣。

    怪不得冯宛这个贱女人要投奔这个少年了。

    可是,这姓卫的明明不凡,他为什么这么没眼光,偏要宠着冯宛这个破鞋?凭什么她可以过得这么好?凭什么她在惹了自己后,还敢嚣张地跟到自己面前,没事人一样的求见赵郎?

    凭什么自己不但不能罚她打她,连骂一声也都不敢了?

    寻思中,陈雅的脸色变幻着,时青时白地颇为难看。

    那婢女看了一眼,见陈雅理也不理,再回头又见卫子扬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脚下一软,当下她低着头,举步朝赵俊的寝房走去。

    卫子扬一走,冯宛连忙提步跟上。走了几步,她突然脚步微顿,侧过头对着陈雅问道:“月娘眉娘呢?怎地不见她们身影?”

    见到陈雅腾地抬头,四白眼睁得大大的怒视于已,冯宛悠然一笑,放低声音,慢慢说道:“我知道了,她们定是与你的夫主寻欢,给你发现了,然后被关了吧?啧啧,依着大公主往昔的性子,那样的贱人打杀了都是小事。可惜,今非昔比,你现在连处罚她们都得偷偷的来,你那夫主还总是因这种小事摆脸色给你看,是不是?”

    冯宛轻言细语的慢慢道来,语气悠然,脸上带着似嘲似讥的浅笑。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陈雅便越是气得厉害。果然,随着她一句一句说下去,陈雅直气得浑身颤抖,一张比往昔黄黑得多的脸,直是青紫交加。

    眼见陈雅气极,冯宛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又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也怪不得赵家郎主。以往的大公主嘛,还是一个美人,现下这样子,啧啧,那是连你身边丑的婢女也不及。这样子怎么能怪你那夫主不理你呢?”

    这一次,冯宛的声音一落,气怒到了极点的陈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她右手一伸,嗖地一声便扇向冯宛的脸。

    一巴掌堪堪扇来,早就料到她有这个举动的冯宛手一伸,及时扣住了她的腕脉。几乎是突然的,冯宛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陈雅。

    正好这时,卫子扬回头看来。见到陈雅在卫子扬的目光下,身子瑟缩了一下。冯宛冷冷笑一声,重重把她的手一甩,提步走到了卫子扬身侧。

    在那婢女地带领下,两人跨过一个小小的走廊,走向赵俊的寝房。

    这时,卫子扬压低的声音传来,“阿宛,陈雅欺凌过你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似对她格外痛恨?”

    冯宛垂下双眸,直过了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她入骨。”

    她无法解释,她总不能跟卫子扬说,自己的前一世,便是被陈雅设计逼死的?

    卫子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有恨就发泄吧,别忍着闷着。”

    说罢,他提步跨入了赵俊的房间。

    房间中,帏帐深深,一缕檀香飘荡着,除此之外,便再无一人伺侯,也没有半个声音传出。

    卫子扬蹙了蹙眉,大步走了过去。

    嗖地一声,他把床帏一掀而开。

    床塌上,确实睡着一人。这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

    卫子扬伸出手,在他的鼻前探了探,向那婢女问道:“他得了什么病?”

    婢女闻言,支支吾吾起来。

    见状,卫子扬脸一冷。

    知道他要发火,那婢女颤了颤,老实地说道:“是,是这样,因为几个姨娘的事。”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冯宛,眼神中有着佩服。看她这眼神,冯宛刚才耻笑陈雅的话,竟是给说中了事实。也是,陈雅的性子,赵俊的性子摆在那里,因那种事发生争持,那是正常之极。

    婢女继续说道:“后来,主子与郎主吵起来了。郎主打了主子几下,主子一怒之下便叫人打了他一顿。因不想闹出去,主子便给郎主服了安神的药。”

    听到这里,冯宛明白过来,定是赵俊当时又叫又嚷的,说不定还想直接闹到陛下面前。陈雅慌了,便把赵俊药晕了。

    卫子扬听明白了经过,眉头大皱,不高兴地说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估莫,估莫快了。”

    卫子扬冷冷地说道:“叫大夫过来,速速弄醒他。本将军可没有时间在这里侯着。”

    “啊?是,是。”

    在那婢女一连迭声的应是中,陈雅尖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必了,卫将军稍侯片刻他就会醒来。反正这日子我也过够了。冯宛你这个贱人来了也好,我们就一起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他不还是你的夫主吗?我把他还给你就是!”

    一边说,陈雅一边大摇大摆地跨入房中,果不其然,她对上了脸色一沉的卫子扬,以及向自己看来的冯宛。

    昂起下巴,陈雅直直地与冯宛目光相对。她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冯宛还会吃回头草。哼,这阵子为了冯宛这个贱女人,赵俊闹她也闹得够了,她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也让赵俊彻底死了这心!

    冯宛瞟了脸色腊黄的陈雅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她转头看向卫子扬,微笑道:“子扬,我们不是正想见过陛上吗?”

    卫子扬迎上她温柔的双眸,心下一静,又转头看了一眼陈雅,收起怒火,点头道:“也罢。”

    这一下,四个人有了三人同意,只等赵俊醒来了。

    沙漏无声地流逝中,一动不动的赵俊,慢慢的动了动眼皮,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张着嘴,看向满脸欢喜的婢女,缓缓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便对上了冯宛。

    没有想到会见到冯宛,几乎一眨眼间,赵俊的眼睛变亮了,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神光。他朝冯宛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哽咽唤道:“宛娘,宛娘,我刚才做了好长好可怕的一个梦。”

    一边说,他一边奋力支起上半身,向冯宛伸出手,眼巴巴的,渴望的,孺慕地看着她,等着她扶自己一把。

    冯宛没动,而这时,赵俊的眼角,也终于瞟到了卫子扬,瞟到了陈雅。

    见到那两人,他扬起的手,无力地向下一沉。睁大了双眼,已经回过神来的赵俊带着又哭又笑着说道:“原来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他向后一倒,重重地摔入塌上,闭上双眼,两泓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赵俊此时的表现,哪里有半分伪装?半分隐藏?

    一时之间,卫子扬挑了挑眉,而陈雅,则是脸色铁青!

    只有冯宛,一脸无悲无喜地看着赵俊,便是对上他的眼泪,她也没有半份触动。

    ……如果不是死过一回,她多少会有触动的。如果没有那一场又一场,让她彻夜不眠的梦,她迟早也会死在赵俊和陈雅的手中。到了那时,赵俊便是后悔了,也这般哭泣的无助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可他的眼泪,他的悔恨,能让自己从坟墓里复活吗?能洗去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瞪着流泪的赵俊,已渐渐学会了忍耐和屈辱两字的陈雅,终于忍不住尖哨地叫道:“别作梦了,你看清楚她是与谁一道来的!”喘着粗气想了想,她又叫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冯氏,那就与我们一道进宫去。她不还是你的妻子吗?你向陛下把她讨回来就是!”

    她说到这里,赵俊似是有了精神,他腾地睁开眼来。

    侧过头看着冯宛,赵俊让自己的目光,尽量不要瞟向卫子扬和陈雅。张着嘴,他费力地挤出笑,道:“好,去见陛下。”

    说出这几个字,他那绵软无力的身躯突然充满了力道,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她说得对,宛娘还是我的正妻!我现在就去求见陛下,让他命令卫子扬把宛娘还给我。

    见赵俊同意,陈雅却没有半点欢喜,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一双已有点泛浑的四白眼,怨毒地瞪着赵俊,这么一瞬间,冯宛突然有点担心,陈雅会抓着赵俊一起同归于尽。

    就在赵俊支撑着坐起时,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用力地甩了甩头,赵俊放在被窝里的手,狠狠地一握拳。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他转过头来。

    直直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冯宛,他这时的目光很奇怪,似是迷惘,似是难舍,也似是痴苦,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冯宛眨了眨眼,有点不解时。赵俊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陈雅。

    对上陈雅腊黄的脸,因愤怒而狰狞的表情,赵俊突然声音一软,温柔地唤道:“阿雅。”

    陈雅抬起头来。

    迎上她的目光,赵俊的声音温柔如水,他带着歉意,也带着柔情地说道:“阿雅,这阵子为夫入了障,冷落你了。你过来。”

    陈雅傻傻地走了过去。

    在她地扶持下,赵俊慢慢下塌。他爱怜地搂着陈雅的肩膀,向卫子扬淡淡说道:“卫将军,冯宛这个妇人既然一心想跟了你,我就不要了。我们去见过陛下吧,我会告诉他,我心里只有阿雅,请他允许我把阿雅扶为正妻。”

    声音一落,陈雅泪水满眶,她呆站在那里,已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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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皇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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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陡然听到赵俊同意了,冯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张正对着陈雅温柔而笑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就在这时,卫子扬清靡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还请赵家郎君速速更衣。”说罢,他把冯宛的手一牵,走向门外。

    两人走下台阶,来到院落里。

    冯宛还有点怔怔的,仰头看着卫子扬,她低低说道:“他,这是怎么啦?”

    卫子扬低头看了她一眼,淡笑道:“管他如何,我只认结果。”

    这倒是他的性格。冯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又看向赵俊的寝房中。侧耳倾听时,可以听到房中传来喁喁细语和陈雅委屈的饮泣声。

    冯宛想,在陈雅来说,她对赵俊的转变,也是惊异的吧?不过她喜欢着赵俊,宁愿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已。

    胡思乱想一会,她又忖道:罢了,他怎么想现在与我无关。正如子扬所说的,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想到这里,她放下心来。

    这时,卫子扬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宛。”

    “恩?”

    “那云城,已被烧了,你可知道此事?”

    冯宛抬头看向他,点头道:“我知道的。”

    卫子扬笑了笑,伸手在佩剑上按了按,淡淡说道:“我已派人血洗了那些屠城的贼子。”他侧过头,凤眼流波地看着冯宛,低低说道:“真可惜,以后我与你,都不能重游旧地,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了。”

    他派人杀尽贼匪,给云城的父老报了仇的事,上一世冯宛就知道了。

    此刻,她对上卫子扬的目光,微张着嘴,一副有点诧异,也有点明白的表情——实是没办法,越与卫子扬相处得久,她便越不忍心在他的面前作伪。

    对上并不是那么震惊的冯宛,卫子扬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因为,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看着换了裳服的赵俊,以及重新上过胭粉的陈雅,卫子扬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走罢。”

    说罢,他牵着冯宛的手,向外走去。

    赵俊两人走在他们的身后,一路上,陈雅时不时地盯向赵俊,注意着他对上冯宛的表情。可是,这一路,赵俊竟是一直都没有抬头,偶尔抬头朝冯宛看了一眼,也淡淡瞟过,眼中毫无表情,反而是对上她自己,是那么的温柔小意。

    不知不觉中,陈雅的脸上也荡起了笑容。

    这时,冯宛两人已经上了马车。赵俊牵着陈雅坐上马车时,陈雅突然朝外唤道:“来人。”

    低下头,对着看来的婢女们,陈雅一边瞟向赵俊,一边声音温柔地说道:“把眉娘月娘她们放出来吧。”

    说这话时,她频频看向赵俊,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可让她失望的是,赵俊听到自己这话,眉头也不抬一下,既没有感激,也不见惊异,更不见阻拦。

    她还以为,他会阻拦自己,会顺势把那几个女人打发了呢。

    在婢女们的应承中,陈雅按下心中微微的不满,低下了头。

    而这时,赵俊突然朝她瞟了一眼,然后合上双眼。

    马车稳稳地朝皇宫驶去。

    越是靠近皇宫,不知怎么的,冯宛越是紧张。

    她原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原以为自己已渐渐忘记了这种紧张到了极点,手心渗汗,心跳加速的感觉。

    可没有想到,她此刻的心竟然慌乱得无法自抑。

    重重地咬着唇,冯宛不知不觉中握上了卫子扬的手。

    感觉到她的颤抖,卫子扬诧异地看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冯宛摇头,好一会,她低着头讷讷说道:“我,我害怕。”

    “害怕?”卫子扬眉头深蹙,一脸不解。

    冯宛红着脸,喃喃说道:“我怕事情有变。”

    一句话吐出,卫子扬大乐,他伸手在大腿上一拍,放声长笑起来。

    这里笑声突然传出,令得外面的喧嚣一止。冯宛则是脸孔涨得通红,连忙急急说道:“不要笑!”她瞪向他,双眼水汪汪的,“不许你笑!”

    “好,不笑,我不笑。”

    卫子扬得意的咧着嘴,他伸手一捞,便把冯宛搂上膝盖。脸贴着她的脸,他哑着声音,低沉地说道:“阿宛心悦我啊。”

    这是肯定句。

    冯宛红脸低头。

    卫子扬在她的脸上香了香,继续咧着嘴傻笑,“我真是开心。”

    冯宛头更低了。

    他在她的耳垂上咬了咬,低低笑道:“我喜欢阿宛说这样的话。”

    冯宛终于唇动了动,她低声求道:“不要再说了。”

    卫子扬偏是哈哈一乐。

    在他的大笑声中,宫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入了皇宫。

    四人直接要求见过陛下。

    站在外面,眼看沙漏一点一滴过去,冯宛的心又有点乱了。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声唤道:“传陈雅晋见。”

    陈雅正与赵俊挨在一起,满脸笑容中,听到这声传唤,她连忙站起,跟上了那太监。

    陈雅这一去,足有小半个时辰。

    又过了好一会,一个太监唤道:“传冯氏阿宛晋见。”

    冯宛朝卫子扬看了一眼,扬唇笑了笑,缓步跟上了那太监。

    那太监走在前面,走过弯弯曲曲地走廓。来到宫婢甚少的一个角落,冯宛忍不住唤道:“这位公公?”

    太监尖着声音回道:“冯夫人,有事到了地方再禀吧。”

    “是。”

    又走了一阵,冯宛蹙起眉,轻声问道:“公公,我们这是去见陛下吗?”他怎么带着她越走越远了?

    那太监这才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来,直直地盯了冯宛一阵,尖着嗓子说道:“是皇后娘娘要见你。”

    见她愣神,太监不耐烦地一挥袖,“走罢。”

    冯宛按下心神,跟上了他的脚步。

    足走了二刻钟左右,那太监才停下脚步,“娘娘就在里面,冯夫人,你进去吧。”

    “是。”

    冯宛提步。

    她走得很慢,步履很轻,走过两侧林立的宫婢,一个宫装贵妇出现在她面前。

    这人,果然就是皇后。

    只是皇后的下首,坐着另一个她熟悉的人,那人正是冯芸。在冯芸旁边,还有两个冯宛不曾识得的贵妇。

    冯宛走近,朝着皇后一福,恭敬地唤了一声。

    她才行完礼,皇后异常慈祥的声音传来,“冯夫人来了?快,给冯夫人备塌。”

    塌几移动的声音传来,冯宛又谢了谢,走到那塌上坐好。

    她抬起头来。

    这时,皇后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一边欢喜的上下打量着冯宛,皇后一边向旁边众女笑道:“各位看看这冯夫人,是不是雍容端正,直胜过寻常皇女?”

    这话一出,冯宛连忙惶恐地道着不敢,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众女却一个径地笑着附合起来。

    皇后转向冯宛,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在本宫面前,还害什么臊呢?来,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冯宛只得起塌,慢步走到皇后面前,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着。

    皇后眉开眼笑地端详她片刻,突然说道:“你这孩子的风姿,真真清贵得很,让人不敢轻视啊。”说到这里,她问道:“刚才阿雅说,你想与赵家郎君和离,另嫁卫子扬为妻?”

    说到正题了。

    冯宛垂眸,低声说道:“是。”

    在她压抑的心跳中,皇后呵呵一乐,连声说道:“好,好,好。”

    竟是一连三个好字。

    这三个好字,让冯宛一惊。她强忍着抬头地冲动,想道:不可能这么容易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迟迟不得与赵俊和离,那是陛下另有主张。

    皇后转向冯芸,笑道:“冯美人,若是阿宛与你还是亲姐妹,那本宫很多话也不便说了。不过现在她与你们冯氏没有什么关系了,想来,我的决定也不会有违伦常吧?”

    自己与冯父断绝关系的事,这么快就传到皇后耳中了?

    冯宛心下一凛,警惕起来。

    在冯芸的陪着笑中,皇后转头看向冯宛,声音一提,慈祥的清越地说道:“阿宛啊,你实实是个好孩子,本宫看了就很欢喜。现在,本宫想收你为女儿,可好?”

    她含着笑,好不喜欢,“我的女儿,也就是大陈国的公主。宛儿啊,你喜不喜欢?”

    喜欢?她怎么敢喜欢?

    冯宛似是被皇后的决定给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前不久,她也曾想过,陛下会封自己为公主,好笼络卫子扬。可是,那时陛下没有行动。反而到了现在,自己在为了陈雅的事上,与皇室再三撕破脸的情况下,就在自己刚刚张扬而不顾伦常的威逼生父断绝了关系的情况下,他们却要把自己收为女儿,让自己成为陈国公主?

    心念电转中,冯宛似是回过神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以头点地,冯宛羞愧得无以复加地颤抖说道:“臣妇不敢,臣妇前两天才与生父……”

    她刚刚说到这里,皇后便清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你这孩子,碰到这种喜事怎么给乐糊涂了?快快起来。”

    她一边扶起冯宛,一边朝左右命令道:“去告知陛下,便说本宫替他收了一个女儿。”然后,她转向冯宛,慈眉善目地说道:“孩子,今天是难得的大好日子,你就不用回去了,多陪本宫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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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卫子扬的态度

    

    历史时空

    第164章卫子扬的态度

    皇后的话说得果断,完全是不容置疑。

    不等冯宛再开口,她含笑向冯芸说道:“冯美人,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婢子是阿宛用惯的吗?叫她过来侍侯吧。”

    然后,她又转向冯宛,笑得慈祥无比,“阿宛啊,想来卫将军等得慌了,你随本宫出去见一见吧。”

    说罢,她站起身来。

    皇后一起身,众女连忙跟上。而这会功夫,已有五六个宫婢围上冯宛,梳的梳头发,换的换裳服,不过一眨眼,冯宛已给装扮得光鲜华丽,俨然是一副盛装的公主打扮。

    见到冯宛打扮好了,皇后朝她慈爱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冯宛一走过来,皇后便牵上了她的手,感慨地说道:“你这孩子,真真是天生富贵的,你们看看,这模样儿,这宫中哪个公主比得上?”

    在皇后的感慨中,众女连忙笑了起来。而冯宛,自又是一番谦虚。

    不过在刚才那一瞬,她还真的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像是妒忌又像是不安的神色。

    被皇后牵着,冯宛亦步亦趋地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了不到二百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出现在冯宛身后,冯宛侧过头去,对上了弗儿那张熟悉的脸。

    几个月不见,弗儿又长大了些,原本青涩瘦削的脸颊红润多了,有了几分少女的圆润。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看向冯宛,四目一对,弗儿迅速地低下头来。

    看来,这阵子她还过得不错嘛。

    冯宛笑了笑,不再理会于她。

    一边走,皇后一边看着左右两侧的杨柳桃花,感慨的向冯宛说道:“你看这花,这柳,多美,每每看到它们,本宫都想起阿宛你和卫将军呢。”

    是吗?把她和卫子扬比作杨柳桃花,是想暗讽他们光短暂,用不着太嚣张,还是想说,他们的一切都轻浮无根基?

    冯宛含笑,她垂着眸恭敬地答道:“娘娘过奖了,阿宛愧不敢当。”

    她回答得中正平和,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触。皇后笑得更慈祥了。她声音放缓,轻声道:“阿宛啊,等你成了公主,再嫁给卫将军,可是整个陈国,都没有比你更有福气的女人了。”

    她声音一落,冯宛连忙惶恐答道:“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莫过于娘娘。”

    听到冯宛诚惶诚恐地回答,皇后抿唇一笑。

    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不一会,冯宛的眼前,隐约出现了卫子扬的身影。

    仿佛是感觉到她过来了,卫子扬腾地抬头,定定地看这个方向看去。四目一对,他凤眼微眯,脸上闪过一抹冷意和恼意。

    突然的,他脚步一提,衣袂生风地走了过来。

    看着大步而近的卫子扬,皇后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隐隐间,似有一人在身后嘀咕着骂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不过那骂声极小极小,小得让冯宛几乎以为是错觉。

    转眼间,卫子扬走到了一行人面前。

    他朝皇后看了一眼,略略一礼后,声音清而靡,冷而淡地向冯宛问道:“怎地才来?”

    一开口,不曾向皇后问好,便这般开口质问,当真无礼之极。

    皇后脸色又沉了沉,转眼,她微笑道:“阿宛,刚才本宫与你说的好事,何不说与卫将军听一听?”

    她盯着冯宛。

    冯宛朝她福了福,低声应道:“是。”应过后,她转向卫子扬。

    四目相对,冯宛轻轻说道:“子扬,刚才娘娘施恩,说赐我为公主。”

    “公主?”

    卫子扬盯着打扮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冯宛,直过了好一会,他冷冷说道:“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么?怎么配当这个公主?”

    也不等冯宛再说什么,他转向皇后,略略一礼,不客气地说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妇人,就是个出身卑贱不堪造就的,这公主之位是何等尊贵,哪里她配得上的。”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伸,迅速地把冯宛扯到了身后。朝她瞟了一眼,卫子扬一掀外袍,向着皇后单膝跪下,表情冷硬,声音响亮地说道:“好教娘娘得知,我这个妇人,是个生父都与之断绝关系的顽劣之人。她又向来不知好坏,与宫中的冯美人,昔日的大公主陈雅,都极为不和。这样的人当了公主,未免坏了娘娘的声誉。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在他朗朗的说话声中,跪在他身后的冯宛,也以头叩地,颤声唤道:“卫将军所言甚是,冯宛不肖,还请娘娘收回成意。”

    这两人,一个声音响亮表情冷硬,完全是一副誓死相抗的莽夫模样。而本应该知道上下尊卑的冯宛,又是怯怯弱弱的,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后要怎么着她呢

    众人所在的地方,本是大臣们出入的要道。两人这么一做作,特别是卫子扬这样的大将当众一跪,顿时,嗖嗖嗖,无数双目光朝这边盯来。

    对上众臣的目光,感觉到他们的疑惑,养尊处优,一呼百诺惯了的皇后,直觉得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冲上胸臆。

    她咬着牙,不怒反笑道:“好一个卫子扬,好一个冯氏阿宛。你们,你们当真不知好歹啊”

    她骂出这话,还是忍了又忍的,可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已沉声说道:“娘娘教训得是,我与我这妇人,确实是不知好歹。”说罢,他捞起冯宛的手,扯着她一并站起。

    直视着皇后,卫子扬双手拱了拱,“娘娘刚才的玩笑话,就不必当真了。现在时候不早,臣与臣妇也得告退了。”

    说罢,他身子一转,扯着冯宛大步离去。

    他说得干脆,走得果断。望着这两人大步离去的身影,皇后直气得身子晃了几晃。

    在皇后的身后,是目瞪口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众女。想这皇后,乃是陈国的第二号人物,一直以来,她要杀谁,那人还得感恩载德的。她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不把皇后放在眼中的人物。

    呆愕了良久,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姓卫的,当真嚣张不可一世。”

    那声音一出,众女反应过来,也叽叽喳喳地骂了起来,“真是,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娘娘,万万不能饶了这个匹夫”“如此无礼匹夫,皇家威严何在?”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皇后喘着粗气喝道:“别说了”她瞪着卫子扬那已有点模糊的身影,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中,气恨地想道:本想把这个冯氏控制在手心,到了关健时候,也好一个命令便拿捏她,利用她。没有想到,卫子扬这匹夫还真敢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沉着脸,皇后挥退众人,一个人提步朝陛下的寝宫走去。

    一入寝宫,她便挥退宫里的宫婢太监,低声说道:“刚才那一幕,陛下可有看到?”

    塌上,陛下点了点头。

    皇后咬牙说道:“这个卫子扬不能留。”

    略顿了顿,她冷笑道:“当年曹操便说过,“芳兰生门,不得不锄”陛下,这卫子扬才华再大,也不是甘居人下的,他必须死”

    在皇后充满气恨的骂声中,皇帝抬起头来。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直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闭上双眼,低叹一声。

    随着这叹息声出口,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你以为我没有防他?可现在这时局你也是知道的。他麾下的私兵极其精良,而且,他是昔日南鲜卑太子的身份也世人皆知。我这里只要有一点动作,他便能联合北鲜卑和西南六胡的人马杀入我这都城”

    顿了顿,皇帝喃喃说道:“更何况。这几年里,我陈国四面受敌,士卒厌战,粮草匮乏,外面看起来强壮,实已不堪一战。现在的我,哪怕对卫子扬呵斥几句,我们那个五儿子也会被惊动,他会与外部势力联合,逼进这皇宫”

    “什么?”皇后脸色大变,她急声道:“陛下,你是说太子他,他有反意?还有那卫子扬,他当真里通外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冷笑几声。

    皇后急了,她琢磨了会,又道:“这卫子扬,已投向太子了?”

    皇帝又是冷笑几声,道:“他要不是投向太子,不是做好了种种准备,他敢在今日驳你颜面吗?迓娘,你我都老了,那卫子扬,在我们还把他当成男宠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饿狼啊”这话就是承认,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卫子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已经营好了自己的关系网。

    皇后脸色变幻着,她实在不怎么相信,顿了顿,她喃喃说道:“不过才半年时间,他怎么可能?”一会,她又说道:“太子便有心帝位,也不会这般不忠”

    她说了一阵,可皇帝只是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在皇后还在半信半疑中,亦步亦趋跟着卫子扬的冯宛,还在频频向他看去。

    她的心里甚是不安。

    他刚才对皇后那态度,是冯宛想也不敢想的。

    唇动了又动,动了又动,冯宛终于低声说道:“子扬,刚才你,你这样很冒险的”

    她咬着唇说道:“皇后封我为公主,未必就有恶意。”这句话,她自己一点也不信。

    卫子扬止步,他定定地看着她,直过了一会,才徐徐说道:“她想借这个公主的名号,好把你关在身边。现在,她或许不知道我的所图,可一旦到了关健时候,你便是她的人质。到了那时,我这里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拿你开刀。太子若是起事,首先挂在城墙上的,会有你的脑袋”

    他昂起头,冷冷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明知自己的女人有难,却虚与委蛇,心存侥幸,这样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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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把休书写了吧

    

    卫子扬继续说道:“再说,我虚张了些声势,老家伙未必敢动我。”见冯宛怔忡地看着自己,卫子扬笑了起来,“蠢女人,莫非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前来求见的?”

    难道不是吗?

    冯宛一直以为他是冲动之下做出那决定的。可听他现在话中的意思,为了这一刻,他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虚张了自己的声势,让陛下对他投鼠忌器。是了是了,他本就在飞速的成长,现在陛下不敢动他,到了以后,陛下更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今日进宫之举,他也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

    只是今日之事一出,他与她之间的婚事,又不好说了。

    不过,这样的卫子扬才是那个记忆中的卫子扬。何况,他为了她,是真真驳了皇后,真真招了皇后的恨。这种无名之恨,他本可以免去的。

    想到这里,冯宛唇角一扬。

    刚刚来到停放马车处,冯宛眼前却是一暗。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带着戾气和妒忌的声音响起,“冯氏!”

    是陈雅的声音。

    冯宛抬起头来。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陈雅。她那涂了厚厚白粉的脸,因愤怒而黄中带青。她怒瞪着冯宛,忍着怒火尖声说道:“你这身上的衣袍也该脱了吧?”

    衣袍?

    是了,现在冯宛身上着的还是公主袍服。

    面对陈雅一脸的妒恨,冯宛笑了笑,她从善如流地说道:“多谢阿雅相告,到了马车上,我自会脱去。”这身衣裳,是不能穿着招摇过市。

    看到冯宛脸上的笑容,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陈雅却是更恼了,她冷喝道:“不行,现在就脱!”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冯宛抬眸看向她,慢慢的,她唇角一弯,细声细气地说道:“阿雅,你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声音虽轻,含义却不轻。这分明是在提醒陈雅,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也没有资格对冯宛指手划脚了。

    腾地一下,陈雅气得脸孔发紫。

    她怒瞪着冯宛,上前一步,尖怒道:“你不脱,我来帮你脱!”说罢,她的手已伸到冯宛的胸前。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出,迅速而铁硬地扣住了陈雅的手腕。

    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她,卫子扬说道:“滚回去!”说罢,他把她重重一甩。

    陈雅一个踉跄,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身子。一站稳,她便又气又怒又怕地看着卫子扬两人,唇动了动,却是怎么也不敢上前了。

    好一会,陈雅终于记起了赵俊,她连忙回头朝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了正朝着冯宛怔怔看来的赵俊。只是就在陈雅望去时,赵俊便果断地收回了目光,拉下了马车帘。

    他的动作虽快,可陈雅的心里还是酸水直冒。她又忍不住看向冯宛,恨声想道:这个贱女人太也可恨!

    她知道,赵俊与她一样,第一眼便被身着公主袍服的冯宛给震住了。她一直是知道的,冯宛这个女人,风姿超群,可她没有想到,着了公主袍,又梳了一个适合这种袍服的发髻后,这冯氏竟是贵气凌人,那华贵雍容之姿,竟让人不由自主地仰望。那一瞬间,她竟是想着,便是母后在冯氏面前,也会被比下去吧?

    这个贱女人,明明身份卑贱,却有着国母之容!这种气质,实在太可怨,太扎眼!

    在陈雅兀自瞪着冯宛时,冯宛已被卫子扬牵着,来到了马车旁。

    他刚刚拉开车帘,却又停下动作,回过来对着赵俊的马车看了一眼,他才跳上马车。

    不一会,马车驶动,缓缓走出了宫门。

    坐在马车中,冯宛拿过放在暗柜里的铜镜照了照,只是一眼,不知怎么的,她的手便是一颤。

    见到冯宛脸色白了白,一直闭着双眼的卫子扬睁眼看了她一下,低哑地说道:“不用怕,你已经出来了。”

    他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冯宛又朝铜镜中的自己看了一眼,慢慢把它压下。她垂着眸,低声说道:“幸好陛下不曾见到,众臣,也不曾细看。”

    镜中的她,太高贵,太凌人,太华盛,那根本不是开在寻常泥土上的春花,它是无双国色啊!

    这陈国人虽不似晋人那般相信命学,可是,命相之学毕竟流传太久,也影响至深。今天要不是卫子扬果断,三不两下便截住了皇后的话头,还当机立断地把她带走。她真不知道,让陛下见到这样的自己后,她能不能活到明天!

    一边想着,冯宛一边慌乱地脱下公主裳服,解散发髻。直让自己恢复了往昔的模样,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看向卫子扬。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卫子扬睁开眼来,微微浅笑,“做甚这般看我?”

    冯宛目光盈盈,低低说道:“我才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不管不怒地得罪皇后,让陛下更加无法容忍,这些,他本来可以避免的。他是为了她啊。

    面对冯宛眼中的光芒,卫子扬嘴角扯了扯,淡淡说道:“你是我的妇人。”

    这是一句理所当然地肯定。

    在他的话音落地时,冯宛却是轻细地应了一个字,“恩。”字虽简单,却坚决而明澈。

    卫子扬睁大凤眼盯着她,盯着盯着,他扬唇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冯宛温驯地倒在他的怀中。

    马车还在稳稳地向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外传来一阵叩击声,紧接着,一个护卫说道:“将军,赵家郎君派人询问,为啥要跟着他。”

    卫子扬睁了睁眼,“赵府要到了?”

    “是。”

    “去跟他说一声,有事与他相商。”

    “是。”

    这时,马车已经拐向一个巷道。对于赵府,冯宛实在太熟悉了,感觉到马车在向赵府驶去,冯宛纳闷地看向卫子扬。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卫子扬却置若罔闻。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卫子扬掀下车帘跳下后,伸手扶着冯宛也下了马车。冯宛一出来,便看到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陈雅。

    看到她终于换了行头,陈雅的脸色好转,她昂着头冷哼道:“算你识相。”说罢,她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两辆马车驶入时,赵府的婢仆众人都迎出来了。冯宛走出几步,便对上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此刻,这些面孔的主人都跪在地上,像个卑微的奴仆一样迎接着陈雅和她地到来。

    冯宛缓缓走近。

    看着曾经妩媚万千的眉娘,还有娇美得仿佛不知愁滋味的月娘,还有那本份懦弱的绢儿,都消瘦着一张脸,卑微地跪在脚下,冯宛暗暗摇了摇头。

    前方,陈雅已三步并两步便冲上了台阶,跟着赵俊进了书房。

    旁边,卫子扬也放开了她,步履生风地走了进去。

    不知不觉中,冯宛的脚步一缓。

    几乎是书房的门刚一关上,月娘和眉娘便同时抬起头来,她们眼泪汪汪地看着冯宛。

    月娘消瘦苍白的脸上,泪盈于睫,她急急站起,朝着四周陈雅带来的婢仆看了一眼,她急急转向冯宛,低低求道:“夫人,不,将军夫人,求你帮帮我。”

    对上冯宛的双眼,她哽咽地说道:“求你想个法子,让陈雅放我们家去。”

    她的声音一落,眉娘和绢儿也在一侧同时说道:“夫人,你也帮我们想想吧。”

    三女一边求着,还一边小心地看着四周。对上陈雅的婢女投来的目光,她们的脸色便会一变。

    这三个女人,与冯宛也是相处过一阵子的。虽然相处时,并不是真的情同姐妹,可在冯宛本人而言,她并不会忌恨她们。她一直知道,便是没有了她们,也会有别的女人成为自己所谓的姐妹。这种事的关健,一直在赵俊身上,与她们干系并不大。

    像眼前这个月娘,前阵子是何等的娇怯动人?那一种白花般的纯真,现在都变成了凋零在风中的黄花了。看她瘦得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只怕撑不了多久。

    还有眉娘,她出自花楼,想是经得起磨练的。可看她现在形容憔悴中带着苍老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一半风采?

    不知不觉中,冯宛暗叹一声,她低声说道:“这事求陈雅已经无用,你们想要走,还是求赵俊吧。”

    在三女不解的目光中,冯宛淡淡说道:“你们可以想法子打动赵俊,令得他同意后,自己去跟陈雅说。你们要知道,赵俊亲口说不要你们,陈雅会是最高兴的。不过以陈雅睚眦必报的性子,你们若是说要家去,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们最好是跟她说,愿意削发为尼,请她指定一个庵里呆着去。”

    冯宛这句话一落,三女的脸色便复杂起来。她们虽然想逃离这个火海,可是削发为尼,就此青灯为伴,那也是惧的。

    冯宛瞟了她们一眼,淡淡说道:“怕什么?过了一二年,谁在乎哪个庵堂少了几个尼姑?只要陈雅不记得你们了,你们自走便是。”

    说到这里,她也不管三女听也不听,提步向前走去。刚刚来到书房外,她便听到里面卫子扬清靡沉冷的声音,“笔在这里,把休书写了吧!”

第166章 休了

    冯宛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好一会,书房中传来赵俊冷静的声音,“卫将军真是会开玩笑。刚才我们不是见过陛下吗?陛下可没有那个意思让我与宛娘分开。”

    赵俊的声音一落,卫子扬哧地一笑,道:“如此说来,赵家郎君却是不肯了?”明明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一种森森杀机,令得门外的冯宛也打了一个寒颤。

    房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平静。不一会,陈雅尖哨的喝声响起,“姓卫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世上哪有强迫他人休妻的?”

    尖喝声中,卫子扬沉冷的声音缓缓传来,“看来两位忘记了,我这个姓卫的,素来喜欢行强迫之事。”声音沉沉响起中,伴着“铮——”的一声佩剑出鞘声传来。

    房中,又是一阵压抑的平静。

    好一会,赵俊沉声说道:“卫将军,冯氏虽有不端之处,却也没有到非要休弃的地步……”

    他刚说到这里,卫子扬声音一提,命令道:“阿宛,进来一下。”

    冯宛正在门外,听到他地叫唤,马上应道:“是。”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随着她跨入书房,一道亮光也铺泄而入,书房中,赵俊和陈雅同时向她看来。与陈雅一脸的怨毒不同的是,赵俊抿着薄唇,脸沉如水,表情除了气恼,更多的还是警惕。

    冯宛缓步走来。

    她站到了卫子扬身侧。

    仰着头,她水盈盈的双眸迎上卫子扬。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卫子扬扬了扬唇,嘲冷地说道:“阿宛,赵家郎君说,你没有过错,他不能休你。”

    一句话,冯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回过头来,对上了赵俊。

    直直地盯着赵俊,冯宛右手一伸,看也不看便抽出了卫子扬的佩剑。然后,在陈雅两人的惊呼声中,她手腕一抬,便这么举着那寒森森的剑,架在了赵俊的颈项上。

    剑架于颈,寒气渗骨

    冯宛这个举动,大大出乎陈雅和赵俊的意料之外。特别是赵俊,他一直以为,这个妇人,是个连鸡也不敢杀,是个被骂了,只会温温柔柔嘲讽几句的人。他断断没有想到,有一天,冯宛会对他举起了剑

    震惊,不敢置信,说不出的酸涩,种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瞬时涌了出来。一时之间,赵俊忘记了喝骂,也忘记了动作,他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冯宛。

    冯宛也在看他,与他相比,冯宛的眼神,明澈如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她眨了眨星辰般的眼,细声细气地说道:“原来我不守妇道,在赵家郎君眼里,也算不得什么错。”她笑了笑,这一笑,似乎有着悠闲,却也似乎有着怅惘。

    随着她的笑容绽放,她手中的长剑,慢慢向下拖去。

    她本不是习武之人,这举剑的力道也是时轻时重没个分寸。感觉到那寒森森的剑锋在肌肤上划过,似乎下一瞬,便会被她一不小心砍断颈项。一侧的陈雅尖声叫道:“贱女人,你好大的胆,快快放开赵郎”

    她的叫声响亮尖厉,在引得外面喧嚣声一止时,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清亮的巴掌声传来,却是卫子扬扇了她一掌。

    一掌打得陈雅倒退一步后,卫子扬轻描淡写地用手帕拭了拭手,冷冷说道:“‘贱女人’三个字,以后我听一次,便扇你一次”

    陈雅脸色一白。

    而这时,冯宛手中的剑,已拖到了赵俊的锁骨旁。在这里停了停,冯宛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然后,她再次举起那剑,用剑锋指着了赵俊的脸。

    随着她手腕一抬,寒森森的剑锋向前一指,抵住了赵俊的肌肤。虽不曾用力,可赵俊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已渗入骨骼里

    这女人是来真的

    她是真的敢动手

    赵俊瞬时清醒过来,他抿紧薄唇,死死地盯着冯宛,哑声说道:“好好一个冯氏”声音中充满了怨毒。

    ……这才对嘛。前阵子对自己依恋不已,似是一往情深,恨不当初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的赵俊该有的。她记忆中的他,永远是个只可以他对不起她,而她,哪怕有一字半句令他不喜,也得敲打了又敲打的男人。

    对上怨恨的赵俊,冯宛垂眸,静静地说道:“赵家郎君,那休书你写不写?”她也罢,卫子扬也罢,都不再提和离两字,而是口口声声要求赵俊直接写休书。和离——向来是双方的妥协,牵涉的人和事太多太复杂,在皇室并不同意的前提下要求赵俊写和离书,便是写了,也容易被人在字眼中找到借口,从而发生变化。还不如写休书,休书直接而沉重,它对冯宛是具有侮辱性的。可正是这种侮辱性,使得赵俊也罢,皇室也罢,想要反口便不那么容易。毕竟,世人普遍不相信,有哪个女的会不择手段地逼着夫家休弃自己。

    当然,一旦被休,女人的名声也没有多少了。可卫子扬他,并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

    见赵俊抿紧唇不说话,冯宛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赵家郎君,这天下诸国的大臣,都是讲究个容貌齐整的。你在这里硬抗不要紧,可我这手一滑,说不定便在你的脸上割了一条深深的口子,令得你不再俊俏不说,仕途也是无缘再进一步。而且,若是大家知道你这脸是被你的悍妻划花的,恐怕同情的无几,你反而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她这话,说得赵俊的脸色微变,陈雅又想尖骂又是不敢时,冯宛继续幽幽说道:“我也就罢了,便是见血,也只是手滑罢了。若是卫将军动手,只怕郎君就不是破相,而是直接断手断脚了。你也知道,他便是废了你,也不过得几句呵斥罢了。他这人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说到这里,冯宛的手一个握不稳,那剑尖晃了几晃。

    赵俊已经脸色大变。

    他寒气森森地盯着冯宛,喝道:“把笔和帛拿来。”

    见他终于松了口,冯宛慢慢伸出左手,一并握紧剑柄,再把那剑从赵俊的脸上移开。

    笔和帛书一到,赵俊咬着牙,提起笔便刷刷地写了起来。

    不一会,他已把一封休书写好。

    在就要签上自己的大名时,他忍不住再次抬起头,向冯宛看来。

    此刻的冯宛,正侧过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外面的窗景。那神色,宁静悠远而神秘。仿佛刚才那冷酷无情的人,并不是她。

    这一瞬间,赵俊的眼前,浮现了她着了公主裳服后,那种天生的华贵和威严。突然的,他心中怨毒全消,不由想道:她一直是个聪慧的,她装出那恶毒的样子,是想逼着我写出这封休书啊。

    想到这里,他又是怅惘又是说不出的苦涩难言,怔忡中,手下的动作便停止了。

    就在这时,卫子扬的轻哼声传来。

    安静中,这一声轻哼虽然不响,却是实实的煞气沉沉。赵俊不由向他看去。这一看,他对上卫子扬带着杀机的双眼。

    心下一沉,赵俊重新把笔拿稳,低下头来。

    望着将要落笔的地方,他的心中,何止是沉重?

    刚才在宫中,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是不介意他休了冯宛,也是希望他把陈雅升为正妻。可陛下说了,还得稍侯数日啊。

    陛下的态度如此明了,他甚至对自己,有着比以前明显不同的温和和看重。现在自己这封休书一写,陛下他定然会失望透顶,自己的前程,怕是真没了

    他不想写,真不想写。

    可是,不用抬头,他也感觉到,卫子扬的杀机不是做假,冯宛刚才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随时随地,卫子扬手中的剑,都有可能朝自己砍上那么一下。

    沉默中,他的手在抖动。

    他的额头,也有汗水在渗出。

    他清晰地听到,沙漏慢慢流逝的声音。

    赵俊重重地咬着牙,直感觉到唇间一种腥涩,他才有了一点力量。

    这时,一个念头一晃而过:依现在卫子扬得意的程度,这休书我若不写,他定与我没完,而且,冯氏那个贱妇,她现在死心塌地的跟着姓卫的,眼中本没有我这个丈夫。男子汉大丈夫,一时的失意算什么?我暂且忍个一二年,等到扳倒了姓卫的,等到新皇继了位,我依然可以风光。到得那时,冯氏这个贱妇还不是任我拿捏?哼,这是她自找的,我给她正妻之位她不珍惜,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为了一个妾室之位,跪在我面前求我

    想到这里,一抹狰狞在脸上一闪而过。

    他重重咬着牙,在唇间泛出的血沫中,提笔一挥而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食指在朱砂上一按,盖上了一个指印。

    做完这一切,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想好了的,是下定了决心了的,可随着帛书被抽起,赵俊却是浑身没了一点力气,整个人向下一软,坐倒在塌上。

    他瞪大眼,木然地看着冯宛在后面写上她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

    然后看着冯宛冲着卫子扬嫣然一笑,卫子扬接过那休书,把它收入怀中后,两人并肩走去。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新婚时的恩爱,婚后的春风得意,娇妻美妾在怀,仕途步步高升的顺畅,来到都城后的艰辛,左拥公主左拥着她时的欢喜,她离去时的空虚无助,以及这二个月中对她的渴望和悔意,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蓦地,赵俊头一仰,放声狂笑起来。狂笑声中,他理也不理被吓住的陈雅,厉声喝道:“来人”

    “郎主?”

    “准备一下,我要入宫”收起笑容的赵俊,不知怎么的,脸色显得极为阴沉,隐隐中,还有一种陈雅不懂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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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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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本风流167章圣旨

    冯宛伴着卫子扬,慢步朝外走去。

    院落中,婢妾们还在向她看来。她们听到了书房中陈雅的那声惊呼,隐隐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一双双惊疑询问的眼神中,冯宛走得很慢。

    她感觉到自己如在云端飘浮,明明不在意了的,明明早就放开了的,怎么在那封休书入手时,却是如此的解脱?

    前世里,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地离开赵俊。

    今世里,她一直要想着怎么才能离开他,却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从此后,她与赵俊两不相干了!

    从此后,她便是她,她会走一条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路。

    这感觉,真好,宛如在云端漫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份量。

    两人来到马车旁,卫子扬见她有点恍惚,伸手把她手臂一提,拿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中,卫子扬沉声说道:“阿宛,这休书是我们逼迫得来的,为了不彻底激怒陛下,现在,我还不能娶你。”

    冯宛点头,这个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与他进宫时,是想着完美地办成这件事。若能得到陛下的首肯,与赵俊顺利地和离,那么卫子扬也可以趁势娶了她。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到了宫中却发生这等变故。逼迫赵俊写休书,只是无策可施之时的下下之计。

    见她似乎不介意,卫子扬眉头蹙了蹙,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冯宛抬头看着他,蓦然,她轻轻一笑,道:“我离开他了?”

    卫子扬不答。

    冯宛却是径自欢喜地说道:“我自由了。”说出这四个字,她忽然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喃喃说道:“以前很久很久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离开他。我以为,这是我的命。”

    她嫣然一笑,掏帕拭了拭眼角,低声说道:“不过现在的感觉,真是好。”

    是真的好。

    仿佛有千斤巨石,陡然从胸口搬走,也仿佛一直束缚住的手脚,陡然得到了解放。

    这感觉,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放松。

    卫子扬瞟了她一眼,嘟囔道:“连不能嫁我也不在乎了?”

    他问了一句,没有听到冯宛的回答。不由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冯宛顺着他向后一倒,安静地偎入他的怀中,含着笑,浑然不知道他有点郁闷的冯宛低声说道:“我终于不用想他了……真困。”

    说罢,她以袖掩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脸在他胸口蹭了蹭,便再不见动作。

    卫子扬低头一瞅,呵,这么快就睡着了?

    盯着她,他慢慢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

    然后,他把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舒服地睡在怀中。

    一直回到卫府,冯宛也没有醒。她仿佛一个担了太多心事,欠了太多睡眠的人,一下子抛去了所有隐藏的,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负累,彻底地放松下来。

    卫子扬搂着她大摇大摆的从宅中一路走过,直到他顽皮地把她放入自己的塌上,她也没有醒。

    他故意让婢女们在外面说着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些话,可她依然睡得好好的。

    直折腾到了半晚,卫子扬累极,自己躺在她旁边睡着了,她也依然好梦正酣。

    卫子扬不知道,曾有无数个日夜,冯宛一夜一夜无法入睡,一夜一夜在噩梦中反复惊醒。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太久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冯宛才慢慢醒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披着长发踏上木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向窗台。

    好一会,冯宛命令道:“我要洗漱。”

    “是。”

    在婢女们地服侍下,冯宛洗漱梳妆着,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并没有睡在原来的房间,这身边围绕的婢仆,也不是她惯用的婢仆。

    一脸清爽后,冯宛走出了房间,来到院落里。

    卫子扬的院落中,男人远远多于女人,她刚一站出,那些男仆便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老实地干着活。

    冯宛微笑地望着他们,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置身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低细的声音传来,“冯氏阿宛,将军问你,一切顺意否?”

    冯宛回过头来。

    她含笑对上那婢女,点头道:“多谢将军,我很好。”

    说罢,她又回过头,有滋有味地欣赏着满院春光。

    那婢女呆了呆,向冯宛看了一阵后,向后退去。

    好一会,她又来到了冯宛身后,问道:“将军还问,阿宛睡在他的塌上,与睡在自己的塌上,可有区别?”

    婢女老老实实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

    不止是她,所有婢仆都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

    腾地一下,冯宛的脸红了红,恨恨地想道:那小子,他是故意的!

    她自是一醒来便发现这是卫子扬的寝房,可她正是放松时,又下定了决心跟随他,便让自己不在意。

    可恶的卫子扬,却故意一问再问,偏要让她不自在!

    臊着脸,冯宛咬了咬牙,极力压下羞恼,也一脸老实地回道:“你去禀过将军,将军的塌上又香又软,与我的塌上并无区别。”

    “是。”

    婢女一走,冯宛便数起数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一阵旋风般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刚刚靠近,猛然把她的手臂一扯,怒道:“丑女人,你敢把我比作女人?”正是卫子扬的声音。

    冯宛连忙抬头,对上一脸羞恼的他,她眨了眨眼,天真而纯善地说道:“将军顶天立地,取人头颅于呼吸间,怎地会是女人?”

    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表情又实在诚恳。卫子扬怒火顿时大消。他哼了哼,磨着牙瞪着似在忍笑的冯宛,不满地说道:“你,你明明……”顿了顿,他哼道:“丑女人恁地狡猾!”

    见他还在恼怒,冯宛眯起大眼一笑,她伸手挽着他的臂弯,温柔的,细声细气地嗔道:“还不是你,故意问出那话来让我不自在。我这也是有仇报仇。”

    她这娇嗔的模样,卫子扬可不曾见过。以往,无数个女人在他面前显露出这副面孔,他一直只觉得厌烦,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冯宛这么一做,他却是心情愉悦,恼意尽消。

    忍不住唇一扬,他一把搂过冯宛,低头便向她的脸上亲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哨的喝声,“圣旨到!”

    圣旨到?

    卫子扬眉头一蹙,放开了冯宛。前不久,陛下还让他闭门思过,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给他圣旨的啊。

    他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安。呆了一阵后,她也提步跟上。

    刚刚来到卫子扬身后,便看到卫子扬扯着一个宫里出来的护卫,正在低声询问着,“怎么会有圣旨?出了什么事?”

    他这是还没有去接圣旨便开始打探。

    这阵子,卫子扬在宫里宫外,实是下了不少功夫。这个护卫虽然不是他的人,却也是得了他好处的。他为难了一阵后,朝靠近的冯宛瞟卫一眼,见卫子扬不介意,便凑近他低声说道:“有人向陛下上折子,说是将军外通诸敌,内练私兵,行盅惑太子之事,有谋反自立之意。”

    他沉了沉,警告道:“那折子洋洋洒洒,把将军骂得狗血淋头。陛下听了,可是当即大怒的!”

    听到这里,冯宛心中格登一下。

    别的不说,在有一点上,这人下了一招险棋,同时,也是妙棋!

    他说,卫子扬行盅惑太子之事,这是明摆着想把卫子扬从太子的阵营里摘出来。皇帝正是对太子忌惮之时,别说卫子扬已是倒向了太子,便是他不曾有那个倾向,陛下也会借这个机会狠狠敲打他一番。

    想来,那人是不知道卫子扬倒向太子了的,他那样说,只是想把卫子扬孤立起来。只是没有想到,歪打正着了。还真的说中了卫子扬地打算:他本有反叛自立之意!

    冯宛想到了这一点,卫子扬自也是想得到。

    与她不同的是,这一瞬间,卫子扬想的是,是不是太子的阵营中出现了内奸?还有,陛下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依附太子之事,可如何是好?还有,那人说自己想反叛自立,是造谣生事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他心念电转间,脸色已是不好,“陛下的圣旨中说了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令将军上殿自辩!”

    上殿自辩?几个刀斧手,便可把他除去!

    感觉到卫子扬的腰背瞬间僵硬,冯宛朝那个宫中护卫温柔地说道:“这位将军,可许我与卫将军说说话?”

    “当然可以。”

    那护卫退到了一旁。

    冯宛上前,她来到卫子扬的身后,见左右无人听到自己的话,她低声说道:“将军万勿慌乱。”

    她抬着头,双眸明澈如水,里面荡漾着一种让人安心,让人平静的力量,“将军行事何等周密?便是太子那里,知道将军与他们相近的,也不过三五人。这三五人,断断不会有内奸,陛下毕竟老返,时日不多。那些人犯不着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去赌这个必输之局。”

    她轻轻说道:“这人上这道折子,最大的可能便是想击倒将军,至不济,也能孤立将军。我看陛下之所以唤将军前去,也只是想敲打一下将军,免得将军真的倒向了太子那一边。”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地一笑,“没事的。”

    卫子扬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的,他凤眼变亮,低低说道:“幸阿宛提醒,我差点乱了阵脚。”

    他朝她一笑,轻轻松开她的手,大步生风地朝那护卫走去。

    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卫子扬,又是腰背挺直,气焰腾腾,俨然已恢复了昔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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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暗流

    

    第168章暗流

    目送着卫子扬的背影一阵,冯宛转身返回院落。

    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前世也发生过,是不止发生过一次,那一次一次地攻击中,都是说他拥兵自重,飞扬跋扈。要知道,以卫子扬张扬的性格,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在情理当中。

    而他,却在这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中稳如泰山,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巅峰,所以,冯宛现在的镇定,如其说是对自己才智的自负,不如说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傍晚时,卫子扬果然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这一次倒是受了一些呵斥,同时陛下把他由三品左将军降成了四品虎威将军。

    军衔是降了,不过卫子扬真正的实力,在于他的私兵精良,所以这种降职,对他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因为在风头上,卫子扬便收敛了许多,与太子的人,也暂时中断了联系,一连数天,都在府中陪着冯宛游游逛逛。

    当然,他闲的时候总是白天,到了晚间,便是冯宛也难以看到他的身影。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中,朝堂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当中。陛下找了几个借口,又打又杀了太子一方的几个重臣后,天气也似乎因此变得炎热了。

    冯宛得知,赵俊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得到了太子的看重。这一个月中,他又闪电般的速度连升数级,不但成了四品官员,还隐隐进入了太子幕僚的核心圈。

    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一天,一个婢女走到冯宛面前禀道:“主子,外面有人前来相投。”

    相投?

    这个敏感时刻?

    冯宛缓缓转身,问道:“谁?”

    “一个叫弗儿的,说是你以前的婢女。”

    弗儿?

    冯宛挑高了眉头,因为诧异她笑出声来,“好,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那婢女便领着低着头,佝偻着身子的弗儿走了进来。远远看去,冯宛便注意到她的脸上又红又肿胀,两侧都映着一个巴掌印。

    见弗儿走近,冯宛也不等她向自己打招呼,挥手示意婢仆们退下后,转身朝房中走去。

    弗儿低头跟上。

    冯宛坐在塌几上,慢慢抿了一口酒,似乎心情颇好地问道:“弗儿,你想投奔我?”

    她的声音明亮清澈,隐隐带着一种讥嘲。

    弗儿闻言,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以额点地,颤声说道:“弗儿不敢欺瞒大姑子,实是四姑子强迫我前来的。”

    冯宛似是一惊,诧异地问道:“阿芸强迫你来的?她说了什么?”

    弗儿咬着唇,说道:“四姑子要我盯着女郎,重新得到女郎的信任。”

    “是吗?”冯宛挑眉,她静静地问道:“你便这么听她的话?”

    “弗儿没法,弗儿的卖命契在四姑子的手中,不止是弗儿的,连弗儿的兄长们,也被四姑子逼着立下了卖身契。”

    有这种事?冯宛一怔,这事却是她前世也不知道的。

    慢慢收起笑容,她认真地盯着弗儿,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这般胆大,敢什么都告诉我?”

    “弗儿素知女郎是个仁慈的!”

    听到这话,冯宛哧地一笑,冷冷说道:“仁慈吗?”她漠然地盯着弗儿,慢慢说道:“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如何?可是,便是我不对你动手,你既然背叛了四姑子,也得当心她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啊。”

    冯宛这话问得平静,弗儿却似是噎住了,半晌吭声不得。

    冯宛盯着她,冷冷想道:是不是你以为,你一见我便是坦然相对,我会觉得你还有用处,进而留下你?

    还别说,若是前世的冯宛,完全可能这样做。

    不过,没有人知道,她最后是怎么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婢女给害死的。所以,她对弗儿,从来不敢掉以轻心,更不会以常识来判断她的任何一个行为。

    在冯宛地盯视中,弗儿泪水盈盈,她终于抬起头,苍白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冯宛,一脸乞求。

    她什么也没有说,可这样子,却比说任何求情的话,都更显得可怜。

    冯宛垂眸,她慢慢放下酒斟,轻言细语道:“明明我已经知道,你是她的人了。她却还是把你推出,让你来求我收留。想来以弗儿你的聪慧,定然是找过很多理由,苦苦求过她的,可她浑然不理。弗儿啊,你已是她的弃棋了啊。”

    她说到这里,弗儿的脸色煞白一片。

    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冯宛,弗儿只有一个念头:她什么也知道。

    与以前一样,她又从冯宛的身上,感觉到了恐惧。当初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使得她不管不顾地离开赵府,要求回到冯芸身边去。

    她知道,自己长相并不算美,在深宫中,攀附陛下一步升天的事,是轮不到她的。于是她很恭敬很顺从地侍奉着冯芸。

    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还是被冯芸推出,又跪在了冯宛面前。

    该死的,这个大姑子,自打她见到开始,便不像传说中,不像冯家人所说的那样温厚可欺啊。自己在她面前实是无所遁形,要不是卖身契被人拿住了,外面又是兵荒马乱的,她宁愿一逃了之也不愿意回头面对冯宛。

    就在弗儿感到绝望时,突然的,她感觉到冯宛起塌,慢慢蹲身,然后,靠近了她。

    她离得如此近,彼此都能闻到彼此的呼吸声了。

    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头越来越低的弗儿,冯宛温婉轻细地问道:“弗儿,如果我把你赶回宫中,阿芸她会如何对你?”

    声音一落,弗儿脸孔刷地雪白,她使劲地摇着头,似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冯宛看着摇头不语的她,低声叹道:“可我真想知道啊。”

    说到这里,冯宛站起,她冷漠地看着磕头不已的弗儿,挥了挥袖,命令道:“扔出去。”

    丢出三个字,冯宛转身离去。

    得到命令的众婢仆,围上了弗儿。而这时的弗儿,也不再跪着,她慢慢站起,任由众人扣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冯宛的院落。

    一直到身影不再,冯宛也没有听到,弗儿的口中发出哪怕只字片语的求饶声。

    回过头来,冯宛看着弗儿渐渐消失的身影,暗暗想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初你是因为什么,而对我下那般毒手!

    她相信,那个理由应该对弗儿来说,相当的充足,充足得让她对自己下手时,毫不犹豫,而且平静坦然得没有丝毫心虚。因此,仅仅是她与她两个兄长被冯芸掌握了卖身契的事,还不足够。

    把弗儿扔出去后,冯宛派出的人告诉她,当天弗儿便回到了宫中。

    到了宫中后,没有出现冯宛想象中的冯芸发怒,弗儿受罚的事。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连这天气,也风和日丽得明媚。

    这一天,冯宛得知,赵俊又升官了,他成了三品大员。

    赵俊步步高升,卫子扬反而降了一级,至此,赵俊的官职反而在卫子扬之上。

    这一天,这个新近风光得意的驸马爷,派人递出请贴,前来邀请卫子扬携同冯宛,参加他的大婚。其实也不是大婚,不过是他终于决定把陈雅扶为正妻的大礼而已。

    得到消息后,卫子扬在那个送信人半软半硬的期待中,来到了冯宛的院落,挽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那送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开心的翻身上马,紧跟着两人出了卫府。

    马车中,卫子扬一靠到冯宛,便闭上双眼,低低地打起鼾来。

    看到他这个模样,冯宛直是哭笑不得,怪不得今天他一点脸色也没有给人家看,还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原来是累得没有精力计较了。

    当下,冯宛对着驭夫吩咐道:“驶慢一些。”

    这个命令一出,那个送信人便是一阵紧张,“冯夫人,这样不好吧?”

    他的声音一落,冯宛的命令声便冷冷地传出,“反正不急,多绕几条道吧。”

    “夫人?”

    “记得尽量驶慢,一个时辰内到达赵府便可。”

    “是!”

    那送信人伸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敢了。他刚才才说了两句,这个冯夫人便把二刻钟可到的路程拖到一个时辰了。他可不想这一个时辰又变成二个时辰。

    马车中,冯宛侧过头去,她看着偎在自己肩膀上,轻鼾细细的卫子扬。不知不觉中,她伸手抚上他无可挑剔的眉眼。

    一边轻抚,冯宛一边暗叹:看来他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啊。

    在驭夫的慢腾腾晃荡中,时辰一点一滴过去。约半个时辰后,卫子扬睁开眼来,低声问道:“到了?”他刚刚睡醒,声音还透着沙哑。

    冯宛摇了摇头,向外面命令道:“可以了,去赵府吧。”

    “是。”

    感觉到马车在加速,卫子扬一笑,他伸手牵上冯宛的手。

    不一会功夫,马车驶入了一个喧嚣的所在。听着那些夹在笑闹声中的,赵俊中气十足的声音,冯宛一笑。

    而这时,马车一晃,驭夫的声音传来,“将军,赵府到了。”

    不等卫子扬吭声,只听得一侧传来赵俊响亮豪爽的说话声,“原来是卫将军到了?赵某迎接迟了,还请将军勿怪,勿怪。哈哈哈。”

    笑声刚近,人已来到马车外。

    马车中,卫子扬挑了挑眉,随意地用剑鞘挑起车帘。然后,他牵着冯宛的手,纵身跳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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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交锋

    

    历史时空

    第169章交锋

    卫子扬跳下时,手中佩剑的剑鞘横在手中,随着他的动作,那剑鞘向左侧便是一划。而赵俊正站在左侧,得意洋洋地盯着两人,猛然间剑鞘带着强风扑到,他不由大骇,整个人向后急急一退,方才勉强躲开。

    一站住,赵俊本来笑逐颜开的脸便是一青,他瞪向卫子扬,见他那剑根本就没有出鞘,刚要出口的呵斥便说不出口了。

    卫子扬只是这么有意无意的一招,便把赵俊十足的气势给扑了大半。一时之间,院落里四下一静,众人齐刷刷地看来。

    无数目光中,卫子扬哈哈一笑,他干脆利落的连剑再鞘向腰后一插,一双斜长的凤眸似含讥似含笑地瞟了赵俊一眼,道:“赵家郎君,你胆子太小了,哈哈。”

    他本来不说话时,赵俊已是脸色发青,他这话一说,赵俊那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瞪着卫子扬,有心想喝骂他几句,可在这个重武力重血气的天下,他刚才地行为是显得胆小了点,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妥当。

    直过了一会,赵俊才重新绽开笑容,转眼看向冯宛,对卫子扬说道:“卫将军果然是个真男儿。只是不知我那弃妇,你现在如何处置她了?”

    声音带笑,语气满满都是嘲讽,分明是当着众人取笑冯宛,她放弃了他的正妻之位,到了现在卫子扬却连一个名份也不愿意给。

    这满堂的权贵,有不少是赵俊和陈雅特意请来,平素对卫子扬心怀不满的人,因此赵俊的声音一落,哄笑声便四面而起。

    听着这哄笑,卫子扬刚要动,握着他手的冯宛轻轻摇了摇。

    含笑抬头,冯宛静静地看着赵俊,直看到他的笑容有点僵硬,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家郎君错了。”她垂眸而笑,温婉腼腆,“有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相较往昔,现在在子扬的身边,我甚是心安。”

    笑声一止。

    赵俊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而卫子扬,则侧过头来,血色凤眼中波光涟涟,喜悦兴奋之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冯宛这话,说得温婉,细嚼之却是语气强硬而刻毒。她把在赵俊身边的日子比作砒霜,那言外之意何止是让人震惊?

    冯宛的性格,强硬时有,如现在这般强硬的却是不多。她这么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时之间,卫子扬只觉得一股暖意流遍心田。他为人最是喜欢干脆果断,若是冯宛拖拖拉拉,欲言又止,他必会有所不满,只有这样做,才让他激起了一种知已之感,一种说不出言不明的满足和快意之情。

    赵俊邀他们过来,便是想踩一下卫子扬,出口心中的恶气,更想亲眼看到冯宛悔不当初的模样。而她现在的回答,已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咽中,直觉得那曾让他一想便意气风发的场面,已完全失去了控制。

    安静中,冯宛含着笑,温婉地朝着众人福了福,牵着卫子扬的手,径自向一侧的塌几上走去。

    当两人在塌几上坐下时,冯宛对上仍然呆若木鸡的众人,雍容而笑,轻浅温柔地说道:“诸君怎地还站着?如此大好的日子,尽管坐啊。”

    她竟是反客为主,替赵俊这个主人招呼起众人来了。

    刚刚醒过神来的众人,闻言又是嗡嗡声四起,他们为难地看向赵俊,实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赵俊直直地盯着冯宛,盯着冯宛,慢慢的,他薄唇扯了扯,笑道:“宛娘不愧是从我这院子里出去的,这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的具有昔日主母风范了。诸位,既然她开了口,你们就坐吧。”

    他倒是反应快,这一接口,便又是对冯宛满满的嘲讽。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当他们坐下时,赵俊眉头一蹙,赫然发现,冯宛和卫子扬两人所坐的,竟然是主客位。

    赵俊的脸沉了沉,他朝一侧的管事瞟去。

    那管事早就注意到这一点,见到郎主看来,他不由伸袖拭了拭汗,佝偻着背向两人走来。

    那管事还没有靠近,一直含着笑的卫子扬,自顾自地低头,慢腾腾地解下腰间的佩剑,然后,他慢腾腾地把那剑从鞘中抽出,然后,他掏出手帕,装模作样的拭起剑锋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举向阳光中的剑锋,寒光森森中,折射出一种冰冷的死气,令得众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寒从中来,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管事也是,走到一半,被那剑光一刺,心中寒意陡然。他不由停下脚步,眼巴巴向赵俊看去。

    他看到的,是青着脸一脸怒气的赵俊,那管事毫不怀疑,今天如果不按着他的意思行事,只怕自己这个管事位置不保。

    一咬牙,管事低着头,慢慢挪到了卫子扬的身边。

    他刚刚走近,低着头拭剑的卫子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中剑锋突然一掠,竟是朝着那管事直直地刺来

    头刚抬起,寒芒立至那管事哪里经过这等场面?他惊叫一声,向后一退,却是一个踉跄间,踩到了身后的塌几,砰然倒地。

    就在这时,卫子扬哈哈一笑,说道:“恕罪恕罪,竟是惊吓了贵管事。”他站起来朝着赵俊双手一拱,行了一个致歉礼后,大赖赖的重新坐下,只是那剑,依然被他顺手放在了几的左上角。

    赵俊踌躇满志下,准备好的几下手段,这么片刻功夫便叫卫子扬和冯宛破了个干净。当下他恼怒之极,反而镇定下来。

    挤出一个笑容,赵俊朗声道:“卫将军是行伍之人,爽性惯了,哪有什么罪?”他瞪向那管事,命令道:“还不退下?”

    管事丢了颜面,当下连忙说道:“是,是。”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向一侧退去。

    管事退得急,险些撞上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这个老妈子,冯宛曾经在皇后身边看到过,没有想到,皇后居然把她使到了赵府当差。

    这老妈子打扮得一丝不苟,她面无表情地朝赵俊看了一眼,提步向冯宛两人走来。

    来到冯宛身侧,她理也不理那放在几上的寒剑,径自朝着冯宛一福,硬梆梆地说道:“冯夫人,你现在既没有诰命封号,更不是卫将军的妻室,这贵位你受之不起,还是请起吧。”

    说到这里,她朝右侧角落一指,语气平硬得没有任何高低地说道:“夫人的位置在那里。”

    安静的院落里,再次笑声一起。赵俊满意地看着那老妈子,暗暗想道:果然,对付卫子扬这类人,只能由这等妇人出手。

    在众人地盯视中,冯宛没有站起。

    她脸上带笑,一派雍容地盯了那老妈子一眼后,转向卫子扬,温婉轻柔地说道:“郎君,我们来也来了,玩也玩了,如其与小人做口舌之争,不如退去?”

    卫子扬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他哈哈一笑,施施然站起,把冯宛一扯,令得她也站起后,道:“是该退了。”

    说罢,他们两人,理也不理那老妈子和赵俊,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两人衣袂翩翩,竟然便这般气势汹汹而来,不理不顾而去,不但把满堂的权贵视而不见,也把这官场上或明或暗的规则,全都抛之脑后

    至此,赵俊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上前一拦,沉声说道:“且慢”

    冯宛两人果然止步,只是一个侧着头,温婉的含笑而立,一个抚着剑,寒光与血眸相映,真真说不出的自在,也说不出地冷漠。

    不知不觉中,赵俊朝冯宛盯去,忖道:我从来不知,她还有这副面孔……于内心深处,赵俊是仰慕这种风姿的冯宛的。她表现出的高贵,漠然,和翩然来去的洒脱,是他做梦也渴之不及的。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嫁给自己两载有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优雅翩跹似仙鹤过?

    他哪里知道,女人的骄傲和风姿,也是需要土壤的,他以前对她只有刻薄,哪里能容她这般任性?

    见赵俊拦了路,却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冯宛歪了歪头,任由墨发挡于眼前,一双星辰般美丽的眼睛含笑瞅着他,这眼神,也是赵俊陌生的,它有着调皮,有着自在,有着恬静和刻在骨子里的淡然。

    这时,卫子扬开口了,“有屁快放”

    四个字,极无礼,极嚣张。

    赵俊脸孔涨红,人也从失神状态中回复,他盯向卫子扬,冷喝道:“卫将军,你莫要忘记了,你现在的官职还在我之下,见到我不说恭敬地行礼,说话客气点总是应该的吧?”

    终于说出让他大有底气的话,赵俊昂起头,傲慢地盯向卫子扬。

    却不料,卫子扬竟是哧地一笑。

    在他这一声念着讥讽的笑声中,赵俊脸色大变,众人也是脸色不好看了。

    不过,卫子扬也无意与这种官场规则相抗,一笑过后,他朝着赵俊双手一拱,笑嘻嘻地说道:“赵家官人好。请问赵家官人,你这般拦着我们,不知有何训示?若是没有,恕卫某不奉陪了。”

    笑着说着,他也懒得等赵俊回答,便这么牵着冯宛的手,大摇大摆地越过赵俊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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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赵俊的气苦

    

    现在还没有开宴,卫子扬进来前后不过一刻钟,若任由他扬长而去,不说明日又成他人笑柄,就赵俊而言,实是气不平心不甘:他朝思暮想的一幕,不应该是这样结局。

    “站住。”

    赵俊清喝出声,他大步走到卫子扬身后,说道:“卫将军还请留步。”然后,他转向冯宛,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冯夫人,我的妻室有话对你说。”

    陈雅有话对她说?

    冯宛哧之以鼻,这世上,最没有什么话说的,便是她与陈雅了。

    不过赵俊的声音一落,一婢已走了过来,她朝着冯宛一福,恭敬地说道:“冯夫人,请。”今天不是赵俊新娶妻子,而是把平妻扶正,素来不重规矩礼仪的胡人,对这种事一般是喝喝酒聚一聚便作罢。陈雅虽然身份不一般,不过皇后陛下也只能派人前来,其它的权贵,在场的已有不少。

    这婢女邀请冯宛,是往陈雅所在的东院去。现在吉时没到,她应该还在院落里化妆着裳。

    面对毕恭毕敬的婢女,紧紧盯着自己的赵俊,冯宛摇了摇头,温婉地说道:“没什么好见面的,我与贵夫人,实是无话可说。”

    断然拒绝后,冯宛朝着赵俊一福,祝道:“如今赵家郎君心想事成,春风得意,又娶得尊贵妻室,阿宛在此恭贺。”声音软如春风,句句都是动听话儿。可不知怎地,赵俊听在耳中,却觉得无比刺耳。

    他瞪着冯宛,暗暗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雅是什么人,还说什么尊贵妻室,心想事成。

    别看他这一个月官运享通,频频上升,可这种短时间内地提升的原因,他是心知肚明的,心里正虚得很,于是冯宛所说的那句春风得意,对他也如心头扎刺。

    冯宛一句话说罢,转头看向卫子扬,伸手握向他的手,又准备提步离开。

    就在这时,赵俊向她走出一步,就在她身后,低低的,冷冷地说道:“冯氏,你现在踏出这里,以后便跪在我面前求饶,我也不会援手半分!”

    声音压低,既冷又硬,分明是说给冯宛一人听的。

    不过卫子扬耳力甚好,这句话自然也入了他的耳,当下,他眯起一双凤眼,嘲冷地盯向赵俊。

    冯宛没有注意到卫子扬的脸色,她只是在赵俊这句话入耳时,先是一怔,转眼又很想笑。

    她是真的想笑。

    前世直到临死,她也在一再追问陈雅,设计她陷害她的人中,有没有赵俊。

    这一世,她无法得知答案,只能细细地观察,一次又一次的反省赵俊这个人。

    到了现在,她是完完全全明白的,如果出现前世一样的情况,赵俊肯定会用她的性命,来博自己的锦绣前程。

    可笑啊,这样一个自私至极的人,居然警告着她,居然说什么她只要踏出这门,以后她有难也不会援手。

    难道,自己事事顺着他,顾着他,有了难,他便会顾及自己,便会念着自己吗?

    真真可笑。

    也许是太过可笑,也许是心底隐藏的那一丝恨,依然存在。听到赵俊的警告后,冯宛回过头来。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挂着一抹嘲笑。只是与以往的嘲笑不同,她这抹笑,有点冷,有点死气,也有点怅然和悲凉。

    她静静地看着赵俊,在他的疑惑中,微微倾身,以只有他和卫子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莫非赵家郎君以为,我真有了什么事,你能挺身而出,救我于水火?哧——我知这世上有那样的男儿,可惜郎君你,却绝对不是那个人。”

    她微微昂着,美丽如星辰般神秘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赵俊。这种冷静而洞察的双眼,似是能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就在赵俊想要避开时,冯宛的低喃声传来,“赵家郎君,你知道么?当你的妻子,享受你给予的所谓荣华富贵,还不如跟着子扬乞讨!”

    声音一落,赵俊气得脸色发青。

    这不是他要听到的答案!

    他也不愿意相信,冯宛是因为他不如卫子扬可靠,而说出这种话。紧紧地盯着她,他想讽刺她几句,又想喝骂她几句,最后却只是冷笑道:“愿意陪着卫将军乞讨?真真看不出,原来冯夫人还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他相信,冯宛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这个贱妇移情别恋,对卫子扬的美色痴迷入骨了。等她梦醒后,就会知道现实的残酷!

    可饶是这样想着,他也是越来越恨,越来越恨。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中,他盯着冯宛两人,又冷笑道:“真真一对恩爱人儿,这一下情深,连后路也不备了,连前情也尽然忘记了。连对方一个名份也不曾给,就立誓要同生花死了。”他朝地上唾了一口痰,恨声骂道:“冯氏,有你哭的时候的!”

    赵俊的话,冯宛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她与卫子扬对视一笑,再次提步。

    望着两人的背影,赵俊右手成拳,直握得骨节格格作响。冯宛越是这般毫不留恋,他便越是痛恨,越是无法释怀。他无法想象,两载余的夫妻,那种种恩爱,那塌上缠绵,指间温柔,竟然都是一场空,竟然在对方的眼中,都是一个笑话,是对方恨不得抹了去,踩成灰的污点!

    他无法容忍他还念着的女人,心中不但没有他的影子,还对别的男人死心塌地至此!

    他恨!

    这时刻,赵俊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过,他渴望看到卫子扬抛弃冯宛的那一天,渴望看到她痛哭流涕,跪在自己面前求助自己的那一天!

    他想,他一定要她悔,要她恨,要她苦,他才会甘心。

    这时刻,步步高升的得意,众人吹捧的满足,已全部烟消云散去,浮出他心头的,只有无边郁恨和气苦。

    这时刻,他完全忘记了就在成为正妻的陈雅,忘记了自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冲上去,重重地扯住冯宛的胳膊,给她一个耳光,骂她几声!

    而在赵俊泛青的脸色中,在卫子扬含笑的注视中,冯宛格格一声清笑,挽着卫子扬的手,再不回头地向外走去。

    不管身后是谁唤来,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到上了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子扬便搂着了冯宛的腰。他低着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他收紧了双臂。

    马车在稳稳地向卫府驶回。

    一回到卫府,卫子扬便接到什么人的急信,乔装打扮后匆匆外出。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中,赵俊把陈雅扶为正妻的事,仿佛是一颗落在谭水中的小石头,那波澜只是微起。当然,这是外人看来,心中得意的陈雅,深恨那一日没能留下冯宛,没有当着她的面好好嘲讽几句,这几天有事没事,总喜欢乘着马车出现在卫府的周围,期待着与冯宛来个巧遇。

    可惜的是,冯宛却与以前在赵府是闲不住不同,在卫府里,她一直深居简出,根本很少出门。

    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

    一连数天没有见到卫子扬的冯宛,今天收到一个护卫传来的口信,说是让她前往西郊周庄,说是有事要问她。

    那西郊周庄的事,冯宛还不记得告知卫子扬,他竟然就查出来了?

    冯宛带着众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卫府。

    刚刚来到府门口,冯宛清声喝道:“停下。”

    在众人的纳闷中,冯宛道:“回去吧。”

    那传令的护卫诧异地唤道:“冯夫人,你这是?”

    冯宛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将军有话,回府告知我便是,何必去那什么周庄?”

    说到这里,她又道:“是了,我这句话,还请阁下跑一趟,转告将军。”

    直过了好一会,见那护卫一直呆愕着,冯宛淡淡说道:“怎么,阁下不愿?”

    “啊,不,不是。”

    那护卫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属下遵令。”说罢策马离去。

    冯宛的马车向府中返回。

    信手拉下车帘,冯宛伸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砰砰地跳得有点快。她知道,卫子扬是以军法治府的,整个卫府中,婢仆都很可靠,忠心。她也知道,奸细要渗入府中,并不容易。

    可是,这时刻,她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太子!

    现在卫府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卫子扬在靠向太子。做为一个生长于厮的有志之士,如果他们有了讨好未来君主的打算,那是不是说,整个卫府,不再是固若金汤?如果太子要算计自己,或利用自己,就轻而易举?

    本来,她有这个想法还只是隐约。只是她从前世的所知判断,太子就要举事了,现在到了关健时机。同时她也知道,太子与卫子扬,从来不是一路人才胡思乱想出的。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令得她的马车都要出府门了,都慌得无法走下去。

    可是,看那护卫的表情,还真的有点不对头,莫非,自己没有猜错?

    垂下双眸,冯宛暗暗忖道:如果所料不差,今天一定要警告一下卫子扬。

    令冯宛没有想到的是,她一直没有等到卫子扬回府。直到第三天她才得知,卫子扬奉太子之令,以金蝉脱壳之策远遁于外,挟大军之威,准备对陛下的援军起阻截之用。

    也就是说,现在府中有一个卫子扬,可那卫子扬不过是太子的人假扮的。

    听着听着,冯宛的脸色有点发白。

    卫子扬不在府中……也就是说,现在府中有大量太子的人,如果太子觉得夺位之事十拿,说不定会借这次混乱,把自己这个眼中钉除掉!

    对于太子,冯宛是熟悉的,在她的感觉中,太子虽然比陛下的其它儿子优秀,却也不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阴谋家。他性子急,沉不住气。这样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替这次混乱动手,而不是忍耐着把自己留到后面,留到他江山坐稳后。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后,冯宛腾地站了起来。

    她转向众仆,清喝道:“召集众人,我有话说。”她说的,是卫子扬留在她府中的护卫婢仆,以她对卫子扬的了解,这些人的忠诚是无疑的。

    命令一传出,蹬蹬蹬地脚步声不断传来,不一会,冯宛的面前,站了一院落的人。

    盯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冯宛喝道:“关院门。”

    “是。”

    一个护卫大步走出,把那院门紧紧关上。

    望着变得安静的院落,冯宛沉着脸,严肃地说道:“卫将军派你等前来,是为了侍侯我,保护我,对么?”

    “是。”

    面对众人毫不迟疑地回答,冯宛点了点头,道:“很好,看来诸位都知道自己的本份。既然如此,我有一条命令,所有人务必遵守。”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是,从现在开始,凡不是这个院落的人,一律不许踏入半步。无论何人来召来找,只要是涉及我的,一律推拒。你们可有明白?”

    一阵愕然中,那护卫首领拱了拱手,不安地说道:“可是冯夫人,如果是将军前来,难道也阻之于外?”

    这人还不知道,现在府中呆着的,并不是他的将军本人,而是一个替身。不过也是,若不是卫子扬坚持要幕僚把事情真相告知冯宛,说不定冯宛也以为他不曾外出,而是一直在府中忙活呢。

    沉着脸,冯宛道:“我说的是所有人,将军自然也包括在内。”

    见到众人面面相觑,冯宛脸一冷,喝道:“怎么,将军叫对我忠心,你们便是这样忠心的吗?”

    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后,还是那护卫首领率先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冯夫人只是不想理会外人,她又不是对将军不利,我们不妨应着。”

    这话说得众人心服了,当下他们齐声应是。

    冯宛又说道:“还有,凡是给我的饮食熏香衣料,你们一定要严加把关。便如保护将军一般慎重以待,做得到么?”

    “夫人放心。”

    冯宛至此才笑了笑,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以后没有必要,那院门就不要打开了。”

第171章 算

    

    众护卫领诺,正准备退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来到院门处,用力地敲打了几下后,一护卫连忙打开了院门。

    站在院门外的,是常跟在卫子扬身边的一个幕僚,他身后跟着卫府大管事以及数个护卫。

    见到冯宛站在阶上,那幕僚大步向她走来,转眼他来到冯宛的身侧,盯着她,一脸不愉地低低喝道:“冯夫人,将军看重你,方把关系他生命安全的消息透露于你,你在这个时候乱动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打草惊蛇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这幕僚脸色沉冷,语气十分严肃,已是在对冯宛毫不留情的呵斥。

    打草惊蛇?以卫子扬治府之严,她这个小小院落的小小变化,哪里会出现什么打草惊蛇的后果?再说,她还有一系列地安排,根本不会让任何人起疑的。

    这人前来,分明是已有所动啊。真可惜,自己毕竟迟了一步。

    冯宛暗叹一声,道:“足下多虑了,我这个院落的人,向来忠诚可靠。再则,我正准备称病……”

    她刚刚说到这里,那幕僚冷喝道:“妇人之见”他转过头,向众人直接喝道:“冯夫人方才所言,不过是与诸位玩闹罢了,以往你们是怎样,现在依然是怎样,散了吧。”

    这人惯在卫扬身边行走,威望很高,他的身后还跟着卫府的管事,那管事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相比这两人,冯宛这个妇人的话,还真不够份量。当下,众婢仆护卫同时应了一声,四散而去。

    虽然散去,他们的目光还时不时地朝冯宛,朝那幕僚看上一眼。

    这时刻,冯宛并没有像别的妇人那样,显露出不满和郁气,她只是半垂着头,委屈得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看情形对那幕僚的安排已是诚服。

    那幕僚见状,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们走。”说罢,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亲自送着一行人离去,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冯宛望着院落外葱葱郁郁的绿色,慢慢抿紧了唇。

    不一会,她召来众护卫中,那个最为可靠的,令他从外面秘密给她准备一些东西,带入府中。

    如此,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一日,一个护卫大步而来,站在台阶上禀道:“冯夫人,将军有召。”

    卫子扬要见她?假的卫子扬吧?

    冯宛一凛。

    她垂下双眸,轻缓地回道:“稍侯。”转身返向寝房中,她在一侧角落时掏了掏,摸出了一把短剑和一个小纸包来。

    又取出一些碎金叶子贴身藏好,在华丽的晋裳里面穿上一层宜男宜女的胡装,冯宛走了出来。

    跟在那护卫身后,冯宛缓缓而行,一路上,保护她的护卫婢女们见了,都是一礼,并无一人跟上:不过是去见将军,没有什么好防备的。

    冯宛垂着眸,嘴角含笑,温婉如昔。她也没有叫他们跟上。她早就知道,很多时候行事,如果做不到慎密,也不能确保身边的人足够顺从忠实的话,不如不做。

    便这般,冯宛来到了主院。

    卫子扬的书房外,一个婢女迎上来,恭敬地说道:“夫人,将军在里面等你。”

    冯宛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提步入内。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望着空空荡荡的书房,冯宛唇抿了抿。

    就在这时,脑后一阵风声传来,风声甚劲,紧急之时,冯宛不是如常人那样的回过头去,而是身子向前偏了偏,便是这一偏,那一掌便有大半劲力落了空。饶是如此,冯宛也是颈后一痛,晕死了过去。

    冯宛很快就醒来了,醒来时,她没有急着睁眼,而是静静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从呼吸声中可以听出,她的身边坐着两个婢女,而她正置身于一辆马车当中。现在显然正行走在街道上,外面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断。

    按道理,现在冯宛还远远没有到清醒的时候,两婢完全处于放松状态,她们不时的低语几句,轻笑一声。饶是如此,每过个几息,她们便会向冯宛看上一眼。

    冯宛一直没动。

    马车还在向前行驶着。

    慢慢的,马车驶入了一个巷道中。这陈国与天下的胡人国度一样,一面看不起晋人,一面却无时无刻不在模仿学习着晋人的一切。这巷道也如建康一样,处处都有。

    马车一入巷道,众人眼前便是一黑。

    就在这时,冯宛动了,她迅速地从袖袋中拿出那个纸包——如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曾显示过惊人才干的妇人,对她防备的人不多,再说,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卫子扬看重之人,这般有身份的贵妇,那些下人不敢也没有想到要搜她的身。这一点,自是冯宛早就料到的。

    迅速地取出那纸包,冯宛屏着呼吸,把它朝身下轻轻一抖。瞬时,一股幽淡的香气四散开来。

    香气刚弥漫,马车便出了巷道,又是一阵人语声混合着市井特有的诸般杂味传来。两婢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香气弥漫,迅速浸染。

    于马车摇晃中,两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沉,终于,冯宛听到一个轻细的鼾声传来。转眼,另一婢也打起鼾来。

    她们睡着了。

    这前后,不过数息。冯宛连忙伸手捂着嘴,暗中呼吸了几轮,冯宛迅速坐起,悄悄把车帘掀开一角,让马车中透过气后,冯宛三下两下解散头发,扎成一个少年的发髻,然后顺手脱去外面的晋裳,再悄悄挪到马车左侧。

    终于,一刻钟后,马车来到了最为繁华热闹的东市。东市中人流繁多,马车行驶极为缓慢。

    就在这时,冯宛从另一个袖袋中,掏出一样物事来。只见她右手一扬,手中几物以闪电般的速度抛出,它们在空中划出一个华丽的,金光灿灿的弧度后,四下散落在马车右侧五六步处。

    那些东西一落,众人先是一怔,转眼有人大叫道:“金锞子”

    叫声一出,哗声四起,有人向前涌去,便是不曾去抢金锞子的人,这时也回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见到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冯宛就身一滚,跌落在马车下。然后,她迅速地从地上爬起,三不两下便闪入了人群中。

    这过程中,也有四五人发现,不过这些人在对上冯宛所坐的华丽马车时,都选择了沉默——权贵豪富家,向来都不喜欢与小民讲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宛宛如游鱼般,迅速地钻入人群,三不两下便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站在她认为安全的角落,冯宛小心地回头看去。这时那十几粒金锞子已经有主了,众人已经散开,那驾车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冯宛已经走了,赶着车,继续向前驶去。

    伸出长袖,悄悄拭了拭汗,冯宛暗中松了一口气,忖道:幸好这些人为了不惊动卫府的人,只随便派了二个护卫跟随,不然的话,她的行动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目送着马车远去,冯宛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问题:藏在哪里。

    卫府,是万万不能去的。西郊周庄,已经被他们知晓了,也不能去,卫子扬那里是个好去处,可她对他在哪里一无所知,又路程遥远易出事故,不能去。

    寻思了一会,冯宛转身,挤入人群中,朝着在洪灾时,曾老叔他们用来贩理干草的破寺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破寺外。

    这里虽然经过曾老叔的简单修葺,却依然破破烂烂。不过有曾秀的人定期清理,寺中倒没有什么乞丐。

    走在空无一人的破寺中,冯宛寻到楼梯,踏入了二楼。

    这里,曾老叔曾带她来过的。

    站在二楼上,冯宛细细倾听了一会,见四下无人,便来到一个干净角落处,暗中寻思起来。

    她现在穿着的胡装,依然华贵,看起来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容易引人注目。还有,她虽然带了一些金叶子,可出入购买吃食,也会引人注意。

    她是想在这里等着曾秀的人到来,可万一他们过个五七天才来呢?万一来的人与曾秀不是一条心的呢?

    寻思一阵后,冯宛伸手掏了一些泥尘,把脸上抹脏,然后,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连同履子上也给弄脏后,再把头发打乱。

    饶是这样,她也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趁着没人注意时出了破寺。

    这时的她,形容落魄,一身脏污,哪里还像一个贵人?分明已与街道中常见的乞丐和落魄平民无异了。

    低着头,把手拢在袖中,冯宛朝着西郊周庄走去。

    她想,也许现在自己逃出的消息还不曾传出,对方还不曾动作,现在去看一下,只要足够警惕,也许可以直接联系到曾老叔和曾秀。

    西郊不近,冯宛这般走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看了看日头,冯宛脸色有点不好,这前后她耽误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只怕对方的人已要盯上这里了。

    想到这里,冯宛退后几步,来到一个不曾被乞丐们占下的地方,学着他们那样蹲下。

    她刚刚蹲下不久,只听得一阵马车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温柔响起,“真是个可怜的。”

    说罢,“叮”的一声脆响,几个铜锭子落在了她眼前。

    冯宛愕然,抬起了被她特意弄得乌灰的眼,朝着来人小心看去。

    明天大年三十了,祝大伙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新的一年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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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安置

    

    她对上一双温柔的妙目,这眼睛的主人,她是识得的,上一世时,她曾与冯宛交好。不过这一世再次相见时,冯宛特意错过了两人交好的机会。

    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知道世态发展的她,无形中已背负了一份生命的沉重,光是为了改变她自己的命运她已疲惫不堪,已没有那个精力和信心,再去改变知交好友的命运。

    所以,她宁愿选择孤单而行。

    刚刚成为少妇的女子,对上冯宛后,点头一笑,便不在意地放下了车帘。

    她一走,冯宛低下头,继续安份地蹲在地上,等着时间流逝。

    她知道,对方既然对她出手,那必是到了举事的关健时候。她只需要安心等上几天,等着这个都城变天。再等到卫子扬得胜风光时,出现在他面前便可。

    瑟缩成一团,冯宛低着头似睡非睡的。

    恍惚中,又有一些路人朝她扔了几个铜锭。然后,旁边传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冯宛没有抬头。

    转眼间,一个人朝她一冲而来,飞快地把堆在她面前的铜板儿捡起后,那人飞速地退去。

    这过程中,冯宛一直似睡非睡,仿佛根本没有发觉。

    她的沉默和懦弱,让对方既意外又高兴,接下来,又有几个铜板扔到了她面前,也是刚刚扔下,便被别人捡起。甚至有两个小乞丐,为了抢她的铜板而起了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睁开眼来。

    只见前方的巷道处,走来十来个壮实的汉子,那些汉子步履强劲有力,他们正飞快地向西郊周庄围拢。

    看着这些汉子消失拐角处,冯宛又低下头,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二刻钟后,那些汉子走出来了。当然,他们是空手而归。

    他们在经过冯宛身侧时,只是向她瞟了一眼,便大摇大摆地越了过去。

    不过,冯宛知道,这些人并没有走远,他们络续散在四周,目光有意无意地盯向来往的马车,和衣着华贵的妇人。

    是啊,以对方的心性,又怎么会料到冯宛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妇人,会舍得把自己扮成一个叫化子呢?不止是他们,便是赵俊冯芸,多半也想不到吧?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到得这时,冯宛已感觉到了点饥饿,不过她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与周围的任何一个乞丐一样,老实地蹲在那里。

    这时,几个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很快便来到了冯宛身侧,她听到曾秀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既然出入周庄,必是有所图谋。我们这阵子既没有惹事,便是惹事,也惊动不了那些宫中的人。你们速速前往赵府,卫府打听一下。”

    一个汉子低声说道:“大兄,你是担心那冯夫人出了事?”

    曾秀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声音低低地说道:“不错,能与周庄扯上关系的贵人只有她一人,我怕这些人是冲着她而来。”顿了顿,他说道:“我叔身体不好,我的猜测不可透露给他。”

    “是。”

    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慢慢走远,听着那越去越远的脚步声,冯宛一直低着头,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她是很想动,可是,她不用看也知道,曾秀这些人的举动,已被那些散落四周的护卫们盯着了。她只要一动,便会惊动那些人。

    耳听着曾秀越去越远,冯宛又在地上蹲了一刻钟,才像是睡醒了一样,无精打采地起了起来,缩着双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挨着墙角朝外走去。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必须马上离开。现下那些护卫是没有注意自己,如果他们注意了,便会发现自己的衣裳虽然脏污,可质地乃是上等好粒,连鞋履亦是如此。

    一个久做乞丐的人,不可能穿上一双完好的,质料上乘的好履。这可是明显不过的破绽。

    由于冯宛早就来到这里,那些护卫已经打量过她的。现在她起身,并没有引起他们地注意,一个个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缓慢地,以一种极为佝偻的姿态慢慢走出这个巷道,冯宛渐渐步入了繁华的街道中心。

    街道中,到处有叫卖食物的声音传来,不过冯宛没有打算在这地方停留。这种富贵人家经常出入的地方,他们的护卫和城门令,会经常把乞丐驱赶走。要是纯粹的驱赶也就罢了,可若是不幸中了他们一鞭一剑的,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慢慢的,冯宛来到了赵府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中,这条街她最熟悉不过,连附近店铺主人的人品也是听闻过的。而且,这里不但各家店铺都有,也不算繁华所在,很是适合她停留。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可以听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选了一个没有多少乞丐的角落蹲下后,冯宛垂着眸,等着时辰流逝。又过了一刻钟,对面的那家包子店里只剩下店主人的小女儿当坊时,冯宛走了过去。

    走到那店铺的左侧角落,让旁人无法看到自己的动作后,冯宛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碇子,抬起明澈的双眼,颤着声音说道:“女郎,我用这个换你的包子好不好?”

    陡然一抹金光入眼,少女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个满面油光,皮肤粗糙苍黑,明明不过十几岁,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岁的少女马上压低声音说道:“快收回去。”她从笼中拿出两个包子递给冯宛,道:“送你的。”

    冯宛摇头,她双眼明澈有神地看着少女,低声说道:“我经常在这里乞讨,知道女郎是个心善的。我这金锭子请你收下,以后三天,你每顿给我几个包子就可以了。”顿了顿,她求道:“要是再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给我宿一宿,我必不会惊动贵父母。”

    说罢,她把那金锭子塞入了那少女的手中。在卫府时,她不是没有想过把换一些铜板藏在身上。可是,一来把金子换铜板的行为,容易让人怀疑。对方根椐这一点,有可能会知道她藏身于底层庶民中。二来,那铜板很沉,装在身上很显形,容易引起出自底层的乞丐和流浪汉的注意。要知道,那些人经常会在怀里揣上一些,对于铜板发出的声响和形状,敏感度极高,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少女怔怔地看着她,嘴张了张,半晌说道:“你,哎,你原是富贵人家的吧。”有这么明澈眼神的女子,又谈吐文雅有条有理,必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一时之间,少女感慨万千。

    她想了想,把那金碇子收入袖中,点头道:“好吧。这几个包子先给你,饿了再过来拿。每天晚上我都会宿在店里,你就与我一道住吧。不过别让我父母知道。”少女面容不好,身材也是个水桶样的,再加上性格强悍,抡起一把刀也杀得了一头猪,使得她不但没有嫁出去,便是夜间一个人宿在店中,打她主意的汉子也没有几个。

    见到少女同意了,冯宛大喜,她弯着双眼说道:“多谢。”

    她这一笑,少女却怔住了,她看着冯宛暗叹一声,说道:“你这副长相,要小心些。”她正义感大生,“天一黑我父母就会离开,你就过来住吧。”

    “好。”

    天,很快就黑了。

    少女的父母一走,冯宛便来到了店中。这店铺极简单,里面隔了一个小小的,只放了一间床铺的房间,那是少女的卧室。至于冯宛,则被少女安顿在厨房的角落里。她把灶头前的几捆稻草一移,便成了冯宛的床。

    交待了冯宛几句,少女便出去了。她虽是个心善的,却因为见到的穷苦人太多,已不会无缘无故的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别人。这般草草地安置了冯宛,少女心中很坦然。

    这一晚,时间过得缓慢,第一次受这种苦的冯宛,直觉得全身都是痒的。不过她忍着没有动,只是让自己的思绪沉浸在对时局地推理当中。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不等少女喊她,冯宛便把稻草全部归位,然后走出了店铺,蹲在了外面。

    到中午了。

    对方明显有点不安,冯宛注意到,现在是连赵俊的府外四周,都有护卫在盯着。

    转眼,第二天过去了。

    第三天,冯宛啃完包子,便看到原本散在赵府外面的护卫们,竟在组队离去!

    他们离去了!

    看来,对方要行动了,之所以召回他们,那是因为人手不足,已没有多余的兵力放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里,冯宛双眼微眯。

    就在她寻思之时,一辆马车从赵府驶了出来。车帘晃动中,红光满面的赵俊和陈雅,出现在她眼前。

    马车经过时,赵俊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阿雅,这一次见了太子,你一定要恭敬些。”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要是真能帮你劝服陛下和皇后,使得你重新当回大公主,那他这个情,为夫是会记住的。”

    陈雅兴奋中夹着不安的声音传来,“可是赵郎,不知怎的,一大早起来,我就心慌得紧。”

    “不用慌乱,太子做出那样的承诺,那是因为他离不开为夫。”

    说到这里,赵俊把车帘掀开,昂起头盯向赵府的门匾,恨声说道:“不远了,很快那个贱妇便会后悔!”

    陈雅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掂记着冯宛,涂了白粉也掩不住青黑的脸一沉。不过她没有发火,只是扭过头去,双手用力地绞着手帕。

    两人的马车渐渐行远。

    赵俊飘来的声音有点小,“对了,冯美人还问起了那贱妇呢,可惜她派出的人,根本连卫府的门也进不了。那贱妇也真是的,以往没事总是喜欢到处走走,这阵子到是安静得出奇。”他对冯宛的万千情绪,到了这时,似乎恨意占了上风,口口声声“贱妇”来“贱妇”去,饶是隔得远,冯宛也可以听到他那满腔的怨恨。

    对不起,昨天三十夜,家人忙着看春晚,吵得我一点码字的心情也没有。又,这两天都会忙,没有时间补更。不过大伙放心,初三后会好一些,我欠大伙的两更一定会及时还上。

第173章 泄露

    

    傍晚了。

    吃了二个包子后,腹中已饱的冯宛,静坐在角落处,等着天黑。

    随着夜幕渐渐笼罩,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这时也越来越冷清,而两侧的高门大府中,隐隐有灯火传出,与天上暗淡的星光交相辉映。

    快立夏了,夜色吹在身上,别有一种凉爽,不过几天没有洗浴的冯宛感觉不到那种让人舒畅的凉爽。

    慢慢的,一阵马车声传来,冯宛抬头看去,只见走在前面的,正是赵俊的马车,在他的后面,跟着一辆宫中来的车辆,再仔细一看,那马车正是冯芸所有。

    两人的马车越来越近,不一会便越过冯宛,朝着赵府驶去。

    等到两辆马车驶过,冯宛想了想,还是提起脚步,缩着双手,宛如胡乱踱步一般,向赵府靠近。

    这时,两辆马车刚刚停下,一袭宫中美人打扮的冯芸,正凑近赵俊低声说着话。见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冯宛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句话飘入她的耳中,“说是那妇人根本不在卫府……”

    赵俊似是一惊,他迅速地转过身来,在一侧陈雅警惕而不满的目光中,沉声问道:“你是说,她不在卫府?她一妇人,不在卫府能在哪里?”

    冯芸摇头道:“我也不知。”

    四字一落,赵俊的脸上显出一抹忧色来,他抬着头,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明月,道:“她怎么会不在卫府?难怪这阵子总不见出府。卫子扬那厮,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这时,陈雅再也忍不住了,尖声讽刺道:“夫主你操什么心?那妇人不是与卫子扬情深意重着吗?便是不见了,那也是姓卫的事。”

    她声音尖刻,可赵俊却只是脸色更沉了一分,他没有理会陈雅,只是皱眉说道:“进府说吧。”

    “好。”

    目送着他们入了赵府,冯宛也慢慢转身,朝着店铺走去。

    一晚又过去了。

    第二天,冯宛还坐在角落上,似睡非睡的,猛然听到街中的喧哗声中,有一个声音说道:“听说那个跟了卫将军的有夫之妇不见了!”

    这话一出,马上有人惊道:“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说不见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卫将军怎么说?”“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接口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低着头的冯宛,看着地面的眼神闪了闪。

    这消息还真是传得快啊。

    昨晚冯芸才传给赵俊,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太子那一伙自不会把她的事泄露出去。看来,不是太子的身边出现了内奸,便是她的身边,另有第三方的人在盯着。这盯着的一方,多半是陛下派来的人。

    他们之所以把自己不见了的消息泄露出来,说不定是想传到卫子扬的耳中,如果令得卫子扬方寸大乱,或令得卫子扬与太子之间失和,对方便成功了大半。

    当然,这只是冯宛的猜测,她不知道太子的所谋,卫府那假卫子扬的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她只是感觉到,自己不见了的事,传扬得太快太刻意。

    蹙着眉,冯宛有点不安。她不想因自己的事,乱了卫子扬的分寸,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只是,这个消息能在都城中传得到处都是,说不定卫子扬那里,也有人特意去告知了。

    想到这里,冯宛低头琢磨起来。

    半晌,她暗叹一声,转头朝那个正在当坊的少女看去,在她看上自己时,冯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当初,她跟那少女说的是停留三天,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慢腾腾混入人群中,冯宛朝着卫子扬的府第所在走去。

    她想故伎重施,就在卫府不远处停留下来。如果能遇上按不住性子,便装急回的卫子扬,她便可以现身,也完全安全了。

    只是那里正是风暴中心,关注的人不少,比起现在这地方,明显要危险些。

    一边走,冯宛一边还在寻思。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卫府外。

    卫府处于繁华所在,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冯宛对这条街并不是那么熟,也看不出哪些人不对头。

    选了一个角落,冯宛蹲了下来,缩着身子,她开始注意卫府外的动静来。

    刚刚蹲下,一辆马车便急急驶来,不一会,那马车在侧门口停下,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入冯宛耳中,“秀儿,我们下去。”声音有点急和乱,正是曾老叔的声音。

    冯宛连忙抬头,只见曾秀扶着曾老叔走下那旧马车,来到侧门处,对着门卫说道:“冯夫人旧仆,求见卫将军。”

    那门卫是个老兵,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曾老叔和曾秀,挥了挥手,不客气地说道:“将军很忙,谁也不见。”

    曾老叔有点恼,他气怒地叫道:“女郎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她现在不见了,老奴连见见你家将军,问一问也不可以吗?”

    老门卫打量着曾老叔,冷笑道:“什么女郎什么老奴?呸,也不看看你们的身份,配见我家将军吗?”

    这话不轻,曾老叔直气得浑身发抖,连冯宛也腾地抬头,怔怔地看向那门卫。

    这个门卫,她是识得的,自卫子扬得了这处宅子,他便一直守着,平素见到她,也与卫府其它的仆人一样恭敬有礼。她原以为,自己在卫子扬身边,便是没名没份,也是被尊重的。

    却原来,换了个假卫子扬,只是对她的事稍有冷淡,这些人便跟着冷淡起来了。

    是啊,自己先前以有夫之妇之身跟着卫子扬,这些人看似对她恭敬有加,背后的闲言闲语那是少不了的。自己若是一直得到卫子扬的宠爱也罢,若是失宠,只怕无人会把自己看在眼里。

    曾老叔气苦了一阵,哑着嗓子尖声叫道:“让我见你家将军,让我见他!”说罢,他挣脱曾秀地扶持,便要向里面冲去。

    这时,曾秀连忙把他抓紧,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曾老叔渐渐平静下来,然后跟着曾秀爬上马车,朝着来路驶去。

    冯宛站了一会,正准备悄悄跟上,却看到角落处,三五人似是不经意地站起,跟上了那辆马车,便又连忙止步,继续蹲下。

    冯宛在这里蹲了不到一个时辰,卫府外一直有人求见,守门的门卫一律不给放行。

    这时,快到中午了。

    又是一辆马车驶来,那马车驶到门外,冯宛听到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说道:“我家主子冯美人求见卫将军。”

    说话间,一张脸露了出来。这张平凡中透着朴实,双眼又透着精灵的脸,正是冯宛熟悉的弗儿。

    只是数日不见,弗儿好似变了一个人。以前她给冯宛的印象,总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稚女模样,可现在,她不管是衣着还是举止,都大方得体,竟然颇有一个精明知礼的大姑娘风范。

    那门卫看也不向马车看一眼,径自挥手道:“不见不见,我家将军没空!”

    他的声音一落,弗儿沉着脸喝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家主子是宫中的冯美人。”顿了顿,她冷笑道:“冯美人奉陛下之令前来,你敢阻拦?”

    陛下?

    居然扯到了陛下?

    那门卫明显一怔,他抬起头来朝马车看上一眼,不由转眼朝不远处的几个卫府护卫望去。

    那几个护卫也是一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打着陛下的名号强行求见将军,不由面面相觑。

    好一会,一护卫行了一礼道:“请稍侯。”说罢,他急急朝府中走去。目送着那护卫的背影,弗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就在这时,冯宛眼前一暗,却是一辆马车挡住了她。接着,她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是你这乞丐?”

    这声音,正是最先扔给冯宛一个铜板,与她前世相识的好友发出的。

    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冯宛暗暗叫苦。她竟然忘记了,她这个好友最是心细,很多人见一面便会记得。多半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便被她发现了衣服鞋履的破绽,从而上了心。

    若是平素,冯宛也不在意,可是现在,前方不到五十步处,便是最最熟悉她,同样也最是心细不过的弗儿,还有冯芸啊!

    果然,就在那声音落地时,闲在马车中无聊的弗儿,好奇地转过头来,顺着那好友的眼睛,向冯宛打量而来。

    那好友的马车,向冯宛驶近了一点,接着,她听到她那个心细,又喜欢多管闲事的好友温柔地唤道:“你怎么不抬起头来?”她朝冯宛扔来几个铜板,清脆的声音中有着叹息,“这世道太乱了,你这人……要不,你随我回府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落地,冯芸好奇的声音隐隐飘来,“弗儿,你在看什么?”

    弗儿回道:“是一个乞丐,主子,那位姑子对那乞丐好生看重呢,不但认出了他,还给他钱,还要带他回家。”

    弗儿的声音带着笑,显然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可是马车中的冯芸却冷笑道:“又是乞丐?莫非这个什么姑子想学阿宛那个贱妇,认识贵人于贫贱时?”她说的,自然是冯宛与卫子扬的事。

    虽是冷笑着,冯芸的语气中,却多多少少有着妒意。顿了顿,她突发奇想,“反正还在侯一会,把马车驶过去,我也看看这是一位多么了不得的乞丐!”在她的命令声中,那马车掉头,向冯宛的方向直直驶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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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风流介绍:

她助他得到富贵,却在他权势滔天时,被活活逼死。
重生回到当初,她将步步为营,借那倾城男子之势,为自己谋一个富贵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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