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吻痕
连天的大火,烧焦的尸体,黑色面罩下那双犀利的眼睛。
突然间,那个人猛地扭头,和草丛中的她对上了眼。
纪暖一下子惊醒过来。
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难怪会做噩梦。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张小夜灯,旁边的大床上摆着宁浅丢上去的东西,床铺没有动过的痕迹。
药膏已经半干,她缓了口气儿爬起来把上衣穿好,然后下床,寻找宁浅。
“宁医生……宁医生?”
宁浅不在房里。
外面的天色还很黑,纪暖估计自己应该没睡多久,可她并不怎么困,她穿好鞋子,顺手把枪塞进后腰带,然后推门出去,走到对面敲窦斌的门。
没两声,里面的轻鼾戛然而止,很快,房门就打开了,窦斌一边往身上套t恤一边笑问“怎么了老纪?”
纪暖惊奇“我都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是知道,说吧,怎么了?”
“宁医生不在房里,可能在顾前那儿,我一个人大半夜的在别人的地盘上走有点……”
窦斌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看着她“你怕狗。”
“……”纪暖转过身,“你还记得顾前在哪个房间么?”
窦斌不依不饶,笑嘻嘻道“嘻嘻,你怕狗。”
“……”
纪暖无话可说,直接抬脚一踩。
两分钟后,窦斌一瘸一拐的带着她找到了顾前休息的房间。
不止宁浅,徐刚强也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大床旁边,守着趴在床上昏睡的顾前。
纪暖一进去,徐刚强就醒了。
“逗比,小纪。”
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很有股成年男性的魅力。
宁浅歪着头睡觉,纪暖走近,悄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没什么大碍。”
“辛苦你了,徐老师,路上都是你在照顾他,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窦斌就好了。”
“你们都休息好了?”
“我睡过一阵,不困了,再说还有窦斌呢!”
徐刚强也不逞强,点点头就站起来了。
自打进入特别小队以来,队员的任务就比普通军人重了一倍有余,现在队伍惨遭屠戮,这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的地方,自然是养足精神要紧。
他临走前还推了推宁浅,宁浅看见顾前已经度过危险期,也放心的回去睡觉了。
刚一起身,她的视线就落在纪暖脖子上了“你脖子上怎么有小红点?”
“小红点?”
纪暖一愣,拉开衣领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宁浅凑近一看,淡定的说道“没什么,大概是小虫子,我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纪暖把自己的枪交给了她“宁医生,这个给你带着,防身。”
“……”
宁浅翻来覆去的看看枪,也没说什么,收进怀里就出门了。
关上门后,窦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老纪,早知道你是让我陪你来守夜,我就不起来了。”
纪暖给他倒了杯水,好声好气的说道“我一个人照顾不来,你就帮帮忙吧,啊?”
她难得有这么温和的一面,窦斌简直怀疑自己是睡迷糊了,他嘴角微抽的在徐刚强的位置坐下,挪挪屁股,调整出相对舒服点的姿势“反正也要守夜,你再跟我讲讲那个团长的事情吧。”
纪暖一愣,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一提起他我就……我就静不下心……”
窦斌不计前嫌的拍拍她的肩膀“那就不说了,你也累得够呛,睡吧,有我看着。”
纪暖啼笑皆非“我来这儿又不是睡觉的。”
“外面有吊桥又有狗,不用担心那么多。”
“……谢谢你,窦斌。”
“哎哎哎,别说这么酸的话,我真怕你下一句是以身相许。”
“你想的美呀!”
斗嘴熄火以后,纪暖看着在一旁困得直点头的窦斌,再度默默说了一声。
谢谢。
真的很谢谢。
因为他的笑容,所以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真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算是治愈系的人。
刚坐下没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两人立马跳起来。
西蒙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不……不好了,穆先生夺了宁医生的枪,楼……楼下,快要打起来了!”
纪暖一愣,按住窦斌“你和西蒙留在这儿看好顾前,我下去看看情况!”
“你又没有枪,怎么能……”
“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冲突,你们就在这儿带着,保护顾前,当我的后援,你可是神枪手啊!我不行!”
“……行。”
窦斌勉强点头。
纪暖一个人跑下楼,来到客厅,看到宁浅正昂然站着,面对着穆金生的枪口,而徐刚强正拔枪对着穆金生,铁三角之外,还有傅浩行与温流在一旁劝架,文弱美女文希瑞则是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抽泣。
这是怎么回事?
纪暖头大的上前劝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自相残杀么?我数一二三,快把枪放下!”
宁浅冷声道“够胆就开枪,阴沟老鼠!”
被骂的穆金生冷笑一声,枪口直戳到她的胸口“我看你还能狂多久……”
后面的徐刚强又用枪抵着他的后背心“穆金生,再不住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穆金生不以为然“老徐,咱们才是一伙儿的,你枪口指错了人。”
一旁的温流上前劝告“金生!别把事情闹大,咱们都是朋友……”
他虽然在劝穆金生,走向的却是徐刚强的背后。
纪暖冲上前,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你让开点儿!别过来!”
“小纪,你误会我了,我……”
徐刚强也说道“小纪,这儿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怎么能说没我的事?穆金生手里的是我的枪,他指着的是我的同伴!”纪暖小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走上前,一把抓住枪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穆金生骂道,“老子对黄毛小子没兴趣,谁知道你脖子上的吻痕是从哪儿来的!”
“吻痕?”
纪暖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捂住脖子。
121 敌友
不知是谁在纪暖脖子上留下了吻痕,宁浅回房以后留了个心眼儿,果真等到一个不请自入的不速之客——穆金生。
她断定穆金生是个禽兽,在纪暖昏睡时占她便宜,穆金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跟她争执起来,最后两人跑到客厅里,穆金生抢了枪,被徐刚强撞见,这事儿才会闹大。
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清楚了。
只是,纪暖突然从一个局外人变成当事人,自己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宁浅这种大美人在旁对比,自己居然还会被人揩油水。
倒不是说她希望男人全去揩宁浅的油,只是,稍微有点审美的都会喜欢宁医生多一点吧!
不过,初十变/态,例外,顾前脑子有坑,也例外。
她捂着脖子,目光在私馆的三个男人之间来回转。
穆金生是冲着宁浅来的,她知道,因为直到这时,姓穆的还以为她是男的。
一眼看出她是女生的是傅浩行,至于温流,纪暖还没跟他打过交道,并不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已经戳破,宁浅也不打哑谜了,冷眼看着徐刚强“徐老师,你跟他们是朋友,你来说,到底是谁占了纪暖的便宜?”
穆金生也终于明白纪暖是个女生,不屑的说道“就她这干巴样,哪怕脱光了躺床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话音未落,徐刚强突然上前夺了枪,然后一把勒住穆金生的脖子,扭身给了他一记过肩摔。
穆金生的当即就躺地上爬不起来了,抱着肩膀直哼哼。
徐刚强一贯的寡言少语,面部表情稀少,这时候却罕见的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他一板脸,粗黑的眉毛倒竖,整个人都冷硬起来,看着更像钢铁侠了。
“朋友,”他扭头看着旁边的两个人,“我们都是相互扶持的伙伴,到底是谁,出来承认,好好道个歉,咱们还是兄弟。”
温流挑眉,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看宁浅又看看纪暖,嘲讽的语气不言而喻。
傅浩行退后两步,轻声说道“既然嫌疑人就在我们之中,不如叫百草进来辨认,想必纪小姐脖子上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味。”
穆金生一听要让狗进来,顿时老大不乐意“那狗脏的,多少天没洗了,进来只会弄脏屋子。”
温流也放下二郎腿,稍微坐直“你真让百草闻她脖子?它可是好些天没吃过鲜肉了,要是狂心大发把她咬死,我们可不负责的。”
宁浅看着纪暖,让她自己做决定,纪暖咬咬唇,毅然说道“把百草带进来吧,不管说什么,必须把那个混蛋找出来,有这么一个危险家伙在身边,所有人都别想睡踏实!”
徐刚强点点头,把枪还给纪暖,出去牵狗。
没一会儿,他牵着百草进来了。
他们进私馆的时候,百草守着院子没进来,这时候,它跟在徐刚强身后进门,灯光一照,纪暖才发现这条狗真是脏的够呛,也不知多久没洗澡,身上的毛都成缕了。
徐刚强走到纪暖身边,让她弯腰“不要怕,有我在。”
然后招呼狗“百草,来,闻一闻。”
看着羊羔大小的猎犬向自己走来,一张嘴就露出明晃晃白森森的犬齿,纪暖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只有她身上有那个人的气味,她只能歪着脖子,等百草过来。
狗近了,又近了,短促的呼吸扑在她脖子上。
纪暖攥紧拳头闭上眼,在那颗狗头凑过来的时候,她还有心情想这狗的确该洗澡了,闻起来酸臭酸臭的。
百草没咬她,在原地徘徊一阵,突然扭头冲着客厅后面跑去。
徐刚强给纪暖裹上外套,跑去追狗。
客厅里的几人也都跟过去了。
百草跑得飞快,径直跑到后院,冲着一处花坛嘤嘤呜呜直叫唤。
徐刚强走过去,四下看了看,又摸摸百草的头“这儿怎么了?”
百草一个劲儿的拿爪子刨地。
徐刚强想了想,顺手拿了把园艺铁锹,在百草扒拉的地方开始挖土。
随后跑到的几个男人都变了脸色。
穆金生最先拦在前面“大徐,你几个意思?我们好心让你们留下,给吃给穿,还有睡觉的地方,你倒好,大半夜的跟这些所谓的同伴来挖我们的院子!”
傅浩行也劝阻“是啊,强哥,咱们不是找嫌犯吗?在这儿挖什么地呢?百草年纪大了,说不定它只是跟你撒娇,想让你陪它玩呢。”
徐刚强不为所动,推开拦路的两人,继续挖。
这时,只听铁锹下“噗呲”一声,似乎挖破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弥漫开来。
站在一旁的纪暖清楚的看到,被铁锹戳破的黑色塑胶袋里露出一只人类的手,手臂上的纹身已经腐烂的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这时,一直不见踪影的文希瑞突然推开她跑过来,跪在塑胶袋前放声大哭“不要啊……姐姐……姐姐……呜哇哇……”
宁浅一把拽住纪暖的手,暗暗用力。
纪暖了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亮出了手上的武器。
徐刚强一枪射中站在最前面、手拿镰刀的穆金生,温流和傅浩行躲得快,纪暖开枪准头有限,又对杀生存疑虑,一个都没打中,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进了私馆里。
“大哥,徐大哥,你是好人,求求你给大家报仇吧……”文希瑞抱着徐刚强的腿痛哭不已,“那几个都不是人,全是畜生!我们是跟着军队去南云避难的,一个月前在鱼月之城里遇到很多丧尸,只有我们一家几个人逃到这里。他们……他们勒死了爸爸和保护我们的两个军人,还把我和姐姐……强暴了……呜呜……”
徐刚强最听不得恃强凌弱的话,闻言立马把她拽起来“你放心,我们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说着,他对宁浅说道“宁老师,你来照顾文小姐,小纪,你打前锋,我来掩护你。”
“好。”
纪暖知道自己那烂枪法不行,不适合打掩护。
文希瑞抽噎着嘱咐“他们手里有军队的枪,你们要小心啊!”
纪暖拍拍她的肩膀“这位徐大哥是奥运种子选手,运动十项全能,我们一定会抓住那几个人渣,给无辜的人报仇!”
122 制裁
宁浅带着文希瑞去找安全地方藏身,百草护送,纪暖跟徐刚强配合,往那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枪声在夜里是很明显的,想必窦斌和西蒙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两个人有枪,又在房间里,可以暂时不用担心。
逃掉的两个人渣切断了私馆的供电,不过有徐刚强在,纪暖并未迷失方向。
两人贴墙,摸黑前进,刚绕过一处转角,纪暖就听到了弓弦拉紧的声音,她立马矮身一躲,一枚冷箭刚好射来,贴着她的头皮钉进墙壁。
徐刚强立马把惊魂未定的纪暖拉回来。
“温流擅长十字弓,他肯定在二楼的走廊等着我们。”徐刚强压低声音说道,“他射箭水平是一流的,只是十字弓填装需要费些功夫,每回大约停顿三秒钟,你往走廊上丢东西吸引他的注意,我从另一边上楼解决他。”
“好。”纪暖点头。
徐刚强嘱咐完了,转身就走,纪暖想了想,拿起架子上的花瓶往走廊上一丢。
下一刻,“砰”的一声脆响,花瓶碎了。
三秒。
纪暖吸了口气,又将装饰画取下来,往外面一滚。
“嗤”,又是一声。
每回都是刚把东西丢出去他就射箭,连观察后再下手的耐性都没有,可见这家伙也紧张得够呛。
纪暖默念着一二三,手摸向背后的架子,结果摸到一个大块头,她一回头,跟傅浩行那张白得瘆人的脸对上了。
“啊……唔!”
她想张口大喊,但傅浩行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墙上了。
他劈手要夺枪,纪暖打不到他,也抢不过,索性把枪远远扔开。
傅浩行看到她玩这种把戏,眼睛危险的眯起来。
纪暖恨恨的看着他,恨不得用目光把他杀死。
“这能怪谁呢……”他紧贴着纪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晚上还乱跑,让人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本来那吻痕第二天就会消失的……”
原来是他在捣鬼!
她奋力挣扎起来,傅浩行往她肚子上用力捅了一拳,她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傅浩行以为她晕过去了,把她往地上一放,就要去拿那把枪,但这时,徐刚强已经跑到楼上制服了温流,他看到下面拿枪的并非纪暖,立马就开了枪。
“谢特!”
傅浩行差点被打到,痛骂一声退回来,捞起纪暖就要当人质来威胁,可他伸手一捞,捞到怀里的却是一只罩着衣服的等身大花瓶。
突然间,前面响起了口哨声,傅浩行刚一抬头,捡了枪的纪暖就一枪打中他的腿,傅浩行顿时倒地,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几人一通忙活,半个小时后从后院掘出一具女尸,另外被杀害的两个人——据文希瑞说,他们被丢下了吊桥下的山崖。
傅浩行和温流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客厅里,文希瑞捂着脸,缩在宁浅怀里嘤嘤哭泣。
西蒙在楼上看着顾前,窦斌和纪暖他们一起参与对傅浩行的审判。
人心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东西,兴许傅浩行一流在和平时期都是堪为人表的翩翩君子,可是一旦没了道德法律的约束,他们就会露出真实的本性。
徐刚强沉默良久,终于说了一句“我真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
温流落徐刚强手里倒是没怎么受伤,他坐在地上,冷笑不止“徐刚强,你听好了,这女人说的都是谎言,是他们一家四口想鸠占鹊巢,可惜没那个能力。”
徐刚强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厚脸皮,可他一向沉闷,不善言辞,这时候,窦斌跳出来,踹了他一脚“休要狡辩!文家人一心往南云走,是你们花言巧语非要他们留下!两个女孩子,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你们也下得去手!”
温流扫了文希瑞一眼,目光怨毒“小娼妇,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说会道的呀,当时就该撕了你的嘴。”
文希瑞姐姐的尸体被挖出来之后,就算已经在地下,也能看出来那不正常的伤痕和肿胀,她死前受过非人的对待,任谁看了都不会忍心。
窦斌早就攒了一肚子的火,听到温流毫无悔改之意,再次将他踹翻,对他好一通拳打脚踢“我叫你草菅人命!我叫你欺凌弱小!叫你坏!叫你坏!”
温流一开始还忍着不叫,后来被打得受不了,在地上滚来滚去。
比起跳梁小丑一样的温流,纪暖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傅浩行。
这家伙的伤腿经过简单处理,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他从被抓之后就一言不发,坐在地上,沉默的看着地面。
窦斌揍得温流哭爹喊娘,终于停了手,然后看向傅浩行“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敢啃老纪的脖子!胆儿可真够肥的!”
说着,他一拳打在傅浩行的俊脸上。
傅浩行被打趴下,慢慢爬起来,倚着身后的茶几,冷笑一声,看向徐刚强“你选择的女人这么一般,我真是对你很失望。”
徐刚强一愣,窦斌又一拳打偏了他的脸“什么大徐选择的女人?还一般!得了便宜还卖乖!老纪她单身!”
这回轮到傅浩行愣了“什么?她手上为什么会有婚戒?”
“你说这个?”纪暖抬起左手,“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跟徐老师没关系。”
傅浩行看看她又看看徐刚强,终于忍无可忍,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的笑声十分刺耳,文希瑞害怕的抱紧了宁浅,但宁浅不习惯有人这样依靠,直接把她推到纪暖怀里,转头问道“你跟徐老师到底有什么仇?”
“徐老师?这种害死未婚妻的男人也配当老师吗?”傅浩行终于撕去了温雅的面具,表情扭曲的瞪着徐刚强,“徐刚强,你骗走珞珞,又把她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她是受辱自杀的,她是自杀的!她才十九岁!”
徐刚强猛地起身“你说什么?小珞怎么会死!她不是出国了吗?你是她什么人?!”
傅浩行蹭掉嘴角的血,缓缓站起身,冷冰冰的看着他“我是她哥哥。”
123 两路
经过一番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算弄清楚了。
傅浩行几人是徐刚强的旧识,但傅浩行是灾变之后才发现,徐刚强就是那个让他妹妹珞珞遭遇意外死去的家伙。
温流和穆金生在坚守私馆的这段时间里迅速堕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傅浩行对暴行和杀戮不感兴趣,直到徐刚强带着几人不请自来。
他误认为纪暖是徐刚强的妻子,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通过密道进入房间,本想通过侵犯她给徐刚强一个教训,但纪暖没一会儿就醒了,他就离开,打算再找机会下手。
只不过,他刚离开,色胆包天的穆金生也顺着那条密道溜进去,打算占宁浅的便宜,结果就闹成现在的样子。
穆金生已经死了,温流被教训一顿,五花大绑,战战兢兢,唯傅浩行坐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徐刚强,眼底尽是憎恶和愤怒。
和傅珞珞的那段回过往大概十分痛苦,徐刚强好一阵子才缓过神,看着傅浩行“我从没听过,她还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傅浩行冷道“大概因为她是小老婆的女儿,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的身世被人诟病。如果她听我的话,早些回到傅家,你这种泥腿子怎么高攀得起!”
徐刚强没回话,只是看着宁浅他们“抱歉,可以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吗?”
宁浅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往外走,又对窦斌说道“带上温流,咱们去院子。”
几人出去,把客厅留给了徐刚强和傅浩行。
没想到徐老师还有这样的过去,喜欢的女孩子受辱自杀,他一定很受打击吧……
纪暖虽说也见过不少悲欢离合,但至今还不能习惯。
文希瑞哭哭啼啼的埋葬她姐姐,虽说是秋末冬初,气温降低了不少,但死去一周的尸体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纪暖和窦斌主动帮忙掘坑,文希瑞细细弱弱的说谢谢。
宁浅遇事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纪暖不自觉的就找她拿主意了“宁医生,咱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这几个人该怎么办?”
“带着女孩,男人随他们自生自灭。”
窦斌扶着铁锹擦汗“我没意见。”
宁浅突然问道“你还是想去找那帮人么?”
纪暖一愣,叹了口气点点头“要是不做点什么,我睡都睡不着。”
“只要再走十公里就能离开南省地界了,”宁浅道,“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心狠手辣,你的男人和吴楚多半已经遭了毒手,你真要为了这个不确定的结果折回去么?”
“如果是我被抓,你们会救我吗?”
宁浅顿了顿,别开脸“不会,虽然有点绝情,但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还不至于让我们损兵折将的去保护……”
窦斌却直起身,郑重道“我知道了老纪,我跟你一起去。”
纪暖微怔,随即捶了他一下“多谢了,兄弟!”
窦斌也笑着捶了她一拳,扭头对宁浅说道“宁医生,去西省的路只剩下十公里了,万里长征终于走到头,我跟老纪明天动身,去追踪那些藏头露尾的渣滓,这几人有你和大徐,还有西蒙看着,你们一定可以安全到达西省的!”
“你们俩好得都能穿一条裤子了,我再说什么,估计你们也听不进去,随便你们。”
宁浅别开脸。
窦斌对纪暖比了个胜利的姿势,继续吭哧吭哧的挖坑。
纪暖也不再多言,闷声不响的干活。
窦斌真的够兄弟,真的。
那群人杀人如麻,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估计难逃一死。
可窦斌明知危险,还是决定跟她一路。
其实,纪暖也是有私心的,她想当个英雄,不想做懦夫。
她想在以后面对别人的时候能够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说自己是个女战士,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安全圈里的小女孩。
她跟初十之间还有一段孽缘,必须找个机会斩断它。
尽管她清楚,斩断的过程肯定不怎么愉快。
给文希瑞的姐姐举办一个简单的葬礼后,几人回了私馆。
里面两人也已经谈妥傅浩行已经家破人亡,了无生意,他会继续留在这里,跟百草住一起,至于徐刚强,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他要为傅珞珞的死付出断子绝孙的代价。
徐刚强对此霸王条款居然没什么意见,平静的接受了。
倒是宁医生颇有微词“傅浩行,要说赎罪,我认为徐老师已经付出的够多了,傅珞珞的离开让他放弃了国家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他本可以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可他却待在一所中学里当见鬼的体育老师!”
“这是我们两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懂什么?”傅浩行对宁浅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恕我直言,你管的也是你妹妹和徐老师之间的事,我是不是能说你一句多管闲事?”
傅浩行冷冰冰的看过来,宁浅毫无退让之意,还是徐刚强说了一句“算了,宁老师,你为我抱不平,谢谢,但这是我该得的惩罚。”
“……”
当事人不争气,旁观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几人各怀心事的等到天明。
宁浅一行人多,又有伤员,劳斯莱斯当仁不让属于他们,可纪暖和窦斌总不能步行回去找人,思来想去,他们把私馆的单车推出来,一人一辆。
看着漆成迷彩色的单车,纪暖还真有种怀念的感觉。
如果不是这场灾难,她早就完成了军训,踩着那辆粉红色的小单车,自由自在的享受着大学生活。
现在……
先保住命再说吧!
傅浩行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同父异母的妹妹傅珞珞的关心是真的。少了两个同伴,他也并无不舍之色,还面不改色的把穆金生的尸体拖到吊桥边,扔下山崖。
徐刚强搜刮私馆的东西带走,傅浩行也没说什么,他站在桥边,一边用小手帕擦手,一边目送他们走上吊桥离去。
一队人在岔路分了手,宁浅一行开车往南省边界走,纪暖则是跟窦斌一起,重回鱼月追查那帮恐怖分子的下落。
124 夜幕
如果抛却大背景和肩上的任务,在初冬的郊外结伴踩单车其实是件挺愉悦的事情。
只是加上了如果,纪暖就愉悦不起来了。
“如果那蓝已经把司令送到南云,他还会回来找我们吗?”
窦斌在哪儿都能找到乐子,他松开车把手,用一种很危险的骑法控制单车在路上稳稳当当的走,还能分心回答纪暖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们距离太远,对讲机都听不到。”
纪暖为他捏了把汗“你……你这骑法挺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窦斌噗呲一声笑了“你真要学啊?”
“反正路还长着,也没别的消遣了不是吗?”纪暖用一只手指控制方向,“小时候踩单车上学,经常见到男生这么玩,我们那儿管它叫‘撒把’,松开一只手是‘小撒把’,松开两只手叫‘大撒把’。”
“是嘛?”窦斌看看她,很快就活学活用了,“我看你‘小撒把’玩的很溜啊。”
“这没什么难的,我就是学不会‘大撒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是一种……额,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身体保持平衡很重要,还有腰腿胸腹……对对,你在‘小撒把’时慢慢放开手,没错就这样……”
两人就这么一路给自己找乐子,远远看见鱼月城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
就算看不见城里的建筑,也能看见一道笔直上升的黑烟,那是建行大厦被焚烧的黑烟。
只一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纪暖身心俱疲,要不是有窦斌在身边,她恐怕真会得抑郁症。
接近鱼月城之后,两人来到纪暖目睹恐怖分子们离去的那条路上。
除了路面上已经干掉的带着血迹的车辙,路边还有不少伏尸,一地弹壳。
这群人的确是有备而来,而且兵强马壮。
窦斌停了车,说道“这群人确实有横行霸道的资本,你看,围攻的丧尸这么多,可没有一辆车停下,他们的火力很猛。”
纪暖也停车,从地上捡了一把弹壳“能从这些弹壳的型号追踪到他们的身份吗?”
窦斌接过几枚看了看,摇摇头“恐怕不行,这些型号是世界各国通用的,就算找到卖家,他们也不会轻易吐露客户的名字。”
“他们还用了火箭弹!那种东西也是各国通用的么?”
窦斌摊手“建行那边烧了一夜,怕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我们只能循着车辙走了。”
“……嗯。”
纪暖把弹壳装进口袋里,继续骑车,跟着窦斌走。
大路是不能走的,昨夜的那场大火,方圆百里的丧尸估计都看得到,这会儿在城市的大路上晃悠,无异于两只长了腿的肥美烤鸭,谁看见都想过来咬一口。
窦斌寻路,纪暖一路打丧尸练准头,他们越走越偏,眼看又要出城,窦斌看了一眼指示牌,声音严肃起来“老纪,老纪!”
纪暖一枪放倒一个二十米开外的丧尸,填上子弹“怎么了?”
“你看路牌,再往前就是西省了。”
纪暖一愣,抬头就看见一个岔路,左边通往南省的另一个城市,右边通往西省,而车辙印也在这条路上。
一瞬间,她猛地打了个寒噤“恐怖分子已经进入西省了吗?”
“极有可能。”窦斌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表情凝重的说道,“我们必须尽快去西省,通知封锁部门和上级,决不能让他们危害西省!走!”
“好!”
纪暖踩单车跟上他。
恐怖分子的车队里,车辆种类繁多,能应对各种地形,特别是摩托车,机动性强,武器又充足,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的走大路。
路上尽是些伏尸,能看的出这伙人是多么的耀武扬威,只是可惜,没让他们遇上大规模的尸群。
这伙人滥杀无辜,残害平民,全都应该去见阎王的!
人力毕竟比不得机动,从城外踩到城里已经够呛了,现在又上了高速公路。他们中途短暂休息之后,纪暖的两条腿开始水肿。
窦斌放下她的裤脚,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肿得这么厉害,咱们还是多休息一阵吧。”
“不行!他们开车,半夜就出发了,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西省,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西省撒野!”
“话是不错,可你的腿……”窦斌想了想,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车。”
纪暖很羞愧“对不起,窦斌,我拖了你的后腿……”
窦斌听了这话很生气“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不管了。”
“……”
看到纪暖低头不说话,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在纪暖身边“别做出这样的表情,你已经很勇敢了,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回来这里。”
“我……?”
“老纪,虽然你还没宣誓入伍,但我心里早就认定你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其实我——咳咳,你看着东西,我马上回来!”
“啊……哦。”
窦斌说了几句不明所以的话就踩着单车跑了,纪暖似懂非懂,乖乖在路边守着单车和背包。
没有手机,没有腕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纪暖从一开始的托腮等,到站起来原路徘徊,把一圈草都踩倒了。
直到太阳西斜,窦斌还是没有回来。
都这么久了,他该不会是遭遇丧尸,死了吧?!
亦或是,恐怖分子发现了他,把他抓走了?
她倒是没想过窦斌会丢下她,一个人逃走。
天越来越暗,一个人呆在路上,能安然度过今晚就是奇迹,纪暖又急又忧,看看周围的环境,她实在是稳不住了。
她撕下一页笔记本纸,给窦斌留了句话,然后把背包抱起来,背后胸前各背一个,踩着单车往前走。
真是急死人了,这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要是见面,她非得凿他几下脑袋!
手电筒还在背包里,但纪暖不能贸然拿出来用,在这种周围遍布山林的高速公路上,灯光是很显眼的,她只能一个人战战兢兢的踩单车。
在天色即将黑下去的时候,她在路中央看到了一个东西。
她踩着单车,走近一看,愕然发现那东西就是窦斌带走的那辆单车!
与此同时,两束车灯突然在前方亮起来,唰的打在她身上,纪暖眼前顿时一片雪白。
125 被俘
“泼啦”一声响,纪暖猛地睁开眼。
触目可及的是眼前一排明晃晃的铁栅栏,周围阴沉又黑暗,铁栅栏外亮着火把,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提起水桶后退,露出身后那个端坐正中央的男人。
只消一眼,纪暖就认出这男人是谁。
他就是那夜下令屠杀的团长!
纪暖的眼中瞬间充满憎恶与愤恨,透过铁栅栏,恶狠狠的跟那男人对视。
面对她毫不掩饰的恨意,男人不以为意,他扶着把手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到铁栅栏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的纪暖,眼睛微眯,语气淡漠的说道“你也是部队的女人。”
纪暖被兜头淋了半桶冷水,身上衣服又单薄,这会儿已经冻得上下牙直打颤。
她不知道这男人为什么没有当场杀了她,而是把她抓到这种有点像大本营的地方,大概是对她别有所图,所以她只是装傻,看着那男人,一声不吭。
提着桶的男人稍稍探身,问道“团长,这女人没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没有用?”团长打断了他的话,“都出去,我单独跟她谈话。”
“是。”
他讲话还是很有权威的,话音一落,栅栏外负责看守的十多个人都退了出去。
这个人……
纪暖被手铐锁了手,腿倒是自由的,她撑着身下的石板缓缓爬起身,等那些人都离开以后,她猛地冲向栅栏,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他“你这个混蛋!杀人魔!”
就算伸长了手,她还是够不着团长,只能像弱鸡一样在这牢房里怒骂不止。
团长也并不在乎她的怒骂,手心朝下一抖,一条项链垂了下来。
纪暖戛然无声,立马摸向自己的脖子。
他拿走了初十给她的钻石扣子!
团长依旧冷冰冰的“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
项链是初十送她的,可初十不是恐怖分子的一员吗?难道除了她,没人知道初十有这样的东西?
敌人想做的事,就是我们要极力阻止的事。
他想知道,她就偏不让他知道。
她别开脸,不说话。
团长明显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他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去,抓着纪暖的脖子就把她抵在墙上“我是个粗人,不懂怜香惜玉,如果你拒不开口,或是满嘴谎言,我会直接把你丢到外面的尸群里,到时候,你这身好不容易才保住的细皮嫩肉可就得重新排列组合了。”
他的力气比起顾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纪暖眼前一黑,差点被他掐断气。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手。
纪暖瘫在地上捂着喉咙,有气无力的咳嗽。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要挂了……
她本来是跟窦斌一起找这群人的,没想到会跟窦斌走丢,还落到他们手里。
这里看起来像某地的监狱,而且从她醒来到现在,她也没听到和窦斌有关的只言片语,这么说,他们极有可能没抓到窦斌。
她稍微放宽了心,在地上后退到墙壁,低头说道“我要见我的同伴,我都看到了,你们抓走了他们……你让我们见面,确定他们安全之后,我就告诉你。”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你也有求于我,不是吗?”
纪暖本以为强势的姿态能让他知道尊敬和平等两个词怎么写,可惜她道行太浅,没什么底气,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团长对门外有节奏的拍拍手,半分钟之后,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被盛在盘子里带进来。
当那盛着血耳朵的白瓷盘子送进来的时候,纪暖看一眼就吐了。
亲手火烧尸体以后,凡是带血的都能让她反胃。
离开建行大厦之后,她一直没吃东西,吐的全是酸水,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团长站在一旁,不动如山“如果你再不听话,你那朋友的另一只耳朵也保不住了,我会告诉他,都是你的过错。”
耳朵旁边还放了一个上尉的肩章,这是吴楚的耳朵。
混蛋……
项链是初十给的,这种话她怎么说的出口?如果让人知道初十是叛徒……不,团长好像已经知道了,但并没有实际证据,所以她还得帮他打掩护。
纪暖咬牙“项链是我的!我是孤儿,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边的东西!”
“据我所知,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你父母双全。”
团长把一个笔记本甩在她身上,正是她平时记录死者姓名的那本。
纪暖抱着笔记本,说道“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没见过亲生爸妈,他们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东西,我就一直戴着了……”
她把初十故事里的主人公换成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个团长会不会相信。
看到团长沉默,纪暖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编“我养父母说,等我十八岁就告诉我身世的真相,可他们没能捱到这个时候……我已经说了,你让我见见我的同伴吧!”
团长攥紧项链,出去锁了门,转身就走。
纪暖被晾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拍栅栏“喂!喂!你到底想干嘛倒是给个准话啊!”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的仇恨是没得洗的,但这团长来无影去无踪,自那次问了她有关项链的事情以后,一连两天都没有过来一回。
要不是牢房里还关押着别的犯人,时时有人来送饭,纪暖怕是已经饿死在这里了。
刚进来那会儿,她淋了一身冷水,再加上她每晚睡觉都不盖被子,如此熬了两天,终于如愿以偿的发高烧了。
巡查的恐怖分子发现以后往上报,没多久,两个黑衣蒙面的巡查者就把她抱出牢房,带去监狱另一头的医务室看病。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纪暖沿路观察,把牢房的布局记了个七七八八。
进了颇具规模的医务室之后,巡查者把她放床上,男狱医戴着口罩上前,掰开她的嘴往里面看了看,然后皱皱眉,不悦的说道“怎么现在才送过来?这是很严重的高烧,再发展下去就变成肺炎了,你们先去吃点药,免得感染,把她留在这儿挂水吧。”
“这是团长的人,”一个巡查者拍拍狱医的肩膀,“下手要知道分寸。”
狱医抖开他的手“老子看病分文不取,尝点甜头也是应该的吧?”
“总之提醒你一句,别做太过分了。”
126 身世
巡查者交代完就离开了,把纪暖和狱医留在一起。
狱医倒是个手脚麻利的人,没一会儿就给她挂上水了。
纪暖烧得迷迷糊糊,脑海里不住回想着刚才在路上看到的布局,她得记住,一定要记住,一有机会就要去救人,要逃跑,落在恐怖分子手里是没有好下场的。
在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她。
那不是不小心蹭过的感觉,而是一双手,从上往下,一寸寸的抚摸着她的皮肤。
想起傅浩行对她做过的事,纪暖一下子就惊醒了,跟那个戴着口罩的狱医大眼瞪小眼。
狱医见她醒了,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把捂住她的嘴,腾出一只手把她的衣服往上推。
纪暖大惊,想也不想就扇出一耳光。
她是下了狠劲儿的,狱医隔着口罩挨了一下,力道丝毫未减,一下子就被她扇得别开脸。
他手上动作一顿,慢慢的回头看着纪暖,而后摘下口罩,擦了擦被打出血的嘴角,露出一张过分苍白又尖刻的脸“力气真不小。”
“滚开!别碰我!”
纪暖挣扎着爬起身,狱医扑上来,将她牢牢摁在床上,不让她乱动“药品是很珍贵的,如果不想死,就乖乖躺着别乱动,给我摸几下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
“你摸鬼去吧!老东西!”
纪暖猛地拔了针管,对着狱医就扎,狱医赶紧抬手挡,但她一错手,那针管又脆,居然断在他的胳膊里了。
纪暖拿着断针,摆出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狱医看着胳膊,脸色生冷“臭娘/们/儿,你敢对我动手?”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我不能对你动手?”
“老子可是这里唯一的医生!你特么的小命都在老子手里,知不知道?”
“我就算病死,也不会求你救我!占病人便宜,该死的垃圾!”
狱医听到这话,嗤嗤的笑了起来“病人?哪儿还有什么病人,只有活人和死人!你想活下去就给我乖乖躺着,不许动,老子高兴怎么治病就怎么治,不然你就等死吧!”
说着,像是验证他的话,纪暖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糟糕……
她可不想把小病拖成大病,在过去,小感冒也能死人的,更何况她都快发展成肺炎了!
但是让这种医生给他治病,让他占自己的便宜……
她没法接受!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团长从门外进来,他一言不发的走到狱医跟前,拔刀削了他一根手指。
断了根的手指吧嗒落地,狱医惨叫一声,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
团长眼神冷漠“拿过来。”
后面的一个马仔立马上前,将一个小号手提箱放在狱医身边,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箱老人头。
狱医嚎声渐歇,仰头看着团长。
“这是你的诊金,以后再对医务室里的人伸爪子,剩下的九根手指也会落地。”说着,团长瞟了纪暖一眼,又别开脸,对狱医冷冰冰道,“该干活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吓唬纪暖的狱医被削了手指以后就乖了,他提了钱箱放在自己的座位上,飞快的处理了一下自己的断指,又换了新的针头,给纪暖挂水,然后就和钱窝在一起,验明真伪之后,开始龇牙咧嘴的挑胳膊里的那根断针。
纪暖倒是没想到,团长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付医药费,虽然这钱的来源十分可疑。
团长给了钱以后并没打算走,他叫人出去看着,然后在另一张床上侧身躺下,正好面向纪暖。
被这恐怖分子的头子盯着,高烧也抑制不住她的愤怒了,她也看着团长,眼角余光无意识的在身边寻找武器。
这会功夫,狱医已经给自己包扎好了,他看了看团长,似乎有点明白自己是撞在枪口上了,难怪那两个小子送她进来的时候还嘱咐说她是团长的人。
看这阵势,团长同志是想自己尝尝鲜啊。
妈的,狗东西,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做,有好事的时候,他却连根毛都摸不到。
他待在这儿都几个月都没碰过女人,想抱女人都快想疯了。
但狱医到底还是有理智的,他提起那箱钱,对团长说道“团长大人,小的要去藏钱了,小的告退。”
团长似睡非睡的“嗯”了一声,狱医转身就跑了。
医务室本来就只有纪暖一个病人,狱医这么一跑,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她和团长了。
如果把对付初十的那招故技重施,这个团长会上钩吗?
不不不……
她受够了,她接受不了。
一个初十就够呛了。
就算只是一厢情愿,她也想忠于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而不是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所幸那团长对她似乎也没那个意思,只是看着她,在把她看出一身鸡皮疙瘩之后,他终于坐起来,开口道“如果项链真的是你的……你可能是我妹妹。”
纪暖瞪大了眼睛“哈?”
团长坐起来,在口袋里一掏,在她面前摊开手。
只见他掌心里赫然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项链!
皮绳的编法和材质、做吊坠用的钻石扣子完全一样!只是皮绳的色泽和新旧程度不同,可见这两条项链的主人有着不同的经历。
项链是初十送给她的,团长说她可能是他妹妹,那也就是说——
初十极有可能就是团长的弟弟!
这……搞什么飞机啊!兄弟俩为同一个组织效命,他怎么可能没见过初十的项链呢?
亦或是,这是一种新型骗术,这团长想装傻收买她,然后套出常司令和特别小队的下落?
她试试探探的的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团长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们出生于杀手世家,十八年前遭仇家灭门,父母族人带着我逃命,母亲路上难产,父亲就让我跟族人一起跑,他带着母亲去找医生,结果我们失散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说着,他拿起了比较陈旧的那条项链,说道“这是父亲临走那天从他衣服上扯下来的扣子,我亲手编制皮绳穿起来,一条给我,一条留给我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所以,如果你在骗我,最好现在就坦白,不然我会让你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月升初一说到做到。”
127 监狱
不得不说,团长同志自报家门的方式十分特别,他成功的让大背景从末日生存转换成了黑帮情仇。
月升初一?还杀手世家?
她怎么越来越晕了……
纪暖低下头暗暗纠结,团长收起项链,冷冷的说道“说话!”
说话?
她到底要说什么好啊!
要是实话实说,少不得把初十牵扯进来,可初十才十四,年纪对不上啊!他本来就已经背上背叛者的罪名了,要是这项链来历不明,他岂不是更惨?
可要是让她装他妹妹……
好吧,年纪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只要做个dna鉴定,她肯定会死的更惨。
思来想去,她豁出去了!
“虽然这条项链一直陪着我,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你,一个杀人如麻的恐怖分子,我不承认跟你有任何关系,要杀要剐就随便你吧!”
说完,她大义凛然的撇开脸,紧紧的闭上眼睛,借机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在赌,赌这家伙还有一丝丝的人性。
和失散多年的“妹妹”重新见面,就凭她这一条项链,几句话,他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纪暖认为他不相信的可能性大些,她敢这么下赌注,也是因为这里只有狱医一个医生,而监狱里应该不会有做dna鉴定的设备。
在没有拿到确切的否定证据之前,这个人大概不会对她下毒手。
而她也真的赌对了。
他没有继续为难她,走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的手很凉,指腹粗砺得像砂纸一样。
看了一阵,他慢慢松开手,把项链丢给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纪暖和他对视的时候,被他看得紧张不已,总以为自己会凉凉,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没想到他只是看看就走了,真是把她吓得够呛。
大门关上,房里没人,狱医也还没回来,纪暖挪了挪身子,状似不经意的,把旁边桌上的一把手术剪悄悄藏进袖子里。
初一走了没多久,狱医就回来了,怀里的小钱箱没了,估计已经被稳妥安置。
他抱着失去小指的左手,在纪暖床前来回踱步,看得纪暖心里发毛,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小剪刀。
踱了一会儿,他看不出名堂,索性坐在初一刚才的位置“待遇这么好的囚犯,你是头一个,你到底跟团长说了什么?”
纪暖对此人没什么好声气“想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在他面前多嘴,我早死了。”狱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怂,对她扬了扬下巴,“我叫庄先峰,你叫什么?”
“……小纪。”
“哎哎,多一点真诚好吗?我都告诉你我的大名了,你就告诉我你叫小纪么?”
纪暖瞪他“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再说,你少跟我套近乎,你刚才还想占我便宜!”
“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多有得罪。请问姑娘芳名啊?”
“……纪暖。”
看到这人满不在乎油腔滑调的样子,纪暖就想起了窦斌和西蒙,没法再端着架子。
唉,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庄先峰点点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做个朋友。”
“我不想,谢谢。”
“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朋友多了路好走’么?”
“你是恐怖分子的人,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话不能这么说,朋友,”庄先峰举起手,“看到我的手了么?就算是条狗,也不能这么随便的削了,是不是?所以我可以很诚恳的告诉你,我跟他们并非朋友,只是暂时被压迫着行医而已,我身不由己啊。”
“我看你少了一根手指也没什么影响,还能拿那么多钱。”
“谁会嫌钱烫手呢?反正我不会,能活下来还有钱拿,我已经很感激了。”
纪暖白了他一眼。
“希望你能在团长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让他老人家不要动不动的削我,相对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治病,保证药到病除,百病全消。”
说着,他不由分说的握紧了纪暖的手,纪暖嫌恶想甩开,却摸到手心里有个硬硬的东西。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庄先峰那意味深长的眼眸,不由得缓和下来,跟他握了握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庄先峰起身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你这瓶水还要挂半个小时,我去看一部片解解闷——要一起看么?”
“滚。”
庄先峰走后,纪暖立马背过身,把手心里叠成小块的纸条展开。
看完以后,她心中一喜,然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庄先峰也是她的同志!
他在想办法营救她。
可是,如果不把初十和吴楚救出去,她回来这一趟根本就没有意义。
她把纸团叠好,吃了下去。
在医务室里呆坐半天,初一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站在纪暖跟前说道“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
“见你的同伴。”
“他们……还活着吧?”
“还活着。”
纪暖起身,刚想把枕头拔了,初一就制止了她,举起吊瓶“跟着我走。”
“……哦。”
他突然回来,不仅要带着她去看同伴,还亲自帮她举吊瓶,难道说……他真相信项链是她的么?
纪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这是一条通往楼上监牢的路,初一每一步都走得很注意,不让吊瓶离她太远,免得让针头扯痛了她。
纪暖倒不怎么在意吊瓶的事,她一直在观察周围的警备和路线,但得出的结果让她很绝望。
单凭她自己,是没办法从监狱里逃出去的,更别提带上初十这个伤员。
她是真的需要庄先峰的帮助。
终于,在最上层的牢房里,纪暖见到了一个血人。
只见那人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刑架上,低垂着头,半湿的头发盖住了脸,他的衣服全部被剥去,身上各处都被打得鲜血淋漓,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看不清。
虽然纪暖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初十!”她失声惊叫,猛地扑上去,隔着铁栅栏看他,“初十!初十!”
128 俘虏
纪暖太激动,丝毫不理会针管,初一立即上前,一手摁住她的手,不让针管跑出来。
她本想挣出手,再回头给这男人一个耳光,但她另一只手里藏着剪刀,没法下手,只能被他摁在铁栅栏上,看着里面的情景,自己无能为力。
听到她的声音,初十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抬起头。
他被打得面目全非,脸部肿胀,几乎无法辨认了。
可他一开口,纪暖就知道是他。
“阿……暖……”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
初一还在按着她的手,她挣不脱,只能和初十隔着栅栏遥遥相望。
“咳咳……一哥,你放了她……我说……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初一没料到,初十只是看到了纪暖,竟然就开口要招。
在没见到纪暖之前,他可是守口如瓶,被打成这样也不肯屈服的。
纪暖明白他要交代什么,她咬咬牙,吼了一声“初十!你闭嘴!就算招也轮不到你说话!你才来多长时间?要问也该问我!”
说着,她挣出手,回头看着初一“你不就是想知道特别小队的成员么?我告诉你,你放了初十,还有另一个被你抓走的军官。”
初一皱眉“谁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军官?”
“我亲眼看见的,你抓了吴楚,不是吗?”
初一没有说话。
吊瓶的水终于滴完了,他放下药瓶,淡淡的看着纪暖。
纪暖拔了针头,挡在铁栅栏前面,定定的看着他“我躲在草丛里,你们都没发现。”
“那样的距离,你本可以开出一枪,为你的同伴报仇。”
“我不擅长枪法,一旦没打中,你的人就会把我打成马蜂窝,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除了一个消息,你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你只有‘说出来’这一个选择。”
“我有筹码。”她说道,“我知道,你从我身上搜走了一条蓝手帕,那是爱马仕定制款,是那蓝送给我的。”
初一眼睛微眯。
确实有这么一条手帕。
“我如何断定这是那蓝的东西?”
“能作证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你确实断定不了。不过,我能从江蓝走到这里,你以为单凭运气就能做到么?”
初一不说话,纪暖知道他在等她的下文。
她扭头看了初十一眼,说道“我也是特别小队的一员!”
初十瞪大了眼。
初一的眼神发冷,纪暖迎着他的视线“你要如何处置我?刽子手?噢,兴许我是你妹妹,不过无所谓,死个妹妹而已,反正你也不会在乎的,对吧?”
初一看着她,眼神越发冰寒。
初十却是懵了“阿暖……你……别激怒他……别犯傻!”
“我们发过誓,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把你弄死,放心,交给我。”纪暖对他一笑,然后回头看着初一,“怎么样,月升初一?我帮你引出那蓝,你放了初十。”
看到初一不动声色,纪暖亮出了藏在袖中的剪刀,初一微愕,以为她要袭击他,伸手就夺,但是下一刻,纪暖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血缓缓淌下来,染红了她的衣领。
初一伸出手“纪暖,放下来。”
“不,初十没有太多时间磨叽,你最好快点做决定,不然,你消息和人一个都别想得到。”
“我是弄不明白,据你所言,你应该是那蓝的女人,可你却为了他,要引那蓝出来。”
“因为他抛下了我,选择了常司令。我还不是军队医院,所以我无法理解他把命令看得比我还要重要。初十为了我可以背叛你们,这就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真是最毒妇人心。”
“没错,你时间不多了。”
初一哼了一声抬手,明里暗里对准纪暖的无数枪口都收了起来,一个黑衣人上前,打开了牢房的大门,把初十从上面解下来。
他看着一点都没放松的纪暖“你可以放下剪刀了。”
“给吴楚和他一辆车,我要确保他们离开这里。”
“去安排。”
“是。”
“阿暖,不行……你一个人……”
“不,我可以,我能活到现在,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纪暖后退到一处铁窗旁边,“我看着你走。”
不管初十如何挣扎,他都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徒然的被人抱走。
纪暖站在走廊的铁窗上往外看,初一果真放了吴楚和初十,吴楚比初十情况好一点,他开着车,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山坡后。
纪暖松了口气,也放下了剪刀。
在自己身上割了一道口子,怎么可能不疼,他们刚走,她就支撑不住了,捂着冒血的脖子,抬眼看着初一。
初一踢开剪刀,不由分说的扯了她就往医务室走。
经此一事,纪暖颇有心得。
那就是初一也不确定项链到底是谁的,所以他暂时把她当成了妹妹。在真相大白之前,自己就算再放肆一点,他也不会对她下杀手的。
这样就够了。
狱医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功夫,纪暖就又给自己弄了一道伤。
若不是团长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真想吐槽纪暖的脑子里都是水。
给她包扎好之后,狱医识趣退下,初一坐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的纪暖,慢慢伸手过去,覆在她的额头上。
纪暖看着他。
他有点尴尬,挪开手“退烧了。”
“没错。”
初一似乎觉得这种对话有损形象,还没想到新的话题,纪暖却先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都要戴口罩?”
初一顿了顿,竟也回答了她“不会被人认出来。”
“因为你们是杀手,怕杀了人被寻仇么?就像杀手世家被灭门一样。”
初一眉头微皱“只是不想被闲杂人等看到,一一灭口是很麻烦的事。”
“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一个血亲,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我以为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了。”纪暖定定的看着他,“不过我觉得,有你这样的血亲,还不如没有的好。我亲眼看着你杀人放火,草菅人命,剥掉一个女孩子的脸皮……”
听到她之前的话,初一的脸色还稍有缓和,越往后,他脸色越臭,终于忍无可忍“够了!”
129 周旋
纪暖敢在初一面前撒野,也是豁出去了。
如果初一想让她死,她活不到现在,既然事情还有转机,还不如放手一搏,好过窝窝囊囊的死在异乡。
不过她估摸的不错,初一的确在试试探探的接近她,不管是因为项链还是因为她随口胡诌的特别小队成员身份,她跟初一的关系将会是个转机。
忽悠成功,说不定她能逃出生天。
忽悠失败……
她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不能失败,失败她就凉了。
初一杀人的时候眼睛也不眨,却不怎么擅长跟她套近乎,几度张口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坐在一旁,一声没吭。
纪暖看了他一眼,主动问道“你为什么会跟恐怖分子在一起?”
“什么恐怖分子,”初一皱眉,似乎并不满意纪暖给他们的称呼,“我们都是杀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
初一没说话,因为他们做的事确实跟恐怖分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残忍。
“你为什么会成为杀手?”
“你为什么会跟当兵的混在一起?”
“……我在江蓝念书,那蓝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了。”
初一顿了顿,问道“纪家人待你如何?”
“……”
这家伙进入角色可真快,纪暖差点忘了自己在骗他。
爸爸妈妈,对不起了,委屈你们做一回养父母。
“他们对我很好,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江蓝出事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找我,后来就……”
初一沉默。
“我都跟你说了,你也该告诉我吧?”
初一看着她脖子上的伤,说道“好好养伤,别说话了。”
纪暖据理力争“你这样不公平!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应该告诉我……”
“呵,不公平?就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放走了最有价值的两个俘虏,换来你一个小骗子,你还跟我提公平?”
“我说的是实话……”
初一冷冷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撒谎的时候会脸红?这不是个好迹象,当然,我想你一时半刻也改不了这毛病。”
纪暖心头一震,下意识就想摸脸。
但是下一刻,她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手。
这一摸可就坐实谎言一说了,不能摸。
她挤出微笑,继续招惹他“你不信我,为什么还要放人?”
“我没必要告诉你。”初一站起身,“不过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把那蓝叫来,最有价值的是他,你只是钓他出来的饵。”
纪暖恍然。
好阴险的家伙!
他从初十和吴楚那儿问不出什么,就把小算盘打在她身上,她是个没什么力气、脑子也不怎么灵光的女人,控制她肯定比控制初十他们容易!
亏她还以为他在顾念着血缘亲情!
“既然你把我当人质,那就把项链还给我。”纪暖向他伸手,“那是我的东西!”
初一把玩着钻石扣子,一双眼冷酷无情的看着她“我要特别小队的成员名单。”
纪暖咬咬牙,别开脸“我不要了,你拿走吧。”
“这东西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没错,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只有养父母他们两个亲人,别的一概不会承认!这么多年,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而你们有看过我,管过我吗?你想要就拿去好了,一条项链而已,我不稀罕。”
初十把项链送给她的时候,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出这项链,如今面对初一,她只能兵行险招,表示一点都不在乎这玩意儿。
幸好,初一也真吃她这一套。
虽然他嘴上说着“你在作死”,但并没有弄死她的行动。他收了项链站起身,叫狱医进来看着她,之后一句交代都没有,转身就走。
纪暖实在弄不清楚初一的想法,感觉他有点神经质,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托大了,竟然会说出引出那蓝那样的话。
队伍已经全灭,她希望那蓝把常司令安全送到南云,别管她。
真的别管她。
要是他为了救自己而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庄先峰貌似是她的同志,但碍于门外守卫不少,两人没什么交谈。
这一待又是大半天,其间换了瓶药水,吃了点东西,庄先峰要给断指涂药,纪暖还帮了下忙。
在下午将夜的时候,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外面几个看守呼呼喝喝一阵,也安静下来。
纪暖立马坐起来,扭头看着庄先峰。
庄先峰淡淡的说道“这是机车组,他们完成任务回来了。”
“什么任务?”
“我没有亲耳听见过,但貌似是把丧尸引向南云。”
“什么!”纪暖差点叫出声,庄先峰赶紧示意她小声点,纪暖降了音调,恨恨的说道,“他们还是人么!南云是避难所啊!他们想看着所有人都死掉么!”
庄先峰摊手“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关心过别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在指使他们?”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被迫营生的狱医啊,想知道,只能自己去查。”
“可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能来到这所监狱的外人不多,你是最放肆最大胆最命大的那个。”
“哎……?”
“你以为一把小剪刀就威胁得了团长么?只要他手下的人一开枪,说打手绝不打脸。”
纪暖慢慢反应过来“可他没有制止我,是为了顺势放走初十和吴楚上尉?”
“没错,我估计,他真正的目标也并非什么军方的特别小队,而是小队之中的某个人,当然那个人不是你。”
是那蓝!
他在找那蓝!
初一不仅在找那蓝,还在找常司令!
想起他下令屠杀时说的话,再联系机车组的所谓任务,纪暖只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他们身后展开,慢慢的收紧。
初十和初九出现在江蓝的分基地绝非巧合,初一也说过,他们是杀手不是恐怖分子。
杀手出现在特定的地点,唯一可能的就是,他们的目标也在那里。
想到在分基地时和初十的相遇,纪暖的脊背一阵发凉。
130 月升
“庄医生,这个杀手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历?”
庄先峰“哦豁”了一声看向她“先前还叫我老东西庄先峰,这会儿怎么这么客气?”
“哎呀你别贫了,快说吧!”
“月升。”
纪暖一脑门子黑线“啥?”
“这个杀手团名为月升,团长不是早就自报家门了么?”
“月升初一?”
“是的,月升原本是在东欧和东亚之间活跃的杀手团,不知为何会转战内地,团长还亲自来指挥,可见他们的目标很不一般啊。”
庄先峰说着看向纪暖“杀手团和军队是水火不容的,我实在不明白,你一个跟着军队混的女孩子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难道你跟团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就是死也不会跟那种人有关系!他消灭了我们整个团队,我对他只有恨。”
庄先峰皱眉“可他对你的确不一般,要知道,像他那种级别的杀手早就看淡七情六欲了。”
“他……级别很高吗?”
“杀手不都在夜晚行动的么,月升代表着黑夜,月光越是暗淡,暗杀率就越高,初一是朔月之夜,没有月光的夜晚,所以,杀手团里最厉害的那个人就称初一。”
纪暖似懂非懂“那初十他……”
庄先峰解释道“一般的杀手在团里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数字作为代号,你说的初十也算团里排的上号的杀手,只不过距离初一还很有一段距离,但只要他杀了初一,他就是新的初一兼团长了,毕竟杀手这种职业,能者居之嘛。”
纪暖终于明白初十为什么要她给他取名字了。
初十在这里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谁都可以叫初十,难怪初九和初八死了以后,她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八哥”。
因为初八死了,他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了新的初八。
他只是初十而已,就已经那么厉害,把他们整个小队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初一更是一出手就端掉了军队的人马,丝毫没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个杀手团无法无天,无所畏惧。
看到纪暖脸色僵的棺材板一样,庄先峰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好了,这里面的人虽然凶残,团长却没有强暴女人的爱好,不然的话,这里常驻至少百人,又只有一个你,这一趟下来,我也保不住你的命。”
纪暖嘴角一抽“什么鬼!”
庄先峰奇了“难道你被抓的时候一点都没想过会被强暴吗?这是每个女孩子最基本的担心吧!”
“那你还敢占我便宜!”
“我也就摸一摸,过过瘾。”庄先峰摊开手,“你可真是心大。要知道,运动量大的人,通常也是很……”
“我不想听你说这东西!我有跟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吧好吧,忠言逆耳,年轻妹子总是对现状过于乐观……”
其实庄先峰这么一提醒,纪暖才后怕起来。
她从一开始就把初一当成了杀人魔,一点都没想过他除了杀人还有什么乐趣。
庄先峰一多嘴,她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
她可是一个女生孤身陷入狼窝啊!初十和吴楚都走了,她在这里,除了这个不分敌友的庄医生,连个信得过的伴儿都没有了!
刚被吓唬过,初一又来了。
他换了衣服,虽然跟之前那间一模一样,他发梢还带着水,略深的眼窝和长睫毛让他的眼睛看起来越发深邃。
他一进门就用狼一般的眼神盯着纪暖。
纪暖想起庄先峰的话,顿时有点坐不住,下意识的抬手摸自己受伤的脖子。
这是自我保护的表现,告诉初一她有伤。
初一径直走过来,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纪暖有点害怕了,一把拽住床尾的扶手,抬高了声音问道“你想干嘛?”
初一回头看着她“之前不是挺胆大的吗,怎么突然这么怕我?”
“谁谁谁谁怕你了!”
“你又脸红了。”
这下,纪暖没躲过,真的松开手去摸脸,初一顺势把她捞到身边,用手臂牢牢地禁锢住着她,不让她跑。
纪暖被他抱住,整个人都炸毛了“放开我!医生!医生!庄医生!”
初一轻松制住她,反剪了手,将她往扶手上一摁,撩起眼皮看着庄先峰“你跟她说什么了?”
庄先峰赶紧举手“我只安慰她几句,说您没有强暴女性的爱好!”
“……”
初一压着纪暖的手微微颤抖一下,随即松开手,有点揶揄的说道“放心好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纪暖抱着小胳膊站在一旁,明明抖得像片小树叶,却还是连连点头附和。
这一大天的,没什么比这句话更顺耳了。
其实,纪暖的谎言在初一看来十分的拙劣,她为了救同伴舍身取义的举动也很幼稚,并不能打动他分毫,换成别人,早被他一枪爆头了。
真正叫他下不了手的还是那串项链。
而那串项链,现在就放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说也奇怪,他知道那项链不是她的,可他就是对她下不了手。
本以为亲情这种东西早就寡淡了,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冷酷决绝。
算了,一个小女孩儿而已,留着解闷也好,他迟早会从她嘴里套出真话。
纪暖战战兢兢的跟着他往外走,并不知道初一已经把她看得底儿掉。
要是连她这种菜鸟都能骗过杀手团的团长,人家杀手团也不用混了,早就被团灭了。
他带纪暖出来,主要是打感情牌,温暖温暖她受惊的心,搞好关系再问项链的事。
只可惜,他杀人水平一流,打感情牌却是烂的可以。所以,他这几天经常在纪暖面前刷个存在感就跑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纪暖还一直以为他精神有问题,想法深不可测,没想过这厮只是害羞。
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
初一领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休息时间有可能遭遇不安分下属的暗杀,他一直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吃饭的,他霸占的房间是监狱长的办公室,里面还有个独立的休息室,在这片监狱里也算是一等一的豪宅了。
纪暖走进去,看着里面摆放的饭菜和两副碗筷,不明所以。初一在后面关上门,上锁,然后走到桌子旁边坐下,说道“陪我吃个饭。”
131 亲近
一起吃饭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纪暖战战兢兢的走过去,两眼望着休息室里的那张床,心里紧张的要命。
要是初一吃饱喝足想干点其他的,她该怎么自救啊喂!
一张方桌,两人正对,纪暖坐下去,看着面前鲜嫩多汁的肉排,两颗水煮蛋,还有鲜榨橙汁,不由得想起了初十给她秀过的餐车和厨子。
这帮狠人,吃的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吃啊。”
初一发话,纪暖赶紧拿起刀叉,在餐盘里来回划拉,把肉块切好往嘴里送,她一伸脖子,扯到了刀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初一轻视的嘲笑她一声。
纪暖知道自己拿剪刀吓唬人这一招挺蠢的,听见他笑,嘴里恶狠狠的嚼着肉,心里腹诽道笑笑笑,噎不死你丫的!
但是,下一刻,初一摘了脸上的口罩。
纪暖一看到他把黑口罩放在桌边,立马别开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能看他的脸!看过他的脸就会被灭口的!
这家伙为什么要在这时摘口罩?
哦对了,他要吃饭。
她真是笨啊!就不该答应他一起吃饭的提议!
笨啊,笨到家了!
就在她想捂脸逃走的时候,初一忽然开了口“转过来,看着我。”
“不不不不不……我突然有点不大舒服,我想去上个厕所……”说着,她扶着椅子扶手就要站起来。
初一起身,慢慢走过来“初八的脸看得,我就不行了?”
“你们俩……不一样,实际上我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你知道他总学非主流化浓妆,烟熏眼妆大黑唇,扔人堆里我就认不出来了……”纪暖低头看着脚尖,都快被逼哭了。
他已经走到她跟前,用无可反驳的语气说道“抬头。”
“我真的肚子疼……我……”
“别让我说第三遍。”
这就相当于最后通碟了。
纪暖抓紧了衣服,欲哭无泪的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甚特色的脸,真真是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纪暖想把这人的脸记下来,可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子,愣是找不出一个代表词。
这个人的形象是真的很普通,和他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大相径庭。
“肚子还疼么?用不用进去躺一会儿?”
纪暖如梦初醒,连连摇头“我好多了,真的!”
说着,她赶紧切肉吃菜喝果汁,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忙碌。
初一对她的反应表示满意,回到座位上,安安静静顺顺当当的吃完晚饭。然后,他把盘子一推,支着手肘,将下巴搁在十指上“说说吧,特别小队。”
纪暖心里一跳,咽下最后一口果汁,擦擦嘴“实际上,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要听你说。”
妈蛋,夭寿啊,要是她说的跟他知道的不一样,她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但是不说死的更快,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特别小队一共七个人……”
说着,她看了初一一眼。
初一微微撩起眼皮“继续。”
纪暖掰着指头,开始把自己酝酿一下午的瞎话说出来“有四个人在围捕初十……就是初八的时候牺牲了,还有三个人,是那蓝,顾前,还有我。”
反正那蓝已经暴露,顾前大家都认识,躲不过去,只有她自己是添上去的。
能多保护一人就是一人。
初一一直看着她。
其实说她撒谎时脸红是诈她的,当她想要忽悠人的时候,她的脸色会发白,雪白雪白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玻璃娃娃,十分单薄,眼看就要晕倒了。
脑力活实在不适合她,但看她那死扛的样子,他还是打算捧捧场,给点同情分,太快拆穿可就不好玩了。
而且,这些话里,似乎也不全是谎言。
只不过,他酝酿的情绪已经用的差不多,又要冷场了。
跟一个杀人团的头头在一起,纪暖饱受煎熬,趁他低头放空,她不着痕迹的把盘子推到边缘,然后一松手——
“砰”的一声,盘子掉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纪暖赶紧弯腰,迅速将一块碎瓷片别进鞋子里。
初一微微皱眉,戴上口罩说道“别捡了,来人,收拾掉。”
门外立马就有别着一个白色帽子胸针的黑衣人走进来,麻利的把碎片打扫了。
纪暖拘束的站在一旁,等打扫完了,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可以回去了么?我有点没力气。”
“这么急着走?你的话还没说完。”初一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那蓝和顾前在哪里……”
话音未落,纪暖猛地拔出碎瓷片,对着他的方向就是狠狠一划!
初一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他站的很近,但条件反射性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如果纪暖的手再长一点,或者行动更快速一点,她这一击完全有可能得手。
可惜。
初一的行动又快又狠,直接夺了瓷片扔掉,把纪暖的手扭到背后,将她整个人摁在餐桌上。
这是军警最常用的擒拿手,纪暖的胳膊差点被卸了,当即就惨叫一声。
“哎呀!”
初一也冷了脸,抓着她肩膀的手不断用力“你胆子倒是不小,敢暗算我。”
“谁跟你玩那套兄妹情深的把戏!你杀了那么多人,死了也不冤……啊啊……”
初一真想把她的胳膊给拧下来,但是胸前的项链让他没法下狠手,只能将她往一旁重重一推。
纪暖被推得重心不稳,重重跪在地上,疼得飙泪,她强忍着不哭出来,从桌子底下绕一圈爬起来,和初一隔着桌子相对,眼里满是仇恨。
这种眼神,初一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已经对她这么大度,换成旁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为何她还是如此的不知好歹。
果然跟军队沾边的人就是比较麻烦,还是早些灭口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身上已经带了杀意。
纪暖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正在苦思脱身之计,就在这时,一阵耳熟的尖啸声由远及近,纪暖一愣,立马蹲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132 敌手
那阵尖啸是火箭弹的声音,刚刚经历过的纪暖对此并不陌生。
火箭弹在不远处炸开,听声音像是落在了医务室那边,初一神色一凛,正要出门,但是看到纪暖跃跃欲试的想趁乱逃跑,他掀了桌子上前,抓小鸡一样抓住纪暖,将她推进里面的休息室,锁上门,然后出去应对这突发状况了。
“开门!开门!混蛋!”幸好先前吃饱喝足,这会儿开始消化了,纪暖攒足力气,在里面可着劲儿的踹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在周围响起,但是都跟这里有段距离,休息室里只有一扇铁窗,纪暖抱着枕头当缓冲,试试探探的跑过去往外看。
到底是谁在袭击杀手团?这波火力真够猛啊!
最好是轰死他们!一个不剩!这样她就不用手刃仇人了。
她差点被初一卸掉胳膊,这会儿肩膀都肿了,一举一动都会痛,铁窗是过不去的,狭小不说,这里还是三楼,跳下去保管摔个筋断骨折。
监狱里的门够给力,区区一个休息室,装什么防盗门啊谢特!
她在里面踢打一阵,门板都多出了几个脚印,可门锁纹丝不动。
纪暖缓了口气,开始在房里到处找工具。
她敢袭击杀手团的头头,也没指望等他还能善待她。
技不如人她认栽,但让她等死她可不干!
外面的轰炸如火如荼,纪暖在里面翻箱倒柜,最后,还真给她找到了一个修手机的袖珍螺丝刀套装!
就算是监狱长,也会偶尔玩手机的,可以理解。
纪暖用过这种螺丝刀套装,连忙找出十字头装上,然后蹲在门后,开始拆固定房门的金属合页。
撬门锁的技术含量太高,她没学过。
没了合页,门也就形同虚构,纪暖吸了口气,对着门猛地踹了一脚,防盗门应声而倒。
爆炸声掩盖了大门倒下的声音,纪暖溜到门口,请转门锁打开一条缝,看到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被调去应对这突发状况了。
她随手抽出挂在墙上做装饰的匕首,然后走出房门,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飞奔。
这波袭击来的猝不及防,初一显然是没有料到,当前首要任务并不是反扑,而是保护杀手团成员,毕竟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
纪暖在三楼的望台上看见隔壁的楼被一波一波的火箭弹袭击,而黑衣人也尝到了被烈火焚身的痛苦,已经成为火场的监狱区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
见到这些人吃瘪,她心里感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同时,也有种莫名的烦躁。
这样的杀戮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好不容易从丧尸的口中活下来,活人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呢?
她真是受够了……
似乎为了惩罚她这种圣母想法,一枚火箭弹正对着她冲过来。
纪暖傻了眼,一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枚燃烧的地狱火离自己越来越近。
突然间,一个人飞扑过来,抱紧她就势一滚。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在身旁响起,滚烫的热浪夹杂着爆破的石块迎面而来,饶是被那人护在身下,纪暖还是被碎石划伤了胳膊和腿,那种尖利又滚烫的疼痛仿佛热油过身,疼得她的脑筋都麻木起来。
护在她身上那人一动,然后爬起来,硬拖着纪暖挪到后面相对安全的地方,焦灼的摇晃她“纪暖!纪暖!”
纪暖回神,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脸庞,一下子就愣住了“那……那蓝?”
“是我!你能走吗?”他擦去脸畔的血,语速很快但很清晰的说道,“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嗯!”
现在不是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时候。
纪暖站起身,刚走一步就差点扑街,那蓝低头,借着火光一看,纪暖的腿刚才暴露在外,一枚半只手掌大小的尖利碎石扎进了她的大腿,血流不止。
“我没事,快走……”
那蓝立马转过身“上来!我背你!”
“……嗯。”
纪暖贴上去,那蓝立即背着她起身,极快的穿过开始蔓延的大火,朝楼下跑去。
真实的心跳,带着血气和汗味的宽阔后背……
纪暖伏在他背上,有种做梦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杀手团的,没想到会等来那蓝。
他再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像个天神一样,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路上有几个黑衣人拦路,那蓝毫不留情,尽数打死,缴了他们的枪。纪暖也不娇气,主动拿着,还帮他注意背后的情况。
那蓝很快就带着她离开了监狱区,一步不停的往外跑,纪暖不敢勒他脖子,只能紧紧攀着他的肩膀,重逢的兴奋和激动几乎淡化了她自己身上的疼痛。
待两人顺利穿越交战最厉害的火线,那蓝冲出监狱铁丝网,一辆藏在林子里的车立马鸣了几声喇叭。
那蓝跑过去,把纪暖放在越野车上,纪暖忙中一看,发现开车那家伙赫然是庄先峰!
庄先峰对她吹了声口哨“嗨,我们又见面了。”
纪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
这时,那蓝放了一枚信号弹,他看了看腕表,攀着车门说道“这位是庄上校,可以信任,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先去接应,如果三分钟后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开车离开。”
“不要!我……”
纪暖焦急的伸出手想拽住他,告诉他,他们不会丢下他自己跑掉的,可那蓝根本就等不及她说完话,直接抱起两支步枪就跑回去了。
纪暖的手抓了个空,她的心里也是一空。
庄先峰把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见她眼巴巴的看着监狱的方向,他安慰道“三分钟够用了,他死不了。”
纪暖这才想起他,扭头看着他,一脸警惕的问道“你到底是谁?既然你是上校,为什么会跟杀手团的人混在一起?”
“你受伤了,我还是先帮你止一下血吧。别拒绝,那蓝不是说了吗,我可以信任。”
“……”只要是跟那蓝有关,纪暖就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坐好。
庄先峰手狠,一把拔了碎石,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疼得纪暖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
就在他捂着伤口止血之际,满头大汗的纪暖在挡风玻璃上看到了一张差点让她昏死过去的脸。
133 围剿
一声枪响,刚出场没多久的庄先峰就领了便当。
子弹先是打碎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然后穿过了他的喉咙,最后钉在座位上,温热的血溅了纪暖一脸。
庄先峰的微笑还凝在脸上,手也按着她的伤口,人却是直挺挺的倒下来。
明明他还有那么多故事,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了。
纪暖愣了片刻,终于想起来抓枪,可在她抱起枪的时候,一只发烫的枪管已经抵上了她的脑袋。
持枪的初一戴着口罩,细细的血线从额头蜿蜒而下,渗进口罩里。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声音清冷,一字一句道,“出来。”
脸上滑滑痒痒的,是她的汗水和着庄先峰的血水往下淌,在枪口的逼迫下,她梦游一般放下枪,慢慢从车里走出来。
初一对她一点都不客气,一把将她的手拧到背后,把她整个人都抵在了车门上。
坚硬的车门硌着她单薄的胸膛,肋骨生疼,肩膀也疼,她真想放下所有顾忌,不管不顾的大哭一场。
可是,她看着伏尸在座位上的庄先峰,在熬过了那令人抓狂的痛之后,她心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宁静。
她总是不长记性,总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旁人的庇佑和自己的小聪明度过重重难关,活到最后。
姜城遇袭,鱼月遇袭,她有初十和顾前保护,大难不死;就算落入杀手团,天也助她,派来一个庄先峰保她无虞。
但是现在……
她愣愣的看着前方,一颗眼泪都没有。
那蓝就不该救她,应该让那枚火箭弹把她炸死。
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初一将她的两手铐上了。
这女人一点都大意不得,把她关在休息室,她居然把门都拆了。
那车他拿来无用,直接撬开油箱,往里面扔了一个打着的打火机,然后押着纪暖往已成火场的监狱方向走。
纪暖受伤走不快,被初一生拉硬拽着往前拖着走,刚走过监狱的围栏,车辆就爆炸了,在熊熊烈焰中变成了一副钢铁骨架。
她茫茫然的扭头看了一眼,初一拽着手铐,不无嘲讽的说道“不用担心,他不会寂寞,很快就有人去陪他了。”
纪暖实在撑不住了,她半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前方,初一对她绝无好气,硬拖着手铐要把她拽起来“走!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咔”的一声脆响,纪暖的一条胳膊绵软下来。
他把她的手臂生生拧脱臼了。
纪暖痛苦的闷哼一声,整个人顺势往地上一栽,再也爬不起来。
脸贴着长草的地面,草叶盖住了地上的残酷,给了她暂时的宁静,她木呆呆的睁着眼睛,眼泪横着流下来。
初一不肯放过她,抓起她另一只手,将她整个儿扛起,快步往火场里走,这样一来,比之前的脚程还要快。
纪暖像个麻袋一样挂在初一肩上,被他顶着肚子,烟熏火燎,东奔西跑,她背着手动弹不得,想哭,还想吐。
火场里还有杀手团的其他成员,通过他们的谈话,纪暖知道是初十领着那蓝他们来的。
虽然初一在纪暖眼皮子下放走了初十和吴楚,可他后脚就派了杀手去追杀他们,吴楚在路上不幸牺牲,车子也开进河里,沉了下去。
初十九死一生,爬上岸后遇见了带着西省部队过来救人的那蓝,他们此行一为救人,二为正义,不管什么时候,对平民举起屠刀的都是军队的敌人。
奇袭进行的很成功,杀手团吃了一瘪,死了不少人,武器库也被占领了,再僵持下去也是徒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初一让杀手们隐蔽撤退,自己则是扛着纪暖冲向停车的地方。
至少得把她带走,这个人质很有价值,只要她在自己手上,就不愁初十……不,现在是初八那个叛徒不会找上门来。
而且,初九初八的死兴许有什么内幕,他必须得弄清楚,给团里成员一个交代。
在月升团里,谋害成员可是重罪。
他找到了一辆摩托车,为了方便行动,摩托车的钥匙都是插在车上的。他将纪暖丢上去,然后坐在后面,一手勒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勒进怀里,另一手拧开钥匙,发动引擎。
在摩托声“突突突”的声响中,那蓝的声音随着枪声一同响起。
“站住!”
子弹威胁性的穿过了初一的脸畔,他调转车头,一手勒着纪暖,一手拿枪抵着她的脑袋,冷冷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呵,那蓝。”
比起几分钟前,那蓝身上又挂了几处彩,可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他端着步枪,脚步明显放慢,像一头等待猎物的猎豹“放开她。”
“你可以将她跟我一同打死。”初一语带戏谑,还贴近纪暖的耳朵,隔着口罩,亲昵的蹭她的脸。
要是搁以前,纪暖这会儿就炸毛了,可现在不是娇羞的时候。
她对初一只剩下了恨,连恐惧都淡了。
透过被大火扭曲的空气,她遥遥的看着那蓝,默不作声的与他做着诀别。
先前,火场里还有杂乱无章的枪声,那是双方人见面后的大混战,现在,月升团的人逃的逃,死的死,那蓝带来的人手就渐渐围拢过来,不出一会儿就能把初一包成饺子。
可饺子馅儿手里掐着纪暖。
那蓝不敢松懈,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一直紧握着枪“她是我们的人,我不可能伤害她,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让她安全。”
初一说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女人?你有情,但这女人挺无义啊,她可是为了初十那个小情人,答应把你卖给我呢。”
那蓝长眼一凌,却并未拆穿这个谎言“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私事,如果你放了她,我可以过去做你的人质。”
“开玩笑,一看便知你的手感不如她,我何必弃了这温香软玉,去抱你一个糙汉子?她我今晚是必定要带走的,想换她,改天吧……”
话音未落,他表情一僵,慢慢的低头。
只见纪暖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一把匕首,而那匕首的另一端还停留在他的肚子里。
134 安然
纪暖终于知道,捅活人跟捅丧尸是不一样的。
丧尸没有体温,也不会流血,一刀下去,跟结果一个布娃娃差不多。
可活人就像一个温暖的血袋,一刀下去,就有那么多的血。
血袋破了,滚烫的血一下子涌出来,染红了她的手。
她背对初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即使背对他,她也能感受到他此时的震惊与愤怒。
她是反手使刀,一只手臂还脱臼,使不出多大力气,在真正捅出这一刀之前,她和初一都认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这一刀有点偏,捅在初一的左边腹肌上,他骤然搂紧她,让她无法刺得更深也无法把刀拔出来,另一手用枪管戳她的脸,几乎把她五官戳的变形。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笑了“纪、暖!你可真有种!”
那蓝也发现了这两人不对劲,可距离略远,他没法判断到底是开枪还是不开枪。
但是纪暖深明大义,她卯足了力气,高喊一声“那蓝!快开枪!我捅了他一刀!快啊!”
那蓝当然是不可能开枪的,初一对她这种舍身取义的做法恨得牙痒痒,眼看那蓝越走越近,他调转枪口对那蓝的方向放了一枪,然后搂着纪暖,开着摩托车就跑。
眼看自己又要成为人质,纪暖挣不脱,便用自己的身体去猛撞初一,初一身上有伤,一边搂着她,一边还要骑摩托车,差点被她这一撞弄翻车。
他也发了狠,搂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将她另一手也拽脱臼了。
这回纪暖没忍不住,带着哭音呻吟一声。
可是她并未学乖,横竖他扭的不是她的脖子,她豁出去,再次猛撞。
恰好那蓝的小队也开车过来,眼看就要形成包围之势,初一咬牙,猛地把纪暖从摩托车上推下去了。
“啊!”
她短促的惊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最后一头撞在一块标志里程的石碑上。
在昏过去之前,她看到车灯齐齐照在自己身上,而那蓝丢了枪,惊慌失措的朝她跑了过来。
至于初一,伤成那样,又被正义的一方开车追捕,估计这回是逃不掉了……
她闭上眼睛,放心的失去了知觉。
三天后。
南云医院独立病房的小阳台上,纪暖坐在轮椅上,盖着薄毯晒太阳。
她在伤员中的待遇也是十分不错的,那蓝没委屈她,一进来就以常司令的名义给她要了好房间,让她可以安心养伤。
大概他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担得起这样的对待。
纪暖的脑袋没硬过石碑,所以现在裹着纱布的是她不是那块碑,脱臼的双臂已经接回去,腿上被碎石划开的大口子也缝合了,撩起病号服,可以看见一条比胸口小一号的难看的肉红色蜈蚣。
听医生说那碎石片差一点就割到她动脉,否则她已经死翘翘了。
三天前的经历仿佛一场梦,闭上眼睛,她还能感受到人血沾到手上时的那种粘腻温暖的感觉。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南云的,只听人说是那蓝一路抱着她,把她送到医院里,直到她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他才离开。
可惜,来了三天,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纪暖连一面都跟他见过。
不见,也好。
至少她可以慢慢想,见了面到底是先说谢谢,还是先告诉他另一句在心中埋藏已久的话……
有人在敲门,听声儿就知道是谁。
纪暖扭过头,轻声道“进吧。”
窦斌抱着一大束粉玫瑰,遛遛达达的进来了,笑嘻嘻的把花塞到她鼻子下面“老纪,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很香呢!”
那天,窦斌说去寻路,结果一去不回,并不是他丢下了纪暖,而是他发现了一群丧尸,为了保护纪暖,他一个人骑车把它们引开了。后来再回去的时候,纪暖已经被月升团抓走了。他在附近发了疯似的找,结果呆两天就撞见了初一派人追杀初十和吴楚的经过。
再后来,他和幸存的初十与那蓝会合,一同杀了回来。
玫瑰开得正好,每一朵都有巴掌大,散发着浓郁的馨香,纪暖闻了闻,点点头“喜欢,哪儿来的?”
“南云是出了名的花城,这儿的温室里养了不少花,听说我要带来看解放军战士,卖花的那个老伯都没收我钱呢!”
“……”
他找了个花瓶把花束插上,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纪暖对面的位子上。
不等他东拉西扯,纪暖先开口问道“告别仪式办完了吗?”
窦斌一口气喝干一杯水,抹抹嘴说道“才办一半儿,牺牲的人太多了,又要找场地,又要挖坑,还有的人尸骨无存,只剩下一个名字……”
“还有那个人……”
“我没忘啦,你让我查的那个庄先峰也有门了,他是南云军区的陆军上校,被派往白鄂接应南省来的幸存者们,只是后来他发现有杀手团守在鱼月城滥杀无辜,他就去了鱼月城的监狱里假冒狱医,打进内部,传递了不少与杀手团有关的情报。”
纪暖垂下眼眸,心情很沉重。
庄先峰,也是一个英雄。
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她却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初时呢?”
窦斌叹气“毕竟他曾是隶属于月升团的杀手,也跟之前的袭击有关系,现在还在审判呢。”
“他会被杀吗?”
“额……”
看到纪暖担忧,窦斌赶紧摆手“他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上头肯定会酌情考虑的……对了,你的束口袋治安顾前那儿呢,今天有空,我帮你拿过来吧。”
“我听说他也在这个医院,他身体好些了吗?”
“比你严重些,不过死不了。”
“要是你有时间的话,能推我去看看他吗?”
窦斌站起来拍拍衣服“小意思,咱们现在就去。”
对于顾前,纪暖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感觉,不管以前两人有什么仇恨,他为了保护她被炸成那样,她对他的仇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顾前的病房就在纪暖的头顶,来到病房前,她深吸一口气,对窦斌点点头“走,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