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做主
纪暖被那声惨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警觉起来,顾前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门,拿着手枪逼近她:“不准乱跑!”
纪暖猛推他一把:“我知道!别废话了!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被推出门的顾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身跑向库房,一边跑一边组织队员。
库房外的工人都吓坏了,纷纷抓起铁锹榔头之类的工具躲在军人后面,老贺胆子稍大,拿着矿灯往里一照,众人顿时吸了口冷气——
只见库房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个洞,穿着同款工人服的丧尸正源源不断的从那个洞里钻进来!
一见亮光,已经进入库房的十几个丧尸像是打了兴奋剂,拖着胳膊腿就往前跑,把工人们吓得惊叫连连。
吃饱喝足的军人们这时候就派上用场,在顾前的一声令下,他们站成一排,训练有素的端枪开枪,跑过来的丧尸齐刷刷被放倒。
后面的丧尸更加狂暴,枪声也就一直没有停歇。
另一边,原本热火朝天的饭堂转眼间就只剩下纪暖和几个瑟瑟发抖的工人,饭堂和库房相隔不远,纪暖听着枪声,心里很焦急。
夜晚本来就安静,一旦开枪,枪声会比白天更加醒目,而且采石场又位于山谷里,声音会在山体之间不断回荡,外面的丧尸都会被吸引过来的!
她能理解顾前保护工人的心情,但是这样太危险了!
枪响络绎不绝,丧尸却不见减少,纪暖在外面看的真切,她急不过,对那几个六神无主的工人喊道:“你们快去找车子,能开的就开上,让工友上车躲着,千万不要跟丧尸正面扛!”
那几人一听,赶紧点头找车去了,纪暖咬牙跑出饭堂,在一辆军用卡车上找到了对讲机。
“这里是一队,那蓝少校,陈稳上尉,听到请回答……”
声音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纪暖用力攥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重复几遍,可是里面只有滋滋啦啦的杂音,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本想请教那蓝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也不知是他们跟二队三队相隔太远,还是大山里没有信号,对讲机里仍是一片杂音。
这时,一个慌不择路的工人也冲上车,一看到纪暖就咧了嘴:“同志……呜呜……咋办啊?”
“别哭!”纪暖喝止住这个大叔,“快找找车上有没有什么武器!”
大叔抹了把泪,哭哭啼啼的翻找起来。
既然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自力更生,但两人在车里翻找半天,别说机枪,连子弹都没有找到一颗。
库房那边的防线已经濒临崩溃,她听到了顾前让工人撤退的喊声。
她扭头看去,只见车灯和矿灯所照之处,丧尸成群结队奔跑而来,虽然它们跑不过活人,但它们有耐力,没一会儿,惨叫声就从四处响起来。
防线被攻破了。
顾前是真的拼了命在保护人的,手枪早就没有子弹了,他就拿起一个榔头,一榔头撂倒一个。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就被蜂拥上来的丧尸包围,几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进去,咬牙切齿的用枪托打出一条路:“没子弹撑不住了!顾少校!您快走!”
顾前双目血红:“说什么蠢话!别管我!先救人!”
采石场的车都是比较高的,活人能爬上去,丧尸不行,最先爬上去的工人和士兵着手救同伴,但丧尸实在太多,来不及上车的死伤惨重,惨叫声不绝于耳。
纪暖上的那辆车离修罗场稍远,如果她关上门窗在这儿装死,说不定也能保住一条小命。
但是,这种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苟且偷生,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那蓝?
没错,她又要开始当一个不自量力的圣母了。
纪暖关紧门窗,深吸一口气,然后拧开钥匙,开始在原地狂按喇叭。
“嘟嘟嘟——嘟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声立即吸引了场里的不少丧尸,纪暖坐在车里,听到它们像炮弹一样“咚咚咚”的往车子上撞。
同车的大叔快吓尿了,一句话带着三声颤:“唉呀……同志啊……你这是在干啥呀……”
“吸引丧尸!救人!”纪暖担心这大叔像以前遇到的那位跳车跑路,特地嘱咐一句,“这车结实耐用,只要你不跑出去就没事!”
其实她是唬他的。
再结实的车也顶不住这么多丧尸啊,把现在围着他们的丧尸摞起来,都能把车给压扁了。
大叔没什么主心骨,而且他相信纪暖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战战兢兢的缩在座位上,口里直念叨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纪暖硬着心肠别开脸。
要是再见到顾前,自己在这儿胡说八道,肯定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没一会儿,车子就被丧尸围的水泄不通。纪暖猛一倒车,又往前撞散它们,然后就在场子里学那位欧阳哥得骚走位,一会儿“s”形一会儿“b”形,其间还鸣着喇叭,自带节奏。
同车大叔拽着扶手,看纪暖玩车还挺有一套,不一会儿,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那边那边……撞死那个拦路的!那是我们老板!哎哟喂呀,这个转弯漂——亮!”
纪暖:“……”
场里的丧尸被她的嚣张撩拨,车子后面尾随一大群,纪暖吸引的丧尸一多,别的地方就有机会救人了。
约摸着后面跟的丧尸不能再多了,纪暖调转方向,一踩油门,一溜烟冲向采石场大门。
她刻意保持着车速,让后面的丧尸可望不可及,这样,它们不至于转头去袭击别人。大叔没想到丧尸还能这么玩,实地体验了一番惊险刺激,坐在副驾上开始滔滔不绝:“同志,你这是引着它们去哪儿?去找后面的队伍让他们消灭吗?”
引去二队三队?
纪暖看了一眼后面的一大群丧尸。
nonono,二队三队会全灭的,他们真没多少子弹了。
她又看了一眼大叔,忍不住提醒道:“大叔,系好安全带。”
“得嘞。”
大叔从善如流。
刚扣上安全带,车子转弯,看到车灯照亮的前方,纪暖猛地踩下刹车!
091 滑坡
前方山路上,是来势汹汹、一眼看不到头的丧尸群!
果然还是把采石场外边的丧尸引来了!
原本以为脱困的大叔吓得“嗷”了一声,一把抓住纪暖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同、同志啊……”
纪暖也是一头冷汗,硬着头皮,握紧方向盘。
要是现在掉头折回去,外面的丧尸加里面追出来的这一群,肯定能把他们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绝对不能让这些丧尸进入采石场!采石场只有这一个出口,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大叔几乎吓尿,拉着纪暖不断的摇晃:“同同同同同志啊……这下完完完完完蛋啦……”
纪暖咬一咬牙:“大叔!快给我指路!咱们得把车开出去!”
“你这是送送送送……”
她怒吼一声:“往哪儿开!”
大叔颤巍巍的指着右边:“往、往那儿……”
纪暖立马向右打方向盘,长踩油门,向着丧尸猛冲过去。
大叔吓得缩在座位上,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腿,满脸都是要死要活的绝望。
纪暖已经红了眼,大卡车虽然笨重,但马力十足,后劲儿又大,在尸群里横行无阻,丧尸被撞倒碾进车轮,骨肉被绞碎的声响声声入耳,浓重的尸臭与血腥味混在一起,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了。
有尸群阻挡,直到跟前,纪暖才看清前方有岔路,眼看车子都要撞上了,她赶紧问道:“大叔!接下来往哪儿走?”
“左……左边……”
纪暖赶紧往左打方向盘,大叔惊叫一声:“左边走不得呀!”
坑爸爸的!
饶是纪暖反应再快,车子已经开上了左边的车道,没法变道了。
她正疑惑左边的路为什么走不得,就见被车灯照亮的前路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
“史特!”
那一刻就像慢镜头,大卡车带着猛踩刹车的她、惊恐万状的大叔、车子两旁以及后面数不清的丧尸,同时朝着山下翻滚尖叫而去!
大叔在翻滚之中还得空说了一句:“前几天下雨滑坡了呀……”
大卡车在滑坡上磕磕碰碰,越过茂密的树丛,不知滚了多远,终于停止了下落。
纪暖在中途就摔晕了。
晕过去之前,她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你可以直接说右边的啊大叔……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波声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胸前憋闷的厉害,待她看清现状,发现自己仍被安全带捆在座椅上,只是座椅卡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她两脚悬空,就那么挂着,而车架在和副驾都不见了。
对讲机从树上垂下来,接收信息的绿灯一直在闪,纪暖伸,费老大劲儿把对讲机捞过来,按开了通话键。
那蓝焦急的声音第一时间传了出来:“……请回答!纪暖请回答!纪暖!听到请回答!”
纪暖一愣,抓着对讲机喊道:“我是纪暖……长官,我是纪暖……”
她的声音很虚弱,那蓝那边立即就回了话:“纪暖!你现在在什么位置?你还好吗?”
“咳咳……还行,暂时没事……”纪暖四下看了看,发现车架被树丛掩盖住,看样子已经摔得稀巴烂,还有还位工人大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一个工人大叔一起在滑坡的地方掉下来的,我挂在树上了,他不知在哪里……对、对了,采石场的大家还好吗?”
“大家很好,顾前少校把他们安全带出来了。你挂树上了是不是?待在那里别乱动,我这就去找你!”。
有那蓝的叮嘱,纪暖真正的松了口气。
虽然他让她在原地等着,但像这么挂烤鸭一样挂着真的很不舒服。纪暖尝试着解开安全带,手还没伸到安全扣那里,大树猛一摇晃,一只丧尸不偏不倚,正好挂在纪暖身边的树杈上。
看到那张脸,纪暖愧疚难当。
这是跟她一起摔下来的大叔,脸上有一块血淋淋的咬痕,一看到纪暖就挣扎着要咬她。
纪暖起初还被它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解安全带,但是没一会儿,它就自己从树上摔下去了,拦腰摔在一棵树枝上。
腰都摔断了,还挂在那儿龇牙咧嘴。
纪暖别开脸,不忍再看。
她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的可悲的活死人。
绝对!
解开安全带之后,纪暖攀着安全带,小心翼翼的挪上一个比较粗壮的树枝,她叉开腿,倚着树干坐下,有气无力的仰头往上看。
从树枝的缝隙可以看出她昨天摔下来的那个地方,后面看起来还是好好的一段路,前面已经随山洪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多丧尸都跟着摔下来,她能安然挂在这儿,只有胸闷乏力以及一点小擦伤,简直堪称奇迹。
要不是顾前那家伙在采石场开枪引来这么多丧尸,她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
想到顾前的冷嘲热讽,纪暖也是真的累了。
陈稳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没错的——单打独斗还行,带领团队就差远了。
像昨天那种情况,他就不应该开枪刺激丧尸。
她记得丧尸是从库房的破洞里涌出来的,还都穿着采石场的工衣,应该就是工人们之前埋葬的那批工友。如果换成那蓝,他大概会采取近身战先把破洞给堵上,让工人和战友们先撤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一味的开枪,把自己逼入绝境。
对讲机突然响了:“滋滋——纪暖!你在哪里?”
“我就在山脚下,抬头正对着滑坡的那条路……”纪暖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那蓝。”
“怎么,想跟他说点悄悄话么?”
一听到这话,不用介绍纪暖就知道是谁:“顾前!你有病是不是!要不是你,我能被困在这里吗……”
顾前的声音凉凉的:“可你不是还没死吗?”
“……”
纪暖火冒三丈,做了个深呼吸,想要平复心里的怒火,可火气还是消不了。
忍无可忍。
她豁出去了,对着里面的人大吼一声:“我去你大爷的!”
一阵静默之后,那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纪暖,你生气了?”
092 咬痕
纪暖悚然一惊,蓦地明白手里那玩意儿是对讲机,不是手机。
“纪暖?纪暖!你还在吗?”是那蓝的声音。
“啊?哦,哦,我在……”
这下把人给丢光了。
那蓝松了口气:“顾前少校的搜索位置离你最近,待会儿他会过去接你。”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的补充一句:“别冲动,你们要和睦相处啊。”
“……嗯。”
纪暖有气无力的结束了通话。
要是有得挑,她宁愿自己走回去,也不想再跟顾前有任何关系。
虽然顾前的位置离她最近,但路上有不少没摔死的丧尸挡道,救援队一边清除障碍一边找人,到达树下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纪暖没让人帮忙,自己从十多米高的树上爬下来,只是最后一步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离得最近的顾前眼疾手快的抱住她,没让她摔太惨。
但纪暖在他怀里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赏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不止顾前,旁边几个搜救队员也愣住了。
顾前早料到纪暖会恼他,但没想到她会在人前打他耳光。
他直接把纪暖摔地上,阴沉着脸说道:“你发什么疯?”
纪暖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的瞪着他。
顾前微微皱眉,继而明白过来,没好气的看着她:“骂错了人而已,你至于这么生气?”
纪暖当然生气。
不止是因为骂错人。
她理也不理顾前,走到另一个队员跟前说道:“能不能拜托你把树上挂着的那个人杀了?”
队员抬头一看,赶紧点头,只是不等他动手,顾前抬手就是一枪,把那个尸变的大叔给打死了。
纪暖愤恨的握紧拳头,头也不回的就走,顾前眼睛微眯,对旁边几个傻乎乎的队员说道:“看什么看?回去了,前面开路!”
“是,是……”
纪暖犯了倔,自己硬撑着走,谁也不让扶,而且她跟别的队员都能好好说话,唯独不理顾前,把顾前气的够呛。
这一走又是大半个钟,之前被她拜托的那个队员见她汗如雨下,一步三喘,忍不住说道:“小纪同志,要不我来背着你吧,离驻地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剩下的路更难走,车都开不过来。”
纪暖本想拒绝他的好意,可看到旁边几人也都是同样的意思,想到自己这么龟速的走,的确会拖慢整个队伍的速度,她只能点头答应。
那个队员还没蹲下去,顾前就推开他,背对纪暖弓下腰,冷冷的说道:“上来。”
一直都心高气傲的顾少校居然弯腰了,旁边几人立马识相的退开,默默的左顾右盼,不跟他争。
但纪暖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拽住最先跟她说话的小哥:“你背我吧,谢谢。”
小哥不敢得罪顾前,只能支支吾吾的开解软柿子纪暖:“小纪同志啊,你看,顾少校都低头了……谁还敢背你啊……”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但纪暖听得分明。
本来小哥只是无心之言,到了倍受伤害的纪暖耳中,这话真是十分刺耳了。
她之前那么费力的解释自己跟恐怖分子没有关系,顾前一个字都不信。
现在,他只是弯了一下腰,低了一下头,她就得乖乖识相,服从安排。
凭什么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
但她没有爆发,只是认命一般的走到顾前背后,任他把自己背起来。
顾前也难得的没有奚落她,把她背起来之后,跟在队伍后面走。
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汗臭的男人,纪暖恨不得能把他的后脑勺瞪出两个窟窿。
大概是怒火攻心,贼胆包天,她忽然伏在他背上,双手绕过他的脖子,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在她贴在他背上解扣子的时候,顾前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稍稍别过脸,语带威胁的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纪暖已经剥出他半片还算干净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顾前抱着她的手臂猛地勒紧:这个死丫头!
但他这次居然一反常态,一声都没吭,没走几步,他感觉自己脖子上沾了些滚烫的液体。
背上那个轻飘飘的小身体在颤抖着抽噎。
既然顾前没把她甩下来,纪暖就由着性子咬,最后实在被那一身汗臭熏的受不了,她松开嘴撇开脸,趴在他肩畔,很痛苦的干呕几声。
顾前的脸色巨难看。
但不知怎么,他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的把她背到新驻地。
新驻地是那蓝找的,顾前回去的时候,纪暖已经睡着了,满脸都是黏糊糊的泪痕。
顾前径直上了宁浅的那辆野营车,把纪暖小心的放下来,宁浅刚拧了毛巾要给纪暖擦脸,一眼就看见顾前后肩上那口整齐的牙印。
咬痕呈紫色,边缘略有出血,能在这种位置留下咬痕的人……
宁浅的目光在顾前和纪暖之间来回逡巡,心下了然。
顾前感受到背后的目光,立马起身,恢复了原本淡漠的神情:“我跟她没关系。”
宁浅露出一个“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的表情走过去,声音仍是淡淡的:“坐下,先处理你的咬痕。”
顾前摇头:“先看看她……”
“她全身都有擦伤,需要把衣服剪掉,好好处理,那蓝应该不会同意让你围观。”
“额……”
顾前脸色微红,终于不再推辞。
宁浅给他处理完伤口就把他撵走了,她关上门,坐回来,看着纪暖那一脸憔悴的睡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她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明明只是个没什么力量的女学生,只要安安心心的当个平民、被人保护着就好了,她却整天跟着军队逞强,一次次的救人于危难之中,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她一定是有什么狗屎运,要是别人照她这么上蹿下跳,肯定一早就领了便当,她却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的走到现在。
宁浅刚把纪暖身上脏兮兮的t恤剪开,车外就有人在砰砰砰的敲门:“宁医生!宁医生!快开门呀!那蓝少校受枪伤了!”
093 共处
宁浅立马取了条大毛巾给纪暖盖上,然后跑去开门。
站在外头的是窦斌,一见宁浅开门,赶紧跟另一人合力把半身是血的那蓝抬进来。
看到沙发上的纪暖时,窦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那蓝长官……纪暖她在这儿呢……她没事儿!她好好的!”
“是么……那就好……”
原本还保留着一点神志的那蓝松了口气,终于彻底的昏了过去。
“长官!”
窦斌悲恸的高喊一声,宁浅喝道:“吵什么吵!把他放下!让开点!”
她麻利的腾出折叠床,让那蓝躺下,然后解开他的血衣,发现他左胸前有个正在汩汩冒血的血洞。她检查一下,镇定的说道:“子弹洞穿了胸腔,但并未伤及重要器官,清理一下伤口、排排瘀血就没事了。”
窦斌听完这话居然一屁股的瘫坐在地上,然后用沾满了血的双手捧住脸,呜呜的哭起来。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都赖我……长官是为了保护我,才会被那个兔崽子打中的……”
宁浅做事很利落,不多时就给那蓝处理好了伤口。窦斌也缓过神,终于擦擦眼泪爬起来,把目光放在一直没动静的纪暖身上:“宁医生,老纪这是……”
宁浅没有解释的意思:“我要给她处理伤口了,这里用不着你们,你们都出去。”
窦斌噙着泪:“可是她……”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哦……总之多劳您费心了……”
窦斌一直把宁浅当成可望不可及的女神,对她言听计从,女神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敢再废话,顶着一张大花脸出去了。
宁浅站在车厢里,看着一前一后睡得死沉的两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瓶葡萄糖水吊完,纪暖也醒了。
宁浅不在车里,她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身上换了套干净衣服,各处擦伤都涂了药。
纪暖挺惭愧的,每次一受伤就少不得折腾别人,说不定宁医生早就厌倦给她治疗了,唉……
正想着见了宁医生以后要好好跟人家道个谢,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折叠床上,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这不是那蓝么!
只见那蓝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到连嘴唇都泛着白,他手上扎着点滴,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上面隐约透出一点血色。
纪暖一下子就慌了,也不顾自己还打着点滴,三两步就扑到了他的床前,抓着他的胳膊摇晃,一声声都带着哭腔:“长官!长官!你醒醒啊……”
那蓝还真被她摇醒了。
他费力的睁开眼,发现纪暖噙了满眶的泪,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声安慰:“怎么又哭了……”
听到他有气无力的说话,纪暖再也忍不住,“嘤”的一声哭开了:“我能有什么事?你到底怎么了?之前咱们通话的时候你不还是好好的吗……”
她哭起来的时候又伤心又委屈,真是闻者伤心,那蓝心疼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这不没事吗?”
“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到底是怎么弄的!不……你、你别说话!我去找宁医生!”
说着,她慌里慌张的站起身往外跑去。
刚推开门,她就跟窦斌打了个照面。
窦斌也正打算敲门,见到她挂着两行眼泪,顿时惊了:“怎么了?怎么了?那蓝少校出事了?”
“不是的!他醒了!宁医生在哪里?”
窦斌松了口气,猛拍了她一下:“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
他转身就跑。
纪暖差点被他那几下给拍得坐地上,她扶着护栏在上车的台阶上站着,脸上有点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赶紧进去看那蓝。
刚才她太担心了没注意,这会儿回去,她才注意到那蓝没有穿上衣。
少了衣物的遮挡,他那副结实匀称的身躯显露无遗,宽肩膀,窄腰身,长手臂,身上还有明显的晒痕。他躺在铺着银灰色毛毯的折叠床上,因为虚弱,只微微睁着眼睛,瞳孔里细碎却明亮的光芒从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里透出来,就像夜幕上点缀的星光。
纪暖从没这么近距离的看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偏这男人还是她喜欢的,她的脑袋顿时有点转不过来,就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有点看傻了。
她把那蓝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那蓝轻咳一声,主动打破僵局:“能帮我倒杯水吗?”
“啊?好好,没问题!”
纪暖赶紧转身去倒水,但是越忙越乱,她一转身就失了手,水杯一滑,她险险接住,但泼出来的水溅到了那蓝的裤子上,不偏不倚,还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对不起,我……”
纪暖抱着水杯,看看那水渍又看看那蓝,欲哭无泪。
那蓝再次帮她解围:“还好是温水,没有关系,比起这个——你的手在流血。”
纪暖低头一看,发现点滴的针头已经脱针了,血珠子正一颗一颗的往外冒。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把血珠子舔了,又在针口处吸了吸,尝到了血和糖的味道。
看到她舔伤口的一幕,那蓝心里猛地一跳。
这时候,窦斌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纪暖眼疾手快,抓着毛毯一角盖住了那块水渍,然后站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那蓝也回过神,笑了笑,表示守口如瓶。
宁浅一上来就没二话,直接检查那蓝的体征,窦斌见到活蹦乱跳的纪暖,先给她来了个熊抱,然后絮絮叨叨的把纪暖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他们昨晚确实收到了纪暖的求助信号,只是不知为何,她听不到他们的回复。天黑路远,大部队无法贸然前进去接应,那蓝就自告奋勇,带着刚刚组建的特别小队去执行救援任务。
纪暖带着尸群掉下山后不久,那蓝他们就赶到了,解救了工人以后,纪暖失踪不见,顾前和那蓝一致同意连夜找人,被常司令制止,这才等到第二天去救援。
顾前那家伙居然会答应连夜找她,她表示十分怀疑,但她更担心那蓝受伤的原因,于是就重点问了。
窦斌一听就炸毛了:“妈的!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兔崽子,我一开始想找那个戴口罩的小鬼问路来着,谁知他见了我就开枪!那群兔崽子手里各个都有枪!要不是那蓝少校替我挨了这一下,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一听到戴黑色口罩的持枪者,纪暖蓦地睁大眼睛。
094 觉悟
戴着黑色口罩的人,纪暖印象里只有一个。
她看了一眼那蓝,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对她微微的点点头。
纪暖看明白他的意思之后,两眼几乎能喷出火来:果真是初十!
他们明明在姜城就分开了,为什么来了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会遇见?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就算九哥和八哥死了,初十还是没有放弃暗杀军官、阻挠队伍进入南云的行动!他这一路都如影随形,随时准备瓦解队伍!
他们,依旧是敌人!
窦斌并不知道那群兔崽子的身份,提起来就破口大骂。那群人下手又快又狠,幸亏他们训练有素,及时反击,否则被全歼了都有可能。
那蓝躺在床上,无奈的叫住他:“好了,窦斌,你回去告诉多大家,说我没事,别让他们担心。”
“好,好,老纪,你在这儿看好长官,我先出去给你们报平安了!”
“嗯,代我向大家说声谢谢……”
“真啰嗦,跟我们还瞎客气!”窦斌推了她一下,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话多的人一走,野营车立马就安静下来,宁浅检查以后也匆匆忙忙的继续出去做事,车里再次只剩下纪暖和那蓝。
有了之前的尴尬,纪暖不好意思跟他一起待着,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想走,那蓝无可奈何的一笑:“纪暖,我的水……”
“啊?对、对不起啊!”
看她这记性,一杯水端了好一会儿都没让人家喝嘴里。
车上没吸管,她只能吧那蓝扶起来喂,当他热烘烘的头皮枕靠在她胳膊上的时候,她真有一种想抱着他的冲动。
干脆就这样,什么都不要管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去到一个没有丧尸、没有军队,也没有猜忌和陷害的地方去。
这种有一日没一日、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真的过够、快要受不了了。
她才十八岁啊。
在最应该体会家庭温暖和甜蜜恋情的年纪,她失去了父母,朋友,战友,学校……
要不是因为有那蓝这个主心骨一直顶着,她早就撑不住了。
就在她刚刚醒过来、看见那蓝一声不吭躺着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连那蓝都没了,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那一瞬间,她害怕到不敢想。
怀里的男人一口气喝了两杯水才缓过劲儿。
他中弹失了不少血,但现在根本没有输血的条件,只能靠挂水硬撑,纪暖小心的扶他躺好,他的体温一离开她,跟他一起逃离的念头也随即熄灭。
也是,她发什么梦呢?
那蓝是智勇双全的年轻军官,思想觉悟远高于她,他宁愿跟着队伍一起死,也不会抛下一切独善其身。
纪暖心里明白,一旦自己有了打退堂鼓的举动,就算那蓝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瞧她不起。
别人怎么说她,她都无所谓,但要是被那蓝看扁,她绝对受不了。
心里浮现出这么多念头,实际上只是一瞬功夫,那蓝上面没穿衣服,纪暖受不了这刺激,正要找借口出去,那蓝先开了口:“你没猜错,开枪的那人是初十。”
纪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愤愤的捏紧拳头:“看来他一直在跟踪我们!”
“跟踪不假,只是,我认为……他应该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你都中枪了,怎么还帮他说话?”
“宁医生说了,子弹并未伤及要害,还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这已经是最小的伤害。”那蓝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样的伤势,要么是一时巧合,要么就是对方有意避开。”
纪暖怔了一下。
初十的枪法她是见识过的,隔老远就能打中九哥仅剩的那只眼,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说是有意避开,纪暖又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初十的任务不就是暗杀军官吗?他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不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那蓝又嘱咐一句:“你最好待在队伍之中,不要出头,更不要再跟他扯上关系,那些人不简单,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要是放在过去,纪暖听到最后一句话肯定会沾沾自喜,认为那蓝喜欢自己,但现在,她的重点全放在了前面几句上:“长官,我已经跟他扯上关系了,如果初十是因为我的缘故跟了队伍这么久,我就有必要去跟他做个了断。”
那蓝低喝一声:“你疯了!”
纪暖摇头:“他很危险,是个不定时炸弹,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其他人遇到危险,我没脸面对你们。”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让你去面对,而是让你避开!这不是你出面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交火已经不止一次,对决在所难免。”
纪暖忍不住拔高声音:“你敢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对决吗?我们有这么多平民,弹药又有限,他们都是亡命徒,防不住的!”
那蓝微怔,无言的看着她。
一个人救走孩子坐等救援,一个人放烟花为全队示警,一个人开车引走尸群,保全了采石场——
现在,她又要一个人去面对身份不明、穷凶极恶的敌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个软弱的女孩子,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可以独当一面了呢?
“让我去吧,长官,我们已经牺牲这么多人,你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对不对?”
说完这段话,纪暖已经在心里跟他做了诀别。
别看她说话的时候很镇定,其实她很害怕。初十喜怒无常,她连一点说服他的把握都没有。
可是至少,她得见到初十,把盈盈的仇,小韩的仇,还有在姜城因为他们死去的所有人的仇给报了。
哪怕只跟一个人同归于尽,也能为队伍减少一分危险。
这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也是她的觉悟。
那蓝沉默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不等纪暖跟他辞别,那蓝就拿起身边的对讲机,眼神镇定、声音冷静的说道:“陈稳,看住纪暖,就算捆了她也无所谓。”
095 得罪
纪暖没想到那蓝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猛地起身,瞪大眼睛的看着他:“长官,你什么意思!”
那蓝早有准备,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开。
明明虚弱得面孔雪白,他手上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纪暖根本挣不开,她惊怒之下,愤然开口:“放开我!连你也以为我是去跟他们暗通款曲、谋求自保的吗?”
那蓝拽着她,一双眼睛分外明亮:“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我不希望你出事。”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撒野,什么都不做?如果你是我,你会待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纪暖,那些人是有组织的,早在江蓝分基地的时候就盯上军队了。”那蓝喘了口气,说道,“你不是军队的人,我不想让你受到连累,呆在这里比较安全……”
听到这里,纪暖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下来。
虽说她身上穿的是迷彩服,但在他的眼里,她根本就不属于他们。
其实她也想成为特别小队的一员,很想很想,可那蓝大概从未考虑过她。
你不是军队的人……
这就是她被排除在外的理由。
看到她眼里的亮光瞬间熄灭,那蓝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他知道,纪暖一直想加入军队,这一路上为了保护部队和平民,她像个真正的军人一样坚贞不屈,勇往直前,可他一句话就否定了她的努力。
但是,只要能阻止她出去横冲直撞的面对那帮恐怖分子,就算被她怨恨也无所谓。
陈稳收到命令之后,没一会儿就过来了,他和那蓝是知己,只要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陈稳清清嗓子,戳了纪暖一下子:“纪暖同志,跟我走吧。”
纪暖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忽然很冷淡的回了一句:“叫我纪暖就好,不用再加同志。”
反正,没人当她是同志。
她说完转身就走,带着股怒气冲冲、谁拦骂谁的倔劲儿,陈稳看了那蓝一眼,在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哎,那蓝,她生气了。”
那蓝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说话不过大脑,惹恼了她……拜托你一定要看好她,她想去找初十那些人。”
陈稳点头:“我尽力。”
陈稳离开野营车之后,纪暖也没走多远,他追上去叫住了她:“纪暖,你等等。”
纪暖听到他的话,原本都停下了,但想到那蓝那句话,她顿觉委屈,拔腿就走。
陈稳不是哄人的料,走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长官叫你呢,你怎么装没听见?”
“我又不是你的兵,凭什么你叫我我就得站着?”她是纯心跟他过不去,手腕在他手里左转右转,“好痛啊,你放手!”
“还敢犟嘴。痛也得忍着,跟我走。”
纪暖挣不脱,眼看要被他拉走,顿时委屈的大叫一声:“干什么?放开我!”
这里是二队的地盘,平民居多,她这一叫,引得人人侧目,平民们纷纷用质疑的目光看向陈稳,还以为他居功自傲,要做强抢民女的勾当。
陈稳没想到纪暖会吼他,而且他有生以来也没挨过这种类型的眼刀子,顿时嘴角一抽,手上一松。
纪暖趁机挣出手,转身把他推了个趔趄,说话都带了哽咽:“反正你们也不把我当同伴,还管我干什么?我是死是活,是忠是奸,都跟你们没有关系!”
说着,她把一直贴身的手帕拿出来,狠狠摔在陈稳胸前:“你们才是冲锋陷阵、救人于危难之中的英雄,而我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承认,既然这样,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跟着你们,你们也别管我了!爱谁谁吧!”
她哭诉完就继续往前走,她的束口袋在顾前那儿,初十给的那颗钻石扣子应该也在高晨身上,她得找他们把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
她被那蓝伤透了心,真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儿了,她宁愿离开军队、自己一个人去南云。
没走几步,她就撞上了顾前。
顾前目睹了这场不大不小的争吵,看到纪暖走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纪暖也全无之前的温顺乖巧,张口就问:“我的口袋是不是在你那儿?请还给我。”
哟呵,大难不死之后,小脾气见长啊。
顾前点点头:“在我那儿,可是我不想给你。”
“其他东西你想要就拿走,我只要笔记本。”
那是记录了爸爸妈妈、还有她的朋友、战友名字的笔记本,她不想丢在这儿。
顾前说道:“我不稀罕你的东西,你想走,我也不拦着,但你咬了我一口,难道就这么算了?”
纪暖不想再浪费脑细胞回忆自己为什么咬他,她直接扯开领口,露出和他同边的肩膀,用十分不耐以及鄙夷的语气说道:“那你咬回来啊!要是喊一声疼,我就不姓纪!”
陈稳一见到她这疯样,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把纪暖拉走,但顾前快他一步,他走上前,一手抓住纪暖的后颈,然后歪着头,当真张嘴咬了下去!
只是,他咬的不是纪暖的肩膀,而是她的嘴唇。
不止纪暖,连陈稳都瞪大了眼睛。
顾前跟纪暖,这两人不是水火不容的吗?现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
陈稳握着纪暖扔过来的蓝手帕,感觉剧情的发展有点玄幻,他都快跟不上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需要保持安静的驻地里,居然异口同声的开始鼓掌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顾前吻下来的时候,纪暖就傻了。
陌生强悍的气息瞬间侵入感官,那张总是把她损得一文不值的嘴居然在亲吻她……
她呆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对顾前死命的又捶又抓。
顾前被推开的时候,不仅嘴唇被咬破,脸上也挂彩了。
他用拇指刮一刮被咬破的嘴唇,吃痛的舔去唇瓣上的血,有点无语的看着她:“纪暖,你属狗的吗?怎么动不动就……”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就低下去了。
纪暖噙着满眼的泪站在原地,悲愤的看着他,抖着嘴唇几次张口,却又合上,最后,她后退几步,抵着卡车的轮子慢慢的蹲下去,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痛哭。
096 安排
“你是怎么回事啊小顾,竟然当众做出这种不稳重的事情来,纪暖毕竟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无视她的意愿强吻她……”
亲吻事件之后,当事人在常司令面前排排站,挨个领训,首当其冲的就是肇事者顾前。
毕竟是特殊时期,常司令训人很有分寸,主要从此事对纪暖的伤害这个大方面、道德和军队形象这两个小方面出发,让顾前挨了一顿不轻不重的“不许当众调戏妇女”的训斥。
陈稳第二个挨训,被批评的主要原因是没有及时阻拦顾前,次要原因是跟纪暖拉拉扯扯。
那两个人训完,常司令的目光落在眼睛都哭红的纪暖身上。
这个女孩子,他其实是很有印象的。
纪暖救了他的女儿田田,照理说他是应该报答她的,但她跟那帮恐怖分子有联系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谁知道她救人到底有没有别的目的呢?
作为全军统帅,他不得不防,所以只能表现得凉薄一些。
不过这回,纪暖站在他面前,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她像个有心机的孩子,灰败的神色,通红的眼眶,旧伤未愈,脸上身上还有坠下山时擦出的大大小小的伤痕。
如果真的冤枉了纪暖,那他就太对不起她了。
只是现在,他不确定,所以只是慰问慰问纪暖的伤势,然后话题一转:“纪暖啊,年轻人嘛,都年轻气盛,容易冲动,这次是顾前做得不对,非常不对!我让他向你郑重道歉,请你接受吧……”
说着,他拍了顾前一下:“小顾!快给纪暖道歉!”
顾前应了一声,走到纪暖跟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纪暖看着他们这息事宁人的做法,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如果她是何田田,顾前还敢强吻她吗?常司令还能这么淡定吗?
要是爸爸在这里,见到她被欺负,他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顾前揍一顿。
可是,她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啊,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纪暖把涌到眼眶的泪逼回去。
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常司令都出面调解了,要是她不顺着台阶下,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道歉?顾前才不会对她感到抱歉,不过是走个皆大欢喜的过场罢了。
纪暖仰起脸,冷淡的等着他的话。
然而,顾前并没有按剧本走:“首长,请容我拒绝。”
常司令变色:“你欺负了人家,道个歉还委屈你了?!”
顾前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欺负她,我是觉得,既然影响已经不好了,干脆将错就错,让我跟她处个对象吧。”
看到他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纪暖想当场脱鞋糊他一鞋底子。
他妈的!还将错就错的跟她处对象?
处你爸爸!
这跟强奸之后又强娶有什么区别?!
常司令本来也觉得这主意可行,一来两人处对象可以适当降低恶劣影响,二来顾前也有借口随时监视她,可看到纪暖脸都白了,他咳嗽一声,纠正了顾前的异想天开:“顾前!你少蹬鼻子上脸!”
“我是认真的,”顾前直视纪暖,总是对她冷淡淡的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种陌生的多情与缠绵,“之前我一直对你有偏见,相处之后才发现,你并不是坏女孩儿,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和偏见向你道歉,给我个机会吧,纪暖。”
说着,他对她歪头一笑:“十八岁,比我小,我会对你很好的。”
陈稳终于听不下去了,挺身护在纪暖跟前:“顾少校,为了降低影响就跟纪暖处对象,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搜救过程中,对讲机里传出她声音的时候,我就很想吻她了,她一个人救了被困在采石场的几十条性命,其中就包括我。我喜欢上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对?”顾前越说越有理,“我之前确实做过很多欺负她的事,可以随便她打骂,但吻她这件事我是不会道歉的。”
他这段话说的实在腻歪,常司令有点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亲纪暖不是欺负,是因为真的喜欢?
搞什么飞机啊……
他这位部下是军队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家世又好,向来眼高于顶,搞砸的相亲不下十桩,对方还全都是军中有头有脸人物的掌上明珠。
这小子到底撞了什么邪,居然会看上来历不明的假小子纪暖?
陈稳也不料顾前会说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简直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顾前无从下口。
然而,最不应该平静的人却是最平静。
纪暖静静的听着他那番话,就在陈稳以为她忍不下去要爆发的时候,她居然轻轻开了口:“也好,咱俩处对象,对大家都好。”
淡定的陈稳终于方了:“纪暖?”
纪暖低下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选一种影响最小的解决方法吧,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
常司令当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虽然觉得纪暖有点配不上顾前,但还是拍了板:“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的恋爱报告等安定下来以后再打。纪暖啊,虽然由我说不太好,但我这部下是非常出色的,除了有点钻牛角尖,你们在一起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包容他。顾前,你也注意一点影响,不要再生事端!要是敢欺负纪暖,我第一个不答应!”
“首长,您都发话了,我也不敢对她不好啊。”顾前对纪暖勾唇一笑。
纪暖也对他点一点头,嘴角勾出一丝淡漠至极的微笑。
其实也没有多伤心。
顾前是常司令的爱将,说不定常司令还在为他的部下惋惜,为什么会看上她呢,她有什么资格拒绝?
她只要闭上嘴,老老实实接受安排就是了。
既然不是那个人,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顾前和纪暖道过谢之后就离开了车子,陈稳走在后面,看到顾前牵起了纪暖的手。
而纪暖只是默默的走着,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那瘦削的背影看起来,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他知道纪暖喜欢的人是谁,可那个人已经彻底伤了她的心。
097 谎言
走远以后,到了人少的地方,纪暖甩开顾前的手:“没人在看,你可以不用演戏了。”
顾前松开手,嗤了一声:“正合我意。”
纪暖转身就走,他叫住了她:“你干什么去?”
纪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很久没见高晨了,去看他也得向你打报告?”
她说的太平静,连顾前都觉得匪夷所思,又不好跟着她,只能看着她往二队的方向走去。
刚才在常司令面前,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摇头否认了。
不,他没错。
姜城死了那么多人,而纪暖是第一嫌疑人,怎么对她都不算过分。
和纪暖不同,高晨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常司令并未亏待他,让他住在部队里最安全的装甲车里,纪暖过去的时候,他正跟一个西瓜头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纪暖定睛一看,那西瓜头正是西蒙。
不等纪暖出声,高晨就看到了她,一蹦三跳的跑了过来:“姐姐!姐姐!”
到底是个孩子。
纪暖整理了一下情绪,蹲下去抱了他一下,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听长官的话?”
“当然有了。”高晨说着,有点担忧的摸摸她的脸,“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这么多小口子啊。”
“被树枝擦的,没事。”说着,她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没有见到姐姐的一个项链,坠子是个小圆扣子……”
“噢!我就说嘛!那东西肯定是你的。”高晨说着,跑到西蒙面前,“哥哥,项链是我姐姐的,我该还给她了。”
“嗯哼,给。”西蒙立马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高晨,然后跟着他走过来,对纪暖笑了笑,“暖姐,这个项链挺漂亮的,扣子真闪,是钻石吗?”
纪暖收好项链,淡淡的说:“锆石而已,不值几个钱。”
西蒙看出她无心应付自己,讪笑两声,识趣的走了。
纪暖跟高晨嘱咐几句不要调皮,刚站起身,高晨就拽住了她的手,可怜巴巴的问道:“姐姐,我不想住在这儿,长官好严肃好凶……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呀?”
“这几天不行,”纪暖安慰他,“等到了南云……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也好几天没见到那蓝长官和逗比哥哥,他们都去哪儿了?”
“他们没事,就是忙,全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呢。”
“哦……”
高晨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法,恋恋不舍的放她走了。
她收好项链,又去找了窦斌。
窦斌在队伍里人缘不错,出完任务回来就听说纪暖被顾前给欺负了,他撂了枪,卷起袖子就要去找顾前算账。
怀疑就怀疑吧,怎么还亲上了?
简直欺人太甚!
他和纪暖的交情是从东江公路上那一枪开始的,整个队伍里除了那蓝少校和陈稳上尉,就数他跟她最亲近,他们是从小分队一路走到现在的好队友,好伙伴,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
他刚下车就碰见她了,看到眼眶微红、神色恍惚的纪暖,窦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才在顾前手下呆了几天,就憔悴成这个样子,顾前肯定没少欺负她。
窦斌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义愤填膺的问道:“老纪,没事儿啊,有我呢!我现在就去找顾前那厮,非打他一顿出出气!就算背上一个大过、穿不成这身军装,我也见不得你受这委屈!”
纪暖差点落泪。
这种话,也只有窦斌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家伙才说得出来了吧……
她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说什么傻话,我没有被欺负。”
窦斌抓紧她:“咱们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顾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是真的在谈恋爱啦。”
因为她是笑着说的,窦斌开始狐疑:“真的?那他怎么当众强吻你?”
“道听途说的话能当真么?再说这件事陈稳上尉也知道,你要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去问他啊。”
窦斌更迷糊了:“老纪,你真喜欢那个人吗?他之前可是对你很不客气的呀……要是有什么苦衷你就说出来,我一定会罩着你的!”
纪暖无奈道:“你看我像是那种被欺负也不说出口的人吗?我是真的喜欢他!”
说出这些谎言,纪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大概因为心已经疼到麻木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窦斌还真不好再说什么。
说起来,顾前少校的确挺还是个公子哥儿,除了跟那蓝少校是对头,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重大缺陷。老纪喜欢他,也不算看走眼。
强吻一事解释清楚了,窦斌就关心起另外一件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从山上滚下来可不是小事情啊!这么快就下床没关系吗?”
“我系了安全带,又挂在树上,只受了一点擦伤,跟那蓝少校比起来差的远了。”纪暖问道,“你能跟我具体说说你们是怎么遇袭的吗?”
窦斌不疑有他,再者,他们之前也经常一起讨论路上遇到的惊险之事,他当是纪暖好奇心重,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了。
听完以后,纪暖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多谢你,下次请你喝茶。”
窦斌两条剑眉一挑,两眼放光:“嘻嘻,那你可是欠我三顿了。”
“放心好了,我纪暖言出必行,肯定会还!”
窦斌开玩笑道:“那我可不跟顾前一起喝茶。”
“挑三拣四。”
纪暖笑骂一句,告辞走了。
她刚一转身,脸上微笑的神色就尽数褪去,变成了彻骨的冰寒。
特别小队是在距离队伍不远的地方遇上伏击的,看来初十他们也知道特别小队里都是精英,先灭掉特别小队的话,可以大幅度削减队伍的战斗力。
这群恐怖分子一直在暗中对队伍虎视眈眈,一旦有人离队,应该就能把他们引出来。
这个诱饵,非她莫属。
098 离队
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实在是防不胜防,因此,队伍并没有休息很久,很快就整装前进了。
但是上路以后,顾前到处找不到纪暖。
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他猛地醒悟,拔腿去找那蓝。
虽然枪伤不致命,但子弹毕竟贯穿了身体,那蓝暂时在宁浅那儿养伤。顾前进去,二话不说就抓起那蓝的衣服:“你跟纪暖说过什么?”
那蓝不知道顾前的火从何来,但他已经听说顾前强吻纪暖,最后变成谈恋爱这事儿,心里也有点生气,一手拂开他,语气也颇为冷硬:“为什么来问我?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顾前冷笑一声:“那蓝,你少跟我装蒜!她最听你的话,要不是担心你,她能离开队伍?”
“什么……”
“她去找袭击你的那帮人了!”
“胡闹!”
那蓝没想到纪暖会做出这种不过大脑的事,立即挣扎着要站起来。宁浅从充当药房的里间出来,见状,一把将那蓝推回远处,转身挡在他和顾前之间,冷冷的看着顾前:“她不见了你就去找啊,告诉那蓝有什么用?他身体已经这样了,你想害死他吗?”
“要是我知道她去了哪儿,就不会在这里跟他废话了!”最后几个字,顾前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看来这次不是寻滋生事,而是纪暖真的不见了。
宁浅知道事情轻重,也就据实相告:“她走了以后就没来过这里,我一直呆在这儿,我知道。”
那蓝却猛地回神,抓起对讲机呼叫窦斌。
“是啊,她来问我,我就告诉她了,怎么,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吗?”窦斌丝毫没有察觉出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还傻乎乎的继续补充,“还有哇,长官,她居然亲口承认喜欢顾前!我一直以为她跟小许是一对儿呢,小许死了以后,她恍惚了好一阵子,好几次我都见到她抱着笔记本发呆……”
听了窦斌的这些大大咧咧的话,顾前忽然觉得心如刀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把夺过对讲机,几乎是怒吼出来:“你到底跟她说过什么!”
窦斌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火气也上来了:“她来问,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顾少校,我拜托你,求求你,对她好一点行不行?她爸妈死在了路上,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你要是真跟她处对象,能不能别再欺负她了!”
顾前也恼羞成怒:“我的人不用你操心!”
摔了对讲机之后,他杀气腾腾的跑出去了,那蓝和宁浅互视一眼,同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纪暖平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是一旦钻了牛角尖,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把顾前气成这样,她肯定是独身离队去找那些恐怖分子了!这个傻丫头!
那蓝立即通知正在外面出任务的陈稳,让他派人往东边追,纪暖是一个人走掉的,没有交通工具,陈稳他们开车,动作快的话还能在她做傻事之前拦下她!
但是那蓝失算了——
纪暖根本没往东边走。
她走的是北边。
如果那群恐怖分子的目标是落单的人,那么她走哪儿都能遇见他们。
因为怕惊动顾前,放在他那儿的束口袋她也没拿,她身上除了那条项链,还有从平民守卫那儿顺来的一把手枪,里面有五颗子弹。
崩死初十后再崩死她自己,足够了。
这次离开,她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还是想加入军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嬉笑怒骂,畅想未来,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生根发芽,别人怀疑她也就算了,那蓝也不承认她是他们的一员,那她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杀了初十以后她还活着,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南方山林闷热潮湿,她用一根粗壮的树枝探路,走得汗流浃背,她听力极好,远远就能听到丧尸特有的声音,可以及早躲开,避免接触。
每一颗子弹都很宝贵,不是用在丧尸身上的。
她一直过着团队生活,突然抛下一切跑出来,她觉得又清净,又寂寞。
不过,一个人冷静一下,很多事情也能想明白了。
就像陈稳说过的那样,那蓝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从来没有。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始终没有超过“朋友”这个限度。
所以,她被别人吻,被冤枉成内奸,那蓝都表现得很冷静,因为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啊……
明明已经看清真相,为什么胸口还是这么疼呢……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纪暖感觉身后有点不对劲。
那是脚很小心的踩着枯枝落叶发出的声音,如果是丧尸,动静不会这么小。
有人在跟着她!
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果然听到那声音又追上来了。
她渐渐加快脚步,突然在树林里跑起来,后面的声音也紧随其后。
纪暖心跳如擂鼓,在林子里左闪右闪,然后飞快的闪身到一棵树后藏起来,在那人跑过来的时候,她猛地伸腿绊了他一下,那人影惨叫一声扑了街。
纪暖立马坐他身上,用枪狠狠的抵着他的脑袋,看清那人之后,她疑惑不已:“西蒙?”
话音刚落,后面又有一人跑过来:“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没恶意!真的!”
纪暖狐疑的放下枪,看着举起双手、从后面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三个人。
陆凡,沙莉,门宇,再加上一个西蒙。
真是奇了怪了,四个获救的学生居然尾随着她离开队伍。
纪暖松开手站起身,依旧没有放下戒备:“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沙莉赶紧把西蒙扶起来,陆凡摊开手解释:“我们不想去南云,想去的是寒武避难所,正好看到咱们走的方向是一样的,所以就跟过来了。”
没想到这几个大学生这么单纯,纪暖都气笑了:“所以你们就跟我一起出来了?你们脑子有坑吧!想离队至少打个报告啊!”
西蒙弱弱的举手:“你不也是偷跑出来的吗……既然我们目的一致,干脆就携手共进呗……”
“进你的头啊!”
099 结伴
看着这四个蔫头耷脑、灰头土脸的人,纪暖也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真是的!她出来是有正事要做,这些家伙跟着凑什么热闹?
都已经向北走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要把他们送回去也不容易,纪暖也不可能把他们丢在这儿不管,只能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西蒙活动活动胳膊,一脸天真的说道:“我们当然是跟着你啦,暖姐!”
“我不是军人。”
“啊?!”西蒙瞪大眼睛,“怎么会……难道你不是出来执行任务的吗?”
“不是,我办私事的。”
“那、那你还回去不?”
“不知道。”
“啊……”西蒙惊恐的抱着头,“那我们怎么办?”
纪暖扶额:“敢情你们什么都没想,看到我出来就跟着出来了?”
西蒙毫不犹豫道:“是啊!”
旁边三个人也慌了。
中看不中用的陆凡第一个发出灵魂质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纪暖无语:“我怎么知道!谁叫你们跟着我出来的?你们有没有跟别人提过你们要去哪儿?”
沙莉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说道:“部队救了我们的命,我们怎么好意思说要去寒武啊!”
门宇也一脸恍惚,嘴里念叨着:“这下完了完了完了……”
看着这四个瞬间变成散沙的家伙,纪暖简直气笑了:“别说了!我不可能把你们送到寒武!知道寒武有多远吗,就你们几个,没有车没有油,连吃的都没带,你们要怎么过去?飞过去吗?”
西蒙开始打感情牌:“暖姐,你总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儿吧?”
“你住口呀!就你话多,我看他们几个全是你带的!”
“暖姐……”
这几人虽然看着都比纪暖大,但一遇到事情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高中生,特别是西蒙,满口姐呀姐的,叫完还会甩着西瓜头撒娇装可怜,纪暖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抓抓头发,无奈的说道:“我不可能带你们一路,如果找到补给,你们就带着东西走,别再跟着我了!”
“暖姐……”
纪暖吼他一声:“叫姐也没用!”
哪有去报仇还拖家带口的?这几个祖国花朵要恨就恨自己跟错了人吧!
要是带着他们撞见了初十那伙人,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唉,头疼,实在是头疼。
纪暖只能祈求那帮恐怖分子还没发现她,她得尽早把这几个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几个家伙都不顶用,也就西蒙话多一点。确定纪暖不会抛下他们离开之后,他就放松了很多,开始插科打诨,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纪暖和顾前身上。
八卦乃人类天性,西蒙开了个头,沙莉也掺和进来,忍不住问道:“暖姐,你跟顾少校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不想多说。”
“越是这样讲,背后故事就越多。”西蒙凑上前,“暖姐,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纪暖没好气的回头:“你小点声,我听不到丧尸的声音了。”
西蒙乖乖闭嘴,还给自己装了条空气拉链,纪暖也真是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她连一张地图都没有,水和食物也没带,更不会辨别方向,离开了军队,她什么都不是,走到现在没遇到丧尸,完全是靠运气。
不过,她今天的运气显然不错。
带着几人没走多远,她感受到了强劲的山风,前方树荫里隐约能看到广阔的天空,她赶紧跑上前,拨开枝叶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山下有城镇!
有城镇,补给就好说了,看这里这么偏僻,被抢掠程度应该不比大城市。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个缓坡,纪暖把枪别好,拽了拽一路垂下山的藤蔓,确定足够结实了,这才叫他们:“咱们去城市里找一找,如果有补给,你们就能离开了。”
沙莉毕竟是个淑女,一双手只拿得动笔和化妆刷,哪里试过爬高上低,她一看到藤蔓就直摇头:“不行,我不行的!我手上没力气,抓不住啊!”
不等纪暖说话,西蒙就看不下去了:“沙莉,你不下去,难道要一个人呆在林子里吗?林子更危险啊!”
沙莉都快哭了:“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可我真的不行的!我连俯卧撑都做不出来!”
看到她那害怕的神色,纪暖想起了另一个人。
当时,那个女孩子也是这么可怜兮兮的跟她说,不行,不要,做不到。
然后她就死了。
纪暖不愿再多想,上前扶住沙莉的肩膀:“别害怕,我们在下面接应你,你用衣服裹着手,这样就抓得住了。”
沙莉还是摇头,一边摇一边哭:“我真的抓不住啊!这山这么高,要是我掉下去怎么办?咱们换条路下山吧!”
这性格真是跟袁晓晴一模一样,但纪暖不想再看到第二个晓晴,只能安抚:“现在天都快黑了,在外面过夜很危险,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下去,找一个地方过夜,你们也是在野外过过夜的,危险不用我多说吧?”
听了这些话,沙莉果真安静了一点,但还是一直哭。纪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两条袖子一撕,把沙莉那双软嫩的手裹起来。之后,剩下的外套也被撕了,三人相互帮对方把手裹起来。
纪暖第一个下去探路,陆凡紧随其后,沙莉百般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的跟着下来,西蒙机灵,垫后。
四人的重量加起来还是很可观的,这里虽然是个缓坡,还是得尽量避免用同一根藤蔓。
战战兢兢爬到一半,纪暖刚抓稳一根藤蔓往下挪,手上忽然一松,不等她看清状况,一个黑影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带着她往山下滚去!
“啊艹!”
纪暖和那黑影抱成一团,咕噜噜的朝山下滚去,天旋地转之时,她随手乱抓,捞到一丛乱草。乱草不够结实,但暂时减缓了她们下落的速度,两人一路滚下山,在距离山下乱石堆仅有几步远的草丛里停下了。
纪暖浑身都快摔散架了,她硬撑着爬起来,看到垫在自己身下的那人时,她惊恐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100 孽缘
身下的人是沙莉。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天,微张着嘴巴,口鼻都在出血。
“沙莉!”
纪暖忍着疼,赶紧趴在她胸口,还有心跳!
“沙莉!能听到我说话吗?”
“唔……呃……”沙莉单薄的胸口不住起伏,发出了细碎的音节,“疼……”
“不疼,不疼的,别害怕……”纪暖跟宁浅学过一点急救知识,这时候一边安慰她,一边迅速的检查她的身体,结果不容乐观。
沙莉摔断了一条腿,血淋淋的断骨刺破脚踝,看起来触目惊心。她的手也脱臼了,脱力的手里还松松的握着半截藤蔓,她身上似乎还有内伤,因为口鼻的血一直没止住。
就纪暖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应付不了这么严重的情况,更雪上加霜的是,附近的丧尸也听到她们掉下来的动静。
听到不远处的丧尸嚎叫,纪暖心急如焚,急于找一处藏身之地,上面的三个人也陆续下来,看到沙莉的惨状,全都惊得说不出话。
西蒙扭头就问:“暖姐,现在怎么办?”
几个男生齐刷刷的看着她,就连躺在地上的沙莉也用仅剩的那只手拽住纪暖的裤脚,气息奄奄的哭道:“暖姐,别丢下我……”
纪暖咬紧嘴唇,做出了决定。
“陆凡,门宇,你们两个背着沙莉跟上我!西蒙,枪给你,你在后面机灵点,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
“啊……是是!”
几人赶紧分工做事。
把枪交给西蒙的时候,纪暖还有点犹豫,但西蒙只是一个平民,要是在后面遇到丧尸绝无生路,把枪给他还安全一些。
西蒙接过枪,知道纪暖是把最后一道保险交给他了,感动得稀里哗啦:“暖姐,你把枪给我了,你自己呢?”
“别废话了,快跟我走!”
纪暖一马当先的在前开路,摔成重伤的沙莉也知道情况危急,趴在门宇背上不敢喊疼,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闷哼一声。
从山下到城镇还有一段距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沙莉情况危急,必须得尽快找个地方给她处理。正焦急时,纪暖远远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她先一步跑过去,刚打开车门,一阵剧烈的腐臭味就从里面传来,差点把她熏吐了。
一个穿衬衫打领带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用一把水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人是自杀的,没有尸变,纪暖看了看油箱,暗道一声多谢大哥,然后把司机的尸体拖出来,自己坐进去,发动了汽车。
车子臭气熏天,屁股下面也是黏糊糊的,纪暖不愿多想那是什么东西。
接上几人之后,因为怕招摇,她连车灯都不敢开,全凭眼力劲儿辨认道路。
坐在副驾的西蒙在车里左翻右翻,收获了地图一张,纪暖让他查最近的医院,西蒙翻看一阵,指着前方:“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拐弯就能看见了。”
沙莉的声音越来越弱,纪暖加快速度拐过第二个路口,刚转弯,一束强光忽然打在她脸上,纪暖眼前一花,猛踩刹车停住。
但是在下一刻,一辆速度极快的车从侧面狠狠撞过来,把他们连人带车撞得冲出公路,直接翻了车。
纪暖随车在空中转了两圈才停下,脑袋重重磕在方向盘上,昏过去之前,她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哪个瘪犊子害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温柔的暖意中渐渐恢复了知觉。
好暖和,好舒服啊……
下一刻她就惊醒过来。
她什么时候这么舒服过?该不会是撞车死了吧!
这一睁眼,一激动,全身都跟着疼起来,她痛呼一声,总算放下心来。
会疼,说明她还没有死。
这里像是医院的病房,房里开着灯,很明亮,说明外面应该是晚上,当她扭头看清枕边人的时候,差点叫出声来。
初十!
她刚才那一声痛呼,把睡着的初十给惊动了,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只在被子里收紧手臂,很惬意的哼哼两声:“阿暖,别闹,再睡一会……”
纪暖这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暖和。
这个混蛋在抱着她睡觉!
“滚开!别碰我!”
恼羞成怒,加上累积的仇恨,她破口大骂,手脚并用的从他怀里挣出来,抓起床头的玻璃药瓶就往他身上砸。
就在药瓶快砸到身上的时候,初十忽然睁开眼睛,随手拨开药瓶,腰身一卷坐起来,他拨开垂到眼睛的刘海,一脸委屈问道:“为什么砸我?”
少了浓妆艳抹的遮挡,他的眼神有些疲惫,嘴唇发白,看上去就是个病弱的美少年。
但纪暖根本不为所动,因为她知道这个看上去病弱的家伙有多危险。
“你这个杀人犯……”她怒火攻心,几乎站不稳,只能扶着床头柜,气喘吁吁的控诉,“你杀了小韩,还杀了一个婴儿!”
初十想了想,才想到她说的是谁,他站起身,露出了一丝不挂的成年人身材,结实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陈伤疤。纪暖赶紧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这才继续抬头,用不共戴天的神情看着他。
初十对她的控诉不以为意,捡起床上的衣服穿上,然后越过病床,一步一步走到纪暖跟前,一直把她逼到墙角。
他还在逼近,纪暖抬手推他,但那点力气根本算不上抗拒,初十一路逼近,握住她的手腕,缓缓的、坚决的把她抵在墙上,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难过:“所以呢?我杀了他们,你想给他们报仇?”
“是!我离队就是为了找你!我要给他们报仇,不让你继续作孽!”
“为什么?他们跟你非亲非故,那婴儿也不是你生的。”初十说着,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阿暖,他们活不到南云,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你又何必为了他们跟我过不去?”
纪暖不想再听他的解释:“就算他们要死,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你凭什么杀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跟我同车的人呢?他们在哪里?”
初十微微挑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才是你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可你一直没有问,我过的好不好。”
101 嫉妒
他过的这么好,想杀谁就杀谁,哪里用得着她的关心?
但纪暖没有说出来,只是戒备的看着他:“我的人呢?”
初十自嘲的笑了一声,松开她的手:“都活着,他们还有用。”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初十也不瞒她:“军队一向自诩正义,想必是不会拒绝一命换一命的。”
“你……跟军队作对,你是在自取灭亡!”
“能活下来的才是赢家,管他军队不军队。我不明白,阿暖,你在军队过的明明不好,为什么还要帮他们说话?”
纪暖梗着脖子:“谁说我过得不好?”
“那几个学生全交代了,”初十拽着她的手,一把撸起她的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这就是你说的‘过得好’?”
纪暖挣不出手,只能抬起头,无力的看着他:“我受伤不关军队的事,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也没有过得不好,是你在姜城把我绑走,军队才会误会我跟你们有勾结。”
“初九的眼睛是你戳瞎的,他对你恨之入骨,当时你又在军队之中,如果不事先把你带出来,你会被杀的。”
“我宁愿跟着军队一起死。”
“可是,我不想让你死,我说过会好好保护你的……”
纪暖快被他逼疯了。
想到那个被捂死的婴儿,想到为救她而牺牲的小韩,再想到被他一枪射中心口的那蓝,纪暖只觉得怒气攻心,突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下滑。
初十被她瞬间煞白的脸给吓着了,一把将她捞进怀里:“阿暖!阿暖!你别吓我!”
纪暖是真的差点被他给气晕了。
她恍惚了好一阵子才清醒,看清了初十那张担忧的脸以后,她心里有个主意渐渐成型。
“我想去看看他们,有个女生受伤了,不救她的话,她会死的……”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用假装就楚楚可怜,初十不疑有他,满口答应:“好,好,我带你去,在这之前,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我现在就要去。”
“听你的,听你的。”初十对她百依百顺,把她打横抱起来,踢开房门往外走。
这里的确是医院,离开病房之后,纪暖被走廊上的那帮人给吓着了。
走廊两边全是他们的人,每五步站一个,两排下来,足有二三十人,各个全副武装,怀抱冲锋枪,黑衣黑裤黑面罩,打扮得跟敢死队一样。
纪暖看得心里发紧,初十倒是习以为然,镇定自若的抱着她走过去,路上居然也没人拦着。
袭击姜城的时候,纪暖并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只听到了八哥九哥,这么一看……
她开始为军队担心。
这些人装备精良,而且只是恐怖组织的一部分,上一次的袭击就让部队损失了一半人马,如果再来一次,部队还能挺得住吗?
初十一直抱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守在门口的两人推开门,初十走进去,纪暖一眼就看到被分别捆在手术台上的三个男生,他们嘴上还封着胶带,而受伤的沙莉躺在手术台上,手脚都经过了简单处理。
纪暖挣扎着下地,跑到手术台前。
沙莉还活着,就是昏睡了,下面绑着的三个人全都鼻青脸肿,西蒙尤其严重。
纪暖赶紧撕开他们嘴上的胶带,正要给他们解绑的时候,初十拽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不行,不能放,他们是人质。”
纪暖看了一眼门外的守卫,忿忿的放下手。
三个人挨了好一顿拳打脚踢,一见初十吓得不轻,看到纪暖被抱进来,他们也懵了。
西蒙肿着眼眶,费力的睁眼问道:“暖姐……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么?”
纪暖毫不犹豫的否认:“不是!”
“那就好……他问我们关于你的事……我真的挨不住才说的……对不起……”
纪暖瞪了初十一眼,初十摊手:“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没事,没事,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纪暖转向初十,“你不是要人质么?我来当人质,你放了他们吧。”
初十摇头一笑:“阿暖,别闹了,他们不把你当自己人,你就算做了人质,也……”
“我是顾前少校的女朋友。”
初十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几天,不过,情侣能做的事我们都做过,首长也知道这件事。”纪暖平静的看着他,“别人怎样看我,无所谓,顾前是在首长面前打过报告的,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
初十看着西蒙,神色冰冷:“有没有这回事?”
西蒙闭着嘴不说话,初十拔出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有没有!”
一旁的陆凡赶紧说道:“有有有!暖姐在采石场舍身救了顾少校一命,顾少校还当众亲了她!很多人看见,真的真的!大家都知道的!”
“噗”的一声枪响,陆凡的眉心绽放一朵血花,他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啊!”纪暖没想到他真的会开枪,顿时捂着嘴惊叫一声。
西蒙愣愣的看着朋友的尸体,眼泪刷的流下来,门宇直接吓尿,泛黄的水渍从他屁股下面淌出来,整个人抖得筛糠一样。
纪暖惊恐的看着初十:“你……”
初十收起手枪,突然伸手拖过纪暖,狠狠的吻了下去。
纪暖不防,怔怔的站着,任由他生涩的索取,胸口一阵酸痛,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不一样……不一样了……
她一直以为初十心底还保留着善良,就像他当初在九哥手里保住她一样,可是现在……
人命在他眼里就这么轻贱,举手投足间,他毫不犹豫的要了陆凡的性命。
歌唱家陆凡,连一次都没歌唱过,就这么死掉了。
是她自作聪明……
感受到她滚烫的泪,初十终于停下动作,拇指重重拂过她的嘴唇,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现在一笔勾销了,你不是他女朋友了,你是我的。”
没了他的手臂支撑,纪暖滑坐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颤抖。
102 底线
初十见她流泪,很是心疼,蹲下去和她平视,温和的给她擦眼泪:“哭什么?要是觉得不解气,我将顾前的脑袋带回来给你……”
纪暖缓缓低头,眼角余光瞥到他腰间的手枪,她想也不想,猛地拔出手枪,一脸仇恨的指着他。
外面守卫听到这动静,立刻跑到门口,齐刷刷举枪对准了纪暖。
初十浓眉一挑,对后面摆手:“别紧张,都把枪收起来!”
然后,他看着纪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阿暖,你下不了手的。”
说着,他微笑着去拿她的手枪。
纪暖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子弹从初十的耳畔擦过,“砰”的一声打在不锈钢的大门上,门口的守卫再度举枪,初十的神色也有点变了。
“放他们走。”纪暖两手握枪对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否则的话,下一颗子弹打中的就是你的心脏。”
初十定定的看着她,就像毒蛇在猎食之前会长久的注视着猎物,这寒意彻骨的目光看得纪暖几乎想要缴械投降,跪地求饶。
可是她不能。
说到底,这几个孩子是傻乎乎的跟错了人,可她不能不负责任的丢下他们不管!
陆凡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三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初十,我来当你的人质,放了他们。”
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烈士一样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但她更没想到,初十会直接用胸口堵上她的枪口。
他半跪在地上,一步步的逼近她:“那你开枪吧。”
“你……”纪暖握枪的手开始发抖,“你别过来……”
她杀过丧尸,但是没有杀过活人!
她不行的……她下不了手!
初十一点都不怕她,一直把她逼得后背抵着手术台。
这种人杀害了那么多好人,死不足惜,可她不知怎么,就是无法扣动扳机!
连西蒙都忍不住了:“暖姐!开枪啊!我们五个换他一个,不亏!会有人帮我们报仇的!”
就算有西蒙助阵,纪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初十从她手上缴了枪。
初十捧起纪暖的脸,笑得像个大孩子:“你看,阿暖,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纪暖被枪硌着脸,木呆呆的坐着,心如死灰。
刚才那一枪还不如崩了她自己。
初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她连枪都拿到手了,却扣不了扳机。
简直没用到极点。
把纪暖收拾服帖了,初十看向一旁助阵的西蒙,歪歪脑袋,一拳把他的牙打掉两颗:“就你话多!”
纪暖一把抱住他染血的拳头:“住手!”
纵然被打得鼻青脸肿,西蒙还是挣扎着向她露出一个鄙视的神情:“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我看错了你……”
初十冷笑一声举枪,纪暖转身挡在西蒙跟前,愤恨的看着初十:“开枪啊!你不是喜欢杀人吗?干脆把我们全都杀掉吧!”
初十自然是不可能对她开枪的,但西蒙在后面很不老实:“让开!谁要你假好心!我才不会当人质!我跟你……不一样!”
在初十杀意爆发之前,纪暖转身给了西蒙一耳光:“闭嘴吧你!要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这几个笨蛋,我至于惹这一身骚吗?你想死就去别的地方死,别死在我面前!我才不想对你这种蠢货有任何愧疚之情!”
西蒙挨了一耳光有点懵,听她这么说又很委屈,泪汪汪的看着她。
纪暖忍痛别开脸,拽着初十站起身:“我累了,走吧。”
初十又不是傻子,她是怕他杀了话痨小子才会抢先出手,但是……
她再次主动牵起他的手,这感觉不赖。
他也干脆对她那点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几个人的下场早就注定了。
回了休息的病房,纪暖精疲力竭的坐在床边。
她必须得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她没法对活人下杀手。
就算当初九哥那么对她,她对他开枪的时候也没瞄准要害。
“不杀活人”是她的底线。
可是,如果不能杀了初十,她离队又有什么意义?
初十坐过去,很亲昵的搂住她的肩:“有什么想吃的?看你,这才多久就瘦了一圈。”
纪暖很想有骨气的说她什么也不吃,但所剩无几的体力让她服了软:“……除了罐头,什么都行。”
初十亲亲她的脸,出去叫人送吃的进来。
不多时,一份新鲜出炉的洋快餐就装在托盘里送进来了。
装着可乐的大玻璃杯外壁挂着薄薄的水珠,用纸盒装着的薯条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的土豆香气,高高的汉堡包里,肉饼酥软香嫩,生菜新鲜碧绿,奶黄色的芝士厚得都要滴下来了。
要不是因为包装纸上没有logo,她真以为初十刚才是点了个外卖。
敌方不仅武器装备好,连伙食也这么棒……
想起他们一路的罐头,纪暖真想抢走他们的冷冻车和厨子,给部队带回去。
初十看着纪暖那不自觉吞咽口水的小动作,笑着捏捏她没剩多少肉的脸颊:“快吃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最先向汉堡包伸手:“你们……这个……怎么做到的?”
“出中长期任务时,我们有专门的冷冻车和烹饪师,毕竟只有吃饱了才好打仗。”
“那你们上次的是……短期任务?”
初十不予置否,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纪暖知道自己问得太多了,咬了一口又回过神:“我的人还没有吃东西……”
“他们有罐头。”
“……”
纪暖心情复杂的吃掉了所有的东西,冰可乐最后下肚,爽的她浑身一颤。
吃饱喝足,东西撤下,纪暖看初十心情不错,再度问他:“在姜城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杀了九……”
话音未落,初十眼神一凛,猛地上前掩住她的嘴,力气之大,竟是把她整个人都按倒在床上。
纪暖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到了,还以为他想杀了自己,但初十按倒她以后,力道立刻减小,然后,他居高临下的凑近她的耳朵,声音极轻的说道:“九哥和八哥都是光荣战死的,不管谁问你,都是这个答案,记住没有?”
“……”
纪暖愣愣的看着他,缓缓点头。
这个家伙很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
103 交换
虽然不知道初十是怎么汇报姜城那次失败行动的,但现在的他显然过得很滋润,还成了一帮人的小头目,想来其中猫腻必定不少。
短短两个月,他从江蓝分基地的那个被九哥暴打也不敢还手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心如坚冰、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看到纪暖脸色微白,初十起身,把她也扶起来:“吓到你了?”
“嗯,吓到了。”纪暖壮着胆子得寸进尺,“所以你要给我一个补偿。”
初十怎会不知道她的目的,但他还是笑着应下了:“好啊,你想要什么补偿?”
“你不是要交换人质吗?”纪暖嗓音发紧,感觉自己在作死,“带上我,我也去。”
初十“唔”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要求,但不能让她轻易得逞。
于是他微微皱眉,故作为难的说道:“这补偿可有点困难,如果带上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纪暖攥着脖子上的项链,说道:“我把钻石还给你。”
初十的眼底原本是带着笑的,听到这句话以后,所有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纪暖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还以为自己捅了马蜂窝。
但初十最终也没发火,只是把钻石扣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之前的那个吻就当作是你的谢礼好了,行动的时候,我会叫上你的。”
说完,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纪暖看着他离开,突然感觉他很可怜。
她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偏偏只对自己例外。
这要换成别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军队怀疑他们勾结也真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这个家伙……
真的对她有意思?
纪暖一想,心里直犯怵。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她并不记得自己对他做过什么特别需要感激的事情,再说这小子是恐怖组织里出来的小变态,偏执狂,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就不该抓她,也不该待在这里自甘堕落。
虽然她数落着初十的不是,心里还是感觉有点羞耻。
她刚刚还吃了这个“自甘堕落”的人送来的汉堡包,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她在房里翻来覆去的待到夜里两三点,眼看就要熬不住,终于等到初十推门进来。
只是初十的动作很轻,喊她的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到:“阿暖,阿暖……”
纪暖一骨碌爬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目光炯炯。
他有点意外的笑了一声:“你还没睡?”
“你那声音叫蚊子都叫不醒!”
“咳咳,我这不是担心影响你休息么?”说着,不等纪暖揭穿他,他立刻转移话题,“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出发了,你跟我一辆车。”
纪暖没废话,立马下床拍拍脸,摆出一副跟定他的架势。
初十肯定不会一对一交换人质,大概会使坏,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吃亏。
如果到时候真的要干架,她还是得帮自己人的。
初十开着小越野亲自载她,纪暖上车前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人,初十解释道:“他们先出发,咱们最后。”
“哦。”纪暖上了车,说道,“既然要外出,我也应该带一件武器吧?要是遇到丧尸,也不用你分心照顾我。”
“车子是防弹的,你待在里面绝对安全,而且,照顾你不会分心。”
初十几句话轻飘飘的带过给她武器的话题,开车上路。
纪暖坐立不安,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公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哎,初十。”
“嗯?”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军队的?”
初十轻笑一声:“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那这次交换人质……会有谁过来?”
“我指名了顾前,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呢。”
纪暖一怔。
初十腾出一只手,扣在她冰凉的手上,握紧:“我实在很想知道,你的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人。”
纪暖抽回手:“什么前男友,你别乱讲。”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今晚会死。”
“你……”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这支队伍到不了南云。”
她虽然被排斥,可这并不代表她希望部队的人全部去死:“一定要杀了军官吗?为什么啊?”
“我只管执行任务,哪儿管那么多为什么。”自始至终,初十的语气都很善解人意,“如果你讨厌见到这些事情,待会儿闭上眼睛就好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哪儿是闭上眼睛就能结束的问题?!
纪暖实在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跟军队过不去,忍不住追问:“初十,你……”
初十打断了她的话:“阿暖,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明白吗?”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但纪暖却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的自觉告诉她,初十背后的这个恐怖组织,远比她想象的更具有威胁性。
他们并不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放在眼里,目标只有军官,从江蓝一路追杀到这里,动用的人越来越多,造成的杀孽也越来越大。
这支部队不能到南云——这是初十之前告诉过她的。
可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纪暖始终琢磨不透。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们的车子才跟前面的几辆卡车会合,初十开着越野车走在最前方,又过了半小时之后,他们开进了一座化工厂。
这工厂大概在灾难之前就废弃了,里面杂草丛生,没有处理掉的陈旧设备上锈迹斑斑,中央悬着一盏电灯,灯泡周围围着黑布,这是为了防止被远处的丧尸看见,只有走到灯下,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他们的车子开到时,对面已经停了一排绿皮卡车,前面站着几个人,为首那人身高腿长,见到他们下车,不带一兵一卒就走到灯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顾前在此,我们的人呢?”
周围都是黑暗,唯独他那张脸被灯光映亮,看起来十分英武,只是那薄唇上还带着鲜艳的伤痕,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初十熄了火,冷哼一声:“哼,小白脸。”
104 意图
既然被指名,依着顾前的性子,他是不可能缺席的,但这个笨蛋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
初十看出纪暖的心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如果你在为我担心就好了。”
“什么?”
“我说,你坐在车里,不准乱跑,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哦。”说着,初十揽着纪暖的后脑勺把她拉到跟前,在她脸上轻啄一下,“乖乖等我回来。”
纪暖别开脸,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她受不了初十跟她这么亲近。
初十下车,其他人也有所行动,他们把坐在轮椅上、头罩麻袋、五花大绑的西蒙、门宇还有沙莉推出来,在他们这边排排站。
灯下的顾前微微笑着,眼底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对面这群黑衣蒙面的混账就是跟部队不共戴天的仇人!
必须先把人质弄回来,才能放手干仗。
初十也走到灯下,跟他相视而立。
没杀人和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在顾前眼中,这小子显然属于后者。虽然初十很年轻,但他脸上已经有了种久经风霜的沧桑感,眼神冰冷,谈到生死时也没有半点起伏,这样的人,对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敬重。
顾前率先开了口:“你就是负责人?”
“是我,没错。”
“姜城的事,咱们以后再算账,现在,我来带回你们劫走的人质。”
初十点点头:“可以,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顾前冷笑一声:“先把人质带上来,我要检查。”
初十打了个响指,三个蒙面的恐怖分子把三人推上前,拿掉麻袋。
乍一见光,几人还有些不适应,待看清了对面的顾前,门宇竟是“哇”的一声哭起来:“顾少校!顾少校!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沙莉经过急救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仍然虚弱,只能坐在轮椅上不停的掉眼泪。
西蒙那张脸被打得已经不能看,他半睁着眼睛看向顾前,单那副惨状就足以说明一切。
恐怖分子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
顾前克制住自己的愤怒,看着初十:“还有呢?”
初十轻描淡写道:“杀了。”
“一个陆凡,一个——纪暖,全杀了?”
初十微笑:“你说呢?”
“我要见尸体。”
“你可以去附近剖开丧尸的肚子,看能不能找到。”
顾前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他妈的!你杀害人质,还交换个屁啊?!”
初十点点头,突然拔枪,在西蒙肩上打了一枪。
他拔枪和翻脸一样快,连顾前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蒙中枪,惨叫不止。
这混账!
顾前也拔出枪,对准了初十的脑袋。
与此同时,胶着的双方也都端起枪管子,乌洞洞的枪口映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纪暖徒然的看着一切发生,两手抓紧了裤管。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初十要撕票?
她该怎么帮自己人?
初十并不畏惧顾前的枪口,他两手扣在西蒙肩上,手指渐渐用力,鲜血从伤口流出,很快就浸染了他整只手:“要是你觉得没有交换的必要,大可以原路返回,人质我就地杀了,也省的你们后悔,再跑一趟。”
顾前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想死!”
初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毫不在意道:“那你开枪啊。”
“……”
这是他的挑衅,顾前一旦开枪,什么都完了,人质一个都保不住。
西蒙再怎么刚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挨了枪子儿后疼得死去活来,虽然他强忍着疼痛,但第一声惨叫已经传出去,双方的侦察兵都回来汇报,说不远处的丧尸群在接近。
初十大大方方的公布了情报,然后问道:“所以呢,还要不要交换?不换我就走了。”
时间紧迫,他是来交换人质的,不是来消灭丧尸的,纵然怒火滔天也毫无办法,顾前上前一步,卸下枪恶狠狠的说道:“我来换这个女孩子。”
“顾少校真是舍己为人,精神可嘉啊。”初十示意属下把人交换过来,然后像当街叫卖一样,拍拍西蒙和哭哭啼啼的门宇,“还有两位呢,谁来?”
顾前的得力干将吴楚带着另一个上尉级别的军官走上来,两人在灯下缴了械,乖乖束手就擒,换回了西蒙和门宇。
看着三个军人被五花大绑,任人宰割,纪暖心里甭提有多难过。
这辆车子旁边围了很多恐怖分子,只要她一有动作就会被打成筛子,初十虽然没把她绑在车里,但也跟绑了她差不多。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被推进车子,双方各自撤退,走人。
初十只费一颗子弹,就绑回了三个军官,心情挺不错,一上车就搂着纪暖狠狠的亲了一口。
纪暖心乱如麻,还得强作镇定的问他:“你……你不会杀了他们吧?”
初十答非所问:“你想见顾前么?我怎么记得以前跟你在一起的叫那蓝呢?”
提起那蓝,纪暖心里一痛,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蓝说,打进他身体的那颗子弹是故意射偏的。
初十也说过,他在姜城射杀小韩的时候,实际上瞄准的是那蓝。
为什么……那蓝次次都能幸免?
难不成——
难不成队伍里的内奸实际上是……那蓝?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心底止不住的发寒。
不,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是内奸,唯有那蓝不可能!
如果他是内奸的话,又何必告诉她子弹是射偏的呢?
这一定是初十的阴谋!想让人误以为那蓝跟他们有勾结!
想到这里,纪暖更加恨初十了。
不止把她拖下水,连那蓝都要被泼脏水,这个混账王八蛋!
混账王八蛋一路上都春风得意,回到暂时驻留的医院之后,他让人把三人分别关押,又把纪暖领到房间门口:“接下来就是男人的事了,你回去睡觉吧。”
三个同伴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豁出去了。
纪暖突然面向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努力露出最勾人的一面,掐着嗓子撒娇:“男人的事情等天亮再说吧,我不想一个人睡,你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