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7 接纳
白丸的功效还在持续，纪暖跑了一晚上，天亮以后开车还是精神奕奕。
再有五十公里就能到达章西，纪暖也不敢懈怠，一丝不苟的开着车。
格里凌晨撑不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就醒，听了广播之后，他的心情也很沉重。
他不是在悲天悯人，关白死再多人，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数字，他只是在担忧，卡伦大概还没死。
如果卡伦死了，屠杀补给站平民的那些成员不可能井然有序的撤离。
虽然纪暖是朝着他脑袋开的枪，但她的准头还是挺让人怀疑的，而且，卡伦留了纪暖那么久，抽了她不少血得到含有抗体的血清，哪怕只剩一口气，凭着血清，也能起死回生。
这回是真的不妙，卡伦早晚能查出那一枪是纪暖开的，凭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追杀纪暖到天涯海角。
初一让他们去章西也只是权宜之计，章西是大站，卡伦的人不会硬碰硬，可难保他们不会耍手段，比如用疫苗能够“长生不老”之类的妖言，收买被病毒吓出心病的管理层。
纪暖本就是黑名单上的人，自己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只怕到了章西，他们的行踪就再也瞒不住了。
格里还想多活一阵，不是因为怕死，他是想多陪陪纪暖，所以才没有吃白丸，这东西会上瘾。
他拼死累活的动脑，终于想出一条活路。
握住纪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他说：“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去章西了。”
纪暖踩下刹车：“为什么？”
“不安全。”
“那我们去哪里呢？”
“联系百里云川。”
纪暖一听这个名字就摇头：“不，我不想再欠他的情了。”
“唉，笨蛋，就算欠也是我欠。”格里笑笑，“不要任性，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说。”
纪暖摸着他苍白微凉的脸：“格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是我已经不想再承他的情，就算以后要跟你逃亡，我也认了。格里……不要推开我。”
感受着她掌心的柔软和温度，格里闭上眼睛，喃喃的说：“我很高兴……”
他很高兴，能听到纪暖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择手段，坏事做尽，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在他身体垮掉之前听到，他会更高兴。
他想要得到她的爱，就把她从百里云川手中抢了过来。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她的爱，代价却是如此沉重。
他好不了了，给不了她以后。
纪暖能感受到他言语间的沉重，故作轻松的拍拍方向盘：“先不要麻烦百里云川，去章西看看情况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不信，咱们两人不靠别人帮助还活不下去了。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再找他嘛！”
“你说的也有道理。”格里笑微微的闭上眼睛，“那就这么办吧。”
“你是不是饿了？车里的食物在哪儿放着？”
“不饿，只是有点困。”
“那你好好睡吧，我磕了药，现在精神倍儿好呢！”
“好。”
格里退回后面休息了，纪暖低头，飞快的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然后笑容满面的继续开车前往章西。
情况并没有他们预料的那么糟糕，初一早在章西安排了人手接应，该人手是花了大价钱收买的年轻哨兵，名叫李元，既能当跑腿，也能打掩护，很对得起收买的价钱，两人的到来甚至并未惊动上面的人。
格里睡得很沉，开关车门那么大的声响都没能惊动他。
李元引着纪暖把伪装车藏在补给站外，然后把格里背出来，纪暖带着手枪，又装了些必要的物资背着，李元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纪暖并不完全信任他，他能理解，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是好过的。
李元是补给站里一个八面玲珑的小人物，帮某人的远方亲戚安排一下住处，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纪暖和格里得到了招待所里的一间双人房，把格里放在床上之后，李元跟纪暖讲述了一下注意事项：“白天你们尽量减少外出，这里人多眼杂，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一日两餐在大食堂，不过我会叫人帮你们打饭回来的，敲门声三短三长……”
纪暖认真听着他的嘱咐，配合点头，最后他终于交代完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好像病的挺重，真的不用住院吗？”
“不用。”
“那好吧……我先走了。”
“等等！”纪暖叫住他，“能不能帮我弄到一个医院的证件？”
李元疑惑：“你要那个做什么？”
纪暖只看着他，不吭声。
李元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好吧，但是你别玩过火！要是做出什么伤害章西的事情，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你放心。”
纪暖跟章西又没有仇，她之所以要去医院，是因为她要抽血，取自己的血清给格里续命。
李元离开之后，纪暖把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没有发现监控和监听之类的设备，左邻右舍也没有什么异常。
她锁好门，上床帮格里脱掉羽绒服，把他放进被窝里，摆出舒服一点的睡姿。
房间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热水管，被窝里很冷，眼看格里躺在凉被窝里直打颤，纪暖也干脆脱了外套钻进去，帮他暖被窝。
格里在暗无天日的昏睡中感受到了热源，不由自主的就往纪暖身边靠过去。
被他用瘦成骨棒的手臂抱着，纪暖定定的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的淌下来。
心疼。
也不知怎么搞的，越是在意，就越是留不住。
她就像被厄运缠住了一样，凡是跟她沾上边的人，最后大多要以悲剧收场。
塔玛的……
自怨自艾、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把被窝暖热以后，纪暖爬出来，用不怎么热的水冲了个澡。
冲完以后，白丸的药效也耗的差不多了。
她冻的浑身发抖，头昏脑胀的摸到床边，不等抬腿上去，整个人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纪暖昏的很彻底，昏过去之前还在想：如果就这么跟格里死在一起，倒也真是清净了。
918 度日
到底还是年轻，底子好，纪暖就这么在地板上冻了大半天，醒来以后非但没有感冒，身上一些小病小痛也都消失了。
她爬起来，扭头看看床上还在昏睡的格里。
他睡得不安稳，哪怕在梦中，病痛也在折磨他，他的呼吸很轻，而且断断续续，那是他的肺受了重创，不见好，一呼一吸都会难受。
纪暖给他拉严被子，又看看时间，晚饭时候已经过去，不过她还是在门外收获了两人份的饭菜。
章西补给站后勤做得好，大棚也建起来了，哪怕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人们也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饭菜有点凉了，纪暖坚持不懈，在接了两桶水后，终于放出了热水，把饭盒浸在热水里加热，她又洗了两条热毛巾，拿到床边给格里擦脸。
被滚烫的毛巾一浸，格里倏地睁开眼。
不是惊讶，而是惊吓。
他被热力侵袭时，以为自己仍然被困在卡伦的暗牢里。那是个人间地狱，饭没得吃，毒打管够，自从卡伦知道他也注射过纪暖的血清之后，折磨更是变本加厉，每一天都是地狱。
他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痛，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怕归怕，他倒没有后悔过。
既然他说过要爱纪暖，那么就算奉献出全身心他也甘愿，他对她的好带着霸道，由不得她不要。
只是，他太疼了。
有时候他也想就这么疼死算了，可是纪暖的血在他体内发挥着作用，想要见到纪暖的心也支撑着他的精神不崩溃，就这样一天天的，他终于等到机会逃出来了！
逃出来，一条命也耗的差不多了。
能得到纪暖的准话，他没什么遗憾了……
惊吓的神情被格里很快掩去，他露出惯有的微笑：“做什么？”
“你现在不能洗澡，我给你擦擦，好不好？”
“好。”
他很听话，身体绵软，随便她摆弄。
纪暖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脸擦手擦身，他一直穿着厚厚的衣服睡觉，捂那么严，却没有什么汗味。
纪暖帮他把衣服脱掉，只给他留了薄薄的衬衫当睡衣，用被子把他捂的严严实实。
上面擦干净了，纪暖故作自然的要扯他的棉裤，这一次格里死活不肯就范，裹紧被子不让她碰：“我……我自己来。”
凭他现在的力气，纪暖一只手就能打赢他，但是他这么防备，她也不愿意去触及他的自尊底线，只好把热水盆和毛巾留给他，让他自己解决。
格里在外泼泼洒洒的洗毛巾擦身，纪暖站在卫生间，两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单薄的自己，她用力攥拳，把眼泪给忍了回去。
哭哭哭，哭什么哭！
哭就有用了？哭就能留住格里了？
他时日无多，他知道，她也清楚。
以前有什么恩怨情仇，她都不去想了，现在她只想倾尽全力的对他好。
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他在走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大概是已经擦完，纪暖用力眨眨眼，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精神，然后她推门走出去，把毛巾和热水盆抱走，且走且说：“正好，饭也温着呢，你一定饿了吧？”
没了层层衣服的保护与遮掩，格里看起来更像个幽魂了。
他倚在床头，脸上肤色白如雪——卡伦本来是打算把他折磨死之后，砍下他的头做标本的，所以没有在他的脸上动刀子。
多亏卡伦那一点恶趣味，他才可以保全这一张脸。
他也只剩这张脸了。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逃出来之后，是否还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纪暖打开饭盒，一阵浓郁的饭香传出来。
第一个饭盒里装着饭，主食是黄灿灿的蛋炒饭，配菜盒里有码的整整齐齐的鲜红小番茄、切成薄片的黄绿色腌黄瓜、蒸熟的青豆，还有洒了薄盐的炸薯条，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第二个饭盒里是汤——说是汤，也就是稀稀的紫菜蛋花汤，送饭罢了。
纪暖一勺饭一勺汤的喂格里，她从没发现自己也可以这么有耐心。
格里目前是久病不愈，全身无力，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但是这饭里都是新鲜的东西，不是来自罐头，挺对他的胃口。
他慢慢的咀嚼，想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如数消化吸收，只为多活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能跟她在一起了，她对他这么好，他还没过够呢。
只是他的胃都饿缩了，无论怎么努力吃，饭量也就那么点儿。
纪暖喂到他嘴边，他笑着摇头，说吃不下了。
纪暖站在两个饭盒后，摆出大包大揽的气势：“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啊！”
“吃吧，不要浪费。”
纪暖把能量高的炸薯条剩下，稀里呼噜的吃掉了剩饭，然后一抹嘴，觉得十分满足：“还是留在章西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人认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痛快。”
格里也觉得这里挺好，所以听着她的话微笑：“嗯，伙食也好，海上经常吃鱼……我不喜欢鱼。”
“你还挑食啊？”
格里回忆了一下海上的伙食，肯定的点点头：“刺多……厨师做的也不好吃。”
“你有吃过无骨酸菜鱼吗？那个可好吃了呢，也没有什么刺。”
“没有。”
“噢，这是寒武的特色菜，我也就吃过一回，酸菜更好吃，一大盆油油的酸菜汤，鱼片是雪白雪白的，上面还飘着红辣椒片，拌饭最好吃了……”
她吃饱喝足，还想着吃，脸上显出了红润的颜色，像颗正在往熟里长的红苹果。
格里对酸菜无感，但见她说的那么有感觉，也有一点心动了：“是嘛……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吃吧……”
纪暖用力点头：“嗯！格里，你还想吃别的东西吗？想喝什么也说出来吧，你只吃那么一点，晚上会饿的。”
“嗯……可以来点香槟吗？”
纪暖哭笑不得：“你这要求还真不低，我去问问。”
格里只是开个玩笑，谁知她当真给李元打了个电话。
李元接到电话，颇想在她脑袋上来一下子。
一对落难鸳鸯，活得不见天日，居然还想喝香槟！
真是两个大爷，美死他们了！
919 奉献
李元没能弄到香槟，但医院的医生证，却是给纪暖弄回来了。
证件是压在第二天的午饭下面送来的，纪暖没让格里知道，藏好了证件，她一勺饭一勺菜的喂他，格里饭量还是不行，自己那份儿吃不到三分之一，就摇头说吃不下了。
纪暖也不苦口婆心的劝，因为他的情况，两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饭量变小，那就少吃多餐，纪暖细致的把饭分出小份，零碎着也要让他把饭吃下去，她自己则是照常稀里呼噜。
吃饱喝足之后，她守着格里睡觉，等他的呼吸沉下去，纪暖轻手轻脚的穿戴，带上医生证出了门。
且不说她现在的样子和当初做女学生时大有改观，章西也不再是以前的章西了，因为相熟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一眼望过去都是生面孔。
纪暖进了医院，在约定好的地方找到一身白大褂和口罩眼镜等道具。
她本就是细长条的身板，白大褂一穿，口罩眼镜一戴，头发往后一扎，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而纪暖也有在众联的L4研究室协同研究的经验，所以知道自己的目的所在。她摸到血液科，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了针管和血袋，还有一个冷冻箱。
然后，她待在分析室，抽自己的血，取血清。
取血清不算细活，纪暖这样的非专业人士也能做。她把提取的血清放在冷冻箱里，提着冷冻箱起身，觉得有点头晕。
毕竟抽了500cc的血，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但是只提取出这么点血清，还不知道能用多长时候。
纪暖脱了伪装，把箱子抱在棉衣里，遮遮掩掩的回去了。
回去以后，格里还没有醒，她辨认他的血管，给他打了一针。
格里梦里挨了一下，依然没有醒——
他太累了，睡的很沉，说不定哪一觉就会睡的再也起不来了。
血清是有效果的，首先格里的呼吸通畅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拉风箱了。
趁着格里还没醒，她把“借用”的冷冻箱和针管藏在衣柜里，然后挽起袖子在房里打扫。
双人房里没什么摆设，除了两张床和柜子外，简直就是家徒四壁。纪暖不紧不慢的忙活着，给自己找事做，等格里醒了，她也来回走出一身汗，脸上出现了红晕的颜色。
格里睡醒，看到纪暖做家务，突然觉得很幸福。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房子不大，能干的事情还挺多，纪暖擦拭了每一个角落，原本房间就只有一个空，现在却有种别样的整洁利落。
纪暖扶他起来，喂水喂饭，格里推不过只能吃掉，不过感觉现在的精神比先前好了一些。
纪暖给他擦擦嘴：“一会儿晚饭就来了，不知道今晚是什么菜色。”
格里觉得好笑，两人现在整天都想着吃，一点别的追求都没有。
他猜测：“可能还是白饭吧。”
纪暖嘻嘻的笑：“章西存粮真挺多哈，天天都有白饭吃。”
“毕竟是个大站嘛……以后等丧尸问题解决了，这里……直接就可以变城市了呢……”
“也对，战略物资还是充足的，哈哈……”
三短三长的敲门声过后，晚饭内容揭晓——
他们都猜错了，今晚是汤面条。
汤面条份量十足，简直快要变成炸酱面，纪暖依旧是一勺面一勺汤的喂他，格里喝了不少热面汤，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血色。
纪暖高兴坏了，十分感激那位做面条的大师傅。
然而高兴并未持续很久，格里吃撑，把原先的饭也一起吐出来了。
看着他吐在抽水马桶里、中午吃下去的并未怎么消化的饭粒，纪暖只觉得心都揪着疼。
吐过之后，格里开始发烧。
他没有发高烧，只是低烧，持续的低烧带走了他为数不多的精神和体力，他变得更虚弱了。
一味地猛塞并不能让他变得健康，还可能把他撑出一场病。
也不知血清是否发挥了功效，格里病一晚上就退了烧，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看的纪暖以为是回光返照，不由得害怕起来。
格里知道她的心思，柔声安慰：“不要怕……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啦……只是一时贪嘴硬吃……”
纪暖一声不吭的扑到他怀里，不多时，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眼睛亮亮的，有点发红：“是我的错，你是病人，应该吃粥的嘛！怎么能跟正常人一样吃白饭呢？”
格里也恍然大悟：“是呀……呵呵……”
于是，纪暖又打电话给李元了。
这回的晚饭，她得到了两碗稀粥和两碟小咸菜。
纪暖是不用陪着格里吃病人餐的，但李元如此安排，显然是烦了她没完没了的要求。
纪暖也没说什么，陪格里一起吃稀粥。
粥到底比饭好得多，这回格里吃了没有吐，安安稳稳的躺下了。
纪暖洗干净碗筷，坐在床上充当暖宝宝，格里怕冷，不自觉的就往她身边挪，虽然她火力不算旺，但温暖一个格里，足够了。
格里就算瘦成骨头架子，也是一副大骨头架子，纪暖躺在他身边，像个大号洋娃娃。
冰凉的大手在被子里与她十指相扣，纪暖握着那伤痕累累的手，忍不住扭头看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格里还没睡，闭着眼说道：“不要乱摸哦……等我好了……再抱你……”
纪暖促狭心起，捏住他高挺的鼻子：“哼哼，你还抱我？我抱你还差不多。”
格里笑了，睁开眼睛，形状美好的薄唇弯出迷人的弧度：“小东西……真要命。”
纪暖凑过去亲了他的唇：“格里啊……”
“嗯？”
“格里。”
“……嗯。”
“格里，格里，格里·弗斯？”
“嗯~”
她没完没了的叫他的名字，像只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格里拉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全应下。
“你知道我的过去，我还不知道你的呢。”
“你想听吗？我告诉你。”
纪暖贴在他胸前：“你可不可以写下来，当成信送给我？”
格里顿了顿，收拢双臂，把她搂住：“好。”
他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她要的念想只是这个，那他还给的起。
920 初雪
纸笔属于稀缺物资，为了弄到纸笔，纪暖加入了章西的平民自卫队。
作为一个大站，章西地大人多，除了拥有官方武装之外，经过认证的平民也可以携带武器，为的是更好的保护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正好自卫队缺人手，纪暖扮成男的，再穿的厚一点，再加上李元八面玲珑的疏通，她就通过了审查，拿到了枪。
合该她出风头，第一次外出就撞上了变异丧尸。
变异丧尸是连官方武装都很头疼的存在，自卫队更是闻尸色变，一听到侦查员报告有变异丧尸，人心就乱了。
纪暖把队员当成了活诱饵，在变异丧尸即将扑倒一人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然后，她就成了小队的灵魂人物。
自卫队除了基本补给，还有论功行赏，纪暖得了纸笔，高高兴兴的回到招待所，推门看见格里坐在靠窗的床上，门一开他就回头看过来，面色恬静，气色也好了很多。
纪暖不由得卸下大衣，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去，想要抱他，又生生停下脚步，对他只莞尔一笑：“格里，我回来了。”
“怎么不过来？”格里也笑，“不是想要抱抱吗？”
“我身上凉，一会儿再抱。你看，我拿到纸笔了！”
纪暖献宝似的拿出了一小包白纸和两支自动铅笔：“以后我出去，你就在家给我写信吧！”
“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
“可以呀。”纪暖搓搓手，把手掌搓热，然后捧起格里微凉的脸，跟他贴了贴额头，“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啊。”
格里就着跟她额头相贴的姿势仰头，轻轻碰碰她的唇：“那就不要分开了……今天我感觉好多了。”
“一定是粥的作用。”
“可能吧……你身上有火药的味道。”
“我今天开了一枪。”
“嗯……”
不等格里开口，纪暖就赶紧解释：“一点都不危险的！很多人呢！跟郊游一样，就是拿丧尸练练手……我也没有用真名……”
格里摇摇头：“不用感觉抱歉，我又不会责怪你。”
纪暖挠挠头：“我这不是怕你生气么？”
“是我神经过敏了。”格里叹了口气，“章西人多势众，卡伦人手不足，总不会袭击这里。”
“是啊是啊，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弄个假名字定居好了！原来的户籍系统是不能用了，章西正在搞新的呢。让李元想想办法，咱们也落个户好了。”
“嗯……”
格里不置可否，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听她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她不该隐姓埋名的活着。
暖，多好的名字啊，她就像他胸口的小太阳，在永夜的世界温暖着他。
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也拖累不了她多久了，她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纪暖说的开心，从改名落户到结婚买房，她在想象之中和他度过了堪称幸福完美的一生。
最后格里逗她，问她除了纪心，还想不想要别的孩子，纪暖扑上床，搂着他的腰摇晃：“要，你敢认我就敢要！”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戳了一下他的腰窝，惹得格里一阵战栗：“干什么？”
“卡伦说，Amour是挚爱之人的意思，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是在向我告白吗？”
格里脸色罕见的一红：“我以为你还要很久才会明白过来。”
在很久很久以后，当她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希望她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那样热烈的爱过她。
卡伦也还真是多嘴，破坏他的小计划。
“好哇，欺负我读书少，我还以为那是什么花的名字呢！”
“没有花能表达出我对你的爱意，你是我的太阳。”
纪暖一愣，抬头，正对上格里那双温厚深沉如海洋的眼眸。
她心里一痛，脸上却挂着笑：“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话？乍一听还真让人小鹿乱撞呢。”
于是格里也笑：“秘密，让你只因我心动。”
“嘿嘿……嗯。”
纪暖枕在他腿上，正好看见外面飘扬的光点，她“啊”了一声，说道：“下雪了。”
格里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和而慵懒：“是啊，下雪了，是初雪呢。”
纪暖想起了被初雪覆盖的一张脸，那人和许多人一样，都活在她的记忆里。
如果他们的立场不是对立，如果可以在更好的时候相遇，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不过，变成这样也没有关系，他们可以永永远远的活在最好的时候，再也不用经历痛苦。
三短三长的敲门声过后，晚饭照例放在门口。
纪暖把饭拿回来，照例是自己先尝了一口，试试味道和温度，今天的李元倒是挺有良心，给粥还给饭，没再像昨天那样只给粥。
纪暖尝了一口，感觉这粥煮的还行，她把餐盘端到床边，一勺一勺的喂格里。
也不知怎么，她感觉今天的格里特别……
讨人喜欢。
不仅嘴巴甜，连眼睛也变成了海，目光包容而深沉。
这家伙以前可不是这样，他眼里就只有独占和疯狂。
变化可嘉呀。
喂了粥以后，格里被热气暖着，气色更好了，再加上他本来就生的好看，现在脸蛋白里透红、乖乖巧巧的坐在被子里，看起来更像个瓷娃娃了。
没想到血清这么管用。
纪暖决定等他睡了，再给他打一针。
她今天在外跑了一下午，又是接受审查又是进自卫队又是跟着巡查，真是饿了，她匆匆扒完了饭就去洗碗。
碗洗好了，她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发现格里居然打开窗子，就那么背对自己，怡然自得的倚在窗前看雪。
她怕他着凉，赶紧爬上床，伸手要关窗。
忽然间，她感觉很不对劲。
她扭头一看，发现格里七窍流血的靠在窗子上，面目很狰狞，表情却很安详。
他双目轻阖，一手沾满了血，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也不知道忍受了多大的痛楚，手指把衣服都扯破了。
他的另一只手很干净，动作自然的搭在窗外，玉白色的手心向上，凉透的掌心已经积了薄薄的雪花。
纪暖愣愣的看着这画面，一时之间像被定了身，脑袋全是空白。
鼻端发痒，她本能的伸手一抹，手背蹭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血红。
921 宿敌
纪暖是在格里去世的第三天，突然明白过来的。
她当时正坐在开往一辆东光的货车上，怀里抱着一个圆肚子的小瓷瓶，周围是一摞摞木箱，四周散发着机油的气味。
她坐在木箱的角落里，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来的，直到一声枪响打破了混沌状态，她眼前第一次有了光。
货车停下了，外面的枪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子弹打在防弹车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她茫然的抱着瓷瓶起身，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到自己手里。
遥远的人声近了，她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喊话。
“对方是有备而来！”
“敌人太多了！”
“上尉！我们顶不住了！”
“……”
纪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状态，她放下小瓷瓶，借着暗淡的天光打开了脚边印着章西标记的木箱，里面装的是火力巨猛的M14冲锋枪，她熟练的拿起一挺，挎上子弹带，然后走到货车门口，一脚踏在护栏上，面无表情的对外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突突声从怀里响起，强大的后坐力重挫她的肋骨，几乎硌出内伤，然而她面无表情，只是不在乎。
袭击车队的人本来已经快要得手，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顿时被打的措手不及。
车队的军人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反攻，终于赶走了偷袭者们。
车队是“上尉”带的，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助力一无所知，偷袭者被打跑以后，军人把纪暖给围了起来，“上尉”抱枪往前走，对纪暖安抚的说道：“同志，你谁啊？那个咱们先把枪放下，你……卧草？小纪？”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纪暖脑袋又清明了一些。
她恍惚抬头，慢慢放下枪，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上尉。
上尉也放下枪，摘了头上的军帽，汗涔涔的对纪暖伸出手：“是我啊！穆师歌！你不认识我啦？”
纪暖点头：“你是……穆中尉……升官啦？”
“是啊……哎哎哎！你们个没眼色的！放下枪！自己人自己人！”
穆师歌乍见纪暖，惊喜交加，因为她自从上次离开江蓝补给站，就再次的断了联系。
他亲自上前，试探着伸手，纪暖把枪放下，在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她又没头没脑的转身往里面走。
穆师歌看她的眼神不像正常人，只能担忧又防备的等着，不多会儿，纪暖抱着小瓷瓶走出来，这回接住了他的手。
穆师歌拉着她往前面的驾驶室走，忍不住看着她护在怀里的小瓷瓶：“哟，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啊？”
纪暖的眼神是迷乱而恍惚的：“……骨灰。”
穆师歌一下子就愣住了：“谁死了？”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格里弗斯？”
心突然疼的令人窒息，悲伤卷席而来，铺天盖地，纪暖抱着瓶子的手收紧了些，感觉说话声都不像自己的了：“嗯。”
“这……”
穆师歌也没想到，这才多久，那样高大健康的金毛，居然会变成一捧装在瓶子里的骨灰。
纪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恍惚，跟离了魂一样，一开始还跟他有问有答，后来上了车，穆师歌再问她这段时间去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根本不说话了。
不说话，只抱着小瓷瓶，她穿了一身黑色的棉衣，蜷缩在后座上，像一团幽灵。
穆师歌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路，心里却是感觉纪暖的精神病越来越严重了。
过去在章西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没这么疯，上回在江蓝，她也是很健康活泼的样子。
大概是格里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
可惜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当不了心理医生，安慰不了她，穆师歌在先前的对话中听说她要去东光，好像还要回舰队，既然不能把她丢在半路，那就只能带着上路了。
一定要尽快联系百里云川。
纪暖时睡时醒，眼下一片乌青，因为长久的不说话，旁人都觉得她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并没看出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瞎掉了。
第二天中午，车队安全抵达东光，穆师歌作为押运长官，安排了下次送货后，他前脚把纪暖送到自己休息的招待所，后脚就找了东光的负责人，让他赶紧联系舰队。
江南监管调度整个舰队的通讯信号，听说是东光的电话，他也没多想，直接转到希望号了。
然后，温谦和听到了格里弗斯去世、纪暖留在东光的消息。
他当即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让负责人把纪暖秘密处决。
对外，就当是卡伦下的手。
名正言顺的除去这个意外，真是一举两得。
负责人接到了这个命令，因为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挂了电话以后，他和颜悦色的对穆师歌说道：“多谢你把她送到东光，我们这边会保证她的安全，将她平安送到舰队去的，穆上尉你就放心吧！”
穆师歌对上面的决定毫不知情，还松了一口气：“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唉，要不是我有任务在身，我就亲自送她走了。”
负责人微笑：“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好，那我就把她放在这儿了。”
穆师歌在东光停留的时间有限，要去检查车辆，还要写袭击的报告，然后抓紧时间睡一觉，晚上还有一趟要跑，实在是顾不上纪暖。
纪暖端坐在招待所的椅子上，两手捧着小瓷瓶。
周围足够温暖，足够安静，她捧着小瓶，把格里死后到现在的事情，一点点的回忆起来。
格里是被毒死的。
刁钻的毒被下在粥里，直到格里都凉透了，才在她身上出现了作用。
格里死前流了那么多血，把床单和衣服都染红了。
她终究是没能等到他的信。
因为谁都不信任，所以在天黑之后，她亲自把格里背出去，用了大半夜时间，将他付之一炬。
火堆熄灭后，纪暖在灰烬里找到被烧脆的骨头，骨头都成黑色的了。
她没有证据，但是她有本能。
这是卡伦下的手。
格里都那样了，卡伦还是不肯放过他。
只在粥里下毒，让她看着格里死。
格里的担忧不无道理，在他们偷闲的时候，卡伦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背后了。
小瓷瓶是招待所前台用来插花的，章西天气冷，花没养活，就那么枯萎着也没人管。
纪暖把瓷瓶顺出来，既然章西已经不安全，她就稀里糊涂的爬上了军火货车，跟着穆师歌来到了东光。
922 对立
执行秘密处决的人闯进来时，纪暖不在房里。
处决小队还以为她听到风声逃了，立刻紧锣密鼓的暗中寻找，不一会儿就在天台找到了她。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纪暖慢慢回头，对这些全副武装截住自己退路的士兵，她没有半分惊恐，左眼已经失去应有的功能，是一潭黑漆漆的死水，右眼还有一星半点的亮光。
只是，光是黑色的，充满了死亡和沉重的气息。
士兵无意在天台行凶，两个人上前，要把纪暖拉到暗处去，纪暖后退一步贴在栏杆上，神色平静，声音轻缓：“打个商量行不行？让我报了仇再死。”
她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也知道自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一个士兵上前，客客气气的说道：“既然你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好好配合吧。”
“我不能死，我还有没做完的事。”纪暖出其不意的从怀里拔出一支袖珍手枪。
小队见状，顿时有点方，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并没说纪暖有枪。
纪暖上膛，打开保险，动作缓慢却坚定：“不要惹我。”
最前面的士兵是队长，见状，同样举枪指着她，语气严肃的说道：“放下武器！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纪暖不声不响，只是跟他对峙。
忽然，天边飞来一架直升机。
知晓补给站飞行任务的士兵脸色不对，因为这个时候不该有直升机的。
可直升机真的飞了过来，还在楼顶停住了！
直升机并未降落，只是一直悬在空中，一个穿着野战服的男子攀着伸缩绳梯，从直升机上降下来，落在纪暖跟前，将她挡在背后，一双犀利的眼眸透过面罩，冷森森的射向对面的士兵。
处决小队不防有变，要是一般的救人也就算了，可这个男人居然大张旗鼓的开着直升机过来救人，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交代了！
小队长头都大了：“你是什么人？”
男人摘了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冷冰冰的说道：“混账东西，瞎了狗眼，连我都不认得！”
小队长一打量，忽然觉得很头疼。
他立刻放下枪，下面的士兵也全都看清了，毕恭毕敬的对男人敬了个军礼：“百里上校！”
百里上校者，正是如今的温派重臣，百里云川。
他平时就已经是个不怒自威的形象，如今冷了脸，周围空气更是嗖嗖往下降温，无人敢上前撼其锋芒。
“这个人我要了，上面我自有交代，还要阻拦么？”
“不敢。”
小队长偃旗息鼓的退到一边，跟队员们一起，眼睁睁的看着百里云川把纪暖带上直升机。
直升机嘟嘟嘟的飞走了，队员们面面相觑，小队长调整了一下表情，拿起对讲机汇报：“C小队任务失败，百里上校来了，完毕！”
官大一级压死人，百里云川都亲自来要人了，他们能不给么！
对讲机对面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收到，C小队解除武装，回归原位，完毕。”
处决小队只是听命行事，上面的花花肠子是一概跟他们没有关系，说解散就解散了。
负责人把事情办砸，只能亲自向温司令请罪去了。
温司令一听百里云川插手此事，顿时气的想要摔电话！
他早知道百里云川是个情种，谁能想到，这情种如今对他居然阳奉阴违起来！
表面上公事公办闲人勿扰的在雷霆号休养生息，背地里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心上人考虑得齐全周到。
温谦和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就这么一个嫡系部下，竟然就这么公然打他的脸……
可是恨得磨牙也没办法，万一惹恼了百里云川这个小子，再把他逼到何派，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既然有了杀心，最好就是得手，现在既然失败，也只能希望纪暖不要乱说话了。
温谦和在希望号忐忑着，纪暖也被送到雷霆号上接受治疗。
百里云川能得知纪暖的下落，是因为月升初一辗转告诉了他格里弗斯的死讯。
他一开始对纪暖离开章西会去什么地方一无所知，也多亏江南还是留意到了那通来自东光的电话。
还好赶得及。
纪暖的身体基本健康，然而精神堪忧，特别是左眼——
经过检查，湖玉确定她的左眼并没有病变，唯一的解释就是心理因素导致。
百里云川全程陪同，纪暖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湖玉让她脱了衣服去做全身CT，她也很听话的照做了，只是不离手的瓶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百里云川伸手：“我帮你拿着。”
纪暖也没怎么犹豫，把瓶子给他，自己爬上床。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雪，格里倚在床边，神色安详，托着一点薄雪静静死去。
检查结束，纪暖睁开眼，自己起身，起了一下，没起来。
湖玉扶了她一把，她缓缓点头，说谢谢。
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湖玉在背对她的地方叹了口气，正好被百里云川看见。
百里云川对她摇摇头，然后湖玉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除了左眼看不见，纪暖的身体状态堪称优秀。
纪暖听了这样的结论，点一点头，从百里云川手里接了瓷瓶，两眼发直：“谢谢你救我。”
两人如今过尽千帆，百里云川也不跟她客气了：“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条件是？”
“跟着我，不准走。”
“好啊。”
他说的斩钉截铁，她答应的轻描淡写。
于是纪暖洗洗干净吃了顿饱饭，得到一身军装一把枪，成了百里云川亲自委任的副官。
温谦和听说这个消息，鼻子都气歪了。
百里云川自己任命副官，不算事儿，反正副官也只是给长官端茶送水的角色，温谦和不满意的是，百里云川这回是公开不要脸了，直接把纪暖留在身边，什么都不管了！
当时就算他生气也没办法，如今局势越来越紧张，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副官跟百里云川闹不和。
温谦和捏着鼻子忍下这件事。
纪暖也没有翻他旧账的打算，她对一切都不咸不淡，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将格里的骨灰洒向大海。
湖玉始终不放心她，全程陪伴，末了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着。”
纪暖看着海面，目光呆滞，声音和气：“留着呢。”
记忆中的格里是金发碧眼的美男子，才不是一捧发黑发脆的骨灰。
923 动员
东琉璃很快就从温笑泉那儿得到了消息，知道纪暖做了云川的副官。
最初的惊讶和嫉恨过后，她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的在温笑泉手背上画圈圈：“怎么办？”
温笑泉反勾起她的手研究，发现东琉璃就像个完美的艺术品，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手指也是纤细嫩白，真是“指如削葱根”。
东琉璃的问题，他不以为意：“副官而已，掀不起风浪，纪暖如今的敌人只有卡伦，顾不着你。”
“卡伦被取缔是迟早的事……纪暖名义上是为格里弗斯报仇，处理了卡伦以后，她就要找上我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温笑泉安抚，“她自己就是个黑户，等解决卡伦以后，这里也就容不下她了。”
理是这个理，但东琉璃绝对不会一味乐观，不然她也不可能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
她试试探探的问道：“你们对百里云川是什么打算？”
温笑泉笑了一声：“你担心他？”
东琉璃理直气壮：“我总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就算以后你不要我，我也能找到退路。”
她这说的倒是实话，温笑泉很满意她对自己开诚布公，于是也松口给了她一句准话：“就算不要你，我也会给你安排妥当，做我的女人，我不会亏待你。”
东琉璃这才笑笑，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
她其实一点都看不起温笑泉，认为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可是没办法，她看上眼的男人都不要她了。
尤其是最看的上眼的那个，伤她最深。她冒着生命危险背叛卡伦，而百里云川是怎么对待她的？
他把她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而且打算就这样把她关到死！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她才二十五！花一样的年纪！
她生在权贵之家，从小像公主一样被捧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大跟头！
如果她没有爱上百里云川，而是老老实实的嫁给那蓝，跟他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绝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为了自己的爱，她不择手段，与潘多拉暗通款曲，里应外合，华都沦陷，丈夫早死，父亲做了替死鬼，她自己也成了卡伦的玩物……
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可百里云川依旧不疼惜她，不爱她，反倒专情于一个低贱出身的野丫头！
她哪里不如纪暖！哪里比不上她？
她输的心不甘情不愿，于是恨无边怒滔天。
谁爱她，谁就要倒霉。
折磨格里，她贡献出不少“奇思妙想”。
毒打，烟熏，下毒，灌辣椒水，打碎膝盖，敲断锁骨，还有“冰火两重天”——半边身体用冰块封住，另外半边涂油点燃……
原本这样的刑罚，一两样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不过格里弗斯是和纪暖一样的免疫体，所以那些致命伤好了一次又一次，他就得一遍遍的熬。
要不是百里云川攻进来，格里弗斯在海岛上就能断气了。
不过也没差，只是让他苟延残喘的多活一段时间罢了。
说起来，格里弗斯也爱过她，可惜他爱的不够专一，爱着爱着，居然不爱她，转而去爱纪暖了。
真是死有余辜。
对于“小崽子”温笑泉，东琉璃是没鱼虾也行，总之也算是一座靠山，在她找到下一座靠山之前，先对付着用吧。
离了监牢，温笑泉也敛去了在东琉璃面前的柔情蜜意，让海风把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东琉璃那么滥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改邪归正的，她之所以跟自己搭上线，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还有点价值，可以在她朝不保夕的当下保住她的一条小命，保证她的穿戴吃喝。
虽然是个“滥”女人，但他很有“玩玩”的兴趣，毕竟女神落难这种事，向来是可遇不可求。
至于以后……
还真能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将来吗？
温笑泉和东琉璃各有打算，然而表面依旧一派和气。
温笑泉回去之后，旁敲侧击的打听，终于从大伯父口中得到了百里云川将于三天后进攻卡伦驻地的消息，纪暖曾经被俘过一段时间，知道他的驻地在哪里。
卡伦触犯众怒，人人得而诛之，百里云川明显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出战阵容大概就是雷霆号上那群由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英，因为卡伦已经没了西蒙这等黑客，双方总算可以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
温笑泉当然是不必上战场的，他“小”，身份又贵重，只要留在后方观战就行了。
出战前夕，雷霆号调兵遣将，忙碌异常，百里云川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此次代表军团出战，合情合理，为国为民，湖玉也撇下了不满周岁的儿子上了战场，江南是整个通讯的心脏，不能离开，但也待在雷霆号上助威，雷霆号的舰长一职就由解封臣代理。
在这三天的动员之中，能到前线的人员都到了，除却原有的精兵阵容，被当做试验品的三十六支也大多响应号召，前往各大补给站报名加入。
精兵三万，浩浩荡荡开赴东光补给站，枪炮弹药装甲车也源源不断的集中补充，平民即使不能上战场，也多参与了后勤工作，势必要将邪恶势力一举歼灭！
在南省热火朝天的大动员之中，卡伦坐在北省老巢，平静的看着卧底们送出来的情报。
越到紧张时刻，情报就越来越无关紧要，必定是百里云川发现了卧底，采取了某种保密措施。
既然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百里云川又摆出这样决一死战的样子——
很好，想打，就打！
他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无往不胜的军团知道他不是好啃的硬骨头了！
卡伦两手向上，把垂下来的额发拢到脑后。
他的左眼灰白，像一颗玻璃球，是被纪暖那一枪给打瞎的。
在左眼丝丝缕缕的疼痛中，卡伦把心腹B叫来，问道：“都准备好了？”
心腹B点头，神情庄重严肃，还带着一点异样的激动：“是，执行官，准备好了。”
卡伦转了转右眼，左眼的灰白眼珠却是纹丝不动，看起来格外诡异：“那就……开始吧。”
924 泯灭
对于一个丧心病狂的野心家来说，除了自己，任何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
卡伦这一次是公然的要跟全人类作对，故而压根不在乎什么舆论，最先投放在战场上的就是生物武器——
装载了索兰姆病毒的航空炸弹。
和卡伦驻地最近的关白补给站算是倒了大霉，关白虽然做好了防御部署，却没有足够的防护服，于是，这座中等规模的千人补给站在第一轮袭击之后，成为了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
在外界对丧尸不断打击的时候，卡伦一方也没有闲着。
他的最终目的是将病毒开发到极致，进而达到控制精神、实现长生、统率全人类的目的，这几个目标并不冲突，因而得以在研究室内齐头并进，特别是针对变异丧尸的研究颇有成效。
变异丧尸因为辐射而拥有低等灵智，可以指挥普通丧尸，卡伦一部找到了特殊的声波，其频率类似核爆过程中的冲击波。
声波可以吸引变异丧尸，变异丧尸再带来普通丧尸，于是卡伦一部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多。
为了瞒过军部的远程丧尸雷达，卡伦一部还释放了抵消装置。
这样一来，在军部的盲区之中，卡伦掌握了成万上亿的丧尸。
这才是他的主力军，一支数目庞大的、让人望而退却的死亡队伍。
所以他不畏惧任何一方的宣战。
尚未正式开打，关白已经沦陷，百里云川不带感情的宣布远程清剿关白。
军部对此意见不一，对百里云川的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意见，百里云川全都不作理会，冷血的下达了清剿命令。
一枚远程对地导弹发射，关白在卫星电视的屏幕中变成一片焦土。
毕竟不能让上千只丧尸在前线乱晃，疫苗还未批量生产，不能让活人去送死。
卡伦见识了百里云川的决心，开始漫无目的、漫山遍野的投放了更多的炸弹。
百里云川给各个大补给站划分了势力范围，实行严格管制的同时，开放了负责人的权限——一旦发现未经记录的飞行器进入辖区，可先斩后奏、当场击毁！
如此一来，有不少未经记录的私家飞机被无情击落，舆论大哗，而卡伦没有料到百里云川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居然还能稳坐前线总指挥的位置，投放炸弹的计划只能宣布破产。
这一停止，双方都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百里云川组织平民有计划的退出已经变成战区的北省，而卡伦也暗中调兵遣将，将他的丧尸大军召集到战区。
入夜，百里云川坐在帐篷里，看着手上刚刚更新过的电子地图，预备着下次进攻的时间与地点。
能拥有私家飞机的绝非泛泛势力，这些势力操控着舆论把他骂成狗，然而他不在乎。
为了多数人的幸福，少不得要牺牲少数。
关白，私家飞机，就是那少数。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少数”。
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纪暖这些天一直陪在他身边，迷彩服穿上就没有再脱下来。这时她走进来送上宵夜，百里云川放下地图招呼她：“别走了，一起吃吧。”
纪暖没有拒绝，很听话的坐下来。
百里云川在她眼前晃晃手：“左眼……真不行了？”
纪暖点头：“嗯。”
“自愈能力也不管用了么？”
“眼睛没有病变，湖医生说是心理问题。”
百里云川笑笑，拿起一块饼干咯嘣咯嘣的吃：“年纪轻轻就这么多心事。”
纪暖也拿起一块饼干咯嘣咯嘣，吃完一块抹抹嘴，不带感情的说道：“你快吃吧，吃完我把盘子收走，你也早一点睡。”
百里云川哭笑不得，只好加快了咯嘣的速度。
三分钟后，纪暖端着空盘子出来，迎面撞见了初一。
月升初一在宣战时就来到了百里云川阵营，钟一这个名字是不能用了，他又换了个假名，得了个虚职，方便出入，反正他那张脸也没人记得住。
两人见面，纪暖对他倒是没什么，如果不是初一，她也不能从卡伦手里逃出来，于是这时就对他点点头。
初一对纪暖的感情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无法言说的兄妹，又像遥不可及的恋人。
为了让她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看到她那只没有神采的左眼，他便没有透露任何心意，只淡淡的说道：“恋歌来了，在等你。”
“好的，谢谢。”
纪暖回了自己的小帐篷。
恋歌就在帐篷外站着，迷彩服外套着后勤的黑色围裙，仰头看天，臃肿累赘的衣服里，她的脸小而精致，脖颈细而优美。
听到纪暖走过来，恋歌扭头，对纪暖笑了一声，是见到好朋友时的放心笑容：“你还有事做吗？没有的话，我们进去谈谈？”
“嗯。”
两人就进了小帐篷。
纪暖打开灯，给她拿零食，口吻很平静：“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才不走，我要给格里报仇。”
听到这个名字，纪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她对格里的死很麻木，似乎是一直没有缓过来。
恋歌不客气的享受着零食和饮料，也没什么坏心眼，单只是诉说衷肠。
“我喜欢他，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不爱我，我也不怨他，只要能看他一眼我就满足了……至于你，你是格里的爱人，所以我也一样爱你……你是个好人，看到我跟卡伦在一起，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劝我离开他。”
纪暖不觉得这是恩惠，但也没反驳，默默的看着她吃，听她絮絮的诉说对格里的爱意。
而且很奇妙的，她并不讨厌恋歌觊觎她的男人。
恋歌吃完零食，嗦嗦手指：“有件事我还瞒着他呢。”
“什么？”
恋歌莞尔一笑：“卡伦睡我之前，我给自己打了一针。”
纪暖一时没听明白，恋歌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前几颗粉中带黄的水疱：“我换了他的血清，估计，他发病也就这几天了。”
看到她微笑满足的神情，纪暖只觉得脑子快要跟不上她的话。
可她还是听明白了恋歌的意思。
她给自己打了病针，感染了木每毒螺旋体，然后传染了卡伦。
925 一挫
纪暖一把拽住她，硬生生往外拖：“跟我走。”
“我不要嘛……格里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恋歌赖在她帐篷里不走，“而且，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对吧？许他卡伦搞破坏，我也给他致命一击~”
恋歌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说的轻巧，毫无怕死之意。
纪暖抓着她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恋歌宽慰她：“没事没事，我自愿死的，你不要难过啊。”
纪暖沉默一会儿，把自己的零食箱子抱出来给她：“全给你吃。”
恋歌嘿嘿一笑：“真的？”
“吃吧。”
“吃不下，我能不能带走？”
“能。”
恋歌拍打着没多大的零食箱，眼睛亮亮的：“格里不在了，以后你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答应我，你可别死啊。”
纪暖乜了她一眼：“你自己都不想活了，还管我？”
“唉，我也想独占格里一下，你不要那么小气，也给我留点时间啊。”
“你……今年多大？”
恋歌掰掰手指想了想：“二十三。”
“你这模样，这年纪，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非得在他那一棵树上吊死？别看他面嫩，他可比你大八九岁。你的病，也不是不能治，只要回舰队，用青霉素……”
“我才不治呢！我要一辈子只爱他一个！活得久容易变心。”恋歌很执着，“咱们说好了啊，你多活个三四五六十年，给我留点时间，让我爱够了他，以后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就真的管不着了。”
“傻子。”
“……小纪，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纪暖毫不犹豫：“不痛苦，他看着雪，很安详的走了。”
恋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恋歌抱着零食箱，一边吃一边挥手，很欢快的走了。
纪暖站在帐篷门口，目送她远去。
第二天，月升初一过来找她，说恋歌——永野惠，用针管往血管里打空气，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救了。
她是格里放在卡伦身边的卧底，真实身份也不是华夏人，死因也不好对外公布，于是死的无名无分，悄无声息。
营队把她的尸体火化，骨灰撒入附近的河流。
纪暖在昨夜已经对恋歌告了别，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十分震惊。
河流最终会汇入大海，而恋歌最终也一定可以见到格里。
恋歌是彻底的解脱了，可是对自己而言，三四五六十年真漫长，真难熬啊。
初一见她并没有要死要活，也就放心离去了。纪暖回到百里云川的营帐听候差遣，得知晚上将会对卡伦一部展开奇袭。
奇袭由三十六支残存成员组成的冲锋队领头，纪暖也是三十六支的一员，然而百里云川不准她上前线。
不上就不上，她服从命令就是了。
然而，在冲锋队做准备的同时，百里云川又秘密召集了另一支强兵，要赶在入夜之前，对卡伦一部进行攻击。
这一次，纪暖就榜上有名了，可以跟他一起去前线。
纪暖明白百里云川这样的安排，一定是三十六支中混入了内奸，他才不得不虚虚实实的诈敌。
卡伦一部装备精良，藏在暗处，神出鬼没，据点隐秘，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时刻准备着向身处明处的百里云川发射暗箭。
不过，百里云川乃特别行动小组出身，卡伦黑，他可以比卡伦更黑。
虚虚实实的情报放出去之后，百里云川亲自率领的这一队精兵悄无声息的找对了地方，开始对卡伦一部穷追猛打。
纪暖左眼看不见，这时候反倒成了助力，打枪都打得准了，她和一群士兵埋伏在山林之中，在前锋与驻地的守军交锋之后，开始一枪一颗人头。
枪声响起，活人倒下，喊杀震天，硝烟弥漫。
这才是战场。
卡伦也以为袭击会在天黑进行，所以他的丧尸大军尚未赶到，这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失了先机，卡伦也并没有慌的手足无措，他让人放出了已经到达的尸群，拖慢军队的行动。
百里云川也不慌，他带的这队人都是打过疫苗的，而且他也无意与丧尸肉搏，直接让看着火箭筒的士兵顶上，把战地轰出一片烈焰和浓烟。
浓烟和刺鼻的腐臭一起变淡了以后，士兵再冲上去补刀补枪，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往前推进。
纪暖和伏兵们也随了主力往前推，由于卡伦正面交锋败的太惨，并没有空暇时间来对付他们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士兵。
百里云川的本意是一鼓作气攻到驻地，一旦找到地方，他也不讲什么人道了，直接将这个驻地轰成灰飞烟灭。
然而就在他往前推进的时候，察觉到他意图的温谦和连发十道特令，让百里云川住手。
温谦和要的不是胜利，他要的是胜利加上生擒卡伦·怀特海德！
要是无法生擒这个人，胜利和荣誉就要蒙上一层阴影。
百里云川可以无视舆论，但没办法无视温谦和的军令。
一旦惹怒温谦和，纵使他可以报眼前之仇，以后的路，也被自己亲手葬送掉了。
入夜后，百里云川阴沉着脸回来，同时也接到了各路丧尸往北省聚集的消息。
虽然小小胜利一场，但百里云川压根没有高兴的心思。
只要再前进个数公里——只要数公里，他就能摸到卡伦的老巢了！
卡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经过这次打击，肯定夹着尾巴逃的飞快，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然而旁人只会一味地安慰以及拍马屁，百里云川懒怠应付，一个人回了营帐，不声不响的消沉。
纪暖把晚饭给他送到门口，百里云川见她灰头土脸、烟熏火燎的，有意关怀她两句，可见到她那不以为然的冷淡模样，他就忍下关怀，老老实实的吃起了肉汤泡饭。
也非得是纪暖给他送饭，他现在才吃得下去。
至于上面那群老傻瓜……真是想想就够让人生气的！
纪暖悄无声息的陪着他，撤退的太突然，说遗憾也是遗憾的，不过遗憾的有限，反正卡伦也是丧家之犬，单是想想他吃瘪的样子就让人心生愉悦。
至于勉强逃过一劫的卡伦那边，则是一派忙乱。
卡伦差点发了疯！
926 发病
卡伦染上了木每毒。
木每毒最先是从大月退根部表现出来的，最明显症状就是粉色带黄的疱疹，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这种病有关系，故而血检结果一出来，他就快疯了。
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执行官，他的私生活堪称纯洁，以前只睡东琉璃，然后就是他打算迎娶的、来历不明的恋歌。
就这一次的疏忽，就这一次……
想起恋歌那张看起来无比单纯的脸，他就恨不得能回到那天晚上把她五马分尸。
心腹B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发火，而心腹C出去又回来，向他汇报另一个噩耗：“执行官，军团先前切断了我们的电网，虽然经过抢修可以继续运作，但之前从纪暖身上收集到的血清……变质了。”
然后，卡伦二话不说突然拔枪，一枪把心腹C给结果了。
心腹B稍微怔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装没看见。
卡伦疲惫的放下枪，对心腹B说道：“把他弄出去，还有，那些知道血检结果的人……”
心腹B了然点头，悄无声息的带着同伴的尸首退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身上带着新鲜的血气回来了。
卡伦抬手扶额，然后决定走密道离开，转换阵地。
木每毒不会一下子要了人的命，他还有救。
因疫苗而获得超强自愈能力的不止纪暖一人，格里死了，徐刚强被送到苏国军团，离他最近的，只有一个纪暖。
这仗是非打不可，纪暖也是非抓不可。
只有她的血清可以根治他的病。
仅存的心腹BD紧紧跟在他身边，后面是卡伦一部成员。
只是，这人是越走越少。
华夏军团誓要剿灭卡伦一部的决心让不少人都心存忌惮，再加上潘多拉本部也放了话出来，说可以既往不咎的接纳投降人员。
谁愿意朝着死路一去不回头？所以这一路上，叛逃之时时有发生，卡伦在最初枪毙过十几个不听话的逃兵，但是管不住，还是有人逃跑，不仅跑，还带着武器一起跑，后来他就干脆不管了。
下面的人跑就跑了，死就死了，只要不实质性的威胁到他，他可以装聋作哑。
不过，卡伦一部的人敢跑，百里云川却没那么好心全数接收，他派了信得过的人，把逃兵都关起来了。
将逃兵上报的信息整合起来，他知道卡伦现在是众叛亲离，已经放弃了驻地，不过关于卡伦离开的方向，却是众说纷纭，东西南北皆有。
百里云川认为，卡伦不可能甘心做缩头乌龟，极有可能要大动干戈的打一场，那么，他一定不会放弃手下的尸群。
也就是说，他会往尸群所在的西南方向移动。
百里云川大张旗鼓的调转主力军方向往西南追，果真发现了卡伦残部留下的踪迹。
再往后，先锋小队遭到一组变异丧尸的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不等上头的谴责下来，百里云川下令，让步兵暂停脚步，炮兵再度登场。
密集的炮声吸引了漫山遍野的普通丧尸，百里云川从空中照片估计，卡伦一部大概集结了这片陆地百分之九十的丧尸。
这样也好，省得军部日后再想办法集中打击了。
作为战场总指挥，百里云川下了个奢侈的命令，叫炮兵对着对面的尸群开火，有多少炮，打多少炮，不打完不准撤退。
于是，地动山摇的炮击开始了。
卡伦本拟着通过控制变异丧尸来指挥尸群，直接进攻对方的步兵队伍，然而百里云川不给他肉搏的机会，单只是仗着弹药充足对他开炮。
特么的……特么的！
他慌里慌张的离开了基地，丢下了好些重武器，如今被各种炮轰的晕头转向，毫无反手之力，人也死了不少，这让他怎么不着急。
宏图大业，是他指挥着别人做出来的，人都没有了，他还做个什么？
卡伦躲在尸群之后，一味地跑，连心腹BD都看出来，他被大炮轰的慌了。
一旦被擒，他大概会被冠上种种罪名以死谢罪，至于他们这些帮凶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炮兵团的弹药打完了，尸群死伤惨重，主力军与卡伦一部隔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无声的停了战。
打仗打仗，前线是士兵的地方，指挥官有指挥官的地方，纪暖待在总指挥官百里云川身边，安全的很。
这次停战相当于中场休息，百里云川决定明天继续轰炸，上面生怕他轰死了卡伦，急电一封接一封，让他手下留情悠着点。
百里云川把急电扔到一旁，咔嚓咔嚓的啃着一个来自章西补给站的苹果。
纪暖把掉在地上的照片和文件都收拾起来，弄整齐往桌边一放，正要退后当背景板，百里云川忽然把她扯到身边，将没啃过的半边苹果放她嘴边：“尝尝。”
纪暖没推辞，啃了不大的一口，然后酸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真难吃。”
百里云川见她吃了，松开手的淡淡的说道：“这帮货自己吃好喝好，送的苹果却是这个德行，真特么不是人。”
纪暖心想难道这人是在发牢骚么？
以前，他都是彬彬有礼、小心翼翼的，现在突然开始变得粗豪起来，甚至还有点**子的感觉，这让她觉得挺新鲜。
吃完酸苹果，纪暖说：“早点睡吧，你从凌晨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几点醒？到时候我叫你。”
百里云川摇摇头：“我不困……你就在这儿睡吧。”
“我有帐篷睡。”
百里云川不耐烦的说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哦。”
这个人真是，越打仗越暴躁。
纪暖在指挥部角落的一个小折叠床躺下。
大炮轰大半天，她又跟着连轴转，确实有点支撑不住了。
角落里安静又黑暗，很适合睡觉，纪暖很快就睡着了。
百里云川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床边慢慢蹲下，出神的看着她。
说什么都是借口。
他只想让她乖乖待在身边，在自己疲惫的时候，只要看她一眼就足够了。
可是……
他把自己想的太单纯。
单是看，哪里够呢？
他拨开她额头的碎发，探身过去，轻轻一吻。
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管是这场战争，还是他们的关系。
927 焦土
百里云川只亲了亲额头就走了。
待他转身离去，床上的纪暖缓缓睁开眼，一双眼眸幽沉平静。
然后她闭上眼，继续睡。
她又不是傻子，百里云川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
可只要他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她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晚，早起，纪暖去给他拿早饭，炮兵团是早早的补充弹药调到前线去了。
因为昨天的轰炸颇见成效，今天，临近的补给站也都纷纷贡献出中程导弹，要在这场伟大的歼灭战中掺上一脚，痛打卡伦那只落水狗。
早饭时间一过，惊天动地的轰炸又开始了。
指挥部的位置临近战场却又隔着相当的距离，所以纪暖可以站在指挥部一览全局。
数不清的炮弹像火流星，尖啸着飞向尸群之中，密集的尸群落了炮弹，就像蚂蚁炸了窝，无数个黑点随着石块和土块飞起。
爆炸波卷携着火药味和尸群浓重的腥臭味，一波一波的扑面而来，好在炮兵团的成员们防护得当，不至于被这臭味熏的闭了气。
为了对付步兵而集中起来的丧尸，如今成了活靶子，变异丧尸再怎么行动迅疾堪比特种兵，那也只是在人少的情况下。
血肉之躯怎么对付大炮？
所以尸群就像联合收割机下的庄稼一样，倒下一茬又一茬。
昨天的战场已是尸横遍野，今天更是面目全非，从高处往下望去，整片土地都被轰平了，尸块血肉在地面层层堆叠，臭味都仿佛有了形状，无孔不入的往人的鼻子里钻。
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速度慢，这要到了夏天……
那可就真是更恶心了。
哪怕是三五年之后，这里也会寸草不生。
就像过去的华都。
尸群再多，也是有限的，卡伦的病毒炸弹已成空想，无法补充新生的丧尸，战场上的尸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规模。
再这么一气不停的轰上两天，不管卡伦投不投降，他的失败都是注定的了。
上面担心百里云川炸的兴起把卡伦给炸死了，一直传信回来让他悠着点，百里云川对此是一概无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第二天轰炸完毕，说客亲自来了——
温笑泉。
作为温谦和的大侄子，温笑泉在军部独得“温小先生”的尊称，温派都挺给他面子，因为知道如果温谦和日后独揽大权，温笑泉也会飞上枝头，成为他们的上面。
温笑泉携带着慰问品和补给的武器，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来到主力军指挥部，跟百里云川见面了。
温笑泉是晚辈，谦虚客气一点也不算丢人，他本人又能屈能伸，一肚子鬼主意，见到百里云川之前，就把指挥部的众人敷衍的密不透风。
及至见到正主，温笑泉越发谦和，对百里云川左一句大哥又一句大哥，仿佛百里云川的亲弟弟一样。
“大哥啊，我们都清楚卡伦一部不得不除，但是那个人我们不能随便的杀掉他，不然没办法跟国际社会交代啊，要是不进行公审，国际社会也会怀疑我们藏私的呀。”
百里云川不大想理会这个便宜弟弟，但也没有当众打他的脸：“嗯。”
“大伯知道你跟卡伦有私仇，不过我们需要把私仇放一放，大局为重，是不是？犯不着因为杀卡伦给自己惹上官司……大伯知道大哥你打仗厉害，就怕你下手时藏了私心，到时候脱不了嫌疑，大伯整天都在担惊受怕，给你发信你也不回，其实你只要给他一句准话，那就万事大吉了……”
百里云川没给他准话，心安理得的去检查慰问品。
温笑泉走在他背后，笑容僵硬了一瞬间，随即春风满面的陪着他一起去了。
东西都是好东西，从粮食棉服到武器弹药，这么多武装一个师都够了。
不过百里云川也很清楚，温谦和此举无异于收买，收买了他，让他给卡伦留一条活路。
真是……
狡狯到令人厌恶。
又要用他，又要牵制他。
百里云川笑纳了慰问品，客客气气的把温笑泉送上飞机，然后继续装聋作哑。
这可把温笑泉气的不轻。
飞机上都是他的人，他捶着座椅破口大骂：“特么的！跟我还装什么装！要他一句准话跟要他的命一样！赶儿子似的把老子送上飞机，收东西倒是痛快！”
“小先生，息怒，毕竟现在他才是战场总指挥官，就连您大伯也要让他三分颜色啊。”
“我呸！他百里云川算什么东西？百里家都没了，他还作威作福……说是会打仗，但是那样不歇气儿的轰炸，换成我也可以！他干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弹钱也是军部出的！”
“是，是，您说的是，那回去该怎么交代？”
温笑泉冷笑一声：“他给我添堵，我就让他也不痛快！”
说着，他倚在座椅上，慢慢的拟出一篇对大伯父的发言。想着想着，他回忆起了百里云川身边的那个副官——
东琉璃的死对头，纪暖。
看起来只是个利落小兵，没别的亮点，别说东琉璃，就连他同为男人，也不明白百里云川为什么可以舍东琉璃而找纪暖。
大概人性本贱，送上门的都不值钱。
温笑泉离去之后，百里云川封存慰问品，同时下令昼夜不停的开炮。
温笑泉亲自过来送枪送粮，代表温谦和先礼后兵，自己也必须抓紧时间，在温谦和下最后通碟的时候，先宰了卡伦那个魔头！
众人明白肩上重担，总指挥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炮台炮架炮车轮番来到战场，对着已成焦土的交战区狂轰滥炸，同时又有原三十六支的成员担任搜查队的领队，在战区之外搜寻卡伦的踪迹。
如此进行到凌晨，搜查队发现一处山中驻地。
队员们意欲往前，立刻就被猛烈的枪弹和潜行的变异丧尸给压下去了。
卡伦的行踪就此暴露，队员死伤惨重，回去报信。
回去清点人数的时候，队员们发现，同行的纪暖不见了！
百里云川暗叫不好。
928 困难
炮声仍在持续。
百里云川没让停。
现在还不知道纪暖是不是落到卡伦手里了，八成只是跟队伍走失了。
卡伦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如果抓到纪暖，肯定会跟他讲条件的。
要是停了炮，会被卡伦看出他的困境，对纪暖反而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百里云川不由得头疼。
这个家伙……大敌当前，居然还会走失！
可是，他教过她辨认方向，迷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她自愿离开队伍，找卡伦算账去了。
这才是最危险的。
百里云川不动声色的担忧着，悄悄调整了炮弹打击的地点，让其稍微偏离卡伦所在的那座山。
密集的炮火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整座山牢牢锁住，不管是谁都插翅难逃。
与此同时，纪暖也摸到了卡伦的堡垒。
狡兔三窟，真不愧是敢跟全天下作对的男人，连这种深山里都有他的基地。
卡伦大概也是气数已尽，不大可能再进行一次迁徙了。他将这座堡垒守得严丝合缝，纪暖观察了一下，发现如果正面袭击，只会是吃力不讨好。
她躲回栖身的山坡，掏出怀里的手枪，慢条斯理的擦拭，装弹，上膛。
她比卡伦有时间，可以等。
现在进不去，总会有机会进去的。
堡垒是嵌在山体之中的半球形，非常抗打，炸弹导弹不停歇的轰了两天，居然还能保持安然。
不过，就算工事扛得住，人也扛不住，搜查队既然发现了卡伦的大本营，那么百里云川一定会很快采取行动，到时候，这座堡垒只会更乱。
她要做的，就是抢在所有人之前，宰了卡伦。
这样一来，所有的罪过都是她的，就像曾经那蓝为她做过的那样，百里云川不用再为她背负什么了。
她也算……还清了这个人情债。
机会很快来了。
入夜以后，百里云川停止了炮击。
堡垒这边也开始忙活起来。
在外坚守一天的看守提心吊胆的预备着随时死于非命，如今又熬过一天，纷纷松懈下来。
到了换班时间，这是比较混乱的时刻，纪暖勒住一个跟他她身高相似、在暗中放水的倒霉蛋，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死，然后平静的把衣服从死人身上剥下来，自己穿上。
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潘多拉一贯的神秘主意，都到这种时候了，基地里的护卫还是戴面罩的。
纪暖换上衣服，从容的跟着回堡垒的看守一起进去了。
看守们站了一天，头晕眼花，再加上被军部围困，缺衣少食，也没有那么多炮弹，虽然在外要打起精神，但是进了堡垒安全之后，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有气无力的。
纪暖跟着几个看守往里走，末了发现他们是去吃饭的。
吃饭就要摘面罩，她捂着肚子装病，扭头往回走，前面的人调侃她两句，也没有起疑心。
堡垒的构造跟过去潘多拉设在华都的地下基地基本一样，只不过没那么大的规模，士兵住在最上层，重要人物住在中层，下层是生产储备区。
堡垒内部忙而不乱，纪暖穿成这样不能到处跑，只能在走廊上游荡，想要找机会进入中层。
突然，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纪暖一惊，就听到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今晚去我那里？”
纯正的美式英语。
纪暖回头，看到一个同样戴着面罩的看守。
这人难道是她勒死的那个人的同伴？
她极力镇定下来，推开他的手：“No。”
看守却是不依不饶，在走廊上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反正也是朝不保夕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说着，男人嘻嘻一笑，居然直接把纪暖给打横抱起来了！
走廊上还有其他人，好像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并不阻止，反而对他们投以暧昧微笑，甚至还有几人对抱着他的男人说道：“别只一个人吃独食啊！尼玛小心猝死咯！”
纪暖万没想到，自己下手弄死的家伙，居然是这里的……
兔子一样的角色！
这还了得！
她身上有枪，男人也没有认出她，估计不会防备，这里不方便动手，只能到了房里再说……
这堡垒真是藏污纳垢！
男人高高兴兴的把纪暖抱进自己的房间，脚一抬踢上门，很兴奋的把她扔到床上。
房间是宿舍的布置，有张床还有假窗，除此之外就简单至极了。
男人兴致很高的问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纪暖暗暗咬牙，背过身说：“不用你。”
她抬手摸上藏在腰间的手枪。
男人粗线条，忽然坐在床边，在她脸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你今天没有吃饭，小可怜，是吃不下吗？”
纪暖厌恶至极，一把拔出手枪，然而与此同时，男人忽然拽住她的两手压到床上，顺便把她的人也给扑倒了。
在她的惊怒之中，男人声音很轻的吐出了一口标准普通话：“久别重逢，你就这样问候我？”
纪暖这才看到他除下面罩的脸，惊怒变成了惊讶：“你……”
裴凉笑吟吟的看着她：“我怎么了？”
“……”
纪暖没有说话，突然挣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裴凉倒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如此香艳的待遇，本来是自己调侃她的，现在也说不出话了，只能在她怀抱下傻笑：“这么想我？”
“……嗯。”
不是假的，是真想了。
纪暖也没有想到，见到过去的人能让她如此失态和激动。
裴凉拉下她的手臂，起身扭头看了看门，门是自动上锁的，这时候也锁好了，堡垒房间虽说隔音，但他们也不能太大声说话。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跟纪暖交谈。
纪暖得知，裴凉挨了卡伦的报复以后捡回一条命，只是他始终不安分，不甘心，终于软磨硬泡的拿到了纪暖的疫苗。
而且，获得了自愈能力。
所以他可以很快的好起来，再度无声的潜入卡伦一部做卧底。
裴凉则是从纪暖那里得知，她要单枪匹马的干掉卡伦。
“怕是不行，自打来了这里，他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那家伙很怕死，肯定躲得严严的。”裴凉劝她，“他已经被逼到绝境，现在十分危险，你还是跟上头一起行动吧。”
929 掩护
纪暖对此表现的不以为意：“只要他还藏在这里，我就一定要找到他。”
裴凉不止一次的跟卡伦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十分棘手的敌人，百里云川在外狂轰滥炸，可如果不把这山轰平，卡伦就敢一直龟缩在这里不出来。
都到这个地步，卡伦也不投降，可见此人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
他从万人之上的执行官落到如今的惨状，目前依赖却又防备着给他卖命的人，搭上这样的首领，一群小兵也真是倒霉透顶。
“就算发现他的藏身之处，你也接近不了的，他身边还有两个心腹，每人的身手都跟团……初一不相上下。”
纪暖本来就是一腔热血一门心思的往前冲，此时也发了愁。
她见过心腹A的身手，如果不是初一出其不意，他们之间还会有一场恶斗。
不过，原本剩了三个心腹，怎么会无端端变成了两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裴凉说道，“我只能打探到他身边有两个形影不离的心腹，至于第三个是怎么死的，我就……”
纪暖隐约感觉前路有光：“那除此之外，堡垒里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裴凉仔细想了想：“异常？唔，卡伦最近杀心大起，一听有人说投降就疯狂杀人，有一支医疗小队都死于非命了。”
听到这里，纪暖已经基本确定，恋歌成功了！
因为太过高兴，所以她简直有点紧张，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我跟你说……卡伦大概是生病了。”
裴凉一愣：“怎么可能？他不是取了你的血吗？”
“本来我也以为这事不会成功，但是没想到老天都帮我们。卡伦深居简出，不单单是为了安全起见，很可能他现在已经病的见不了人了。”
“他得了什么病？”
“我们的同伴献了身，让他染上了木每毒。”
裴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看到纪暖那肃然的神情，他也默然了：“也是个英雄。”
然后，他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卡伦真的病了，不可能对你的血清无动于衷。”
“你不也一样？”
裴凉笑了笑：“我身上藏了毒，一旦被抓，我就毒死我自己，看他敢不敢用。”
纪暖紧张的看着他：“真的？”
裴凉摸摸她的头：“我这种人是见不得光的，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那你把你身上的毒，也给我一份吧。”
裴凉一愣：“你傻了？”
“给我吧。我来到这里，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卡伦不死……不，没有如果，他必须死。”
裴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静默一阵，果真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小塑料瓶，然后倒出一颗黑色胶囊。
“这个毒很强，入口时咬破胶囊，立刻就能暴毙……可是，小纪，你真要吗？”
纪暖点头：“嗯。”
她把胶囊小心的藏在袖口，然后看着门外，也有点傻眼了：“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裴凉看着她的袖口苦笑一声，然后说道：“你觉得蛙跳怎么样？”
“……甚好。”
两人在房里蛙跳，最后满头大汗，精疲力尽的出去找地方洗澡。
裴凉不愧是专业卧底，除了卡伦的行踪，其他方面都跟普通成员没什么两样。
纪暖带来的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他需要静下心想想这个消息的利用价值。
百里云川是明显想要速战速决的，不过就算放着不管，卡伦那副德行也不可能长命百岁。
现在就看到底是谁先辣手摧花了。
堡垒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纪暖又扮成了一个惹人注目的小兔子——
她弄死的那小子，之前的地位相当于这里的交际花，因为身材瘦小，经常被身强力壮的队员们叫走“玩一玩”。
自己能护得了她一时，不可能时刻粘在她身边的。
这女人也真是的，好好待在百里云川身边等结果不行吗？非的亲自上阵手刃仇人，她当仇是这么好报的？
他也不想把胶囊给纪暖，不过……
唉，见机行事吧！
自己在这里也不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纪暖落到卡伦手里。
在裴凉的帮助下，纪暖暂时熟悉了这里的一套流程，但中层看守更加严密，更加危险，裴凉不让她去，软磨硬泡都没有用。
这一折腾，小半夜过去了，纪暖在裴凉的房间留宿，裴凉自己却要去巡夜——他混上了高一级的小队长，有点小权利，整天作威作福。
但纪暖睡不着。
她和卡伦离得这么近，那个人就藏在这堡垒之中。
格里死了，恋歌死了，百里云川在外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杀了卡伦，这场末日般的噩梦就能醒过来了，她激动紧张还来不及，怎么睡得着？
一颗心清晰的在胸腔跳动，跳的又急又快，几乎让纪暖有些招架不住。她坐起身平复呼吸，同时看着藏在袖口的毒药。
大概她和恋歌会有一样的下场吧？
火葬也好，不要把她埋在土里，她也想随着河流流进大海，和格里相遇。
不过，要是这么早就去见他，恋歌会生气的吧？
生气也没办法，她也很想念格里啊。
凌晨时分，百里云川一部突然对堡垒发动了袭击。
先前他都是在白天开炮猛轰，第一次采取夜间攻击，纪暖一听到隐约的枪声就跳起来，开门往外看。
走廊上也乱了起来，一群人东奔西跑的调度，纪暖也跟着那人的吼叫，被编入了护卫队，去保护中层。
中层，卡伦所在的地方！
看来这次攻击让他也慌了。
纪暖按捺住激动，循规蹈矩的跟着护卫队去中层，大概是看她战力比较弱，她被分配到走廊上，跟其他人一起持枪当背景。
中层本来是听不到枪声的，只有几不可闻的炮声，安静的几乎诡异，组成编队的那个队长倒是跑来跑去吵吵嚷嚷，搞出一副大敌当前的阵势。
不多时，走廊尽头的一扇大门打开，在几个全副武装队员的保护下，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里面急匆匆的走出来。
纪暖的眼睛当即就瞪圆了！
来了！
930 假身
相对于其他的阶下囚，卡伦的样子虽然狼狈，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时至今日还在效忠他的人心里很清楚，他们只有保护好卡伦才会有出路，都已经僵持了这么久，就算向外投降，外面的人也决计容不下他们了。
短短一条走廊，卡伦被防护的万分严密。
纪暖几次三番想要举枪，都因为卡伦的要害被身边人挡住而作罢。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蠢事，她才不会做。
要开枪，就得一枪中的，不给卡伦苟延残喘的机会。
上次因为她的破枪法，让卡伦跑掉了，这一次不能再大意了。
心腹BD不在护卫之列，想必是藏在暗中，纪暖低眉敛目的当背景板，卡伦专心逃命，从她跟前经过的时候，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
卡伦安全撤退，从中层到下层，下层有逃生路，纪暖跟着的这支护卫队也在后随行。
堡垒一旦暴露就守不住，百里云川火力太强，攻占这里只是早晚的事，趁着堡垒还未沦陷，卡伦带头撤退，让人带着必要的物资继续往西。
能跟着卡伦离开的队伍，自然都是有活路的，至于上面那些尚在抵抗的守卫，就毫无疑问的成了炮灰。
当然裴凉是不用担心的，那家伙哪怕只剩一口气，都能缓过来。在战场上来来去去、在敌营里进进出出，时至今日还能身心健康活蹦乱跳的家伙，纪暖就只认识一个裴凉。
说不定这家伙才是这场生存游戏里货真价实的男主……
纪暖暗暗叹了口气。
可能自己从一开始就抱错大腿了。
要是从一开始就认准裴凉，很多人都不用因她而死。
唉，不想了，后悔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
纪暖默不作声的跟着护卫队往逃生路上跑，一路上绷紧神经，时刻寻找机会打冷枪。
可惜卡伦逃出了经验，被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纪暖没找到机会。
逃生路是一段很黑很长的隧道，在隧道口重见天日之后，纪暖发现这里已经是山外的范围了，周围也遭了几颗炮弹，但损毁不严重，可以隐蔽这群人的行踪。
山上的炮火还在继续，喊杀声隐隐传来，卡伦无动于衷的乘上早就准备好的汽车，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想走？
没那么容易！
纪暖摸黑拔出自带的消音手枪，用手臂藏着，往汽车的车胎上打去。
汽车是防弹的，纪暖那一枪又失了准头，打在汽车的装甲上。
“砰”的一声，子弹反弹，射到一个人的腿上，那人痛叫一声倒了下去，在稍为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挨了枪的人是猝不及防的惊叫出声，卡伦身边的护卫见状，二话不说，举起消音枪打爆了那人的脑袋。
然后，他居然毫不畏惧的站起身，压低声音说道：“列队！队伍里有内奸混进来了！报暗语！”
离卡伦最近的护卫队立刻起身列队，纪暖不知道什么暗语，她在中间的位置，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列队。
前面几人一开口，她就傻了眼。
这群人制定的暗语并非英语，而是一种她听不明白的语言，每人的暗语的最后一个单词，都是下一个人的暗语的第一个单词，而且押韵。
她是绝无可能在这种危急关头无师自通一种外语并且正确答出暗语的！
现在逃跑，没有可能。
上去跟卡伦拼命，还是没有可能，反而会便宜了他。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前面一个队员率先拔枪，对着卡伦的汽车扣动了扳机。
这位甘当前车之鉴的队员当然是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
看着那队员像个破口袋一样支离破碎的倒下，纪暖傻了眼：难道这支队伍还有别的内奸？
找到了内奸，卡伦无心再耽误时间，开车就走，他们这队人马也都纷纷跟上。
刚才那阵乱枪引起了百里云川一部的注意，一颗照明弹倏地升空，好死不死，正好把他们这群人的行踪照亮。
然后，卡伦就带着残部在山林里开始了逃亡！
百里云川的主力军去攻打堡垒了，但周围还四散着侦查队，就是为了防止卡伦再逃，照明弹一升空，侦查队就开始往这边集中。
纪暖腿短，故意跑得慢了些，落后一点，然后不断的寻找隐蔽点，对前面的卡伦一部开枪！
落后的队员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枪声和惨叫引来了在附近徘徊的普通丧尸和变异丧尸。
纪暖身上没有活人气，不会引尸注目，她面无表情的放着冷枪，极力将自己的情感屏蔽掉。
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人死。
他们死，总好过自己人死。
不多时，侦查队也带着人马围过来了，纪暖提前脱了那身银色制服，免得被同伴错认。
百里云川一部人多势众，武器精良，而且走在最前的侦查队员又是打过疫苗的，不怕丧尸。
如此又过了大半夜，逃亡的卡伦一部被百里云川一部团团围住，包围圈不断缩小，圈里的人也一茬一茬的倒下。
纪暖没有暴露身份，谨慎的站在外围观战。当卡伦身边只剩下两三人的时候，百里云川出现了。
他从手下让出的路走进来，卡伦和那两三人都没有轻举妄动，因为有无数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百里云川毫不畏惧的走到卡伦跟前，推开那几个护卫，一把扯下卡伦脸上的面罩。
纪暖早早的瞄准了卡伦的头，但在看到他脸的一刹那，她后背都冷起来！
这人不是卡伦！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心腹BD！
特么的，玩金蝉脱壳？
纪暖收了枪，立刻转身要回堡垒找人，可她刚刚扭头，就对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管，以及枪管后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呵……
原来在这里。
纪暖刚一动，枪管就抵在她头上，举枪的卡伦笑微微的轻声说道：“别动。”
心腹BD也从暗中走出来，干脆利落的把纪暖按在地上。一人拿出一支针管，正要往纪暖手臂上扎，纪暖挣扎着说道：“我带了毒！你想活就别碰我！”
那人果然愣了一下，征询的看着卡伦。
卡伦依然举着枪，用枪口敲敲她的脸，很遗憾的说道：“你总是不听话，让我头疼……不过，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多件头疼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音刚落，包围圈里突然发生了大爆炸！
931 僵持
纪暖愕然望过去，包围圈已经被炸到一大片，侦查队血肉横飞，死伤惨重，爆炸中心的百里云川，则是干脆没了影子！
卡伦笑得很有保留，一张脸在爆炸的余晖中明明灭灭，看起来十分诡异：“呵呵呵……最头疼的人没有了呢，纪暖，这回没有人可以再救你了。”
他收起枪，对心腹使了个眼色，拿针管那人立刻把纪暖大头朝下的扛起来。
在一片惨呼和火光中，卡伦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嘻嘻嘻，嘿嘿嘿。
这事儿他干得漂亮。
因为知道百里云川会对他动手，所以他找了一个替死鬼改造成炸弹。
炸弹威力非凡，一旦爆炸，半径十米之内的活物必死无疑。
被百里云川追着打了那么久，终于可以亲手送他上西天，还顺便抓了纪暖这个战利品——这叫他心情怎能不好？
要不是周围还有百里云川的残部，他简直想手舞足蹈的跳上一场！
纪暖被缴了武器，又撼不动扛着她的那人分毫，只能眼睁睁的抬头，看着背后的那个小型炼狱。
没有死透的丧尸爬起来，抓着活人就往嘴里塞，惨叫声此起彼伏，谁也顾不上谁了……
纪暖又陷入了恍惚。
就像格里去世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感觉像在做梦，因为格里怎么可能死呢？他们都约定好一生一世了。
现在也是一样。
百里云川，一军统帅，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因为一场爆炸就灰飞烟灭了呢？
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卡伦决定顺着原路把她弄回堡垒，封闭隧道。
堡垒上层已经被攻占，但余孽们在中层和下层严防死守，一时半会儿竟是攻不进去，只能僵持下来。
卡伦也不急，反正只要百里云川阵亡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就会乱掉，到时候再逃也不迟。
当务之急，是取纪暖的血清自救，他可不愿意染上脏病！
纪暖也是不愿意被他宰割的。
所以在路上，她翻出了那颗小胶囊，在心腹夺下之前填进嘴里，决绝咬破。
一股难闻的苦杏仁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她也没想到毒性会这么猛！
纪暖只觉得喉咙剧痛，像是瞬间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掐住了脖子！
被人大头朝下的扛在肩上，脑袋充血，她已经很难受，这时，喉头涌出腥甜的血，从她的口鼻喷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心腹的后背给染红了。
“你？！”
卡伦还以为她藏毒是假，所以并未防备，没想到她性子居然这么烈！
心腹把纪暖放下来，卡伦把她扶起来，一指头捣进她的喉咙：“吐出来！给我吐！”
毒性最猛烈的时候过去，纪暖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只软软的倚在他怀里，口鼻不断的流出残血。
卡伦快要恨死她了：“你……好……好……很好！”
他拔出心腹B腰间的匕首，在心腹B的手腕上猛划一下，深红的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卡伦把他的手腕拽到纪暖跟前，然后掰开纪暖的嘴：“快把血咽下去解毒！”
纪暖被迫喝了几口血，没有一口咽的下去，卡伦见状气急，抓起心腹B的手腕自己吸了一大口，然后渡到纪暖的嘴里。
血腥味混合着苦杏仁味，他只渡一口就渡不下去了，因为他自己也倒了霉，吭吭吭的咯起血来。
心腹BD一看，这两人真是作死，也不管卡伦下不下令，他们自己各自背了一个，飞快的往堡垒跑去。
两人都很命大，回了堡垒也还没死。
BD先前以为纪暖吃下的毒药是氰化物，可她与执行官咳到现在都没死，大概是别的毒药。
科研组转移到了下层，此时十万火急的回来，抽了两人的血回去化验，很快就得出结论：纪暖吃下的毒药是只会让人咯血，只要救治得当就不会危及生命。
特殊时期，科研组也当医疗组用了，研究员们麻溜的给纪暖和卡伦解毒，然后很不客气的抽了纪暖一大管子血，提取出血清，输给卡伦。
科研组都是人精，知道多做事，少说话。
血清这事儿就算卡伦不吩咐，他们心里也是门儿清。
保险起见，科研组又抽了纪暖好些血，提取出血清之后分开保存。要不是医疗组那群蠢货，把血清都保存在一起，也不至于一停电，所有存货一起完蛋。
卡伦中毒较浅，醒来较早，知道血清已经打到身上，他放下心来。
可是又一想先前在路上，他居然嘴对嘴的喂她喝血缓解毒性……
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血库，此举也未免太不妥当了，让心腹BD去喂也是一样的，怎么他就鬼迷心窍的自己上阵了？
此举让他很是诧异，想不明白。
不过，好在纪暖如今又落在他手上了，想不明白也无所谓，他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想。
外出一趟，用李代桃僵的办法解决了百里云川，卡伦暗暗得意，表面平静、内心雀跃的等待着百里云川的死讯。
只要百里云川死了，战线就会乱掉，到时候放几个烟雾弹趁机逃跑，华夏就拿他没辙了。
然而，外界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怒不可遏——
百里云川站的那么近，炸弹的威力让他粉身碎骨都足够了，但在爆炸的时候，一个侦查队员挡在了百里云川跟前，所以他只受了点轻伤！
这人还真是命大！
百里云川回去之后，下令继续攻击堡垒，卡伦一部苦苦支撑，又是一天过去，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卡伦勉强稳住情绪，去科研组探望至今陷在昏迷中的纪暖，心想这女人要是知道百里云川没有死，肯定会很开心。
但他是不会让他们开心的。
研究员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研究，此刻正惶惶然的等待着卡伦的命令，看看到底是逃是降。
他们见卡伦走进来，立刻起身，像过去那样向他问好：“执行官。”
卡伦稍显疲惫的摆手，说道：“把她弄醒。”
“是。”
科研组对纪暖是不会手软的，因为他们征服世界的计划一直很顺利，直到出现了纪暖这个免疫体。
如果计划破产，卡伦一部不复存在，纪暖作为罪魁祸首，是一定要以死谢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