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 淡漠
龙宫号上有变异丧尸,也难怪外面的人对夏枚枚和江楚楚如临大敌,纪暖是免疫者,倒是没有受到那么直白的鄙视。
外人不加掩饰的敌意和戒备让夏枚枚非常委屈,经过第一轮身体检查之后,她穿着实验体专用的衣服——就是前后两块布片简单系带的那种款式,回到隔离室里,隔着玻璃对着纪暖大哭起来。
她太难,太委屈了。
在龙宫号上被人侮辱还不够,现在好不容易获救,却还要接受各种检查各种问话,那些研究员仿佛没有人性一样,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一个比一个难以启齿,把她极力想要忘掉的生活再现出来,她当时真是恨不得撞墙死掉算了!
纪暖也经历过类似的问话,所以很能理解夏枚枚的痛苦,但除了好言相劝她想开些,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不多时,江楚楚也回来了,和夏枚枚关在一间隔离室里。
夏枚枚本来还想拉着江楚楚一起诉苦,可是江楚楚根本不想说话,眼里也隐隐带着泪,夏枚枚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哽咽着坐在玻璃墙后,看着同样被隔离的纪暖。
纪暖也要接受检查。
她和变异丧尸有过零距离接触,虽然自愈能力强,但终究还是受到了污染,再加上她免疫者的身份,上面更是重视。
不过,她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解封臣虽然黑着脸,却也一直在帮衬,不让研究员太过为难,纪暖的情况不严重,只需要再度过一天的观察期就能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这里就只剩下夏枚枚和江楚楚了,这两人在船上无依无靠的,也没有人帮衬,也难怪夏枚枚会害怕。
夏枚枚哭,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纪暖实在放不下,在解封臣过来给她送饭的时候提了一嘴,结果解封臣脸黑的锅底一样,也不理她,直接把饭盒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纪暖吓了一跳,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我不是没事吗?不要生气了,行不行?”
解封臣微微咬牙,目光像闪电一样射向她:“你这没良心的小贱人!”
纪暖一愕:“你干嘛骂我?”
他终于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惹恼,反正这里也是会客室,谅那些研究员也没胆子偷看,他猛地起身,长臂一伸,越过桌子,直接抓住了纪暖的衣领:“你还知道我在担心你?”
纪暖赶紧认怂:“……对不起啊,别生气了好不好?”
“别以为你认错就没事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龙宫号没就没了,你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死就死了,他们能有你重要吗!”
“……”
虽然早就知道解封臣很在乎她,可是真听他这么说出来,纪暖还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低下头默不作声。
要是他对她太好,她会还不起这个人情。
解封臣扯了她的领口,但她身上的实验服简直不能叫衣服,就那么随手一扯,居然把最上面的一根系带给扯断了。
纪暖不知道系带开了,还是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他,解封臣喉结动了动,嘴角抽搐,最后还是松开手,没好气的撇开脸说道:“你衣服开了。”
“啊?”
纪暖低头一看,略带尴尬的咳嗽一声,赶紧把带子系好:“额,那个……我跟你提的事,你就帮帮我吧,我在这儿就只跟你熟,啊,解封臣,帮帮忙吧,那两个小姑娘都挺可怜的。”
“……行行,我知道了,好好吃你的饭吧!”
解封臣还是没法拒绝她的要求。
举手之劳而已,等那两个姑娘安全度过观察期,去处还是很好安排的。
纪暖这才乖乖吃饭。
见她一句都没有问起百里云川,解封臣的心里也有点复杂。
这不就是他喜闻乐见的局面吗?
要知道,如果不是百里云川从中搅局,纪暖已经是他老婆了!
他连结婚申请都递上去了!
可是,他又不想当趁虚而入的伪君子。
且不说纪暖日后会不会后悔,团长那关就很不好过。
说实话,连解封臣都说不清,团长对纪暖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初时死后,团长把纪暖当成了弟弟的替身,想把亏欠弟弟的在她身上补回来,然而纪暖到底不是初时。
如果不是团长对她有感情,纪暖落到月升团手上,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的。
如今团长要保纪暖周全,军部忌惮月升团,必然不会过多处分她,只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她自己作死。
解封臣气的够呛。
纪暖重回观察室,解封臣坐在原处,一个疑惑渐渐浮现。
龙宫号的欧翰卿——
这号人物,过去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既然能够在危机重重的龙宫号上独掌大权,那么他就更应该了解纪暖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让纪暖涉险呢?
而且跟他握手的时候,解封臣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但也有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每次遇到跟纪暖有关的事情,他就会乱了方寸。
离开巡洋舰回到航母之后,解封臣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百里云川!
解封臣是要去跟温司令汇报情况的,而百里云川刚好从温司令的办公室方向走过来。
两人见面,百里云川对他略一点头,什么都没问,漠然离开。
解封臣一阵闹心。
他扯了一个跑腿的小士官当眼线,待汇报之后,他走出来,小士官就把百里云川的行踪告诉了他。
解封臣找到百里云川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声飞行服,站在飞行甲板上,出神的看着那一架架保养得宜的战斗机。
“百里。”
解封臣出声。
尚且存世的百里,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了。
百里云川回头,看到解封臣,也没有别的反应,继续回头看着飞机。
解封臣看不惯他这淡漠的死样子,走上前扯住他的手:“你想去哪儿?来了连纪暖都不去看看吗?”
“她有的是人照顾,哪里轮得到我。”
没想到会从百里云川嘴里听到这么一句事不关己的话,解封臣不解:“你们两个有什么误会说清楚行不行?她这样,你也这样,你们到底是想怎样?”
百里云川微微低头,看着飞行服上鲜艳的国旗。
末了,他看向海面,淡漠的说道:“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677 怀孕
没有任何关系?
鬼才信!一看就是又生气了。
解封臣都替他们着急。
这两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每次都以为他们终于苦尽甘来、可以携手余生了,但总会生出新的幺蛾子。
“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解封臣感觉自己的口吻很像居委会专门负责调节家庭纠纷的大妈。
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放不下。
百里云川这回直接无视他的问题,答非所问的说道:“我该出发了。”
“……”
解封臣也不好追着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驾驶着F/A战斗机离开了。
又是怪事一件。
百里云川已经被剥夺军籍,禁止踏足华夏海军的舰船,为什么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温司令和百里云川有什么好谈的?
刚才汇报的时候,温司令似乎也没打算告诉他内情,这让解封臣有些不爽。
越是接触,他就越是觉得温司令此人城府深,心机重,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一样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虽然在军中挂职,他的顶头上司依旧是月升初一,这些一连串的怪事还是汇报给团长比较明智。
纪暖并不知道百里云川已经可以登上舰队了,解封臣不会告诉她太多外界的事情,她现在等于与世隔绝,每天除了观察问话,就是安慰惴惴不安的夏枚枚。
实际上,她心里也多有不安。
注射过她血清的人——徐刚强,何叔语,还有跟谁他们的高晨全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何叔语他们是最早一批接受血清注射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引走白冬阳之后,还有雷泽团虎视眈眈,希望他们可以平安无事。
纪暖也不知道白冬阳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取走她的血样,是想做什么用的?
还有龙宫号。
她基本上可以确定,欧翰卿阴她,他肯定知道里面还有第五只变异丧尸,可他没有告诉她。
如果不是她体力不支倒地,那颗子弹,打的就是她的脑袋。
天色那么暗,埋伏人员的距离又那么远,能在那种请款下打出致命一枪的,就只有欧翰卿一个。
他,想杀掉她。
这个人,很危险。
趁早离开龙宫号是正确的。
至于龙宫号上那些实验体,欧翰卿就不至于再做什么手脚了,反正他要的也不过是最后的那个结果罢了。
“……姐姐,姐姐?”
“嗯?”纪暖抬头,看着在隔壁敲玻璃的夏枚枚。
夏枚枚担忧的看着她:“姐姐,你没事吧?怎么心事重重的?外面的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纪暖扯出笑容:“没事,是我自己没睡好,没听到你的话,你刚才说什么了?”
夏枚枚笑起来,笑得特别孩子气。
纪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没办法丢下夏枚枚不管,因为她这个样子,跟高晨真的很像。
她答应过高晨,不会再离开他,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
可她还是食言了。
现在她对夏枚枚好,大概也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
“等我离开了这里之后,我想去医疗队帮手,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好歹也算是医学实习生呢,本来都快转正了……”
结果龙宫号上出现了丧尸。
被关押的那段日子,她也被自己曾经救过的病人不止一次的侵犯,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可以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
她是真的单纯善良。
纪暖笑笑:“很好呀,你能这么想,你的父母老师也会以你为荣的。”
夏枚枚点点手指,笑得十分纯真:“我也不是为了被夸赞才这么做的啦……只是医生实在太短缺了,每一场疫病背后,牺牲最多的都是医生,他们始终站在最前线,直面病毒,我的爸爸妈妈也都是医生,他们在丧尸病毒的时候都牺牲了……我希望我可以继承他们的遗愿,战胜这个可恶的病毒!”
“我支持你。”
纪暖对夏枚枚笑,视线下意识的扫过江楚楚,见她一直抱膝坐在角落里,头也埋下去了。
夏枚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开始忧国忧民:“姐姐,楚楚姐从外面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我叫她她也不理我,饭也不吃,怎么办呀?”
“……”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江楚楚一直看她不顺眼,估计早就受够被关在这里跟她朝夕相处的日子了。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她是不是不舒服?”
夏枚枚赶紧走过去问道:“楚楚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楚楚的声音从膝盖里传出来。
“……哦,那好吧。”
夏枚枚回来,对纪暖摇头:“她说她想静静。”
“那就让她静静吧。”
“嗯。”
自打纪暖出现后,夏枚枚的确是跟纪暖亲近不少,无意识的就冷落了江楚楚,她有心里落差,在所难免。
纪暖可以理解。
但是很快,一个消息打破了暂时乐观的局面。
就在她们对话结束半个小时之后,四个全副武装的研究员出现在夏枚枚她们的隔离室,强行给夏枚枚套上了防护服。
“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好痛……”夏枚枚被摁在床上,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哭喊着伸手,向纪暖和江楚楚求救,“姐姐!楚楚姐!救救我!救救我!呜呜……”
纪暖也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冲到玻璃墙边用力捶墙:“喂!你们干什么!放开她!凭什么抓人!住手!听到没有!我要见解封臣!”
没有人听她的,只有一个研究员在绑好夏枚枚之后走到窗边,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她说道:“纪小姐,很抱歉,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需要将她转移。”
纪暖几乎是怒吼的:“她有什么问题?!就算是被辐射也不用这么对她吧!”
那研究员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同伴,见他们点头,才对纪暖说道:“是这样的,纪小姐……这个被观察者她,怀孕了。”
纪暖愣住了,但还是不甘心的挣扎:“怀孕又……又怎么了?”
“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这个胎儿有问题。”
“胎儿它……”
纪暖还想再问下去,可研究员不敢再往下说:“对不起,纪小姐,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我该走了。”
“你们!”纪暖叫住他,声音有些发颤,“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研究员顿了顿,决绝的说道:“公事公办。”
678 二号
纪暖阻止不了研究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枚枚被他们拖走了。
当房门关上,夏枚枚的声音被彻底隔绝之后,纪暖只觉得一阵无力,泄气的坐在玻璃墙边,开始回味研究员的话。
他们说,夏枚枚怀孕了。
可是夏枚枚没有感染丧尸病毒,也没有遭受致命辐射,就算怀孕了,又能怎么样?
纪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觉得无法阻止他们的自己是那么没有用。
她要去找解封臣!
纪暖冲到房间门口,用力敲门:“来人!来人!”
外面的看守立刻就出了声:“纪小姐,您有什么要求?”
“我要见解封臣!”
看守很是为难:“不行的,纪小姐,刚才上面下了令,不允许您和外界通话——我也是看在您和解中校的面子上才告诉您这事儿的。”
纪暖怒不可遏:“为什么不让他来?”
看守赔着小心:“哎哟,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纪小姐,您的观察期快过了,还是好好待着,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
连看守都这么说。
就算对他发脾气也不过是迁怒,这看守也不过是按照命令办事而已,根本做不了决定。
纪暖扶着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头脑冷静下来。
在她控制情绪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的江楚楚。
江楚楚从研究员闯进来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这时似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样看了纪暖一眼,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
纪暖知道,她在嘲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当研究员进来带走夏枚枚的时候,江楚楚一动不动,也实在让纪暖觉得心寒。
她没有心情维持那并不存在的姐妹情,反正从她登上龙宫号开始,江楚楚就看她不顺眼了。
命令归命令,但命令之外的小动作,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纪暖用身体挡着摄像头,隔着门跟看守做了几个手势,看守一开始挺为难,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纪暖的拆迁,藏藏掖掖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看守回来,跟她打了个OK的手势。
纪暖点点头,回到床上,在脑海梳理整件事情的脉络。
当她刚理出一丝头绪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房门打开,看守对她示意,让她出来。
看来事情是办成了。
纪暖起身,出去了。
会客室。
纪暖看着坐在对面的安兰,很是意外。
她叫人请的,分明是解封臣。
安兰看到她的诧异神色,笑了一声说道:“别看了,你等的人来不了了,他另有要事。”
纪暖警惕的看着她:“但为什么是你来?”
“你不就想知道夏枚枚的事情么?还有比我更清楚内幕的人吗?”
“条件呢?”
安兰笑起来:“呵呵,聪明。”
“安兰,我警告你,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而抓了夏枚枚,最好现在就收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整个检查流程都是安兰在管,她从中作梗,并不困难。
“这一次你可是冤枉了我呢。”安兰笑道,“这次不是我要搞你,而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啊!”
“……你什么意思?”
“告诉你也无妨,夏枚枚的确有问题。”
“你胡说!她没有被病毒感染,也没有被辐射……”
安兰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没错,她本人是没有被感染的,倒霉的——是她肚子里那个胎儿!”
“胎儿怎么了?”
“那个胎儿是死胎,已经被丧尸病毒感染了。”
纪暖瞪大眼睛。
这什么天方夜谭?
怀孕她还可以理解,可胎儿怎么可能感染病毒?
安兰依旧笑着跟她解释:“大概是她在龙宫号上当女表子的时候,被一个感染病毒的男人上了,别说是你,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呢!哈哈哈!”
来者不善,纪暖呼吸有点发紧:“你想对她做什么?”
安兰耸肩:“当然是秉着造福全人类的宗旨,把胎儿拿出来研究一下咯!”
“……那夏枚枚呢?”
“她感染了病毒,却没有死掉——这种情况是不是很熟悉?呵呵,没错,她就是第二个免疫者,我们保护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她做什么呢?”
第二个……免疫者?!
安兰看着纪暖的表情变化,突然笑起来:“怎么,听到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免疫者了,很受伤是不是?我也是好心过来提醒你,夏枚枚才是以后的重点研究的对象,至于你,纪暖,你的所有特权已经被取消,再也不能外出了。还是加紧尾巴好好做人,这样才能活的更久一点啊。”
“你……”
安兰撑着桌子,起身倾过去,看着纪暖冷笑:“你和百里云川分了手,解封臣又被调走,温司令自然是以大局为重,没人帮的了你——没想到吧,纪暖,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纪暖针锋相对:“你也别忘了,安兰,就算有两个免疫者,你也别以为可以对我做什么。”
“哦?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做点什么……让比不太愉快的事情。”
纪暖微微眯眼,看着居高临下的安兰。
她之前打过安兰一枪,和她之间可谓有深仇大恨,现在,这么一个大好的折磨她的机会摆在面前,安兰怎么可能会放过?
但在这个时候,纪暖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倒是对夏枚枚忧心不已。
夏枚枚怎么就成了第二个免疫者?
怀孕,死胎,感染,免疫……
这也未免来的太离奇了。
还有解封臣,明明上午还跟她一起吃饭,怎么转眼间就调走了?
温司令,百里云川……
为什么有种被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纪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观察室的,待她回过神,发现江楚楚就躺在一旁的床上。
她被送到了夏枚枚她们的那间隔离室。
纪暖恍然回神,问看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看守换了人,没好气的说道:“两个被观察者而已,还搞什么特殊?哪儿有这么多人手专门看着你们?”
“有没有搞错?我已经够时间离开隔离室了,为什么还要送我回来!”
看守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带着龙宫号的脏东西回来,还是等过了三天观察期再说吧!”
679 公私
纪暖果然没有高估安兰的人格。
在被安兰公报私仇的多关了三天禁闭之后,江楚楚被安排到了别的舰船上从事劳力活动,而她则被带去航母的研究所,重新进了观察室。
看样子,安兰是想把她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
纪暖不愿意被关,要求和温司令谈话,而温司令这一次也没有召见她,只叫了一个副官过来跟她沟通。
似乎是为了防止她向外界求助,自打知道二号免疫者的存在之后,纪暖就禁止和过去认识的人联系了。
百里云川不知去向,解封臣和钟一他们也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离,到远东海域处理和苏国之间的问题,至于顾原和初六他们,自然也上不了航母。
纪暖被完全孤立了。
比起原本有商有量的关押,这一次的安兰是决意全盘控制纪暖,对付她的手段也不再温和。
纪暖刚回航母就要被抽血,她不甘心做任人宰割的实验体,奋起反抗,结果划破了一个研究员的隔离服。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小事件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因为她反抗的太厉害,麻醉药又会影响血样参数,这次取血暂告失败。
纪暖被关在隔离室里,看着站在外面的安兰,心里一股无名火突突的往上升。
“安兰,我承认我们之间有私仇,但你至于这么搞我吗?”纪暖站在玻璃墙后看着她,咬牙切齿,“拜托你分清公私,不然,等我从这里出去,你休想有好日子过!”
她也是快被这些天的禁闭逼疯了,才会说出这样危险的话。
而这番话,偏偏被随后过来的一个人听到了。
安兰往一旁看了看,恭敬退开,一个身板笔挺的军人走到她的位置,看着里面的纪暖,脸上表情很是难看。
“……温司令?”
纪暖有些吃惊,同时也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说错话了。
温司令皱眉看着她,脸上已经没了过去的宽和笑容:“我是听说你伤了研究员才过来看看的,纪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纪暖心里乱成麻,很想爆发,很想不管不顾的告诉温司令,安兰现在这副乖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她以前也上过这样的当。
但是她必须控制住自己,避免太失态:“……温司令,是我言语欠妥,既然您过来了,我有些事想跟您沟通一下……”
安兰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请不要相信她,她自打从龙宫号上回来之后就变得暴躁易怒,血检之后也测出她的肾上腺素始终高于平常水平,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被变异丧尸袭击过的后遗症。”
这女人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暖帮助龙宫号消灭变异丧尸,本来就是抗命,谁知她一番好心想要帮忙,不仅被欧翰卿骗了一把,现在还被安兰别有用心的提出来。
温司令早就对纪暖抗命的事情心存芥蒂,听了安兰这番话,心里更是不舒服,看向纪暖的眼神也变得冷淡起来:“纪暖,送你去龙宫号之前,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你只是去做活体实验,不是去当救世主的,而且我记得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帮助龙宫号的请求,为什么要抗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一股说不出来的暴躁感油然而生,纪暖猛地抬头,两眼都是血红的。她猛扑到玻璃上,把站在玻璃墙外的温司令吓了一跳。
“龙宫号上的人就不是人了?!”纪暖不想这么吼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您早就做了决定,无论疫苗会不会生效,您都会消灭掉龙宫号的吧!因为上面的幸存者们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成了危险分子,所以您就舍弃了他们,不是吗?!”
“纪暖!注意你的语气和措辞!你是免疫者,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军人!你能做的只有保重身体,协助研究疫苗,其他事情用不着你自作聪明!”温司令也怒了,声色俱厉的说道,“可是你看看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自作主张,深入虎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现在还敢袭击研究员,纪暖,反了你了!”
越是受刺激,纪暖就越是不能自已,她有很多话想说,甚至还有一个一直埋在心里的想法也差点宣之于口。
可最后的理智阻止了她,她只能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外面同样怒不可遏的温司令。
看到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死样子,温司令失望至极,甩袖就走,走到门口,他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安兰说道:“这里就全权交给你,只要把疫苗做出来,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安兰受宠若惊,赶紧说道:“多谢温司令体恤!”
待温司令离开之后,安兰重回隔离室,看着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纪暖。
看到外面得意洋洋的安兰,纪暖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咬牙看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我……”
说着,她只觉得鼻腔充斥着一阵血腥气,抬手一抹,一手血红。
她流鼻血了。
纪暖看着血,越发证明自己的猜测,也越发憎恶安兰:“你为了让温司令看到我这副德行,还真是没少花心思啊!”
安兰在外,笑得千娇百媚:“可不是嘛,把药弄进航母,再做成水雾,喷洒到你的隔离室里,浓度还不能够被人发现,不过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你对我用了什么药?!”纪暖重重捶在玻璃墙上,她脑袋发烫,心脏也跳的很快,“安兰……你……想死!”
安兰咯咯的笑道:“你放心吧,纪暖,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到这里,天时地利人和,我全占了,你以为你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我是绝对不可能死在你前面的。”
“我是免疫者……你这么对我……”
“免疫者又能怎样?”安兰突然凑近,小声说道,“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是特别的,我说有几个免疫者,就有几个免疫者,你,终将成为过去。”
看到她那别有用心的笑容,纪暖突然醒悟,她一拳捶在玻璃墙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的血清是有用的,对吧?疫苗……疫苗已经做出来了,是吧!”
安兰的笑容越发灿烂:“你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680 隔绝
安兰留下的那管血清注射到了小白鼠身上。
那只小白鼠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假死状态之后,活过来了。
而这件事,还没人知道。
温司令见到了纪暖的失态之后,把研究所的管理权交到了安兰手上,让她全权负责,这下,纪暖算是落在安兰手上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安兰是研究所的一把手,她对外宣称纪暖疑似受到感染,需要绝对隔离,杜绝一切探视,又称疫苗研究也进入了关键时期,温司令自然是给她大行方便。
纪暖没想到,安兰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自己下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以为可以在龙宫号上多待一段时间,欧翰卿却算计她,让她一睡就是十天。
她还有那么多的疑问没有解决,怎么能待在这里任人宰割?
安兰给纪暖用了兴奋剂,因为纪暖身体自愈能力太强,代谢快,药物的浓度远高于正常人的需要量,当突破一定的阈值之后,纪暖的身体防御就会一溃千里,表现出各种不适。
暴躁易怒、紧张冲动,还有流鼻血,都是药物浓度过量引起的不良反应。
安兰给温司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纪暖。
关禁闭的第四天,安兰终于停止给纪暖供应药物。
但实际上,纪暖自打被关到研究所,每天都在吸入过量的药雾,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一周了。
安兰的目的很简单,她想通过药物来控制纪暖,削弱她的免疫力和精神力,让她没有精神和力气想逃跑的事情,老老实实呆着这里当她的傀儡。
现在,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可纪暖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
因为连续吸入浓度极高的药雾,纪暖对药产生了依赖性。
通俗来讲,就是上瘾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停药当晚,纪暖表现出了咳嗽、发抖、流鼻涕、流眼泪的症状。
观察员把这一情况上报,安兰截下来,想了想,亲自去了观察室一趟。
纪暖现在住的观察室不是之前安置在研究所中心的那一间,那一间成了夏枚枚的囚笼,为了方便动手脚,安兰把纪暖安排在了最不起眼的一间观察室,还加了数道门禁,除了她信任的观察员,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安兰过去的时候,纪暖正背对玻璃墙,用指甲在床沿上刮擦。
观察室的床是一块钢板,床沿上刻着编号,纪暖就跟患了强迫症一样,一手在编号上猛抠,抠的指甲鲜血淋漓,另一手抬起来,不停的擦那止不住的眼泪,嘴里还念念有词。
安兰没想到她身体会败坏的这么快,扭头质问研究员:“她这样子有多长时间了?”
“所长,真没多久!就今天早上药雾一停,她就在房里走来走去,情绪很暴躁,饭也不肯吃……”
“营养针打了吗?”
观察员摇摇头:“没有,她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内分泌也完全紊乱,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请您过来。”
这里的观察室也是隔音的,纪暖无意回头,发现安兰来了,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了一阵才起身,手脚有些不协调的往窗边走。
安兰不动声色的将纪暖打量一遍,头发蓬乱,眼下发黑,双目无神,涕泪齐流,手指也痉挛一样在微微的颤抖——她确定纪暖这副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不然,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纪暖走到玻璃窗边,和外面的安兰面面相对。
她忽然抬手,一拳砸在窗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安兰被她这举动惊的一颤,就见到纪暖隔着玻璃,一字一句的说道:“安兰……我要杀了你……你去死……去死吧!”
那狰狞残败的模样,看的观察员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安兰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畏惧:“把门打开。”
观察员惊了:“所长!”
“开门。”
“……是。”
观察员很忌惮纪暖,他虽然在研究所做事,但也有几分机灵劲儿,所长不能开罪,纪暖也是不能开罪的,不然以后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个无名小卒。
所以在纪暖出现状况之后,他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请安兰过来,只是不想这位所长居然要以身试险——
难道她没有看到纪暖那副想杀掉她的表情吗?
但他还是把门打开了。
谁叫他做不了主。
安兰走进去,直直迎着纪暖。
纪暖也不客气,安兰刚一进来,她就冲过去,伸手就要掐安兰的脖子。
可是,安兰没怎么费力就把她给推到一边去了,然后蹲下去,一手掐着纪暖的脖子,冷笑起来:“就凭你这样,怎么跟我斗?”
“咳咳……”纪暖挣扎,“我要……杀了你……”
“你还是省省吧,不如留着力气多活一段时间,看着我是怎么把疫苗做出来的。”
“我们就不该……救你……我就不该……心软……那一枪……应该……打在你的心脏上!”纪暖费力掰着她的手指,气喘吁吁的说道。
安兰咯咯的笑起来:“所以你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你想死呢,我不会拦着你,不过,有件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的。”
纪暖怒视着她,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而安兰也压根儿没想让她痛快,她伏低身子凑过去,笑盈盈的说道:“知道欧翰卿为什么要骗你吗?”
“你……认识他?”
“呵呵,岂止是认识,”安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不无得意的说道,“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啊。”
纪暖看着这个女人,只觉得一阵窒息。
原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安兰早就知道欧翰卿在龙宫号上,还故意答应她过去做活体实验的请求,根本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欧翰卿那个男人,背叛过安兰一次,以为纪暖过来也是军方的骗局。
所以,他绝对不会相信纪暖。
所以,他对她开了一枪,一来泄愤,一来灭口。
安兰这女人,好毒的手段!
安兰掐着她的脖子,见她都无力到翻白眼了,终于手下留情,放开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如果好好听话,我还能让你舒服一点,再敢对我亮牙齿,我就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说着,她转身离开,观察员赶紧锁门追上去,不安的问道:“所长,那这个……额,观察体应该怎么办呢?”
安兰冷笑:“先不管她,等她求我的时候,再说吧。”
681 控制
纪暖记忆还没有恢复,不知道自己过去有没有经历过此时的痛苦。
如果经历过,那么忘掉过去真是再明智不过。
因为,这样的痛苦实在是太难熬了。
安兰离开后,到了半夜,停药的副作用开始出现,纪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好像快要融化掉一样,但脑海里却在下雪结冰。
在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下,她的咳嗽流涕加重,发抖变成了痉挛,几经昏厥。
可是,不等观察员有所动作,过强的自愈能力又会让她苏醒过来。
就这么反复折腾了几遍,她的体力几乎被耗光,纪暖挣扎着从床上掉到地上,紧紧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就这么昏死过去。
好痛……
好难受……
她浑身都在疼,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堵的她喘不过来气。
她疼得受不了,想要求救,想叫爸爸妈妈,想叫百里云川,想叫解封臣,钟一哥哥来救她……
可是,她在剧痛和无力中惊恐的发现,她根本不记得爸爸妈妈的脸,就连朋友们的音容笑貌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像记忆被逐渐打上马赛克,她十分惶恐,害怕自己像忘掉过去一样忘掉现在,只能拼命的从嗓子里叫出他们的名字,她不想忘记。
在监控里,观察员看着她躺在地上蜷成一团,歇斯底里的大叫不止,一边哭一边喊着别人的名字,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百里云川”。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想去观察室看看,一旁的同伴拽住他:“你干什么去?”
“她看起来不太对劲,我去看看。”
同伴不以为意,拽着他坐下:“行了,你就别瞎操这份心了,所长吩咐过,除非这女人求饶,否则绝对不手软。再说了,就算英雄救美也轮不到你,你又何必去招惹这两只母老虎呢?”
纪暖不是省油的灯,所长安兰,也不好说。
观察员很是犹豫:“但是……”
“哎呀,别‘但是’了,得罪了所长,被赶出研究所,你只能离开航母去干苦力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现在的苦力可不好做,你忍心扔了这个铁饭碗,让你老娘跟着受苦吗?”
“……”
观察员抿抿嘴,不说话了。
研究所的成员们虽然在为了全人类的希望而努力,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凡人而已。
好在,纪暖的哭喊被痉挛造成的昏厥中断,那观察员终于不用再倍受折磨,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航母156海里的地方,龙宫号已经被护卫舰重重包围,一架架直升机从龙宫号头顶徘徊而过。
“龙宫号上的幸存者听令,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还能保住一命,如果拒不投降,当以恐怖分子论处,就地击毙。重复一遍,船上的人听着,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以恐怖分子论处,就地击毙……”
月升初一的声音一遍遍的在龙宫号上回荡。
他穿着军服,神色淡漠的坐在重型护卫舰的指挥室里,看着不远处那艘被笼在夜幕中的龙宫号,手里拿着话筒,最后通碟下的毫无感情。
他今晚刚从华苏两国的维和会议中脱身,前脚还没踏上航母,温司令就派给他新任务——让他去平定龙宫号的反叛。
月升初一并不是会被军队掣肘的人,但他听说纪暖已经回来,就在希望号上,他只能按捺住想见她的心思,飞到已经把龙宫号包围的护卫舰上担任指挥。
在月升初一看来,仅仅是为了平叛一个舰艇就动用了这么多护卫舰,简直有点大材小用,如果是他,率领一支精锐就能解决。
但阵仗已经摆出来了,看样子,温司令是想通过这一场战役树立自己的良好形象,也可以理解,他就姑且不在意这些细节,跟龙宫号玩一回警匪游戏算了。
月升初一在这边喊话,欧翰卿一行人待在阴潮的舱体里,各个都是一身臭汗,满脸怒容。
温谦和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之前他明明已经答应送回纪暖,答应和平归顺,温谦和也答应既往不咎,重新开始,为什么突然出尔反尔,对龙宫号进行武装镇压?
白天放下武器出去的弟兄全被打死了,现在谁还敢出去?
龙宫号上的武器所剩无几,一颗鱼雷就能让他们和船一起灰飞烟灭,为什么还要派这么多护卫舰过来包围他们?难道,他们还打算接手这艘船?
跟欧翰卿走的近的几个兄弟都按捺不住,骂骂咧咧。
“姓温的到底想干什么!特么的,说了缴枪不杀,出去还不是死路一条……现在是想耗死我们吗?”
“是不是纪暖那个婆娘出去说什么了?玛德……就不该放那贱人走!”
“一定是纪暖那贱人干的好事!亏老子那么相信她,以为她真是军方派来救我们的,谁知道……引狼入室,当初我就该把她先奸后杀!”
欧翰卿始终黑着脸,一言不发。
他直觉这事儿跟纪暖没有关系。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安兰的话,对纪暖下手。
安兰跟他私下联系过,说她已经研究出疫苗了,而纪暖这女人是军队派来的眼线,是一块绊脚石,只要把这块绊脚石踢走,以后她就是军队里最具威望的科学家。
她会原谅他过去的背叛,当然,也会帮他保住龙宫号上的幸存者。
安兰的话如同毒蛇,一步步的滋扰着他,侵蚀着他。
最后,他选择隐瞒变异丧尸的数目,甚至在纪暖外出求助的时候,给了她一枪。
只有天知道,那一枪落空之后,他心里有多么轻松。
他一开始对纪暖很有敌意,可看到她一次次的以身犯险、只为了消灭丧尸得时候,他就开始动摇了。
兴许,事实并不像安兰说的那样。
纪暖说不定是真的来拯救他们的人呢?
所以,在军队要求带回纪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提什么过分要求,就把她放走了。
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
“老大!呆在这里是死,出去也是死路一条,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想杀了我们,保存这条船是吧?那我们干脆就把这条船炸沉!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老大!你来做决定!是窝囊的死在别人的枪口下,还是跟这条船一起尸骨无存?!”
一行汗从欧翰卿的脸畔划过。
他暗暗咬牙,目光在黑暗中闪烁如星,一字一句,怨毒至极:“去武器库,炸船!”
682 海陆
月升初一早就知道,如今的华夏军团并非表面那么团结,为了彻底掌控新海军,新派和旧派之间已经发生过多起冲突。
旧派以温司令为首,赞成转战陆地,认为海上不是长久打算,此派别称陆派。
而新派决定留在海上,发展新能源,陆地已经被核弹荼毒过,不再适合人类居住,这一派以副总司令为首,别称海派。
据初一所知,解封臣算是海派一员。
作为一个边缘人士,月升初一根本不想参与两派之间的斗争,他留在军队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补偿偷出疫苗所造成的损失,不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担心军部会找纪暖的麻烦。
他是不可多得的危险人才,两派锋芒初露的时候曾经拉拢过他,他也明说过不会跟任何一派合作,虽然表明立场能挡住不少说客,但月升初一还是很担心两派会在纪暖身上做手脚,所以他才会一回来就想去见见她。
可惜,前脚刚落地就接到了这样一个任务。
任务是温司令下的,让他一定要保住龙宫号,就算手段过激一点也没有关系。
话说的这么明白,月升初一自然清楚其中含义。
研究所属于陆派势力,纪暖是温司令手上的王牌和底牌,也是他们周旋的筹码。
只要温司令保住纪暖,初一就会踏踏实实的给他卖命。
龙宫号的叛乱,初一略有耳闻,知道这是一条被丧尸病毒和辐射污染的舰船。
只要出现变异丧尸,上面的人不管变异与否,都活不久了,因为辐射同样致命。
他不像纪暖那么圣母,想拯救所有人,自始至终,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龙宫号上一早就安插了眼线,欧翰卿的垂死挣扎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月升初一的耳中。
一旁的舰长也听见了,忧心忡忡的问道:“钟中校,欧翰卿要炸船,我们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
月升初一漫不经心的点头:“是时候了,做吧。”
作战计划是早就制定好的,就等着龙宫号上那群亡命徒垂死挣扎了。
在月升初一的令下,一支装备精良的精锐小队在龙宫号甲板着陆,在忙而有序的指挥下,小队很快就突破了舱体,在欧翰卿一行人到达武器库之前,将他们尽数消灭在舱体之中。
清点人数,一个不留,连眼线也不能活下来。
月升初一早就见惯了这场面,只是,在人口锐减的现在,陆派作风依旧如此强硬,他觉得温谦和的确是个人物,心够毒,对杀人灭口这种事也相当熟练。
欧翰卿一行人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有效抵抗就被镇压了,龙宫号和平收复。
月升初一在回程时,将整个任务回想一遍,最后确定自己来这里跟充数差不多,他不明白龙宫号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温谦和派自己来,根本就是大材小用。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温谦和派他来只是为了把他从航母上支开,也就是说……
纪暖!
月升初一陡然回神,扭头看向身边的舰长:“给我一条快艇!”
舰长一愣:“你要去什么地方?”
“……”
月升初一想说“不用你管”,但他刚开口,不知何时包围了指挥室的特种小队突然出现,齐齐举枪指着他,连一直装傻充愣的舰长也拔枪,指着月升初一的脑袋:“得罪了,钟中校,我,诺言号护卫舰舰长,海军中校周顺宁,现在以蓄意谋杀幸存者的罪名将你逮捕!如有反抗,就地枪决!”
月升初一愣住了。
随即,一切都清楚了。
还以为龙宫号的幸存者们是这次行动的目标……
原来,真正的目标,是他。
温谦和到底还是怀疑他了,用栽赃嫁祸这一招把他控制起来。
难怪要用他的手,把幸存者们赶尽杀绝。
面对周围数不清的枪口,月升初一神色未变,只冷冷的看着周顺宁:“我问你,纪暖怎么样了?”
虽然周顺宁是陆派,但他对温谦和下令栽赃的举动也有些膈应,见月升初一没有反抗的意思,只问纪暖,于是很有保留的透露一点消息。
“她曾经到龙宫号上主持过活体实验,没多久就违抗命令,在那里对付变异丧尸受了伤,是诺言号将她载回航母的……”
“她出什么事了!”
“你放心,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看起来很虚弱。钟中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希望接下来你能好好配合,不要给我添麻……”
话音未落,指挥室一声惊雷般的炸响,硝烟四散,所有人都以为遭到了袭击,就地找掩体躲避。
待硝烟散去之后,原本站在枪口中央的月升初一已经不见了。
周顺宁嘴角微抽的看着空地,外面的卫兵也跑进来,汇报指挥室遭到微型炸弹袭击,只震碎了最近的一块玻璃,其余没有任何伤亡。
不等周顺宁下令封船,又有无线电打进指挥室,他一接通,听到的就是:“舰长!不好了!有人夺了快艇逃跑了!我们要不要追!”
一环扣一环,周顺宁就算想追也追不上,诺言号的最大航速是33节每小时,可快艇有四五十节,再说,茫茫大海,漫漫长夜,钟一总不至于蠢到开着定位让他们去追吧!
他想得头大,冷静片刻,让特别小队离开休息,一个人待在指挥室,给温谦和打了个电话。
温谦和听说月升初一跑了,气的当场摔了电话。
他费心费力的导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把纪暖这个免疫者牢牢的掌控在手里,让海派不敢轻举妄动。
要想控制纪暖,她身边的人必须要剔除,特别是灾变后就在军中任职的月升初一、解封臣,还有百里云川。
百里云川已经和纪暖分手,接受招安,被派去和众联军团周旋;解封臣是海派,暂且不能轻举妄动;于是,首当其冲的就是月升初一。
这个人是暗杀团的团长,一可当千,不容小觑,而且不接收任何招安,这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只有引爆这个炸弹,他才能睡得安稳。
所以,月升初一必须要除掉!
没想到,周顺宁这么办事不利!都把特别小队调给了他,还是让月升初一给跑掉!
这下,算是把人给得罪死了!
683 逃亡
停药第二天,纪暖短暂的清醒了。
安兰对她够狠,不仅停了药,连营养液都不给,让纪暖一个人在里面醒了昏,昏了醒。
她和纪暖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她抢百里云川抢不过,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在她仰面倒下的时候,她已经想过了——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她一定会让纪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仇人成了阶下囚,她若是不给纪暖一点苦头吃吃,也太对不起自己挨的那一枪了!
纪暖一睁眼就看到安兰站在外面,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看。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四肢却无力得根本撑不起她的重量。身体不受控制,重重摔到地上,她连保护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手臂抬不起来,脑袋就那么磕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过去。
胸口总是堵着,喘不上气,就算用力呼吸也得不到足够的氧气,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酸酸软软的状态中,仿佛置身于一个不会醒来的迷梦。
纪暖想要大声喊,想破除眼前的迷障,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没有力气,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安兰看着纪暖在地上蠕动,像条蛆虫一样向自己爬来,心里十分痛快。
路不远,可纪暖爬了很久,最后隔着玻璃,她抬手,握拳,轻飘飘的砸在窗上,安兰只能通过口型分辨出她在说什么。
她说:“放我出去。”
安兰慢慢蹲下来,歪着头看她:“你求我啊。”
“放我出去……”纪暖的拳头从玻璃窗上滑下,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来,“求……求你……”
她一激动,身体机能就开始紊乱,眼泪鼻涕往外流,就像个瘾君子一样。
而她也的确上了瘾。
对安兰的兴奋剂。
她的自愈能力让她不畏惧丧尸的袭击,但是没想到,这样强大的能力,却被小小的兴奋剂糟践的不堪一击。
如果安兰有办法让她摆脱现在的痛苦,就算是让她磕头她也愿意!
她真的怕了,怕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
她憎恨黑暗,憎恨窒息,憎恨死亡。
就算是死,她也想来个痛快,而不是被安兰关在这种地方,温水煮青蛙,让她一点点的看着自己是怎么堕落死掉的。
她后悔了,她好害怕。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在无依无靠的时候,靠着意志活下去,可她的意志太脆弱,根本不值一提。
“放我出去吧……求求你……”纪暖流着泪,断断续续,看起来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以前都是我的错……要我向你道歉吗?多……多少个对不起我都可以……可以说的……我难受……求求你……”
看纪暖哭着求自己,安兰觉得特别痛快。
她并不觉得自己卑鄙,反而觉得能看着敌人哭都是因为自己有能力。
其实,她一直在监测着纪暖身体数据的变化,因为纪暖始终没有达到临界点,安兰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折磨她,要真把纪暖弄死了,上面她也不好交代。
于是,在纪暖万般恳求下,她将一支注射器通过递送窗口送进去,大发慈悲的说道:“拿去吧,这就是你前几天用的药,用了以后,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纪暖看着那支小小的注射器,脸上满是挣扎,她眼睛在流着泪,手却已经伸过去,拿起来了。
她被扎过太多次,自己也会打针,安兰看着她用颤抖的手,把针管的药推进血管里。
药物很快就发挥了作用,纪暖倚着玻璃墙坐下,长舒了一口气,针管从手里掉下来。
她连道谢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闭着眼睛,满足的享受着这一刻。
看到纪暖迷醉的样子,安兰冷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药物缓解了纪暖的痛苦,她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看了看地上的空针管,又看了看手臂上还未愈合的针孔。
她在停药后第一次感到了神志清明,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席卷而来,她抱紧了手臂,缩在臂弯里不住的发抖。
原来这就是上瘾。
原来……这就是堕落……
刚才在求安兰的时候,她内心十分抗拒,可是,她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
她无意识的抓紧手臂,长长的指甲把手臂抓出了几道明显的血痕。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药物控制的成果显而易见,纪暖变乖了不少,安兰下午要做实验,没空欣赏纪暖的窘态,来送饭的是观察员。
观察员被神志不清的纪暖攻击过,再进来有点小心翼翼的:“喂,吃饭了。”
药效还有残留,纪暖听什么都像隔着水,她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起身,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
观察员试试谈谈的往里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观察室的桌子上:“我放这里了,你……你趁热吃。”
“嗯。”
纪暖的声音很疲惫,她看也不看观察员一眼,树懒一样慢慢挪窝,走到桌子前想要坐下。
但是她力气太小,连一张凳子都拉不开。
观察员见状,觉得她应该没有什么攻击力,过来帮他拉开凳子,纪暖想要阻止,却阻止不及,看着他把凳子拉出来,她也不知怎么那么委屈,突然就站在一旁,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她一哭,体力消耗更大,没哭几声就跌坐在地上,像重症病人一样大喘气。
观察员慌了,赶紧过去扶她:“哎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纪暖哭的脸色发青,一边落泪,一边抽噎的说道:“不要你帮我……拉凳子……我自己……可以……”
观察员汗:“好好好,你想拉就拉吧,我给你推回去不就是了么?多大点事,至于哭吗?”
“你知道……什么……”她还是哭,不过没刚才厉害了。
观察员叹了口气:“行行,你想干什么说清楚就好了,一张凳子而已嘛……”
纪暖被他扶起来,自己吭哧吭哧的拉开凳子,坐下,总算不哭了。
观察员见她手脚都不灵便,在她的许可下,帮她打开饭盒,分好配菜,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她。
纪暖也不介意自己的狼狈被别人看见,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饭,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684 温柔
观察员是个良心尚存的人,见纪暖惨成这样,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叫她“实验体”,犹豫再三,还是叫了她的名字。
纪暖恍惚一阵,抬头看着他:“什么?”
观察员忍不住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找个医生来看看吗?”
纪暖脸色灰败,在药物的侵蚀下,她的精神都被摧毁了,现在能行动,也完全是生存的本能在驱使着。
对于观察员的提议,她有些犹豫,谁知道这是不是安兰折磨她的新招式?可这个人的眼神太真诚,纪暖沉默一阵子,还是问道:“可以请医生的吗?”
观察员怕她不信,拍胸脯保证:“你精神这么差,所长一定会答应的!”
“……那就拜托了,我真的很不舒服……”纪暖吃没几口,把小勺子放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说道,“总是喘不过来气……”
说着,她眼泪也涌了出来:“她是不是想我死?我……已经没有用了吗?”
她说的声泪俱下,脸色发白,研究员赶紧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这样想!实际上你还是免疫者,那个新的免疫者血液内的抗体还未经临床证实,所以你现在是没事的……”
“如果在夏枚枚体内检测出抗体……安兰就要杀掉我了……”纪暖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这个可怜的小模样看的观察员心里一抽一抽的。
他何尝不明白,纪暖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安兰所长在公报私仇。
安兰也真的很大胆,在不知夏枚枚血清抗体是否有效的情况下,擅自摧残免疫者的身体机能。这事儿她瞒得死死的,以保护免疫者为由不让外面的人知道,实际上知道纪暖被关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统共也就看守、他和另外的一个观察员,以及安兰她自己知情。
以他的资格,他还不敢将这件事披露出去,安兰现在是研究所的老大,一句话就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外传的。
纪暖哭成这样,是因为怕被安兰杀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暂时安慰她一下。
这点情报,他还是有权限知道的。
得到了安慰的纪暖果真安静了不少,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硬逼着自己吃掉一半饭菜。
观察员上前收拾碗筷,纪暖乖巧的坐在一旁,细细弱弱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年轻男人进来是不戴胸牌的,胸牌是金属制成,怕纪暖闹腾起来,夺胸牌当凶器。
观察员没想到她会主动问名字,也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叫莫林。”
“那我叫你莫莫可以吗?”
“额……?”
莫林有点脸红。
他一个大男人,要不要取这么萌的外号啊?
“还是算了吧,你叫我名字……”
他嘴上拒绝着,纪暖已经喊起来了:“莫莫,下次来给我带点咖啡可以吗?这个应该不算违禁品的吧?”
“当然不算,但是你要咖啡做什么?”
“咖啡因可以止痛吧?”纪暖无力一笑,“有时候……我真的顶不住啊……”
莫林一阵心疼。
虽然他没有明说答应,但这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
他会带的。
莫林离开之后,纪暖躺在床上,背对摄像头蜷成一团,眼里再无刚才的混沌和迷乱。
要想在安兰手里安然无恙,必须装傻充愣,能屈能伸。
索兰姆病毒这么厉害,病毒抗体又岂是吃素的,她的体质几乎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兴奋剂一停,她就已经恢复神志了。
刚刚停药的那阵,纪暖的确很痛苦,兴奋剂大幅度削弱了她的抵抗力,可是,最终还是抗体占了上风,在她求安兰之前,她就已经可以抵抗药物了。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安兰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至于她对这个观察的小哥假以辞色,也是有目的的。
咖啡这东西可有可无,什么昵称“莫莫”也只是幌子,她要的只是跟这位莫林小哥拉进距离。
她知道,若不是对自己有好感,莫林是不会这么优待她的。
对云川那么绝情的自己,现在为了自救,果断对他人虚与委蛇。
她一直都是个很虚伪的人。
她不否认这一点。
到了晚上,莫林来了,他特意选了安兰最忙的时候来了观察室,饭盒下面夹带了一条雀巢速溶咖啡。
纪暖还是精神很差,见到莫林的时候强颜欢笑:“莫莫。”
她的依赖让莫林觉得特别受用,说话间不由得就多了些男子气概:“抱歉,医生我没有联系到,但是咖啡给你带来了。”
“没有关系,有咖啡就好了。”纪暖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速溶咖啡的样子了,乍一看还真有点惊讶,“你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很麻烦呢?”
“还好。”莫林笑笑,“我们每周都有一条咖啡配给。”
“那我不就抢了你的吗?”
“别在意,反正我也不喝,平时都是用来跟人交换口香糖或巧克力的。”
纪暖把咖啡抓得紧紧的,傻傻的问道:“船上不用钱的吗?”
“现在物质奇缺,有钱也买不来呀,大件物资禁止交易,我们也不过是用这些小零食来换些东西罢了。”莫林问道,“要不要我冲给你喝?热水我也带了。”
纪暖虚弱的摇摇头:“不要了……就这一条,我想省着点喝。”
莫林更加心疼:“如果你想喝,我可以再带给你的。”
“如果被发现,你也会有麻烦的……谢谢你,我只要这一条就好了。”
纪暖就只要那一条咖啡,给再多她就会担心他有麻烦。
莫林见她这么维护自己,更是想要呵护她,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警惕。
在纪暖温柔攻势下,莫林被迷的三迷五道,把自己所知道的研究所的情况全都透露给她了。
纪暖面上不动声色,一边勉为其难的吃饭,一边搜集着信息,在莫林要离开的时候,她还微笑着跟他说再见。
莫林走后,她爬上床,倚在冰冷的墙壁上,让头脑冷静下来,细细的回味分析之前得到的情报。
莫林说,经过检查,夏枚枚本人是没有免疫能力的,但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却是个对索兰姆病毒的先天免疫者。
也就是说,跟她竞争着“唯一”地位的,是个尚未显怀的胎儿。
685 出头
莫林相当享受和纪暖待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在过去,他也是医学生,就读名校,家境富裕,前景辉煌。可是灾难爆发之后,各行业的精英汇聚一堂,各显神通,就拿安兰来说,虽然心比巫婆,却是世界生物论坛的殿堂级人物,重量级可想而知。
至于他这个刚开始读大二的医学生,在别人金光闪闪的简历履历面前不过是个未出校门的菜鸟,在研究所里,他地位最低,不然也不会和实验室无缘,被派到这里打杂,给实验体端水送饭。
在灾难面前,人心无比真实,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优先活下去,女孩子们都很实际,要么跟手握枪杆子的军官谈恋爱,要么跟政客打得火热,各显神通,各寻出路。
至于他这种底层出声的螺丝钉,基本上没有姑娘愿意正眼瞧他。
这对相貌清秀、学生时代惯受追逐的莫林来说可谓打击不小。
就在他最郁闷的时候,他见到了纪暖。
在发现夏枚枚之前,纪暖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免疫者,身份无比金贵,不管放到哪个军团都是香饽饽,可他万没想到,安兰竟然能把这个香饽饽祸祸成阶下囚。
安兰有手段,心又狠,在航母上混的风生水起。
其实莫林如果真有心帮纪暖,他也是可以说上话的,但是——
和免疫者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见,他不想碌碌无为的当螺丝钉,他想和纪暖发展出点什么。
男人的心机,有时候也并不比女人少。
莫林对她殷勤,目的如何,纪暖心知肚明,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女孩儿了。
如果真要牺牲点什么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她想,她是愿意牺牲的。
不过莫林现在处于有心无力的阶段,所以纪暖也不急于暴露自己的底牌,继续跟他打太极。
安兰忙于检测夏枚枚和胎儿的身体状况,第二天终于得了空,过来挖苦兼打击纪暖。
纪暖的形象如她所料,禁闭和断药把她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脸色愈发憔悴,原本纪暖还能颤抖的下地求她给药,现在是连床也下不了了,只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手臂发抖。
安兰还沉浸在发现胎儿免疫性的兴奋中,并未注意到莫林的异常,头也不回的问道:“她吃饭了么?”
莫林小心翼翼的回答:“吃了一点点,没有什么胃口。”
“她还说过什么?”
“她说不舒服,想看看医生。”
安兰冷笑:“不用给她找医生,如果连她都需要医生,那人类就没有救了。”
莫林不说话了,但心里觉得安兰够狠。
其实安兰说这些也是有依据的,她虽然没能亲自到现场监视,可纪暖的身体数据一直是红外线监测后发到她的个人平板上的,数据一直没有到达临界点,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平稳,说明纪暖体内的抗体依旧在发挥着作用。
真是可怕又让人割舍不下。
Solanum一开始就是为了改造基因而做出来的超级病毒,只不过因为决策人的一念之差,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纪暖体内的抗体持续发挥作用才是正常的,不然的话,她还真要担心纪暖在装病了。
安兰很忙,过会儿还有一个会议要开,她抓紧时间损了纪暖几句,主要就是让她死心塌地的呆在这里当小白鼠,然后意犹未尽的对莫林说道:“你记着,按时给她送饭送水就可以,其他什么都不用给她,医生也不用叫,她死不了!”
“……是。”
安兰回头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说:“好好干,往后还是有出头之日的。”
“……”莫林在袖子里猛地攥紧拳头。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好在安兰并未多说,似乎只是意在给他喂个定心丸,喂完就走。
莫林目送安兰离开,神色复杂的看着纪暖。
安兰那句话是真是假,分量有多重,他不清楚。
但如果可以出头……
他还要不要冒险帮纪暖呢?
纪暖倒是很明白安兰在打什么算盘。
估计莫林帮助自己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可偏偏装作不知情,用“出头”来敲打他。
既然不立刻换掉莫林,要么是因为缺人手,要么是因为她还想给莫林机会。
既然她选择给莫林机会,那纪暖就不能再犹豫了。
与其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任人宰割,不如孤注一掷,给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莫林就是她最好的帮手。
到了午饭时间,被敲打过的莫林还真开始跟纪暖保持距离了。
当然纪暖不会直接质问,她什么也不说,就只乖乖的埋头吃饭。她的手拿不稳勺子,泼泼洒洒,一碗饭洒了大半。
莫林最终还是看不过去,上前拿起勺子,轻声说道:“你这样吃是不行的,看看,都洒了。”
“莫莫,你……不要管我了,会得罪人的。”纪暖伸手想要拿回勺子,可是够不着,她只能可怜巴巴的对他伸手,“我不洒了,把勺子给我吧?”
“……”
先是主动示弱,然后显示乖巧,再加上她本来就是病美人的形象,莫林又开始摇摆。
他见过纪暖有多惨,知道安兰有多狠,这时候也无暇顾及纪暖是不是别有用心,把勺子递给她之后,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一旁,两眼定定的看着她。
桌子是不锈钢的,倒映着莫林的脸,纪暖低着头,能很清楚的看到他在挣扎。
然后,他对她伸出手。
试试探探的,落在她肩膀,然后,整个人倾身下来,缓缓的,坚决的,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
虽然早有准备,可纪暖还是被他的胸膛烫的一个激灵,忍不住抖了一下,挣扎:“莫莫?”
温香软玉在怀,莫林收紧了手臂,恳求似的小声说道:“我没有坏心眼儿……我不是想轻薄你……纪暖,我就是想抱你一下……我……在这儿过得也很艰难……”
纪暖本想推开他,转念一想,不动了,随他抱着。
男女之间哪有那么简单的“抱一下”?
没一会儿,莫林的呼吸就加重了,一手缓慢向下,隔着实验服不安分起来。
纪暖暗自咬牙忍耐,双拳紧握,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实在是……
太恶心了。
686 应急
纪暖不认为自己是贞洁烈妇,可莫林的怀抱让她浑身炸毛。
察觉到她的颤悚,莫林还以为她是激动,不由得抱紧了她:“我会救你的,纪暖,我会想办法的!”
“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反正已经恶心了,纪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而且我们是不行的……”
越是禁止什么,人心就越想挑战什么。
莫林在背后深情款款:“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认真的对你……”
说着,他领悟到自己这轻浮举动真是一点都不认真,补救似的松开手,把纪暖扶过来,面对面的看着她,小声说道:“这里的监控还开着,我不能跟你说太多,总之你信我就是!”
“我……真的还能出去吗?”
“一定能的!”莫林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纪暖凄然一笑:“那我就先多谢你了,莫莫。”
美女的感谢就是强心剂,莫林顿生万丈豪情,决意英雄救美,一展雄风。
好不容易捱到莫林走了,纪暖浑身都虚脱了一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只觉得一阵阵的犯恶心。
果然,只有百里云川是特别的。
……好想他。
纪暖知道自己很绿茶,明明是她亲手把云川推开的,现在却还在妄想他可以像神兵一样从天而降,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罢了。
毕竟关押她这事儿,温谦和肯定知情,如果把云川牵扯进来,真不知道又会在军部掀起什么样的波澜。她来航母不久,就能感受到海陆两派剑拔弩张的气氛,云川向来讨厌这些,既然走了,就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现在只能暂时把希望放在莫林身上了,只盼望着他可以顶点用。
莫林是个有计划的人,一旦有了贼心,鬼主意就哗哗的往外冒,不多时,就脑补出一个忙而不乱的小计划。
晚饭时,他跟纪暖说了一下,纪暖听了以后,心里觉得可行,脸上还要表现出几分无助:“真的行得通吗?”
莫林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你放心好了,巡逻半夜换班时是整条船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只要把握住时机,就可以躲到巡逻的快艇上——你会游泳吗?”
“不太会……”
在游泳池里狗刨几步还行,在海里就不用再秀了,必死无疑。
莫林安慰:“没事,我会游泳,到时候你抓紧我就行了。”
纪暖点点头。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莫林的打算是越快越好,迟则生变,纪暖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可以保证不拖后腿。
小计划就这么暗中进行。
晚上的监控被莫林做了点手脚,在他开始行动的时候,监控会自动跳到他设置的剪切画面——这一手是他的业余小爱好,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
看来,技多不压身这话说的没错。
观察室是指纹解锁,莫林很顺利就进去了。在安兰看来,反正知道纪暖被关起来的人不多,如果纪暖跑了,只要找这几个知情人就够了,所以给他们不少权限,万没想到莫林真的会无视她的“出头”说,要带着纪暖私逃。
真的跑起来,问题又出在了纪暖身上,原因只有一个:她太虚弱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攒够了力气,可她低估了航母的规模,还有躲避巡逻时消耗的精神力。
身材脸蛋还能靠服装面罩遮一遮,这体力却是装不出来的,没有就是没有,两人有惊无险的走出观察室不久,纪暖就开始扶着走廊的墙壁大喘气。
眼看巡逻队就要走到这里,莫林情急之下,只能搂着纪暖往男洗手间一躲,可是不赶巧,巡逻队过后,又有人进来撒尿。
这是一群刚刚下夜班的机械师,不属于军队,但登上航母之后都得接受军事化管理,故而累得不轻,结伴来洗手间几乎可以说是一整天最轻松的时候。
机械师在外闹哄哄的,又吵又尿,说个没完,莫林看着腕表,再不抓紧时间,巡逻的快艇走了,他们登不上去,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他急中生智,把纪暖按在洗手间的墙壁上,让她背对自己,递上去,纪暖一愣,差点挥拳杵他,好在他在她出手之前,压低声音解释:“配合我,叫。”
然后,他在她身上蹭了一下。
纪暖恍然大悟。
在洗手间里……
干这种事……
不太好吧……
唉……
玛德……
为了自由,豁出去了。
于是,她配合着他,开始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她的叫声很娇软,跟小猫一样,一开始,外面没人听见,还是隔壁一位大兄弟听到不对劲,提上裤子跑出去,示意同伴们小声点。
周围一安静,纪暖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呀……呀……啊……”在莫林的手势下,纪暖还得情景演出,“别在这里啊……你慢点……小声一点……外面有人……”
莫林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不正经的晃动。
机械师是一群糙老爷们儿,关在航母上素太久了,漂亮小姐姐都是在外露脸的军官和政客的,别说一个女人,连母猪都能当貂蝉。此时一听到这种动静,一个个都在外嘻嘻哈哈起来,更有甚者还跟莫林隔空喊话。
“喂,老弟,你行吗?不行换我!”
莫林用压抑而痛苦的语气说道:“哥们儿,哥们儿,嗯……行个方便,给我们一点时间……”
“嘻嘻,你们俩可真会挑地方……”
莫林叹气:“没办法……管的太严了……”
“说的也是,自打老子上了这条船,连食堂里都没见过大妈,全特么的糟老爷们儿!哎,老弟,你这妹儿哪儿搞的?”
旁边有人笑骂:“人家搞到是人家本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行了行了,别打扰他们了,给年轻人一点时间吧。”
“在这儿就干上,估计也憋坏了……”
“还是年轻人火气旺啊……”
一行人终于没再纠缠,调笑着离开了。
确定他们走了以后,莫林松开了纪暖,转身背对她,掩去某处的尴尬,清清嗓子说道:“好了,走吧。”
纪暖也闹了个大红脸,点点头,无声的跟了上去。
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儿?!
687 脱逃
路线是一早就计划好的,除了时间上有一点偏差。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纪暖紧跟莫林,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他的带领下,居然真的通过了外面的巡查队。
莫林穿的是研究员的服装,纪暖穿的也一样,在航母上,这样的打扮就代表了一个词:不好惹。
因为以后的疫苗都将从研究所出来,所以没有人愿意给这些爷爷找不痛快。
研究所的人外出调研搭便船是常有的事,只要带着通行证和工作证就可以,莫林早有准备,他装模作样的让纪暖背着资料箱,自己假扮调查员走在前面,出示两个证。
纪暖用的是莫林基友的证件,证是真的,所以两人有惊无险的登上了巡逻船,跟着他们开往相邻的巡洋舰——流星号。
航母希望号是华夏军团最大的核动力舰艇,大小和造价仅次于众联的林肯号,而流星号也是核动力舰艇,火力与续航力相比一众军团的舰艇,可谓是相当出色。
流星号既是华夏的第二大舰艇,也是第一大巡洋舰,上面除了装载常规武器和官兵,还收容了五千平民,因为管理的当,丧尸病毒还未侵袭到这里。
即使是晚上,流星号上也是一派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景象,到处都在搞建设,军人技师各司其职,整条船忙而有序。
离开了巡逻船后,莫林依然很谨慎,待过了流星号军方那一关,他立刻就找了个监控不到的角落,换了身上的白大褂,然后连着纪暖的白大褂和两人的证件一起,把它们全都丢进了大海里。
纪暖有些惊讶:“你把证件丢了,还怎么回去?”
莫林也决绝:“我以后就不回去了。”
“……啊?”
“纪暖,我跟你说实话。”莫林抓着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其实一开始我很犹豫,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可是……”
他想说在洗手间的时候,她叫的他精虫上脑,一门心思只想英雄救美,但话到嘴边,忍着没说,跳过说道:“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本以为这人是冲着占便宜来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走了深情一挂,纪暖被他紧紧的抓着手,顿时觉得像是被两个火钳子钳住了,烫的她恨不得立刻缩手。
但这么做未免太过无情,纪暖正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表达出自己并不想要他付出生命,莫林这边就低头亲过来了!
WTF!
她猛地偏头一躲,莫林亲了个空,有些愕然:“纪暖?不……不可以吗?”
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纪暖只想捶他一双熊猫眼。
当然特么的不可以了!
纪暖承认自己拔D无情,被困的时候用美人计,这刚刚脱身就开始对莫林的实际嫌弃到不行。
他一厢情愿为她卖命,现在还想把她据为己有,她是个什么东西吗?他以为以生命为代价,就可以把她带回家了?
“这里……不太好……”纪暖敷敷衍衍的拒绝,“还是等安全了再说,行吗?”
莫林也是太紧张了,虽然表面看起来稳的一匹,实际上心里也慌的不行,这才会不管不顾的亲过来。
见纪暖拒绝了自己,他的头脑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真的唐突了,又开始自我责备:“真的很抱歉,是我过分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一点。”
不是吓到一星半点。
现在他们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如果莫林反悔,喊上一嗓子,纪暖这一路的辛苦立刻就能化为泡影,所以她很担心。
好在莫林还算稳住了,不然,纪暖真不知道自己会对他做出点什么。
两人在角落里待了一会儿,莫林把一早准备好的住员编号卡交给纪暖,这是平民在流星号上的通行证。
编号卡也就银行卡的一半大小,上面有个女生头像,粗略一看,跟纪暖还真有几分相像。
纪暖看着那颇有点月份的卡,很是好奇:“你动作也太快了吧,下午才跟我说了计划,这东西这么快就能准备好了?”
莫林直言不讳:“这是从基友那儿偷过来的,他有收集癖,桌屉里都是这样的卡片。”
“啊?那……这……不会被发现啊?”
“流星号今晚的通行关卡出了故障,不会机器读卡,只能靠人眼识别。”
纪暖越发觉得惊讶:“可是,这也太巧合了吧!那你基友会不会有麻烦?”
莫林抓着她的肩膀,很郑重的说道:“所以,我只剩下你了,纪暖。”
“……”
纪暖说不出话,不止是为他基友感到悲哀,摊上这么一个朋友,还为自己——
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她似乎也摊上了一个脑壳有点问题的男人。
莫林真的为了她,计划的很周到,连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如果他要的只是一个吻,她愿意闭眼。
但现在,他要的很明显不单单只是一个吻,而是更多,更多。
他要她整个人。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他,纪暖顺从的点头,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之前我来这里当过志愿者,现在已经没有巡逻船了,要等到明天才会有离开的船,巡逻船民船都有,我们要乘的就是第二班民船。”
“为什么是第二班?”
“现在希望号上肯定已经发现我们逃走了,开始盘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们会认为我们急于逃跑,重点追查第一班民船,第二班虽然还是很严,但会安全很多。”
纪暖听着听着,总觉得这番话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由衷的说道:“你好厉害啊,这都能想到。”
莫林苦笑一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凭着以假乱真的编号卡,顺利住进了流星号的平民区。
僧多粥少,环境也就恶劣起来,平民区也是分等级的,像他们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就去了最为龙蛇混杂的区域。
这船舱就像旧时的学生宿舍,很拥挤,又不怎么通风,黑暗里各种动静都有,絮絮声,鼾声,磨牙声,放屁声,还有一些儿童不宜的声响。
纪暖嘴角微抽的走过一对忘情的鸳鸯,莫林却停了下来,指着那对鸳鸯旁边的空床,告诉她一个倒霉的消息:“我们的位置在这儿。”
“……”
688 迷踪
船舱大环境比较差,坑爹的不仅是他们睡在这对鸳鸯旁边的铺位上,还有两个人只分到一个铺位,也就是说,纪暖今晚要跟莫林一起睡。
看着那跟学生宿舍单人床差不多大的铺位,纪暖吸了口成分复杂的气,无视那对鸳鸯,镇定的对莫林说道:“你睡头,我睡尾,可以吧?”
莫林小小抗议:“分这么清吗……”
“很晚了,为了避免明天误事,还是早点休息吧。”
纪暖说的很果断,然后径直走到床尾坐下,无视莫林哀怨的小眼神,留了个空躺下就睡。
莫林站在一旁沉默一会儿,也只好认命的爬上床。
虽然早知道纪暖不是这么容易摆平的,但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男人冲动起来,比女人更容易烧成一把火。
船舱黑暗,旁边那对鸳鸯一点消停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借了这漆黑干的越发来劲,嗯嗯啊啊的动静吵醒了不少人。
不多时,舱房里窸窸窣窣的又多了几对,纪暖真想仰天长叹:还让不让人睡个觉了?!
不等她抱怨完,她就明显感觉到贴着自己脊背的两条腿僵硬了。
完蛋,身边这位也发情了。
人常说,饱暖思**,实际上,在其他欲求不能被满足的时候,SEX就成了缓解压力的最好途径。
流星号上的幸存者们活到现在都不容易,为了建设,每天都在做苦力挣饭钱,日常连娱乐都少得可怜,什么刷手机看电视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电力要优先供给部队,手机早就成了超超超级奢侈品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这要是真实记录下来,简直就是现成的三级片,纪暖被兴奋剂荼毒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想睡觉,莫林多次触碰,都被她无视了。
最后,莫林实在忍不住了,起身来到纪暖这头,在她身边小声说道:“纪暖……就一次可以吗……”
他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上有意无意的上下其手。
纪暖头痛欲裂,强忍着打开他的手的冲动,起身说道:“我去个洗手间。”
“我陪你……”
“不用了,刚才过来时我看到了指示牌,知道怎么走。”
说完,她就撇下莫林,真的走了。
走到外面,带着腥味的凉凉海风迎面吹来,一下子就把纪暖的烦躁吹散大半。
里面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她是真不想回去了。
尽管莫林的所作所为是足以对她为所欲为的,但她就是不能接受。
海风,夜晚,繁星。
就在不久之前,这样的夜晚,还是她和百里云川一起度过的。
想到两人分开时他的样子,纪暖忽然就迷茫了。
如果她就这么逃走,不仅会落人口实,连累莫林,也是背叛军部,违背了最初的誓言。
传到云川耳中,他会怎么看她?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她,她怎么可以在抛弃他之后,又抛弃了自己的理想呢?
她的理想说出来可笑,她想用自身的抗体帮研究所做出病毒疫苗,结束全人类的恐惧。
可现在呢?
她逃了。
尽管管理层让人失望,可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在等待着希望。
她到底该不该回去?
安兰没有说她的抗体能否救人,只告诉她,有第二个免疫者出现了。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唯一”,再留下来,也不过是被安兰折磨罢了。
想到白冬阳,纪暖又萌生出一个念头——
有没有只单纯的做研究、不跟任何政治利益挂钩的研究所呢?
她想去这种地方。
当然她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地方基本不可能存在,就算有,也是当炮灰的份儿,单看白冬阳背后的势力和军部为了抓她打起来就知道了。
流星号上官兵不少,平民区也设置了不少岗哨,守卫皆是全副武装,一来是为了预防病毒扩散,二来就是防止平民区寻滋生事,或者有外人潜入。
纪暖去洗手间,一路上被三个岗哨查,读卡设备还没修复,她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岗哨,来到小巧干净的洗手间,看着水池上镶嵌的圆镜子。
洗手间灯光还算明亮,她已经好些时候没能照镜子了,乍一看镜中的自己被吓了一跳。
只见镜中那人,皮肤粗糙,双眼暗淡无神,整张脸油的仿佛半个月没洗头,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分了不少叉,杂草一样披在背上。
没想到,她憔悴成这样。
她在观察室里度日如年,被兴奋剂消耗了大量体能,即使有免疫体质和超级自愈能力在支撑,她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如果她现在站在百里云川面前,一定会把他吓一跳的。
纪暖洗了把脸,然后看着干枯的发梢。
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她竟然还在关心头发分叉。
也算是黑色幽默了。
但也正是这分叉,让她做了一个决定。
军团不值得信任,她不会再协助军团了。
既然得到了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做研究?不仅冷落她,还折磨她——对,安兰的确是个生物领域的天才,可在做人方面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除非她疯了才会继续把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上。
安兰是天才,没错,但如果去掉华夏军团这个局域,放大到全球,也不是没有人可以与她比肩的。
比如,当前的军团之首,众联。
再比如,过去的超级军工大国,苏国。
只要她是免疫者,她就可以跟他们讲条件。
只是不知道云川会怎么看她。
百里云川……混蛋家伙,当真就这么放心的看她离开,连一次面也没有露过!
他肯定是记恨她的。
纪暖叹了口气,再接一捧水洗洗脸,刚抬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身影给吓到了。
不等她惊叫出声,旁边那穿着迷彩服、戴着面罩的男人就忽然出手,用一条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唔!唔唔……”
她被迫吸入手帕上的迷药,几个呼吸间就软倒下去,不省人事。
袭击她的男人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拉过耳麦,压低声音说道:“目标已经到手,可以开始行动。”
耳麦里的人应了一声,男人就抱着纪暖,抵在门口等待。
待流星号上某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就推开门,佯作搀扶伤员的样子搂着纪暖,很快混入慌乱的人群之中。
689 将计
男人假扮士兵潜入流星号,又对这里的布防岗哨了如指掌,一混入人群,就朝着预定的位置跑去,登上一艘停靠过来的快艇。
他把纪暖放在船舱中,转身打算找绳子捆住她,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刚回头,只觉得腰间一动,下一刻,一只乌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纪暖抵着船舱,半跪在地上,举枪稳稳的对着他,眼神犀利,再无刚才被迷晕时的恍惚。
“慢慢的举起手,不要乱动。”纪暖姿势专业的对准了他,“子弹是没有长眼睛的。”
男人不防这种变故,只能依言举起手。
刚才进来的时候,纪暖已经看到这快艇里就只有驾驶员和袭击她的男人,两人都穿着迷彩服,这时候,驾驶员听到后面的响动,立刻就要过来帮忙,纪暖一声喝止了他:“不想你同伴死在这儿就去开船!”
驾驶员愠怒,但看到同伴还在纪暖手上,只好坐回去开船,纪暖知道海上行船危险,立刻给自己找了个支撑点,免得待会儿那小子使诈,开的船乱摇晃,给他们可乘之机。
好在驾驶员没这么做,大概是知道纪暖真敢开枪,他开船驶离了流星号附近,继续往前走,纪暖就指着那个做苦力把她带出来的男人,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男人撇开脸,不说话。
纪暖也有办法:“我正在考虑跳槽,看在你帮我从流星号上逃出来的份儿上,兴许我会给你的老板加多点印象分。”
那人显然没想到纪暖这么坦白,愣了一下。
纪暖挑眉:“你不是还戴着耳麦的吗?还是去请示一下好了,看看你老板怎么说,毕竟有的东西,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男人还是很犹豫,“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话放在心里想想还行,一拿到台面上,等于是把主动权交给对方,立马就会矮对方几分。
纪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师自通的明白这些“潜规则”,大概真被安兰影响了吧。
“既然都是做贡献,我为什么不去一个待遇比较好的地方,而非要在这里委屈自己呢?”
大概是觉得纪暖说的有理,男人几经犹豫,终于还是点头:“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向上级汇报。”
纪暖做了个“请”的手势,枪也放了下来。
既然要谈条件,剑拔弩张的气氛总是要不得的。
在男人跟耳麦里那人嘀咕的时候,纪暖抽空往外看了一眼,就这一会儿功夫,小快艇走得也算远了。
这帮人还真够狠的,把流星号炸的大老远都能看到船尾红彤彤一片,过去支援的船不少,就算快艇停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注意到,喧哗和哭闹声断断续续的传到这边,听得纪暖只余几声叹息。
今夜,又要有多少人睡不着了。
还有莫林,大概此时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
不过,她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歉疚,毕竟他们各有所图,谁也不磊落。
不多时,那人结束了对话,把耳麦摘下来递给纪暖:“上级要跟你直接对话。”
这结果并不意外,纪暖接过耳麦,戴上,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一个耳熟到让她想打人的声音。
“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差?是我,不要闹了。”
纪暖抓着耳麦,恨不得能穿越无线电,一脚踹过去:“你……你……”
“你什么你?才分开多久,就连我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了?”
对方的语气是调笑的,可纪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浑身脱力,软绵绵的放下枪,倚在舱壁上,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呜咽起来:“你怎么才来啊……云川……我好想你……”
百里云川以为她会跳脚怒骂,听到她哭,也顿了一顿,随后放缓了声音说道:“小游和小金都是自己人,头回出任务,别吓着他们了……我等你回来。”
最后一句让她生出了无边的期冀和勇气,她抹去脸上的泪,“嗯”了一声,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立刻把耳麦还给对面的男人:“抱歉了,可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哦,对了,你叫什么?”
男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委屈巴拉的接过耳麦说道:“叫我小金就好……是队长说不让我们暴露的……”
他忽然灵机一动,捂着耳麦说道:“嫂子,我和小游真不知道是你!真没有冒犯的意思!回去以后,那个……嗯哼,您能不能在队长面前帮我们美言几句?”
纪暖看着同样蔫头耷脑的驾驶员小游,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可对面是自己朝思暮念的人啊,她怎么忍心责怪:“知道了知道了,都是百里云川的鬼主意,跟你们没关系,我会跟他好、好、沟通的。”
听到这话,小金才松了口气,跟小游机灵的齐声说道:“谢谢嫂子!”
“……别贫了,快回去吧!”
小游立马开船,小金则是讪笑着跟百里云川收线,然后看着纪暖:“嫂子,这个枪能还我了吗?”
“不好意思,不能。”
他立马哭丧着脸:“啊……”
“回去之后再给你。”
“……那好吧。”
“对了,你们俩都在船上,那炸船的是谁?”
小金回答:“是裴少校。”
见纪暖不理解,他又加了一句:“裴凉,裴少校,嫂子您应该认识吧?”
“原来是他……”
纪暖打着哈哈,把这话题给跳了过去,心里却是不太平静。
裴凉?
据说,这家伙跟她过去也是暧昧不清的(顾原原话),但炸毁了潘多拉基地之后,他就掉线了,自打她醒来就没有见过,现在,怎么会这么巧合的出现在流星号上?
还有百里云川。
对外公布的消息应该是她留在航母上协助研究,他怎么知道她会在流星号上,还这么周到的安排人过来接应?
难道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莫林中了美人计,计划着带她逃跑的事情了?
在莫林跟她胆战心惊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俩演戏?!
这个……
混蛋!
气死她了!
690 后路
两个多小时后,小快艇的前进方向上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快艇着陆,小金搀着纪暖下船,小游早早跳下来把快艇拴好,然后在前面领路。
纪暖看着漆黑的陆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小金走。
天太黑,着陆的时候她都不清楚这里到底是陆地还是一座岛,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还在不在国境之内。
军团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随着气候和洋流变化改变位置的。
如果这两人是坏人,那么纪暖极有可能会被埋在这儿,化成白骨都没人知道,但当他们山重水复的在黑暗中走了半个小时,穿过一条带转弯的地下通道后,一个天然的地洞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地洞有风,透气良好,旁边有流水潭,水流清澈,不规则的水潭边上有块空地,空地上竖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帐篷,最大的一个是开放式的方形帐篷,一个高瘦颀长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笑微微的看着她。
似轻嘲,又似怜惜。
“啊,看起来,你选的路并不轻松啊。”
纪暖垂下手,手里的枪掉了下来。
她就站在原地,倔强的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但他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让她放手一搏。
现在她在外摔的头破血流,他不仅给她铺路,还在等她回来。
纪暖忍住哽咽,飞奔上前,一头扑进他张开的怀抱里。
月余不见,甚是想念。
小金者,金力士也。
小游者,游元夏也。
这两位小年轻都是灾难爆发之后自愿进入民兵队伍保护平民的,在海军重新编制的时候没能被选上,百里云川却慧眼识珠,暗中看中,将他们拉拢过来。
“原来是这样……”纪暖好些天没吃热乎的东西了,现在正两手并用,大口啃着这里产的原生番薯,又甜又软糯,饱腹感十足。
见她吃的满嘴都是,百里云川无奈的帮她擦嘴:“别着急,慢慢吃,我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不用回答。”
纪暖点头,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不满足的说道:“我能再吃一个吗?”
百里云川哭笑不得,小金把早就剥好的番薯递过去:“嫂子,这东西地上到处都是,您要吃多少都有!”
这回到纪暖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太久没吃甜的了……”
咽下去,继续说道:“这个超好吃的……”
小金和小游都咯咯的笑起来,百里云川把番薯接过来,掰下一半递给她:“再吃这一个就不许吃了,撑坏了肚子怎么办?”
纪暖吐吐舌头:“好啦好啦,吃完就不吃了。”
她也知道自己饿太久,不能一口气吃太猛。
小游和小金这两人也都是机灵孩子,就在流星号上待了一会儿,就把舰上情况摸得门儿清。纪暖吃完,抹抹嘴问道:“裴凉他……他还待在流星号上,会不会有危险啊?”
“他又不是傻瓜,肯定已经跑掉了。”
百里云川倒不怎么担心他,给纪暖递了一杯水,在她喝水的空挡,又对小金和小游两人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
小金诧异:“啊?队长,你不追究我被嫂子缴枪的事儿啦?”
小游扯着他往帐篷里走,低声教训:“都说了那是嫂子,还能跟你计较吗?走走走,别当电灯泡……”
两个活宝一唱一和的回了帐篷,纪暖也吃饱喝足,坐在大帐里看水景,倚在云川的怀里,还穿着他从身上脱下来的军大衣。
温暖,可靠,吃的饱饱,幸福得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梦了。
“你从什么时候招纳队员的?”
“海军改编的时候。”
“大半年前?那江南他们呢?”
“还是骨干成员。”百里云川给她拉好外套。
“你这样……等于是在跟温谦和作对啊。云川,你本来就被军队除名了,现在又这样做,我担心他会针对你。”纪暖起身,认真的看着他,“现在的温谦和,老实说,我觉得他信不过……”
百里云川叹气:“这回知道担心你男人了?你头也不回离开的时候,我还真的很伤心呢。”
“……”
纪暖不说话了。
自己的独断专行伤害了他,其实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她就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云川不让她回军团。
百里云川的军队经验比她多得多,又兼是前任司令的亲侄子,怎么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就纪暖这死心眼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现在撞了一回,果真清醒不少。
“对不起啦,我又让你伤心了。”她安慰的挠挠百里云川的下巴,“以后我不会这么冲动了,好吧?”
百里云川没有刮脸,下巴上一层短短的胡茬,再加上洞里光线昏暗,他看上去简直沧桑十岁。
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清澈。
被纪暖挠下巴,他愣了一下,随即握住她的手,表情变得危险起来:“才分开不到一个月,你跟谁学的这德行!”
纪暖吓了一跳,一时愣在原地,傻兮兮的看着他:“我没跟人学……”
“那你为什么……”
说起这挠下巴,百里云川有点心理阴影。
他过去还在北区部队的时候,有一次出外勤被一个女明星骚扰,那女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个小鲜肉逗,他正在执勤,没跟那个女人计较,结果没想到这个挠下巴的动图被一路怼上热搜,他毫不知情,直到上级直接封杀了那女人他才知道。
所以纪暖一这么做,他有点生气,更多的是心虚。
万一她也看过那动图……他岂不是有了黑历史!
纪暖还是一脸无辜,见他露出怒容,连忙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但她还是疑惑:为什么云川这么生气?只是挠挠下巴而已啊?
挠下巴的事暂告一段落,百里云川也回归公事,把现状告诉了她。
“我跟你分手之后,温谦和就把我召回军队,现在,我名义上正在跟众联军团就领海问题进行谈判,实际上,代替我待在那儿的是顾原。”
“什么?他一个人吗?”
“有初六陪着,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不过拖太久也不好,众联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去交接,你跟我一起走吧。”
“云川,我是免疫者啊。”
百里云川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把你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