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报复
两天以后,班主任熊老师找到周晚晚,高兴地通知她,她的特招资料已经送到了陵安师专。
“你是个聪明勤奋的孩子,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到了那边好好学习,说不定以后还能跟老师成为同事呢。”
周晚晚谢过熊老师,没有再提被举报的事。
熊老师和教导处所有的老师也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在他们看来,还了周晚晚清白就算是最好的交代了。
谁都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的名誉和前途很可能就因为别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而毁掉,而她连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人也不用为他的行为负责,没人去关心他是真的判断失误还是故意为之。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的国家和社会还在纵容着这种行为,所以,在这个特殊年代,周晚晚没想过要凭一己之力来改变些什么。
校园里,曲连娣几次看到周晚晚都低头走过去,再也没听到她说过有关于周晚晚的一句话。
这件事尘埃落定那一天,周晚晚回家找沈国栋。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下,我们上次的约定还算数吧?我的事只要我能处理好,不吃亏,不挨欺负,就要用我的方法来处理,你不插手。”
沈国栋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放到茶几上,冲周晚晚点点头,“算数。”
周晚晚把被举报和曲连娣的事跟沈国栋全盘托出,除了有关于空间那一部分,没做任何隐瞒。
沈国栋听完竟然没暴跳起来,还摸了摸周晚晚的头,“下次你可以出事就跟我说,你不让我插手我就不会插手。”
周晚晚有点不好意思,“沈哥哥,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以后我上大学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
沈国栋把周晚晚抱过来,亲了亲她的头发,“我知道我们家囡囡聪明又厉害,虽然做不到不担心你,但是信任你是肯定可以的。”
这就够了。
周晚晚都没想到沈国栋会这么好说话,沈国栋平时看似她说什么听什么,其实骨子里最是强势霸道,跟他长期在一起生活并不容易,他们都得学会包容和妥协。
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周晚晚就会努力让自己积极适应,能早一点磨合好,他们给彼此幸福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想知道是谁举报我的。不过你要答应我,知道了以后我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
沈国栋冲茶几上折好的那张纸抬了抬下巴,示意周晚晚自己看。
周晚晚疑惑地打开,上面是一串人名。最上面两个标注着“举报人”,下面一串十几个是“证人”。
周晚晚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沈国栋被周晚晚难得一次瞪大眼睛吃惊的样子逗得开心极了,先抱过来重重亲了两口才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教育她:
“小笨蛋,你中午晚回家半个多小时,以为半斤猪头肉就能把我打发了?我要是不去看看你干嘛去了,还是你的沈哥哥吗?!”
周晚晚把脸躲在沈国栋的怀里叹气,说你霸道你马上就给我举证,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你说吧,你想怎么办都行。”沈国栋总算是表现对了一回,把那张纸放到周晚晚面前,一副全凭她处理的样子。
周晚晚仔细看那几个名字,最上面的两个举报人有一个是他们班的女同学,农村住校生,他们平时话都没怎么说过。
还有一个看着应该也是女生,她竟然连名字都没听过。
“别皱眉头了,你没得罪过她们,”沈国栋心疼地亲亲周晚晚的眉心,“非要说原因,就是嫉妒。我们家囡囡比他们优秀,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为了这个烦心。”
“我想见见他们。”周晚晚轻轻说道。
她怎么都没想到过会是这种情况。她猜了那么多人,还小人之心地猜测过是不是沈国慧,甚至还为这个苦恼过,如果是她,沈爷爷那边怎么办?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两个跟她完全没有交集的人。
“我没说假话,你和赵挺就是比别的男生和女生接触的多,他也给过你信。”张淑娴在周晚晚面前没有一点愧疚,反而理直气壮。
“你举报我,说我在学校谈对象,说他给我写的是情书。这跟你看见的是一回事吗?”周晚晚以为会有什么隐情,可事实却是没有任何隐情。
“你知道如果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后果会是什么吗?”
张淑娴当然知道,但她并不为此愧疚,“你不是没事了吗!高一就去上大学,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晚晚不再跟她说下去,她甚至去见另一个女生的**都没有了,人性的复杂龌龊她见识了那么多,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沈哥哥,就这样吧,我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任何心思了。”周晚晚撕了那张写满人名的纸,扔进垃圾桶,不再看一眼。
几天以后,沈国栋跟周晚晚说了一件事,举报她的那两个女生,一个在长途汽车站一个在百货商店,都因为偷东西被公安抓走了。
“我干的,他们冤枉你,我也冤枉他们,有本事他们就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本事就给老子受着!干了坏事不用负责任?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沈国栋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我这不是替你收拾他们,我这是为了我自己,跟你没关系!”
他捧在心尖儿上护着的孩子,他们竟然敢给这样给欺负!他要是能忍下来他就不是沈国栋!
“为了你自己呀。”周晚晚看着沈国栋,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眼里竟然还有点笑意,“那我当然管不着了。”
“不是,囡囡,”沈国栋忽然心里有点没底,“你能管,我所有的事都归你管!但是,这件事……”
“但是,这件事你不做心里肯定不舒服。”周晚晚打断沈国栋的话,一下就笑了,“跟他们相比,我还是比较愿意让你心里舒服。”
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管用,沈国栋嗷一声扑过来,抱着周晚晚就啃,“囡囡!囡囡!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真是稀罕死我了!”
周晚晚使劲儿推着他的头,躲着几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样的吻,“我们的约定呢!?你不能随时都这样!”
只要在家,沈国栋几乎是时时刻刻都想把周晚晚抱在怀里,前几天她就因为被咬破的嘴唇请了一天假。
那次以后,他们就有了一条新的家规,周晚晚真是不想再说一次,这种事也要规定次数,想想就觉得他们俩都够荒唐的了。
搬出了家规沈国栋也不肯放开周晚晚,不再那么激烈了,却还贴着她的唇舍不得离开,“你马上要考完试了,到时候就得回家,下学期要去陵安,我们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周晚晚忽然就笑了,沈国栋这家伙在周晨面前心虚得不行,碰一下她的头都不敢,真是够大快人心的。
回家以后再加上一个大哥,他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确实挺可怜的。
“我们考完试先去看沈爷爷,陪他住几天再回家。”周晚晚笑着看沈国栋,“就我们俩去。”
说完周晚晚就后悔了。
沈国栋的眸光一深,猛然用力,几乎要把她撕碎一般紧紧揉进怀里,强悍炽烈的吻瞬间就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她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滔天巨浪撕扯着的可怜小鱼,几乎窒息在沈国栋的热情里。
这个晚上,所有的家规都形同虚设,沈国栋紧紧地抱着周晚晚,几乎没离开过她的唇,“我得把放假的份儿补回来!”
被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周晚晚累极,很多问题都来不及想就睡着了。
几天以后,沈国栋从公安局出来,得意地吹着口哨,他的小丫头再聪明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以为偷东西就只是批评教育最多治安拘留。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怎么可能就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只拘留几天?偷东西也有大有小,盗窃数额巨大一样得判刑!
而且他们还挺倒霉的,赶上了严打,判多少年就看运气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敢去找惹别人,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这个代价可不是看你做了多大的事儿,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而是要看你招惹了谁!
周晚晚说要让这件事过去,沈国栋就不再提,可不代表他收手不去报复。
所以,几年以后,绥林高中教导处的曲连娣老师连着几年倒大霉,从高中老师一路降到环卫临时工,谁都猜不到其中的真正原因。
周晚晚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她迎来了上高中以来最轻松的日子,每天在学校混时间等着考试,然后就去二龙山跟沈爷爷下下棋打打枪,度过一个快乐的寒假。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闫静芬在语文课上忽然向她发难,“周晚晚,你给我滚出去!上走廊上给我站着去!”
第三一六章 风流债
闫静芬觉得自己受到了彻底的欺骗和愚弄!周晚晚这个不要脸的小**!装出一副好学生好妹妹的样子,竟然是个勾引自己哥哥的**!
要不是今天中午她悄悄跟在周晚晚后面,为了能不被拒绝地进门,她打算等到家门口的时候再叫住她好跟进去,怎么都不会发现这个小**竟然已经把沈国栋给勾引过去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打着妹妹的幌子对沈国栋做出这种事,她怎么还有脸没事人一样叫自己老师?!还有脸让自己给她辅导功课?!
简直是在拿她当傻子在耍!
闫静芬恨不得活吃了周晚晚!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她真想冲上去把周晚晚那张勾引男人的脸挠烂,把那双冲男人呼扇的大眼睛抓瞎!看她还怎么发-骚-!
自从周晚晚不再用她去补课以后,闫静芬心里就越来越没底。
她跟沈国栋刚能说上几句话,不去补课就没了接触的机会,等周晚晚离校以后,她一个大姑娘更不能没事往一个单身男人家跑,那以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本打算利用还自行车的机会启发沈国栋跟她说点什么,以后她不方便过来,让他去找她。
这种事,还是让男人主动一些比较好,以后准备结婚的时候,商量彩礼什么的女方也能拿捏住男方。
为此她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回家好好打扮了一番,算准了那个时间他们家里只有沈国栋一个人,才羞涩又忐忑地敲开了沈国栋家的大门。
家里确实只有沈国栋一个人,可是他竟然连客厅都没让她进,放好了自行车就钻进厨房自顾自忙活起来,几条大鱼在他手里鱼鳞翻飞,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闫静芬一开始还有点委屈,可是看着高大挺拔的沈国栋身上扎着一条格子围裙,肌肉结实的手臂在锅碗瓢盆之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平时看着那么难以接近的一个人,被他的眼神扫一下心里都是一凛,没想到做起饭来竟然这么有模有样。
真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闫静芬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羞涩和矜持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在厨房看了老半天。
直到沈国栋开始赶人,“闫老师不回家吃饭吗?”
闫静芬红着脸夺路而逃。事后忍不住又后悔,真是太笨了,当时怎么能傻呆呆地站在那看他一个人忙活呢?!应该过去给他打打下手,跟他一起做饭,然后顺理成章地留下吃饭。
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肯定不用她操心了!
沈国栋那么男人的人,他肯定能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
闫静芬那时虽然后悔,却并没慌乱,她在等着沈国栋来找她。
她这么个大姑娘,已经往他家跑了那么多趟了,也没少找他说话,他那么聪明,领导着几百个职工,肯定能明白她对他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不去了,他也得跟她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吧?忍不住了就得过来找她,那时候她就有了主动权了。
等确定了关系,第一件事就得让他把家里重新布置一遍,周晚晚上学了就赶紧把大屋收拾出来,哪有让个孩子住主卧室的?
收拾出来先空两年,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好当新房。要不别人住过的屋子,她住着都嫌膈应(心里不舒服)。
而且周晚晚还不是亲生的妹妹,不知道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冲着沈家的好条件贴上来的亲戚呢!真是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可惜,闫静芬打算得再好都没用,从此以后她就完全没了接近沈国栋的机会。
正在她越等越焦急的时候,家里的亲戚又来添乱。上次托沈国栋给他买平价粮的舅舅竟然又瞒着闫静芬去找沈国栋了,又从他那买了几百斤平价大米。
闫静芬知道了以后在家里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她妈却跟女儿想得不一样,“沈国栋帮你二舅办事是看谁?没你他能帮这么大的忙?我的傻闺女呦!你还不赶紧着收拾收拾跟人家道谢去!”
闫静芬眼睛一亮,第二天就去粮食公司找沈国栋了。
可在门口就被传达室的大爷给拦了下来,她又是填表又是拿工作证,坐在传达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被告知沈经理在开会,你回去吧。
闫静芬臊得满脸通红,回家大哭一通,发了一通狠,等沈国栋来找她的时候看她怎么收拾他!
可惜,沈国栋好像忘了世界上有她这么个人一样。
闫静芬每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上课几次出错,只能又把目光投向了周晚晚。
可她说什么这个孩子竟然都不搭茬,作文比赛结束了,大学的文化课考试结束了,她再没了去给周晚晚补课的借口。
连要去她家借本书都被直接地拒绝了,“我们家除了课本和红宝书没别的书。”
正在闫静芬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时候,她父亲又办了一件蠢事。
她父亲竟然又拿着油桶去粮食公司灌油,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次了。仗着有沈国栋的关系,他们家在亲戚里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能拿着桶随便去粮食公司的油库灌油,他这个未来岳父的脸上不知道多有光彩。
可惜,这次他连大门都没进去。被狠狠奚落一番的闫父回来就跟女儿告了沈国栋一状,手下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带的,竟然连他都不认识!这么没眼力见儿还想娶他闺女?!做梦!
闫静芬彻底慌了。为了面子她并没有把她连沈国栋的面都见不到的事跟家里说,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么大的事。
她赶紧去找沈国栋道歉。可是单位根本进不去,几次去家里都是打个招呼还没开始说正题就被关在了门外,连院子都进不去。
闫静芬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学以后悄悄地跟周晚晚身后,准备在她进门的时候跟上来,让她带着自己进屋。
她是周晚晚的老师,沈国栋肯定不会当着学生的面对她冷冰冰地不搭理,只要能跟沈国栋搭上话,她就有办法把话说开了。
看见周晚晚推开院门,闫静芬赶紧紧赶几步,刚要张嘴叫住她,就见一只脚迈进门里的周晚晚忽然向前一倾,眼看着就要扑倒,沈国栋忽然出现,一把接住了她。
在那短得甚至都不到一秒钟的一瞬间,闫静芬只看到沈国栋环在周晚晚腰上的手臂,大门就被砰一声关上。
闫静芬紧跑几步,快走到门前时却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小笨蛋,你怎么天天进门摔一跤?”沈国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听得闫静芬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她忽然就有了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呦呦!使点劲儿!你这两下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沈国栋的声音坏坏的,像调皮的小男孩欺负他喜欢的小女孩,又带着一个成熟男人的深情和宠溺,让门外闫静芬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门里忽然就没了声音,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闫静芬心慌意乱地站在门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门里才传出沈国栋低低的笑声,模模糊糊的,不凑近大门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小白兔,喂!小白兔!睁开眼睛,又害羞了……”
门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离开,沈国栋带着暖暖笑意的声音越来越远,“你不抱着我我可把你摔了……小笨蛋,搂着脖子呀……真乖……”
闫静芬傻愣愣地站在门外良久,手脚冰凉,巨大的失落让她迈步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缓了好半天,她才勉强离开沈国栋家的大门前。
怎么会是这样?闫静芬越想越不对劲,巨大的失落很快变成了熊熊怒火。
这个周晚晚!这个不要脸的小**!她竟然敢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打着亲戚的名义紧巴着沈国栋不放,小小年纪就敢这么勾-引-男人!沈国栋肯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否则绝不会受她的勾-引-!
闫静芬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来回烦躁地踱着步,越想越恨!
她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给耍了!而这个黄毛丫头竟然还是她的学生!
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来,闫静芬在同组老师的提醒下来到高一二班上课,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一脸无辜地坐在那里的周晚晚。
中午刚跟男人做了那种丑事,她竟然还有脸没事儿人一样坐在课堂上上课!
闫静芬把教案和一沓卷子狠狠摔到讲台上,让学习委员发卷子,她自己控制不住地一眼一眼去看周晚晚。
越看越气,她竟然跟学习委员都眉来眼去!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周晚晚!你给我滚出去!上走廊上给我站着去!”闫静芬气得全身颤抖,指着周晚晚声色俱厉地叫到。
全班都愣住了。闫老师平时对周晚晚和颜悦色照顾有加,前段时间还主动去家里帮她补课,怎么忽然就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而且,还没开始上课,这脾气发得毫无理由啊。
周晚晚看看自己得了九十二分的语文考试卷,对闫静芬的忽然发难也不明所以。
“让你滚出去你听见没有?!看你一眼我都嫌脏!赶紧从我的课堂滚出去!”闫静芬歇斯底里地指着周晚晚,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闫老师,我违反课堂纪律了吗?这次考试我得了九十二分,拖班级的后腿了吗?如果没有,你凭什么不让我坐在这上课?”周晚晚忽然有点明白过来,知道闫静芬为什么会忽然发难了。
肯定跟沈国栋有关。
她还真没做好情敌见面的准备。本以为就是被闫静芬知道她和沈国栋的关系,那也得是她上学以后甚至几年以后的事了,没想到离校前就得面对这个问题。
“你不配上我的课!给我滚出去!”闫静芬怒气冲冲地冲到周晚晚面前,伸手就来抓她,“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闫老师,有话好好说!”高平丽一把把周晚晚拉到旁边,躲开了闫静芬。
闫静芬现在眼里根本看不见别的,只********地要把周晚晚赶出去,一下没抓住,又要接着去抓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臂忽然酥酥麻麻,竟然抬不起来了。
“闫静芬,我可以出去,不过不是你把我赶出去的,而是我觉得你不配给我上课!”
周晚晚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书包,对着闫静芬讽刺地笑,“闫静芬,你也配当老师?你自己想想,你配吗?”
周晚晚背着书包准备出门,却被高平丽拦了下来,“周晚晚,你别走!你又没犯错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这个年代的师生关系非常微妙,在各种各样的批斗会和打到一切权威的口号声长大的这一批学生,他们眼里的老师可不像正常年代的老师那样威严不可侵犯。
“周晚晚,你别走。”女班长李胜男也过来拉住周晚晚,“顾生民去找教导主任和校长了,总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李胜男看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闫静芬,凑到周晚晚耳边低声安慰她,“你别怕,我们都给你作证,你没错。”
这种情况下,周晚晚确实走不了了。
教导主任张老师过来把周晚晚和闫静芬还有几个班干部带到了教导处,高平丽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李胜男把刚才发生的事详细跟张老师说了一遍,顾生民和金永几个班干部作证,情况就是这样。
“张老师,老师有权力把没犯错误的学生赶出去不让上课吗?这不是封建私塾的老学究才干的事儿吗?”高平丽愤愤不平地质问。
“老师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吗?还能选为谁服务不为谁服务?还能在人民内部搞差别待遇,按她自己的喜好给学生分三六九等?”
张老师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这已经是上纲上线的政治问题了,他实在是不好回答。
“你们都回去上课吧,学校肯定会好好调查这件事,尽快跟大家公布调查结果。”在没调查清楚以前张老师还不能表态,却得赶紧安抚这几个愤愤不平的学生代表。
现在的学生跟他上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像这种明显激起民愤的事件,一个处理不好连他自己都得受连累!
“张老师,我下午请假。”周晚晚一眼都没看闫静芬,“我相信学校会把事情调查清楚,我更相信您会还我一个公道。”
这天下午,沈国栋乐呵呵地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拎着一篮子菜刚进屋,就被早等在那里的周晚晚踢了两脚,“你在外面惹什么风流债了?!赶紧给我收拾了去!”
第三一七章 神秘人
沈国栋被踢得高兴极了,扔了菜一把把周晚晚紧紧抱住,“我这辈子肯定就你这一个风流债,能还上我就烧高香了!”
周晚晚闻着沈国栋厚呢子大衣上清爽干净的风雪味道,抬头看看他挺直的鼻梁线条冷硬的脸庞,拍着他宽厚的肩膀叹气,“祸水呀!”
祸水同学乐不可支,甩了大衣手套快速地搓了几下手,确认自己身上的凉气散了,赶紧把早就跑了的周晚晚抓回来重新抱住,“我能当你这是夸我呢吗?”
周晚晚点头,“拜你所赐,我今天理直气壮地请假回家待了一下午。”
周晚晚开始给沈国栋讲闫静芬下午发疯的事。
沈国栋还没听周晚晚说完,眼睛就骤然一眯,“这个闫静芬找死!”然后抬腕看表,眼里像暴风雪来临前的天空,乌云迅速聚集,“我去你们学校一下!”
周晚晚抓住他不让走,“晚饭不按点儿吃了吗?我想吃上次做那个红薯饼,再多放点糖。”
沈国栋笑着亲了一下周晚晚的手,“说你就跟我的尿性你还不服气,她欺负你还不许我帮你欺负回来了?”
周晚晚趴在沈国栋肩上嘟囔,“这事儿我肯定不管,你自己惹的事儿你自己处理去!我就是不想因为她影响我们的晚饭,她算哪颗葱啊,还能让咱们饭都不吃了?”
沈国栋急了,“她算那根儿葱啊!我真没搭理她!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招惹她了呢?她要不是你老师,我肯定话都懒得跟她说!你都不知道,每次听她捏着嗓子叫我‘沈经理’,我就想一巴掌拍飞她!”
周晚晚冲沈国栋眨眼睛,“哦,这么说怨我喽?”
“不是不是!咱俩谁都不怨,怨她!你可不能把这事儿记我头上。”
沈国栋用鼻子蹭周晚晚的头发,小声含含糊糊地嘟囔,“本来在你心里我的分儿就够低的了,可不能再扣了。”
“什么?”周晚晚没听清他嘟囔什么,“她扣不了我的分儿,就是期末考试语文不及格也不影响我去陵安上学。”
“行了!先做饭!我们家囡囡发话了,不能为了这颗烂葱影响我们吃饭!明天我们再收拾她!”
沈国栋一把把周晚晚抱起来,“我们去做红薯饼,你来放糖,想放多少放多少!”
周晚晚说不管闫静芬的事就真的不管,沈国栋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第二天她就在家睡懒觉看书画画,这事儿不解决她是不打算去学校了。
沈国栋上午没上班,去了一趟学校,本来说一会儿就回来,竟然待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
周晚晚一看沈国栋回来时脸上的笑,心里就一紧,这事儿好像比她相像得要大得多。沈国栋被惹毛了。
“囡囡,你相信沈哥哥吗?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谁都不会去招惹。”沈国栋先严肃地问周晚晚。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喜欢闫静芬,”周晚晚冲沈国栋眨了眨眼睛,“她赖上你了?说你什么?始乱终弃耍流氓?”
沈国栋把周晚晚紧紧地扣在怀里,执拗地要她回答自己的问题,“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我对你不只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就是我生命中叫做喜欢的那个组成部分,没有你我就不会有这种感情,你一定要相信。
“我相信,沈哥哥。除非你亲口对我说不喜欢我了,否则谁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周晚晚郑重地看着沈国栋,也被他的严肃感染。
“小傻瓜!你还是不懂,就是我真的对你这么说了,那也肯定是骗你的。”沈国栋亲亲周晚晚的鼻尖,“不过这样也可以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这么说的。”更不会放开你。
“喂!你今天很啰唆你知道吗?”周晚晚推推沈国栋,“闫静芬到底怎么你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心虚呢?”
“只要你相信我,我心虚什么呀!”沈国栋挑起一边嘴角笑,“她要折腾,老子就好好陪她玩玩儿!”
沈国栋不主动跟周晚晚说事情的进展,周晚晚也不问,反正期末考试还有一周多呢,沈国栋肯定能让她安安心心地进考场,这点她对他非常有信心。
周晚晚不问,周晨可不能不管。他又不知道闫静芬是因爱生妒,只当她是看妹妹不顺眼,要不是沈国栋大包大揽地要求这事儿都交给他解决,他早就找去学校了。
“闫静芬被停课了,学校调查清楚以后再决定怎么处理她,她威胁我,让我去跟学校交涉,把这件事的责任都让囡囡承担下来,如果她的工作受到影响,就说我对她耍流氓。”
其实闫静芬的原话是如果她的工作保不住,她就豁出去了,到处宣扬她跟沈国栋谈对象,沈国栋脚踏两只船又找了周晚晚,周晚晚不要脸地插足别人的感情,到时候在绥林闹完她还要闹到陵安去。
“我工作要是没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豁出命去我也不能让那个小贱-货-有好下场!”
周晨想了想,“是你把她给鼓捣停课的吧?你拖了好几天也没个动静,到底是在憋什么坏呢?”
沈国栋笑而不语,闫静芬说周晚晚的话,一个字让她死一次他都不解恨,所以他不是憋着使坏,他是准备着让闫静芬生不如死呢。
又过了两天,绥林高中中午放学时间,大门口人头攒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泛白的劳动布棉袄的小伙子提着一个旅行包堵住了闫静芬。
“闫静芬!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小伙子一把抓住闫静芬,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
闫静芬还都没反应过来,一下就被这两巴掌打蒙了。
她的耳朵嗡一声长鸣,马上就失去了听力,嘴里被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咳嗦一声,竟然随着血沫吐出两颗大牙。
小伙子紧紧地攥住闫静芬的脖领子,两根手指暗暗扣在她喉咙上的某一个地方,让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人群迅速聚拢过来,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大热闹!看这个小伙子一脸愤恨的样子,这俩人一定关系不简单!
连准备过来拉架的两个老师都只是远远地叫嚷着“有话好好说!不许打人!”,却不肯真的过来拉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看着二十多岁,长得高大挺拔,衣着干净得体,头发剪得很短,五官平常,肤色微黑,带着一副黑框近视镜,一看就是国家单位的正式职工,可不是什么流氓恶棍。
再加上闫静芬被扇了两巴掌以后就一言不发,很显然是心虚了呀!那这就是人家两个年轻人的私事了,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不是!
“闫静芬!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小伙子使劲摇晃着闫静芬,满脸愤怒。
“大学的时候你就说怀了我的孩子,让我拿钱给你打胎!我给了你那么多钱!毕业以后你又嫌我穷不肯嫁给我!我为了挣钱,申请去了十类地区工作,就为了多拿点补助攒够了钱娶你!
我去了三年,你拿了我三年的工资,现在说跟我黄了就黄了?!你拿我当猴儿耍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打-胎-了!你说,这个野种是谁的!?你到底跟多少人不清不楚!?”
小伙子的话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看热闹的人群哗一下就炸开了。
几个学校的老师满脸鄙夷地看着一言不发的闫静芬,真是看不出来,平时装得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原来是个打了好几次胎的破鞋!
学生们更是震惊无比,胆大的男生开始嗷嗷叫着起哄,脸皮薄的女生红着脸不想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甚至几个脸皮更薄的女生捂着脸赶紧跑了出去,这么没羞没臊的事,听都怕脏了耳朵!
闫静芬耳朵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这个抓住她的人说了什么。她使劲地撕扯着捏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铁钳子一样的手,强烈的恐惧让她浑身脱力完全不知所措。
她有预感,这只手的主人随时都能一把捏死她。这个人对她带着强烈的恨意,是一种深刻到杀死她都不解恨的恨意。
“闫静芬!算我瞎了眼,竟然掏心掏肺地对你这种女人!你骗了我那么多回,我竟然还相信你能好好跟我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这些年,我对你的心就当给狗吃了!”
小伙子摇晃着闫静芬大吼了一通,抡起胳膊左右开弓,啪啪扇了她十多个耳光,扔下整张脸肿得扭曲变形眼睛都挣不开的闫静芬,提起他的旅行包转身就走。
没有人去拦他,这么可怜的人,大家都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
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工资,都给了闫静芬这个破鞋,扇她几耳光真是便宜了她!
小伙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头,看热闹的人群还是不肯散去,都围着呆愣愣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闫静芬指指点点。
不用任何证据,所有人都相信了小伙子的话,闫静芬破鞋的名声已经板上钉钉地坐实了。
第三一七章 活着
闫静芬在东北寒冬腊月的雪地上瘫坐了一个多小时,整个学校都沸腾了,来看热闹的人一波又一波,后来附近的居民和附近街上各个单位的职工也都过来了。
打胎,骗钱,被男人找上门来闹,这些事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惊天大新闻,闫静芬竟然一个人都做全了!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闫静芬已经成为人们眼中妖魔鬼怪一样的存在了。
直到校长下午过来上班,围观的学生和老师才算散去。
闫静芬已经昏迷好半天了,身下的雪都化了一块,身上是淘气的孩子扔的雪块和垃圾。
没人去管她耳朵、鼻子和嘴角流出的血,更没人关心她被扇了那么多耳光以后反常的不哭不闹悄无声息。
这种女人,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被发现了还不得臊得没脸活着?她那是装死不敢见人呢!
为了不继续给学校丢脸,校长叫来两位中年女老师和教导处的张老师,让他们把昏迷的闫静芬送回家去。
三位老师不情不愿地叫来两个男学生把闫静芬拖到学校锅炉房倒煤渣的小推车上准备拉走,自己站得远远地不肯靠近,这种女人,他们碰一下都嫌脏!
“哎呀!这人都要不行了,怎么还不送医院?!”旁边看热闹的一个中年妇女忽然喊了一嗓子。
准备拉着闫静芬回家的两个男生赶紧停下,看向张老师几个。他们拖闫静芬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她要是真的死了,可别赖上他们呀!
“还傻瞅啥呀!赶紧地!拉我们医院去!再不抢救就来不及了!”那个喊话的中年妇女急得直跺脚,“人命关天!她死了你们谁能负责?!”
谁都不敢负责,张老师几个只能在中年妇女的指挥下把闫静芬拉到两条街以外的县妇幼保健院。
中年妇女跟着他们进了医院,外面的大棉袄一脱,露出里面的白大褂,赶紧指挥着几个小护士准备抢救。
闫静芬被推进一间处置室,张老师几个被拦在了外面。
“赶紧去通知她的家属,还得通知学校,这事儿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张老师快速反应过来,把两个男生都打发出去了。
处置室的门开开关关,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等闫静芬的母亲和哥哥闫静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时,一个护士端着一盆浑浊的血水走了出来。
“闫静芬家属!”护士用大口罩和印着红十字的白帽子把自己捂得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到闫静芬的母亲和闫静安面前,给他们看那盆血水和里面模糊的血肉,冷冰冰地宣布,“孩子四个月,没保住。”
所有人都惊呆了,闫静芬的母亲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闫静安傻愣愣地看着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老师几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这么丢人的事,他们可不能跟着蹚浑水了!别到时候再沾一身腥!
闫静芬的父亲赶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推入病房了。主治大夫没提护士端出的那盆血水,只跟家属介绍闫静芬的外伤。
那个年轻人的十几个耳光把闫静芬满嘴的牙齿几乎全部打掉,一直紧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造成会厌软骨和甲状软骨挫伤,暂时只能靠插管呼吸。
同时还有外伤性鼓膜破裂,颞枕骨骨折造成脑髓液流出,“左耳听力完全丧失,右耳看恢复情况,即使恢复得好肯定也得影响听力。”主治大夫冷冰冰地宣布。
闫静芬就这样不能说不能听地躺在了病床上,任外面把她的事传得满城风雨。
而她的父母家人也开始倒霉,首先是她的父亲和二舅,先后被粮食公司的员工告发骗取国库粮油,被公安局拘留关押。
同时粮食公司的两位员工也来跟领导自首,他们偏听偏信了两人的谎言,造成国家财产流失,请求处分。
这么大的事,当然得处分,沈国栋亲自过问,扣了两个职工半年工资,取消两年的评优资格,留岗查看,以观后效。
绥林县粮食公司内部也展开了一场大清查,自查,举报,检查制度漏洞,人人干劲儿十足,大部分人都没有余力去深挖那两个职工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这两个人的话。
能看明白内情的人更是在工作上积极主动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大领导要制造一场运动热热闹闹地把这件事遮过去,他们谁敢不配合?
沈国栋在办公室里把腿架在桌子上看着总公司发下来的奖状满意地笑,他要给闫静芬的舅舅和父亲走个小后门,当然只是交代手下人一句话的事儿,没眼色的职工他还不搭理呢。
这俩人来粮食公司这么多次,其实连他的人都没见到,都是直接过来找相关的小领导,他哪有时间应付他们!
这年粮食公司发春节福利的时候,那两位自首的员工都在沈国栋亲手发给他们的瓜子袋子里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的厚度抵他们两年的工资绰绰有余。
而闫静芬的母亲和闫静安的工作也岌岌可危,单位的领导为了减小舆论影响,把她母亲调去了离县城十多里的果园看果树,从此常驻在了果园里。
而闫静安则直接由蔬菜公司的正式职工变成了临时工,过了一段时间连临时工都不让他干了,只能每天后半夜出菜的时候去扛大包挣点饭钱。
闫静芬在丢光了全家人的脸以后,又把全家人连累成这样,再没一个人去医院看她。
刚能自主呼吸可以听到一点声音,她就被医院赶了出来。
同病房的产妇嫌她脏,妇幼保健院从病人到医生护士清一色的妇女,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医院当然不能再留她了。
她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家里,越想越不对劲儿,折腾着要去找沈国栋问问清楚,却被闫静安一耳光差点把另一只耳朵也打聋。
“你干出这么没脸的事儿,还找人家去干嘛?!我都替你臊得慌!你那时候肚子里怀着别人的野种,咋腆着脸往人家去的!?你到底安得是什么心?!你再去就不怕人家寻思过味儿来活劈了你?!”
闫静芬流掉的孩子四个月,四五个月之前她跟沈国栋话都没怎么说过。
在闫静安心里,早已经认定妹妹这是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赖到沈国栋身上,才那么积极主动地往人家身上贴。
当然,闫静安可并不是毫无理由地为沈国栋抱不平。
沈国栋暗示闫静安,现在他们全家都在风口浪尖,他不好出手帮忙,等过两年大家都不关注这件事了,他可以考虑帮他在粮食公司找个岗位。
这对走投无路的闫静安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绝不能再放任妹妹任性胡闹,把最后一个肯伸手帮他的人给得罪了。
闫静芬从此被闫静安死死地看在了家里。
而闫静芬被公安局收押的父亲和二舅也在沈国栋的出面周旋下放了出来。两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再狠揍一顿闫静芬,然后登门给沈国栋道歉。
“人不是你让抓进去的吗?为什么还放出来?闫静芬跟他们一对质,你干了什么他们不就知道了?”周晚晚不明白沈国栋到底要干什么?
沈国栋却笑得胸有成竹,“我抓他们进去,到了拘留所狠狠收拾几天,再想点办法让他们相信,我也是受闫静芬蒙蔽,我们都是受害者,然后让他们知道,我把他们捞出来费了老大劲了,他们当然得感恩戴德,再说,闫静芬现在说话谁还能信?”
周晚晚还是觉得沈国栋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不可能就为了让两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感激他。
“这俩人丢了工作,在拘留所又狠狠地被照顾了这么多天,最恨谁?”周晨不管沈国栋给他打眼色,开始给妹妹解惑。
“如果他们相信了沈哥哥,当然是恨闫静芬。”
“所以,从此以后,帮着我们看着闫静芬,不让她过好日子的人就又多了两个,再加上他们家所有的亲戚,是多了一群。以后闫静芬活着肯定不如死了舒服。”
周晨无视沈国栋急得直眨眼睛,接着跟周晚晚分析这件事,“而且,有这两个混不吝在,他们一大家子都得被搅得鸡犬不宁,让他们一家人打个头破血流,我们什么都不用干,省心省力地在旁边看热闹不是很好?”
“而且,我敢肯定,”周晨指指沈国栋,“他肯定不止干了这些,有他在旁边时不时地煽风点火,老闫家几辈子都得恨死了闫静芬。”
沈国栋严肃地看着周晨,周晨冲他挑了挑眉毛,“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就不知道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从老周家那样的人家出来的,亲人之间可以相恨相杀到什么程度,她出生三个月就开始经历了。”
最近,沈国栋跟周晨在对待周晚晚的态度上分歧越来越大。
沈国栋希望让周晚晚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一片鸟语花香善良美好,他希望他的小丫头能在这样童话般的世界里安稳单纯地生活,他也自信有这个能力能给她一个这样的世界。
所以他不肯对她说这个世界的黑暗和龌龊。
可周晨却跟他相反。周晨希望妹妹能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面目,光明的,黑暗的,都想让她见到,然后慢慢培养属于她自己的判断力和世界观。
他希望妹妹长大以后,可以冷静敏锐地对待生活,可以有强大的内心来面对生命中所有的未知和挑战。
所以,无论他多想保护妹妹,他都认为,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在今年夏天以前,沈国栋虽然并不认同周晨的做法,可他的抵触并不这么严重。
可当他发现自己对周晚晚的感情以后,就自动自发地把她所有的事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周晨再这样对周晚晚,他就像领地被侵犯的野兽,随时都得压抑着要炸毛的冲动。
周晨可不怕沈国栋瞪眼睛,他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冲沈国栋笑,“你晚认识我们三年,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沈国栋挫败地捶了一下沙发,拿周晨没有任何办法。
周晚晚看看笑得满眼冷冽的周晨,再看看挫败的沈国栋,觉得这个话题可以打住了。
“那个在校门口打闫静芬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吗?怎么忽然出现又忽然不见了?”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澄澈的眼睛,忽然就对周晨的话释然了。
以前的事他改变不了,可是小丫头以后要跟他度过长长久久的一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把握的?
他冲周晚晚暖暖地笑,“那个人走了,说不定你以后还能见到他。”
谁都不知道,在闫静芬被打的当天下午,沈国栋在郊外粮食公司的空仓库里见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脱下劳动布的厚棉袄,薄呢大衣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摘下黑框眼镜,露出冷漠凌厉的眼睛,比在校门口要年轻了几岁,气质也跟那时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像一把开刃见过鲜血的刀。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年轻人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死有多容易你不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沈国栋跟年轻人隔了几米的距离对视着。
“你做得很好,一会儿有车送你回去。”沈国栋冲年轻人点点头,准备离开。
“我想见晚晚。”年轻人对着马上就要走出门口的沈国栋说道,声音里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和恳求,“远远见一眼就行。”
“不行。”沈国栋拒绝得不留任何余地,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年轻人,浑身的气势忽然大涨,眼里的冷意几乎让仓库里的空气都结了一层冰碴。
“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干蠢事。回去干好你的事,等你有资格见她的时候,我不会拦着。”
沈国栋打开门,迎着漫天风雪大步离去。
年轻人笔直地站在仓库里一动不动,腰挺得像一杆标枪。
第三一八章 告别
考完期末试,周晚晚的高中生活就算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李胜男把准备回家的周晚晚叫回了自己班级的教室。
两人一进门,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熊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起立为周晚晚鼓掌。
大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周晚晚同学鹏程万里”,周围是全班同学的签名。
周晚晚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她从来没用心融入过的集体,会在她要走的时候给予她这样的热情。
这一年来,她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注意过跟她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甚至有几个人名和长相她都对不上号。她从不主动跟同学打交道,基本不参加集体活动,除了高平丽,她从来没注意过任何一个人。
但在她要走的时候,全班同学,包括她在心里并没有抱有多少尊敬之情的班主任老师,给了她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个欢送会。
“周晚晚同学,你是我们班级的骄傲。”李胜男把周晚晚拉上讲台,示意同学们坐下,“今天大家来欢送你,希望你能在新的学校好好学习,将来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胜男从讲桌上拿起一个印着领袖头像的硬壳笔记本,把它郑重地交给周晚晚:
“我也代表全班同学感谢你。感谢你这一年来为我们班赢得了那么多荣誉,我们全校优秀班集体的评分有一半是你得来的!
你坚持每周给班级出黑板报,为团委和校广播站画布告栏,同学们没什么好送你的,大家凑钱给你买了一个笔记本,每个人都写了想对你说的话,希望我们这一年的同学情能青山绿水,永不相忘!”
周晚晚也同样郑重地接过这个让她愧疚无比的笔记本,转身深深地向她的老师和同学鞠躬道谢,“感谢大家这一年来对我的包容和照顾,感谢大家把我当成这个集体的一员,感谢大家给我的这个欢送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简单的欢送会很快结束了,周晚晚站在门口认真地一个一个地跟她的同学告别,也让自己努力记住他们每一张脸,把他们无声无息地给予过自己的温暖和包容永远留在心里。
高平丽最后一个走,抱着周晚晚的胳膊提醒她,“明天去我家,你可别睡一觉给忘了!早点去!我妈都说了,给你包酸菜馅儿饺子!”
周晚晚点头,“你主要是提醒我别忘了把肉包子给你带去吧?”
周晚晚最近每天早上给高平丽带两个肉包子,骗她说那是自己吃不下的早饭。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通,周晚晚送走高平丽,又去教师办公室跟各科老师告别,最后跟熊老师说了半天话,才离校回家。
本来,她从未想过要去跟他们任何人告别,她以为他们也和她一样,对自己的去留一点都不会在意。
可是看着老师们对自己真诚的感谢欣慰又激动的样子,周晚晚知道自己错了。
这些她从未珍惜过的老师和同学给她上了一堂深刻的人情课,如果你不肯打开内心去主动接纳别人,你永远都会生活在冷冷清清一个人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再多的美好和善意你都感受不到。
那将是她人生中特别大的损失。
周晚晚一进家门就支使迎上来的沈国栋,“我们去百货商店,把最好的笔记本都搬回来!我要送我们班同学礼物!”
沈国栋真的带着周晚晚把绥林县百货商店里文教用品柜台最好的笔记本都搬回来了,好容易凑够三十一本,又找经理开仓库,找了半天,翻出几本大相册,才算把送给老师的礼物也找全了。
周晚晚洗了手,撸胳膊挽袖子,郑重地在每一本笔记本上写下同学的名字,脑子里努力回忆这位同学的点点滴滴,写上她最真诚的留言。
最后的最后,她对每一位同学都真诚地写上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沈国栋帮着周晚晚把一大摞笔记本和相册抱到熊老师的办公室,请她在同学们来听期末成绩的时候转交给他们。
周晚晚自己敲开每个学科组办公室的门,把相册亲手交给她的老师。
回到家里,沈国栋把事先准备好让周晚晚带去高平丽家做客的好茶叶和高级糕点换成了自己家里做的腊肉和粘豆包。
小丫头需要的是朴实正常的同学交往,太多太好的礼物可能会适得其反。
周晚晚在高平丽家待了大半天,给高平丽上初中的妹妹指导了几道数学题,这个腼腆的小丫头就开始小尾巴一样黏着她,再几下修好了高平丽弟弟哑火的火柴小手枪,让这个叫嚷着不跟女孩子玩儿的淘小子也老老实实听话了。
高平丽不满地叫嚷,“你还藏了什么本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晚晚笑,她三岁就被沈爷爷当未来女神枪手培养,还能不会弄个火柴小手枪?
而高平丽三岁的小侄子喜欢周晚晚的理由就更简单了,这个姑姑漂亮!
漂亮姑姑干什么都好,漂亮姑姑说什么他都听,特别是漂亮姑姑手指动一动还能变出好吃的糖果和塑料小人儿玩具!
周晚晚走的时候,小家伙抱着她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裤子,说什么都要跟着漂亮姑姑回家去!
好容易脱身,高平丽替周晚晚拎着母亲非塞给她带回家去吃的饺子和辣白菜愤愤不平,“以后还是少带你回家,这才一天,他们都快把你当成亲生的了!”
周晚晚笑眯眯地看着高平丽,“那我们换换好了,你去我家吧!每天早上都有大肉包子吃!”
高平丽想想,忽然笑了,“不换!你哥板着脸往那一站,就得把我吓得让大肉包子噎死!”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高平丽第一次见沈国栋就被吓得一句话没说出来。沈国栋那张对外人基本不笑的脸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哭了,“你哥在家里也这样?你这么软乎乎的怎么就没给吓着?”
从那以后,无论周晚晚用多少好吃的诱惑,高平丽就是不肯跟她回家,“你哥看我一眼我怕给噎死!你还是给我带学校来吧!”
“晚晚,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高平丽抱住周晚晚,眼睛有点湿了,“你可得常回来看看我!等我也毕业了,还不知道去哪下乡当农民了,到时候再想见面就难了。”
高中毕业的城市青年下乡当知青,高平丽家孩子过,父母年纪也不大,不可能让她留在城里接班,她毕业了肯定就得下乡了。
“如果不下乡,你想以后做什么?”高平丽七六年毕业,七七年就恢复高考了,她如果能考上大学,在农村受苦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如果让我选,我想去卫校上学,毕业当护士,穿个白大褂给人扎针!遇上不听话的小孩儿狠狠一针扎下去,让他以后看见我想哭都得憋着!哈哈!”
周晚晚对高平丽这个伟大理想不做评价,她只说她自己,“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一直就想,如果能让我跟专业的老师去学画画多好。从五六岁起,我每天都坚持至少画两个小时,基本功就是这么打下来的,要不然郝老师也看不上我的画。
这次考陵安师专,光画好还不行,文化课也必须得过关,如果我平时没认真学习,也去不了。”
周晚晚认真地看着高平丽,“机会只会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平丽,如果明天就给你一个机会,说考试通过了就让你上卫校,你能考上吗?
我们想干什么,就得随时为它做准备,光想想可不行,到时候给了你机会你也抓不住,那这辈子可就后悔死了,是不是?”
高平丽也不跟周晚晚嬉笑了,苦恼地叹气,“我毕业了就得下乡,能有什么机会呢?”
“谁能想到我只画几笔画就能靠着这个上大学呢?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都不知道,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尽量做到最好,才能保证以后机会来了不错过呀!”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高平丽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周晚晚,像个迷茫的孩子看到了一点希望的灯光。
“先把学习搞好!即使要下乡,也不能放弃你一针就把淘孩子扎老实的伟大理想!说不定啥时候你就真的有机会去卫校了呢!到时候一考试,你第一名!谁敢不让你去?!”
“行!听你的!反正你走了也没人给我作业抄了!我得自己好好学习了!”
“去我家,我把我的学习资料和课堂笔记都给你,正好趁寒假你好好补补课,我再给你讲讲学习方法!”
“那个,你哥在家不……”
“哈哈!放心吧!他就是个纸老虎,不吃人!”
……
告别了同学老师,周晚晚的寒假才算正式开始。
沈国栋一天都不耽搁,第二天就把她打包塞到车上,在周晨的瞪视中绝尘而去,到二龙山度假去喽!
沈爷爷对周晚晚来过寒假的事高度重视,让小马阿姨提前准备好小丫头爱吃的东西,又不停地问沈国栋,催得他最近好几天早上都不肯去见老头子,跑干休所厨房拿了点心就跑。
“两个月没来,小丫头一下就变成大学生了!”沈爷爷亲自出来接周晚晚,看着她棉花球一样从车上下来,笑得红光满面,“现在大学生时兴包成个球吗?快过来让爷爷看看,大学生长个儿了没有?”
沈国栋不搭理总给他拖后腿的爷爷,下车前他折腾了老半天才把小丫头包严实了,让老头这么一说,下回她肯定又不干了。
沈国栋挡掉他爷爷要去拉周晚晚的手,把周晚晚夹在胳膊下大步进屋。
在这儿可是他的地盘了,当然不用像在家里忌讳周晨那样小心翼翼,要不是怕小丫头害羞,他就直接把她抱进去了。
他爷爷要是知道以后他能把小丫头娶回家来,还不得乐疯了,哪会管他干什么。
沈爷爷一看沈国栋的眼神和他夹着周晚晚的样子就愣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看着他那个愣头青孙子叹气,臭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小马阿姨早就准备好了一堆零食和水果,摸着周晚晚有点苍白的小脸儿心疼得不行,“考那个大学特别累吧?咋累瘦了这么老些?可得好好补补!这两个月得赶紧补回点儿肉来!以后自个去那老远上学,还得吃苦呢!”
刚歇了一会儿,沈爷爷就把周晚晚拉到书房去量身高,“让爷爷看看,两个月你长了多少!”
沈爷爷放着成卷领袖文选和重要文件的书架上有着用小刀划出的一道道痕迹,像顽皮孩子的恶作剧,跟他坐在桌子后面的威严形象严重不符。
那是沈国栋几个从小到大量身高做的记号,周阳、墩子、沈国栋和周晨的身高已经定格在快到书架顶端的位置不动了,这几年只有代表周晚晚身高的那边在缓慢增长。
“嗯,又长了,得有半公分!这半年长得真快!”沈爷爷亲自拿小刀给周晚晚划上记号,“小丫头现在得有一米六二了!我看至少能长到一米六五!不错!不错!”
周晚晚跟沈爷爷待了一会儿,就被小马阿姨叫走去吃零食了,沈爷爷把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晚晚的沈国栋叫住,指指书架上的记号,严肃地警告他,“小丫头还长个子呢!”
沈国栋有点心虚,扭头看窗外不说话。
“你个臭小子!我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敢犯浑我先打折你的腿!”沈爷爷骂完又忍不住笑,“你说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是开窍太晚还是太早?我拿你没办法,那几个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办!”
沈国栋梗着脖子跟他爷爷犯倔,“我什么都没干!”
沈爷爷拍着椅子扶手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少跟我来这套!什么也没干你心虚什么?你当你爷爷八十多年白活了?!”
沈国栋脸一红,不耐烦地往出走,一边走一边对他爷爷这种行为非常不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你不高兴!”
第三一九章 团聚
沈爷爷当然高兴,高兴得当天晚上就让小马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庆祝周晚晚特招上大学,并送了她一支派克女士专用金笔。
这支笔是很有些年头的老东西了,被细心地收在盒子里,笔身有一些细小的划痕,笔帽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专门为女孩子设计用来系在缎带上的金环却闪闪发亮,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抚摸把玩。
这很可能是沈奶奶的遗物,周晚晚不敢要。
沈爷爷执意要给她,“拿着吧!家里也就你配得上用它,给你用爷爷高兴。”
沈国栋替周晚晚收下,用盒子里的丝带把笔系在她的衣襟上,“看,多配你!收着吧!以后老头儿的好东西都是你的,别跟他客气!”
沈爷爷满意地点头,让沈国栋给大家倒酒,“今天是个大日子,都喝一杯!囡囡也喝一小口!以后就是大人了,在家里可以喝酒了!”
沈国栋给周晚晚和自己倒葡萄汁,把沈爷爷的话当耳旁风,“我不喝酒,您以后也别指望我陪您喝酒了,我戒酒了。”
沈爷爷对这个混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使劲儿灌小张叔叔,最后两人都喝得满脸通红,沈爷爷抓着周晚晚给她讲沈奶奶。
“跟你一样,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在教会学校上学,说英文弹钢琴,来我的店里买东西,帮我跟洋鬼子砍价,穿一条白色的长裙子,往那一站,风吹过去都变成香的……”
“行了行了!您赶紧睡觉去吧!”沈国栋实在听不下去了,强行把沈爷爷架走了。
周晚晚摸着身上那只钢笔,想象着在南洋繁花似锦四季如春的十里洋场,绅士深情的沈爷爷和优雅漂亮的沈奶奶的爱情故事,虽然短暂,却曾经沧海,让沈爷爷八十多岁的时候回忆起来还满眼柔情。
能够那么相爱,即使不能相守,也是幸福得想想就让人热泪盈眶的事……
沈国栋去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抱着周晚晚给她讲这支钢笔,“奶奶的遗物,老头子睡觉都得放枕头边儿看着,小时候他的军功章可以随便玩儿,就这支笔,摸都不让我摸一下。”
“那……”周晚晚忽然觉得她不配要这支笔。
“那什么那!老头子给你你就收着!别的东西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就这个,咱们替爷爷和奶奶留着,沾沾他们的喜气,以后咱俩也像他们那么好。”
周晚晚把头埋在沈国栋怀里,好半天才轻轻点头。
沈国栋把周晚晚搂得更紧,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咱俩肯定能比他们还好!咱们能好好过一辈子,到时候就有更好的东西传给儿孙,让他们也羡慕咱们!”
沈爷爷的保健医生刘大夫跟在沈爷爷身边十多年了,今年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岗位实在是太完美了。
干休所环境相对单纯,没有外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沈首长豁达开朗好相处,身体好得保健药都不用吃,他只要隔几天给他做一次常规检查就行,其他时间都能安心地搞他的学术研究。
可自从沈国栋觉得自己得了心脏病,薅着他的脖领子让他给开药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每次看见沈爷爷都想找他哭诉一下,首长您家孩子这样您知道吗?逼着我用维生素丸给他治心脏病你管不管呐?
最主要的是,他还来跟我说我把他治好了!差点没把我给气出心脏病您知道吗?!
可是,给周晚晚做完身体检查,刘大夫觉得沈国栋那个都不算事儿了!至少他只是自己给自己诊断,还相信他的专业意见,让他给开药啊!
虽然态度非常恶劣,让他每次看见沈国栋都有脖领子那里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可眼前这小丫头,苍白着一张小脸儿,笑眯眯地一口一个刘伯伯,态度好得不得了,行为却恶劣得让刘大夫想直接冲到沈爷爷书房找他哭一通!
这小丫头不止给自己诊断了,她连治疗方法都想好了,“刘伯伯,我是不是学习太忙累的呀?您看是不是不用吃药,多休息一下就好了?要不我睡几天吧,休息过来就好了。”
末了这小丫头还支使他去给她做传声筒,“您去跟沈爷爷说说,他比较相信您的专业意见。”
什么是我的专业意见?!这明明是你自己的意见好不好!
刘大夫无奈地去找沈爷爷,这孩子身体还是老毛病,低血压气血不足,用郭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只能养着”。
怎么养着?望着沈爷爷和沈国栋两双明晃晃迫切又焦急的眼睛,刘大夫感觉压力巨大,“吃,吃点好的,多休息,让她多睡觉!”
说完刘大夫就想扇自己两下,他还是入了这个小丫头的圈套,给她做了传声筒!
有了刘大夫的“专业意见”,周晚晚可以放心地每天睡足十六个小时了。早起吃饭,陪沈爷爷下棋聊天做做他的数独题目,偶尔有兴致,再找两位老首长来四个人凑一桌桥牌。
中午吃了饭就去睡觉,基本一睡就是一下午,晚饭前被强行叫起来,吃完饭待一会儿就又困了。
“那大学是好考的?能考上不知道要费多少脑子呢!这是把孩子给累坏了!”小马阿姨对周晚晚的反常非常理解,“可得给吃点好的!小孩子,多吃多睡,补回来就又活蹦乱跳了!”
大家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刘大夫都说了身体没有问题,让她多休息,那就休息吧!只要不耽误吃饭,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吧!
大家的反应让周晚晚松了一口气,裹紧被子放心入睡。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生病,压制越久反弹越厉害,好在有最近的一连串考试做借口,又有刘大夫帮忙,给了她时间和空间调理身体。
她不能再让家里人跟着担心了,更不想让沈国栋因为自己生病多想。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必须自己解决。
半夜醒来,周晚晚闭着眼睛感受一下身体情况,刚要吃药,感觉床头好像有人,“沈哥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沈国栋低低的声音,“嗯。要喝水吗?”
周晚晚出了一身汗,这是发烧要好了的征兆,她冲沈国栋点点头,点完才发现屋里漆黑一片,他根本看不见。
可是沈国栋已经转身出去给她倒水了。周晚晚愣了一下,迅速换掉几乎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和被子,等沈国栋回来,她已经干干爽爽地躺在松软的被子里了。
沈国栋没有开灯,熟门熟路地在漆黑的屋子里自如走动,把周晚晚扶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再让她躺下。
“沈哥哥?”沈国栋反常的沉默让周晚晚非常奇怪。
沈国栋站在周晚晚的床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好像漆黑的屋里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视力,他能把周晚晚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样。
周晚晚有点不自在地偏偏头,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囡囡……”沈国栋停顿了好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上床躺下,隔着被子把周晚晚抱在怀里,“睡吧,沈哥哥陪着你。”
“沈哥哥,我睡一下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嗯,睡吧,沈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沈国栋轻轻地亲着周晚晚的发心,寂静的夜让他低低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缱绻,周晚晚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入睡。
沈国栋在一片黑暗中睁大眼睛,眼里是强悍无畏的光芒。
周晚晚的午觉被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吵醒,她忍着头晕摸索了一下床头,果然摸到一颗毛绒绒的大头,“小汪。”
小汪一听周晚晚叫它,更兴奋了,急得在地上原地跳脚,急切地盼着周晚晚睁开眼睛看它。
周晚晚无奈,只得坐起来,“大哥带你来的?”
小汪把两只前腿搭在床上,大舌头伸得老长,哈哈喘着气,迫切地看着周晚晚。
周晚晚无奈,只能拍拍床,“上来吧,下不为例……啊!不许舔我!”
小汪乐疯了,上床就把周晚晚扑倒,拿大脑袋使劲儿蹭她,不敢明着舔,趁她不注意偷偷舔两口解解馋。
周晚晚推着身上毛绒绒胖乎乎的小汪,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心一软让它上床来,这回再让它下去可就不容易了。
好在很快有敲门声响起,周晚晚冲着门外求救,“大哥!快来救我!”
肯定不是沈国栋,他一向都是敲一下就直接推门进来,次数多了,周晚晚也懒得跟他计较这是有礼貌还是没礼貌了。
沈国栋在厨房倒水,忽然听到周晚晚的房间传来一声喜悦的大叫,“墩子哥哥!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一下就回来了?!我太惊喜了!”
盛国栋的手停顿了一下,拿起另一个被子冲蜂蜜水,隐约听周晚晚叽叽喳喳兴奋得小麻雀一样说个不停,嘴角也跟着慢慢翘了起来。
他端着温水走到周晚晚的房间,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抱着小汪的大脑袋,两眼放光地跟墩子问个不停:
“墩子哥哥,你是休假了吗?可以在家过年吗?你都两年没回来过年了!我每年都给你留大年夜的饺子,最后都没留住!你不在家我们过的就不是团圆年了!你今年不走了吧?”
墩子坐在周晚晚床头的椅子上,耐心地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嘴角含笑,目光温暖,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跟进门时那个满脸冷硬浑身凛冽的铁血军人判若两人。
“不走了,墩子哥哥休年假了,陪你过完正月十五再走!”
“耶!太好了!小汪!墩子哥哥陪我们过年!你也高兴吧!?”周晚晚高兴得在小汪的大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使劲儿揉它的大脑袋。
小汪本来就是被墩子的眼神压制着才勉强老实一会儿,被周晚晚这么一亲,什么都顾不得了,嗷呜一声就冲她扑了过去。
墩子抬手在小汪的脑袋上轻轻一弹,它嗷一声痛叫,马上放开周晚晚,呜呜叫着躲到她身后,委屈地抱着脑袋不敢再嘚瑟了。
周晚晚敷衍地给小汪揉了两下,幸灾乐祸地教育它,“墩子哥哥回来了,以后你更得听话!他现在可是团长了!团长揍得是不是很疼?”
小汪把大爪子蒙在眼睛上呜呜叫,脑袋扎在周晚晚的被子里委屈得不行。团长最坏了,派它来把周晚晚叫起床,然后就过河拆桥不带它玩儿了!
墩子和沈国栋被这两个小家伙逗得哈哈直笑,沈国栋过来让周晚晚喝水,墩子冲小汪一指,欺软怕硬的小汪委委屈屈地跳下床找小马阿姨要吃的去了。
“墩子哥哥,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回来?我好给你准备东西呀!给你织的新毛衣都没带过来!”周晚晚看着墩子的一身军装抱怨,说到最后又高兴地笑了。
“不过这个惊喜真的太好了!你砰一下砸就砸到我面前,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我差点以为是太想你了,自己做的梦!”
“谁说我没打电话回来?打了两次,每次你这个小懒猪都在睡觉,我只能赶紧自己回来把你叫醒了!”
周晚晚去看沈国栋,沈国栋冲她无奈地笑,“这回全家都到齐了,你再睡可就亏大发了!”
确实是全家都到齐了,周阳和周晨也过来了,在沈爷爷的书房陪他喝茶。
“囡囡经不起折腾,今年你们就别回去了,都留在这儿过年!”沈爷爷看着眼前这几个优秀的孩子,欣慰又感叹,“咱们热热闹闹地过个团圆年!”
“小张,你去打电话,安排张明和张亮也休假,让孩子们都回来过年!”张明、张亮是小张叔叔的两个儿子,都在部队,一个是二十二岁的排长,一个是二十岁的班长,这几年很少有机会回家过年。
小张叔叔非常犹豫,“部队都安排好了,不能让他们搞特殊化……”
小马阿姨狠狠地拉了他一把,小张叔叔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乖乖去打电话给儿子请假去了。
“小睡猪,全家团聚了,你赶紧打起精神来吧!”周晨看着满脸笑容的一屋子人,捏捏周晚晚的脸。
第三二零章 是不是
“啊啊啊!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啊啊啊!”
“哎呦我操!离老子远点儿!”
“滚滚滚!小汪你找死是吧?!”
“哎哎哎!你你你,别过来!”
……
一大早,天光刚露出一点点,树木、房子和干休所四周的群山还都是一片黑色的影子,沈爷爷家二楼就一片狼哭鬼叫。
小汪跑外面雪地里洗了个彻彻底底的冰雪澡,带着腊月天里黎明前的彻骨寒气跑上二楼,挨个钻他们的被窝。
沈爷爷家的二楼现在就是个男生宿舍,周阳兄弟四个加上张明张亮,六个人被小汪折腾得在楼上扑通通追着它撒起床气。
小汪身手敏捷地腾挪躲闪,几步蹿下楼梯,躲在沈爷爷身后有恃无恐地张着嘴笑。
沈爷爷威严地站在楼梯口,对着楼上命令,“快快快!给你们三分钟!整装集合!”
一分钟以后,墩子最先下来,穿戴整齐地站在沈爷爷身后立正待命。
又是一阵扑通通的跑动忙碌,沈爷爷手表的秒针走完最后一格,沈国栋勉强在最后一刻跑下来站好,一边系棉袄的扣子一边冲小汪瞪眼睛。
沈爷爷一挥手,六个人齐步跑出屋,在院子里立正、向右看,整队完毕稍息待命。
“立正!”沈爷爷带着小汪走出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下达命令,“十公里越野跑,以早饭时间为限,出发!”
沈爷爷话音未落,小汪嗖一下蹿了出去,墩子几个人也扛起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原木健步跟上。
张明和张亮对视一眼,咬牙扛起最后两根木头,随后奔向还是一片黑影的二龙山。
这可是真正的原始越野跑,没有路,踩着大雪壳子向着山顶直线攀登。还有时间限制,跑不跑得完不说,作为两名职业军人,跟几个老百姓比试。回来晚了培养他们这么多年的部队都得跟着丢人呐!
直到这一刻,张家两兄弟看着前面迅速跟他们拉开距离的四个人,才真正明白父亲接他们来时说的话,“把尾巴夹起来,别给老子丢人!”
周晚晚迷迷糊糊地听着楼上和门厅的动静。直到小汪的叫声越来越远,才翻了个身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等晨光初露,小汪呼哧呼哧地在她床边喘气,她才又一次醒过来,“你是第一名吗?沈爷爷有没有奖励你?”
小汪伸脑袋去顶周晚晚,示意她伸手,然后把两个个冻得邦邦硬的山里红放在她手里。
“嗯嗯,礼尚往来,待会儿给你俩肉包子!”小汪高兴了,在门口转来转去。催周晚晚快起床给它拿肉包子。
厨房里热气腾腾,小马阿姨正在熬粥蒸包子,干休所食堂送过来的豆浆、豆腐脑、花卷、各式小菜和茶叶蛋已经摆了一桌子。
周晚晚刚把碗筷摆好,大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汪兴奋地跑向门口,周晚晚也跟着迎了出去。
沈爷爷带着他的六个兵,意气风发地回来,仿佛常胜将军带着他的千军万马。走到门口,他一个箭步跳上三级台阶,吓得小张叔叔脚下一滑差点没摔着。
“诶呦喂!爷爷您的老腰!”沈国栋看得直抽冷气。“您以为您还是小伙子呢?!”
“老子老当益壮!”沈爷爷不服气地跟沈国栋抬杠,看到等在门厅里的周晚晚和小汪,在两个小家伙的头上摸了一把,“爷爷把警卫营给灭了!”
小汪狗腿地围着沈爷爷摇尾巴。周晚晚笑得嘴角直抽,沈爷爷您把自己的警营给灭了以后谁保护您?那六个可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
直到大家都坐到早餐桌上,外面的训练场上哨子声还响得震天,沈爷爷幸灾乐祸地大手一挥,“吃饭吃饭!他们加练到明年也照样是咱们的手下败将!”
周晚晚拿着碗给大家分早餐,沈爷爷的牛奶鸡蛋。小张叔叔的面条,周阳和墩子的白粥,周晨和张明、张亮的豆浆,沈国栋和自己的豆腐脑,每个人的喜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马阿姨端着米饭冲周晚晚笑,示意她早饭不吃面食。
墩子几次想起身帮周晚晚,都被周晨用目光给压在了椅子上。
这几天家里人多,周晚晚跟在小马阿姨身后忙忙碌碌,非但没累着,脸色反而越来越好,难得有了一丝红晕,也不嗜睡了,让周晨一度反省,平时在家里他们是不是把妹妹养得太娇了?
沈国栋低头吃饭,小声约坐在他旁边的墩子,“吃完饭咱俩出去练练。”
这一练就练到了天全黑才回来,全家人都吃完晚饭在客厅看电视了。
“操!以后你想玩儿命我可不陪你了!”在家里一向没脾气的墩子难得说一句粗话,钻进厨房狠吃了几大碗饭跑上二楼倒头就睡。
沈国栋在沈爷爷书房外面的走廊来回走了半天,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二楼住了他们六个以后,沈爷爷就让周晚晚搬到了他书房的里间,那里本来就是个小卧室,把火炕一烧正适合怕冷的周晚晚住。
客厅里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大,沈爷爷和周阳几个说笑的声音隐隐传过来,明亮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亮了小半个走廊,更显得沈国栋站着的那半边阴暗冷清。
沈国栋望着同样没有开灯的书房,眼里明明暗暗,身体却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客厅的门忽然被打开,里面热闹的人声潮水一样传出来,然后是周晚晚端着空果盘的身影轻盈地走出来,消失在另一边的厨房里。
直到周晚晚又一次出现在客厅门口,沈国栋都没能发出声音叫住她。
周晚晚却忽然抬头,直直地望向他这一边,然后欢快地跑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沈哥哥,酸不酸?”
“酸。”沈国栋觉得自己一天没说话的嗓子粗粝得说一个字都困难。
“这个呢?”周晚晚又给他吃了一块。
“甜的。”沈国栋看着周晚晚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恢复正常了,“这个你可以吃。”
周晚晚狡黠地笑了,“那个酸的是故意给你吃的,吃了酸的你就会觉得这个甜的更好吃!待会儿我们就用这个骗沈爷爷多吃几块水果,他跟你一样,只爱吃肉!这样对身体不好。”
周晚晚走了几步,看沈国栋没有跟上来,忽然想起来,“我给你留的菜你吃了吗?我觉得红烧肉里的鹌鹑蛋很好吃,你喜不喜欢?”
“我操!我一口没吃着!都让墩子给吃了!我说他怎么吃得那么快呢!”沈国栋后悔死了!他怎么就忽然抽风没胃口吃饭了呢!这可是小丫头专门留给她的菜!都便宜墩子了!
人果然不能胡思乱想!一瞎想就不对劲儿!到时候吃亏的准是自己!
“你还没吃饭?”周晚晚赶紧拉着他往厨房去,“快去吃,小马阿姨怕你们晚上饿,准备了不少东西做夜宵,你看看什么方便先吃点,待会儿……”
沈国栋一把把周晚晚拉到怀里,她的惊呼还没出口就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周晚晚手里的果盘哗啦一下全都撒到了地上,她紧紧地攥住盘子不让它脱手,这里离客厅那么近,盘子只要摔到地上准能有人听见。
沈国栋把周晚晚牢牢地压在走廊的墙上,凶狠地在她的唇上碾压啃-咬-,炙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她的脸上,完全顾不得几米以外热闹的客厅随时都能有人出来。
周晚晚躲不开沈国栋几乎要失控的攻击,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小声的抗议,软软柔柔的呜咽声刺激得沈国栋几近发狂,更加猛烈地在她的唇上肆虐。
周晚晚焦急地看着客厅的门,实在没办法,只能张嘴咬住沈国栋的唇。沈国栋的身体骤然一紧,如忽然见血的猛兽,低吼一声,猛地把周晚晚按在墙上,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周晚晚觉得自己整个人像猛然被卷入暴风中心的柳絮,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能力,连呼吸都被沈国栋全部掠夺。
沈国栋的吻从唇重重地移到周晚晚的耳后,在他第一次留下痕迹的地方重重吸-允-,又一口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地撕-咬-允-吻-,急促的呼吸炙热地喷入她的耳朵,让她半边身体酥麻得几乎站不住。
“沈,沈哥哥,”周晚晚小声地哀求,像被欺负狠了的小猫,叫得沈国栋的胳膊紧紧一收,几乎想把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别在这里,这里不行……嗯!”
周晚晚的哀求被沈国栋在耳后重重一吻打断,刺痛和酥麻几乎要让她惊叫出来,最后关头才咬紧嘴唇闷哼一声。
这声闷哼总算让沈国栋找回一点理智,他一把抱起周晚晚,抬脚踢开书房的门,把她压在书房的沙发上,在她的脸上急切地亲吻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自己心里和身体里叫嚣着的冲动。
“五天没抱你亲你了,有没有想我?嗯?”沈国栋粗重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声让寂静黑暗的书房变得异常暧-昧-。
“想死我了!囡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几天只要看见你,我就想把你按住,狠狠地亲你!亲到你哭!让你眼里只能看到我,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只在我怀里!想得我的心像在油里煎!”
“你个小没良心的!”沈国栋含住周晚晚的唇,重重地亲了一口,喘着粗气强制自己离开一点,又忍不住再去亲了一口,“离开我就什么都好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沈国栋把头重重地埋在周晚晚的头发里,心里骤然升起的恐惧让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二一章 地下情
“沈哥哥,”周晚晚被沈国栋紧紧压在沙发里一动也动不了,只能轻轻地叫他,“沈哥哥,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多少天?”
“三十一天。”沈国栋马上回答,他抬起头来,看着周晚晚幽暗光线下更加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他从来没注意过的笃定坚韧。
“才三十一天,一辈子那么长呢。”周晚晚慢慢从沈国栋逐渐放松的桎捆中抽出一支胳膊,轻轻抹去他额头隐忍的汗水,“沈哥哥,只要你还愿意跟我试,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我从来没给过自己退路。
沈国栋慢慢坐起身,把周晚晚抱在自己怀里,像小时候抱着她一样,珍视又小心,“囡囡,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必须在一起。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放开你。
沈国栋小心翼翼地抱着周晚晚,目光执拗到偏执,钉子一样把她牢牢钉在自己怀里,“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把‘不是’变成‘是’,把‘不好’变成‘好’了。”所以你要快一点喜欢上我。
“大哥,炸他!”周晚晚把头放在周阳的肩膀上,对她手里的牌比划,“炸飞他!别让他出小牌!”
周阳啪地甩出一副炸,对坐在他上家的沈国栋笑。沈国栋把手里的牌一扣,对他对家的张明挑眉毛,“好牌别留着了!赶紧出吧!”
张明急得都要出汗了,“国栋哥,我还指着你先走带我一把呢!”
周晚晚对着周阳手里的牌嘀嘀咕咕比比划划,旁若无人地指挥,连跟他们一伙儿的周晨都看不下去了,“你俩别磨蹭了,快点出。”
周晚晚看了看沈国栋手里合上的牌,沈国栋捻开给她看,还剩两张。她又犹豫了一下,才指指周阳手里的一张牌,周阳从善如流,甩出一张Q。
张明瞪着眼睛看那张Q,“我,我管不上。”
周晨把手里的牌一合,“过!”
沈国栋甩出一张A,对周晚晚摇了摇手里剩下那张牌,示意她我要出完啦!
周阳慢条斯理地甩出一张大王,故意看了一圈,没人要,再甩出一张小王,还是没人要,才把手里的四个6一起放到桌子上。
“耶!我们又赢啦!”周晚晚从椅子上跳起来,跟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热闹的墩子拍手庆祝。
周晨指着周晚晚鄙视她,“你手里都是大牌还在那磨蹭什么?至于比划那么半天吗?那么好的牌没长脑子也赢得了吧!”
周晚晚指指沈国栋,“就是想让他输得惨一点!”
张明先不干了,“换位换位!阳子哥我要跟你一伙儿!谁跟国栋哥一伙儿谁输!”
墩子走过去往下撵沈国栋,“你别玩儿了,去做饭!肉末豆腐多放点辣椒,我怎么觉得你做饭没以前好吃了呢?赶紧去多练练!”
沈国栋巴着桌子不肯下来,“不行!老子今天必须得赢一把!操!你连疙瘩汤都不会做还有脸嫌弃老子!滚滚滚!”
最后还是沈国栋滚了。张明跟他坐了一上午对家,愣是一把没赢过,小伙子暴走了,跟墩子一起把沈国栋起走了。
“张明,你不是要跟阳子一伙儿?小二,你跟他换位!”
墩子指挥完也不着急坐下,先把周晚晚连人带椅子搬到自己旁边,“吉祥物,你换换地方吧!让墩子哥哥赢几把!”
周晚晚笑眯眯地坐在墩子旁边看他跟周晨话都不用说,几个眼色就能把两把牌当成一把打,默契得毫无天理。
她什么手脚都不用做,他们就把周阳和张明赢得落花流水。
沈国栋拿着一个大白萝卜从厨房出来,一边削皮一边站在旁边看,看得丝丝直抽凉气,“你俩这么玩儿赖不好吧!这么整以后我可不跟你俩玩儿了!”
“谁要跟你玩儿了!?糖醋萝卜丝要用心儿里美,你拿个白萝卜干什么?”周晨非常嫌弃沈国栋,把他从自己身后赶走。
“炖牛肉!”沈国栋抱着大白萝卜回厨房,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操!嫌弃老子还吃老子做的饭!”
周晚晚悄悄跟上去,走到没人的走廊,从后边拍拍沈国栋,他一回头就塞了一颗蜜枣在他嘴里,“沈哥哥,糖醋萝卜多放点儿糖!”
沈国栋觉得所有的糖都放到他心里了,周晚晚都跑没影儿了,他还抱着个大白萝卜站在走廊上傻笑。
“瞅你那点出息呦!”沈爷爷从书房出来,对孙子的傻样子摇头。
午饭沈国栋超常发挥,把干休所食堂派来的炊事员晾在一边不用,自己颠了一个多小时大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可惜,大家都不捧场,吃几口就放下了,沈爷爷只吃自己面前的一盘油炸花生米,其它几个人去厨房把能找着的咸菜都拿出来了。
“你这是打死卖糖的了吗?”墩子对沈国栋的厨艺彻底失望了,“甜得都发齁儿了!”
沈国栋笑嘻嘻地给周晚晚夹菜,对大家的鄙视毫不在意。
老子又不是给你们做的!
小汪对鬼鬼祟祟灯都不敢开就要往小书房溜的沈国栋低声哼哼,被沈国栋一巴掌拍旁边去了,“滚蛋!跟老子叫唤,你找死是不是?!”
小汪难得霸气一回,嗖一下又跑了回来,还是挡在门口不让沈国栋进去。
沈国栋回头看了看客厅里通宵打牌的一桌人,指了指小汪,低声威胁它,“敢叫我削蒙你!”
小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不肯让开。
一人一狗在黑暗中对峙,沈国栋正要出手,周晚晚在屋里轻轻叫了一声,“小汪,回来。”
小汪用屁股撞开门,盯着沈国栋,一步一步退到周晚晚睡的炕边。
沈国栋也跟了进去,把门轻轻关好,然后在一片黑暗里准确地扑向小汪,几下制服它,打开门把它塞到沈爷爷的书桌底下。
周晚晚刚坐起来,沈国栋已经利落地处理完电灯泡跑回来了,轻轻地关好门,沈国栋纵身一扑,把周晚晚又按回了被窝。
“你说小汪是不是知道咱俩的事了?”沈国栋先在周晚晚脸上狠狠亲了几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它知道我亲你了?它是怎么知道的?这傻狗!就在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周晚晚推他,“你别使劲儿亲,留下印子就糟了!”
沈国栋紧紧地抱住她不放,呼吸有点急促,“乖,我好几天才找着这么一次机会过来抱抱你……喂!小白兔,别乱动了,再动就出事儿了!”
周晚晚不敢动了,沈国栋也没时间说话了。
黑暗的屋子里有轻轻的衣物摩擦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和细弱的轻-吟-交织在一起,暧-昧-得空气都跟着炙热了起来。
“这样够不够轻?这样呢?”
“小白兔?小白兔?怎么不说话?”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呀!别……流氓!”
喘-息-声骤然急促起来,轻轻的细细的抗议声断断续续,像在暴风雨的大海上颠簸的小船,完全不能自已,“别……呀……不行……”
……
沈国栋痛快淋漓地耍了一通流氓,终于能静下心来抱着周晚晚好好说话了,“这么偷偷摸摸地真憋屈,要不我们跟他们说了吧?”
“好啊,你去说吧。”
“不行,说了更没机会亲亲抱抱了,小二得把咱俩看得死紧!你们仨的心眼儿都长他一个人身上了吧?这小子怎么精成这样!”
周晚晚抬手给了沈国栋一下,“不许这么说我二哥!”
沈国栋顺势把她的手握住,紧紧地包在自己手心,“要是他们知道了,小二不同意,你肯定得听他的。”
“我还未成年,不是应该听家长的吗?”
“我也是家长啊!你所有的家长签字都是我签的!”
“那你现在是要当家长还是要当对象?只能选一个。”
“等你满了十八我们就马上结婚!”
“没满之前呢?”
“地下情!”
……
第二天一早,周晚晚睁开眼睛就在自己的枕头边发现了一封信。
“小猪,我走的时候你的小脸睡成了粉红色,就这么放心我?
你肯定不知道,每次看见你,我都想一口把你吞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吞,等再养大一点,养肥一点,到时候,嘿嘿……
我让周师傅给你做了糯米团团,小懒猪快起床吧!
别担心,我检查过了,没留下印子。”
周晚晚笑着把信收起来,在上面写上编号:地下情(一)。
第三二二章 一家人
七个孩子一条傻狗,把沈爷爷常年寂静的小楼闹腾得简直要炸开来。
干休所的食堂每天定时给他们送饭,自己家做实在是做不动了。
这六个大小伙子太能吃了,小马阿姨捶着发酸的腰腿和胳膊心满意足地看着每顿都能吃空的大饭盆,遗憾地跟小张叔叔抱怨,“咱们要是再生俩小子就好了。”
小张叔叔看看被炊事班收拾走的餐具不说话,他最近明显感觉自己老胳膊老腿跟不上这些淘小子了,再生俩,他可跟他们折腾不起了!
“都是好小子!看见你们爷爷都想再去带两年兵!”
沈爷爷可不觉得闹腾,他在军大衣外面围上周晚晚给他织的大红围巾,带着出门就绷着脸威风凛凛地竖起耳朵装酷的小汪,身后跟着他的六个大兵横扫整个二龙山,一时意气风发风头无两,着实过足了带兵的瘾。
公园一九七五年二月,农历乙卯年腊月,已经过了小年,马上就要迎来今年的除夕了。
周阳几个回了一趟向阳屯,带回去了周晚晚给赵五婶、赵五叔、赵小四儿和赵五婶新生的小孙子的新年礼物,带回来一车家里的山货、肉蛋和干货,还带回来了赵五婶给周晚晚新作的小棉袄。
“赵五婶说屋里有暖气毛衣也没有棉袄暖和,她特意用新棉花给你做得薄点,让你在屋里穿。”
赵五婶一冬天都没见着周晚晚了,不知道她这个冬天瘦了很多,棉袄做得有点大,套在毛衣外面正好。
周晨看着妹妹穿上毛衣和棉袄愈发显得单薄的小身板儿,心疼得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小四儿那个淘小子,跟他爹驴起来了,非要跟着来。”墩子不着痕迹地挡住周晨,“那小子长得跟赵小三儿小时候一样,就是比赵小三儿还淘。”
周晚晚把手伸进棉袄兜,抓出一个被融化了的糖沾得黏糊糊的手绢,亲身印证了一把赵小四儿的淘气。
“准是赵小四儿放的!我说走的时候他鬼鬼祟祟地盯着这个包袱皮干什么呢!”墩子赶紧拧了湿毛巾给周晚晚擦手,“小二给他的糖,赵二栓逗了他一中午,他一块都舍不得给,原来是留着给你呀!”
周晚晚哭笑不得,“幸亏他没像他三哥,留块红烧肉或者给我塞个冻梨。”
过年了,年礼当然不能拉下霍老头和肖老师。
周晚晚按这些年的惯例,偷偷准备出一份给周晨,让他拿回去给他们。这两个人这些年跟周晨在一起,教了他很多东西,亦师亦友,患难与共,周晚晚逢年过节都不会忘了他们。
特别是霍老头,老家离得远,又单身这么多年,孤零零的一心研究他的文物,他自己乐在其中,却总让身边的人忍不住想多关注他一下。
好在,他们还有一年多就要熬出头了。这场浩劫,总算要过去了。
周晨从县城回来,偷偷拉住周晚晚,“你给霍老头带的那个豆子,叫蚕豆?放了什么?怎么把老头给吃哭了?”
“五香蚕豆,好像是沈哥哥托人从他们老家那边带回来的。”
“还有吗?老头儿一边哭一边吃,让我跟你再要点呢。”周晨哭笑不得,这老头别看年纪不小了,学术以外的事却非常稚拙,跟周晚晚要吃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不少呢,明天都给他带去,够他吃几个月的了。还有黄酒和腌蹄髈,也都是他们家那边的东西,让他过年多吃几天。”
“沈爷爷喜欢吃吗?给他留点儿。”
“沈爷爷爱吃酱牛肉啃鸡爪子,嫌南方人的玩意儿没味儿!”
准备年礼,当然得考虑沈源一家,每年都是小张叔叔和小马阿姨按沈爷爷的意思斟酌着办,今年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是周晚晚在准备,但到了他们家,她就主动躲开了。
这事儿实在为难,小马阿姨他们做不了主就去问沈爷爷好了,反正沈国栋是表明了态度不许拿他一分一毫的东西,周晚晚就更不去趟这个浑水了。
这事儿确实为难,几乎所有过年的东西都是沈国栋折腾回来的,肉蛋山货这些东西又都是从向阳屯拿的,如果不用这些,就只能给钱了。
沈爷爷倒没觉得为难,让小张叔叔给沈源送去了一百块钱。自己的儿孙,沈爷爷总是舍不得他们受苦的。
小张叔叔又原封不动地把钱拿了回来,沈源说什么都不肯要。
不要就不要,证明他们日子还过得去。真过不去了,肯定不会跟他这个当爹的客气。沈爷爷笑笑就放下了。
所有过年的事都准备好了,周晚晚又收到了一个来自西藏的包裹,响铃姐给她寄了一套漂亮的藏袍,七彩的布料,长长的裙子和袖子,非常漂亮。
信里还夹了一张响铃姐的近照,笑容明朗,神色干练,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她成为一名优秀的援藏干部了。
沈国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放在包里挺长时间的一个木偶小人给了周晚晚。齐刘海大眼睛梳着两条小辫子的木娃娃,刻得非常细腻,裙子的上的蝴蝶结都仔细刻上花纹。
“这好像是我小时候,十一岁还是十二岁,那时候有一条这样的裙子。”周晚晚动动木娃娃,竟然所有的关节都是活的。
“拿着玩儿吧。”沈国栋轻描淡写地把这个娃娃的事揭过去,什么都没对周晚晚说。
周晚晚仔细地研究这个娃娃,打开她合上的手心,在一个手心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字,加起来是“晚晚”。
紧紧地攥在娃娃的手心,好像是在攥着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周晚晚合上娃娃的手,把她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一切过年的事都准备好了,周晚晚开始给大家分她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几个哥哥每人一件毛衣一件春天穿的薄呢外套,墩子多了一双露指手套,仿照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狙击手套做的,加了特殊材料,轻薄方便,带上它在再冷的室外待多长时间手指都不会冷。
沈爷爷继那条大红围脖以后又收到了一件大红毛衣,正红色的毛衣配上他完全银白的头发,显得精神极了。
小张叔叔和小马阿姨每人一套护膝和护腰,张明和张亮也有礼物,是沈国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回来的瑞士军刀,虽然不如周阳几个小时候就带在身边的精致好用,也足够他们高兴的了。
“傻孩子,这几个月又要考试又生病,哪有功夫准备这老些东西!”小马阿姨又高兴又心疼,“以后可别这么累着自己了。”
周阳几个也送给了周晚晚一个惊喜,大年夜,她被包成一个棉花球带出去,十几个雪人和造型各异的冰灯摆满了沈爷爷小楼门前的甬道。
沈国栋一拉电闸,整个地方被一圈彩灯照亮,晶莹的冰雪在灯光下反射着梦境一样的柔光,看得周晚晚几乎忘了说话。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周晚晚拉着周晨,“二哥,你打墩子哥哥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墩子被气笑了,“为什么要打我?不是应该掐你一下吗?”
“我怕周小二舍不得掐我嘛!”
“那他就舍得打……”墩子忽然顿住,拎着周晚晚的后脖领子把她提起来吓唬她,“周囡囡,离你长大一岁好有好几个小时呢,你怎么就先学坏了?!我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你?”
“周老大!你弟弟欺负你妹妹了!你快管管呐!”周晚晚在墩子手里扑腾。
周阳微笑着看弟弟妹妹打打闹闹,抬起手来看表,“周囡囡,你还有十分钟就得给我进屋里去了,再使坏就没时间玩儿了。”
“墩子哥哥!以后周小二欺负你我肯定帮着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没看那个小汪的雪雕呢!最胖的雪人儿肚子是不是空的?我前天都听见周小二跟你商量了,里面是不是有礼物?!”
“周囡囡你完了!墩子,拎着她,别让她下来!”周晨抱着手看妹妹,“你跟谁学的这么欠收拾?是不是沈国栋?!”
沈国栋在旁边无辜受累,踢一脚旁边的大雪球,“操!你们就欺负老子不姓周!你们是一家的,名字写一个户口本上,就老子是外人!”
小汪躲在一个大雪人后面伸出头来看他,跟他显摆,我也姓周!
沈国栋拿起一个雪球丢它,丢完转念一想又笑了,“操!等小丫头长大的!老子不姓周,照样跟你们一个户口本!”
小汪歪着头看沈国栋,你这是要入赘吗?
第三二三章 新年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
除夕夜,沈爷爷家的客厅成了歌声的海洋。周晨一把手风琴,墩子一只口琴,不用任何曲谱,所有的歌手只要你能唱,他们就能伴奏。
沈爷爷把身边所有在岗的工作人员都召集过来,没有领导讲话,没有身份差别,不论资排辈讲座次,大家就这么随意地聚在一起,什么都不管,直接亮开嗓子开唱!
唱的是脍炙人口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一开始还是沈爷爷声音最大,他领唱,后来大家的声音就慢慢盖过了他。
被派到门口站岗的两个干休所新来的小卫兵唱着唱着甚至站了起来,还稚嫩青涩的脸上一片欢欣,完全忘了刚进来时的拘谨忐忑。
一通革命歌曲吼完,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大家说说笑笑地围在一起击鼓传花,互相传递着瓜子、水果,吆喝着没有开水了再拿个杯子。
年轻人的活泼开朗很快让他们忘记了这是坐在首长家的客厅里,脚上化了的雪已经蹭到沙发上一块泥。
沈国栋在手里扣着一颗瓜子,周晚晚拿眼睛示意他,想让击鼓的墩子停在谁那他就弹过去。
沈爷爷第一个被抓住,老人家热情洋溢地唱了一首轻快的《金达莱花》,“千朵花,万朵花,千万朵金达莱花,我爱妈妈的诚心,今天开出最美的花……”
这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的插曲,谁都没想到,沈爷爷竟然会唱这么“流行”的歌,而且,他竟然还没唱电影中那首苍凉的《卖花歌》,而是选了这样一首轻松的小调。
周晨在沈爷爷唱出第一句时手风琴就跟了上去,墩子听了一节也加入了伴奏,沈爷爷唱完,两人又在最后加了个俏皮的划音,让本来就热闹的场面更加火热。
随着他们最后一个音符滑落,掌声欢呼声四起,沈国栋冲沈爷爷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周晚晚拿了一盆水仙花充当鲜花,非要让沈爷爷捧着跟大家挥手致意,引得大家一阵哄笑,场面更加热烈起来。
接下来根本不用他们调动气氛,所有人都热情洋溢地投入到了这场春节大联欢中。
大家只唱革命歌曲和那几首少得可怜的电影插曲还不过瘾,等沈爷爷离席,客厅里已经开始唱家乡小调了。
沈爷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这些远离家乡的孩子们闹去,有小张在旁边看着,闹不出圈儿去就行。
这场春节联欢,几乎成为那一天所有参与者心中最欢乐的春节记忆,以至于十年以后,电视上出现第一次春节联欢晚会时,很多人都还会跟身边的人津津乐道“当年,我们在首长家客厅开的那次联欢会”。
他们记得的可不止是首长家客厅温暖的灯光,欢乐的歌声,还有长辈一样慈爱的老首长银白的头发和他的大红毛衣,源源不断端出来不限量的水果瓜子和美味糕点,伴奏的那个俊美小伙子连沂蒙小调都能拉出来,还有首长可爱漂亮的小孙女和最后炊事班送来的管饱管够吃撑了才让走的大肉馅儿饺子!
“新年快乐!!”送走了所有人,只剩下兄妹五个,他们躲在沈爷爷的书房里用葡萄汁碰杯庆祝新年的到来。
“新年愿望!新年愿望!”
这是他们每年过年的保留节目,从周晚晚回来那一年开始,他们兄妹三人躲在被窝里说自己的新年愿望,以后每年不聚在一起说一说,这个年好像就没过完整一样。
从三个人到四个人,再到最后的五个人,这十多年的新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即使这几年墩子有时候缺席,他们也会在大年初一就把彼此的新年愿望写给对方看。
“今年我们改规矩了!只许说一个最想说的!”周晚晚给大家倒葡萄汁,笑眯眯地示意周阳,“从大哥开始。”
“明年周囡囡小同学能高高兴兴顺顺利利地上大学!”周阳碰了一下妹妹的杯子,痛快地把自己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墩子看着周阳瞪眼睛,很明显,周阳把他要说的话给说了。
“说过了就不能再说了!”周晚晚赶紧提醒墩子。
“明年小二手弩上的卡簧问题能完美解决!”墩子被大家盯得有点着急,脑子里只有这件重要的事,马上脱口而出。
周晨摇着头笑,“喂!你太浪费了!就不能一个愿望把我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吗?!”
墩子挫败地碰了一下周晨的被子,学周阳一饮而尽,“新年愿望解决不了的我帮你解决不就行了!”
沈国栋比墩子还发愁,他的愿望早想好了,可是不能说啊!
“我不说,从今年开始三年,我的愿望都保留,等三年以后我再说,攒了三年,你们得优先给我解决!”
“以后再说以后的!你别搞特殊化,最大的不说,第二大的总得说一个吧!”周晨才不上沈国栋的当。谁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才不会轻易答应他。
“明年把这小子揍趴下!”沈国栋的满腔无奈转变成一身戾气,直接冲墩子来了。
墩子端起自己的杯子躲开他,不让他碰杯,“滚滚滚!老子再也不陪你玩儿命了!”
沈国栋正浑身的劲儿没处使,扑过去就跟他动起手来。
周阳把妹妹拉到安全地带,周晨端着大家的杯子和葡萄汁躲开他们,任他俩在地上折腾。
最后俩人势均力敌扭成一根分不开的麻花,周晨才去戳戳两人的腋下,“放手放手!正事儿还没办完呢!明天早上你俩出去打!”
俩人利落分开,互相看一眼,约定明天早上再战!
轮到周晨说他的新年愿望,他却一个字都不说,只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周阳的,然后一饮而尽。
周阳被弟弟逗笑了,“你不用小心翼翼的,不就是想让我找个对象吗?你们放心,遇上合适的我肯定不墨迹,没有合适的到多大岁数我都不将就。”
“痛快!为这句话就得喝一杯!”沈国栋给大家都倒上,五个人欢快地碰杯。
“大哥威武!”周晚晚欢呼。
“大哥威武!”其它人也跟着欢呼。
周阳也不客气,爽快地接受弟弟妹妹的祝福和崇拜,“大家威武!大家威武!”
轮到周晚晚,就剩下个沈国栋了,她想了想,“希望明年沈哥哥心想事成!”
太笼统敷衍了,周晨都替沈国栋不满意,“周囡囡你沈哥哥白疼你了是不是?至少你也得说让他明年多赚点钱呐!这才是说到他心坎儿上嘛!”
周晚晚摇头,“沈哥哥明年最大的愿望肯定不是赚很多很多钱。”
“心想事成好!我就要这个了!我就想心想事成!”沈国栋自己却满意极了,还是他们家小丫头聪明!一个心想事成把什么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好了,沈国栋觉得自己这个新年圆满了!没有一点缺憾了!还是小丫头贴心!
“我能再说一个吗?”周晚晚给几个哥哥倒葡萄汁,笑眯眯地哄他们,“让我再说一个吧!妹妹不是应该有特权的吗?”
“说吧!”墩子最先投降,“每个人给你一个特权,你随便说!”
“我要一个就行了,”周晚晚看着四个哥哥关切的脸,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明年的每一天周囡囡都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地度过,多长一点肉,个子也高一些,理发的手艺能进步一点,至少不要再把沈哥哥的脑袋剃成梯田!”
周晚晚歪头想了想,“暂时就能想到这些。”
曾经被把脑袋剃成梯田的沈国栋胡噜了一下自己短短的头发纵容地笑,周阳和墩子一点都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周晨戳戳妹妹的脑门儿表扬她,“长了一岁说懂事儿就懂事儿了!总算没白跟你操心!”
“这个更值得喝一杯!”周阳欣慰地摸摸妹妹的头发,他曾经最怕的是养不活妹妹,后来最怕的就是她受委屈不说过得不高兴,现在终于能放下一点心了。
几个人又碰杯,七嘴八舌地夸周晚晚。
“你怎么想起来让囡囡给你理发?”墩子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沈国栋,他只在信里知道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问详细情况。
沈国栋笑而不语,他能说那时候他喜欢上周晚晚又不敢说,为了让她的小手在自己头上多留一会儿,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的吗?
“其实受害者还有个小汪,囡囡先拿它练手,它整个儿被剃成了个斑马,身上一条一条的。”
……
兄妹几个说说笑笑直到外面露出青色的天光才意犹未尽地去睡觉。
曾经,他们的新年愿望是迫切地想让奄奄一息的小妹妹吃上一顿饱饭,能拥有一根牙刷,到后来的可以上学,能独立生活,一直到今天的渴望彼此能够快乐,能拥有爱与被爱的幸福,一路走来,每一年都在彼此的陪伴中成长着,充实着。
以后的很多很多年,他们都会这样互相陪伴着渡过新年,带着幸福的期盼说出自己的新年愿望,在大家的祝福中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能拥有彼此的陪伴,这是五个人心中一直坚信的此生最大的幸运。
第三二四章 不谢
大年初一一大早,周晚晚刚躺下睡了两个小时,就被周晨堵在被窝里强行喂了一口饺子,“初一早上的饺子必须吃一口,吃了一年都有好运气!一口就行,赶紧嚼,吃了就让你睡。”
周晚晚迷迷糊糊把饺子吞进去,周晨满意离开,顺便把蹲在地上等周晚晚起床的小汪揪走。
它最近养成了习惯,每天早上跟周晚晚要俩肉包子,今天时间都到了,它的肉包子还没吃到嘴呢。
周晚晚刚要睡实,沈国栋又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往她枕头底下塞了个红包,“压岁钱。这份儿是给我们家又乖又听话的小白兔的!待会儿起来拜年的时候再给你一份儿,能分得开不?”
周晚晚敷衍地点头,要蒙上被子接着睡。
沈国栋却不满意,按着她的被子不撒手,“那你说说怎么分?”
周晚晚困得东倒西歪,还得强打精神哄这个执拗的大小孩儿,“待会儿拜年给那个,要说‘谢谢沈哥哥,新年如意’,现在这个,你低头。”
沈国栋把头低下来,周晚晚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个不用说谢谢,给少了还得罚你。”
沈国栋被亲得狠狠一愣,然后脸上蓦然一红,喜悦像被点燃的的烟花,砰一下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囡囡,你……”沈国栋的嘴唇忽然剧烈颤抖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在周晚晚的唇上重重地亲吻,“你要什么都行,要什么沈哥哥都给你!把命给你都行!”
“我要睡觉。”周晚晚萎靡地半闭着眼睛,“沈哥哥,我要困死了……”最后几个字呢喃着说出来,几乎没了声音。
“好好好!不吵你,你睡觉!好好睡觉!”沈国栋满心的怜爱和喜悦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一遍一遍地给周晚晚整理被角,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我们家小白兔要睡觉,好好睡吧,沈哥哥不吵你,真乖……”
周晚晚又气又想笑,强忍着拿个枕头把他砸出去的冲动,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人家困得要死要活的,你在旁边一直这么骚扰,怎么睡?!
好在外面很快传来沈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人都跑哪去了?赶紧都出来集合!警卫连整什么新年第一练,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砸场子去!”
门厅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响起,小汪的叫声和沈爷爷的大嗓门儿转移到了院子里,墩子已经在外面叫沈国栋了。
沈国栋在周晚晚的脸上轻轻地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小白兔,沈哥哥先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睡,睡醒了沈哥哥就回来了……”
周晚晚赶紧点头,快走吧!再不让我睡觉我的起床气就压不住了!
“真乖!”沈国栋又亲了两下,反复给周晚晚窝了窝被角,才急匆匆地跑了。
院子里很快传出沈爷爷中气十足的整队、命令出发的声音,整齐的跑步声和小汪兴奋的叫声过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周晚晚翻了个身长出一口气,感谢沈爷爷新年第一天就要给人家警卫连添堵的恶趣味,她终于可以睡觉了!
可惜,好景不长,周晚晚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家里又开始一阵嘈杂吵闹。
沈源一家来给沈爷爷拜年了。
梁晴一来就颐指气使地在客厅里挑毛病,周晚晚断断续续地听见“沙发乱摆”、“茶几下有瓜子皮”、“凳子绊着腿”之类的指责。
很快,书房也不安静了,沈源把梁晴拉到书房,让她消停点,“爸都没说什么,你别总针对小马。”
“爸这么大岁数了,家里的事儿能管着什么?还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你看看爸这日子过的!我这才一个多月没来,家里就乱成这样!还不能说说她了?”
……
夫妻俩吵了半天,最后沈源摔门而出,梁晴气呼呼地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又出去指挥小马阿姨收拾打扫去了,“待会儿来拜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家里这么乱哪行!?”
周晚晚彻底睡不着了,又不想现在起来去面对梁晴,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发呆。
实在无聊,她拿出沈国栋给的压岁钱红包准备数数钱,可惜,沈国栋没给她享受这个乐趣的机会,他给的是存折,而且是一沓。
如果硬要数,倒是可以数数存折的。
周晚晚一个一个地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再次震惊于沈国栋在赚钱上的天赋,这可比夏天他给她充实小金库的数目多了将近十倍。
看他每天都不务正业净琢磨吃喝玩乐了,什么时候赚的这么多钱呢?
周晚晚把一沓存折仔细收好,这很可能是沈国栋的全部家当,她可得认真对待。
而门外大书房里沈国慧也正跟沈国新在讨论钱的事儿,“拜年的时候你嘴甜点儿!看爷爷掏红包能抢就多抢一个!别像爸似的!不要白不要!不给咱们也是便宜了外人!”
虽然是妹妹,但沈国慧教训起沈国新来可是一点不客气。
沈国新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今年刚从农村招干回城,即使工资不高,也不肯再在压岁钱上动心思了。
“爸嘱咐你的话你都忘了?好好给爷爷拜个年,别再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该给的爷爷什么时候缺了你的?”
“我们家都吃半年大碴子小米子了!还叫没缺了我的?!咱们家都过成什么样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招干回城要花钱,大哥在大学那点儿补助还不够他自己花的,哪个月妈不给他寄钱?沈国红跟我们断绝关系了还腆着脸要妈给的钱,全家就我吃亏!我不跟你们要,跟爷爷要点还不行?!他不给我给谁?!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嘴上抹了蜜的!”
沈源已经由县武装部长升为副县长了,和梁晴两个人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着实不少。可是一家人的花销更大。
沈源每个月都要拿出一部分工资交党费、救济困难户,还长期照顾着福利院里的几个战友遗孤。
而家里几个长大的孩子最近这些年的花销也很大,他又死犟着不肯要沈爷爷金钱上的帮助,所以沈国栋不肯再在肉蛋粮油各种副食品上供应他们之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水平确实一落千丈。
实际上也没到艰苦的地步,只是跟普通家庭一样,要算计着钱买菜做饭,几个月吃一顿肉,细粮只能逢年过节吃一顿而已。
这对梁晴母女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的,她们这些年一直觉得没得沈爷爷和沈国栋什么照顾,好东西都便宜了外人,可当他们真的不照顾他们一家的时候,她们才发现日子的真正难过之处。
所以今年大年初一梁晴就折腾着来给沈爷爷拜年了。每年他们都是正月初四才过来的。
必须趁着过年的机会修复跟老爷子的关系,再这么下去,梁晴觉得他们一家的亏就吃大发了!
所以她一来就开始忙活起来,扫地、拖地、挪家具擦摆设,还硬让小马阿姨把沙发套换下来洗,“下边沾上一大块泥,客人来了不得笑掉大牙!”
沈国昌和沈国新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沈国慧眼看要躲不过去了,推开书房隔间的门打算在这边偷懒一下。
门是插着的,她在外面又拍又叫,周晚晚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只能起床。
“你怎么在这里?!你在我爷爷家过年?!你!”沈国慧指着周晚晚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知道是你爷爷家,不是你家,我在哪过年你管得着吗?”周晚晚一句话把沈国慧气得手指直抖。
周晚晚淡定离开,到厨房找小马阿姨去了。
沈爷爷在的时候,周晚晚为了他的心情着想,一向不搭理沈国慧,沈爷爷不在跟前了,她当然不会惯着她。
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跟沈国慧修复关系了。
小马阿姨蹲在厨房搓沙发罩,梁晴在旁边坐着喝水,“这一顿忙活,可累死我了!”
看见周晚晚,梁晴也跟沈国慧一个表情,“你在这儿过的年?!”
小马阿姨赶紧起身让周晚晚躲开梁晴,“囡囡,你先上楼待会儿去,楼下太乱,等他们回来再叫你下来吃饭。”
“别走!家里都忙成这样了,你躲什么清净!”梁晴赶紧拿起抹布擦已经非常干净的餐桌,又支使周晚晚,“你把走廊和楼梯的地拖了,再把栏杆擦了,我还得去擦窗台,这家里也不知道平时怎么打扫的!犄角旮旯都是灰!”
小马阿姨脸一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用眼神催周晚晚:上楼去,别下来。
周晚晚刚要说话,门口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周晚晚,你们家换新保姆了?”
三个人都看向门口,杨浩单手插在兜里,一脸冷淡地站在那里。
杨浩十六岁了,高高瘦瘦,唇红齿白,只看五官简直比女孩子还精致漂亮。可惜就是气质太清冷,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浩浩,你和谁来的……”
“周晚晚,”杨浩对一脸热情的梁晴眼皮都不掀一下,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周晚晚,“你们家保姆没眼色话又多,换一个吧。”
梁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浩浩,你这孩子……”
“小马阿姨,不是有新保姆了吗,衣服给她洗,你帮我们倒点水送过来。”杨浩还是不看梁晴,只示意周晚晚跟他走,“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三个人很快离开厨房,谁都没看一眼脸色由红转黑的梁晴。
“她自己要干保姆的活,还能怨别人把她当保姆?”杨浩坐在书房里,说起梁晴来还是一脸冷淡。
第三二五章 离别
周晚晚垂着眼睛看茶杯里的水,慢条斯理地数茶叶。
坐在她对面的杨浩连茶叶都不数,就那么自自在在地坐着,好像跟一个人一句话不说坐半个小时是件很平常很自然一点都不需要尴尬的事一样。
如果有选择,周晚晚是真不想跟杨浩这么耗时间。
睡眠不足让她的头一跳一跳地疼,她是真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可是梁晴带着一张被杨浩气黑的脸在厨房和客厅使劲儿折腾,沈国慧被杨浩两句话就说得泪花都出来了,正在小书房哭,她实在是没地方可去,只能在这儿跟杨浩大眼瞪小眼。
“我放书架下面的糖好吃吗?”杨浩最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他不想说话就不说,想说了忽然来一句自己也没觉得有多突兀。
他一问起这个,周晚晚更不想搭理他了。
这小子前天过来,不声不响地在小书房的书架上放了一大袋巧克力糖,周晚晚发现的时候小汪已经把袋子都要啃没了,后来的事一点悬念没有,家里简直要被兴奋过度的小汪闹翻了天!
“这个吧,你得问小汪去。”周晚晚对杨浩假笑了一下,“它好像挺喜欢吃的,一顿都吃了,吃完非常高兴,蹲茶几上嚎了半宿,看谁扑谁,还把沈爷爷的鞋啃碎了一只。”
杨浩难得吃惊一回,“啊?那是我……算了,吃了就吃了吧。”
周晚晚又冲他假笑了一下,你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自己还觉得挺遗憾?
“这个,给你吧。”杨浩把他带来的一个大纸袋子往周晚晚这边推了推,“我……不喜欢了,还是新的,扔了可惜。”
袋子里是全套的水彩画用具,画笔,大号刷子,狼毫毛笔,尖头和平头的水彩笔,甚至连刮刀和调色盘都准备齐了。
“这种固体颜料我试过了,画出来非常有质感,十二色,自己调的颜色画出来的画才能有自己的风格,你别总偷懒,那种二十四色的颜料是给外行用的。”杨浩说到最后又露出本性,开始挑周晚晚的毛病了。
“杨浩,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专业是结构力学吧?”杨浩因为有哮喘病,大学之前都是自己在家学习,有他爷爷和父亲的背景,他只要考试通过就能直接升学,十二岁就通过了高中毕业考试。
所以,虽然才十六岁,他已经上了一年大学了。
“美术学院的老师找过我,我嫌他们学校的画室太脏,没去。”杨浩弹了一下蓝色开衫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好像在说午饭的菜有点咸他少吃了几口一样。
周晚晚靠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跟这种传说中的天才儿童相处真是累啊!
“结构力学挺有意思的。”杨浩难得地主动挑起话题,“听着离我们生活挺远,其实干什么都得用到,比如盖房子。”
“怎么用到的?”周晚晚从善如流地接话。
“说了你也听不懂。”杨浩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让两人彻底冷场了。
这小子大过年的是故意来给她添堵的吧?!
杨浩好像根本没发现两人之间又维持不下去的谈话一样,从纸袋子里抽搐几张纸,拿出随身的钢笔开始自顾自地写写画画。
周晚晚想想在外面使劲儿折腾的梁晴和在里间发脾气的沈国慧,还是选择留在客厅里跟杨浩待着。他虽然不太讨人喜欢,至少不讨厌。
好在周阳几个很快就回来了。沈爷爷却没一起回来,“被军区的车接走了,新年团拜会。”
梁晴忙活了一上午,沈爷爷不回来就没人检阅她的成果,也没了热情,坐在客厅生闷气。
“爷爷这一去且得几天能回来呢,我们也不在这儿待着了,回家!”沈国栋推周晚晚去收拾东西。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家里什么都有,你去收拾自己的,我说走就能走。”周晚晚昨天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实在是不愿意去做样子收拾东西。
“小傻瓜!不是回我们俩的家,是回向阳屯。”沈国栋趁大家都上楼去收拾东西了,偷偷地捏了一下周晚晚的手,眼里的喜悦让他过于冷硬的脸部线条都柔软下来,“过两年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自己家了!你要快点长大!”
我说的就是向阳屯啊。周晚晚看着沈国栋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的期盼和热切几乎灼痛了她的眼睛,让她根本说不出来这句话。
周晚晚坐在书房等着沈国栋几个收拾东西,发现杨浩给她装画具的纸袋子上压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一下就笑了,纸上是一副“民宅结构力学图”。
以沈爷爷家的小楼为例,画得非常详尽,甚至还列了图例和标尺。
原来这个别扭的家伙说“说了你也听不懂”是“我画出来给你看”的意思。
“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啊!”周晚晚摇头替杨浩惋惜。
杨浩站在杨将军的小楼前目送周晚晚几个人坐的吉普车走远,回头对他爷爷满脸焦急的生活秘书小俞点头,“我们也走吧!”
小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首长已经等了这位小祖宗一上午了,他就是不肯跟着一起回省里,他不走,他们一大队人马就得在这边陪着,耽误首长的事儿不说,这小祖宗治哮喘的特效药马上就要用完了,这要是在这边犯病了谁担待得起呀!
沈国栋拿了一沓崭崭新的十元钞票给周晚晚,“留着买糖吃吧!”
周晚晚不明所以,沈国栋跟她坏笑,“我把爷爷准备给沈国慧他们的压岁红包给调包了。”
“那现在红包里面是什么?”
“爷爷的墨宝,为人民服务!”沈国栋靠在座位上接着坏笑,“操!拿老子当傻子,老子就好好恶心恶心她!”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她指的是梁晴。
“等着吧,老子就是要让她尝尝为了一分钱憋屈死的滋味儿!”
沈国栋说到做到,几个月后,当梁晴连着丢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和一家人的生活费,沈源又不肯拿沈爷爷的一分钱,他们全家人只能捉襟见肘过日子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些年她得到了多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回到向阳屯的兄妹五个在自己家待了不到一周,催墩子紧急归队的电话就打来了。
“墩子哥哥食言了,不能陪你过完正月十五了。”墩子非常愧疚地跟周晚晚道歉,“也不能送你去学校了。”
按三家屯这边的习俗,过完正月十五才算过了一个完整的年。
墩子把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周晚晚,“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拿着当零花钱。”
周晚晚笑,把信封推了回去,“墩子哥哥,你不是知道吗,我现在是全家最有钱的人!你去问问大哥,看他给我存了多少钱!”
墩子把信封装放到周晚晚书桌的抽屉里,不让她再推辞,“你也知道墩子哥哥有多少钱,我又没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你,就是给你点零花钱,拿着吧。”
周晚晚不推了,再推就见外了。
“墩子哥哥,我知道你今年其实没有假期回家过年的,是因为我才回来的,你能陪我们这么多天就算是我们额外赚到的了!”有沈国栋在,家里真没什么事儿是能瞒得住周晚晚的。
“当年走的时候就是希望让自己变强,想着这辈子无论你们长多大,墩子哥哥都能做那个可以一直保护你们的人,可是走到现在,却发现连好好陪陪你们都做不到。”
墩子无奈苦笑,人生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有缺憾,可是既然选了,就得全力去走好。
至少,他现在已经比原来的自己强大很多,能真正保护他的弟弟妹妹了。虽然他们真正需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个。
周晚晚不想跟墩子说这个无奈的话题,很多话别人可以看似真诚地拿来敷衍客气,他们之间却不能,所以有些话题他们只能放下不提。
“墩子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回来了,部队还是那个部队,并没有因为你离开有什么改变,很多事换了别人做也不是不行。
所以,明年别等到我生病了你才挤时间回家了,你就直接回家过年吧!我们几个比部队更需要你,你也更喜欢跟我们在一起,是吧!”
周阳和周晨相视而笑。他们以为妹妹要是知道了墩子是因为她才请假回家的,会愧疚自责,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还直接赖上墩子了!
总算是明白了哥哥们对她的一片苦心了。
“好,墩子哥哥以后每年都回来陪你们过年!我当然最喜欢跟你们在一起!”
周晚晚高兴得跳起来跟每个哥哥击掌庆祝,“墩子哥哥那你快去快回!”像墩子只是去趟地里出个早工,欢快活泼的语气把几个人心里的离别愁绪冲了个干干净净。
有了热烈的期盼和真诚的牵挂,离别就不是伤感难熬的事了。
周晚晚偷偷把装着灵液的小瓶子放到了墩子的行李里。他这样紧急地被召回去,肯定有重要任务。
他们那样特殊的部队,重要任务一定非常危险,墩子能体会他们对他的牵挂,肯定会把灵液随身带着的。
送走了墩子,周晚晚开学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周晨列了好几张纸的清单,开始给周晚晚准备第一次离家的行李。
沈国栋和周阳对着那份清单商量了半天,给精简到只有半张纸,“让囡囡在大学做个普通学生吧,这样对她好。”
周晨再舍不得妹妹受苦也知道他们说得是对的,开始按着那份清单给周晚晚做准备。
第三二六章 祝寿
“就是去吃一顿饭,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用请假跟着去。”周晚晚一边任沈国栋给她往身上套大衣一边试图在最后关头把他劝回去。
“抻着毛衣袖子,别窝里面难受。”沈国栋根本就不搭周晚晚的茬。
“还有大哥和二哥在呢,那边也没外人,都是姥姥家的人,你真的不用跟着去。”
沈国栋停手看周晚晚,难得地严肃认真。
“你又不喜欢去。”周晚晚垂下眼睛跟他嘟囔了一句不说话了。
沈国栋一下就笑了,小丫头这是心疼他呢。
“不喜欢也得去,反正以后也得打交道,早晚有什么区别?趁你姥爷过七十大寿的机会把他哄高兴了,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帮我说几句好话呢!”
“你才不在乎这个呢,别忽悠我了。”周晚晚放弃了,反正这人认准的事儿别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他愿意去就去吧。
沈国栋也不提这件事了。无论周晚晚怎么说,他都是必须去的。
自从周晚晚在李家被绑架走以后,他一直都尽量不让周晚晚去李家,可这次不去实在说不通了。
李老头七十大寿,全家人都去祝寿,李老头前几天还打发李国华过来一趟,嘱咐周阳几个都过去,沈国栋想拦着也没借口了。
拦不住他就得自己跟着,反正说什么他都不放心周晚晚去李家,即使有周阳和周晨在他也一样不放心。
上次那么多人在,周晚晚不是也一样丢了?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来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二月二十六,农历正月十六是李老头的七十岁生日,七十岁可是大寿,李厚华几个儿女提前几个月就商量好了,今年要给父亲热热闹闹地过个生日。
这个年代可不兴大操大办地办寿宴,他们再重视,也只能是全家所有的儿孙都到齐了,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地吃顿饭。
好在李老头最大的要求也就是这个了,能健健康康地看着儿孙们长大成人,老人家觉得他这七十年活得挺值!
所以周阳和周晨再不想让妹妹去,也不忍心让古稀之年的姥爷失望,只能提前打好招呼,囡囡马上要开学了,要办的事很多,不能多待,过去吃顿饭就得回来。
他们谁都忘不了妹妹当年在那里丢了的情形,直到现在,那还是他们永远放不下的噩梦。
有沈国栋故意磨蹭,又有小汪锲而不舍地要跟着,等他们到宋屯李家的时候李老头所有的儿孙都到了。大人孩子加起来三四十口人,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李家的院子和屋子。
“呦!大学生来了!快点儿进屋吧!爷爷念叨你老半天了!”王立芹从李金华家冒着白气的厨房出来,要笑不笑地迎了过来。
“大嫂,赶紧把豆腐给我大娘端过去,她等着下锅呢!”芽儿不等周晚晚说话,先跑过来把她跟王立芹隔开,拉着她的手往中间李老头他们老两口住的屋里走。
李老头和李老太太的屋里挤满了人,炕上是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扑通通地来回又跑又闹,李老头背上驮着两个四五岁的淘小子,是李庆生家和李庆学家的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丫丫,是李苗儿的小女儿。
周晚晚跟在周阳和周晨后面过去给李老头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被被李老太太拉到炕上暖和着,“让你大哥他们去你大舅那屋待着,你今天就在这儿陪着姥姥!”
东边李厚华家的两间屋里坐着的是家里的男人,中间李老头他们这屋是孙女、孙媳和重孙辈的小孩子,西边李金华家那边是大舅妈、二舅妈带着家里的儿媳和孙女在准备饭菜。
周阳和周晨把给李老头带的礼物放下就想去东屋,沈国栋却不肯跟着。他自己给自己找了把凳子,悠哉悠哉地坐在一群妇女儿童中间喝开水,摆明了就要在这边安营扎寨了。
周阳和周晨跟他对视一眼,也搬了把凳子陪着他坐下,虽然不太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可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坐着,太显眼了。
古顺的媳妇是第一次见沈国栋,跟李庆生的媳妇蒋淑丽使眼色,对这个人高马大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颤的人非常好奇。
屋里其他几个带孩子的媳妇也对这个看着很不好惹却非常没眼色的沈国栋好奇,哪有一个大小伙子这么大大方方地往女人堆里坐的?!而且他们家今天可没请外人,他来算怎么回事?
沈国栋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到了李家,他就不能让周晚晚离开他的视线一分钟,坐女人孩子堆里算什么?他还能怕这个?
好在他的怪异没持续多久,郭克俭就过来了。
郭克俭是以古桃未婚夫的身份来拜寿的,“听说你们过来就被留在这屋了,姥爷真是偏心眼儿,把我们都撵走了该不是要给你们什么好吃的吧?我也不走了,就在这等着,有好东西可不能拉下我。”
郭克俭这一插科打诨,屋里的气氛马上就不那么怪异了。
他笑容温和气质斯文,脾气好又会说话,几个年龄大点的淘小子都喜欢跟他玩儿,一见他来就猴儿在他身边问这问那,连最胆小的小丫丫让他逗了几句,都肯离开李老头的怀里让他抱了。
李淑华在旁边越看越欣慰越看越喜欢,看完人见人爱的郭克俭再看坐在他身边大家都躲着的沈国栋,止不住地撇撇嘴角,人比人得死,就沈国栋这样的,家势再好再有钱有什么用?白给她她都不要!
再说了,郭克俭现在可不比谁差!他已经调到陵安煤矿好几个月了,填的是招工表格,却一天井都没下,到了那边直接就转干部编制,现在已经是陵安矿务局的宣传干事了!
等过两年他在那边站住脚了,就跟古桃把婚结了,到时候再给古桃安排个工作,她闺女也能当个吃供应粮的城里人了!
人不信命能行?都说他们家古桃上学的钱白花了,可是现在看看,古桃要是不上学,能跟郭克俭订婚?就是白瞎了他们家古杏,当初要是有钱上学,说不定现在也能找个郭克俭这么好的对象!
一想起这个,李淑华就一眼都不想看周阳兄妹几个。心这么硬,怪不得克死亲娘把亲爹克进大牢!
李老头和李老太太早就嘱咐过李淑华,不许再对周阳几个孩子阴阳怪气的,今天得让大家高高兴兴地吃顿团圆饭。
李淑华有了好女婿,更不指望周家兄妹帮她什么了,底气也足了,他们不搭理她她更不想看他们心烦,一扭身出去了。
有了郭克俭在,周阳和周晨轮流过去跟舅舅表哥们打了招呼,又跟舅妈表姐妹们说几句话,中午的家宴很快就开始了。
为了显得热闹,所有人都挤到李老头这屋,炕上两桌地上两桌,挤挤挨挨地坐下了三四十人。
大家都坐定了,李老头端起酒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一大家子,酒还没喝就先红光满面了。
“等一下!等一下!晓雪怎么没上桌子?”李国华一直往女人孩子那两桌瞅,瞅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未婚妻赵晓雪。
李国华今年三十一了,一直不肯找农村的对象,可是在城里又不是正式职工,城里姑娘根本看不上他,一直拖到今年才找了个对象。
赵晓雪在国营饭店做后厨,是吃供应粮的国家正式职工,最重要的是,她父亲是饭店经理,能帮李国华解决工作问题,所以即使赵晓雪的腿有一些瘸也不是问题了。
李国华终于找了个城里对象,又让未来老丈人帮着解决了工作问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回好说歹说商量了好几个月,才让赵晓雪答应跟他回家拜寿,也让全家都看看这个城里姑娘。
城里姑娘可跟农村姑娘不一样,那可是娇气着呢,被他用自行车带着走了六十多里地,又冻又累,到家就被他安排到里间睡觉去了,这是吃饭的时候没人给叫一声儿?
李国华有点不满意地去看李老太太,人家晓雪第一回来,怎么能这么不重视?吃饭都给忘了?
“我去叫过了,她说要再睡一会儿,我把好菜都给她留出来了,你放心吧!”李淑华赶紧让弟弟安心。
对李国华,李淑华不像姐姐,更像母亲。她大了李国华近二十岁,从小这个小弟就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后来有了古顺古桃几个,她有什么好吃的李国华也是跟几个外甥平分。
大姐这么说了,李国华就放心了,也不管李厚华还没说话,就端起酒杯笑嘻嘻地给李老头敬酒。
都是一家人,李厚华根本不计较这些,憨厚地让弟弟在父亲面前卖乖,又特意照顾了一下沈国栋和郭克俭两个客人,大家说说笑笑地开席。
“你们先吃上了啊?!”刚吃一会儿,里间的门打开,走出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
这姑娘看着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挺秀气,就是肤色有点黑,个子不高,小小巧巧的,瞪着眼睛看着一屋子人,委屈得眼里泪花直转,“你们怎么不等我就先吃上了?!”
大家都停下筷子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哟!晓雪醒啦!快过来吃饭吧!刚才叫你,你说要再睡一会儿,我把菜都给你留出来了,我这就给你热热去!”李淑华赶紧放下饭碗,用手抹了一把嘴,下桌子去拉赵晓雪上炕。
赵晓雪赶紧躲开李淑华刚擦过嘴的油手,委屈地指着李国华,“李国华!你们家人太过分了!我大老远地来给你爹祝寿,你们吃饭都不等我!这么不重视我,你还死说活说地让我来!让我来干什么?来受气的吗?!”
李国华赶紧过来哄未婚妻,“不是不重视你,家里孩子多,都饿了,就先吃了,大姐把好菜都给你留出来了,不重视你能给你留吗?”
“晓雪,你看,吃饭前我去叫你了,你说要再睡一会儿……”李淑华一边说一边看李国华,弟弟找个城里对象不容易,特别是这个对象还能解决弟弟的工作问题,她真怕自己给得罪了。
弟弟成了城里人,又有这么硬气的老丈人撑腰,以后要照顾照顾古顺古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所以李淑华跟这个未来弟媳就更得好好处着了。
“我再睡一会儿怎么了?你们就不能等我一会儿?!第一回来你们家就这么不重视我,以后还不知道得怎么欺负我呢!”赵晓雪委屈得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李国华!你没良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李国华手忙脚乱地哄,拉着赵晓雪到炕上女人那桌吃饭,“先吃饭,不吃饭饿坏了可咋整。”
“大姐,你把给晓雪留的菜再热热,给她单独端上来。”李国华又哄又劝,在全家人的注视下把赵晓雪好容易哄好,大家总算可以接着吃饭了。
李老头和李老太太捏着酒杯一直没说一句话,小儿子的婚事是他们老两口最大的心病,这好容易找了个城里姑娘,还能帮着解决工作,娇气点就娇气点吧,总比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强啊!
李淑华手脚麻利地把给赵晓雪热好的菜端上来,又要去给她盛饭,赵晓雪看着李淑华泛着油光的手,拿着自己的碗就是不肯递过去,“不用你,你那一手油,看着就腻味人。”
李淑华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自己的手,尴尬地站在那看着一脸嫌弃的赵晓雪。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大家的脸色都非常复杂,可是李老头和李老太太早就发过话,赵晓雪是城里姑娘,肯定比农村人娇气一些,让大伙儿担待点,大家也不好这时候说什么。
“晓雪,你淑华姐给你热菜忙活老半天了,让她吃饭,我给你盛饭,我吃饭前好好洗过手了。”二舅妈邱翠兰笑呵呵地过去,把李淑华推到桌子边坐下,过去拿赵晓雪的饭碗。
赵晓雪看看邱翠兰手上粗大的关节和几道黑红的伤痕,皱着眉还是不肯把自己的饭碗递出去。
她在女人坐的饭桌上挑了一圈,指指正一口一口喂李庆生家的小丫头吃饭的周晚晚,“就你吧,你去给我盛饭,别盛多了,半碗就行,我可没你们农村人饭量大。”
第三二七章 闲事
“你要懒死了?!自个儿没长手啊?!跑我们家装什么老爷子?!能吃就吃!不能吃饿死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坐在周晚晚怀里的花宝儿小手指头一伸,指着赵晓雪脆生生地就来了一大串。
花宝儿五岁,性格像极了泼辣爽利的叶儿,再加上有两个哥哥护着,叶儿和芽儿教着,是全家谁都不敢惹的小辣椒。
今天她可是凭着五岁的小身板儿和大嗓门儿挤跑了一群比她大的哥哥姐姐,抢到漂亮温柔兜里还有好多糖的小姑姑,刚享受小姑姑的喂饭一小会儿,就有人敢来跟她抢,花宝儿非常不高兴!
小丫头把她叶儿姑姑平时训人的话学了一大通,又回身抱住周晚晚,“小姑姑是我的!爷爷!爷爷!你快把这个瘸子撵走!”
李金华不爱干活过日子又不着调,可一辈子宠孩子,叶儿和芽儿小时候嘴巴那么厉害,一大部分都是他给纵容出来的。
到了小孙女这儿,李金华更是宠得没了边儿,听小孙女一指挥,他立马条件反射地笑呵呵答应,“唉!唉!爷爷给你撵出去!”
说完李金华才发现不对劲儿,看看沉默的全家人,又看看大哥和父亲阴得几乎要下雨的脸色,他把自己往椅子里缩了缩,还不忘冲一脸气愤的花宝儿挤眉弄眼,小声安抚“等一会儿,花宝儿等一会儿啊!”
李老头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狠狠地瞪着李国华没说话。他再看不惯赵晓雪,她也还没进他们李家门,李老头觉得自己没立场说别人家闺女,所以这事儿还得自己儿子出面解决。
未婚妻不懂事儿,当然是李国华这个未婚夫的责任。
李国华被花宝儿那句瘸子刺激得脸都黑了,再看看眼泪哗一下流下来的赵晓雪,腾一下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冲着周晚晚怀里的花宝儿去了,“花宝儿!你……”
“花宝儿!好样的!”周晨比李国华的声音更大,动作比他更快,截下李国华的话头,走到炕沿边儿冲花宝儿拍手,“过来!小叔奖励你会说话,带你和小姑姑去吃好吃的!你想要多少糖咱们就买多少糖!”
“小二!你别瞎掺和!”李国华看看哭得满脸是泪的赵晓雪,撸起袖子就往炕边走,“这孩子再不管管都上天了!啊!”
沈国栋大大方方地伸出腿,明目张胆地把怒气冲冲的李国华绊了个大马趴,然后腿都不往回收,冷着脸看着地上的李国华,吓得准备伸手去扶他的李庆云缩回了手。
“李国华,你想管谁?再说一句我让你也变成瘸子你信不信?!这女的本来就是个瘸子,还不行说了?她不止腿瘸,眼还瞎,脑袋更蠢!你整回来给你们全家当祖宗供着我不管,可你得把她看住了,她敢再说一句蠢话我肯定让她这辈子都没牙吃饭!”
李国华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沈国栋是什么人这些年他太清楚了,他说了就肯定能这么干,绝不是吓唬他。
“赵晓雪是吧?”沈国栋冲赵晓雪挑了一下眉毛,“你爸是赵大头,红星饭店的经理,你妈蒸包子的,你哥颠大勺,你不是在那给人盛豆腐脑的吗?你一天几百碗豆腐脑都能盛,跑这儿装什么?一碗饭就盛不了了?你那手要是不想用就别留着了!老子剁下来喂狗!”
李家全家都被沈国栋的气势震住了,屋里三四十口人,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小叔,让小丫丫也去吃好吃的行吗?小叔也给她糖。”花宝儿还是抱着周晚晚不松手,又去求周晨,她可是个好姐姐,有好吃的不会忘了小妹妹的。
周晚晚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给花宝儿,“行,咱们带小丫丫一起去吃糖,花宝儿想带谁就带谁。”
花宝儿高兴地用衣襟兜着一大把糖跑到小丫丫身边,给她的小兜儿里塞了几块,又在她小手里放了一块,教她,“小姑姑给的!你要听话,叫那个女的瘸子,叫了还有好吃的!”
小丫丫胆子小,本来已经被屋里的气氛吓得躲在李苗儿怀里不敢出来了,可是她最崇拜的小姐姐发话了,还给了她这么多糖,她怯生生地从她娘怀里露出半张脸,冲赵晓雪的方向小声叫了一声,“瘸子。”叫完又马上躲了起来。
李苗儿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尴尬地拍了小丫丫两下,轻得只沾了一下她的衣襟,“这孩子!可不许胡说八道!”
“呦!这孩子可真聪明!”沈国栋不管李家人怎么想,笑着走了过来,拿过周晚晚的挎包往出掏好吃的,把一大把糖果和小糕点放到花宝儿兜着糖的衣襟上,“拿去跟小妹妹一起吃,叔叔奖励你俩的!”
全家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盯着花宝儿怀里的好吃的看,李枝儿家七岁的小儿子最机灵,腾一下蹿起来,站在炕上冲赵晓雪一指,“瘸子!”叫完期盼地看着沈国栋。
沈国栋笑嘻嘻地冲他招手,也给了他一大把好吃的!
发现情况要不对的大人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全家的孩子马上有样学样儿,一只只小手全指向赵晓雪,七嘴八舌比赛似的大叫,“瘸子!瘸子!”
沈国栋的糖果可比母亲的大呼小叫有用多了,孩子们热情高涨,排着队去领好吃的,领完再积极地去赵晓雪跟前叫,争取能给自己多赚几块糖。
家里一时间乱成一团,孩子们拍着小手蹦跳着越叫越兴奋,母亲们大呼小叫地做做样子拦着,却都不舍得真打自己的孩子。
小孩子最敏感,马上感觉到了大人的纵容,叫得更欢了。
李国华站在地当间儿对孩子们吼得脸红脖子粗,“闭嘴!都给我闭嘴!再胡咧咧我揍死你们!”
“我让叫的,你想揍死谁?揍一个给我看看!”沈国栋走到李国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国华吓得重重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哆嗦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晓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李国华竟然被人家一句话就吓回去了,更是气愤,“李国华!你这个窝囊废!”
赵晓雪想穿鞋下地,她的鞋却被李庆云家的两个淘小子给拿跑了,“瘸子的鞋一个高一个低!”
两个孩子忽然叫到,把赵晓雪为了补短一截的腿特制的鞋子放到地当间儿给大家看。
大人们都没见过这样的鞋,当然好奇,一时间全家都去关注那双高低不一的鞋。
赵晓雪想下地走人又没有鞋,而且她没有那双鞋,走路更瘸,这群孩子就得叫得更欢,她只能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
“都给我消停地!”李老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冲全家大吼一声,大人孩子都不敢说话了。
“都回去坐着老实吃饭!谁也不许瞎折腾了!”
李老头不想说故意把事儿闹大的沈国栋和周晨,更不忍心去教训他这些宝贝重孙子,赵晓雪毕竟是客人,做得再不对,他们全家都去针对也显得欺负人,所以和和气气没脾气了一辈子的李老头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不表态。
全家人都坐回去看着李老头,李国华垂头丧气地也坐了回来,低着头谁也不看。
沈国栋和周晨却没有回去,都站在一边没动。
周阳站了起来,走到炕边儿叫周晚晚,“囡囡,过来,咱们几个单独给姥爷拜个寿。”
周晚晚下地,跟着周阳和周晨一起走到李老头身边,跟着哥哥们给李老头敬酒,说了一通吉祥话,又拿出她单独给李老头准备的一个琉璃烟袋嘴儿。
“姥爷,这个是玻璃的,不是四旧,抽着肯定比您那个木头的透亮,您怎么通它都不会裂了。”
李老头的黄铜烟袋大炼钢铁的时候上缴了,祖上传下来的汉白玉烟袋嘴儿破四旧的时候又给砸了,这些年一直用硬木的,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个,不是通烟油子时弄松了就是莫名其妙裂了。
“好!好!”李老头爱不释手,赶紧就把他那个眼看着又要开裂的硬木烟袋嘴儿给扔了,换上周晚晚送的抽了两口,“还是我们家囡囡想着姥爷!这个抽着真透亮!还好看!”
“姥爷,这几个小娃娃的太闹腾,到我大舅那屋给他们单独开一桌儿吧,我们几个哄他们过去吃,也好让您和我几个舅消停地喝顿酒。”周阳看弟弟妹妹都跟李老头拜完寿也送完了礼物,站在旁边说道。
这是不肯跟李国华、赵晓雪他们一桌吃饭了。
今天如果不是李老头的生日,周阳肯定马上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可即使是为了达成李老头的心愿,他也不能让弟弟妹妹受委屈,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李老头看看周阳温和却坚持的神色,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老大媳妇,上你们屋给孩子们单开一桌,把菜都上齐了,别亏了孩子们。”
小家伙们能跟着有好多好吃的温柔漂亮又有趣的小姑姑和小叔叔,还能躲开母亲的管教,当然求之不得,高高兴兴地跑东屋去了。
“姥爷,我还没给您敬酒呢,你今天可得喝了我这杯,让我也沾沾您老寿星的光儿!”郭克俭站起来给李老头敬完酒,又跟李厚华和李金华几个各喝了一杯,笑嘻嘻地跟李老头告罪,“我也去跟那群小娃娃凑个热闹去。”
郭克俭不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利落地离席跑东屋去了,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赵晓雪在李淑华母女的劝说下不哭了,却也不说话,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边。
李国华磨磨蹭蹭地挪过来,坐在赵晓雪旁边,试探着往她碗里夹菜,“晓雪,先吃点东西吧!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我,等以后我肯定给你出气。”
“滚!你们老李家没一个好东西!”赵晓雪一胳膊打翻面前的碗,抬手就给了李国华一个大嘴巴。
大家都愣住了。
李国华捂着脸顿了一下,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空碗,又给赵晓雪夹菜,“行了行了,你气也出了,赶紧吃饭吧。”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李老太太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她宠了三十多年的儿子,这以后得过什么日子哟!
“我,我去看看花宝儿,这孩子不懂事儿,别再打了碗!”李庆生的媳妇放下碗就跑了,唉呀妈呀!这个未来小婶子可真够厉害的!她可惹不起!
李庆学的媳妇和李苗儿几个对视了一眼,也各自找借口去东屋跟孩子们一起吃去了。都是一样的女人,这个赵晓雪真是嚣张跋扈得让人看不惯!
炕上原来坐得满满的两张桌子竟然就剩下了李老太太带着李淑华、古桃、古杏母女,和闹别扭的李国华和赵晓雪。
李老太太掏出手绢擦眼泪,李淑华却跟古桃使了个眼色,一起去哄赵晓雪了。
这种时候不去示好才是傻子!沈国栋再厉害有啥用?人家一眼不看老李家的人,还是哄好了赵晓雪实际一些。
李老头这边喜庆的气氛也荡然无存,都沉默着喝闷酒。
东屋的气氛却跟这边截然相反。大舅妈和二舅妈做主,又给陆续过来的女儿和媳妇们开了一桌,没了公婆压着,这群女人把孩子扔给周晚晚几个,他们竟然咋咋呼呼地拼起酒来。
小孩子这边,大的几个被沈国栋压着,不敢去折腾周晚晚,小的那几个他一瞪眼就能给吓哭,周晚晚和周晨不许他靠近。
小孩子爱凑热闹,看周晚晚喂花宝儿,都羡慕得不行,到了这边,发现这个小姑姑脾气特别好,都开始任性起来,四五个两岁到五岁的小家伙小鸟一样张着嘴巴等着周晚晚喂饭。
周晚晚一圈儿还没喂完,第一个喂进去的在喊,“小姑姑我吃完了!”,排在最后那个已经不高兴地嘟嘴了,“小姨给我留一口!我还没吃呢!”
周晨和周阳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妹妹跟小孩子相处的时候笑得最开心了,他们才不会轻易插手帮忙。
沈国栋倒是想帮忙,可是那群小屁孩儿怕他,他一凑过去就都憋着嘴要哭,真他娘地熊!
郭克俭发挥他人缘儿好的优势,几句话就把一群非等着人喂的小家伙忽悠得比着赛地吃饭,将周晚晚给解救了出来。
“这群小家伙可不容易对付,哄一个小时孩子比干一天活儿还累!”郭克俭抱着小丫丫,一边给她挑鱼刺一边示意周晚晚自己去吃饭,不用管这边。
“郭克俭,你这样很烦人你知道吗?多管闲事!”沈国栋把周晚晚的碗拿过去,给她换了一碗热饭。
“沈国栋,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管闲事。”郭克俭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把仔细挑好刺的鱼肉送到小丫丫早就张开等着的小嘴里。
第三二八章 迫切
“你们学校西门跟矿务局办公楼只隔了两条街,以后我找你玩儿去,可别不搭理我呀,我还想跟同事显摆一下有个大学生妹妹呢。”
周晚晚站在窗前看沈国栋给自行车打气,准备回家。郭克俭拿了杯温水过来给她,“别喝,用大锅烧的水,有点味儿,漱漱口就行。”
在周家吃饭的次数多了,郭克俭对周晚晚的很多小习惯都非常熟悉了。今天李家人多,她肯定不会为了饭后漱口这点小事去麻烦忙得脚不沾地的大舅妈几个。
周晚晚端着水没喝,也没漱口,点头跟郭克俭道谢,对他的调侃什么都没说。如果说以前他们兄妹把他当做一个很谈得来的朋友,从他跟古桃订婚以后,就开始慢慢疏远了。
李淑华家的女婿,他们没打算深入来往。
郭克俭把另一只手拿着的空水杯递到周晚晚面前,执意让她漱口,“吐这里。”
周晚晚偏头看了郭克俭一眼,他们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这个地步吧?郭克俭一直非常会把握与人相处的分寸,今天这样有点反常。
“牙齿不难受吗?待会儿我去洗杯子,肯定不会给大舅妈添麻烦的。”郭克俭把手里的空杯子往周晚晚面前又抬了抬。
周晚晚摇了摇头,冲郭克俭礼貌地笑了一下,转头去看窗外忙碌着修自行车的周阳几个。
郭克俭忽然低低地笑了几声,有点无奈又有点让人听不懂的喜悦,“喂,小丫头,你这样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周晚晚装作没听见,一眼都没看郭克俭。什么叫不给你面子?我们很熟吗?熟到要在你手里漱口的地步了吗?
“周晨骗你吃的芹菜馅儿饺子,你直接吐沈国栋手里了。”好像知道周晚晚在想什么一般,郭克俭笑着感慨,“他放手里攥了半顿饭。”
“那是七岁以前的事儿。”周晚晚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小时候沈国栋总说你的命是他救的,理直气壮地认为他有责任也有权力管你所有的事。”郭克俭笑得斯文又温和。镜片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周晚晚皱了一下眉,还是没接他的话。这些事是他们兄妹最珍贵最温暖的回忆,有时候还会拿出来调侃沈国栋。可是被郭克俭一个外人说起来就感觉非常违和。
好像隐-私-一直被人窥探一般。
“囡囡,我也救过你的命,你也叫我郭哥哥,可是沈哥哥和郭哥哥的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郭克俭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感慨。
“沈哥哥是我们的家人。古桃连亲戚都不是。”周晚晚放下杯子拿起大衣走了出去。
郭克俭反常得让人非常不舒服。她可没精力去管古桃的未婚夫发什么疯。
郭克俭拿起那杯周晚晚一口没动的水,低头笑了一下,没人看得见他低下来的眼睛里在想什么,只有翘起的嘴角一直舍不得放下,好像要保留住什么一样。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呢喃。
“郭克俭这小子真烦人!真想给他两拳。”沈国栋把下巴放在周晚晚的头顶,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嘀咕。
周晚晚笑了一下没说话。沈国栋要是知道他后来说什么了,就不用为找不到揍他的理由苦恼了。
郭克俭这大半天来让沈国栋非常不爽,可他又不真的惹急了他,每次都在他要爆发的关头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去,弄得沈国栋非常憋气。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又得顾及周阳几个的心意,不能在李老头本来就很糟心的七十大寿上再打一架。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找不到正当理由打一架。
“不知道哪个淘小子在气门芯儿边上扎了几个眼儿,”周晨看着自己还在慢撒气的车轱辘叹气,“骑不了了,都下来吧,再骑里带就轧坏了。”
周阳和沈国栋只得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好在宋屯离向阳屯不远,他们又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出来,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你别下来了。坐着吧,就你那几十斤还不至于压坏里带。”沈国栋不让周晚晚下来,“我快点走,马上就到家了。”
“让她下来走。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周晨最近一直在反省,他们以前是不是把妹妹养得太娇了,以至于她身体这么不抗折腾。
看她在沈爷爷家忙忙碌碌的那一个新年,脸色和精神都非常好。回家以后他故意给妹妹找点活儿干,让她每天都能活动一下,看着气色也比去年冬天在县里上学时好多了。
沈国栋最近面对周阳和周晨时总有点心虚。虽然不太赞同他的说法,看周晚晚跃跃欲试要下来走,也只能让她下来。
周晚晚下来跳了两下,就去踩路边化了又冻上的雪,上面脆脆的一层冰壳,一踩咔嚓嚓地响,听着很有意思。
周阳停下来等着妹妹,示意周晨不要催她。
虽然生活在北方,由于身体的原因,周晚晚长这么大玩儿雪的机会却几乎没有。
今年雨水过后,气温虽然没有大幅度升高,风却温和了起来,不像冬天那么刮在脸上生疼了,周阳心疼妹妹,趁着今天有太阳,让她在外面玩儿一会儿。
周晚晚刚走几步,郭克俭就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了上来,“怎么了?怎么停这儿了?我以为你们早到家了呢。”
“没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去!”沈国栋抢在周阳前面开口撵郭克俭,他今天是烦透了这个笑面狐狸一样的小子了。
“呦!自行车撒气儿了!”郭克俭却下来站在他们身边不走,“这么冷,别让囡囡在外面冻着了,我先把她送回去吧!”
“囡囡,走,郭哥哥先送你回家。”郭克俭不等周阳几个表态,就冲周晚晚招手,“我正好去知青点儿办点事,顺路。”
沈国栋眼睛一眯,扔下自己的自行车大步走到郭克俭面前。身上骤然剧增的压迫感让周阳和周晨都是一愣,“你很闲呢,郭克俭。”
郭克俭却依然笑得温和有礼,眼镜后面的眼睛弯了弯。完全不受沈国栋的影响,“其实我最近挺忙的,真没什么闲工夫。”
沈国栋冷冷一笑,“那就别多管闲事。”
“囡囡,过来。”沈国栋把周晚晚叫过来。胳膊在郭克俭推着自行车的两只手上一别一抬,轻轻松松地把他的自行车抢到手,又把他逼退了两步。
郭克俭笑得依然斯文好看,也不去管自己的自行车,看着沈国栋把周晚晚拎上自行车,一句话都没说就骑走了。
他去把沈国栋的自行车扶起来推上,跟周阳和周晨抱怨,“这小子就是个活土匪呀!看来今天我是赶不上回陵安的汽车了,只能在你们家蹭饭了,还得蹭着住一宿。姥姥家今天人多,我去了也没地方睡。”
而李淑华家又不太方便,周阳家房子宽敞又都是大小伙子,他们又是不错的朋友,确实最适合他留宿。
周阳和周晨无奈对视一眼,他们能说什么?沈国栋把人家的自行车就这么打劫了,他们当然得负责善后了。
沈国栋还没发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正抓紧时间抱着周晚晚使劲儿亲。
这单独相处的二十分钟对他来说太宝贵了,自从从沈爷爷家回来,半个多月了。他就没找着一分钟可以单独抱抱周晚晚的机会。
这些天他简直要发狂了,几乎不敢正眼看周晚晚,就怕自己控制不住眼神被周阳和周晨发现什么。
如果被发现了,那以后的三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他就都得过这样要命的日子了。
沈国栋一进院子就急匆匆地把周晚晚抱进屋里,哐当一声关上门,把兴冲冲跟在后面的小汪拍在了门外,根本等不及周晚晚解围巾脱大衣,一把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嘴唇随之就重重地压了下来。
周晚晚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完全束缚住的蛹。只能任沈国栋火-热-急-切的唇在自己的唇上重重碾压吸-允-,暴风一般的压迫和掠夺让她的身体颤栗般地发麻,心脏随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沈国栋在周晚晚的唇上一阵激烈的进攻,又急切地吻向她的耳朵,每次他吻她的耳朵,她都会小小地颤抖一下,偶尔还会小声呜咽一声,像是对他的回应。
沈国栋上瘾一般,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了这种可以激起周晚晚反应的感觉。
她在他的怀里颤抖呜咽,在他的唇下目光如水脸色绯红,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狂喜得无法自已,内心的满足感比任何感-官-上的接触都让他渴望。
“沈哥哥,别,大哥要回来……嗯!”周晚晚忍着由耳朵上传遍半边身体的酥麻,小声阻止沈国栋,却被耳后火-热-的一个吸-允-变成一声闷哼。
沈国栋猛地吸了一口气,呼吸骤然加重,几乎是疯狂地在周晚晚的耳朵上舔-咬-吸-允,心里那把火烧光了他全部的理智,完全顾不得马上就要回来的周阳他们。
周晚晚拿这样的沈国栋完全没有办法,她穿着厚厚的大衣,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沈国栋揉碎融化在他的身体里,那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控制的炙热激-情-让她忽然害怕起来,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沈哥哥,沈哥哥,别……”周晚晚细弱的祈求听在沈国栋耳朵里如火上浇油,身体里乱窜的火苗嘭一声烧成滔天烈焰,手上急切地去解周晚晚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唇也跟着重重碾压过去。
周晚晚马上感觉到了沈国栋的失控,开始激烈地在他怀里挣扎,“沈哥哥,停下来!沈哥哥!”
沈国栋一把拉开周晚晚的毛衣领子,把唇重重地印在了她的脖子上,好半天一动不动。
周晚晚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直到他渐渐放开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沈哥哥,沈哥哥?”周晚晚试探着去推沈国栋,周阳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们这样不行。
“小祖宗,别叫了……”沈国栋闷哼一声,把头更深地埋在周晚晚的大衣领子里,“乖,别动,别说话。”
周晚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呼吸都尽量控制住,不敢刺激沈国栋一分一毫。
沈国栋却忽然无奈又宠溺地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一把抱起周晚晚,把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国栋把周晚晚放到她房间的炕上,给她脱了鞋袜,看她乖乖地一动不动,即使经历了刚刚那样的惊吓,也还是一脸信任地任自己摆布,眼里压抑的欲-望-疯-狂--慢慢被温柔宠溺代替。
“乖,自己把衣服换了,头发放下来,”然后又忍不住在她耳后轻轻亲了两下,“这里不要露出来。”
周晚晚垂下眼睛,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抬手去推沈国栋。
“疼了吗?”沈国栋拿起周晚晚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声音沙哑低沉,“以后不要在这种时候那么叫我,我控制不住。”
周晚晚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沈国栋紧紧攥住,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唇边,“喂!小白兔,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周晚晚还是低垂着睫毛不肯看他,执拗地要把手抽回来。
沈国栋低低地笑了两声,把周晚晚的手放在自己发热的额头上降温,“以后我们每周只能见一面了,想都想死我了,你再那么一叫,简直是要了命了!”
周晚晚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推沈国栋出去。
沈国栋却舍不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坏笑着把她拉过来逗她,“你知道什么呀就胡乱点头?嗯?来,给我说说,知道怎么要了我的命了?”
周晚晚气得一脚踢过去,狠狠地瞪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沈国栋却对着周晚晚踢在他黑色毛衣上粉嫩白皙的脚发愣。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想把那只精致小巧的小脚丫抓到手里然后……
“操!”沈国栋狠狠地咬牙,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几乎是用了生平最大的毅力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周晚晚惹祸的脚,“真是要了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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