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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二章 不怕

    “操!找揍呢吧!”沈国栋一听就炸了,怒气冲冲地往出冲。走到一半,他又转了回来,“小二在屋里看着囡囡,别出来。”

    周阳和墩子也赶紧跟了出去。

    周晨和周晚晚对视了一眼,一起跑到炕里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窗户敞开着,外面的情况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大门外,站着王凤英、王凤英的兄弟王凤成、兄弟媳妇和王老太太,王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满脸泪痕,正拍着大腿骂周阳和周晨:“两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呀!你们把我孙子给整哪去了?!我大儿子可就这一根独苗啊!你们这是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啊!”

    王凤英的兄弟媳妇也不住抹眼泪,王凤成一脸焦急,不住往院子里张望。

    王凤英眼神闪烁,紧张地搓着手,不住劝她娘别骂了,可是老太太找了孙子一整夜,已经急得失去理智,哪听得进去王凤英的劝,只顾着撒泼跟周阳兄弟要孙子。

    “哎呀!王福财还绑在山里呢!”周晨马上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沈国栋就说他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大家都不搭理他,原来他们忘的是这件事!

    沈国栋几个也想起来了。周阳迟疑了一下,他虽然不待见王凤英,可是王福财绑这么长时间了,山里虽然没有大的猛兽,就是蚊子蚂蚁也够他受的。

    周阳正准备告诉他们王福财在哪,盛国栋和墩子已经冲上去了。

    墩子从障子上拽下来一条手臂粗的棍子,一句话都没说,冲上前去,在这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砸向了王凤英的头。

    王凤英被结结实实地砸了个正着,棍子断成两截,木屑横飞。

    “昨天要卖了我妹妹,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今天就敢带着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来了?!我们太好欺负了是不是?!”

    墩子难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让几个人紧张得全身紧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打算豁出命来闹一场的王家老太太都闭上了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被狠狠地削了一棒子的王凤英晃了晃脑袋,竟然没什么大事儿。

    这还得感谢王瘸子死后几年没换的障子,风吹雨淋,木头早就烂到了最里头,否则这么一棍子下去,王凤英不死也得是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墩子一击不成,紧接着就冲王凤英狠狠地一脚踹过去,把她直接踹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墩子又向王家其他人冲过去,周阳赶紧拦住他,“行了,墩子,王福财还绑着呢,让他们先去救人。”再不救,恐怕就得绑出毛病来。

    沈国栋走上前去,冲着墩子笑了一下,“别跟他们动手,再脏了你的手。你看我的,待会儿你要是还不解气,再接着揍!”

    沈国栋走到王凤英的娘家人面前,吊儿郎当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找王福财?去小寒山找了一宿吧?我知道他在哪儿,就是不告诉你们!”

    “我告你去!我上公社告你去!”王老太太嗷一声就要扑过来,“我跟你拼命!你不得好死!”

    沈国栋侧身躲过王老太太,冲她儿子和媳妇瞪眼睛,“她再敢过来,王福财死了烂了你们都别想找着!”

    王凤成夫妻赶紧拉住王老太太,王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嚎,“没王法了!没天理了!老天爷咋不一个雷劈死你呀!”

    “去公社告我去吧!去吧去吧!”沈国栋慢慢往院子里走,“赶紧去吧!去晚了王福财可就挺不到那时候喽!”

    “你想咋地!?你到底咋地才放了我儿子!?”王福财的母亲冲着沈国栋嘶哑地喊,一夜又急又累,她也快要崩溃了。

    “她都干过啥事儿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沈国栋指着慢慢恢复过来的王凤英问王家人,“你儿子是咋回事儿你们也别跟我装糊涂!想祸害完我们就跑?做梦!”

    王家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跪下!扇自个嘴巴子!啥时候扇到我满意了再说!”沈国栋一边嘴角翘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我可告诉你们,我满意了也不一定告诉你们王福财在哪儿!但我不满意就一定不会说的,扇不扇你们就看着办吧!”

    王凤成气得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沈国栋,拳头上青筋暴起。

    “呦呵!来脾气了啊!你打听打听,跟我沈国栋耍脾气的都是什么下场!”沈国栋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王凤成近前,手上咔嚓咔嚓两下胳膊一起一落,王凤成的胳膊就被卸成了三截,拧成一个角度诡异的形状别在后背上。

    王凤成撅在那里嗷嗷惨叫,却口齿不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媳妇一去扶他,他就叫得更惨,吓得他媳妇围着他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再去碰他。

    坐在地上的王凤英一抬眼,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王凤成的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下巴被卸了下来,上下颚严重错位,疼的他脸涨成猪肝色,却不知道为什么,腰怎么都抬不起来,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只能这么撅着。

    “这招儿,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能撑五十分钟,之后送医院住了一个月。”沈国栋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告诉王家众人,“啊,对了,出院他就退伍了,整个人都废了,当不了兵了。”

    王家三个女人彻底傻了,哭都不敢哭,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沈国栋。

    “我刚才说啥了?咋地才能让我高兴来着?”沈国栋嫌弃地看着这群没长脑子还敢来找茬的笨蛋,很好心地提醒他们。

    王家三个女人扑通一声跪下,开始啪啪啪地扇自己的嘴巴子,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毫不留情。

    十几个大嘴巴子下去,三人的脸都肿了起来,再几下下去,嘴角都开始渗血,可见都是用了力气扇的。

    王凤成的惨叫声和扇嘴巴子的啪啪声混在一起,听着非常诡异,好在他们把着一头,人家稀少,西边刘二婶家大人又去生产队干活了,刘老奶带着二狗和春丫去打猪草,前街又是一栋半塌的空房子,才没人来围观。

    周晨把周晚晚抱离窗台,怕吓着她。周晚晚对周晨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二哥,我不怕,沈哥哥在给我出气,我想看着。”

    周晨笑着摸了摸周晚晚的小脸蛋儿,对上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囡囡记住了,沈哥哥是为了给我们出气才这么做的,他没错,你以后可不能怕他,更不能觉得他是个坏人。”

    “沈哥哥是为了给我们出气,沈哥哥好厉害!”在整人方面,沈国栋确实难逢敌手。

    兄妹俩接着兴致勃勃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三个人已经在沈国栋的示意下一边打自己一边喊了,“我们是坏人!我们罪有应得!我们得遭报应!”

    “行了!”沈国栋听够了,抬手让他们停下。然后上前咔嚓嚓几下,把王凤成捏得又是一通惨叫,惨叫过后,他整个人终于被拼回了正常的样子,只是两只胳膊和腰剧痛无比,一动不敢动。

    “听好了啊,以后落下病残废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你这胳膊和腰,得好好养个一年两年的,啥重活都不能干,饭碗能不端都别端,腰也少弯,每天出门溜达半个小时就回家躺着,养两年就没事儿了。要不地,你就等着瘫炕上窝吃窝拉吧!”

    沈国栋说完,又冲王家人坏坏地笑,“王凤英这个老娘们儿太坏了!她要把我妹妹卖了你们知道吧?她跟我们有大仇啊!谁让你们是她亲戚呢,所以我也看你们不顺眼!要想让我告诉你们王福财在哪,总得让我高兴了才行吧!”

    王福财的母亲想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扑上去抓住王凤英的头发就是两嘴巴子。打得王凤英本来就红肿不堪的脸更是凄惨。

    “这点儿哪够!”沈国栋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王福财的母亲为了儿子哪还顾得上王凤英的死活,再加上对她有气,下手毫不留情,只见她手上一使劲,就薅下王凤英好大一撮头发,接着对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害了我们全家呀!你这个丧门星!祸害老周家还不够,又回来祸害我们家!”

    王老太太瘫坐在地上,满脸浑浊的老泪,看着闺女被打,却什么都不敢说。

    “老太太,”沈国栋拿下巴点了她一下,“你这是不打算要孙子了?”

    王老太太一愣,眼泪哗哗就下来了,“你这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我把老命给你,你就放过我们家吧!”

    王老太太说着,颤颤巍巍地起身,弯下腰低着头就要往沈国栋身上撞。

    沈国栋躲都不躲,“你敢过来就等着你孙子饿死吧!”

    王老太太吓得一屁股做在地上,张大嘴巴嚎啕大哭。

    “不想要你孙子了你就哭,哭死了我把你你王福财埋一个坑里去!”沈国栋成功地让王老太太闭嘴,又拿下巴点了点扭打成一团的王凤英两人。

    王老太太扑过去抓住王凤英就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咋生了你这么个催命鬼啊!你害死娘家了啊!”

    “国栋,别让他们闹腾了,咱还有正事儿呢。”周阳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并排趴着的两个小脑袋,不想让弟弟妹妹看见这种场面。

    沈国栋也循着周阳的目光看过去,有点担心地看着周晚晚。

    周晚晚冲沈国栋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大大的带着崇拜的笑容。

    沈国栋霎时满腔豪气,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几乎可以上天下海!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跑到窗台下把周晚晚抱出来,“沈哥哥带你去打坏蛋!”

    “沈哥哥最会打坏蛋了!”周晚晚抖着一脑袋小发卷不住地点头。

    周晨从窗户里跳出来,一把把妹妹抢了回去,“你把她吓着咋整!?”

    沈国栋摸了摸鼻子,冲着周晨抱着周晚晚回屋的背影皱鼻子,偷偷冲周晚晚做口型,“囡囡不怕,是吧?”

    周晚晚看了看周晨严肃的脸,很小很小幅度地偷偷摇头,不怕!

    沈国栋立刻满脸灿笑,热度可以媲美七月骄阳。目送兄妹两人进屋,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向那群祸害。

第一五三章 酸甜(给书友150815160331092的长评加更)

    王凤英已经被两个女人打得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了。一开始两人打她还只是听沈国栋的指挥,后来越打越生气。

    要不是她回去瞎折腾,他们一家子咋会遭这样的大难!现在唯一的独苗苗生死不明,王凤成两年不能干活,全家就剩俩女人,这以后可咋过日子呀!

    “行了!赶紧找你儿子去吧!再磨蹭一会儿,去了他也咽气了!”王家人几乎被沈国栋给气了一个倒仰,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不想找去似的!

    “小寒山是两山夹一沟,你们知道吧?”明知道王家人心急如焚,沈国栋偏偏不肯痛快地告诉他们,开始东拉西扯,“那个沟其实也不是真的沟,就是个大草甸子,我说的对吧?”

    沈国栋扯了半天,直到王凤成噗通一声跪下,“我求求你,你就快点告诉我我儿子在哪嘎达吧!求求你了!”王凤成一下一下地给沈国栋磕头,一下一下实实在在地磕在地上,磕得一头一脸的灰土。

    “去你妈的!”沈国栋忽然气急败坏,几次想过去踹死他,都被周阳死死抱住了。就他这个伤势,再被踹几脚,就真得落下残废了。

    “你们觉得自个可怜是吧!连你都觉得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可怜是吧?!”沈国栋挣开周阳,回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眼睛里竟然有隐隐的泪光。

    “你们想没想过!囡囡要是给他们卖了,她可不可怜!她害不害怕!没卖成我就不能收拾他们了!?没卖成不是他们不够坏!是囡囡运气好!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囡囡可能遭的罪我让他们都遭一遍!谁敢拦着我我******连他一起揍!”

    周阳的眼里忽然也有泪光浮现,沈国栋说得对,如果现在囡囡已经被卖了,她得多害怕!得有多可怜!真到了那时候,他想找人磕头都没处磕去!

    就是他把脑袋磕掉了,这些人也不会看一眼,他们只会嘲笑他的无能,丝毫不会有一点愧疚。

    沈国栋转身,冷漠地看着王家人,“王福财在小寒山的草甸子里呢,我把他绑树上用苫房草遮上了,你们找去吧!”

    “那么多堆苫房草,咋找啊!?你到底把福财绑那嘎达了,说个大概的地方也行啊!”王福财的母亲追着沈国栋问。

    每到这个季节,小寒山都有很多人去打苫房草,准备麦收过后扒炕抹墙的时候修房子用。所以草甸子上几乎每棵树旁边都堆着一小剁草,在那等着晾干。

    “找不着就让他死去吧!”

    沈国栋转身回院子,走了几步又冲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凤英一指,“你去井沿儿那边,跪着扇自个嘴巴子,就按刚才那通话说。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你们的是不是准地方,说不定你们在那也找不着他,还得回来求我呢!到时候我不高兴了,王福财的尸首都让你们看不着!去不去你看着办吧!”

    王凤英被她娘拖着去井沿儿了,关系到独苗苗孙子的性命,老太太也只能先顾着一头了,给老王家留个后要紧呐!

    几个人回到屋里,都沉默了下来。他们都被刚才沈国栋说的那种可能给吓着了,要是囡囡真的给他们卖了,这时候他们的生活将变成什么样?他们想都不敢想。

    沈国栋也被自己的假设吓住了,抱着周晚晚说什么都不撒手,连周晨都抢不回去了。

    “沈哥哥,”周晚晚把软乎乎的小手塞进沈国栋紧握着的拳头里,崇拜地看着他,“那个坏蛋,真的会残废吗?真的要躺在炕上两年?”她怎么觉得有点玄乎呢。

    沈国栋小心翼翼地捏着周晚晚的小手,心慢慢踏实下来,再看她满脸的崇拜,刚才的豪气干云又回来了,“不养着老了就遭罪喽!不过也不用养两年,两个月都不用就没事儿了!我就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家两年都缺了主要劳力,过点苦日子!”

    周晚晚咯咯笑,“沈哥哥真厉害!”

    沈国栋骄傲地扬下巴,“那是!”

    周阳几个也笑了,刚刚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又开始商量收拾家里的事。

    周阳的计划是先把屋里的桌椅箱柜摆好,再去厨房把锅碗瓢盆归置一下,再派一个人去供销社买酱油、醋这些做饭的基本调料。

    其他人把院子收拾一下就都去收拾菜园子。虽然已经七月了,很多蔬菜都不能种了,但小白菜这些青菜还是能种的,咋地也得种上一些,过日子一点菜不种可不行。

    至于油,沈国栋一拍胸脯,交给他好了!米面这些粮食也交给他!他以前可是卖一斤山鸡兔子就跟曲保健要一斤肉票的,现在可到了用着的时候了。

    现在的城里人,一个人一个月供应半斤肉,谁不是馋肉馋得不行,他手里有将近二百斤肉票呢,换多少粮食和油不行!

    趁哥哥们搬桌椅箱柜,周晚晚把画稿拿出来,准备挑一些不喜欢的糊墙。

    翻开她的那一大堆稿子,周晚晚对着一副素描忽然尖叫一声:“雪花!!二哥!雪花!!”

    周晨抬箱子的手一松,要不是墩子眼睛手快,他的脚就得被砸骨折。

    周晨愣了一下,撒腿就往外跑!

    “雪花还在那!我们没把雪花带过来!”周晚晚对屋里愣住了的三个人焦急地喊,心里一片冰凉。雪花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这段日子,因为他们总是不在家,周晨怕雪花乱跑,就给它编了一个笼子。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就让雪花进笼子里。

    昨天一片忙乱,搬家的时候谁都没想起来雪花还在笼子里,没有带过来。搬到这边,又是忙忙碌碌,直到现在大家也没注意到,平时跟在周晨后面寸步不离的雪花不见了。

    墩子和沈国栋一听,追着周晨就跑了出去。

    周阳的脸上一片担忧。他应该也想到,雪花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周晚晚还心存侥幸,雪花是一只超级小兔子,它的攻击力超强,惹急了它,周家人能让它撕了,它会保护好自己的吧?一定会的吧?

    周晨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周阳和周晚晚都知道,雪花一定是死了。要不然他们早带着它回来了。

    周晚晚趴在周阳怀里一动不想动,一句话也不想说。

    “大哥以后再帮你找一只小兔子,咱从小就养,养出感情了,也跟雪花一样,跟咱们亲。”周阳笨拙地安慰妹妹。

    可是那也不是雪花了。周晚晚在心里叹气,雪花这样的小兔子,她能找来成千上万只,可是都不是那只陪着他们度过在周家的昏暗岁月,给他们欢乐温暖的小雪花了。

    周晚晚又叹气,她刚刚太冲动了,应该偷偷地再训练一只小兔子,放到家里,骗周晨说是雪花自己跟着他们回来的。

    那样,大家就都不会伤心了。

    遇到真正牵动情感的事,谁都没有办法完全理智。在周晚晚心中,雪花是周晨的小跟班,是他最喜欢的小宠物,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空间兔子了,所以意识到可能失去它,周晚晚才会如此焦急,甚至失去冷静。

    这份焦急更多的是来自对周晨的担心。雪花有事,最难过的应该是周晨。

    过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才回来。周晨的眼睛红红的,进屋就把周晚晚抱进怀里,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让周春亮一棒子给削死了,脑浆子都削出来了,笼子削了个稀巴烂。”这种时候,沈国栋这样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是那么的让人反感。

    其实沈国栋也挺喜欢雪花,有时候还逗它玩儿。可是他的大脑里,几乎没有同情、怜悯、感同身受这些情感,绝大多数人和物对沈国栋来说都是没有区别的,激不起他任何情感波动,所以,对雪花的死,他除了觉得周春亮欠收拾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周晚晚把头贴在周晨的怀里,深深地自责。她对雪花的训练是周家人让它感受到二级以上的疼痛就进入攻击模式,却没想到,周春亮会连笼子都不开,直接一棒子把雪花的脑袋打碎……

    对周家人的坏,她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他们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把他们往一点点好的方向去想,他们就会迎头给你一闷棍,让你在剧痛中反省、自责……

    所以,不能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

    “大哥,我这回不听你的了!谁的都不听!我要给雪花报仇!我这回不想等他们慢慢遭报应了,我也不想等着看他们吃苦受累挨批斗,我今天就想给雪花报仇!”周晨说着就往外面走。

    沈国栋和墩子也马上跟着,周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叫住三个人。

    雪花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压断了周晨的理智,他必须把这些年来在心里积压的愤怒和郁气发泄出来,否则可能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和性格。

    周晚晚明白这个道理,周阳也明白。所以他们都没有去阻止周晨冲动的报复。

    “墩子!看着点小二,别太过火!”周阳只能叮嘱三个人里面看着最靠谱的墩子。

    “不看!我帮着小二!”墩子倔头倔脑地追着周晨跑了,头都没回。

    中午的时候,出去的三个人才回来。周晚晚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跟赵小三儿数甜菇娘。

    赵小三儿来了好一会儿了。这小孩儿脖子上挂了两大串甜菇娘,圆圆的像两串佛珠,再配上他圆圆的小光头和大眼睛,整个儿一个小一休。

    不过这个小一休实在是有点不开窍,一百多个菇娘分给六个人,他分了好半天也分不明白。

    周晚晚试图教他学乘除法的计划完全破产了,只能敷衍地随手把菇娘分成六堆,“这样就行了。”

    “这堆好像多了一点。”赵小三儿的精细劲儿又来了。

    周晚晚也不跟他废话,拿起两个就塞嘴里吃了,“这回好了。”

    赵小三儿呆呆地指着另一堆,慢半拍地把后半句说了出来,“这堆好像少了一点。”

    周晚晚崩溃,这哄孩子的活真是不好干!特别是遇上一个龟毛的小屁孩儿的时候……

    周晨过来抱着周晚晚,坐在小板凳上帮赵小三儿分菇娘,磨磨蹭蹭,从没有过的耐心。墩子蹲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也不进屋。

    周晚晚看着两人不时地往屋里偷瞄,在心里笑。这俩家伙估计是刚才走的时候跟周阳赌气,现在想明白了,又不好意思去见他了。

    沈国栋冲周晚晚使眼色:这是咋地了?

    周晚晚笑,向周阳那边撇了撇脑袋:害羞了!

    沈国栋大步走进厨房,帮着试灶的周阳干活去了。

    “墩子,去活点泥拿来,这个锅台有点漏烟。”一会儿,周阳从屋里出来,叫着他们俩去干活,“小二,别玩儿了,你去供销社买东西。”

    墩子和周晨的眼睛马上就亮了,扔下俩小屁孩儿撒着欢儿地听周阳的吩咐去干活了。

    周晚晚的心里酸酸甜甜,又是好笑又是觉得温暖。有人可以让你发发脾气犯犯倔,可是一转身就会获得原谅和包容,这对他们这种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是多么的难得和幸福啊……

    沈国栋几大步走过来,抓住赵小三就给从小板凳上拎起来了,“你个大小伙子,总找小丫头玩儿啥!去干活去!”

    赵小三儿看着坐在自己小板凳上的沈国栋敢怒不敢言,眼睛瞪得圆溜溜,配上他圆滚滚的小光头,非常好笑。

    周晚晚看着沈国栋百思不得其解,这位也是从小无父无母,怎么就能长成这样呢?这真是个深奥的生物学问题呀……

第一五四章 嗜血

    “大哥,你放心,我没做过火儿。”吃饭的时候,周晨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周阳交代他们出去的事。

    他们回来以后,周阳一句都没问,跟往常一样宽厚包容,这让周晨和墩子更愧疚,越愧疚越不好意思提起,只能拼命干活,好好表现。

    周阳也不细问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既然说了没过火儿,那他当然相信弟弟们。

    “下午把前园子整出来,先种上点菜,好在咱搬过来的不算太晚,秋白菜还没开始种呢,不耽误腌酸菜。”周阳开始细细碎碎地说起家里的事儿,趁着他今天在家,把能干的活都干了。以后开始忙麦收,就只能俩小的在家了,不能把活儿留给他们。

    饭刚吃到一半儿,沈玉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乐、四乐!四婶儿求求你们!你们把你弟弟还给我吧!你们对我咋地都行!你弟弟才六个月,他啥都不知道啊!”

    沈玉芬身后,周家几乎所有的人都跟过来了。

    王凤英、周春发、李贵芝、周春喜、周春来,甚至周老太太都颤颤巍巍地缩在最后面,撩起衣襟擦眼泪。周富和徐春也跟着来了,可是他俩没进屋,沉默地站在院子里。

    随着沈玉芬的一跪,王凤英和李贵芝也都跪了下来,对着周阳几个人又是求又是拜,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周阳先把周晚晚抱进怀里,护着她的头,不让她看见这些又哭又嚎几乎癫狂的人。

    “你们把我梅花整哪去了呀!?赶紧把我梅花交出来呀!?你们一个个地都是活祖宗啊!梅花一个小孩子,她知道啥呀?!你们害她就不怕遭了天谴呐!”薛水芹是真的着急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咧着大嘴哭得肝肠寸断。

    他们中午从生产队回来吃饭,到家一看,家里被砸了个稀烂,所有的孩子也都没了。从周玲、周霞到周梅花、周兰,甚至睡在炕上还不会翻身的周强都没了。

    正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周老太太也哆嗦着回来了,原来周红英也没了。

    在地里的时候,周老太太心疼闺女,干了一会儿活就让她在地头坐一会儿,可是等她再转回来,周红英就没了,她一开始以为周红英是去上厕所或者跑出去玩儿一会儿,可是一上午周红英都没露头。

    直到中午的时候,一起干活的反革命吴宝祥告诉她,上午的时候看见周红英跟着周晨走了,周老太太这才慌了。

    她哆嗦着腿回到家里,本想着找儿子去要人,没想到家里的孩子都没了。

    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这是周阳他们来报卖周晚晚的仇了。

    “六丫比五丫还小呢,她啥都不懂,你们就行行好,放了她吧!我给你们磕头!我有罪!我该死!我拿我的命换六丫的命!你们别磋磨她了!六丫命苦啊!”李贵芝疯了一样,跪在地上扑通扑通地给几个孩子磕头,真的是一副要把自己给磕死的架势。

    “三乐、四乐,你俩是好孩子,心善,咱有啥事儿说啥事儿,赶紧把几个小的放了吧!他们真要出了啥事儿,你们以后心里也得有愧。”

    周春来低着头不敢看俩侄子,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俩孩子能这么狠这么毒,竟然真能下得去那个手。

    以前这俩孩子都像他妈,心软得不行,现在咋变成这样了呢?这心可真够狼的!

    “现在知道着急了?自个孩子丢了,急疯了吧?”沈国栋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让其他人起来,他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看着他们急得六神无主,痛得撕心裂肺。

    “卖我妹妹的时候多美呀!拿钱的时候多舒坦呐!”沈国栋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调调,却有一股阴冷狠虐慢慢从心底升上来,让他的语气越来越渗人,“轮到自个家孩子就受不了了?受不了你们也给我受着!?这才哪到哪呀!以后你们且得慢慢受着呢!”

    周晨一脚踢开试图去抱他腿的沈玉芬,也满脸讽刺,“我和我哥心软,心善,所以你们干啥坏事儿我俩都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是吧?你们心里踏实着呢,反正我们这就是俩傻瓜,你们随便磋磨,随便拿刀捅我们,捅上了就算赚着,捅不上再琢磨着下回,对吧?”

    周晨越说越生气,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周家人,“我告诉你们!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你们敢动我妹妹!我就让你们家孩子都死绝了!让你们知道知道,把心剜出来是啥滋味儿!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都回去吧!在我们家嚎啥?!”墩子站起来就把周春发几个男人往外推,“等你们家孩子死了烂了,你们再去收尸吧!”

    “三乐!四叔求求你!你放了你弟弟吧!他没得罪你呀!他还是你给救回来的,你忘了?要不是你跑出去给他找接生婆,他都死了呀!三乐!你不能看着你弟弟死啊!四叔给你磕头了!四叔求求你!”周春来被墩子的话吓得腿软得站不住,也跟着跪到地上开始磕头。

    周阳从听到周晨的话,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晚晚趴在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悲哀。

    这个心底淳朴善良的男孩子,这些天来心理上经历的狂风暴雨比谁都严重。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被周家人打得粉碎,善良换来恶意,恶毒永远在升级,他以前笃信的那些为人处世的准则,在他们身上得不到一点回应,只能把他们兄妹推上绝路。

    周晨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善良也是要分人的。他以前对周家人的善良已经让他们拿来当做伤害他们兄妹的工具和护身符,反正他们是善良的,那就尽情利用,反正伤害他们兄妹是不用付出代价的,那就肆无忌惮!

    “卖我妹妹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周阳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妹妹要是真给你们卖了,我求你们,给你们磕头,你们能把她还给我不?”

    周家人目瞪口呆,他们从没想过,这个老实憨厚的孩子能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能心肠硬到这种程度。

    “杀人啦!!周阳要把老周家一家全都杀绝啦!!救命啊!!”周老太太忽然大喊着往当街跑,一边跑一边把头发披散下来,一副准备去把事儿闹大的架势。

    周阳几个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谁都没搭理她的把戏,这种时候还敢用这套来威胁他们,真是欠收拾!

    沈国栋笑嘻嘻地看着周春来几个人,“等着你妈给你们讨回公道呢?等着吧!等你们家那几个小崽子烂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们的公道就来了。”

    周春来几个赶紧跑出去,连拖带拽把周老太太给架回了屋。

    “周红英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给她哭丧啊?”沈国栋看着周老太太笑,那笑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冷。

    “虽说没死,不过也快了。我在她头上来了一刀,倒吊在树上,据说这么吊着,那个口子就会不停流血,吊个一天一夜,直到把血流干,人才能咽气儿。我要是过个俩仨月不把她放下来,她就能成干尸,不腐不烂啊!到时候把你老闺女的干尸给你送去啊,你每天晚上搂着她睡觉,让你们母女团聚!”

    沈国栋说得轻描淡写,周家众人却从心底往上冒寒气。

    “我,我六丫……”李贵芝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

    沈玉芬死死地盯着沈国栋,就怕他说出对周强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又想知道周强现在怎么样了。

    “我……我……”薛水芹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抓住救命稻草般凄厉地叫起来,“我去公社告你们!这还没了王法了?!杀人总得偿命!你们敢动我梅花一下,我拼了命也得让你们不得好死!!让这个小崽子给我梅花陪葬!!”

    薛水芹指向周晚晚的手指刚伸出来,沈国栋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厉色,整个人骤然冰冷下来。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薛水芹的手,咔嚓嚓几声脆响,薛水芹慢了半拍才开始凄厉地惨叫。

    沈国栋手上没有任何停顿,一只脚踩住薛水芹,两手夹住她的头,刚要用力,周晚晚大叫一声:“沈哥哥!”

    沈国栋收回手上的力气,却不肯放开薛水芹,就着这个要把薛水芹脑袋拧下来的姿势,抬头去看周晚晚,那眼里还残留着一抹猩红,像嗜血的狼人被划了一刀,鲜血和疼痛激发出了他全部的狂性,血腥残忍又冷漠无情。

    “沈哥哥,”周晚晚又软软地叫了他一声,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沈哥哥,别杀她,她不配。”不配让你手染人命,不配死在你手中。

    不用任何多余的解释,沈国栋马上就明白了周晚晚的意思。

    他慢慢放松身体,一直盯着周晚晚黑亮的眼睛,直到那里面出现的又是她平时最为熟悉的那个沈哥哥,轻松快乐,痞里痞气不着调,却永远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无忧无虑。

第一五五章 晴天(给hmeng的长评加更)

    薛水芹的嚎叫已经超越了凄惨的界限,可以说是无限惊恐。

    等沈国栋放开她,大家才倒吸一口凉气,薛水芹的胳膊,两段都折了。不是关节被卸下来,而是大臂和小臂的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白花花的骨头茬子从肉里扎出来,甚至能看见红色的骨髓……

    周阳愣了一下,马上把周晚晚的眼睛挡住。沈国栋已经先他一步,在放开薛水芹的同时就挡在了周晚晚面前。

    周家人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甚至李贵芝几个为了孩子可以舍得出命去的母亲,也被吓得不敢再哭。

    “行了!都走吧!还在这干啥呀?我们家可不管饭啊!”沈国栋厌恶地看着已经被他吓傻了的周家人,“你们要是想上公社告我去就赶紧地!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们爱咋告咋告!老子等着!但是,你们要是谁再敢说我妹妹一句,碰她一下,我绝对会要你们的命!!”

    周春发哆嗦着往外跑,周春来和周春喜却齐齐地跪在地上不起来。周春喜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佝偻着,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头发花白,“我们这是活该呀!你们几个要咋地我们都行!我们没二话!可是那几个孩子啥都不懂,你们不能挑不懂事儿的奶娃子下手啊!!”

    周晨冷笑出声,“你们冲我妹妹下手的时候咋不想想她也是不懂事儿的奶娃子?咋地,就行你们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我们就不行?我们是不能这么干呐,我们是好人,是吧?”周晨忽然站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好人就得挨欺负?!好人就不能还手?!老子******以后不当好人了!!”

    沈国栋如果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周晨的话是多有他的风格……

    周春喜和周春来沉默了,李贵芝几个也不敢说话,可是还是不肯起来。起来他们的孩子就找不回来了……跪着还能给自己一个虚妄的希望。

    这一刻,他们才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这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让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对这几个孩子避之唯恐不及,再也不敢起任何龌龊的心思。

    “你们说吧,咋地才能把孩子放了,说啥我们都答应。”沈玉芬最先冷静下来。

    现在,这几个孩子他们完全对付不了了,软硬都不行。甚至去公社告状都行不通了,有那个沈国栋在,公社领导都巴结着他,怎么可能帮他们这群被监管的坏分子讨回公道。所以,现在只能把自个放到他们手里,让他们随便摆布,只求把孩子给放回来。

    “我对你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想看见你们。你们就回去等着给孩子收尸吧!”沈国栋油盐不进,让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几乎崩溃。

    他们来的时候都不相信周阳几个会真的把孩子们打死,虐待是肯定的,要人命的事儿这几个孩子却做不出来。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周阳和周晨的善良、心软他们太了解了。

    可是,现在有了一个沈国栋。他绝对能要了几个孩子的命。这一点周家人没有任何怀疑。

    几个人面无人色地瘫在地上,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呃!周阳咳嗽了一声,示意沈国栋看他怀里的周晚晚。

    周晚晚的小脑袋贴在周阳的脖子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她,这幅小身体太弱了,完全抵抗不了生物钟,午睡时间一到,马上就困得满脑子浆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精神不够紧张。沈国栋他们说得吓人,其实周晚晚根本就不信他们会把周家的几个孩子怎么样,吓唬人而已。

    不过沈国栋可不这么认为,事后他是这样跟周阳说的:

    “老子昨儿个就琢摸着把他们家的几个崽子扔山上埋了!今天可不是随便吓唬他们!我就想这么干来着!小二说你一定不让,我才听他俩的,没捏死他们。”

    不管经过如何,反正他们是不会真的让那几个孩子死的。所以周晚晚才能安心的受生物钟的召唤,午睡去了。

    周阳也是这么想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不可能真的对周兰和周强下手,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沈国栋一挥手,把周家众人带出去了,周晚晚趴在周阳怀里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院子里,沈国栋猫逗老鼠一样折腾着周家人,周富和徐春却趁这一会儿工夫把南园子的杂草给割完了,地也翻出来一块,周富正拿着镐修垅,徐春仔细地把土里大个儿的草根拣出去,完全没有去求周阳他们的打算。

    周晚晚一个酣畅淋漓的午觉醒来,刚动了动头,赵小三儿的小光头马上凑过来了,“囡囡,你醒了吗?”小家伙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没醒。”周晚晚也用气声回答她。

    赵小三儿咯咯笑,“骗人!你醒了!”

    周晚晚也睁开眼睛冲他笑。

    赵小三儿踢掉鞋子,爬到周晚晚的小褥子上,跟她头并头地躺在一起,“我等了老半天了,你一直不醒。”

    周晚晚笑,这小孩儿还委屈上了。

    “你梦到什么了?好吃的?”赵小三儿一咕噜爬起来,趴着研究周晚晚的脸,“睡觉的时候你还笑了。”

    赵小三儿做了个嘴角翘起来的动作,“这样笑的,可好看了!”

    周晚晚拿手指戳了戳赵小三儿长了不少肉的脸,这小孩自从身体调理好以后,个子猛蹿,几乎比八岁的二狗都高了,肉也长了不少,小脸儿红扑扑的,健康又精神,再也不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个白公馆里的小萝卜头了。

    赵小三儿也想去戳戳周晚晚睡得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想了想又把手指头收了回来,“我答应了小晨哥,一指头都不能碰你。”

    他争取到这份看着囡囡睡觉的差事可不容易呢,这回表现好了,以后小晨哥就可能还会答应让他陪囡囡睡觉了!

    周晚晚余光瞥到从园子里出来的周晨,笑眯眯地教赵小三儿,“不用手指头碰就可以啦!”

    她用拳头碰了碰赵小三儿的小肉脸,又用手掌贴了一下,“这样就行。”

    赵小三儿笑得灿烂极了,也拿手掌去贴周晚晚的脸,还没贴上,就被周晨喝断,“赵小三儿!不是不让你碰囡囡吗?你怎么挤到褥子上去了?!”

    赵小三儿彻底愣住了,“我,我没有,我还……”

    “说话不算数,不是好孩子。”周晨抱起周晚晚走了。

    赵小三儿趴在炕上欲哭无泪,小光头都暗淡了,我还没碰上啊!我一下都没碰上啊!

    周晚晚成功地坑了一把赵小三儿,笑眯眯地让周晨抱着洗脸喝水去了。

    盛夏的午后天空晴朗明澈,院子外面是葳蕤的树木和繁茂的庄稼,前园子里的草都被周富和徐春割下来收拾出去了,周阳带着三个弟弟还有赵大壮、赵二栓在翻地。

    周晚晚只睡了个午觉,两亩多的大园子已经快被他们全翻完了。

    沈国栋穿着一个跨栏背心挥汗如雨地变成了人形挖土机,用让赵家兄弟目瞪口呆的速度翻完最后一块地,“看见没有!这速度才是干活!老子最后那一段儿就是靠惯性悠出来的,根本就不费劲儿!”

    “行啦!你去歇着吧!”周阳过来接过沈国栋手里的铁锹,像他干得这么急,又不常干农活,晚上肯定得膀子疼。

    沈国栋一抬眼,看见被周晨抱出来的周晚晚,扔下众人就跑了出去。

    周晚晚正被周晨逼着喝水,睡醒以后要喝温水,这是李秀华当年带周晚晚时养成的习惯,被周晨记住了,就给一丝不苟地继承下来。

    周晚晚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碗里的水,喝药一样。她前世今生都不喜欢喝水,渴了就吃水果蔬菜,自从有了空间,想吃什么水果都有,她就更放任自己不喝水了。

    可是周晨别的还可以商量,对这件事却执拗得很。他可是一直认为是每天这几碗温水让妹妹变得白嫩嫩水灵灵的呢,怎么可能让她把这么好的习惯给丢了。

    周晚晚皱着小眉头坐在周晨怀里磨磨蹭蹭,希望周晨没耐心了放过她。可是周晨却一如既往地耐心十足,慢腾腾地用手指梳理妹妹的小发卷,琢磨着给她梳个什么新鲜的小辫儿。

    沈国栋跑过来,跟周晨申请:“给我抱一会儿吧?”

    “身上都是汗。”周晨眼皮都不抬一下,他最不喜欢别人身上埋了咕汰地去碰妹妹了,熟悉如沈国栋也不行,尤其是最近因为雪花的死,周晨心情不好,把关就更严格。

    沈国栋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在旁边晒水的大盆里扎了一个猛子,就算洗了头和脸了,再扯过的毛巾,几下擦干,身上也顺便抹几把,扯过晒衣绳上晾着的白衬衫,一边系扣子一边让周晨看,“这回行了吧?”

    周晨还是很嫌弃他,“都是汗味儿,你坐旁边看着她,别抱啊!”

    周阳他们垅都修出来不少了,周晨得过去看着他们种菜,这几个人干力气活还行,很多菜籽却不知道怎么撒,再给种瞎了他们今年就彻底吃不上菜了。

    沈国栋赶紧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放在膝盖上装老实人。

    周晨不放心地走了,“看着她把水喝完。”

    等周晨一进园子,沈国栋拿过周晚晚的水,咕咚一口给喝了个干净,然后冲着周晚晚眨着眼睛笑。

    周晚晚如释重负,觉得沈国栋再长两个翅膀就是天使了。

    “二哥,我要沈哥哥抱我去玩儿!”在沈国栋的教唆下,周晚晚很听话地跟周晨主动申请。

    周晨看了一眼他们就接着低头种菜不搭理他们了。这就是答应了。

    沈国栋一把抱起周晚晚,咧着一嘴白牙问她:“想去哪?上房摘花去?”

    周晚晚看了看那个被沈国栋完全踩塌了的仓房,心里直流冷汗,再上房就只有上住的房子了,要是给踩塌了周晨一定得掐死他俩。

    “去后园子,后园子有花。”周富和徐春把前园子给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让周晚晚完全没机会在里面做手脚了,现在得趁大家还没来得及去后园子,赶紧去放点东西。

第一五六章 猴头菇

    沈国栋一边走一边颠着周晚晚,乐呵呵变成人形座椅,去后园子探险去了。

    赵小三儿郁闷了一会儿又满血复活,摇晃着他的小光头屁颠屁颠儿地跟了过来,“囡囡,我娘种了一棵伊美人,开的花比我拳头还大,明天我给你摘来!”

    他要是敢把赵五婶的宝贝花给摘下来,就等着屁股被揍开花吧!

    “我不喜欢大的花,我喜欢小的,这样儿的。”周晚晚随手指了一下旁边草丛里开的一朵蒲公英花。

    “只要这个色的吗?我看你的小被子上和领子上都是紫色的花。”赵小三儿的精细劲儿表现在方方面面,“是野菊花。”

    “嗯,也喜欢野菊花。什么色的都喜欢。”周晚晚点头。

    喜欢紫色野菊花的是李秀华,她给周晚晚做的东西上总会在边边角角绣上几朵,周晚晚为了纪念她,在自己做的衣服上也会绣几朵。

    “你个大小伙子,不去干活总围着小丫头转干啥?赶紧干活去!”沈国栋对忽然跑出来的这个小跟屁虫非常不爽。

    “你也没去干活。”赵小三儿嘟嘟囔囔地小声嘀咕。

    “老子一口气翻了半个园子,你要是也能干这些再出来玩儿吧!”

    “等我长大了也能!”赵小三儿小胸脯一挺,圆圆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那就等你长大了再来找囡囡玩儿吧!现在别在这瞎晃悠!”

    赵小三儿被沈国栋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敢怒不敢言。

    沈国栋得意地大步甩开他,又一次完胜赵小三儿。

    周晚晚让沈国栋抱着她在后园子转了一圈,这个后园子也非常大,得有两亩多地,因为有两三年没人种了,蒿草长得老高,星星点点地开着一些野花。

    后障子外就是北荒地,因为这边离北大沟子远,又有一个乱七八糟的石料堆挡着,连放牛放猪的人都不来。所以障子外这块被石料堆和防风林围起来的区域基本也可以算他们后园子的范围了。

    靠后障子边上堆着一大堆腐朽的木头,估计是队里给王瘸子拉来做烧柴的。靠障子边的下风处是一个厕所,刚被周阳他们修理好,旁边还堆着一堆新挖出来的粪肥,周晨打算种秋白菜的时候用上。

    周晚晚越看越喜欢这里。足够大,足够隐秘,视野开阔,景色也好。没事儿看看院子外的农田和四季的树林就够心情舒畅的了。

    沈国栋让赵小三儿去前边搬了个小板凳过来,把周晚晚放上去,自己钻进齐腰高的草丛里去给她摘花。

    赵小三在沈国栋规定的五步之外看着周晚晚,一点都不介意沈国栋有活儿就支使他,没活儿就嫌弃他的无赖行为。

    周晚晚略用了点心思就把赵小三儿支使得团团转,然后抓紧时间在周围转了一下。

    沈国栋举着一大把野花从蒿草里出来,把围在中间的一把蓝色的小草花指给周晚晚看,“没找着紫色的,这个跟紫色差不多,下个礼拜天沈哥哥去小寒山给你找一大堆紫色的!”

    “蓝色的我也喜欢!”周晚晚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乖巧甜美地笑,悄悄地把弄脏了的小手藏在袖子里。

    沈国栋马上高兴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能喜欢!”

    赵小三儿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囡囡,没找着悠悠。”

    “接着找!找不着别出来!”沈国栋先周晚晚一步对他喊。这小子可算是离远点了,最好埋草里别出来了。

    “哎呀!这是啥?!”赵小三儿大叫一声,把沈国栋甩掉他的阴谋彻底粉碎。

    赵小三儿在几乎比他还高的草里找到几根烂木头,木头上长满了猴头菇。

    一开始几个人都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它白白的,干干净净,大家一致认为这可能挺好吃。

    直到傍晚的时候赵五婶来给他们送菜籽,才认出来,这是猴头菇。

    小寒山上很少能采到猴头菇,每年大量长蘑菇的季节,也得隔几年才能听到有人采到这种蘑菇。

    猴头菇对生长环境要求非常高,不止湿度和光照必须适合,通风也得良好,所以它们大都长在枯死的高树上,很难让人发现,发现了也不易采摘。

    物以稀为贵,“山中猴头,海中鱼翅”,在还没有出现人工养殖的这个年代,吃猴头是非常奢侈的事。所以别说这几个孩子,就是赵五婶也是在年轻的时候看过一眼,碰都没碰过。

    几棵木头上的猴头都采出来,足足采了三大盆,大的有赵小三儿脑袋那么大。这是很精准的数据,赵二栓已经拿弟弟的脑袋反复对比过了。

    “这么老多,可劲儿吃都能吃好几天!”赵小三儿围着几大盆蘑菇直蹦跶。这是他找着的!

    “囡囡让我去找悠悠,我给她找出来一大堆蘑菇!”赵小三儿骄傲极了,挑衅地看了沈国栋一眼。

    “行了!你们仨都赶紧回家吧!这都出来老半天了,你爹回来看不着你们看他不踢你们。”赵五婶赶紧截住赵小三儿的话头,让这小子再说下去,这蘑菇都要成他的了。

    几个孩子不容易,可不能占他们的便宜。赵五婶赶紧招呼几个儿子回家。

    “我爹说这些天让我们常来帮阳子哥他们干活,才不会踢我们。”赵小三儿不服气。

    “那也得回家吃饭呐!再犟嘴拍你!”赵五婶作势揍赵小三儿,手高高举起,却没落下来。

    赵小三儿抱住赵五婶的腿笑嘻嘻地撒娇,一看就是在家里太受宠,根本就不怕他娘挥巴掌。

    “五婶儿,我还有活麻烦大壮和二栓干呢,让他们在这吃饭吧,吃完了还能帮我们干一会儿,要不明天我就得上工了,也没工夫再干家里的活。”周阳也看出来赵五婶的意思,变相地留赵家哥仨在家里吃饭。

    “吃完饭再让他们来!”赵五婶坚持把三个儿子带回去。这仨孩子有多能吃她太知道了,周阳他么就分了那么一点儿粮食,给她家这仨小子吃一顿就得吃进去不老少,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这吃饭。

    赵五婶十分坚持,赵大壮和赵二栓也执意不肯留下,周阳只能妥协。

    赵家母子马上就要走,周晨找个盆给他们捡了一盆猴头菇,赵五婶说什么都不收,最后看几个孩子实在是诚心,周晚晚的小胳膊抱着她的脖子求她:“拿回去炖给哥哥吃。”

    她心一软,才拿了两个小的,“用不了那么多,拿两个尝尝味儿就行。”

    赵五婶走前仔细教周晨怎么把这些猴头菇摊开,明天掰成小块晾成干儿,“能吃一冬天!”

    又叮嘱几个孩子,这事儿可不能随便说出去,他们住了王瘸子一所破房子队里的人没啥想法,要是知道他们白得了这老些猴头,有那眼皮子浅的来找麻烦就不好了。

    虽然不怕找麻烦的,可还是少点事儿比较好啊。

    周阳几个点头,感激地送走了赵五婶。

    赵五婶回家以后又反复教育赵五叔和三个儿子做好保密工作,以至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赵小三儿在外人面前都不太敢随便接话茬,就怕说露了嘴让人把囡囡撵出来没地方住。

    围着这么一大堆猴头,几个孩子都非常高兴。

    沈国栋拿起一个跟周晚晚的脸比,“没咱家囡囡白。”

    “比沈哥哥毛多!”周晚晚马上反击他。

    “我又不是猴子!”

    “我也不是猴子!干啥拿我跟它比?”周晚晚不高兴了。

    沈国栋哈哈大笑着把周晚晚抱起来,狠狠地在她白玉一样无暇莹润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

    “晚上吃猴头!”周晚晚推开沈国栋又凑过来的大脑袋,往周晨身上扑。

    “对,吃猴头!趁新鲜好好吃一顿!”周阳拍板,“正好小二昨儿个从山里抓回来几只山鸡,咱做山鸡炖猴头,再吃一顿小米干饭!”

    虽然从小生活困顿,但周阳对待生活的态度却一直很大气。无论食物还是钱财,只要不是浪费,他就很痛快地给弟弟妹妹用,特别是吃食上,给他们吃就让他们一次吃个痛快。从来不会像这个时候的很多家长一样,好东西都抠着攒着,从不给孩子可劲儿吃。

    周阳这个习惯也是传承自李秀华。就是手里只有两碗面了,她也会给常年吃不上一口细粮的孩子们做一顿面条,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吃个高兴。

    而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顿拿出来一两把给他们做一顿面糊糊,再跟孩子反复念叨着这口糊糊多么来之不易,父母为了你们多么节省艰难。

    她的这个习惯被很多人诟病,就连她娘家妈都说过她不会过日子。可是她却让自己的孩子们即使在物质极度匮乏的日子里,心里依然充实愉快,没有任何匮乏感和负疚感,更不会觉得生活有多么沉重艰难,反而总能从中感受到诸多美好之处。

    所以,周阳兄弟俩的整个童年都沉浸在母亲营造的美好里,即使贫困辛苦,却不会被物质所累,反而更懂得享受生活中的物质,知道去欣赏身边美好的事物。

第一五七章 后园子(给东东**的加更)

    感谢李秀华的言传身教,让周晚晚不用费任何口舌,就让大家可以好好享受这顿丰盛的晚餐。

    山鸡鲜香肥嫩,蘑菇嫩滑可口,吸足了鸡汤的猴头菇比鸡肉还入味儿,周晚晚一顿饭一口肉都不肯吃,饭也得周晨硬塞才能吃两口,一个劲儿地挑蘑菇吃。

    周阳几个也吃得满嘴流油,痛快淋漓。整整两只山鸡再加上一盆撕成块儿的猴头菇,炖了一锅,几个人全部消灭掉,连肉汤都被沈国栋和墩子泡饭吃了,一滴没剩!

    “太好吃了!比省军区招待所那个啥国家特级厨师做的小鸡炖蘑菇好吃多了!”沈国栋拿着一团焖饭的锅巴接着啃,一脸的意犹未尽。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四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敞开了吃,剩下的三斤多斤小米根本不够吃,周晨又放了两大碗高粱米,最后锅底都刮干净了,沈国栋还嚷嚷着他能再吃两大碗。

    两大碗饭是没有了,锅巴还有一大团,沈国栋给每个人分了一份,抱着自己那份开啃,看他那架势,确实是没吃饱。

    周晚晚趴在周晨怀里,让他慢慢地揉着肚子,心里幸福无比。她现在能让哥哥们吃饱,能看着他们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已经别无他求了。

    “待会儿我就让小张叔叔给咱换粮票去,以后一顿再多加几碗米!”沈国栋手里捏着二百多斤肉票,就是换成细粮的粮票,也能换八九百斤,再加上有曲保健这个长期保障在,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粮食的事。

    这个时候,粮店出售的大米一般有三种,一号米两毛二左右一斤,但只在年节少量供应,二号米、三号米基本能保证供应,价格在一毛五到一毛八之间,而一斤肉的价格是七毛六,所以一斤肉票换四五斤细粮的粮票那是得被疯抢的好事。

    有了粮票,他们手里又不缺钱,可以随便买平价米,当然不用担心粮食问题,而且还能都吃细粮。几个半大小子再能吃也不害怕挨饿了。

    几个人刚吃完饭,小张就来接沈国栋回去了。

    “给我请一个星期的假,我先不回去了。”沈国栋完全不把这么就不上学当一回事儿,说得轻描淡写。

    看小张脸上都是反对,他把眼睛一瞪,“我爷爷都答应我了,只要我考试都及格,就让我自个安排上学的事儿。我这学期考试都及格了,上回语文还得了七十八分!”

    七十八分是沈国栋语文学习上的最高水平,自己觉得很值得一提。

    小张无奈地走了。参谋长真是不了解这小子的脾气呀!怎么能随口就答应他这样的条件呢!?及格了就可以随便逃学了?不把这小子关学校里看着,他得闯多少祸啊!

    小张却不知道,沈爷爷这个条件可不是随口答应的。自从看见沈国栋跟周晨兄妹俩一起学习以后,他就知道孙子这回考试准能及格了。答应他这个条件就是给他机会出去随便跑跑看看。

    大小伙子,咋能总像家猫家狗一样关着呢!?就得让他从小多出去跑,看多了,经历多了,以后无论走到哪,无论这辈子他要干啥,都能比别人少走弯路,也更容易干出一番事业来。

    沈爷爷用自己十二岁跑单帮,十七岁下南洋的经验教育孙子,想锻炼他的闯劲儿。这种做法见仁见智,好坏无从评说。可他却漏掉了一点,那就是沈国栋这孩子从小最不缺的就是闯劲儿,你再鼓励他,那后果,真的不太好说啊……

    小张叔叔留下一堆关心,带着满腔担忧和二百斤肉票走了。

    周晚晚鼓动沈国栋,“再去找蘑菇!”

    沈国栋当然积极配合。几个人又跑到后园去翻蒿草,结果收获非常丰厚。

    周晨在东北角找到一大堆已经长好了的土豆,长得个儿大结得又多,把地都撑出一道道缝隙。周晨欣喜地算了一下,这些都刨出来至少得有五六麻袋,足够他们今年吃的了。再加上周家自留地里的那一垅,他们明年的种子都不用发愁了。

    高兴了一会儿,墩子一转身,又发现他身后那片一直以为是野草的东西竟然是野蕨菜。那么一大片,水灵灵地长着,鲜嫩极了。

    沈国栋的收获最丰盛,他发现了两大窝野鸡蛋!

    周晨赶紧过去,阻止了他给连窝端的企图。留一两个在草窝里,说不定还能像在西树林里那样,天天有野鸡来下蛋呢!

    转了一圈儿,各种野菜又发现了好几片,地瓜、南瓜也找到了几棵,还找到了一片已经有不少果实成熟了的西瓜秧和甜瓜秧。

    “这个后园子根本不用咱收拾,就这么放着吧,说不定以后又长出啥好东西来!”沈国栋寻宝寻上了瘾,还准备继续开发呢。

    “那些木头会长蘑菇吗?”周晚晚指着那堆做烧柴的烂木头问。

    “不是啥木头都能长蘑菇的。”周晨耐心地跟妹妹解释,“长蘑菇得下雨,还不能晒大太阳,等到了八月份,二哥带你去山里采蘑菇。”

    “把木头放草堆里,让他们长蘑菇!”看周晨又要给她解释,周晚晚赶紧加了一句,“猴头就是那么长出来的!”

    “试试!不试咋知道行不行!”沈国栋也帮着周晚晚说话。

    周晨和周阳几个眼睛一亮,是啊,再把木头放回去,说不定还能长出来猴头呢。

    几个人赶紧把长猴头的木头又放回原处,又在周晚晚的坚持下搬了一堆木头放在它们旁边。

    几个人笑嘻嘻地哄着妹妹,说就等着她的木头长蘑菇好炖鸡肉吃了。

    洗漱好躺到炕上,周晨问沈国栋:“就让他们这么待山上一宿?”

    沈国栋满不在乎地点头,“待一宿算便宜他们了!”

    “周兰和周强不懂事,就算了,其它的也扔山上去得了!”墩子从小挨欺负,对孩子的恶毒体会最深,所以也最不待见周家那几个欺负过周阳兄妹的坏小孩。

    “那个周兰,真跟咱囡囡一样大?”沈国栋第一次注意到周兰,怎么都不相信这个瘦成一把骨头,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孩子和周晚晚差不多大,都是一家的孩子,这也相差太多了。

    “她命苦,没摊上好爹妈。”周晨言简意赅,一点都不想提周春喜夫妻。

    “也没摊上好姐姐,大丫姐当时要是带着周兰一起出去过,她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周阳自己责任感特别强,就看不惯不管妹妹自己跑了的周平。

    周晚晚仔细听了半天,才从他们的闲聊中弄明白,原来他们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周家人,而是把他们赶到了山上,而且把他们的衣裳都拿回来了。

    只穿着**的一群人,想跑回来都不敢出山,只能躲在山里等沈国栋想起来了给他们送衣裳。

    沈国栋说了,“你们受罪还是你们家孩子受罪,自个选吧!你们脱光了在山上喂蚊子,你们家孩子就回家睡觉去,你们要不去,就孩子去。”

    周家人都去了,连周老太太都去了。除了瘫在院子里没人管的周老头和对周霞漠不关心的周春亮,所有人都主动要求去替孩子受罪。

    周老头就算了,周春亮敢不去?不去周梅花就得去。

    薛水芹拖着严重扭曲变形又血肉模糊的胳膊给周春亮磕头,沈国栋在旁边笑着看。

    周春亮要是去,那就是个遭罪,要是不去,薛水芹就得恨死他,以后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周春亮还是去了。他倒是真不想去,可是他不去沈国栋就不走。沈国栋不走,家里的孩子们就可能多受罪,其他人急了。

    周老太太的权威在别人那不好使了,在周春亮这还是很管用的。所以他还是乖乖地去了。

    周晨冷笑,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周春亮可以去山里脱光了喂蚊子,他们兄妹长这么大,他这个当爹的甚至都没抱过几下。

    走之前,沈国栋给薛水芹的骨头接上了。接上了也是残废了,只是不用这么支棱着吓人而已。

    薛水芹又疼得死去活来一回。

    至于周家的孩子们,当然没扔山里也没在哪等死。除了周红英,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在学校后面的菜地里用劳动换糖吃呢。

    沈国栋给了二十块一把糖,让他用糖当诱饵,把这几个小姑娘哄到傍晚,不许离开学校一步。二十块现在见了沈国栋比见了祖宗还乖,保证能完成好任务。

    至于周家的几个孩子,有糖吃,还能出来放风,不用担心挨打,他们当然愿意,让他们走都不想走。

    周强被周晨和墩子送去了大高屯,他们告诉沈大娘,沈玉芬作为坏分子家属,被罚劳动,今晚得夜战,看不了孩子,让她看一天。

    沈大娘骂了一通周老太太作孽,就抱着小外孙给他熬面汤去了。

    周红英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周晨叫她的时候就告诉她,队里要对她实行特殊惩罚,让她单独劳动。然后把她带到河套,指着一个水泡子让她往里填石头,填满了再回家。

    周红英赶紧乖乖填石头,她这半年多啥稀奇古怪的惩罚都受过,只是填水坑这已经算不错了。刚开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翻过没化冻的地呢,那不是也得乖乖干,干不好照样不让你回家,还得在冻土地上罚跪。

    所以,当周家众人被扒了衣服在小寒山喂着蚊子,又要担心孩子现在在遭啥罪的时候,周家的几个大孩子已经回了家含着糖睡着了。就是周红英,也看着没人管她,抹黑跑回家睡觉去了。

    可是周晚晚家今天晚上却是个很难入睡的夜晚,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有点艰难的谈话。

第一五八 善念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周阳一直对周晨、墩子和沈国栋的行为没做任何指摘,无论他们做什么,他都全盘接受下来。

    今天晚上,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哥,周阳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跟他们讨论一下这段时间的事了,所以他发起了一场有关于要不要心怀善念的谈话。

    “以前我觉得吧,对我看着顺眼的人好就行了。”沈国栋这个看着顺眼的标准甚至不包括家人。

    “别人惹我一分,我马上还回去十分,一板儿砖不行就十板儿砖,反正能拍老实他!”这应该是他们初见沈国栋时他的样子。

    “后来进了部队,学了不老少。不用见血让人活受罪的招儿多着呢!不揍他让他疼疯了才是真折腾人!

    反正,谁惹我了,我立马十倍百倍地找补回来。啥是心善?心善的人也不是不好,但是憋屈。我不稀罕。”

    想了想,沈国栋又加了一句,“囡囡要是想对别人心善,那没事儿,有我呢,我能让她不受欺负。”

    黑暗中,周晚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说话。也许,在这个家里,心里最为冷硬的就是她了。这一世,她跟心善永远沾不上边儿。

    “阳子哥,你说,对坏人怎么做才算是合适呢?”墩子被周阳和沈国栋一说,心里也非常迷茫。

    “我以前没觉得自个手很,可是自从打了二十块和那个王凤英,我就觉出来了。她俩欺负囡囡了,我揍他们是应该的。但是我想揍死他们。队长说杀人才用偿命,他们没杀人,可我想要他们的命,是真想要。我是不是心不善才会这样?”

    “我也想要他们的命,那我心也不善。”沈国栋接着墩子的话说到。

    “我也想要他们的命。”周晨这个他们,一定不止是说王凤英和二十块。

    “我不想做个心善的人。”周晨平静地说道,“我妈心那么好,也没活长。我和我哥以前跟我妈学,差点儿没让他们把囡囡给卖了,心善的人没好下场。”

    “心善和有没有好下场不是一回事。”周阳用自己的坚定和沉稳安抚着几个弟弟心里的迷茫。

    “我们做个心善的人,是让自个过得更好,心里更舒坦,这和别人没关系,是为了自个。”周阳不疾不徐地说道,“心善的人不是好欺负,而是不对别人有坏心。要是挨欺负了,照样揍回去!心善就对谁都心善了?那不是心善,那是缺心眼儿。”

    周晨在黑暗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些天来,他也一直在内心做着挣扎。从小母亲对他的教育和现实的反差太大,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了,所以他只能本能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来应对。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像沈国栋和墩子一样的人时,心里又在不断自问,这样对吗?世界应该是这样针尖对麦芒时刻充满对抗和伤害的吗?

    周阳的一席话让周晨忽然就不那么迷茫了,是啊,对好人好,对坏人坏,自个心里舒舒坦坦地过日子,这才是他熟悉而喜欢的世界!

    “刘疯子和咱妈,当年一前一后没了孩子,后来的日子过得就完全不一样,你们想想,这是为啥?”周阳提起母亲,怀念之中又有敬重。

    墩子小声儿给沈国栋讲刘疯子的事。刘疯子是铁匠炉屯的一个媳妇,受婆婆虐待,怀着孩子都七个月了还得去基建队干重劳力的活儿,最后孩子流产了。

    她对婆家人恨之入骨,慢慢地觉得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们也是跟婆家姓的,都对她不好,她对他们也疑心越重,有好几次,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怀疑,她就差点打死自己的孩子。

    恶性循环,她的男人和孩子与她越来越生疏冷淡,关系非常差。同时,她也对屯子里的人充满敌意,觉得谁都不是好人,谁都可能背后下黑手害她,弄得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她。

    最后她竟然怀疑婆婆要毒死她,她就先下手为强,把老鼠药放到了粥里,打算毒死婆婆一家。

    可是没想到,被她骗走的孩子们又回来了,她嘴馋的小女儿在饭前偷吃了粥里的地瓜,被毒死了,她也疯了。

    对这个苦命的女人,婆家没告她,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她。

    可是她却不能放过自己。现在,她就游荡在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却很少有人能看见她。因为她不敢见人,她觉得谁都是来害她和她小闺女的,看见人影儿就跑。

    只是偶尔会有人见到她拿着一朵小花或者一把野果子出神,念叨着她家草花喜欢,给她家草花留着。草花是她的小女儿。

    “刘疯子是太伤心了。妈当年也伤心,我看见过她偷着哭。”周晨哽咽了一下。当年周阳被迫退学,他们又失去了一个小妹妹,那是他幼小的心灵中永远的阴影。

    “就是那时候,妈说以后咱俩长大了,结婚就直接结外面,一天都不在家里待,她不能让自个的儿媳妇再过她这样的日子。”周阳慢慢回忆着,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母亲当时的苦心和决心。

    “你妈太软和了,打折周红英一条腿,看她咋上学!”沈国栋自己不吃亏,也看不惯老老实实吃亏的人。

    “真那样,阳子和小二说不定都活不到今天,更不会有囡囡。”墩子没有见过李秀华,对她也没有感情,所以能很冷静客观地分析这件事。

    沈国栋不说话了。为了能有囡囡,啥都得忍。李秀华忍得对。

    “沈哥哥,你打折薛水芹的胳膊,为啥不让我看?”周晚晚问道。

    她对沈国栋的暴力不做任何评论,但她不能让这几个孩子觉得暴力是光荣的,是他们以后人生中遇到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

    沈国栋不说话了。对周晚晚,他说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从来不会因为她小就敷衍哄骗她。

    所以,当沈国栋意识到,自己不想让周晚晚沾染上任何与暴力有关的东西,就如同他受不了周晚晚整洁的衣襟蹭上一块灰尘一样,他开始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周晚晚没有接着再问,周晨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

    周晚晚问的是沈国栋,他们几个的内心也一样受到不小的触动。

    沉默了好久,周阳又慢慢接上刚刚的话题。

    “都是伤心,妈还是对咱们好,怕我们伤心,都不让咱们看见她哭,她对屯子里的人也没变。刘疯子就开始看谁都不是好人,最后连自己的儿女都想成坏蛋。最后妈走了,屯子里那么多人照顾咱们,她还给咱留下了囡囡,刘疯子却毒死了自个的小闺女,自个也疯了。”

    周阳不说谁做得对,只是把事实摆在了几个孩子面前。

    对这个世界心存善念的人,和与这个世界为敌的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他们的生活状态也会截然相反。

    “我们以后要成他们那样的人吗?西头那样的,刘疯子那样的。”周晚晚问道。因为他们住在屯子的最东头,所以就用西头来指代周家人。

    “不行,那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周晨缓慢儿笃定地说道,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大家都不再说话。可谁都没睡着。

    这场持续到深夜的谈话在他们以后的一生中,都再没有被正式地提起过。可是今天这场谈话的内容,却对他们一生的生活态度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第二天一早,沈国栋抱着周晚晚跟周晨对峙了起来。

    自从周晚晚差点被抢走卖掉,周晨就非常没有安全感,妹妹不抱在手里也得看在眼里,离开他一会儿都不行。

    可是今天早上沈国栋竟然跟他说要把妹妹留家里跟着他,这是周晨绝对忍受不了的。

    沈国栋看周晨那里行不通,开始游说周晚晚,在家里跟着沈哥哥多好啊,你想干啥都行!你不是想光着小脚丫踩水吗?沈哥哥给你弄个大盆,你随便踩!

    周晚晚也有点不想去学校,在课堂上老老实实待着哪有在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好啊。而且,李老师好像也有点不太喜欢她。

    前世,周晚晚一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剃着男孩子一样被狗啃了的头发,衣衫褴褛,却是李老师的得意弟子,受到了他很多照顾,甚至班里的同学都说李老师偏向周晚晚。

    今生,周晚晚可以说是人见人爱,却单单不受李老师待见。李老师当然没对她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可是背着周晨,他看周晚晚的眼光满满的都是不满意。

    周晚晚莫名其妙,却也不太在乎。前世受到李老师照顾的恩情她已经报答过了,今生如果不能如前世一样和睦相处,那也只能是缘分尽了,她纠结也没用。

    可是如果可以不用面对李老师莫名的不满,她还是希望不去面对的。

    毕竟沈国栋比李老师可爱多了!

    周晨太熟悉妹妹的表情了,她动动眼睛,他就知道了小丫头的想法。

    周晨挫败地坐着生闷气,就是不同意留妹妹和沈国栋两个人在家。

    几个人闹腾了一早上,墩子都已经去了一趟小寒山,把周家人弄了回来,又喂了鸡,还熬好了粥。

    周阳没办法,商量着要不周晨也请一天假在家待着吧?他学习那么好,请一天假也不耽误啥。

    周阳也实在是够偏心的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委屈妹妹勉强跟着周晨去上学。

    最后周晨留在了家里,三个小孩高高兴兴地逃学了。作为家长的周阳只能任劳任怨地跑去给周晨请假。

第一五九章 撑腰

    readx;周阳和墩子去生产队上工了,周晨趁着早上太阳不大,把妹妹放到小板凳上晒太阳,然后把试图往妹妹跟前凑的沈国栋支使得团团转。

    他要晒猴头,就得在院子里搭个架子,放着沈国栋这个大劳力不用不是浪费了!

    周晚晚一边晒太阳一边数鸡蛋,响铃姐送来的两只老母鸡都趴窝了,再过二十天左右他们家就有两窝毛绒绒的小鸡崽儿了。

    这两只母鸡会这么巧,来了就趴窝,当然是周晚晚的功劳。

    “一窝多放几个蛋,让它给咱们多孵出点小鸡崽儿。”沈国栋忙里偷闲跑来跟周晚晚商量。

    “母鸡的肚子小,搂不过来那么多蛋。”

    “让它勤快点,换着搂呗。”沈国栋生来就是挑战规律的。

    周晚晚笑眯眯地点头不说话。这招儿还真行。反正她也打算好了,到时候把小鸡崽儿掉包,他们养空间基因改良的小鸡。就是母鸡孵不出来那么多小鸡崽儿也没事儿。

    他们都计划好了,孵出来的小鸡,一窝是要给响铃姐送去的。家里留一窝也就只有十多只,好像有点少。

    按她的计划,趁现在割资本主义尾巴还没那么严重,整治形式也还没那么紧张,家里得多养点家禽。到了六六年,一切事情都得小心翼翼起来,万事都得以不惹事儿为标准了。

    周晨对孵小鸡也完全没经验,既然妹妹喜欢,那就让老母鸡多楼几个鸡蛋呗,反正都是趴着,还能累着?

    最后。两只老母鸡就只能纠结地看着自己窝里的三四十个鸡蛋发愁了。

    沈国栋一只鸡给扣上一个大筐,还教训它们:“好好干活儿,别偷懒啊!”

    周晨看着认真地把猴头一块儿一块儿摆在盖帘儿上的妹妹,心里马上就柔软踏实起来,“囡囡,猴头晾好以后给谁吃呀?”

    “给赵五婶儿吃,还有响铃姐。”周晚晚按照周晨的想法说。又叮嘱在旁边搭架子的沈国栋:“沈哥哥不要出去乱说。”

    今天早上他们就商量好了。猴头的事要保密,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就说是在山里捡的。就是响铃姐。给她的时候也说是在山里捡的。

    至于沈国栋,倒是不担心他嘴不紧,而是要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在他的意识里,这根本没啥不能说的。老子又不是偷的,谁敢管?

    沈国栋笑呵呵地点头。又过来讨好周晚晚,“咱俩种苞米去吧?”

    现在种苞米秋天当然成熟不了,可是可以吃嫩玉米。深秋的时候煮熟了,晒干。到冬天放水里一煮,跟新鲜嫩玉米没什么区别。在没什么零食的年代,冬天能吃到一口嫩玉米。那是小孩子多好的零食啊。

    周晚晚一提议,周阳就答应了。园子里那么多地。妹妹喜欢就种呗!最多是他伸把手伺候几下,根本不算事儿。

    周晚晚和沈国栋种玉米去了。两个人都没什么种地的经验,只能严格执行周阳告诉的方法,一个坑儿放三粒种子,一颗一颗数得仔细极了。

    沈国栋干活属于粗放型,出力气行,这么磨磨唧唧地数数他是最不耐烦的。可是现在不同以往,这可是小丫头第一次跟他一起种的庄稼,万一种不好,以后小家伙该不愿意跟他玩儿了。

    再说了,他可是万能的沈哥哥,怎么能种不好几垅苞米呢?必须得种好!

    周晚晚白嫩柔软的小手指头在沈国栋小麦色的掌心一颗一颗地数玉米种子,数完看着他种下去,再浇点水。这么一个坑儿一个坑儿地种下去,周晚晚心里渐渐踏实笃定,宁静欢喜。

    土地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当你亲手把种子埋下去以后,对这片土地马上就会有了感情,仿佛它和你之间建立了某种神奇的联系,心里对这片地方马上就会充满期待和认同。

    俩人磨蹭到中午周阳他们都回来吃饭了,才把几垅玉米种好。

    周阳抱着妹妹跟她说话,俩人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事无巨细,一上午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好几年,有好多事要跟对方分享一样。

    周晨索性不搭理这俩黏糊得不像话的,去给墩子找衣裳。

    “你怎么长这么快啊……”周晨小声嘀咕,有点不服气。

    墩子的个子蹿得太快了,现在已经比周晨高半个头了。他的衣服墩子穿着又瘦又小,看得他非常羡慕。

    周阳和周晚晚偷笑,周晨话里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自己没人家长得快,被赶超过去了,着急了。

    墩子也笑,跟大家熟悉以后,他也能偶尔逗逗比他小的周晨了。不过墩子本性还是那个老实孩子,“我吃得比你多,再不比你多长点儿,那不是白瞎那老多粮食了。”

    周晨平衡了,把周阳的衣服给墩子找出来穿。

    男孩子到底粗心,又都在长个子,谁也没觉得谁长多少,所以兄妹三人的衣服鞋子随着他们的个子在长这件事连周晨都没发觉。

    “再做新衣裳,给墩子哥做吧,他比我高,我穿他穿小的就行。”周晨跟周阳说道。

    这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普通的事,大的穿新的,二的穿旧的,三的穿补丁罗补丁的,谁家的兄弟姐妹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这对墩子来说就不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了,他人生的十几年,从没体会过这种感受。

    墩子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强忍着还是没忍住,大大的一滴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给小二做新的,小二还得上学呢,穿不好人家笑话他。我穿啥都行。”墩子一把抹掉眼泪,因为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眼泪,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抖动。

    “都做新的,以后咱每个人都有布票,过年都做新衣裳!”周阳装作没看见墩子的失控,笑着夸奖周晨:“小二懂事儿,学习也好,多给做一套!”

    他们分出来过了,以后国家给每个人分的布票也能拿到自己手里了,过年就能穿新衣裳了。

    可是周阳说的给周晨多做一套,如果只靠每人分的那点布票是根本不够的。一年分的布票,最多给一个人做一件衣裳,一套都不可能。所以很多大人几年都不添置一件新衣裳,全给家里长个子的孩子做了。

    “也给囡囡多做几套,我那还有发的布票,等我回去再多弄点,咱想做多少做多少。”

    自从上次卖了山货,沈国栋眼前就忽然展开了一个新世界,他有胆子有手段背景又实在过硬,在县里随便走一遭,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一点布票当然不在话下。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做新衣裳,二狗跑了进来,“阳子哥,我爹说他看见你姥家的几个舅舅带人来咱屯子了,把老周家砸了,正在他们家闹呢,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儿。”

    周阳和周晨赶紧往外走,他们倒不是怕周家被砸,他们是想趁这个机会跟舅舅们说上话,等过几天再去姥姥家认个错,以后就好正常走动了。

    墩子看两个人出门了,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谁知道这个姥姥家的舅舅是什么人,万一砸红了眼,连周阳他们一块儿揍怎么办?

    他们三兄妹这几年这么难,也没见这几个姥姥家人来关心一下,墩子对这些人忽然冒出来打扰他们的新生活心里有些抵触。

    人都走了,沈国栋笑嘻嘻地看周晚晚,“去看看?”

    周晚晚点头,刚才他们都往外走,她就拉了一下沈国栋的衣角,他马上就明白了,什么都没说,就坐在这等着带她走。

    要是当时就跟着周阳他们,一定会被撵回来,这种打打砸砸的场面,怎么能让妹妹看见呢?吓坏了咋整?

    沈国栋虽然也觉得最好别让周晚晚看见这样的事儿,可是她想去,他就没有任何顾虑地带她去。还是那句话,有他在,啥都不用怕!囡囡想干啥就干啥!

    姥姥家的人前世对他们兄妹不闻不问,周晚晚一直有着心结。今生她知道两个哥哥想修复关系的愿望,却一直持保留态度,所以现在她必须跟着去看看。

    “别怕,沈哥哥在呢,谁都不能欺负你。”沈国栋看着周晚晚严肃的小脸,忽然心痛得不行。

    小丫头刚才还笑得又调皮又可爱,现在就一副小大人儿的样子,这些糟心事儿哪是她该操心的呀!

    所以沈国栋现在特别不能忍受有什么事儿让小丫头担心。他们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都跑这来添什么乱!

    两个人还没到周家,远远就看见一大圈人围在大门口。午休时间,社员们都回来吃饭,正好赶上看热闹。估计李家人也是趁午休时间来堵周家人的。

    周晚晚和沈国栋再走近一些,就听到周春亮杀猪一样的嚎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秀华!大哥,别打了!我错了!我没不要孩子!是他们自个要分出去的!不信你们去问!”

    “他妈的!大哥你闪开!我抽死这个没长心的!他们几个孩子最小的才三岁!你要是对他们好,他们能想要分家?问他们干啥?我们今天就是来给他们撑腰的!”(未完待续)

第一六零章 打砸

    周春亮又是一阵嚎叫,很显然,被揍得比刚才还惨。

    沈国栋一下就乐了,抱着周晚晚进了周家的院子。

    周家现在除了房子还支在那没倒,家里没一处好地方了。门、窗都被砸了个稀烂,院子里扔着一堆铺盖,两个年轻人正把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扔,碗盘碎了一地,李金华端着周家唯一的一口锅走出来,咣当一声扔到院子当间儿。

    他一个快四十的男人了,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竟然不比二十四岁的大侄子大多少。

    “庆生!拿个砖头子过来!锅给他砸喽!让他们坏!没饭吃了看他们还坏不坏!”李金华梗着脖子叉着腰,指着缩在院子一角的周家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他的年纪非常不符。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从周家院子一角走过来,这是李金华的儿子李庆生,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你给我老实地待在那!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跑,谁碰着你和孩子可活该!”

    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里站着的是沈玉芬,怀里抱着周强,吓得脸色煞白的周兰也站在她旁边。

    随着咣当一声响,周家唯一的一口锅被凿漏了……

    院子最显眼处,周春亮被李家大舅李金华和三九李国华围着拳打脚踢,早就倒在地上抱着头求饶了。

    周家众人却都缩在一起,一声都不敢吭。

    李家大表哥李庆云和二表哥李庆学还在不停地往外扔东西,他们是李厚华的两个儿子,看样子是要把周家彻底砸了才罢休。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一个为周家说话的,都满脸轻松地对周家院子里指指点点着。

    周阳、周晨和墩子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沈国栋抱着周晚晚走过去,跟他们站在了一起。

    周阳兄弟俩看见妹妹紧绷的小脸儿,都想把她抱过去,却被沈国栋躲开了,“待会儿你俩还有事儿呢。”

    怎么说他们兄弟都得正面接触一下这群如狼似虎的姥姥家人,在没摸清底细之前,沈国栋可不放心他们带着周晚晚过去。

    “******!别以为你们装孙子就没事儿了?!”李金华砸了锅,又开始向周家众人发难,“你们老周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当年我们家真******瞎了眼!”

    周军忽然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别砸了!民兵来了!看你们给不给我们家赔钱!砸啥赔啥!像前年一样!让你们家赔个底儿朝天!”

    众人现在才明白,周家人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看着李家人砸,原来不是因为理亏不敢阻拦,而是早有打算,派了周军去找民兵,指望着让人家给赔钱呢。

    可不是,前年李秀华出事儿的时候,李家也来又打又砸了一通,最后又是赔东西又是赔药费,可是给他们掏了不少钱。

    沈国栋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他把周晚晚交给墩子,“在这老实站着,出啥事儿都别往前凑,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国栋钻出人群走了,周阳、周晨和墩子也商量起来,他们不能再让姥姥家人为了他们掏钱了。

    姥姥家过得也是正常的农村日子,没有任何挣现钱的道儿,虽然劳力多又都能干,在队里挣的工分不少,可是手里的现钱却不多。再加上家里好几个表哥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这样隔一年就糟这么一笔钱,以后表哥们就别指望娶媳妇了。

    他们决定自己出这笔钱。墩子首先点头,“姥姥家是为了咱们出气,这钱该咱们掏。”

    墩子现在已经能非常自然地用“咱们”这个词了。

    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钱当然是放在一起花,周阳一开始跟大家商量,挣的钱先都放在一起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了,除去生活费,挣的钱分两份儿,他和墩子一人一份儿。

    墩子第一次跟周阳发了脾气,这个老实孩子一向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说不出来,急得眼睛都红了。

    沈国栋也不愿意了,他这么折腾着赚钱就是为了给囡囡吃好的穿好的,怎么周阳这一说,没他和囡囡啥事儿了?

    “我和囡囡也自个出去单过得了!”

    最后,大家决定所有人赚的钱都放一起,要花大笔的钱就大伙儿商量着都同意了再花,不分彼此。

    “谁要是有自个单独用钱的地方,咱家的钱里还是有他一份儿,啥时候想拿走都行。”周阳最后又重点强调了一句,就怕墩子和沈国栋要用钱又不好意思说。

    周阳几个商量好替姥姥家人出钱,停止打砸的一群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哥俩。

    大舅李厚华眼圈通红地走了过来,墩子早就抱着周晚晚退了几步,站到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他虽然肯替他们掏钱,却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你们这几个傻孩子!跟大舅回家!受这么大的苦还不知道来家,你们傻呀!?”李厚华一巴掌拍在周阳后脑勺上,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度,啪一声,心疼得周晚晚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

    “跟大舅回去,以后大舅养活你们几个,不能让你妈闭不上眼睛!”李厚华拉着周阳和周晨就走,“那个小的呢?你们咋不抱着?出点啥事儿咋整?”

    周阳和周晨还没来得及说话,二舅李金华就过来了,“这几个也跟他爹一样!是个狼心狗肺的!这是还记着上回我揍你的仇呢?”

    周阳刚摇了摇头,李厚华就冲李金华瞪眼睛,“老二!你啥时候揍他们了?你是不是自个跑来找麻烦了?啥时候的事儿?家里咋都不知道?”

    李金华眼睛闪了闪,那么大的人了,被大哥训了还是不怎么敢顶嘴,撑着面子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别记你二舅的仇,一听说你们被你爹给分出来了,全家最着急的就是他。”李厚华还是替弟弟说话了。

    李金华马上高兴了,凑过来也学他大哥的样子,啪地一下给了周阳一巴掌,打得周晚晚心疼得又是使劲儿眨眼睛。

    “走吧!回家!你爹不要你们了,不是还有姥爷舅舅嘛!放心吧!饿不着你们!”李金华拽着俩外甥就要走,“把那个小的也抱去,跟芽儿做伴儿!”

    李芽儿是李金华的小女儿,今年六岁。

    李国华带着李庆云、李庆学和李庆生也过来跟周阳兄弟俩说话。几个表哥里李庆云4岁,李庆学0岁,是李厚华的儿子,李庆生18岁,是李金华的儿子。

    李国华今年19岁,混在几个侄子堆里,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哥哥的儿子。

    “大舅!我也跟你们走!他们都不是好人!我不跟他们在一块儿过!”周霞过来抱住李厚华的腰,一边哭一边说道,“大舅!他们打我,让我干活,我后妈抢我的饭给她那个拖油瓶吃!”

    李厚华看着骨瘦如柴浑身伤疤的周霞,伸出去想拉开她的手就怎么都落不下来,只是发愣。

    李金华过来一把把周霞拎起来抡旁边去了,周霞被抡了个大大的趔趄,退好几步才站住,想了想又顺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舅!你救救我吧!我大哥他们走了,不管我了,你带我走吧!我再在他们家待着,我就得死在这,我妈知道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别提你妈!”李厚华忽然红着眼睛吼了一句,老实人说不出太绝情的话,只是扭过头不看周霞。

    “你还敢提你妈?!”李金华过去就要踢周霞,被李庆云拉住了。

    周霞瘦得太厉害了,李金华这没轻没重的一脚踢下去,说不定给踢出点啥事儿来,到时候他们家可就真得照顾她了。

    “你还敢提你妈?你妈哪点儿对不起你?你吃完一抹嘴儿就把她给卖了!说你狼心狗肺都对不起那些畜生!”

    李金华平时嬉皮笑脸的,很少有真正动怒的时候,今天对着周霞,忽然就有克制不住的怒火往上窜。

    “我们还敢带你走?带你走干啥?把你养活大了好让你回头给我们一刀?你妈对你那么好都没换来你一句好,我们还敢给自个找死?”

    周霞被李金华骂得哑口无言,眼泪也不掉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要带着周阳兄弟走的李家人。

    “你们不能走!民兵马上就来了!你们得赔我们家东西!”周军看一行人马上就准备走了,赶紧冲他们喊。喊完了又害怕挨揍,赶紧躲到沈玉芬身后。

    沈玉芬有些紧张地挪了挪身子,意识到现在想拉开跟周军的距离已经迟了,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一众人等的目光。

    “我们傻呀!?打完不跑还在这等着人来抓?赶紧地,都散开了走,我看他们屯子有多少民兵来抓咱们!”李金华脖子一梗,整个儿一个气死人的混不吝。

    周军求助地看着沈玉芬,沈玉芬却只顾低头哄周强,再不肯给他出主意了。

    大家都看明白了,去找民兵和刚才不让他们走,都是沈玉芬唆使周军干的。

    “我告诉你们,我们就在家等着你们,要我们赔你们家东西也行,你们先把我弟弟妹妹的抚养费拿来!少一分都不行!”李庆云作为家里的长孙,做事一向沉稳有成算,这种时候比不靠谱的李金华可靠多了。

    李家人还没来得及走,三家屯的两个民兵在乔四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周家人眼睛一亮,周阳和周晨赶紧挡在舅舅和表哥们的前面,这回说啥都不能让他们再被抓走了。

    上次大舅被抓去公社蹲小黑屋,他们内疚了很久,听说姥爷还因为这个大病了一场,这次他们已经长大懂事了,已经能保护舅舅们了。

第一六一章 保留(给书友150815160331092的长评加更)

    “赵满桌!你咋还不带着你们家这群狗崽子去干活?!你个黑五类!还想像贫下中农一样有午休咋地?队里放你回来吃饭就够照顾你了,你们别蹬鼻子上脸啊!”乔四喜跟没看见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一样,吆喝着周家人去干活了。

    周家人目瞪口呆,连李家人都莫名其妙。这个民兵连长这是咋回事儿?

    “他们……”周军指着李家人就要告状。

    “管好你自个得了!你有啥资格说别人?!”乔四喜一嗓子就把周军的话给喝断了,让民兵把周家人赶牲口一样赶出了门。

    沈国栋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得意地冲周晚晚眨了眨眼睛。周晚晚冲他伸出大拇指,也眨了眨眼睛。

    沈国栋立刻挺起胸脯拔起腰板,得意得下巴扬起老高。

    周家的大人都被赶去干活了,李贵芝实在忍不住,捂着鼻子哭出了声儿。可没人看她一眼,就如当年李秀华躺在冰冷的壕沟里,没人去看一眼一样。

    几个舅舅拉着周阳兄弟俩说话,围观的人也慢慢散去,中午就那么一点休息时间,大家还都得赶着吃饭呢,生产队上工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

    解释了半天,几个舅舅和表哥才暂时放下马上就把兄弟俩拉回宋屯的打算,转而去看看他们的新家。

    沈国栋抱着周晚晚一直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拉出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句话都没说,墩子也跟他们站在一起。

    说服了舅舅们,周阳把沈国栋三个叫过去,给李家人做介绍。

    看见周晚晚,李厚华的眼圈一下又红了,哽咽得嘴唇直哆嗦。

    李金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孩子跟秀华小时候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李国华也点头,“跟我二姐长得真像!”他没见过李秀华小时候的样子,但周晚晚的轮廓和五官跟长大以后的李秀华还是很像的。

    周阳和周晨得意地笑了。像母亲,无论是什么地方像,这在他们俩的心里都是最高的夸奖了。

    周晚晚甜甜地叫了三个舅舅,又一次叫了三个表哥,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沈国栋怀里不动了。

    “抱回去给爹看看吧!他准能高兴,说不定病都能好不少。”李厚华爱怜地看着周晚晚,又好像透过她在寻找自己妹妹小时候的影子。

    “可不是!太像了!这孩子就是比秀华小时候白胖。”李金华的语气竟然还有点遗憾,听得沈国栋直皱眉头,要是囡囡再黑瘦点他才满意?

    周阳把墩子和沈国栋介绍给舅舅和表哥们,大略说了一下他们的身份,最后郑重地说道:“以后我们几个过,是一家人。”

    李金华想说什么,被李厚华一个眼神阻止了,提议去他们的新家看看。

    路上,在李庆云的解释和李金华的打岔中,周家兄弟大概弄明白姥姥家人为啥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们了。

    李秀华去世的时候,李家人来周家大闹一场,让李厚华进了公社的小黑屋,李老头也被气病了,卧床不起,浑身麻痹,口齿不清。

    李家人又要照顾病人,又要想办法凑钱把李厚华弄出来,忙乱不堪,再加上对周阳兄弟不满,就暂时放下了他们。

    后来,李老头的病好好坏坏,只要一提到李秀华,他的病就严重,李家人就更不敢在他面前提几个孩子的事了。

    李厚华曾经来周家看过兄妹几个,还没进屋就被周家人赶出去了。说几个孩子不认他们了,让他滚!

    周霞还往他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说再来就打折他的腿。

    李厚华又伤心,又要顾着家里老父亲的病,就没有再来。而这些,周阳三兄妹完全不知道。

    直到周红英告发李秀华的事捅出来,李厚华的媳妇尹一妹在李老头面前说露了嘴,让本来都能坐起来的李老头气得吐了一口血,几乎病危救治不过来。

    周阳去宋屯的那天,正是李老头病危的时候,所以李金华才那么生气,把对周家人的怒火发泄到了周阳身上。

    李老头的病重,让李家人又一次放弃了来看看周阳几个的打算。病危的老父亲在床,他们只能先顾一头。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以为有亲爹在,咋地都受不了大委屈的几个孩子,竟然被周春亮给撵了出来。

    所以李家人才这样不顾一切地过来把周家砸了,准备带周阳几个回去。

    来到几个孩子的新家,李家的人都惊讶极了。这哪像几个半大小子带着个奶娃娃的家,就是过了几十年日子的人家,有他们这么像模像样的都不多。

    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用具家什摆得规规矩矩有模有样。刚搬进来两天,那么大的园子就已经翻完修好了垅,甚至一小半儿已经被种上了。

    房子只有两间,却收拾得敞敞亮亮一尘不染,屋里桌椅箱柜一应俱全,窗台上摆着鲜艳的野花,墙上糊着白纸,甚至还贴着两幅画,仔细一看,竟然是五个孩子的画像,画得跟本人一模一样!

    周阳请舅舅和表哥们做到椅子上,桌上还有他们中午没吃完的西瓜和甜瓜,周晨赶紧又切了两大盘子来。那装瓜果的盘子古朴大方,细看只是普通的粗瓷,可从颜色到形状,都舒服又美观。

    李厚华仔细地看着这个家里的一切,从炕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到孩子们身上整洁合体的衣服,从结实美观的家具到厨房的锅碗瓢盆,从油盐酱醋到存了多少粮食,最后甚至还去捏了捏他们冬天的棉衣厚度。

    李厚华终于相信周阳所说的,他们自个能把日子过好了。

    “去看看你姥爷吧!他,惦记着你们呢。”李厚华的语气伤感,又只单独说了李老头,这让周阳兄弟俩的心里一惊,难道是姥爷的病又重了?

    “赶紧地去看看吧!就怕以后你们想看都看不着喽!”李金华西里呼噜啃了一大块西瓜,吊儿郎当地对三个孩子说道,一点都不像是说自个亲爹要死了的样子。

    李厚华无奈地瞪了弟弟一眼,换来他一个没心没肺地笑。

    李金华早就习惯了大哥对他的各种不满意,完全不在乎地从二侄子李庆学手里抢过最后一块西瓜,几大口就吃了下去,然后用袖子一抹嘴,翘着二郎腿问周阳:

    “大外甥,你们从哪儿捡的西瓜?真他娘地甜!二舅走南闯北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

    他们这边管买西瓜叫捡西瓜。去瓜地捡西瓜,基本没人给现钱,都是拿粮食换,或者记账,到秋分了粮食再还上。

    今年三家屯附近好几个生产队都种了西瓜,当然都没有周阳家的好吃,空间出品,灵泉水浇灌,这个世界上很可能找不到这么好吃的西瓜了。

    “我们家……”

    “我们几个去小寒山找着的,可能是谁在那吃西瓜吐了西瓜籽,就长出来几颗,还有好几个呢,等会儿给二舅带回去几个!”周晨截住周阳的话,笑得真诚极了。

    “我们还捡着不少猴头,都在院子晒着呢,等会儿你们也带回去点尝尝。”猴头就在院子里晒着,周晨不用谁问,主动大方地要送。

    “那敢情好!我还寻思着一会儿去捡几个呢!你们没花钱,那就给我拿回去两个,一个给你姥姥、姥爷,一个给家里几个小的!”

    李金华一点都没跟周晨客气,接着又说起上山的事儿,“你们在哪儿捡着的猴头?下回上山咱们一块儿去!”

    “墩子哥在山里放猪,放了好几年,就捡着这么一回,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碰上。”周晨笑着说道,根本没提一块儿上山的茬儿。

    李金华是李家的异类,一辈子老实能干的李老头生了个二蹦子(不务正业)的儿子。

    没解放前他跟着人到处跑,当过小贩,跟过马帮,还跟人家唱二人转的草台班子跑过码头,解放以后,国家限制人口流动,他跑出去两回都被遣返回来了。

    就是这样,他还不死心,整天琢摸着出去闯世界,不肯守着老婆孩子老实过日子。好几回,他都差点被李老头打断腿,李厚华又紧盯了他好几年,他这才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住。

    不出去跑了,他也不好好在生产队干活,三天一歇工五天一请假,还总往山里跑,家里的活儿都交给媳妇邱翠兰和渐渐长大的大女儿李苗儿去干。

    周阳他们从小就知道这个舅舅爱跑山,采蘑菇打榛子那是必须去的,平时下个兔子套挖个陷阱也常干,周阳两人绑兔子套就是他教的。

    他要是仅止于此周晨也不会这么防着他,这个二舅舅嘴不紧不说,还总琢磨着投机倒把。

    他是看见啥都琢摸着拿去换钱,而且他又没沈国栋那样的关系和脑子,就弄一些小偷小摸很容易让人发现的勾当,前些年差点被抓住过,弄得全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所以对待这个舅舅,周晨非常谨慎。他们刚开始新生活,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家,谁都不会轻易信任。

第一六二章 姥姥家

    周晨不是不想对姥姥家人好,相反,他一直是个非常大方的孩子。可是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决定要先隐瞒山货和猴头的事。

    周晨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家里其他四个孩子就都懂了,开始不动声色地配合他。

    周晚晚在心里再次遗憾地叹气,前世,如果周晨能活着,他们三兄妹后来的命运绝对不会那么惨……

    “你们自个留着自己吃吧,”李厚华赶紧瞪了李金华一眼,“孩子们刚分出来,啥零嘴都没有,你当舅地不说给他们送点,还刮拉(搜刮,占便宜)他们!”

    “我这不寻思着给他们拿点高粱米呢吗!米还没送到,我也不能先说嘴啊!”李家两个大舅舅是跟父母已经分了家的,自己单过挺多年了,“都是实在亲戚,整那么外道干啥!”

    李厚华不搭理一向不着调又口无遮拦的弟弟,瞪了一眼从进门就低头吃东西的小儿子,“庆云,你带庆学出去看看,有啥活帮着干干。”

    周阳赶紧拦着他们,家里没啥活让表哥们干的,况且周晨又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太多家里的事,所以还是别放几个表兄在家里乱走了。

    墩子赶紧又搬屋里一个大西瓜,成功吸引住二表哥和三表哥的注意力,再加上周阳的极力劝说,几个人也就作罢了。

    看没什么事儿了,李厚华就催几个孩子跟他们回家。

    周阳和弟弟对视了一眼,一个起身去准备给姥姥家带的西瓜和猴头,一个去给妹妹换出门的衣裳。

    沈国栋一改平时不感兴趣就不搭理人的拽样子,跟李家几个表哥聊得热热闹闹,墩子沉默地跟在周阳身后打下手,自从李家舅舅们出现,他基本就没怎么说话。

    等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沈国栋才寻着机会跟周阳说话:“你姥家人都还行,比你奶家强多了,放心去吧。就是别让囡囡单独跟他们在一块儿,我看你二表哥很可能像你大舅妈了,爱占小便宜,你注意点儿,还有你二舅家那个大表姐,她亲弟弟提起她来都有点害怕,对你们也不会咋好,别让她往囡囡面前凑。”

    周阳笑着拍了拍沈国栋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周晨把墩子叫到一边叮嘱他:“我们晚上要是不回来吃,家里还有几个玉米面大饼子,你跟沈国栋俩人肯定不够吃,我面都发好了,你俩晚上自个蒸一锅干粮,再煮点粥,千万别对付。”

    墩子点点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你一顿至少得吃六个这么大的大饼子,”周晨拿手比划了一下,“晚上要少吃一个,我就让囡囡每天多教你三个字儿!”现在周晚晚是墩子的小老师了,每天可认真负责了。

    墩子眼睛一下就亮了,“你们晚上就回来?”

    “肯定得回来呀!你和沈国栋今天的字儿还没学呢!”周晨肯定地回答。虽然沈国栋不上学,每天的文化课可没让他拉下。

    “把囡囡也抱回来?”墩子又问。

    “当然得抱回来呀!”周晨莫名其妙,他们都回来,怎么可能不带妹妹回来?

    “那我去屯子头接你们!”墩子笑了,也不像刚才那么沉默了,“我带件衣裳过去,囡囡穿的小裙子,晚上下露水了冷。”

    沈国栋和墩子一直把他们都要送到南山,李家大舅都开始邀请他们一起去做客了,他们才停住脚步。

    周晚晚临走前抱着墩子的脖子偷偷在他耳边叮嘱:“墩子哥哥,我在碗架子里藏了一碗土豆饼,你帮我吃了,别让我二哥知道。”

    土豆饼是周晨在里面加了鸡蛋,单给周晚晚做的,吃不完他一定会盯着她再吃别的东西。

    晌午饭吃到一半二狗就来了,墩子每次吃饭的时候一开始都吃得慢,等周晨和周晚晚吃完了,他才敞开了吃,就怕他俩吃不饱。

    刚搬过来,周晚晚还没来得及改掉墩子这个习惯呢,所以只能用这个方法让他多吃点东西。

    今天晌午他吃得最少,下午还得上地干活,可不能饿着。

    墩子不负重托,很郑重地点头,“放心吧,保准不让他知道!”被委以重任的墩子一心帮着周晚晚消灭罪证,把心里弟弟妹妹被抢走了的惶惑都冲淡了不少。

    周晚晚笑着跟沈国栋和墩子不停地摆手,被周阳抱着走了。

    姥姥家就在宋屯,离三家屯五里地,几个人脚程都快,用不上半个小时就到了。

    李家两个成了家的舅舅都分出去单过了,但分家没分居,还是跟老人住一个院子里,所以李家一趟六大间连在一起的土房子,在屯子里很是显眼。

    李家的院子也是屯子里最大的,大门进去是长长的甬道,两边的园子里蔬菜正当季,都长得水水灵灵,一颗杂草都没有,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走到院子里,东西都收拾得规规矩矩,地上一根柴火棍儿都没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跳格子,小脸儿上两个红团团,长得肉呼呼的,扎着两个翘得老高的羊角辫儿,像要飞起来一样。

    小姑娘看见一群人进来,扔下手里的石子就跑过来抱住李金华的大腿,“爹!你干啥去了?我娘都上地了,你咋不去?我奶说你得着调点,不能总指望我娘一个人干活!”

    李金华抱起小女孩儿,笑嘻嘻地哄她,“行!爹听芽儿的!着调点,不让你娘一个人干活儿!”

    周阳走过去,从兜里拿出来几块糖递过去,“芽儿,还记得我是谁不?”

    “阳子哥!我娘说以后你跟我们住了,让我把你当亲哥!”芽儿有点腼腆地把一半脸藏在李金华的怀里,看着糖却不去拿,等着她爹发话。

    “拿着吧!就你嘴甜会说话!”李金华轻轻地拍了小闺女的屁股一下。

    李厚华和李家的几个人都笑笑地看着芽儿,她是李家最小的孙女,平时最受宠,又被她娘教得很懂事儿,嘴又甜,大家就更喜欢她了。

    芽儿拿起周阳手里的糖,也不腼腆了,响亮地道谢,却不急着扒开糖纸开吃,“我留着跟三姐一块儿吃。”

    她说的三姐是李金华的二女儿李叶儿。大家又夸了芽儿几句,把她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得意极了。

    周晨抱着周晚晚也过来跟她打招呼,芽儿还记得周晨,却没见过周晚晚,“你是囡囡?你可真好看!”想了想,芽儿又商量周晚晚,“大伯娘说你来抢我的好吃的,你别抢,我娘说以后有好吃的我们分着吃,我分给你。”

    周晚晚现在当然不能对他们家里的事说什么,只能当做没听懂芽儿的后半句话,甜甜地笑着跟芽儿打招呼,“芽儿姐姐好。芽儿姐姐也好看!”

    还从来没人叫过芽儿姐姐,被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妹妹叫姐姐,芽儿马上有了当姐姐的自觉,她把紧紧攥着的糖给周晚晚扒开一块,“给你吃吧!你小,你先吃,剩下的我们要等三姐回来一块儿吃!”

    周晚晚接过糖,放到嘴里,也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出两块糖,送给芽儿,“这是我的糖,我们现在就吃,芽儿姐姐的留着以后跟三姐一块儿吃。”

    芽儿觉得周晚晚说得太有道理了,也开始高兴地吃糖。

    两个小孩子相处愉快,大人们的脸色却没有刚才好了。

    李厚华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周阳和周晨从小就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芽儿话里的意思,他家那个碎嘴的婆娘一定又到处扯老婆舌了!

    “到了这儿,就当自个家一样,家里人从小就喜欢你俩,你们仨就踏实地待着,啥都别多想。”李厚华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对孩子们好点儿,可别让他们因为自个家那个不长心的婆娘跟姥姥家人生分了。

    “大舅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外道,小时候大舅把我扛脖子上去看灯,我现在还记着呢!”周晨真诚地说道。

    “唉!唉!那就好,那就好。”李厚华欣慰地笑了,因为不善言辞,只能憨厚地笑。

    “老大啊,你是不把孩子们给带回来了?赶紧带进来,你爹要看看。”中间的两间房子里,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传出李老太太的声音。

    李家老两口带着小儿子住中间的两间房,两个大儿子各住左右两间,三家独立开门,共用一个院子和园子。

    李厚华赶紧带着众人进屋,老两口的两间房进门是半间厨房,再进去的一间半屋子隔成两间,老两口住外间,里间住李国华。

    七月的天气,外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屋里非常憋闷,又有一股长期卧床病人的奇怪味道,很不好闻。

    后来周晚晚才知道,他们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说法,像李老头这种病,是中了邪风,病人必须一点风都不能吹着,所以李家才会在七月天里门窗紧闭。

    李老头躺在炕上一动不能动,李老太太坐在旁边,抓着他唯一能动的手,安慰他:“秀华的仨孩子接来了,你看看,都长这么大了,可水灵了。”

第一六三章 谨慎(给simomolily的长评加更)

    周阳带着弟弟妹妹来到李老头跟前,叫他:“姥爷……”刚叫了一声,周阳的眼泪就下来了。

    李老头平时说话少,却非常疼孩子,从小到大,这个姥爷对他们兄妹都非常疼爱,今天看到姥爷骨瘦如柴地躺在炕上一动不能动,周阳和周晨的心里非常难受。

    李老头病得眼睛都浑浊了,唯一能动几下的手在褥子上划拉着,想拉周阳却颤抖着找不准。

    周晨上去攥着李老头的手,把周晚晚递到他面前,“姥爷,这是囡囡,她三个月的时候您见过,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您看看,可像我妈了!”

    李老头看着周晚晚,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一滴大大的眼泪流了出来,同时嘴角也留下来一滩口水。

    李老太太也顾不上抹眼泪了,赶紧拿毛巾给李老头擦嘴,“老头子,你看看,秀华的仨孩子咱接来了,以后就在你跟前儿养着,这回别惦记了,啊?咱好好养病,这仨孩子可还指望你养活呢!”

    李老头攥着周晨的手越来越用力,嘴里呜呜啊啊地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一着急,又是一滩口水流了出来。

    周晚晚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褥子上,小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李老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把他的一根头发送进了空间。

    安抚好了李老头,李老太太一个一个地摸着周阳三兄妹,最后抱着周晚晚无声地大哭。

    怕再影响周老头的情绪,谁都不敢在这个家里提起李秀华和孩子们,李老太太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声的哭。

    “姥对不起你们呐!咋就没早点去接你们呐!让你们受了这老些苦……”

    李老太太尽情地大哭了一通,哭完就畅快多了,情绪也慢慢好转。她本性坚强,这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李老太太开始抱着周晚晚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比你妈小时候长得还好看!伺候得也好!看这小脸儿,白白净净,小衣裳也干净,谁给你洗的呀?”

    周晚晚配合着李老太太做个乖巧的好小孩儿,有问必答,顺便夸奖一下他们家的家务小能手周晨同学,屋子里的气氛马上就轻松多了。

    简单说了几句话,李厚华就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去生产队干活儿了,临走还嘱咐李老太太:“娘,您在家啥活儿都别干,下晚儿我让庆云娘和弟妹早回来一会儿,咱吃顿好的!”

    宋屯隶属于发展大队第二生产队,李厚华是队长,一向以公正能吃苦闻名全大队,今天肯让家里人提前回来一会儿,那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徇私了。也足以见得他对几个孩子今天来家的重视。

    当然,提前回来的两个人工分上一定是会少记几个的。

    “哥,我在家哄阳子和小二玩儿半下午吧?好几年没见着这俩孩子了,我怪想的慌地。”李金华嬉皮笑脸地跟他哥申请,基本肯定他哥能答应。

    果然,李厚华瞪了他几眼,又看了看周阳两个,这俩孩子这回来就不像以前那么自在了,客客气气地,还是跟姥家人生分了呀……

    为了让周阳兄弟尽快跟大伙儿熟稔起来,李厚华默认了李金华的提议。这个弟弟别的不行,哄孩子可是非常有一套。所以李厚华转身带着一群大小伙子就走,不再搭理李金华了。

    李金华看李厚华几个人出了大门,摇头晃脑地招呼周阳和周晨,“走!跟二舅抓鸡去!下晚儿让你二舅妈给你们炖小鸡儿!”

    “二舅,鸡留着下蛋吧,咱晚上吃点园子里的青菜就行,我可想我姥做的角瓜饼了。”周晨赶紧阻止李金华,谁家的鸡都是盯着它下蛋卖钱换油盐酱醋当零花钱的,哪能随便杀。

    “呦!懂事儿了啊!你忘了小时候鼓动你三哥帮你偷鸡蛋吃了?被你妈抓住了你还有理,说看着你三哥想吃又不敢说,你帮他说的。”李金华笑嘻嘻地揭周晨的短。

    周晨的脸马上通红,他看了一眼妹妹,发现她坐在李老太太怀里眼神朦朦胧胧的,好像困了,根本没听他们的谈话,才放下心来。这要是让小家伙知道了,以后他哪还有面子教训她了。

    “你给我老实待着!孩子都大了,以后可不许瞎说了。”李老太太每天骂这个二儿子无数遍,心里却是最喜欢他,“给我坐这儿,咱跟孩子们好好说说话!”

    这一说,就说了整个下午。

    先是周阳兄弟简单地讲了李秀华去世以后他们的生活。两个人都是不擅长诉苦的人,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起来反而更有感染力,李老太太的眼泪就没停过,炕上的李老头也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紧紧地攥着周阳的手就没松开过。

    李金华好几次都要跳起来再去揍老周家一顿!

    然后李金华开始给李老太太和李老头讲他们今天去找周家算账的事,越讲越后悔,怎么就只砸了东西没把他们全家揍一顿呢!

    “那民兵咋没让咱赔钱?”李老太太还是挺担心这件事的。

    “那老周家现在是坏分子了!一家两顶大帽子!他还敢跟咱贫下中农要钱?!”李金华自动把这件事想得很简单,“娘,你放心吧!以后咱气儿不顺就削他们一顿去!揍阶级敌人揍了也白揍!”

    周晚晚在心里笑,希望李家所有人都这么想这件事,看周阳兄弟俩的表情,好像也没有要把沈国栋说出来的打算。

    沈国栋的身份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亲戚套着亲戚,谁家都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难事儿,一个一个地找过来,最后帮不帮忙都是麻烦。

    亲戚间这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会带来多少变数周晚晚比谁体会得都深,所以就更加忌惮。

    周晨和周阳虽然没有切身体会,可是他们经历了周家的种种龌龊事,现在对兄妹五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有防备之心,仅仅是有血缘关系这一点是不足以让他放下戒心的。

    周晚晚乖乖地坐在李老太太怀里,听着他们讲一些往事,意识在空间里给李老头配药。

    李老头得的是严重的脑血栓,反复发作,引起严重的并发症,已经到了病危的程度。如果不及时治疗,熬不过一个月就会去世。

    幸亏周晚晚有灵液。灵液最大的功效就是能修复人体一切受损细胞,一滴灵液下去,血栓和受损的脑组织会很快得到治愈,再辅以药物,李老头会很快痊愈。

    可是周晚晚不敢让李老头好得这么快,病了两年,好几回都眼看要咽气儿了,忽然就好了,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前世的教训太惨烈了,今生他们兄妹生活的大环境又这样残酷,周晚晚必须时刻谨慎。

    药配好了,因为不能在李家长待,所以周晚晚没敢配吃很多次的,只能配吃一次在身体里慢慢释放的胶囊微粒。

    周晚晚看李老太太跟周阳兄弟说得正投入,就拿起李老头擦嘴的毛巾给他擦口水,在毛巾的掩护下把药放到了他的嘴里。

    药物入口即溶,无色无味,李老头在无知无觉中吃下了他的救命药。

    李老太太看着周晚晚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人,又欣慰又心疼,把她抱过来,摸着小卷毛儿带着眼泪笑看着她。

    坐在李老太太另一条腿上的芽儿也学李老太太,摸着周晚晚的头夸她:“小妹妹真懂事儿。”

    傍晚的时候,尹一妹和邱翠兰果然提早回来了。李老太太已经杀好了两只鸡,米也下了锅,他们回来根本不用干什么活儿。

    李老太太一辈子勤快要强,从不肯轻易麻烦儿媳妇,家里的活儿只要自己能干的,就不让在地里累了一天的儿孙们干。

    大舅妈尹一妹身材娇小,黑瘦,看着不是能干庄家活儿的身板儿,实际上却是队里有名的能干媳妇,干活麻利还肯吃辛苦,是队里的两个女打头之一。

    队里的另一个女打头是二舅妈邱翠兰。邱翠兰长得粗粗壮壮,典型的东北农村媳妇,大脸盘大嗓门儿,能生养也能干活儿,这些年李金华不务正业不着家,她任劳任怨挣工分、养孩子,从不在公婆和外人面前说自家男人一句。

    李老头和李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又愧又爱,平时也对她多有照顾。

    两个舅妈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起来。

    周阳兄弟俩带着妹妹跟两个舅妈打招呼,两个人都对周晚晚这么像李秀华唏嘘一番,很显然,两人已经知道了兄妹三人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的事了,邱翠兰把三个孩子的头都摸了一遍,叮嘱他们:

    “以后有啥事儿,就来姥家,你们还小呢,过日子遇到难处了也别怕,有舅舅、舅妈在呢,咋地都得让你们好好长大成人。”

    尹一妹更关注墩子和沈国栋,“这俩孩子不知根不知底儿地,你们可得多留个心眼儿!钱啥地看好了,别让人给骗了!粮食也别可劲儿给他们吃,那么大的半大小子,吃多少都没够儿!”

    “大舅妈,他俩跟我们过日子,是我们占他们便宜,我们三个人吃饭,我还上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可就我大哥一个人挣钱。他俩就一个人吃饭,挣得也不比我大哥少。”周晨忍不住反驳尹一妹,周阳悄悄地拉了他一把。

    虽然奇怪哥哥为什么不为墩子他们说话,周晨还是勉强换了一张笑脸,把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大舅妈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不让你们操心。”

    “这孩子,这会说话劲儿地,跟秀华小时候真像!”尹一妹娘家就在宋屯,是看着李秀华长大的。

第一六四章 表姐妹

    事后,周阳这样给周晨解释:“跟亲戚相处,要想处好,可不是你把理争过来就行了的,你得让人心里舒坦,这关系才能处好。很多事儿,没必要当面说得那么清楚,总得考虑一下别人的面子。日久见人心,啥事儿都有弄明白那一天,不用太着急。”

    “不说我憋屈呢?”周晨在哥哥面前从来都是个乖小孩,看不见一点小狐狸的影子。

    “惹着你了,你看他不顺眼,那就直接把话砸他脸上!反正也不想跟他处了,谁还在乎他心里舒不舒坦,是吧?”

    周晨笑了,问大哥:“妈教的?”

    周阳点头。越长大,他越怀念母亲,也越遗憾,如果母亲在世,一定会把弟弟妹妹教得比现在还好。

    “我就说妈偏心眼儿,啥都不跟我说。”周晨嘀咕着,当然是在跟哥哥撒娇。

    “那时候你还小呢,不用知道这些。”等他长大了,母亲却再没机会教他这些了。

    “妈都说啥了,大哥以后都教给我和囡囡,还有墩子哥和国栋哥。”在沈国栋面前,周晨从来不叫他哥哥,可背过身去,这声哥哥叫得却顺溜极了。

    “嗯!大哥都教给你们。”周阳郑重地点头,母亲去世的伤感全都化作力量,充满全身,他还有弟弟妹妹需要教导,他得把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都教给他们!

    尹一妹粗枝大叶惯了,根本没听出来周晨话里的不满,还挺高兴,这孩子懂事儿又听劝,是个好孩子。

    这让暗暗后悔自己话说得太生硬的周晨松了一口气。

    “小妹妹也像姑姑,长得好看。”芽儿牵着周晚晚的手跟尹一妹显摆,“小妹妹不抢我的好吃的,还给我糖!”

    大家都笑了,逗了一会儿两个小孩子,闲不住的两个舅妈就又去忙活家里的活计了。

    尹一妹把李老太太推进了屋,自己快手快脚地接手了厨房的活计,邱翠兰进园子摘菜,准备做个炖茄子,再拌个黄瓜,家里小子多,吃得也多,就一个小鸡儿炖蘑菇不够吃。

    李金华追着媳妇进了园子,邱翠兰在前边摘菜,他在后边给提着篮子,嘴上还不闲着,亮开嗓子开唱《刘三姐》:“……哥发癫,拿块石头给妹穿;软布穿石怎得过?除非凡妹变神仙!”

    接着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邱翠兰耳边唱:“我家翠兰就是凡妹变神仙!”

    邱翠兰脸上的笑忍也忍不住,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给了自家男人一下,轻得拍不死一只蚂蚁。

    李金华又缩脖子又挤眼睛,还忘不了接着唱:“穿呀穿,柔能克刚好心欢……”

    邱翠兰嘎嘎嘎笑出了声儿,这个女人,多年独自支撑家庭、养育儿女,干的完全是一个大男人的活计。常年的劳作让她的脸粗糙黝黑,皱纹已经深深地刻在脸上,跟李金华站在一起,说母子都有人信。

    可是就在这一刻,这个风霜满面的女人,笑得却如同初恋少女一般,满脸红晕,目光如水。

    小鸡儿炖蘑菇的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香的时候,二舅家的二女儿叶儿扛着一大捆猪草回来了。

    周阳赶紧放下周晚晚,跑过去帮她把猪草从身上卸下来,那捆猪草比叶儿还高,周阳拿着都觉得挺沉,真不知道她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怎么扛回来的。

    二舅的二女儿叶儿,今年九岁,剪着齐耳短发,头发黑亮,身上瘦瘦的,黝黑的小脸儿上一双大眼睛晶晶亮,一看就有点倔强不好惹。

    叶儿扭扭被压得生疼的脖子,顾不上摘头上的草叶子,先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大把黑悠悠,给芽儿和周晚晚平分,“你俩一人一半儿,以后吃东西就这么平分,谁也不许掐尖儿,知道不?”

    叶儿还以为周阳他们三兄妹以后就跟他们一起生活了,这是给俩小的立规矩呢。

    芽儿和周晚晚都乖乖站好了听训,叶儿满意了,才从猪草里掏出几棵酸叶子给他们,让她俩去一边儿吃去,然后匆匆叫了周阳和周晨两声儿,就拖着猪草准备去剁了喂猪。

    周晨赶紧过去帮忙,把猪草给她提到空置的牛棚里,又拿起破菜刀想帮她把活儿干了,让她去休息一下,可是小丫头还不领情。

    “你们整地太慢了,我来!”周晨无奈,只得给她让地方,只见叶儿三下五除二,几刀就把一把猪草剁完了,然后抱起来小跑着扔到猪圈里,啪啪拍了两下手,冲周晨一杨下巴,表示,看着没,我干完了!

    “那,能装猪食槽里去吗?我看别人喂猪都是剁碎点。”周晨委婉地给叶儿提建议。

    “不用!饿了啥样它不吃?!”叶儿又跑回牛棚,踢了几脚散落在地上的猪草,就算整理过了,一抬头,看见芽儿领着周晚晚趴在猪圈边看猪吃食,一溜烟儿又跑了过去。

    叶儿一手拎一个,连拖带拽地把俩妹妹扯出猪圈的范围,周阳和周晨吓得手心直冒汗,赶紧往猪圈这边跑,妹妹从小到大,哪被这么折腾过呀!

    “你俩往那凑啥?衣裳整埋汰咋整?”周阳兄弟俩跑过来了,叶儿已经叉着小腰开始教训俩妹妹了,“囡囡,你这衣裳太不抗埋汰了,以后别穿这色儿的。”

    周晚晚被这小丫头抡了一圈儿,又被教训了一通,忽然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儿,用后世的说法,这将来妥妥地一个女汉子呀。

    芽儿有点儿不高兴,她一下午都在周晚晚面前装姐姐,觉得特别有面子,三姐一回来就被扯着脖领子抡一通,以后妹妹该不听她的话了。

    周晚晚可就识时务多了,乖巧地点头,冲叶儿甜甜地笑,“叶儿姐姐,我听你的!”

    叶儿满意极了,觉得这个妹妹又好看又听话,虽然看着娇娇气气的不能干活,她以后好好教教就行了,没事儿。

    “叶儿姐姐,你来。”周晚晚冲叶儿招招手,让她把头低下来,然后搂着她的脖子,悄悄地从她的头发上拿起一个绿色带褐色花纹的大虫子,应该是刚才扛猪草的时候爬进去的,被太阳给晒出来了。

    周晚晚怕吓着小姑娘,想把虫子藏手里,却把周晨吓得一身冷汗。那虫子比妹妹手指头还粗不老少,这小丫头一把就攥手里了,吓着她可咋整。

    “囡囡,把手给二哥,二哥给你变个戏法。”周晨紧张地盯着周晚晚的手,周阳也看得直咽唾沫,这小丫头到底看没看清她攥得是个什么东西呀?

    周晚晚当然不怕,可是她看两个哥哥的样子,也只能装着懵懵懂懂的样子把虫子交给周晨。

    周晨接过虫子长出了一口气,刚要悄悄拿走,却被叶儿拦了下来,“花狗子!这个长得真胖乎儿!”

    叶儿把花狗子放手心里,托着给两个妹妹看,“赶明儿个我多给你俩抓两只,放玻璃瓶子里,看他们爬,可好看了!摸摸,肉乎乎的!”

    周晨忍着发麻的头皮,抱起妹妹就跑,这个小表妹真是不一般,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儿,可不能让她把囡囡给带坏了。

    周晚晚抱着周晨的脖子看着芽儿被姐姐吓得小脸儿煞白,还不敢走,长出了一口气,幸亏不用跟这个小表姐一起生活,要不日子真的挺难过的啊……

    周阳和周晨对视了一眼,也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家的妹妹不是这样儿的,要不可咋整……

    兄妹三人尽量躲开叶儿小姑娘的势力范围,却躲不过她主动来找他们,“囡囡,过来,分糖了!”

    “我不吃,叶儿姐姐你俩吃吧!”周晚晚现在可怕了这小丫头了,不想过去给自己找麻烦。

    “过来!咋不听话了呢!”叶儿小腰又叉起来了。

    周晚晚乖乖地过去了。

    周阳和周晨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着妹妹。现在对他们来说,叶儿接触妹妹那就是危险信号,得马上提高警惕。

    一块糖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芽儿在旁边盯着看,皱着眉头,她说让三姐直接咬开,他们三个平分就得了,三姐非不干。

    “让开!”叶儿拿着一把劈柴的大黑斧子过来了。

    周阳把周晚晚和芽儿一搂,抱起来跑开好几米,周晨上去拦着叶儿,“叶儿,你要干啥,你没劲儿,我来吧?”

    “不用!”叶儿手起斧落,一块水果硬糖啪地一声被她砸了个碎屑四溅,磨盘上连点糖渣渣都没剩。

    几个人瞬间都傻了。

    芽儿张开嘴就要开嚎,周晚晚眼睛手快,赶紧塞到她手里一把糖,“芽儿姐姐别哭,我的糖都给你。”

    芽儿抓着糖,马上把哭声给憋回去了,噎得自己直打嗝。

    叶儿看看眼泪汪汪的妹妹,再看看手里的大黑斧子,脸腾一下就红了,小丫头想表现一把,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手了……

    “这个斧子太大了,不好使,我上回用它砸核桃,把核桃连仁儿带皮一起砸了个稀巴烂!”周晨赶紧给叶儿找台阶下。

    “那是你没练好,等我练好了给你们砸,一砸一个准儿!”小丫头还不领情,扛着大斧子走了,留下周晨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阳和周晚晚强忍着没笑出声儿,能让周晨说不出来话的人可不多啊。

    芽儿可不管吃瘪的小表哥,她关心的一直只有她的糖,“三姐,斧头上还沾点唐渣渣,你让我添添再拿走!”

    等上地干活的人都回来,兄妹三人又见了二舅家的大表姐李苗儿,大舅家的二表姐李枝儿,周晚晚这才算把姥姥家人给认全了。

    二舅家的大表姐李苗儿今年了,长得比二舅妈还壮实,在生产队里干活,男劳力都不如她,是队里唯一一个能拿一等工分的姑娘。

    李苗儿跟小鱼沟的贺成定婚两年了,本打算今年冬天就结婚,可李苗儿不干,要在家再待两年,等弟弟庆生再长大点,能扛得起活计了再嫁人,要不家里就母亲一个人撑着,太苦了。

    贺家当初就是看中了李苗儿能干活儿,又是大姑李淑华给做的媒,她从中一说和,贺家就同意了。

    大舅家的李枝儿今年19岁,长得跟大舅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瘦娇小,也跟她娘一样能干活。

第一六五章 回家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了两桌子人,李家十四口人,再加上周阳兄妹三人,两张桌子坐得满满的。

    今天这顿饭格外丰盛,小鸡炖猴头,炖茄子,拌黄瓜里还放了不少干豆腐,是李厚华特意去队里的磨坊换的,当然还有周晨最爱吃的角瓜饼。

    李家分家有十年了,平时除了年节,基本都不在一起吃饭。像今天这样聚餐,这还是两年来的头一回。

    “就差淑华一家子了,等过了麦收儿,让他们也回来一趟,你爹……咱一家子再全全和和地吃顿饭。”李老太太强忍着眼泪,怕影响大伙儿吃饭的情绪,赶紧招呼大家动筷子。

    谁都知道,李老头要不行了,能不能挺到麦收结束都是个问题。

    李老太太说的淑华是李家的大女儿,在家里排在李厚华和李金华后面,嫁到了二十里外的小渔沟。

    “再来这么一回,还得杀两只鸡,有多少鸡够这么霍霍(糟蹋,浪费)地。”李苗儿小声嘀咕着,让跟她背对背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周家兄妹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装作没听见,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杀地是奶自个养的鸡,你操那没用地心干啥。”跟李苗儿坐在一起的李枝儿很不以为然,这个大姐就是抠,对谁都死抠。

    “奶养的鸡,鸡蛋还不是分给咱两家吃了,卖了钱还能给爷看病呢,都杀了看病钱还不得咱两家出。”李苗儿也看不惯堂妹这没成算的样儿。

    “那你别让奶杀,看她听不听你的。”李枝儿用碗挡着冲李苗儿翻白眼儿,就知道在这儿说嘴,动真格地就往后躲了。

    两姐妹在这桌小声地拌嘴,李老太太那桌上却很欢乐。老太太把两只鸡的四个鸡腿都留了出来,分给家里四个最小的孩子,周晨、叶儿、芽儿、周晚晚各一个。

    “咱们家就这个规矩,吃的偏向小的,大的也别不服气,你们穿新衣裳让弟弟妹妹捡剩儿的时候他们也没说啥不是?”

    大家都笑了。家里的孩子,除了周阳,最小的庆生都十八岁了,谁都不会跟几个小娃娃去抢那个鸡腿吃。

    只有李枝儿不太高兴,跟她娘嘀咕:“四个鸡腿儿,咱家一个没捞着。”被李庆云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也不敢再说话了。

    周晚晚老老实实地坐着,拿着鸡腿小口小口地啃,她现在就是一个奶娃娃,啥风头都不用出,好好吃饭,周晨喂啥她吃啥,不弄一桌子饭粒儿就能获得表扬无数,真是值得珍惜的好时光啊。

    “今天我爹也吃了不少。”李厚华长出了一口气,“看见秀华的几个孩子,我爹也高兴。”从兄妹三人来到周家开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周霞,谁都不想再提起她。

    李老头躺在枕头上动了动头,大家都没注意到,他上午还僵硬的脖子已经能转动不小的幅度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擦黑了,周阳和周晨帮着舅妈和表姐妹们收拾完桌子。就打算回家了。

    李老太太抱着周晚晚不撒手,“囡囡就留在这,我也没啥事儿,以后就我给你们看着,你们俩一个要上工,一个要上学,哪能带好个奶娃娃。”

    “以后生产队没活儿了,或者小二放假,再来接她,住这么近,你们想来还不方便?”邱翠兰也跟着劝两兄弟。

    “小妹妹跟我玩儿,我好好带着小妹妹,不让别人欺负她!”芽儿也抱着周晚晚不撒手,一下午的时间,她已经喜欢上这个乖乖听她说话又漂亮还给她糖吃的小妹妹了。

    周阳和周晨当然不会同意,周晚晚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他们一天,瘦得跟只小病猫儿的时候他们都给照顾大了,现在哪有带不了的道理。

    可是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伤感情。

    周阳只能反复跟李老太太解释,妹妹胆子小,晚上见不着他俩一定得大哭,李老头现在还病着,她照顾不了这一老一小,等李老头身体好了,周晨放假,他们再带妹妹来住几天。

    周晚晚也配合周阳,扑到周晨怀里,抱着周晨的脖子不撒手,谁要抱着也不跟了。她现在就是个小娃娃,有任性的权力,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最后大家没办法,只能让兄妹三人回家。

    一家人依依不舍地把兄妹三人送出大门口老远,周阳劝了半天,又承诺礼拜天就让周晨抱着周晚晚来,他们才回去。

    李金华带着李庆云扛着两个袋子送他们。袋子里是舅妈们给他们兄弟摘的蔬菜还有三家人给他们凑的粮食。

    李厚华说了,孩子们新家园子里啥也没有,家里的蔬菜按样儿给摘点儿,不用太多,吃时间长了不新鲜,隔几天他就给他们送一趟去。又嘱咐周阳,菜可劲儿吃,别省着。

    粮食也是两个舅舅和李老太太给他们凑的,李厚华查看他们家里的时候,当然注意到了已经快空了的粮口袋。

    关于粮食,李厚华也说了,秋天生产队分粮之前,他们就不用担心粮食了,他们三家咋地都能给省出一口来。

    周晨不打算要,周阳却真诚地跟舅舅、舅妈和姥姥道谢,收了下来。

    “姥他们是真心给咱们,咱们硬抗着不收,反而会伤了感情。等咱们粮食买回来,给姥家送点细粮,亲戚之间多走动,有来有往才混合(关系好),你不用人,人也不用你,那还咋走动?只要咱能还得起的人情,别人又是真心送,咱就收着,注意点别占别人便宜就行。”

    周晨举一反三,“等咱们的嫩玉米长出来,给表哥他们也送点。”

    周阳笑着点头,揉了揉弟弟黑亮的头发。

    李金华他们刚送到宋屯的屯头,就遇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沈国栋和墩子。

    周晨看着他们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嘴无声地笑。原来墩子说的在屯子头接他们,不是在三家屯的屯子头,而是跑到宋屯来接。

    “这俩孩子,都到这儿了,咋不来家?”李金华一下午听说了很多这两个孩子的事儿,现在对他们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俩敢想敢干的好小伙子,他就喜欢这样儿的!

    “我们要是去家里,那还叫啥接人,那不是去抢人啦!”沈国栋一边跟李金华开玩笑,一边把周晚晚抱过去。

    他们俩可不是早就想去抢人了,时间都商量好了,再等一会儿他们还不出来就去。

    墩子把带来的小外套给周晚晚穿上,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妥了。”

    周晚晚笑眯眯地冲墩子眨眼睛,俩人偷偷地对了一下大拇指。

    跟周晚晚对完暗号,墩子乐颠颠地去接过李金华身上的袋子,周阳也去接过李庆云的,大家又客气了一番,才各自回家。

    “你们晚饭吃饱没?”

    “你们晚饭吃了没?”

    几乎异口同声,周阳和周晨还有墩子都向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

    几个人愣了一下,一起大笑起来。

    “看见没,一天就知道吃,真没出息!咱们可不能跟着学!”沈国栋笑了一会儿,抱着周晚晚逗她。

    “沈哥哥今天的八个字儿学会了没?”周晚晚问了个比吃有追求多了的问题。

    “那个,你姥家给你们整啥好吃的了?”沈国栋忽然觉得刚才那个没出息的问题真是太美好了。

    “沈哥哥,咱们可不能跟着他们学,一天就知道吃,太没出息了!”周晚晚严肃地教训他。

    轮到那三个就知道吃的笑话沈国栋了。

    一路欢声笑语,三个人回到家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今天给你做了个好玩儿的东西,明天早上就看着了。”沈国栋神秘兮兮地告诉周晚晚。

    周晨则跑去检查留在家里这两个人的晚餐,发现自己发好的面确实是蒸成了大饼子了,虽然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竟然还都熟了,两人消灭的数量也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再一开锅盖,竟然连洗脚水都温好了。周阳几个从小养成的习惯,夏天也不许用凉水洗脚,才住在一起两天,墩子和沈国栋就记住了。

    “我蒸的!这玩意儿比学写字儿还难!”沈国栋现在想起蒸大饼子的过程还忍不住皱眉头,“像小二这样的,学习好,做饭也好吃,都是天生的吧?别人想学也学不会。”

    沈国栋终于肯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他不在行的东西了。

    “不行就练,只要脑袋不是实心儿的,没啥学不会的。”周晨第一回做饭也是手忙脚乱,可不做妹妹就得饿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等学会了,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儿是真正难的,就看你想不想干好,付出的努力多少不同而已。

    “我还是好好挣钱吧,咱家分分工,都干自个愿意干的,谁也不受罪。”沈国栋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

    “囡囡想干啥?可着你先挑。”沈国栋自打接到兄妹几个,就抱着周晚晚不撒手了,现在洗脚也是两个人用一个盆子,他抱着小家伙,让她肉乎乎的小脚丫在水盆里踩着他的脚随便扑腾。

    “当老师。”周晚晚看着沈国栋坏笑。

    沈国栋蔫吧了,不嘚瑟了,老老实实洗脚准备睡觉了。

    周晨过去一把把周晚晚从水盆里捞出来,“不许玩儿了,睡觉。”

    欺软怕硬的周晚晚不敢再使坏,乖乖睡觉去了。

    今天轮到墩子倒洗脚水,他倒了水,又把大门检查了一遍,回来看见弟弟妹妹都已经躺下了,炕上一溜儿黑乎乎的小脑袋,看得他眼睛直发热。

    躺到炕上,墩子悬了一下午的心才算真正踏实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听着几个人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觉得有意思极了。

    黑暗中,墩子傻笑起来,弟弟妹妹都回家了,真好。

第一六六章 静好

    第二天一早,周晨和沈国栋又展开了一场争夺妹妹的拉锯战。

    周晚晚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不说话,很明确地表示,谁赢了我就跟着谁,不参与,不发表意见,不引火烧身。

    周晨当然看出来了,小家伙这是不愿意跟着他上学呢,要是愿意,她早就蹦跶着跟他一起欺负沈国栋了。

    想想妹妹那么小,每天跟他坐在教室里一动不能动,话都不能说,亏得她懂事,不哭不闹的,周晨的心马上软了。

    沈国栋嘚瑟起来了,抱着周晚晚跟周晨显摆,“我给她做了个秋千!你看看去,可结实了!保证她在家玩儿得高兴!”

    周晨真去看了。沈国栋昨天在家闲得不行,就在院子里埋了两个大木桩,给周晚晚做了个特别大的秋千,坐人的位置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绑了把椅子,一看坐着就能舒服。

    沈国栋摇头晃脑地跟周晨嘚瑟,“咋样?又舒服又好玩儿,不比跟你做硬板凳强多了!?”

    周晨撇撇嘴,阻止了沈国栋要把周晚晚放上去的打算,让墩子进屋拿了个装着大麦皮的枕头,放到了椅子上。他一推秋千,椅子刚悠出去两下,就一个翻转,把枕头翻下来了。

    “看见没,囡囡坐上去就跟这个枕头一样,两下就翻下来!”周晨拿眼角夹了沈国栋一下,全身上下散发着鄙视他的气息。

    “咋回事儿?!我昨儿个自个儿悠了老半天,啥事儿没有啊!”沈国栋围着秋千看了又看,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手长脚长的,随便怎么都能保持平衡,她短手短脚的,就跟这个枕头差不多,你俩能比吗?”

    周晨都懒得鄙视沈国栋了。

    沈国栋也不反驳,开始研究把那把椅子绑好了,争取怎么都不翻车。实验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绑上,绳子扯匀了,再搓成一股吊起来,就不翻了,还悠不了那么高,没你刚才那么危险。”周晨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多简单点儿事儿!

    沈国栋绑的那个秋千,一使劲能悠三百六十度一个大圈,周晚晚真坐上了,还不给吓哭了。

    和审美一样,周晨在机械和手工上也有着非常好的天赋。很多东西他即使是第一次接触,也能马上看出门道,一上手就比别人做得好。

    沈国栋乖乖受教,供祖师爷一样把周晨捧着供着,修好了又请他验收,还反复拿枕头做实验,最后周晨终于点头表示勉强过关了,沈国栋才算长出一口气,又替周晨拎着书包屁颠儿屁颠儿地给送到大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来。

    周晚晚看着沈国栋笑,这家伙还真是能屈能伸。

    虽然反复验证过,不会再翻车了,沈国栋还是不敢让周晚晚自己坐在秋千上。他抱着周晚晚坐上去,还忽悠她,“沈哥哥给你垫着,要不硌屁股!”

    周晚晚无所谓,反正经周晨这一改装,这个秋千再也荡不起来了,只能小幅度晃悠,有没有沈国栋都一样。

    家里人都走了,他们住的又偏,世界好像一下就静了下来,只有清晨微凉湿润的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清脆的鸟鸣。

    周晚晚靠在沈国栋的怀里,感受着微风吹过额头和睫毛那种柔柔的痒痒的凉爽,看着窗台上周晨新换的黄色野花,嫩黄的一大把,插在黑色的大肚子陶罐里,配上翠绿色的叶子,衬着灰白中透着黄褐的老旧木头窗台,像一副油画。

    沈国栋不知道是不是也被这一刻的静谧美好触动,静静地抱着周晚晚,一句话都没说。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之后每天喝酒吃肉,不练武功了?那不成了跟小混混一样的大混混?”沈国栋安静了一会儿,跟周晚晚讨论起他刚才一直思考的问题。

    周晚晚叹气,生活就是这样,你时刻得准备好面对残酷的真相……

    “没有,他在寺庙里遇到了‘豹子头’林冲,二人结为兄弟,后来为了救林冲,他又大闹野猪林,然后落草二龙山,三山聚义之后跟众英雄好汉同上梁山,在一百单八将中坐上第十三把交椅,统领梁山步兵,跟兄弟们杀敌吃肉,好不快活!”

    周晚晚故意说得抑扬顿挫好不热闹,听得沈国栋眼睛都直了,“后边这么精彩呀!那梁山一百单八将的故事都有吗?”他只顾着听故事,根本没想过周晚晚一个小娃娃怎么会知道这些。

    周晚晚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可说都说了,沈国栋没发觉她也得装着正常,只能接着说下去。

    “都有,有的比鲁智深还厉害,‘豹子头’林冲,‘黑旋风’李逵,‘小李广’花荣,可多了!”周晚晚眼睛里闪着坏笑。

    “《花和尚鲁智深》还有半本儿没看完呢,今天看完了吧?沈哥哥好给你讲后边的。”沈国栋笑眯眯地诱惑周晚晚。

    “沈哥哥昨天还差好几个字儿没学会呢。”周晚晚板起小脸儿半点不肯徇私。

    沈国栋没话说了,他平时虽然跋扈又不着调,可自己说过的话一向都是算数的,答应了就是答应了,绝不会让自己反悔。

    “还差几个字儿?”沈国栋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开始学习了!

    周晚晚坐在秋千上拿着沈国栋的书给他听写生字,沈国栋把一张小桌子搬到她旁边,皱着眉头写,虽然还是不喜欢,却写得非常认真。

    周晚晚在心里开始敬佩所有的教育工作者,熊孩子不好对付啊,必须得像拉磨的驴子一样在他眼前吊一根胡萝卜才行。

    小张叔叔从车窗里看见院子里认真写字的沈国栋,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这跟他想象的,一群半大小子聚在一起闹翻天的场面完全相反,这个小祖宗在这不但没掀翻天,竟然还能认真地学习了!

    沈国栋从练习本里抬头,看见小张叔叔的车,马上抱着周晚晚迎了出去。小张叔叔今天一定是给他们送粮食和好吃的来的。

    果然,小张从车上陆续搬下来一桶大豆油,两袋面粉,两袋大米,一袋小米还有各种粗粮几小袋子,这是沈国栋给的肉票换成粮票和油票买的,还剩了三百多斤的细粮粮票,他交给沈国栋,告诉他以后随时可以去粮店买,到时候他给拉来就行了。

    接着小张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网兜,里面是麦乳精,巧克力糖,苏联香肠,水果和一大捆画画专用的纸和碳素铅笔,这是沈爷爷让他给周晚晚带过来的。

    沈爷爷虽然一直都以为周晚晚画画只是小孩子乱涂乱画,可是她有这个兴趣,他就乐得支持。

    沈爷爷还到处跟人显摆,他家小孙女,三岁就喜欢画画,别看她小,可能坐得住了,长大了准有出息。

    小张叔叔帮两个孩子把东西归置好,忽然又想起来拉了一样东西,赶紧跑回车里,拿了个小布包给周晚晚。

    这是马淑兰给周晚晚做的小裙子。自从见了周晚晚,马淑兰没生女儿的遗憾彻底得到满足,总琢磨着给小丫头做个好看的裙子穿。

    沈国栋见她这么热情,索性把自己那份布票给她,让她随便给周晚晚做。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周晚晚就会有最新式样的小衣服穿了。

    今天这件小连衣裙是马淑兰和大院里几个军属自己创新的,仿照当时特别流行的干部服,上身是偏襟儿双排扣,还在衣襟上加了两道小小的木耳边儿,让严肃的衣服马上就有了甜美的气息,腰上是一条宽腰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小张叔叔把衣服一拿出来,沈国栋就乐了,“囡囡,咱们穿新衣裳吧?你看多好看!”

    小张叔叔匆匆地交代两个孩子一番就走了,他还有好多沈爷爷交代的事儿没办呢。

    上次从三家屯回去,小张叔叔就把这边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沈爷爷。沈爷爷没说话,手指敲在桌子上笑了一下。

    沈爷爷这一笑,笑得小张叔叔直冒冷汗。他上次这样笑,还是七八年前几大军区联合演习的时候。

    那次蓝军的一个战地指挥官不顾演习规则,带着一个加强团强行闯入我军尚未开放的演习区域,试图迂回到后方,端了我军指挥部。

    作为我军作战总参谋长的沈爷爷扣下了举报他们违规作战的文件,派出最得力的一个部下,命令只有一个:别管他娘的规则,把他们打出屎来!

    最后,蓝军那个违规的占地指挥官被围在一个隘口三天三夜没敢出来,后来实在挺不住了想出来,又被揍回去了,他手下的一个加强团也全部被俘。

    沈爷爷向演习总指挥部报告:蓝军XX加强团全团被俘,已活埋,指挥官吓尿了裤子!

    从此,尿裤子团长和他的活埋团成了几大军区的笑柄,至今还抬不起头来。

    小张叔叔擦擦汗,给周晚晚订牛奶去了。

    沈爷爷吩咐了,别的都可以等他回去再说,这个每天喝牛奶吃鸡蛋的事儿得赶紧给办喽,不能让人家笑话咱家孩子喝不起牛奶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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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介绍:
她以为她是回来维护家人们的幸福人生的,却被家人们捧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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