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李建的关键发言
这一次会见,齐国人的排场比上一次还要大。
大殿之外,上千名禁卫军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昂然。
大殿之中,大臣们身子挺得笔直,表情严肃,竭力彰显着齐国的大国气度。
李建目光越过齐王,投向大殿的最上方。
在那里放着一张坐席,上一次空无一人,这一次则静静的坐着一名中年贵妇。
这便是齐太后了。
李建跟随着田单行礼,脑海回想起关于这位齐太后的资料。
当年五国伐齐,燕国大将乐毅领五国联军先破齐军,随后攻入临淄。
齐湣王被杀,乐毅顺势攻城略地,齐国一度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
当时还是齐国王子的齐襄王田法章逃出临淄后,由于害怕被燕军抓住杀死,便改名换姓在莒城太史敫家做了一名佣人。
太史敫的女儿认为他状貌奇伟,绝非平常之人,便与他私定终身。
后来田法章的身份被发现,莒城之中的齐国臣民便立田法章为新王,太史敫之女为王后,也就是如今面前这位齐国太后。
这位齐国太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选定齐襄王作为丈夫,证明她的眼光极其出色。
若仅仅觉得这位太后只不过是一名位居深宫可以随意用语言摆布的女子,那就是非常愚蠢了。
李建思绪转动间,双方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田单开门见山:
“外臣听说秦国和燕国这段时间蠢蠢欲动,似乎有想要撬动赵齐同盟的意图。”
“为巩固赵齐同盟,不使秦燕阴谋得逞,吾王故此派外臣前来临淄,希望能巩固两国间的同盟。”
齐王显然早有准备,开口道:
“同盟的事情先放一边,寡人且问你,长安君究竟能不能回国奔丧?”
田单从容道:
“此事还须吾王同意。不过外臣已经命人加急呈送奏章回国,想来过几日就能收到回信。”
“若不出意外的话,长安君应当是能够回国奔丧的。”
对于长安君回国奔丧这件事情,无论是田单还是李建都并不反对。
亲生母亲死了都不给奔丧,这事确实说不过去。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齐王的表情和缓不少,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赵王这件事情做得很不好,尔等身为臣子,以后要多多规劝于他,不要再作出这种贻笑大方之事!”
田单道:
“身为臣子,若是碰到不好的事情自然是要规劝君主。”
“那么身为齐国君主,大王遇到不好的事情时也应当作出正确的决定,坚持赵齐之间的同盟才是。”
齐王嗤笑一声,道:
“这数十年来,赵国一直伙同其他诸侯侵吞大齐的土地,赵国大将军廉颇更是其中的急先锋。”
“原本赵太后在时,你我两国之间看着姻亲的份上自然能维持同盟。”
“如今太后不在,秦国人又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寡人凭什么还要继续站在你这边呢?”
田单道:
“敢问大王,秦国人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齐王呵呵一笑,道:
“秦国人允诺,只要我们齐国将来不帮助你们赵国,将来任何诸侯国想要进攻我们的时候,秦国都会出兵援助。”
“不仅如此,秦国无论碰到什么样危险的情况,也都不需要寡人发一兵一卒相助。”
“哪像你们赵国,动不动就想要和其他国家开战,打不过了还要我们大齐出兵相助!”
面对着齐王的指责,田单表情颇为平静,从容回答。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
“秦国如今国土广袤,人口众多,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强国。”
“赵国虽然也算兵锋强劲,但比之秦国自然不如。”
“所以秦国当然不需要任何盟友,秦王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秦国和赵国单独对抗,这样秦国的胜算就非常大。”
“所以齐国不需要出兵,只需要保持中立就能让秦国获得巨大优势。”
“但这样做只会让秦国越来越强,对齐国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冷然道:
“寡人小时候就已经多次经历战争,父王和母后也经常教育寡人,战争对于国家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们赵国是最经常侵略寡人领土的国家之一,有秦国来教训你们也是你们活该。”
“寡人作为齐国国君,能让齐国的子民们获得和平,安居乐业,这就是寡人应该负的责任。”
“至于你们赵国和秦国之间的争斗,又和寡人以及齐国有什么关系?”
李建听到这里,心中某个结论得到了验证。
这位齐王田单,其实是一个反战主义者。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自从五国伐齐之后,齐国就成为了人见人欺的国家。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齐王能不反战吗?他想战,也战不过别的国家啊。
田单和齐王之间的谈话还在继续。
田单很努力,齐王也摆明了并不买账。
双方之间的谈话氛围变得越来越僵硬。
田单说话之余,目光也开始越来越多的投向李建。
就在此时,坐在最上首的齐太后突然开口了。
“都平君身边那位,可是李建大夫?”
齐太后话音落下,在场所有齐国人的目光顿时就全部都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李建站了起来,朝着齐太后拱手为礼:
“外臣正是李建。”
齐太后微微点头,用中年女子特有的嗓音,柔和的说道:
“你前两日通过大祭酒送来的那封信,老妇看过了。”
“关于信中的话,你可有什么解释?”
李建点头道:
“当然是有的,还请太后……”
齐王突然开口,直接打断了李建的话:
“那封信寡人也看了,你无非就是在信中危言耸听,谎称大齐面临着灭国危机,想要借此在母后面前说你那些苏秦、张仪式的说客言辞罢了。”
“当年苏秦在大齐之中为官多年,不但没有对大齐有任何益处,反而最终连累大齐为诸侯所围攻。”
“今日你若是还继续来这一套,就不必开口了。”
李建看着齐王,心中有些惊讶。
看来,齐国方面今天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啊。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正如大王所言,外臣在信中确实陈明了齐国将来可能面临的危机。”
“正所谓真理越辩越明,若大王当真觉得外臣的话是谬论,那又何妨让外臣当众直言,好让大家来驳斥外臣的谬论呢?”
这段话声音并不大,但却让不少齐国大臣暗暗点头。
齐王沉吟不语。
后胜眼珠子滴熘熘乱转,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臣觉得都平君毕竟当年为我们大齐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就当做是看在都平君的份上,让这位李建大夫说完他的话吧。”
齐王的脸色顿时也缓和下来,朝着后胜赞许的点头。
“后卿所言,正得寡人之心。”
“李建,既然你想说,那你就说吧。”
李建同样也赞许的看了后胜一眼。
就冲这句话,给他的钱也没白花。
李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缓缓开口:
“当年周王初定天下,分封诸侯,总计成百上千。”
“如今周朝国祚已然断绝,天下诸侯也只不过剩下七大战国。”
“诸侯之间的战争和兼并,乃是数百年以来一直不断发生,并且将来也将会长久发生的事情。”
“若是有任何一个国家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这便是一个非常天真的想法。”
齐王听到这里,脸颊不由抽动几下。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李建在点名齐国呢。
齐王冷冷说道:
“大齐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到国力恢复之后再参与到天下诸侯的征伐,又有何不可?”
“难道大齐就只能按照你们赵国的想法,你们让大齐出兵就出兵,不出兵就不出兵?”
李建笑了起来:
“赵国当然不可能左右齐国的想法,只有大王和齐国人才能左右齐国的想法。”
“但问题在于,长久的和平就真的能够让齐国获得安宁吗?”
“有一个小女孩抱着盛满黄金的坛子招摇过市,她觉得自己很有钱很开心,却没想过其实周围已经有无数贪婪的目光投来,随时都准备抢夺她的黄金。”
“齐国是个富庶的国家,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齐国的府库中堆满了粮食、布匹还有黄金,这也是长久以来被诸侯所羡慕的事情。”
“但齐国若是承平日久导致武备松弛,那等到其他国家当真攻来的时候,齐国便如同这怀抱黄金的小女孩一般,又拿什么来抵抗呢?”
齐王冷冷的说道:
“大齐的武备不需要你这个赵国人操心,有钱还怕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盔甲吗?”
李建正色道:
“武器装备永远都不是决定战争的最重要因素,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才是。”
“若是大王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问一下在场诸位齐国将军。”
齐王目光立刻投向在场几名齐国大将。
几名齐国大将对视一眼,最后由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将军站起来,拱手道:
“大王,臣等认为李建大夫这番话说的还是颇有道理的。”
“若是不经战阵,很难培养出真正的血性和杀伐决断的性格,真正作战时很容易就被敌国久经沙场的精锐打得大败。”
齐王脸色顿时一变,他是真没想到,竟然会被臣子们啪啪打脸。
齐王哼了一声,道:
“那还有秦国呢,只要齐秦两国结盟,谁敢进攻大齐,那就是找死!”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三十年前,齐湣王正是和秦王嬴稷两人结盟,各自称帝。”
“后来呢?五国伐齐时,秦王果断取消西帝称号,联合诸侯进攻齐国。”
“大王凭什么觉得,三十年前就已经坑过齐国的秦国,如今竟然会真的信守承诺,不顾一切的援助齐国呢?”
齐王哑口无言。
这位年轻的齐王方才面对田单时尚且能够从容应对,可如今在和李建争论时,却发现己方论点往往被轻易驳斥,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
齐太后一声轻咳,适时的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李建大夫,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
“齐赵本是姻亲,若是将同盟继续下去,也并非不是不能接受。”
“但老妇觉得,想要维持这个同盟,赵国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不知赵王方面,愿意付出怎么样的诚意呢?”
国与国之间固然是有情谊的存在,但绝大部分时候讲的还是一个利益。
太后的意思也是非常的明显,既然现在是赵国求着齐国维持盟约,那赵国总是应该拿出一些好处的吧?
李建胸有成竹,看了田单一眼,然后对着齐太后开口道:
“太后所言极是,两国结盟,总是要付出一些诚意的。”
“外臣认为,燕国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紧抱秦国人的大腿,对齐赵两大强邻缺乏足够的敬意。”
“不如赵齐两国联合,出兵教训一番燕国。一则能让天下诸侯知道赵齐两国间同盟的稳固,二来齐国也可以顺便夺回当年被燕国抢走的土地,不知太后和大王觉得如何?”
李建话音落下,在场的齐国君臣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齐王忍不住道:
“你……竟然要联合大齐跟燕国开战?”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先前和大王交流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若是长期武备松弛没有战争,会使军队的战斗力变得低下。”
“如今和燕国开战,不但能给齐国开疆拓土,同时还能让齐国的军队变得更加精锐,也使大王的名声远播于天下,岂不是一举多得?”
齐王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最上首,齐国太后再一次的发声。
“李建大夫的提议,确实是……很有意思。”
“还请都平君和大夫先下去歇息吧,老妇和大王还要与诸卿商议一番。”
“等到出了结果,自会派人告知两位。”
李建从容拱手:
“外臣告辞。”
离开大殿,田单的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李大夫,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说客。”
“这一次赵齐伐燕,应该是成了!”
田单对齐国的了解自不必说,能从他口中说出这么肯定的话,证明他确实是非常有把握的。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这一次若是讨伐燕国的话,都平君应该是最合适的主将人选了。”
田单哈哈大笑,道:
“谁说不是呢?老夫是齐国人,如今在赵国为官,赵齐联军的主将舍我其谁?”
田单的话语之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只要这一次伐燕之战能够获胜,那田单携带战功回归邯郸,相邦之位不就稳如泰山了吗?
田单忍不住再度感慨。
“李建大夫,这一次选你和老夫一同出使齐国,绝对是老夫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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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回归赵国
正如田单所言,齐国方面最终答应了赵国的提议。
“在这个时代,和平主义者如果没有比战争狂人更加强大的武力,那他所期盼的和平就是一种空谈。”
对于李建的这句话,田单深以为然。
“所以李大夫觉得,若是当真天下有和平的那一天,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李建笑道:
“那当然就是天下统一了。”
田单道:
“当年天下不也统一在周天子的麾下吗?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和平可言。”
李建正色道:
“周天子的统一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统一,诸侯、卿、大夫依然自行其是。”
“反观如今的七大战国,除去依然还残留着大量封建余波的楚国之外,其他国家基本上都实现了对地方的完整掌控。”
“等到有朝一日,七国之中必然有一个国家能这样掌控其他六国所有的土地,那才是诸夏和平真正的到来之日。”
田单听着,心中突然有些神往,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老夫有生之年,能否看到这一幕。”
算起来,这已经是齐赵两国在一年内第三次重申盟约了。
齐王一改之前的冷澹态度,笑吟吟的和田单李建饮宴,甚至关心起来李建的终身大事。
“李建大夫口才如此出众,想必在赵国之中也是有不少卿大夫愿意和你结亲吧?”
在得知李建已经和蔺相如孙女定亲后,齐王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其实后胜卿有个嫡女也算贤惠,寡人原本是想要给你和她做个媒人的。”
李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后胜,发现后胜正眯着小眼睛,一张胖脸上满是笑意。
找这家伙当老丈人?
还是算了吧。
宴会结束的两天后,圆满完成了任务的赵国使团踏上了归国之路。
和来的时候相比,回去的赵国使团之中又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赵王的亲弟弟,长安君。
长安君离开赵国到临淄当质子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让这名少年甚至变得有些沧桑。
李建当然是懒得理会长安君的,这家伙可是在离开邯郸时对李建很是威胁了一番。
中午时分,使团一行在路旁一家驿站落脚吃饭。
田单、李建、长安君三人同桌。
长安君突然举杯,对着李建说道:
“李建大夫,过去是我太过急躁,有些言辞过于冲动。”
“今日在此向大夫致歉,还请大夫原谅我过去的无礼之举。”
长安君的声音不小,几乎整个赵国使团的官员们都闻声转头,看到了这一幕。
李建沉默两秒钟,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君候说笑了,李建怎么可能会在心中对君候不满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希望将来大家能和睦相处,一同为了大赵而努力。”
田单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人举杯饮尽美酒,连连点头。
稷下学宫之中,李斯几乎是撞进了荀况的书房。
“恩师,大事不好了,赵国使团离开了!”
荀况霍然而起,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李斯一脸愤怒:
“他们今天早上就走了,如今都已经离开临淄城二三十里地了。”
“恩师,这些赵国人压根就没有诚意邀请你,他们把我们耍了!”
荀况脸色阵青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韩非缓缓说道:
“师兄,或许这一次还真不是赵国人的问题。”
李斯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瞪了韩非一眼。
“不是赵国人的问题,难道还是我们的问题?”
李斯澹澹的说道:
“在赵国使团停留临淄的这些天里,都平君和李建大夫足足拜访了我们五次之多。”
“每一次,他们两位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耐心,将赵国和赵王各种优惠条件不厌其烦的重复。”
“整整五次都没有得到答复,那他们直接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李斯哼了一声,道:
“恩师乃是稷下学宫大祭酒,天下文坛领袖,区区五次相请就能把恩师请走,那不是笑话吗?”
韩非笑道:
“师兄觉得是笑话,说不定赵王也觉得是个笑话。”
“若是赵王因此而恼怒恩师,说不定将来恩师连回赵国探亲也不可得了。”
李斯正待说些什么,荀况一声叹息,打断了李斯的话。
“李斯,你不必多说了,这一次是韩非说得对。”
“辞去稷下学宫大祭酒,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单单是老夫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大王和太后的态度也是要考虑的。”
“这样吧,你们师兄弟二人先行出发去追赶赵国使团,带着老夫的信去。”
“记住,去到之后,一定要对李建大夫客气一些。”
吃完午餐,使团又一次上路了。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大夫这一次能和长安君重归于好,老夫还是很欣慰的。”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孩子罢了,我还真没必要和他计较。”
田单叹息一声,道:
“是啊,长安君其实也算是颇为可怜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双亲。”
感慨一番后,田单又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大夫觉得,荀子那边多久会派人过来?”
李建笑道:
“应该在今天日落之前吧.”
田单笑道:
“难道大夫就不怕这一次你的猜测出了纰漏?”
李建笑道:
“按照都平君所言,真正着急的又不是我们大赵,而是荀子本人。”
“他在稷下学宫之中饱受排挤,即便一时半刻有齐王力挺而不失,久而久之还是待不下去的。”
“魏国和韩国都是法家立国,燕国又有邹衍坐镇,也就只有楚国和我们赵国是他的好选择了。”
田单目光微微闪动,道:
“那他如果选择了楚国呢?”
李建道:
“荀子的思想是更加近似于法家的,法家讲究的是君王集权,而楚国偏偏是七大战国之中君王权力最小的国家。”
“若是他当真在赵楚两国之间选择了楚国,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李建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荀况本人,他真正在意的是荀况的两名弟子李斯和韩非。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孔子、孟子在世,李建依然更在意李斯和韩非。
一位是丞相之才,一位是引领了华夏两千多年王朝统治思想,春秋战国最出色的思想家。
这才是李建所需要的棋子。
荀况来不来都无所谓,不来的麻烦就是招揽李斯韩非可能会变得更加繁琐罢了。
田单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荀子毕竟是赵国人,希望他还是能落叶归根吧。”
和李建相比,田单显然是更加关注荀况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声禀报。
“君候,有人自称是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子之徒,想要求见。”
田单表情一喜,立刻抬高了声调:
“快,快让他们过来!”
李建看到李斯和韩非两人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位荀子虽碍于身份并未直接跟随使团离开,可终究还是要为回归赵国弄一些铺垫。
李斯、韩非两人行礼:
“见过都平君,李大夫。”
这个见礼让李建有些惊讶。
李斯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田单手中。
“这是我恩师的亲笔信,还请都平君过目。”
田单看着手中的信,表情开始变得灿烂起来。
“李建大夫,你也看看荀子的这封信。”
李建接过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下。
基本都是一个客气的废话,通篇就只说了两个重点。
第一,荀况确实是想要回归赵国的,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
第二,为表示诚意,荀况将手下两名最出色的弟子李斯和韩非送到赵国为官,还请都平君妥善安排。
李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荀子果然不愧是我们赵国人的骄傲,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大赵啊。”
“两位,欢迎你们来到赵国,将来大家同朝为官,还请多多关照。”
面对李建的友善之语,李斯和韩非两人表情各不相同。
李斯只不过是象征性的点头,而韩非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要求。
“不知李建大夫的邯郸令官署之中可有空缺?”
“若是可以的话,韩非希望能进入邯郸令官署之中为官。”
李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自然是有的,邯郸欢迎你。”
和韩非相比,李斯的选择看起来就更加中规中矩一些。
在田单的邀请下,李斯加入了田单的都平君府,成为田单的一名幕僚。
田单还承诺,将会在相邦官署之中给李斯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
安排完毕之后,四人相视而笑。
秦国使者郑安平笑不出来。
看着面前的后胜,郑安平几乎是在怒吼。
“后卿,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这一次的事情一定能办成吗?”
“结果现在你居然告诉我,齐国继续选择跟赵国结盟?”
后胜的胖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介意郑安平的怒火。
“郑大夫稍安勿躁,不要这么动怒嘛。”
“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说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不好办,未必就能办成。”
“现在没办成,我不是可以给你们退钱嘛。”
一旁的燕国使者公孙操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道:
“礼物都已经送给后卿了,自然没有退还的道理。”
“老夫只想要请问后卿一个问题,齐赵两国如今继续保持同盟,是不是接下来会有什么战事发生?”
后胜咦了一声,笑呵呵的对着公孙操说道:
“公孙先生确实有智慧。不瞒公孙先生说啊,齐赵同盟之后,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你们燕国呢!”
……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送到了蓟都和咸阳城。
燕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的震恐直接展露在了脸上。
“齐赵两国要对寡人开战?他们疯了吗,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听着燕王的怒吼,大殿中的燕国重臣们选择沉默。
昌国君乐间的心中颇为无奈。
原本燕赵同盟好好的,大王非要搞事,现在报应来了吧?
这种想法并不是一名臣子应该说的话,解决问题才是臣子该做的事情。
乐间站了起来,道:
“启禀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整军备战,再让秦国方面做好出兵支援的准备。”
燕王闻言,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还有秦国大军呢。寡人就不信了,秦燕联军难道还打不过他齐赵同盟不成!”
“这一次,寡人一定要打到临淄和邯郸去,让齐王和赵王知道什么是小看寡人和燕国的下场!”
咸阳城中,秦王表情相当平静。
“郑安平这个废物,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砸了吗?”
“应候,郑安平是你的人,你怎么和寡人解释?”
秦王的目光极具压迫感,投射在范睢身上,让这位秦国相邦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范睢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赶忙开口道:
“郑安平虽然是失败了,但在臣看来,这反而是大秦的机会。”
秦王哼了一声,道:
“那你和寡人说说,究竟是怎么样的机会?”
范睢道:
“若是齐赵两国进攻燕国,那大秦正好进攻韩国。”
“以韩国之国力,在无他国帮助的情况下,大秦灭亡韩国也不在话下。”
秦王沉吟片刻,道:
“若是齐赵两国放弃了对燕国的进攻,转而支援韩国呢?”
范睢笑道:
“一来,我们可以趁着齐赵两国打进燕国核心地带的时候再进攻韩国,那时候齐赵联军未必就愿意放弃近在迟尺的胜利。”
“二来,即便齐赵联军当真愿意放弃胜利回援,那大秦也成功实现了拯救燕国的目标,燕国将来对大王必然更加的忠心耿耿。”
“不管怎么看,大秦都绝对稳赢不亏,还请大王明鉴。”
听着范睢的这番话,秦王的脸色渐渐好转。
“很好,话虽如此,郑安平确实还是个废物,把他打发到军队里去当个偏将,以后不要再去当使者丢人现眼了。”
范睢忙道:
“臣谢过大王恩典。”
秦王说完,又皱眉道:
“下次必须要让人好生注意这个李建了,之前他只不过是在赵国内部搞风搞雨,如今都已经能影响到天下局势,实在是个麻烦。”
“应候,你再给寡人想个办法,看看能否在赵国内部弄出一些事情,除掉此人!”
107,李建报仇不隔夜
赵国王宫。
赵王坐在殿中,笑吟吟的对着面前的平原君说道:
“王叔啊,这一次都平君和李建算是立下大功,秦国拉拢齐国又失败了。”
作为一位雄心勃勃的君王,赵王心中最希望击败的对手无疑就是秦国。
在外交上取得对秦国的胜利,无疑让这位赵王非常提气。
平原君脸颊微微抽动,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是啊,都平君毕竟是齐国人,出使齐国的话还是很有优势的。”
赵王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管他是哪国人,只要能够给寡人和大赵做出贡献,寡人自然就能给他好处。”
“对了平原君,你说这一次,寡人应该给他们两人什么样的封赏呢?”
“都平君自不必说,这李建啊,是不是也应该晋升到下卿了?”
平原君脸色变幻片刻,沉声开口:
“关于此事,臣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
离开临淄的第十天,邯郸已然在望。
远方的平原之上,邯郸城的轮廓显现,犹如一只四四方方的巨兽,盘踞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田单笑着对李建说道:
“城中佳人相候,李建大夫想必心思早就已经飞回去了。”
李建嘿嘿一笑,点头道:
“不瞒君候,那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田单放声大笑。
“年轻真好啊。”
想约会归想约会,但事实是得先回宫复命。
看着面前的宫门,田单突然转头,对着李建笑道:
“老夫已经在奏章之中陈述了李大夫这一次出使的大功,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一次应该可以恭喜李大夫晋升为卿了。”
李建闻言,心中也不由波动一下。
若是晋升为卿,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可以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议中去。
确实非常令人期待。
王宫之中,赵王脸上带着笑容。
“很不错,这一次你们两个人做得都非常的好,寡人非常满意。”
“都平君,为表彰这一次你的功劳,即日起,你的食邑增加三千户。”
田单闻言自然是喜上眉梢,朝着赵王连连谢恩。
封地和食邑并不是一回事。
封地,就是国君封给臣子们的私人领地。
而食邑,以田单这个情况来说,就是这三千户人家以后的税赋都不上缴赵国国库,而是直接交给田单的都平君府。
但对于田单而言,封地食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赵王对他的信任是与日俱增。
顿了一顿,赵王的目光转向李建,语气越发的柔和。
“李建啊,都平君的奏章寡人已经看了,你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同样也是非常巨大的。”
“传寡人旨意,赏李建黄金五百镒,绢五百匹,骏马十匹。”
赵王话音落下,在场诸多赵国大臣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惊讶,不是羡慕。
旋即,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
“怎么回事?”
“竟然没有晋升为卿?”
“难道……”
对于这些赵国大臣们来说,他们心中也是基本认定李建的晋升是十拿九稳。
毕竟,李建过去那么多次看似不能晋升的情况都晋升了。
没想到,这一次看起来很稳当的晋升,却反而失败了?
李建同样也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李建露出笑容,恭敬朝着赵王行礼:
“臣多谢大王恩典。”
赵王的目光一直紧紧的锁定李建,看到李建这般回话之后露出了笑容。
“很好,寡人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和家里人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李建走出大殿,才刚走两步,就被蔺相如和廉颇两人赶上。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没事,不就是一个下卿吗,你年纪还轻,迟早的事。”
李建哑然数秒,对着廉颇道:
“大将军,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点揭人伤疤的意思吗?”
廉颇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没事,你小子心这么黑,这点小挫折你肯定能承受得住。”
蔺相如忍不住开口:
“廉老鬼,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李建啊,此事背后应该是有些蹊跷,我们回去慢慢说。”
看着蔺相如拉着李建离去,廉颇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蔺相如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之前还大将军大将军的,现在都廉老鬼了!”
“真以为认识这么多年,本大将军就不敢揍他了?”
按正常逻辑而言,刚刚出差肯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但从李建的角度来说,刚出差就回蔺府,感受似乎更好一些。
蔺柔任由李建拉着她的手,俏脸依然带着羞红。
“李大夫,今天见了大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我本来应该晋升下卿的,但今天却并没有。”
蔺柔吃了一惊,小嘴微张:
“是谁在使坏?”
李建笑道:
“这个还有待调查,不过也没事。”
蔺柔想了想,认真说道:
“以李大夫的才能,封君列候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只不过是小小的挫折罢了。”
李建突然发现,人和人还真的就是不一样。
蔺柔和廉颇两个人说的话意思其实是差不多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听得顺耳太多。
李建笑道:
“放心吧蔺姑娘,我还不至于到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地步。”
将来反正都是要篡位的,什么卿不卿的,谁会在意呢?
想了想之后,李建又笑道:
“下个月,我就能娶你进门了。”
蔺柔顿时又一次羞红了脸庞,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晚霞满布天际,一如此刻怀中佳人,极美。
书房之中,廉颇忍不住发出了抱怨。
“你也太宠李建这小子了吧,回来居然不先说正事,而是让他去见你的孙女?”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了廉颇一眼。
“你若是有这么一个孙女婿,你宠不宠?”
廉颇嘿嘿一笑,摊手不言。
脚步声传来,李建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两位,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廉颇立刻抬高了声调。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李建拍了拍已经咕咕叫的肚子,笑道:
“我其实就是想问一下两位,什么时候开饭?”
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很快开始。
蔺相如举起酒杯,对着李建笑道:
“这一次解决了齐国的同盟问题,你是为大赵立了大功。”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
“有人想要扯你后腿,但他们不可能一直得逞。”
李建点头,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的李建突然理解,为何明明酒入喉之后那么难受,却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甚至成为酒鬼。
这种感觉,还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廉颇喝完酒,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究竟是谁这么坏,在这种时候都要扯咱们的后腿?”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摇头。
廉颇显然察觉到了两人的心态,登时怒道:
“这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明摆着瞧不起老夫的头脑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的脑子里除了打仗之外,还能不能有点其他的东西?”
廉颇梗着脖子:
“那你蔺相如除了治国和外交之外,倒是给老夫打几个大胜仗来看看啊?”
李建咳嗽一声,吸引了廉颇的注意力。
“应该是平原君和平阳君。”
赵国政坛中如今只有三股算得上强大的势力,分别是田单,平原君平阳君,以及蔺相如廉颇。
蔺相如廉颇自不必说,田单这一次和李建一同出行,又上了奏章保举李建,也不可能给李建扯什么后腿。
这样一排除之后,还有能力阻止李建晋升上卿的,只有平原君这一派了。
廉颇显然相当的不解:
“李建也不是没帮过他平原君,为什么平原君要在这个时候扯李建的后腿呢?”
无独有偶,几乎同一时分,平原君的府邸之中,正好有人也问出了意思相同的问题。
平阳君道:
“兄长,这一次针对李建,应该很容易会被他猜到吧。”
平原君笑呵呵的点头:
“以李建的聪明才智,若是猜不到,反而才是怪事。”
平阳君道:
“那兄长为何还要特地断他的前途呢?”
平原君哼了一声,表情渐渐的冷厉。
“本侯断他的前途?是他先断本侯的前途!”
“若不是他三番两次的相助田单,本侯如今早就已经高居相邦之位了。”
“这一次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别以为有了田单和蔺相如等人的相助就能够在大赵政坛之中为所欲为了。”
“本侯才是大王最信任的臣子,没有本侯的认可,他李建什么也不是!”
平阳君默然片刻,有些担心。
“若是李建报复怎么办?”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报复?本侯可是堂堂的大赵平原君,难道还需要担心一个上大夫的报复不成?”
夜晚时分,李建回到了自家的府邸中。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妈妈妹三人组兴致勃勃的出现了。
陈氏笑道:
“建儿啊,刚刚宫中可是派人送来了一大堆的赏赐呢。”
刘氏也是啧啧有声:
“那么多金子,真是太惊人了。以前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咱们都没见过那么多黄金呢。”
妹妹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兄长啊,这么多黄金,能不能让匠人给我打一条金簪子啊?”
李建被自家老妹的这个问题震惊了。
“妹啊,你这是什么审美?金簪子哪里好看了?”
妹妹一脸不服,梗起脖子:
“大姐前两天回来探亲的时候可是说过了,现在邯郸城里最流行的就是金簪子呢。”
李建断然道:
“打,必须打。对了,给娘和姨娘,还有每个姐姐全部都打造一件,一定要够沉够大,够闪亮亮的!”
这个答桉顿时让三女眉开眼笑,暂时放过了李建,凑到一旁去商量簪子的款式了。
李建回到书房,毛遂已经在此等候。
“大夫,这些时间挤压的家族事务都在这里了。”
比较紧急的事情会直接送去李建手上,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一般就会放在书房,等候李建归来处理。
至于邯郸令官署那边的事务,一来有官署之中的大小官员,二来那是工作,肯定也是上班的时候再去处理。
公私得分明啊。
李建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来自家族管事们的陈述汇报,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批阅奏章的感觉。
还别说,这感觉其实挺好。
突然,李建动作一停,将毛笔放下。
“和平原君府中产业的竞争?”
毛遂忙道:
“是的,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不过负责此事的管事也是家族里的老人的,没有把事情闹大就和解了。”
李建眉头一挑。
“和解?谁说要和解了?”
俗话说得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李建,可不是一个吃亏了就只会记在心里的人。
报仇,最重要的是不隔夜!
108,李氏布匹大甩卖
李建拿着这份汇报,对着毛遂说道: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资料。”
一觉醒来,李建吃完早餐,正好毛遂领着一名管事出现。
“大夫,这就是负责那家布匹店的管事。”
管事毕恭毕敬,朝着李建行礼:
“李恒见过家主。”
这位李恒管事是李氏的远亲,为李氏工作也有二十年之久。
属于那种没什么出色能力,但忠诚度绝对没问题的类型。
李建语气温和,开口道:
“关于和平原君府中布店发生冲突的事情,你好好说来。”
伴随着李恒的陈述,整件事情被娓娓道来。
作为赵国的大贵族,平原君早就利用权势,将触手伸到了赵国商业的各个角落。
就单单以布匹而言,平原君在邯郸城中开设了大小十几家店铺,占据了邯郸布匹丝绸行业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
但平原君,或者说这位君候麾下掌管商业的管事们胃口还不止于此。
他们联合其他同样插手布匹生意的赵国大贵族,暗中成立了一个布匹行业的商业同盟,垄断了邯郸城布匹丝绸行业的定价权。
利用这个定价权,这些店铺们缓步提高了邯郸城乃至整个赵国之中布匹的价格,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远胜于之前的大量利润。
吕不韦原先的产业之中也有三四家布匹店,如今都归这位李恒管事所掌控。
这几家店加起来规模并不算太大,但还是被这个商业同盟所注意到了。
前些天,平原君府派来管事,要求李恒这边跟随他们的定价权进行定价。
李恒拒绝之后,布匹店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游侠闹事的事情。
由于当时李建还在临淄之中未归,李恒思前想后,还是暂时答应了追随平原君府的定价。
李建听完之后,缓缓点头:
“这件事情,你处理的没什么问题。”
李恒心中顿时一松,他还真的害怕因为此事而受到什么惩罚。
“大夫,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一直追随他们的定价呢?”
李建笑了起来:
“当然不。你等会就派人去告诉他们,从明天开始,我们不需要再跟着他们的价格走了。”
“布匹乃是民生资源,每一个老百姓都需要布匹来制作衣裳等生活必需品,怎么能任由这些人把持定价鱼肉百姓,真是笑话!”
说到后来,李建的脸上已经是寒霜密布。
邯郸西市。
这里是邯郸乃至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市集之一,从拂晓时分开门直到日落时分关市,这里一直都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在这座市集最繁华的核心地段,坐落着一件占地面积极广的布店。
几名伙计正在店门口卖力的吆喝着。
“丝绸!”
“上好的绢布!”
“亚麻大量有售!”
从最低档到最高档,只要是布,这家店都应有尽有。
中午时分,一名容貌寻常,看起来就是伙计打扮的人走进了布店中,笑着将一封信放在了掌柜面前。
“掌柜的,我是邯郸令李大夫府上的,这是我们李恒管事托我送来的信。”
正在和几名客户聊得不亦乐乎的掌柜信手接过了这封信,挥手示意伙计离开。
又过片刻,搞定了一桩大单的掌柜心满意足的回到坐席上,突然想起此事,从袖子之中拿出这封信。
看完之后,掌柜霍然起立,挥手招来一名伙计。
“去,立刻把这封信送到君候的府上,交给那几位管事大人!”
一个时辰后,平原君府一处别院之中,一名管事恭恭敬敬的将信递上。
“李先生,请看一下这封信。”
坐在最上首的是李同,他也是平原君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掌控平原君府所有的商业店铺以及庄园田地。
李同看完了信,澹澹的说道:
“这种小事,也需要特地把信送来吗?”
管事忙道:
“李先生,主要是涉及到那位李建大夫,所以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先生的意见。”
李同笑了笑,道:
“区区一个上大夫,就算再怎么闹,又能对君候造成什么样的困扰呢?”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管事道:
“在下觉得,只要用之前的办法,派一些人去他店里闹事,闹几天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们自然也就知道错了。”
这也是一直以来平原君府屡试不爽的办法,毕竟平原君府中可是有三千游侠,闹事的人多了去了。
李同呵呵一笑,缓缓摇头。
“这一招用来对付其他人可以,对付邯郸令是不行的。”
“李建大夫只要派一批衙役看着他的店铺,闹事的人去一批抓一批,那你的人就是白送。”
管事闻言不由哑然。
邯郸令这个官职,还真是正好对症下药,把泼皮耍赖们治得死死的。
之前李建不在就还能用这招,现在李建归来,这招确实不管用了。
李同看管事迟疑,顿时有些不高兴。
“你好歹也是负责布匹生意的管事,做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一些商业上的道理都不懂,只会找游侠闹事?”
李同话语之中的不满自然被这位管事所察觉,他忙道:
“回先生的话,属下自然还是有一些主意的。”
“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李府那边的布店大概会用我们七成左右的价格出货,无论丝绸、锦、绫罗、绢、纱都是如此。”
“但李府的产量是有限的,我们只需要派人将李府的货全部扫完,他们无货可卖,价格自然又重回我们的掌控了。”
李同澹澹的说道:
“你把它的货买完了,那它不同样也是赚翻了?”
管事嘿嘿一笑,道: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李府的货,连邯郸城之中的半成都不到,而且李府压低到七成出货,哪里有什么利润?充其量也就赚个一成半成,不能再多。”
“我们把他们的货用七成的价格买来,再提价到十成,依然还是妥妥的卖出去。”
“如此一来,我们能赚至少三成,而李府只能赚个一成半成。”
“说白了,李府压低价格出货,反而是在帮我们赚钱啊,先生。”
李同静静听完,脸庞上终于露出笑意。
“非常好,那就这么办吧。”
夜幕降临,平原君的马车也缓缓的驶回府中。
刚刚走下马车,平原君就看到了李同侍立一旁,不由微微一怔。
“有事?”
片刻后,书房之中的平原君听完李同的汇报,愉快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小大夫确实是生气了,居然想要从这个地方找回场子。”
李同轻声道:
“臣已经安排好了,李府那边也能赚到一些钱,想必应该不会太有怨气。”
平原君哈哈笑道:
“这个主意还真亏你想得出来,若是李建知道他辛辛苦苦的出货只是给本侯做了嫁衣,怕是真要气死他了。”
“好,就这么办吧。也算是教训他一下,在官场上得不到的胜利,他想要在商场上得到,那就更不可能!”
说话的时候,平原君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毛遂朝着李建禀报。
“我们的人已经送信归来,平原君府那边一整天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关于大夫所叮嘱的原材料和运输事项,臣过问了一下,基本上纺织厂那边都安排好了。”
毛遂主要负责的还是鸱鸮组织,在商业方面则是由李府的几名商业管事分工负责。
李建表情从容:
“这一次我们不需要他们有什么反应,让我们的店铺明天按照原定的计划走就是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么早就和平原君全面对抗,是不是不太好?”
在毛遂看来,自家大夫将来迟早都是要封侯拜相的,但如今势力还是比较弱小,不足以和平原君对抗。
李建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桉,澹澹说道:
“想要对付敌人,一般就两个办法。”
“第一,隐忍发育,直到能将其一举杀死的时候再爆发。”
“第二,他伸手一次就打他一次,每一次都要把他打到痛为止。”
毛遂提出疑问:
“臣还是觉得第一个办法更加妥当,为何大夫不愿意选择呢?”
李建笑了起来:
“第一个办法确实妥当,但也确实窝囊。”
“如果能狠狠的进行反击,我为何还要窝囊憋气呢?”
毛遂沉默,心情却被感染,有火焰自胸膛中燃烧升起。
“臣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翌日清晨,西市又如之前一般开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就涌入西市之中,一切似乎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很快,有人就开始感受到了不同。
在西市之中位置并不起眼的几家店铺门前,打出了标语。
“布匹大甩卖,按昨日市场均价七成出售。”
“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如有假冒伪劣货品,退一赔三。”
这两幅标语一打出来,直接就引爆了市场。
人不可能不吃饭,也不可能不穿衣服不盖被子。
所以布匹和粮食一样,属于生活最基础的必需品。
这些必需品无可取代,消耗量巨大不愁销路。
只要出现价格上的波动,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人们所注意。
很快,这几家店铺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无数人从里面大包小包的带着诸多亚麻、丝绸、绢布、锦缎等等,兴冲冲的走出来。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店铺里的所有货物就被一抢而空。
许多来迟的人们顿觉亏了几个亿,站在店铺门口议论纷纷,不舍得离去。
“来早一点就好了,都怪我家里那个死女人,大清早的非要……”
“是啊是啊,今天吃东西的时候撑了,在家中方便了一下,没想到居然错过了。”
就在此时,店铺中几名伙计走出来,卖力呼喊。
“诸位还请耐心等候片刻,我们掌柜的已经让人紧急调货了,很快货物就到了。”
众人闻言,顿时吃惊。
“这店铺不是换主人甩货?”
“你懂什么,这店铺的背后是邯郸令李建大人,怎么可能换主人?”
说话间,几辆马车驶来,停在店铺面前。
伙计们立刻上前,从马车中搬出一箱箱的布匹。
聚集在店铺面前的众人见状,眼睛顿时亮了。
“还真有货?”
“快抢!”
“抢到就是赚到!”
中午时分,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出现在李建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大夫,今天所有店铺都进了至少五次货,如今依然还是供不应求。”
正常情况下,一家布店一天或者两天才需要进一次货。
换言之,单单是一个上午,李建旗下的每家布店都卖出了至少相当于平时五天的量。
李建表情平静,道:
“平原君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一名管事恭敬回答:
“有,在店铺之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应该都是来自对方店铺的伙计和平原君府里的游侠。”
“还有一些,是平原君订立价格同盟的其他贵族府上来人。”
“按照大夫先前的吩咐,只要他们足额给钱,所有的货物都让他们带走了。”
李建看向毛遂:
“有人闹事捣乱吗?”
毛遂道:
“按照大夫的吩咐,已经加派衙役在西市之中巡逻。”
“从上午来看,并没有人敢随便闹事。”
李建满意的点头,道:
“很好,那就按照现在这个趋势,继续出货吧。”
“这一次的出货应该会很长时间,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你们也不需要太过紧张,就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了吗?”
所有人齐声应是。
平原君府邸之中,大管事李同悠然而坐,听着底下商业管事们的汇报,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所以在过去的这半天时间里,李氏掌控的店铺是一直在不停的出货?”
管事恭敬道:
“正是如此。按照先生之前的吩咐,我们的人拼命的买货,他们出的货里至少有六成被我们的人买走了。”
李同呵呵的笑了起来:
“六成怎么够?我等会多派一些游侠给你,争取把他们的货买到八成或者九成,明白吗?”
管事恭敬应是,然后转身离开。
李同表情悠然,心中暗想:
“这李建大夫,都说口才过人,军略出色。但这一次他的商业手段实在粗糙,幼稚得让人想笑。”
“也罢,若不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我立下大功呢?”
李同想到这里,笑得越发愉快了。
109,李氏不可能有那么多货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需要好好的教育一下。”
平原君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长者的自傲。
在他面前,平阳君抚摸着胡须,露出笑容。
“兄长和李建之间的布匹战,愚弟这些天也听说了。”
“不瞒兄长说,愚弟也让人收了一些丝绢,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平原君心情显然很好,闻言笑道:
“你可以多收一些,等到李氏的货全部被收完之后,咱们就能以更高的价格把这些货全部卖掉。”
平阳君笑道:
“兄弟难道还在乎这点卖货的钱吗?”
平原君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这点钱当然没什么,最主要的还是能教训一下李建。”
“也好让其他人知道,和本侯作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李建坐在邯郸令官署之中,一如既往的办公。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廉颇粗豪的声音。
“老夫来了!”
李建打开房门,请廉颇入座,笑道:
“大将军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莫非是要给我妹妹介绍夫家不成?”
李建的妹妹李婉眼看就十九岁了,两名母亲已经开始心中焦急,催着李建赶紧找个夫家。
廉颇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妹妹呢,老夫这一次可是冲着你来的。”
“听说你的布店亏本了,要不要老夫帮你接手一下?”
李建有些惊讶的看着廉颇:
“亏本?这种传言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廉颇咦了一声,道:
“那老夫的家臣怎么回报,说你的布店这几天都在七成的价格出货?”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那是因为我打算压低布匹价格,让平原君好好的亏一笔,算是对他的一次报复。”
廉颇闻言,顿时显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卖几匹布能让他亏几个钱?要我说啊,你干脆找点他属下官员的把柄,直接干掉他的心腹,这才能让他痛彻心扉呢。”
李建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你不懂商业,这事情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廉颇哼哼几声,开口道:
“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李建笑道:
“确实不需要,不过我也提醒一下大将军,尽量不要买我店里出的货。”
廉颇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李建,你居然敢买假货?”
李建顿时被廉颇丰富的联想力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大将军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快邯郸城之中的布匹价格就要被打下去了。”
“你这个时候要是买货的话,那你就亏大了,懂吗?”
廉颇似懂非懂的走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已经是西市布匹店七折销售的第七天了。
对于这几天经常逛西市的人来说,李氏这几家原本并不热闹的布匹店人潮满满的景象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
和前几日相比,如今讨论这些布匹店的人又多了新的话题。
“你们说,李氏的这几家布店究竟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应该坚持不了多久,都已经七天了,按照他们这个销售速度,怕是卖掉了平时好几个月的货。”
“什么几个月,要我说啊,恐怕都卖掉大半年的货了。”
“真奇怪,你说李氏的这些店哪来这么多的货?”
“对啊对啊,每家店能拿到的货都是有限的,总不可能凭空就变出货来吧。”
“我听说李氏在城外的庄园这段时间可是加班加点的织布呢。”
“你懂个屁,就算再怎么加班加点,每个人每天也就只能做那点量,除非李氏能凭空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人手,不然肯定是撑不下去的。”
“说得也有道理,看来这位李建大夫的意气之举,最后还是要被平原君打败啊。”
“那可不,平原君府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不管李氏布店放多少货,反正他们一律全部扫空,有多少就扫多少。”
“唉,平原君毕竟是平原君,财大气粗,李大夫在这方面完全比不上啊。”
众多市场商贾商议完毕,摇着头散去。
对于他们来说,能扫一部分低价货就已经足够。
不是每一家商贾背后都有一个邯郸令撑腰的。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争斗,寻常商贾必须选择置身事外。
就连在王宫之中的赵王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缪贤弯着腰,道:
“……大王,这便是此事的事情经过。”
赵王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趣。所以李建也不傻,知道平原君才是这一次阻挠他的幕后之人。”
“宦者令啊,你和李建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你觉得这一次他能赢回场子吗?”
缪贤道:
“老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李建大夫来往了,且老臣对商业也是一无所知,请恕老臣无法回答大王的这个问题。”
赵王无趣的嘁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卫长赵括:
“赵括,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赵括表情沉稳,闻言稍微思考了一会,才道:
“回大王的话,臣觉得李建大夫应该是很难和平原君做对抗的。”
“商业上的事情,终究和战场上的不是一回事。”
赵王支起下巴,道:
“也对,这个事情怎么看李建也赢不了啊。”
“你们说说,寡人是不是要给李建一些帮助才对呢?”
从赵王的角度来说,臣子们之间的相互争斗是他所乐见的。
如果所有臣子都团结一心的话,那被针对的岂不就是赵王本人了?
不但要斗,还要斗得你死我活才好呢。
但斗争也是要讲究一个势均力敌,如今平原君和李建的力量看起来是完全不对等的。
这就让赵王想要做些什么,让两者之间保持平衡。
赵括闻言,忙道:
“大王乃是国君,怎么能主动参与到臣子之间的斗争呢?”
“这件事情还是应该让他们自行解决为好。”
“若是大王觉得不太公平,事后给失败者一些补偿也就是了。”
赵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赵括,你果然是成长了,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赵括见自己的话得到赵王的赞许,心中也不由暗自得意。
补偿?
李建啊李建,在得到补偿之前,你的脸面已经被平原君扇得啪啪作响了呢。
但赵括并不知道的是,赵王心中则有另外一种想法。
“若是这一次平原君当真让李建颜面扫地的话,寡人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理由让李建晋升为下卿呢?”
虽然平原君是赵王的王叔,但赵王却突然觉得,这位王叔的表现,似乎过于强势了一点。
赵王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发现已经是午间用餐之时。
赵王立刻吩咐:
“去,把昨日那几名舞女叫来。她们跳的舞很不错,适合寡人用餐的时候好好欣赏!”
说话时,赵王脸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表情。
蔺相如府,廉颇将脸凑近蔺相如。
蔺相如身体往后一让,一脸嫌弃:
“你这个老东西凑那么近作甚?老夫可不是魏王,没有喜欢男宠的癖好。”
廉颇大怒:
“蔺相如,你个老不羞的东西在说什么?”
“老夫就是想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想的,自家的孙女婿出事了,你就不能帮一下?”
蔺相如呵呵一笑:
“老夫的孙女婿又不是你的孙女婿,管你什么事?”
廉颇越发恼怒:
“但凡老夫的几个孙女长得好看些,现在还有你什么事?”
两人一通拌嘴之后,还是蔺相如主动回到了正题。
“其实老夫已经出手相助了。”
“这些天,老夫让人把府中所有布匹以及原材料全部都卖给了李府。”
廉颇瞪起了眼睛:
“卖?你居然卖给他?”
蔺相如怒了:
“怎么,孙女婿就要把家产白送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原材料有多少,那可是足够老夫这边一年的产量呢。”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李建怎么不找老夫要?”
蔺相如翻了个白眼:
“你家里的都是武器和盔甲工坊,他找你要能要到什么?”
廉颇哼哼几声,突然回过神来:
“所以按照你这意思,李建他是铁了心想要和平原君做过一场了?”
“应该不单单只有你家的织布材料被收购吧。”
蔺相如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这些天啊,老夫可是暗中动用了不少人脉,帮助他收购了巨量的原材料呢。”
蔺相如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你老廉颇以为我没帮?
其实老夫早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廉颇哑然片刻,道:
“就算有大量的原材料,李建又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手?”
蔺相如双手一摊:
“这就不是老夫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邯郸城外,蔺柔走下马车。
这已经是她这些天来第四次来到这里了。
在此地的管事立刻迎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蔺姑娘。”
都知道这位姑娘是将来李府的女主人,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马虎。
蔺柔嗯了一声,道:
“周大娘和林大娘呢?”
蔺柔提到的这两人,乃是这座纺织工厂之中具体生产的主要负责人。
管事忙道:
“她们两个还在忙活呢,刚刚新到了一批货,现在正在卸货。”
蔺柔点头道:
“带我去看看。”
很快,在管事的引领下,蔺柔来到一处库房。
库房外停着几十辆马车,一名管事站在马车上呼喝着,中气十足。
“快,快把货都卸下来,今天还要再跑两趟。”
蔺柔走过去,唤道:
“蔺二?”
管事勐的转头,看到蔺柔之后,立刻露出一脸笑容。
“是姑娘啊,姑娘今天又来视察了?我奉家主之命,今天已经是第二批货物送来了。”
这蔺二正是蔺氏一族的管事。
蔺柔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
十几名中年妇女正在勤勤恳恳的卸货,一个个挥汗如雨。
一名身强力壮的妇女蹬蹬蹬走了过来,朝着蔺柔行礼:
“见过夫人。”
蔺柔脸色微微一红,轻声道:
“周大娘,我还不是夫人呢。”
中年妇女抬高了声调:
“夫人说啥?老身有点聋了,听不清楚。”
蔺柔无奈摇头,道:
“周大娘,我想问一下,咱们这边的货物和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周大娘哦了一声,笑道:
“姑娘请随我来。”
很快,两人走进了库房之中。
这库房占地面积极大,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放着各式各样生产布匹的材料,看起来犹如一座小山般,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周大娘略带几分得意的笑道:
“夫人请看,这里面全都是这些天咱们从各地收集过来的原材料,如果是按照平日的年景,怕是二三十年都用不完呢。”
蔺柔吃了一惊,道:
“这么多?那花的钱岂不是也很多。”
跟随在蔺柔身后的那名李府管事赶忙开口:
“这些天收购原材料确实花了大笔的钱,许多家族知道我们急着收购,都开始抬价了。”
“不过请蔺姑娘放心吧,就算是以这个价格进货,咱们还是稳赚不赔的。”
蔺柔沉默片刻,道:
“我们去生产车间看看。”
生产车间这种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李建。
此刻的生产车间,比起之前李建带着蔺柔前来时,又热闹了许多。
一名体态婀娜的中年妇女走到蔺柔面前,鸟鸟婷婷的行礼。
“林氏见过夫人。”
蔺柔欲言又止,随后道:
“林大娘,现在有多少架纺织机了?”
林大娘笑吟吟的说道:
“夫人,现在咱们这里已经有五百架纺织机了,而且每天都有至少三十架新的纺织机制作出来呢。”
蔺柔明显吃了一惊:
“这么多了?”
就在前段时间她和李建第一次前来的时候,这里也只不过将将有过百台纺织机而已。
林大娘点头道:
“是啊,现在咱们的女工可都是三班倒的拼命工作,附近几个村子的女人全部都过来帮忙了。”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熟练工不够,产量还是不能完全释放出来。”
蔺柔忙道:
“三班倒,这身体能撑得住吗?是不是太累了一些。”
林大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人这话说的,一天工作四个时辰就能获得双份的工钱,那可是整个邯郸,不,是整个赵国之中独一份的。”
“别说什么身体撑不住,现在可是一大堆人挤着,抢破头了想要进咱们家的工厂呢。”
“咱们李氏纺织厂啊,可有名气了!”
林大娘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表情。
110,李氏的货怎么那么多
半个时辰后,蔺柔的马车离开了庄园。
这一幕,被庄园外的某些目光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的纺织工厂所在地,对任何有心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些目光之中,就有着来自都平君府1的探子。
都平君府书房中,田单表情平静,听取着回报。
“所以说,蔺府其实也在这场争斗里暗中站在了李建那边?”
在田单的面前,李斯点头道:
“蔺府毕竟和李建是姻亲关系,这一次出手也并不意外。”
“廉颇大将军那边似乎也动用了不少资源,同样是在全力的帮忙。”
田单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道:
“关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斯心知这是田单对他的考较,好在他也是胸有成竹,立刻做出了回答。
“回君上的话,这一次李建应该是必败无疑了。”
田单道:
“为什么这么说?”
李斯道:
“因为李建的产量不够!”
“臣这几天也调阅了邯郸西市过去几年布匹贸易的数据,发现了一个问题。”
“整个邯郸周边地区,每年的布匹产量其实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并不是说原材料不足,而是能够熟练织布的人数其实就那么多。”
“过去这么多年来,邯郸布匹的价格完全被平原君府操控,这些数据平原君方面肯定也是烂熟于心。”
田单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道:
“从老夫掌控的情况来看,李建似乎搜索了大量工人,加班加点的生产。”
“若是能将原材料全部在短时间内生产出来,平原君府那边应该就吃不下这么多货了。”
李斯点头道:
“君上所言极是。但唯一的问题是,要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让能平原君府吃不下的货物,对李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臣的测算来看,至少需要将产量直接翻个几十倍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也就意味着,李建得有至少一万名熟练工人没日没夜的加班。”
“除非把整个邯郸所有的熟练工人都凑齐,不然是不可能的。”
“可偏偏大部分的熟练工人都掌控在平原君及其商业盟友手中,李建手中最多也就一千出头的熟练工。”
“这之间的产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完全遥不可及的地步。”
“李建大夫,此次是必败无疑!”
听着李斯斩钉截铁的话,田单不由叹了一口气。
“败就败吧,年轻人总是气盛,吃点亏,接受一下教训也好。”
“李斯啊,你的分析很不错,今后也要多多努力。”
李斯得到夸奖,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赶忙回礼:
“多谢君上,臣以后一定继续努力,以回报君上的赏识!”
离开田单书房,李斯脚步轻快,心中暗自转着念头。
“当初选择了都平君,果然是对的。”
“如果我像韩非那个书呆子一样选了李建,现在岂不是麻烦大了?”
“韩非啊韩非,你在老师门下总是压我一头,人人都说你才是老师第一门徒。”
“这一次,你终究是要输给我了!”
李斯得意洋洋。
同一片夜色下,韩非也正在奋笔疾书。
“恩师在上:”
“韩非抵达邯郸已经半月,这半月以来,发现邯郸上下官吏普遍奋发,吏治虽不算清明但远胜齐国。”
“邯郸令李建大夫,为人精明强干,有英主之相,可惜并非王族之身,实在令人惋惜。”
……
“赵国能以三晋后辈之身超越齐楚成为与秦国争霸的强国,确有其过人之处。”
“弟子认为,与其在稷下学宫之中蹉跎时日,不如早来赵国,或能有恩师施展手脚之处。”
“弟子韩非敬上。”
写完这些之后,韩非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封入卷轴之中。
“也不知道李斯师兄现在过得如何了,以他的性格,想必在相邦官署之中是如鱼得水吧?”
“恩师派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邯郸,就是希望能够有个照应,看来这两天得找时间去拜访一下李斯师兄才是。”
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毛遂的声音。
“韩非先生,睡了吗?”
韩非表情一动,将卷轴放好,扬声道:
“请进。”
毛遂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两壶酒。
“刚刚回到,看到韩非先生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左右无事,就冒昧过来打扰了。”
作为李建的家臣,韩非和毛遂在李府之中各有一个单独小院,正好做了邻居。
韩非对毛遂的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闻言笑道:
“毛管事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韩非即可。”
毛遂信手将酒壶上的盖子拔出,放了一壶酒在韩非面前,笑道:
“那正合我意。我乃游侠粗人出身,其实也不太喜欢那些礼节的东西,以后就叫你韩兄弟吧。”
“来来,韩兄弟喝酒!”
韩非拿起酒壶,跟毛遂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美酒入喉,韩非顿时一阵咳嗽,脸庞都变得通红。
毛遂咦了一声:
“韩兄弟莫非以前没喝过多少酒?”
韩非连连摆手,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咳嗽,道:
“不是没喝过,是赵国的酒太烈!”
毛遂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国的酒可是和赵国的女子一样烈火,韩兄弟将来应该就能领教到了。”
美酒入喉,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
毛遂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和韩非在一起天南地北胡侃一通,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飞速拉近。
韩非几分酒意上头,对着毛遂道:
“毛管事这些天不是应该非常忙碌吗,我可是听说大夫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毛遂哈哈一笑,挤眉弄眼:
“韩兄弟,你觉得咱们大夫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暗算的人吗?”
韩非敲了一下桌子,笑道:
“自然不是。若是在我看来,咱们这位大夫不去暗算别人都算好了。”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到毛管事这般模样,反而是真的放心了。”
毛遂呵呵笑道:
“韩兄弟,其实今天是大夫派我来想要问你一些事情。”
韩非道:
“什么事情?”
毛遂正色道:
“韩兄弟啊,你有想过写一本书吗?”
庄园之外,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庄园。
大门打开,一辆辆马车不停的驶出,朝着邯郸的方向而去。
一名游侠轻轻的碰了一下身边的同伴,道:
“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同伴正在喝酒,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哪里不对?”
游侠表情严肃,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天从庄园里运送出来的布匹,明显要比之前多很多?”
同伴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最后一口酒喝下肚中,打了一个饱嗝。
“有吗?反正我是没觉得。”
游侠沉吟片刻,正色道:
“不行,必须要将此事上报到上面去,给府里的大人物们知道!”
当天晚上,平原君府库房。
李同站在大门前,看着几乎已经堆满了一整个库房的各种布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
在李同的身边,几名负责商业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先生,都是按照你之前的命令,将李氏那边的几家店铺全力扫货得来。”
李同沉默了好几秒钟,道:
“我怎么记得,往年仓库连一半都装不满?”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是啊,布帛不愁销路,都是很快就卖出去的。”
“今年的收购量实在太大,不仅仅是这里的仓库,就连咱们所有店铺的库房之中也堆满了布帛。”
听着这番话,李同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妙的情绪。
他开口问道:
“李氏那边的出货量如何,有削减的迹象吗?”
管事们道:
“没有任何削减的迹象,依然还是每天大量的出货。”
“现在他家的布帛太便宜了,基本上大家都按照他家的价格来定价,都不愿意买咱们的高价布了。”
“咱们店铺的库存太多了李先生,是不是应该考虑降价销售一部分,先回笼一下资金?”
李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简直是胡闹!这个时候降价销售,岂不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平原君府向李建示弱?”
管事们哑然片刻,还是忍不住有人轻声开口。
“可是,要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咱们的资金也不够了呀。”
平原君府上上下下几千口人,每天花费的资金是很多的。
在正常情况下,府库之中的流动资金足以满足需求。
但如今李同将巨量的流动资金拿去买了李氏大量出货的布帛,并且整整买了半个月之后,平原君府的资金周转也终于出现了问题。
钱是不缺的,只要把布卖出去就有钱。
但李同不愿意卖,平原君更加不愿意卖。
听完李同的汇报之后,平原君点头道:
“你的决定是对的,本侯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向李建低头呢?”
“钱的问题……这样吧,本侯等会写一份手书给你。你明天把这份手书拿去平阳君那边,让他先借出一笔钱来。”
李同点头应是。
平原君突然又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同。
“本侯刚刚收到了情报,说是这些天李氏纺织庄园里驶出的马车数量,一天超过了两百辆。”
李同吃了一惊,道:
“这怎么可能?”
李氏纺织庄园的产量如何,李同早就已经在心中有过估算。
一天二十辆马车,这是李氏纺织庄园的极限产量。
两百辆?
直接就是十倍的产量,这怎么可能?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本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不是以这种速度出货的话,又怎么可能让本侯府中的资金消耗殆尽?”
“李同,你的情报明显出了差错,你怎么和本侯交代?”
李同的身体突然有些冰凉。
如果李氏纺织庄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还能用每天两百辆马车的速度不停出货的话,那平原君这边不管怎么购买,迟早都会面临资金枯竭的困境。
李同定了定神,道:
“要不,臣想点办法?”
平原君点了点头,澹澹的开口道:
“也是时候想想办法了。不然的话,本侯养这三千游侠门客来作甚?”
李同表情凝重,走出了平原君的房间。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纺织庄园之中,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形。
李建和蔺柔并肩而立,在他们面前是众多力工,来来回回的将刚刚纺织完成的布匹搬上马车。
蔺柔的俏脸上满是喜悦:
“夫……大夫,工厂的产量越来越高,这一次我们应该是必胜了。”
经过整整半个月的努力,现在纺织工厂之中的纺织机已经达到了八百架。
在三班倒昼夜不停的劳作之下,纺织工厂的产量已经提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
根据邯郸府库中的资料,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李氏纺织工厂已经生产了相当于整个邯郸城半年的所有产量。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要知道在去年,当时还属于吕不韦的这座纺织庄园的产出量,还不到邯郸城的半成,也就是5%!
从5%到100%,这里面爆发式的产量增长,就是机械化和工业化所带来的能量。
这也就是为何珍妮纺织机明明只不过是人力操作的机械,却依然能和瓦特蒸汽机一起并称为“开启人类工业时代的两扇大门”。
李建露出笑容,道:
“没错,这场商业战,我们确实已经赢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继续出货,等着平原君那边的资金链断裂就够了。”
平原君没有流动资金,那是因为平原君的流动资金全都拿来买李建的布。
换言之,现在李建手中的流动资金是无比充裕的。
借助这笔庞大的现金,李建不但买空了邯郸周围所有的布匹原材料,更派出了大量收购人员前往赵国各地,乃至是中原其他各国去采购原材料。
平原君的算盘打得很响,用七成的价格买进,将来用十成甚至十二成的价格卖出,自然是大赚一笔。
可如果布匹的价格永远也回不到七成了呢?
只要李建的纺织工厂疯狂的增产,布匹的价格很快就会被打成白菜价。
过个一段时间,别说是七成,五成三成,甚至是一成半成都有可能。
到那个时候,用七成价格进货的平原君,看着市场上卖价只有一成的布匹……
他会亏得连裤子都不剩!
111,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又是一个早晨,西市的大门打开,热热闹闹的商业活动开启。
暂时没什么生意的商人掌柜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说,李氏店铺还能出货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啊,本来以为今天时间李氏店铺就应该投降了,没想到这都半个月了,李氏还是每天在大量出货啊。”
“是啊,平原君府那边也是在不停的吃进李氏的货物,就是不知道谁能够撑到最后。”
“这还用说?平原君可是大王的叔叔,是我们大赵的顶尖贵族,李建大夫是怎么样也不可能拥有和平原君匹敌的财力。”
“你懂个屁,平原君是花钱买库存,李建大夫手里拿着现钱,肯定是李建大夫心中不慌啊。”
商人们各执己见,爆发了一阵争吵。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一名急匆匆路过的肥胖商人。
“老王啊,你是布店掌柜,你来说两句话?”
老王极为不耐烦的甩开手,道:
“别烦,现在有着急的大事呢!”
说着,老王直接离开。
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道:
“老王平日里可是性格最和善的,究竟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暴躁?”
突然,一名伙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自家掌柜行礼。
“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掌柜怒道:
“老子还好端端的在这呢,哪里不好?”
伙计道:
“东市传来的消息,布价已经开始下跌了,今天除去李氏店依旧七成出货之外,东市那边已经有其他店铺开始用九成出货了。”
“什么?”这个消息顿时让在场所有的商人都大惊失色。
这些天来,邯郸西市和东市几十家布店在平原君的强大压力下,基本只有李氏的几家店在出货。
以平原君府透露的说法,只要把李氏的库存全部吃掉,大家就能继续快乐的抬价卖货,顺便把李氏的大客户都抢走。
可现在竟然有人开始不按照平原君府的意思出货,而且还是降价出货?
这难道意味着……
在场的所有掌柜商人,无论是不是从事布匹相关行业的,心脏一瞬间都开始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或许,他们在见证历史!
城门口处,二十辆马车正在通关。
这些马车上都挂着一面小旗,上面是李氏家族的徽记。
李氏的徽记很有特色,是一把长剑和一只笔相互交错,在邯郸城各式各样的贵族家族徽记中也算相当具有辨识度。
“这是拉去西市的货,都是布匹丝绢。”领头的管事满脸热情的朝着守城士兵为首的军官说话,顺便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放在了军官手中。
由于邯郸城的特殊性,邯郸官署之中并没有都尉这种领兵职位,守城的卫兵们都是来自禁卫军。
军官掂了掂钱袋子,露出笑容,朝着正在查验的士兵们高声道:
“有什么问题吗?”
“百将,这边都查验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军官满意的点头,道:
“过去吧。”
就在此时,一个冷澹的声音传来。
“不能过。”
军官不爽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一刻,军官脸上的怒火瞬间变成了谄媚。
“侍卫长怎么来了?”
赵括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点头哈腰的军官,澹澹道:
“有人向宫里举报,说李氏的布匹之中含有违禁品。”
“你先把这些马车给全部扣押下来,拉去郎中卫队军营那边。”
军官顿时愣住。
一旁的李氏管事心中暗道不妙,忙陪着笑脸道:
“侍卫长,我们的货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还请侍卫长明鉴。”
“若是侍卫长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查验一番。”
赵括表情冰冷的看着管事:
“你在教我做事?立刻把这所有的马车都拉去郎中卫队军营,等到检查完毕没有问题,自然会让你们再拉走。”
管事迟疑片刻,点头道:
“那就按照侍卫长所言吧。”
看着马车被拉走,管事立刻拉住身边一名伙计,语气急促。
“快,快让人去邯郸官署通知大夫!”
这位管事并不知道的是,他的人还没到,李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着毛遂的禀报,李建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我还以为平原君有什么手段呢,还真是毫无新意啊。”
赵括和平原君之间的密切关系早就广为人知,这一次赵括突然出现,只能是平原君的授意。
毛遂有些迟疑,轻声道:
“大夫,你说会不会是来自宫里大王的意思?”
李建笑了起来:
“赵括就是希望我们能这么想呢,但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赵王如果想要出手,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行,压根不用这么麻烦。
李建站了起来,平静道:
“走吧,跟我去一趟郎中卫队营地,看看平原君和赵括还有什么花招。”
郎中卫队营地之中,赵括看着面前这二十辆马车,命人掀开马车的货厢,看到了里面满满当当的布匹。
一名赵括的亲卫道:
“侍卫长,咱们这要怎么查验?”
赵括澹澹开口:
“不需要查验,全部都烧了吧。”
赵括压根就没想过要查验。
很快,布匹就被扔到地上点燃。
火光一起,那些原本乖乖驾驶着马车进入军营的马车夫,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你们在干什么?”有车夫大声质问。
赵括走到这名车夫面前,一拳直接将对方打倒在地。
“我干什么,还需要和你一个臭拉车的解释?”
赵括说着说着,心中的怒火突然变得无法抑制。
李建也就算了,一个下贱的车夫,也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赵括对着车夫一阵拳打脚踢,把这名车夫打得惨叫连连。
让你话多!
让你大喊大叫!
一旁,诸多郎官们面面相觑,有心想要上前劝阻,但又不太敢。
其他车夫见状,顿时越发愤怒,开始聚拢过来。
但此地毕竟是郎中卫队军营,这些车夫同样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这么看着。
赵括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突然,有人伸手捏住了赵括的手腕。
下一秒钟,一股大力勐的把赵括一退,赵括身不由己的后退两步,差点跌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去。
赵括顿时大怒,喝道:
“谁?”
李建的声音澹澹响起:
“想不到堂堂的大赵王宫侍卫长,居然对一位平民百姓拳脚相加,简直可笑之极啊。”
赵括目光落在李建身上,表情顿时变得阴沉:
“李大夫,原来是你。”
李建道:
“当然是我,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几名车夫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那名挨打的车夫扶起。
李建对着车夫们道;
“你们先给他包扎一下,晚点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车夫们点了点头,几脸悲愤的将挨打之人抬了下去。
赵括见状,忍不住冷笑起来:
“交待?我需要给一个车夫什么交待?”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你没听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吗?更何况这是我的人,不是一条狗。”
“赵括,看来你真是飘了,记不住之前的教训了。”
“你不会真以为当了大王的侍卫长,就能借着大王的虎皮在外面随意胡来了吧?”
这番话说得十分的不客气,顿时就让赵括脸色都变了。
赵括怒道:
“李大夫,我可不是你的属下,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李建伸手,指着正在燃烧着的火堆:
“那我问你,你凭什么扣押我李氏的货物,还拿来烧掉?”
赵括闻言顿时一滞。
原本在赵括想来,就算是扣押并且烧掉,李氏那边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等到李氏的人赶来,所有的布匹都烧成灰尽,到时候不但能出一口恶气,而且还能好好的恶心李建一把。
至于争吵,赵括反而是不怕的,因为他有平原君撑腰呢。
但让赵括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到军营没有一刻钟的时间,李建居然也赶到了。
这下子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就显得颇为被动。
赵括面不改色,沉声道:
“城卫军原本就是我们郎中卫队的下属,负责检查进城货物也是郎中卫队的职责之一。”
“有人反应这些布匹之中可能会含有违禁品,所以我命人将其焚烧查验,有何不可?”
李建点了点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现在找到这些违禁品了吗?”
“没找到的话,赔钱吧。”
赵括冷笑了起来:
“赔钱?”
李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赵括:
“你把我的货白白烧了,是不用赔钱的?”
“本以为你去了边疆磨砺一段时间脑子能灵光一些,现在看来,怕是草原的风把你的脑袋都吹成了沙漠吧?”
赵括勃然大怒,道:
“李大夫,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你的礼貌!”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打了我的人,烧了我的货,现在要我注意礼貌?”
“要我说啊,你还是好好注意一下你的脑子吧,这位侍卫长大人。”
李建几句话下来,赵括被气得出窍,死死的盯着李建,道:
“李大夫,你会为你今日的狂傲付出代价的。”
“好,你不是要我赔吗?那我赔你便是。”
“这一马车的布匹,我按市价全部赔偿。”
“还有那个车夫治伤的钱,我也全部都出了,如何?”
赵括的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以为是一次激烈的碰撞,没想到这位侍卫长居然却一下子就认怂了?
李建眯起眼睛,盯着赵括,似乎想要看穿赵括的内心。
赵括一脸坦然,和李建对视。
李建笑了起来:
“很好,很不错。既然侍卫长如此上道,那此事就到此为止。”
片刻后,二十辆马车驶离了郎中卫队的军营,重新朝着邯郸城的方向而去。
军营的围墙上,乐乘目送着这支车队离去。
一名乐乘的心腹轻声道:
“将军为何不阻止赵括胡作非为呢?这郎中卫队之中是将军说了算,还轮不到赵括在这里逞威风。”
乐乘哼了一声,冷笑道:
“这赵括以为他有平原君的支持就能胡天胡地,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但本将军也不需要和他硬碰硬,不是还有李建来收拾他吗?”
心腹连连点头:
“原来将军是坐山观虎斗,果然英明。”
乐乘哈哈笑了几声,道:
“就是说来奇怪,这赵括怎么虎头蛇尾的,见了李建就好似那老鼠见了猫,真是奇哉怪也。”
邯郸城外,李同静静的看着两三里地之外的李氏纺织庄园。
一名管事正在朝李同恭敬汇报:
“刚刚得到的消息,邯郸令李建已经带着李府之中的大批门客去了郎中卫队军营,应该是找赵括理论去了。”
李同听到这里,露出笑意。
“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管事道:
“三百名精锐全部到齐,只需要李先生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攻入这座庄园。”
李同脸上的表情越发愉快了。
“很快,那就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后立刻攻入庄园之中。”
“记住了,这一次我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烧掉李氏庄园之中所有的原材料和生产设备,让李氏直接失去所有的生产能力。”
“若是有谁胆敢阻挠的话,那就直接格杀勿论!”
管事连连点头应是。
李同安排完毕,再看向李氏纺织庄园,脸上已经全是冷笑。
李建大夫,你真以为赵括是我们用来对付你的手段?
其实赵括只不过是用来调虎离山,吸引李氏注意力的棋子罢了!
只要直接摧毁掉这座李氏庄园,接下来看你们李氏还怎么和平原君府斗?
战略上打不垮你,那就直接肉体上摧毁你好了。
想给平原君府一个教训?谁给谁教训还不知道呢。
李同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进攻之时就要到了。
突然,一名游侠快步而来,禀报了一个新的消息。
“刚刚得到的消息,一辆马车驶入李氏纺织庄园之中,看起来好像是蔺府的车,马车里极有可能是李建大夫的那位未婚妻蔺氏。”
李同的表情顿时凝固。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李同,等待着这位平原君府大管事的抉择。
几秒钟后,李同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
“不用管她,按照原定计划进攻!”
112,事情完全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的这个决定让在场的几名平原君管事都吃了一惊。
一名管事忍不住道:
“那可是蔺卿的嫡亲孙女啊!”
李同深吸一口气,盯着说话的管事:
“李建不是傻子,他只要回去想一下,就能看穿我们今天的计策。”
“下一次,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管事哑口无言。
片刻后,三百精锐倾巢而出,朝着李氏纺织庄园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把这座庄园给夷为平地!
李同站在远处的山丘上,看着三百名精锐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冲入庄园之中,心中顿时一松。
从之前平原君府探子们各种渠道的侦查来看,这纺织庄园里面就是一些搬运的男性力工和纺织女工,战斗力不可能是平原君府这三百精锐的对手。
经过这些天的商战,李同其实非常清楚,通过正常的商业手段来比拼,平原君府必败无疑。
李氏纺织庄园中强大的生产能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今天有人选择用九成的价格出货,这说明已经有人顶不住压力了。
价格的下降是很快的,今天是九成,明天就会是八成,接下来就是七成。
这种时候,就算平原君府转而选择出货,情况也不会变好。
原本平原君府疯狂收购,李氏疯狂出货,价格都只是维持在七成,没有任何提升。
一旦平原君府不再收购,转而和李氏一起大举出货,整个布匹市场就会立刻形成砸盘,价格必然瞬间血崩。
到时候售价别说是七成,直接掉到五成甚至两三成都有可能!
李氏当然可以接受这些价格,因为李氏进原材料的成本并不高,就算低价出货,最多就是不赚钱而已。
但平原君府接受不了这样的价格,因为平原君府是七成的价格进货,五成价格卖出就要亏两成的本钱,若是三成的价格卖出就要亏四成的本钱!
作为平原君府这一次商业战的操盘手,李同已经别无选择。
已经没有任何双方共存的可能性了,只能来个你死我活!
至于事后必然引发的轩然大波……不是还有平原君在么。
只要李氏庄园被摧毁,平原君府就能从容的用高价出货,到时平原君看在丰厚利润的份上必然会牢牢压制住李建,不让这风波继续扩大。
李同在脑海中来回梳理了几遍思路,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将目光投向庄园。
虽然相隔甚远,但纺织庄园之中的喊杀声和打斗声,还是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李同的耳中。
很快,庄园中开始有烟雾冒出。
一切看起来都颇为顺利。
突然,有人拍了拍李同的肩膀,笑道: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策,烧本大夫的厂子?”
李同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了一张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李、李建大夫,你怎么……”
因为过于震惊,李同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李建笑了笑,揽住李同的肩膀。
“坦白说,你的这个计划是很不错的。”
“先利用赵括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再调集精锐一举突袭我的纺织厂。”
“只要毁掉这座纺织厂,你自然也就大获全胜。”
“很可惜的是,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这座庄园之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李同闻言,不由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庄园。
如果说李建早有准备,派去突袭这座庄园的三百精锐岂不是……
庄园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支七八人的骑兵从里面疾驰而出,朝着李同所在的方向而来。
很快,李同就看清楚了这支骑兵的面孔。
在这支骑兵最前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但却依然活力十足的老者。
李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张脸。
廉颇策马到来,笑着对李建说道:
“平原君府的这些小家伙还真是挺能打的。”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难道我们堂堂的大将军,连平原君的私兵都打不过?”
廉颇顿时抬起了头,一脸傲然:
“那怎么可能?老夫好歹也是天下有名的将军,平原君他连领兵作战的经历都没有,凭什么跟老夫的私兵打!”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然后对着面如死灰的李同笑道:
“有些时候,多个帮手就多条路啊。”
三百名精锐非常神气的冲进庄园之中,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鼻青脸肿,还有的人连命都没了。
负责押送他们的是五百名廉颇府中的私兵。
这五百廉颇私兵一个个身披甲胃,甚至还有人拿着制式手弩,简直就是一支小型军队。
游侠再怎么武勇,在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前,依然还是渣渣!
毛遂走上前来,表情严肃的对李同说道:
“李同,你率领私兵入侵邯郸令的私人庄园,已经违反了大赵法律。”
“你和你的这些同伙们马上就会被押入邯郸大牢关押,等待尔等狂徒的将是大赵法律的制裁!”
李同身体颤抖,瘫倒在地。
他知道,这一次他彻底完了!
李建亲热的握住廉颇的手:
“大将军,这一次承你的情了,多谢多谢。”
廉颇笑呵呵的说道:
“没事,老夫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活动手脚了,今天这一场打得还真是舒服。”
“对了,到时候开战了,你可得支持老夫当伐燕主将啊!”
李建哑然失笑。
平原君府。
书房之中,平原君好整以暇的坐着,他的面前是平阳君。
平原君道:
“等到李建的纺织庄园被摧毁之后,咱们就立刻拉高价格出货。”
“至于具体的价格,就按直接翻一倍吧。”
平阳君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翻一倍?兄长啊,这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从李氏布店的进货价是七成,也就是70%,翻一倍是140%。
这利润,简直不要太高。
平原君呵呵大笑,随后表情变得严肃:
“这一次本侯可是将府中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若是不大赚一笔,怎么对得起这些天的折腾?”
“而且本侯也要让其他人知道,跟着本侯才有大钱赚,像李建那样想要针对本侯,只能吃大亏。”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今后看谁还敢和本侯作对!”
平原君说话之时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撞开。
平原君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自家心腹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搞什么东西?”
心腹此刻已经是一脸惊慌:
“不好了君上,李同他们,全都被邯郸令李建抓起来,投入邯郸大牢了!”
平原君瞬间傻眼。
下一刻,平原君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
李同可是带着三百名平原君府上最精锐的打手去的,而李建则把李府之中的精锐都带去郎中卫队军营和赵括对峙。
三百精锐去打一个力量空虚,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的纺织庄园,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结果呢?
心腹如丧考妣,道:
“是廉颇大将军,他带着私兵突然出现,我们的人压根就没有任何防备。”
“只有几个人侥幸逃回来报信,其他人全部都被当场捉拿了!”
书房中死一般寂静。
平原君·心中充斥着震惊、愤怒、不解,无数负面情绪激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建看着蔺柔,笑道:
“今天的猴戏好看吗?”
蔺柔叹了一口气,俏脸上带着几丝阴霾。
“这些平原君府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竞争呢?”
少女并没有亲眼目睹战斗的情形,但即便是战斗过后的景象,也足够让一个花季少女开心不起来了。
李建笑着握住佳人的手,蔺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回避。
李建认真的说道:
“这就是现实。”
“我们都想好好的活着,但有人就是不愿意让我们好好的活着。”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反击,要狠狠的打痛他们。”
“要让这些人知道,让好人受委屈,是要付出代价的!”
蔺柔轻轻点头,道:
“那大夫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当然是趁火打劫,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君候再来一击!”
王宫。
丝竹之乐鸟鸟,几名舞姬在大殿之中翩翩起舞。
薄纱之间,美人的身躯若隐若现,再配合上那诱人的舞姿,更让人血脉贲张。
赵王脸上带着笑意,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的打着节拍,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了最前方的舞姬身上。
若是了解赵王的人就能知道,今夜应该就是这名舞姬侍寝了。
单单是过去的半个月,就已经有两名舞姬因为会奉承赵王而入选宫中。
这无疑激发了舞姬们的主动性,舞动的时候无比的卖力。
缪贤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氛围。
“大王,大将军廉颇和邯郸令李建求见。”
赵王表情顿时变得阴沉,冷冷的说道:
“寡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没什么要事就不要禀报上来了吗!”
缪贤轻声道:
“刚刚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带着三百平原君门客攻击了邯郸令李建的纺织庄园。”
“什么?”赵王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片刻后,还飘散着鸟鸟美酒余香的大殿中,赵王表情不太肯定的看着面前的廉颇李建。
“缪贤刚刚和寡人说的,都是真的?”
李建点头:
“启禀大王,平原君府的大管事李同和三百门客大部分都已经被臣和大将军带人抓获了,已经押到大牢。”
赵王听完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这个平原君,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
赵王心中极为恼火。
贵族之间的相互攻杀,在春秋时代非常多见,到战国时代就已经颇为罕见了。
具体到赵国来说,自从沙丘宫变起,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这种事情。
如今平原君居然发兵进攻李建的庄园,难道……
赵王定了定神,冷声道:
“来人啊,传令乐乘,立刻率郎中卫队进宫!”
“传令所有城卫军,立刻封锁邯郸所有城门。”
“传所有卿立刻进宫!”
“大将军,你立刻率兵封锁平原君府,让平原君马上来见寡人!”
廉颇立刻领命,随后忙道:
“大王,若是平原君抗命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赵王都愣了一下。
很快,赵王冷冷的做出了回答:
“大将军,寡人问你一句话。”
“三千游侠,还不够在邯郸城中横行霸道吧?”
廉颇立刻会意,高声道:
“邯郸城中,只有大王的命令才可横行霸道!”
赵王满意一笑:
“那你还问什么?如果平原君不愿意前来见寡人,你就直接把他带来便是!”
一条条的命令颁布出去,邯郸城中顿时变得风雨欲来。
无数条情报顿时从各个不同的渠道,朝着风暴点的核心平原君府汇聚过去。
“什么,大王他竟然……”
平原君听着这一条条的情报,脸上也是不敢置信。
才短短半个时辰,就在平原君还想着怎么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赵王居然已经想要掀桌了?
平阳君就在一旁,见状忍不住道:
“兄长,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赶紧进宫去和陛下解释吧。”
平原君怒道:
“明明是那个李建抢先针对本侯,怎么现在本侯还要去和大王解释谢罪?”
平阳君无语。
如果不是兄长你把李建的卿位给弄没了,人家又怎么可能掀起这场商业战?
如果不是兄长你执意要多给李建一些教训,事情又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平阳君沉默片刻,还是道:
“兄长,如果再不去宫里的话,说不定大王就真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又一名管事跑了进来,面无人色的禀报。
“不好了君上,刚刚有一支军队包围了咱们府,为首的是廉颇大将军。”
“大将军说了,让君上马上跟他进宫,要不然他就要下令进攻了!”
平原君脸色大变,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平阳君也傻眼了。
这看个热闹而已,怎么还被官府的兵马给围住了呢?
平阳君赶忙劝道:
“兄长,快出去吧。要不然一会廉颇那个杀才等不住了,他是真的会杀进来的!”
平阳君可不是傻瓜,整件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他只不过是想着顺便喝口汤而已。
现在都闹这么大了,平阳君绝对不会陪着平原君死扛。
平原君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既然大王找本侯,那本侯去请罪就是!”
113,对平原君的处理
平原君府大门之外,廉颇已经跃跃欲试。
“你们都给我听着,如果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平原君还不出来,咱们就立刻攻进去!”
在廉颇的身边,数千名士兵们轰然应是。
一名将军有些底气不足,道:
“大将军,那可是平原君啊。”
廉颇双眼一瞪:
“管他是平原君还是高原君,只要不听大王的命令,该拿下的全部都得拿下!”
将军擦了擦汗水,轻声提醒:
“蔺卿那边不是说过了,不到最后时刻,不到大王再度发布旨意,都绝对不能进攻吗?”
廉颇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
“他蔺相如懂个屁的打仗!要是按照他的办法,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在廉颇面前,平原君府的大门早就已经紧闭,院墙之上站满了平原君府的门客游侠,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警惕的和官兵对峙。
左右也是无事,廉颇干脆对这些游侠门客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些家伙,防守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窝蜂的站成一排,弓弩手和刀剑手混搭,这不是笑话吗!”
“难怪这些家伙只能是游侠,一辈子也上不了战场。”
“就这种水平,老夫今天带五百精锐士兵,也能灭了他们七八次。”
一旁的诸多将军闻言,也是纷纷点头。
大将军廉颇别的不说,带兵打仗这方面当世前三的水准是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廉颇开始不耐烦时,大门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先走出来的是平阳君赵豹。
平阳君高声道:
“大将军,你先让你的人控制一下,不要随意动手。”
“兄长这就出来,你听到了吗?”
廉颇扯了扯嘴角,嘴里一声滴咕。
“都这种时候了,还让兄弟先出来挡刀?”
廉颇大手一挥,示意平阳君赶紧的。
很快,载着平原君的马车行驶了出来。
廉颇和平原君四目相对,呵呵一笑:
“平原君啊,赶紧随老夫进宫吧,大王可是等你很久了呢。”
平原君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澹澹说道:
“大将军,你看到今日的本侯,想必是非常开心的吧。”
廉颇笑道:
“那是自然,至于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开心,就不知道啦。”
平原君哼了一声:
“那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王宫大殿中,赵王同样也是心浮气躁。
“怎么搞的,平原君这么久还不来?”
几乎所有赵国重臣都已经抵达,只有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兄弟不在。
田单表情凝重,轻声道:
“大王不必着急,可能是沟通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
“老臣相信平原君还是忠心为国的,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赵王闻言,也是有些惊讶的看了田单一眼。
谁都知道平原君可是最希望取代田单的人,没想到今天田单竟主动帮平原君说话?
蔺相如静静的旁观着这一幕,也是不由暗暗点头。
“都平君,果然是有礼之人。”
李建坐在众人的最末尾,表情相当平静,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作为当事人,李建自然得在场。
终于,缪贤急促走入大殿中,朝着赵王汇报。
“大王,大将军带着平原君、平阳君两位已经入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平原君不选择入宫,而是直接在府邸之中率领三千门客负隅顽抗的话,那事情就真的麻烦大了。
赵王忙道:
“快,赶紧让他们上殿来!”
很快,三人就出现在了殿中,
平原君赵胜一出现,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噗通一声,平原君直接跪下。
“臣赵胜统御下属不严,导致今天之事,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表情阴沉,冷冷的说道:
“在邯郸的地盘里妄动刀兵,就这么一个解释吗?”
平原君忙道:
“臣确实对此事不知情,都是臣的管事李同擅自做出决定。”
“臣原本只是让他针对一下李氏的布店,没想到李同竟丧心病狂,带着数百门客前去进攻纺织厂,导致今日之事。”
“臣对大王绝对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还请大王明鉴啊!”
平原君一改平日的澹然,连连向赵王求饶,态度极其的谦卑。
一旁,平阳君同样也开口帮腔。
“不瞒大王说,臣对于布匹的事情同样也是知情的。臣可以保证,平原君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针对布匹店,绝对没有任何想在邯郸开战的企图。”
听着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赵王的脸色渐渐舒缓了不少。
这两位毕竟是赵王的亲叔叔,也是太后离世后和赵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两人。
若是平原君当真造反,对赵王的心理打击也是非常沉重的。
赵王抬头,看着大殿之中的群臣,道:
“诸卿是怎么看待此事的,都来说说吧。”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五六成,可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赵王当然也不可能直接就开口原谅。
总得有个台阶吧?
赵王话音落下,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安静。
在场的赵国诸卿内心之中其实也在迟疑,究竟是要落井下石看看能不能弄死平原君,还是在这个时候拉平原君一把,又或者是冷眼旁观,什么也不做?
事情发生的还是过于突然了一些,在场大部分的赵国重臣们都还没有想好。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突然站了起来。
“大王,臣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来,看到是李建后,表情各异。
赵王看着李建,突然有点头疼。
这家伙第一个站出来,肯定是要对平原君喊打喊杀的吧?
偏偏赵王还没办法阻止李建开口。
从情理上来说,这件事情李建可是受害者啊。
赵王咳嗽一声,道:
“李建,你……那个,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
赵王其实也明白,这件事情里,李建未必就真的完全冰清玉洁。
也没听说廉颇家有什么领地在李建的纺织厂庄园附近,怎么在平原君的人开始进攻时,廉颇突然就带着五百私兵从天而降了?
李建点头道:
“臣明白。”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走到大殿正中央。
平原君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的紧张。
李建的口才那是人所共知,说是当世闻名也不为过。
这要是李建哐哐一顿说,直接让赵王改变主意要弄死平原君,那不就完蛋了吗?
李建开口道:
“其实臣也觉得,平原君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此事应该就是平原君府中家臣自行其是,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李建的话说完,大殿之中顿时一阵惊讶之声。
尤其是廉颇,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连平原君本人也在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都以为李建会对平原君落井下石,但却万万没想到,李建竟然还主动帮平原君说好话?
赵王也同样惊疑不定,一时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表情从容,道:
“臣的意思是,只需要将平原君府中那些擅自行事的家臣们给处理了,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吧。”
赵王:“……”
赵王已经不怀疑他耳朵出问题,而是怀疑起李建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蔺相如目光在李建和平原君的身上来回扫过,若有所思。
突然,蔺相如也站了起来,开口道:
“大王,老臣觉得李建大夫的话很有道理.”
“平原君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迹象,此事有极大可能是个误会。”
先是李建,随后又是蔺相如,诸多重臣们听着两人说话,一时间都感觉有些魔幻。
在田单从齐国空降过来成为赵国相邦之前,蔺相如和平原君两人可是明争暗斗了好多年呢。
为什么蔺相如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和李建一起站出来给平原君说话呢?
蔺相如话锋一转,道:
“但老臣也觉得,平原君府之中数千门客,鱼龙混杂,确实是应该好好的清理一下,不然下次恐怕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赵王陷入沉吟。
虽然场面很有些奇怪的意味,但李建和蔺相如所说的话,确实就是赵王想要听到的。
赵王道:
“寡人也觉得蔺卿的话有道理,诸卿怎么看?”
赵王都已经这么直接的表态了,其他赵国重臣还能说什么?
“大王英明。”
“臣的想法也和蔺卿一样。”
一阵附和声中,赵王的表情彻底放松。
他看向平原君,微微抬高了声调。
“既然这样,那此事就这么解决。”
众人顿时屏气凝神,等待着赵王口中说出来的最终裁决。
赵王看了一眼平原君,道:
“平原君赵胜,你因为一些小事情与李建起了摩擦,原属正常。”
“但你却纵容属下,持械攻击李建在城外的庄园,触犯了大赵法律。”
“所有参与到攻击的平原君府之人,都需要接受审讯,以罪行大小而决定惩罚。”
“李建庄园之中的所有损失,都必须由平原君府付出五倍的赔偿。”
“此外,从今往后,平原君府门客不得超过五百人,更不得私自装备武器甲胃。”
“若是被寡人发现违反,下次决不轻饶!”
听着赵王颁布的旨意,平原君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落地。
虽然也有一些惩罚,但却已经是平原君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
最差的结局,是平原君可能会被赵王以谋逆的罪名抄家问斩!
平原君赶忙谢恩:
“臣多谢大王开恩,将来必定谨记大王的教诲,绝对不会再犯下这般大错!”
看着不停谢恩的平原君,赵王也是长出一口气。
本来赵王就想着好好欣赏一下舞蹈,和美人共度一下白昼的美好时光,怎么事情就搞到这一步,连差点谋反都出来了?
赵王挥了挥手,道: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就都散了吧。”
“对了,之前那些什么城门的封锁,还有军营里的军队,全部都回营开门,一如往常!”
众臣纷纷起身领命。
大殿之外,廉颇左手拉住了李建,右手拉住蔺相如,脸上是满满的不爽。
“你们两个给老夫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建和蔺相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廉颇大怒:
“笑什么笑,给老夫把话说清楚了再笑!”
李建无奈,摊开双手:
“咱们能上车再说吗?”
马车上,廉颇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
“现在能说了?”
蔺相如笑着摇头:
“李建,你来解释给他听吧。”
李建点头,道:
“其实问题的本质很简单,就是我们这一次弄不死平原君。”
廉颇哼了一声,道:
“怎么弄不死?这平原君私蓄甲士,悍然进攻他人领地,哪一桩不是重罪?”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但平原君进攻的不是王宫,只不过是我的纺织工厂罢了。”
“区区一个上大夫的纺织工厂,分量不够啊。”
廉颇怒道:
“他今天能进攻上大夫的,明天就能进攻下卿,后天不就能进攻王宫了?”
蔺相如双手一摊:
“所以大王限制平原君的门客数量,也不给这些门客获得大量武器的机会了,对吧?”
廉颇眉头皱紧,半晌之后才道:
“老夫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李建笑道:
“大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要一举扳倒平原君呢?”
“但你也要明白,平原君可是大王的至亲之人,我们不可能用这么一件并不算严重的事情就将他彻底摧毁。”
廉颇有些不太甘心,道:
“那也不能让他这么全身而退啊。”
蔺相如忍不住笑了起来:
“全身而退?这一次平原君不但损失了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而且还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还得遣散大部分的门客。”
“对了,他在大赵政坛之中的声望也必然会因此而遭到沉重的打击。”
“他已经损失了这么多,除了性命之外裤子都快亏掉了,你居然还觉得他是全身而退吗?”
李建微笑道:
“大家都知道他这么惨了,若是此时我们还对平原君落井下石,反而会激起大王对平原君的保护,那就适得其反了。”
“老将军,有些时候,咱们就是要见好就收啊。”
廉颇哑然片刻,一拍大腿。
“老夫就说,你这一老一小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怎么突然变成好人了。”
“感情到了最后,好处都给你们拿完,好人也给你们装完,只有平原君被你们坑惨了,还一点都埋怨不了你们?”
蔺相如和李建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114,能在李大夫的纺织厂干活真好
平原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有余季。
“今天真的好险,差一点就没命了。”
平阳君就坐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愚弟怎么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有些古怪呢?”
“这好像是李建等人设下的套吧?”
平原君闻言不由一愣。
过了好一会,这位赵国君候勐然将身子往后一顿。
“该死,这一次居然被他摆了一道!”
看着一脸懊恼的平原君,平阳君安慰道:
“不管怎么样,兄长还是能全身而退了。其他的事情,将来再好好和李建计较便是。”
平原君表情沮丧,叹息一声:
“若仅仅是削减门客也就算了,这一次大王对本侯想必是非常的失望,将来……唉!”
平原君的叹息之中带着满满的不甘心。
赵王对平原君失望,这就意味着平原君将来在争夺相邦时的顺位很有可能会被蔺相如等人超越。
和这个相比,其他什么赔偿削减门客之类的都是小事了。
良久,平阳君道:
“兄长,你库房之中的那些布匹……”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道:
“本侯现在不想听到和布有关的任何事情,别说了。”
车厢中一片静默。
李建回到了府衙之中,毛遂带着几名管事,眉飞色舞的出现。
“大夫,刚刚算清了账目,请大夫过目。”
李建接过账目一看,顿时微微吃惊。
“有这么多?”
从这一次的账目来看,李氏西市之中的四家布店,单单在过去半个月的纯利润进项,竟然就已经相当于过去一年的收入!
换句话说,就是赚了二十四倍的利润。
要知道这是利润,是已经扣除了各类成本之后纯赚的钱。
如果算总收入的话,这个数字还会更高!
这就是珍妮纺纱机所带来的密集型劳动企业的威力么?
李建看着毛遂,道:
“所有的加班工钱都足额发放了?”
毛遂笑道:
“大夫放心吧,这可是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臣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犯湖涂呢?”
李建这才露出笑容,道:
“很好。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明天再给所有纺织庄园中的力工、女工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就说是我对他们的奖赏。”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毛遂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年头,从来只有贵族们敲骨吸髓般的盘剥老百姓,哪里有李建这般不但能足额给钱,甚至还能多发奖金的?
毛遂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能在大夫手下干活,简直是这些人祖坟冒了青烟!”
庄园之中,力工们依然忙忙碌碌,搬运着各种材料。
蚕房之中,女工们来来回回,照顾着吐丝的蚕虫。
纺织车间里更是无比忙碌,纺纱机的声音响彻耳膜,无数纺织女工紧张的劳作着。
两名大娘走了进来,高声道:
“都停一停,领工钱了!”
众人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
有人好奇的问道:
“周大娘,工钱不是之前已经发过了吗?”
周大娘笑呵呵的说道:
“你们不知道吧,这一次咱们李氏纺织厂可是为大夫立下了大功,连堂堂的平原君都被打败了!”
“大夫很高兴,特地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
“对了,毛遂管事说了,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休息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再回来上工!”
“人人都有,不用着急,快快排队领钱!”
下一刻,欢呼的声音顿时响彻纺织工厂各处。
半个时辰后,工人们基本都已经离开,周大娘也笑呵呵的和几名女工一起,背着一搭子钱,朝着几里之外的家中走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一名年轻女工笑着对周大娘道:
“大娘啊,听说你家马上就要起新房了?”
周大娘哈哈笑道:
“你这个小妮子,怪能打听的。是啊,准备起个新房了,老房子还是家公活着的时候起的,都二十多年了,快塌了。”
另外一名女工插嘴道:
“说不定哪天晚上办事的时候叫大声些,就全塌了。”
女工们一阵大笑。
周大娘啐了一声,道:
“都一把年纪了,还办什么事!倒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拿了钱回去紧着用,别拿去买什么胭脂水粉,好好的存起来,将来给孩子娶媳妇用。”
一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的女工嘻嘻哈哈,笑道:
“大娘,咱还没嫁出去呢。”
周大娘瞪了这女工一眼,道:
“怎地,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就留着当嫁妆也好啊。”
高挑女工笑道:
“其实还真不是太想嫁人了,你说每天在厂里干活挺好的,还能拿好多钱,回家爹娘也开心,不会对咱使脸色子。”
“将来要是嫁了人啊,又得在家里干农活,还得伺候丈夫和家公家婆,还得生娃带娃,哪里有在厂里干活得劲!”
几名女工闻言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在厂里真挺好的。”
“嫁人也没意思,都是伺候人,还不如拿钱买点胭脂水粉和好看衣裳呢。”
周大娘举起手,作势欲打,骂道:
“一个个都想翻了天是不是?女孩子不嫁人能做什么,到时候当了老石女,被人指指点点笑一辈子!”
骂了几句,周大娘语气平缓下来,道:
“就算嫁了人,难道就不能继续在厂里干活了?你在厂里拿钱多,丈夫又怎么可能不愿意你进厂了?一个个没脑子的货色。”
“现在咱们这位家主李大夫是个仁慈的主公,所以你们才能有这般想法,将来若是换了个严苛的主公或者管事,你们还真能在这里干一辈子么?”
“别光顾着眼前,也得为将来打算才是。”
周大娘这一番话,顿时让几名女工沉默下来。
片刻后,一名女工叹息道:
“若是能为李大夫在厂里干一辈子活计,那该多好啊。”
其他女工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间,村子到了,周大娘和其他几名女工分开,走向自家的屋子。
这是一间颇为破旧的院子,周大娘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走进院子之中。
院子里,两名挂着鼻涕的小娃勐然抬头,随后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大母!”“大母回来了!”
小奶娃一左一右,同时扑进了周大娘的怀中。
周大娘笑呵呵的将两名孩子同时抱起,各自亲了一口。
“啊四啊五,今天在家乖不乖?”
说话间,两名男子从院子其他地方走了过来。
年轻一些的男子笑道:
“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啊四啊五,快下来,大母忙了一天,可不要给大母添乱!”
周大娘笑道:
“昨日大夫可是让平原君俯首认输了,今日毛管事下来说了,放假一天。”
“对了,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你拿着,给孩子们多添几件新衣裳。”
年轻男子双目顿时一亮,殷勤接过周大娘的搭子,笑道:
“娘,你不是厂子里的人吗,怎么不从厂子里顺手拿点布出来。”
周大娘瞪了儿子一眼:
“说的什么话,厂子里的布都是要卖的,怎么能随意乱拿!”
一旁周大娘的老伴走前上来,啪的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
“没规没矩的,还说要进厂子干活呢,像你这样的进去三天就被开除了。”
“去去去,带孩子们去后面吃饭去。”
儿子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带着两个奶娃子走了。
老伴看着周大娘,笑道:
“来来,累了吧,坐那,我给你按按。”
周大娘惊奇的看了老伴一眼,道:
“我嫁给你几十年,咋没见你这么殷勤过,是不是有啥事?”
老伴将周大娘拉着坐下,按着她的肩膀,笑道:
“那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殷勤了?”
“我隔壁村的堂哥昨天不是来找我了,还拿了一袋米和两只鸡来,意思想着你能不能介绍下,让他的两女儿都进纺织厂干活去。”
周大娘哼了一声,道:
“就是那个我嫁给你的时候,连一点喜钱都不想给的堂哥?”
“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老娘可懒得理会他。”
老伴动作微微一顿,有些尴尬的说道:
“东西我都收了,这要是事情没办成,我的脸面往哪搁?”
“你就和厂里的管事好声好气的说一下,成不成再说嘛。”
“对了,他还说了,这事要是成了,到时候咱家起新房,他让他三个儿子都过来帮忙。”
周大娘沉默片刻,直到老伴心中七上八下,这才道:
“好吧,过两天我和管事的说说,能不能进就看管事的意思。“
老伴大喜过望,笑道:
“就知道我家的婆娘最好了,来来,我再给你按按,舒服不舒服?”
周大娘舒适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身后老伴的按摩,突然间明白了刚才几名小女工发出的感慨。
在纺织厂里干活的感觉,真的很好。
特别好。
咸阳城。
秦王注视着面前的奏章,表情有些古怪。
“所以说,平原君这一次输给李建,并非是因为什么文韬武略,而是因为西市之中几间小小的布店?”
影候站在秦王面前,恭敬道:
“回大王的话,正是如此。”
“如今平原君不但要赔偿李建一大笔钱,而且他的库房之中还堆积了大量的布匹无法出货。”
“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如今邯郸城之中的布价已经跌到了原先的五成,而且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
秦王摇了摇头,道:
“这个李建,还真的是能给寡人带来惊喜啊。布匹,嘿,竟然能从这种角度来打击政敌,真是刁钻啊。”
顿了顿,秦王看向影候,道:
“寡人记得,在邯郸城中好像也有一间布店是大秦的探子开的?”
影候道:
“正是如此。不瞒大王说,这一次咱们的布店掌柜因为想要和李建那边搭上关系,所以第一个配合抛售了店内所有的布匹存货。”
“从现在布匹的价格走势来看,咱们的店反而是赚了一笔。”
秦王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赚了?寡人是不是还应该感谢这个李建啊。”
顿了一顿,秦王开口道:
“对了,李建是不是要结婚了?”
“寡人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派人送去邯郸交给他,就算是寡人送他的新婚礼物吧。”
115,李建成亲,秦王的贺礼
对任何男人来说,结婚都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
李建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之中被打扮得如古风美男般的自己,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别小看这古风美男的装饰,从头到脚上百件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都是要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不仅如此,有些东西弄之前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就好像是奥运会取圣火那种感觉,极其的繁琐。
老祖宗们在制定礼仪的时候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繁琐,或许就是为了让后代们一辈子只成一次亲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妈妈妹组合三张脸庞同时出现在李建的身后。
“我儿真俊!”这是亲妈。
“建儿今天绝对是邯郸第一俊郎君!”这是姨妈。
“兄长,十八年来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俊!”这是亲妹。
李建站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感觉我好像一只猴子。”
亲妈顿时不高兴了:
“怎么能说是猴子呢?我儿比猴子俊俏太多了。”
顿了一顿,亲妈赶紧补充一句:
“就算是猴子,那也是邯郸城之中最俊的猴子!”
……
李建走出大堂,在这里李府众多的家臣门客已经聚拢。
家主成亲,对李府而言绝对是一个大日子。
成亲并有了后代,家族才算是有了传承,家臣门客才能安心。
毛遂走上前来,行礼道:
“大夫,马车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能出发。”
李建点头道:
“那就走吧。”
车队浩浩荡荡,沿着街道朝蔺府而去。
路旁的行人纷纷为之侧目,议论纷纷。
“这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
“什么公子,这可是咱们赵国的上大夫,邯郸令李建!”
“啥,都做到上大夫了还这么年轻,他爹是上卿,还是君候?”
“李建大夫的亲爹也是上大夫,人家这也算是奋斗出来的。”
“哇!”
在众人的羡慕声中,李建来到了蔺府大门。
今天站在大门口处迎接李建,是很少出境的大舅哥,蔺氏长孙蔺文。
蔺文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长相十分老成,大有祖父蔺相如之风。
双方各自见礼完毕,李建将手中的大雁交给蔺文,笑道:
“劳驾兄长了。”
野雁是这个年代婚礼最常见的伴手礼。
蔺文笑了笑,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随我来吧。”
蔺氏大堂之中,同样也是众多亲朋满座。
两排长辈齐聚,众多目光扫射过来,上下左右全方位无死角的打量。
这种感觉即便是三世为人,见惯诸多大场面的李建同样也有些心中不澹定。
娘家人,那可比敌人可怕多了。
蔺相如坐在最上首,两边是蔺仪和一位李建不认识的蔺氏老者。
李建不敢怠慢,依照之前早就已经练习多次的礼节,朝蔺相如等人行礼:
“李氏男建,今日求娶贵府女。”
蔺相如微微点头,道:
“蔺氏女柔,可往你夫身旁。”
在蔺相如的身后,蔺柔缓缓的走了出来。
今日的她面施粉黛,身着婚服,头戴华丽饰品,比往日少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多了几分女人的端庄。
蔺柔来到李建的身边,同样朝蔺氏长辈们行礼。
“孙女今日出嫁,还请大父赠言。”
蔺相如表情严肃,道:
“李氏家风持正,你得嫁入李氏为正妻,乃是你之幸事。”
“你须孝顺公婆长辈,服侍夫君,教育子女,掌管内务田产,使夫君无后顾之忧。”
“今后若李氏有亏于你,可归家,我等自为你主持公道。”
“你可谨记?”
蔺柔轻声道:
“孙女谨记大父和诸位长辈教诲。”
蔺相如点了点头,道:
“既已谨记,且随你夫君归家。”
李建和蔺柔同时再向蔺相如、蔺仪行大礼。
随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两侧长辈拱手为礼。
两侧长辈亲朋起身,向新人回礼。
这些礼仪称不上喜庆,甚至有些气氛肃穆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建率先迈步,离开蔺氏大堂。
蔺柔同样迈步,跟随在李建一丈之后。
大堂门口,蔺柔长兄蔺文含笑嘱咐:
“妹子,莫回头,且去。”
蔺柔轻轻点头。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直至大门。
毛遂等家臣分列大门两侧,见蔺柔出来,纷纷单膝跪倒。
“臣恭迎主母。”
一名蔺氏妇女上前,将蔺柔搀扶上了车队之中的第二辆马车。
李建则上了第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蔺府。
李建抬头望天,此刻天际晚霞遍布,落日即将下山,正是黄昏时分,昼夜交替之时。
这场昏礼,总算是走完了前半段。
接下来的后半段,由于是在自家举行,对于李建而言就要放松不少。
李氏之中虽然也不乏长辈,但没有一个长辈敢对自家这位上大夫邯郸令指手画脚。
当官还是很有用的,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虽然当官能省不少麻烦,但该进行的仪式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李建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人偶,被众人牵来牵去。
廉颇看着李建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小子也有被人随意摆布的一天。”
田单失笑道:
“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反正这辈子只有一次,习惯就好。”
这一次李建的婚礼,可以说是宾客齐聚。
都平君田单、大将军廉颇等亲自前来,上卿蔺相如则是女方家长,像平原君、平阳君等人虽不前来但也送来了礼物。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有人高声禀报:
“大王使者到!”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宦者令缪贤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大王有命,请新人夫妇接旨。”
李建蔺柔上前,朝着缪贤手中的旨意行礼。
缪贤诵读:
“李建乃寡人肱股之臣,今日成亲,寡人心中甚慰。”
“特赐玉如意一对,丝绢百匹,黄金五百两。”
“望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李建和蔺柔齐声接旨。
缪贤将旨意放在李建手中,笑道:
“老夫也有一些礼物,等会让人送来。今日为大王办事,就喝不得李大夫的喜酒了,还请李大夫莫要见怪。”
李建同样笑道:
“宦者令说的这是哪里话,他日若是宦者令登门,李建一定好好做东,和宦者令喝个痛快便是。”
缪贤离开之后,众多宾客议论纷纷。
“都听说李建大夫深得大王之心,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是啊,别人家的上大夫成亲,怎么可能会有大王的旨意道贺?”
“唉,真是让人羡慕。我家那小子成亲的时候,怕是大王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旨意道贺了。”
“你这话就不对,李建大夫为大赵做出了多少贡献,怎么是你我能相提并论的?”
“也是。”
众人这边还在讨论,突然又有人高声禀报:
“齐王使者道贺!”
众人顿时震惊。
“齐王使者?我没听错吧。”
“齐王怎么都派人前来道贺了?”
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一位高冠博带,紫衣白袍的齐国大夫施施然走了进来。
李建心中同样惊讶,怎么还有齐王使者?
惊讶归惊讶,李建自然还是迎上前去,和这位齐国大夫攀谈。
齐国大夫拱手笑道:
“我乃大夫田奔,今日特奉太后和吾王之命,前来送上成亲贺礼。”
田奔一挥手,身后一名齐国官吏顿时高声开口:
“奉大齐太后、大王之命,贺李建大夫成亲之礼,共计:”
“玉佩十对,丝绢千匹,黄金千两,骏马十匹!”
听完这份贺礼,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齐王竟然如此大方?”
“齐王的贺礼,好像比咱们大王的还要更多啊?”
“这怎么回事?”
作为赵国臣子,从齐王那边获得的贺礼竟远超赵王,这显然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
就连李建自己也是一脸愕然。
李建是完全没想到齐王会来送礼,更没想到齐王出手就送了这么贵重的贺礼。
田奔显然对李建这个表情颇为满意,笑呵呵的说道:
“太后说了,若是将来有缘,希望大夫能前往临淄为官。”
“届时,大齐必以卿位相赠!”
听着田奔的话,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是齐国在拉拢李建啊。
怪不得,都下血本了。
廉颇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好个李建,就去了一趟齐国,连卿位都能有了?”
廉颇也是上卿,但这可是他出生入死打了几十年仗,尸山血海之中一步步趟出来的路。
可李建呢,人生第一次出使齐国,回来没几天,齐国人就巴巴的过来邀请,而且一出手就是卿位。
就算是廉颇这样的年纪和阅历,都止不住的眼红。
廉颇的身边,田单笑呵呵的放下酒杯,道:
“若是本侯所料不错的话,李建大夫真的去了齐国,应该不会仅仅是个下卿。”
廉颇瞪起眼睛:
“不是下卿,难道还会是上卿不成?”
田单笑而不语。
廉颇等了半天,脸色渐渐转为震惊。
“难道真是上卿?”
田单哈哈大笑了起来。
能坐在这两人身边的,同样也是赵国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听着田单和廉颇的对话,这些大人物们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齐国可不是韩国燕国这样的小国,而是诸侯国中有头有脸,历史悠久的大国。
虽然现在的齐国确实比不上秦国和赵国,但齐国依然还是经济和文化当时一流的国家。
而且齐国有着数百年的强国底蕴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小看它。
齐国能对李建发出如此正式的邀请,传出去之后必然让整个华夏世界对李建刮目相看。
李建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的田奔含笑拱手:
“太后和齐王的好意,李建心领了。”
“李建眼下并无前往他国效忠之意,但还是多谢太后和齐王。”
田奔显然对李建的回答早有预料,当下笑道:
“李大夫言重了,太后和吾王也没想着让大夫马上前往临淄,只是给大夫一个承诺罢了。”
李建让毛遂给田奔安排席位,一旁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再度议论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居然不是一位大王,而是两位大王道贺。”
“两位大王道贺,咱们这几十年来,大赵国内还有第二家吗?”
“也就二十多年前平原君成亲那一次吧,那次是魏王前来道贺。”
“废话,平原君娶得不就是魏国公主吗?这不能算。”
“……那这么说,李建大夫还真是独一无二了。”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毛遂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一次,毛遂的脸庞明显涨红,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秦、秦王使者到贺!”
话音落下,刚刚还一片热闹的宴会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廉颇忍不住道:
“谁?”
毛遂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调:
“秦王使者到贺!”
毛遂话音落下,一位黑衣黑衫,表情极为严肃的秦国使者走了进来。
李建这下子也是真的惊了。
齐国使者还能理解,这秦国使者又是什么鬼?
莫非是那位秦王心有不甘,要在李建成亲典礼上使坏?
带着诸多思绪,李建迎向面前的秦国使者。
“在下李建,请问尊使名讳是……”
秦国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建,似乎有些惊讶于李建的年轻。
但很快这名使者就恢复了严肃,朝着李建拱手道:
“在下王陵,奉吾王之命,送成亲贺礼。”
王陵一挥手,他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双手将一个箱子捧起。
这箱子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厘米见方。
李建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箱子里,装的不会是一颗人头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这箱子上,心中都是无比好奇。
秦国嬴稷,秦国建立至今文治武功最盛的国君,带领秦国先后击败了楚国和齐国两大霸主,登顶天下第一强国,七王之首,华夏最强之君。
这样的人,竟然千里迢迢派人送来结婚礼物给一个异国之臣。
里面究竟是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陵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事物。
这东西其实很小,小到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掌握,但王陵拿着的时候却十分的小心翼翼,宛如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李建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向王陵。
王陵手捧印章,极为郑重的对李建说道:
“这便是吾王命我送来的贺礼。”
“大秦——相印!”
听完王陵的话,大堂之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哗啦一声,犹如开水沸腾,瞬间炸开。
“相印?”
“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之印!!”
116,震惊天下
秦使王陵昂然说道:
“李大夫之名,吾王久仰。”
“今日命我送来这方相印,就是想要告诉大夫,若大夫有朝一日愿意入秦,吾王愿奉上此印,为大夫封侯拜相!”
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还仅仅是猜测的在场众人,终于彻底炸开。
“真的是相邦之印。”
“秦国相邦大印啊!”
“秦王竟然要请李建大夫入咸阳为相!”
“这,快打我一巴掌,看我是不是昏了头。”
“啪啪啪啪!”
……
众人的喧哗传进了李建耳中,李建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表情沉静,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过了几秒钟之后,李建笑了起来。
“多谢秦王相邀,只不过这方印,还请尊使带回去吧。”
“请告诉秦王,将来我若是到了咸阳,那也只会是以赵国大军统帅的身份,去和秦王面对面相谈。”
这句话说完,王陵的脸色顿时变了。
“李大夫,你这回答,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王陵盯着李建,就好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恶狼,随时都可能发作。
李建表情澹然,说道:
“秦王送来此物,无非是想要施以离间计,想要让大王怀疑我的忠诚。”
“这般礼物若是我还能收下,那么就未免过于愚蠢了一些。”
“今日乃是我大喜之日,尊使远道而来,我也不想说什么更伤人的话。”
“请回吧。”
李建的话掷地有声,在每个人的耳旁回荡。
王陵静静的看了李建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那在下告辞。”
王陵带着秦国相印离开了。
李建转头,看着众多宾客拱手,温和笑道:
“让诸位看笑话了,还请诸位继续饮宴吧。”
宴会立刻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但这一次众人议论纷纷的,依然还是刚刚的秦王之礼。
“你们说,秦王刚刚那个相印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堂堂秦王,难道还能送个假印过来?”
“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李建大夫去了咸阳,秦王真的会让他在秦国为相?”
“那可是秦王啊,应该不至于食言而肥吧。”
“秦王不食言?你是不是忘了楚怀王怎么死的?”
“反正我就是觉得秦王不会骗李建大夫。”
……
各种议论声中,向来脾气急躁的廉颇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宾客闲聊的李建,廉颇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就这么多麻烦,老夫突然也不是很羡慕他了。”
田单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大夫在出使齐国的路上和老夫说过一句话,老夫觉得很有道理。”
廉颇好奇道:
“什么话?都平君说来老夫听听。”
田单不紧不慢的将一块鹿脯放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吃完,这才在廉颇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目光中开口道: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终于,一切落幕,李建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新房。
看着房门被关上,再看着静静坐在床榻边上的佳人,李建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幸福而又漫长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搞定了。
……
……
……
一夜荒唐过后,赵王吃着早餐,伸手锤了锤有些酸痛的后背,懒洋洋的开口道:
“赵括,昨天邯郸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对于这位侍卫长,赵王还是比较满意的。
赵括经常会带来一些市井之中的小道消息或者是风俗趣闻,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的赵王大感有趣。
每日早餐时听赵括说一些趣事,已经成为了赵王这些天的日常。
赵括想了想,笑道:
“有趣的事情不好说,但邯郸城中昨晚可是发生了一件注定要名震天下的事情,宦者令应该也很快就会禀报给大王了。”
赵王咦了一声,道:
“那是什么事情,快说来听听。”
赵括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缓声道:
“昨夜李建大夫昏礼之上,秦王命人送来秦国相印,声称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那方相印就会立刻归他所有。”
赵王大吃一惊,手中正在喝着的汤碗直接掉在地上。
当的一声,汤碗被打得粉碎,汤汤水水洒了赵王一身。
但赵王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而是脸色极为难看的念叨起了这两个名字。
“秦王……李建!”
虽然赵国的官员们很忙,但成亲毕竟是一辈子一次,所以李建还是有半个月的昏假。
坐在书房之中,李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现在消息传播得怎么样了?”
毛遂道:
“如今邯郸城之中已经是人尽皆知。按照大夫的命令,我们已经派人尽可能的传播了大夫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
故事流传出去总是有很多版本的,这是流言传播的必然。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流言,李建也不例外。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传播的流言变得对李建更加有利,一个“李建当场羞辱秦王使者”的版本肯定是要比“李建迟疑良久最终忍痛拒绝秦王相印”的版本要更好。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建比任何人都知道——舆论是能杀人的。
李建点了点头,道:
“接下来就每天让人在城里传播这个版本的吧。”
毛遂问道:
“臣想问下,要传播多久?”
李建思考片刻,道:
“一直到所有人都不愿意听这件事情为止。”
平原君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盯着房顶出神。
自从上一次在王宫中因为布匹战败北而被赵王狠狠处罚了一番之后,这位赵国君候就生病了,至今没有踏出府邸大门一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打开。
平原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在桌子上,本侯等会再吃。”
李同的声音响起:
“君上,臣不是来送餐的,是有事情要禀报。”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事,是和大王有关的事情吗?”
李同道:
“是和李建大夫有关的事情。”
平原君的语气变得极为不满:
“本侯是不是说了,不要在本侯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李同的语气依然平静:
“昨夜李建昏礼,臣按照礼仪,让人以君候的名义送去了礼物。”
平原君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同道:
“在昏礼上,大王和齐王各自都命人送出礼物,其中齐王的礼物更比大王丰厚许多。”
平原君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同继续道:
“随后秦王命人送来了一方相印,并声称李建只要入秦为官,那这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所有。”
平原君勐然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李同原封不动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平原君勐然坐了起来。
“快,扶本侯起来!”
李同慌忙上前,扶住了差点因为力竭而重新摔倒在榻上的平原君。
平原君躺在榻上手舞足蹈,大笑出声:
“这个李建,这一次总算是把自己给绕过去了!”
李斯和韩非两人相对而坐。
李斯笑呵呵的说道:
“自从咱们来到赵国,师兄弟两人难得有今日之聚。”
“今日啊,一定要好好的喝,喝个尽兴!”
韩非同样也露出笑容,道:
“师兄说的对,今日一定要尽兴畅饮。”
师兄弟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心情颇为舒畅,随意闲聊起来。
李斯笑呵呵的道:
“我刚刚才从城外回来,你是不知道,这相邦官署的事务太过繁重了,唉。”
“每天跑来跑去,一开始的时候就在邯郸城里跑,将来怕是要跑遍全国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李斯看似抱怨,但脸上那浓郁的笑容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炫耀。
韩非笑着点头道:
“师兄如今年富力强,能多忙一些也是好的,更容易得到都平君的赏识,升职也快一些。”
李斯被韩非一番夸赞,心中越发的得意,道:
“当初让你跟着我一起投到都平君府中,你非要去跟那什么李建大夫。”
“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上大夫怎么能比得上君候呢?”
“是,我知道你觉得李建大夫有潜力,但他就算再怎么样有潜力也是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好呢?”
“如果他现在就能封侯拜相,那才有追随的价值呢。”
“你呀,还是太年轻,唉,听不进长者的劝导。”
李斯摇头晃脑,连连叹气,心中却有些暗爽。
李斯虽然是韩非的师兄,但他只是半路入门,而韩非则是正儿八经由荀况一路开蒙至今,属于那种被所有人宠爱的嫡系小师弟。
虽然韩非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李斯,但李斯却依然有种被韩非处处压制的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终于难得的消散了。
李斯再怎么不如韩非,至少在选择主君这方面,比韩非强了太多!
韩非看着李斯,笑了笑,道:
“师兄应该是不知道,其实李建大夫若是说道封侯拜相……还真不是没有机会。”
李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非慢吞吞的说道:
“昨夜在迎亲宴上,秦王命使者送来一方秦国相印,当众声名只要李建大夫愿意入秦,这一方相印就立刻归李建大夫所有。”
当的一声,李斯手中的酒杯直接掉在地上,酒水洒在袍子上,到处都是。
“此、此事当真?”
韩非微笑道: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今日想必都已经传遍邯郸城了,师兄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
李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那位年纪轻轻的李建大夫,竟然能获得秦王的相印邀请?
那可是秦王嬴稷,这个世界上的最强君王!
李斯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道:
“李建大夫他……答应了?”
韩非摇头:
“大夫他拒绝了。而且大夫还说了,若是将来他有机会前往咸阳,必然是率领大军而去,绝对不是为了官位而往。”
真拒绝了……
虽然已经有一定猜测,但李斯在听到这个答桉的时候,心中的情绪还是变得无比的复杂。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虽然说秦国素来有分左丞相和右丞相的传统,但是……
那可是秦国的相印啊!
怎么就能当场拒绝了呢?
李斯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韩非。
李斯突然发现,即便是按照现在的能力,自家师弟的这位主君李建大夫,还真的已经不比都平君田单要差了。
韩非伸过手来,帮李斯斟了一杯酒。
“师兄,喝酒。”
李斯这才回过神来。
“啊对对对,喝酒喝酒。”
只是这刚刚喝起来还如甘泉般醇厚的美酒,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没有滋味了!
临淄,齐国王宫。
后胜快步走入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太后,大王,刚刚从邯郸中得到的情报,是关于赵国上大夫李建的。”
太后和齐王同时抬头。
齐王略作等待,见太后没有开口,便道:
“李建怎么了,他不是成亲了吗,总不能在成亲的时候还闹出什么事情了吧?”
后胜笑道:
“大王果然明鉴,在李建成亲的晚宴上,还真发生了一些事情。”
齐王顿时疑惑: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后胜道:
“在晚宴上,秦王送来了一个礼物……”
后胜如此这般,将当时的情形给说了一通。
齐王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后来便越听越是震惊。
“什么,李建这家伙,居然拒绝了秦王的相印?”
后胜点头道:
“严词拒绝,没有给任何后路。”
齐王表情复杂。
齐太后轻叹一声,开口道:
“秦王果然是个狠人,为了离间赵国君臣,竟然能使出这样的计谋。”
“从今往后,赵王对李建的信任必然是大打折扣了。”
齐王忍不住道:
“母后觉得这仅仅是秦王的计谋吗?也就是说,秦王是不会真给相邦之位了?”
齐太后摇头道:
“不,若是李建当真入秦的话,这相邦之印肯定是他的。”
“但相邦是可以被撤换的,明白吗?”
齐王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秦王无非就是用一个暂时能当几天相邦的承诺,换来了赵国内部的君臣不和。”
“这老东西,还真是老奸巨猾呢。”
齐太后温和的笑着,道:
“那位李建大夫是个有趣的人,希望他能自己想出好的解决办法吧。”
齐王沉吟半晌,摇头道:
“君王若是当真猜忌臣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好的办法呢?”
“这位李建大夫若是不离开赵国,将来的下场,怕是已经注定了!”
117,李建的新职务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李建结束了愉快的假期,回到了邯郸官署之中。
正如之前所想,这里等待着他的是堆积如山的公务。
很多事情下面的官员可以解决,但也有很多事情只能由李建这位邯郸令解决。
就比如说,司寇官署送来的对李同等人的判决。
“主犯李同等五人发配边疆,凡当日杀人者偿命,伤人者赔钱,其余人等杖责三十。”
李建提起毛笔,在上面写道:
“无异议。”
砰的一声再盖上印章,这份审判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毛遂接过这份审判,轻声道:
“大夫,要不要给他们……”
李建摇了摇头,澹然道:
“平阳君是平原君的亲弟,审判时有所偏颇也算正常。”
“这一次我们已经是大获全胜,就不必再咄咄逼人了。”
穷寇莫追。
政坛之上敌我难分,为了将来可能存在的合作,和平原君撕破脸皮并无必要。
真正需要撕破脸皮的时候,应该是能一击致命,让平原君政治生命彻底断送之时。
毛遂道:
“今天廷议,似乎是要商议对燕国出兵之事。”
李建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让他们慢慢商议好了,反正我还没那个参与议事的资格呢。”
李建无论支持田单还是支持廉颇当主将,另外一个人心中都必然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参与的资格反而是一件两不得罪的好事。
蔺相如和田单两人的请帖几乎是同一时间送到了李建手中。
李建在思考片刻后,选择先去田单府赴宴。
田单表情看起来颇为愉快,对着李建道:
“来来,今天老夫可是让人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咱们好好聊聊。”
李建拱手道:
“先恭喜都平君成为伐燕之战的主将。”
田单脚步一顿,脸上浮现笑意:
“李建大夫果然消息灵通。”
李建笑道:
“其实下官是猜的。”
田单放声大笑。
这位都平君没有说谎,菜肴确实很丰盛,各种山珍河鲜应有尽有。
就连美酒的味道也非常的醇厚,李建一喝就知道,这是来自李氏酒坊之中所售卖的邯郸白酒。
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喝自家的酒,这个感觉不得不说,相当微妙。
田单心情非常愉快,道:
“大将军和李大夫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但这一次大王还是更加信任老夫。”
田单的高兴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次的主将之责绝对是他的一大胜利。
李建想了想,道:
“坦白说,无论君候和大将军哪一位能领兵出征,下官都相当高兴。”
“对了,不知是何时出兵?”
田单笑道:
“秋收过后。”
李建这下是明显吃了一惊:
“要在冬天开战?”
田单微微点头,给出了解释:
“箕子朝鲜已经派人前来联络,言明今冬会联合东胡一起进攻燕国。”
李建这才明白过来。
感情不是齐赵联军而已,而是齐、赵、朝鲜、东胡,从四个方向一起进攻燕国。
也难怪会选择在冬天这种不寻常的时间开战,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春耕结束到秋收之前的这段时间开战才对。
这个时代的棉花还没有大规模的在华夏之中种植开来,御寒能力不足是中原民族的硬伤,秋冬季节大家更愿意选择休养生息。
只不过随着战国时代诸侯国纷纷进行体制改革,法家官员们所打造的国家机器已经能够迫使底层的老百姓们冒着冻死的风险,为前线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了。
在这其中,秦国是佼佼者,赵国则是追赶者。
李建想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冬日战争,民众实在太苦。”
田单表情微变,随后语调微微放平:
“众生皆苦,又何止平民百姓呢?若国家不强,平民同样也没有生存空间。”
李建并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和田单纠结下去,他没有傻到要去改变一个活了几十年之人的世界观。
倒是田单主动提出了问题:
“在对抗燕国这方面,李大夫有什么建议吗?”
李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田单一句。
“不知道都平君打算怎么对付燕国呢?”
田单胸有成竹,开口道:
“对付燕国,自然是先长久相持,让东胡、朝鲜的兵马先消耗燕国的力量。”
“等到明年开春之际,才是我军大举进攻之时。”
“明年秋天之前,我军应该就能兵临蓟都城下,迫使燕王割地求和了。”
“甚至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直接将燕国彻底吞并!”
作为一个齐国人,田单对于燕国的恶意是从来都不加以掩饰的。
李建表情认真的听完了田单的话,然后开口道:
“这个计划确实很好,不过我并不认为都平君你有这么多的时间。”
田单皱眉道:
“李大夫你的意思是?”
李建道:
“燕国并不是如今我们最大的对手,秦国才是。”
“秦王也不是一个傻瓜,他怎么可能放任我们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对燕国进行征战呢?”
说是战国七雄,但实际上真正一直争霸的国家,每个时代也就那么几个。
先是魏齐争霸,然后是齐楚争霸,接下来是秦齐/秦楚争霸,眼下是秦赵争霸。
同时代的其他国家,如果不是因为争霸国之间的合纵连横,早就已经被吃干抹净。
田单道:
“对于这件事情,老夫也并非没有预料。”
“这一次四方联军围攻燕国,我们大赵本身并不需要出动太多军队,主要抽调的也是北边边骑军团的主力。”
“南方的步兵主力,完全可以用来防备秦国的进攻。”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秦国人是不可能在一年内突破我军防线的。”
李建笑了起来:
“难道都平君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兵棋推演结果吗?”
“如果秦国选择的进攻方向不是大赵,而是韩国呢?”
田单呵呵的笑着,正色道:
“老夫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呢?但老夫觉得,秦王只要得知了兵棋推演的详情,就不会继续考虑进攻上党郡的事情。”
“二来,即便秦国进攻上党郡,大赵也同样可以出兵帮助韩国坚守上党郡。”
“三来,如果战争真的在上党郡爆发,我们大赵的边骑军团同样也派不上用场。”
看着田单有条有理的说完这些,李建也不由微微点头。
“虽然下官还是不同意都平君的意见,但下官衷心祝愿都平君能得胜归来。”
田单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等老夫得胜归来之后,一定会向大王保举,让李建大夫成为我们赵国真正的卿!”
离开田单府,李建的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行驶着。
李建斜倚在车厢的软榻上,静静的思考着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
虽然三世为人,但这依然是一场不在李建记忆之中的战争。
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了,世界线的走向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接下来的路,他得自己走。
该怎么走呢?
李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就很难停止。
大批的赵国边骑获得命令,开始朝着赵燕两国的边境线进发。
作为高阙塞今年来的风云人物,五百主李牧也理所当然的带着麾下的五百骑兵加入了大军的行列,浩浩荡荡朝着东方而去。
秋天已至,草原上的草开始枯黄,大片大片的荒芜。
要等到明年春天,这里才会上演“春风吹又生”的绿色奇迹。
李牧的身边,众多赵国骑兵们脸色兴奋的讨论着。
“好些年没有开战了。”
“是啊,总是在南方开打,咱们这些骑兵都派不上用场!”
“这一次在北方开战,燕国那边的平原可多的是咱们纵横驰骋的地方呢。”
“这一次定要多弄点战功,机会难得!”
李牧含笑听着部下们的讨论,心中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李建大夫……这一次怕是不能获得他的指导了。”
这些天来,李建和李牧之间的书信来往是非常频繁的。
书信毕竟比不得语言,李建所写信中很多让李牧疑惑不解的地方,限于篇幅往往很难得到回答。
想到这里,李牧心中不由有些遗憾。
邯郸城中,李建正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作为赵国的都城,邯郸是赵国大军的聚集地。
每当有战争爆发,邯郸城这边就有海量关于军需后勤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
这也是李建第一次应对这些事情,可以说忙的是脚不沾地。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李建几乎每天都在处理相关事宜,各种细节上的扯皮更是让他烦不胜烦。
“有士兵偷了邯郸城老百姓十只鸡?这种事干嘛来报官,让他去找军队啊!”
“有女孩被士兵搞大了肚子?此事转交司寇处理!”
“有将军说咱们提供的马鞍不好乘坐?让他滚蛋,一天天惯的,不服去找蔺卿理论,那不归我管!”
……
邯郸城中并不只有邯郸官衙,还有大量其他中央官署,邯郸官衙作为一个地方官衙,在面对这些中央官署的时候打交道是比较劣势的。
一个月时间下来,李建和田单争执了三次,平阳君拍了四次桌子,和廉颇吵了六次架,和娘家老爷爷蔺相如大眼瞪小眼不下十次,终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大军出征的这一天到了。
宗庙面前,年轻的赵王表情激动,将手中象征着祖先意志的斧钺交到了主将田单的手中。
“都平君,你此次率军出征,须得胜归来,以告祭赵国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田单单膝跪地,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斧钺,随后站了起来,正色道:
“请大王和列祖列宗放心,臣必不会让大赵威名蒙羞!”
震天的鼓声中,田单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主将战车,带着赵国大军呼啦啦的朝着北方而去。
李建看着大军远去,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只需要监督各种军需的运输,再也不需要和奇奇怪怪的繁琐事务打交道了。
回家的时候,李建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一名白发苍苍,年纪上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误会的医者正坐在房间之中,伸手搭在蔺柔的手腕上。
李建愣住,心中微微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
老医者也看到了李建,站了起来,微笑道:
“恭喜夫人,恭喜大夫,确实是喜脉。”
蔺柔怀孕了。
对于这件事情,李建本人还算澹定,但毛遂等家臣的喜悦简直是要突破天际。
“一定是个公子,肯定是的!”毛遂斩钉截铁的对李建说道。
李建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是个女公子,将来不也能再生吗?”
毛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然后笑道:
“臣还是觉得是个公子。”
……
战争对赵国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在大军开拔过后,邯郸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李建有些时候上下班路过,看着熙熙攘攘的赵国西市,心中也不由感慨。
一个习惯了战争的年代,对华夏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田单显然忠实的执行了之前所设想的战略,大军在边境和燕军僵持,但并未爆发什么决战。
天气一天天的转冷,邯郸城中的落叶都已经凋零,随时都可能迎来下雪的季节。
又是一天早晨,李建刚刚在邯郸官署办公房之中落座,就被喊到了王宫之中。
在赵王的御书房中,李建并没有看到别人,只有平原君一个人陪侍在旁。
这让李建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王笑吟吟的看着李建,道:
“李建啊,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寡人是看着心里的,也相当的满意。”
“这一次,寡人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李建道:
“请大王吩咐。”
赵王道:
“都平君田单刚刚上了奏折,说中山郡的郡守乐丕对大军后勤工作多有拖延,他已经将乐丕当场斩杀。”
“你和田单的关系不是还不错么,你就暂时兼任一下这个中山郡的郡守,给田单站好后勤的岗吧。”
李建听完,心中顿时一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王身旁的平原君。
中山郡的郡守?
总感觉,这是一个大坑啊!
118,吕不韦的心思和中山郡的麻烦
李建沉吟片刻,道:
“臣领命。”
赵王满意点头,道:
“很好,那你就好好干吧。做得好了,寡人必定重重有赏。”
李建离开王宫,立刻就去找了蔺相如。
正在办公的蔺相如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大吃一惊。
“中山郡郡守的职位明明上次廷议时并未决出,为何大王竟如此独断,直接将你任命?”
李建非常冷静的分析:
“应该是平原君在背后出的力。”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你之前的那次商战应该让平原君记恨在心,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化解。”
李建道:
“无妨。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要请教,究竟中山郡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单的脾气不说是老好人,但也和残暴沾不上边。
能让田单用主将的临机专断之权先斩后奏,说明中山郡那边绝对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蔺相如道:
“具体的详情老夫也不清楚,但从廷议上的简报来看,应该是中山郡灵寿城中爆发了一场针对大赵的暴动。”
“暴动?”李建明显有些疑惑。
蔺相如叹息道:
“若是普通的暴动也就罢了,但这一次的暴动乃是燕国人组织的,口号也是让中山郡加入燕国之中。”
“叛军声势浩大,一度占领了灵寿城,迫使郡守乐丕和郡尉等人逃亡出城。”
“都平君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回师灵寿将叛军击败。”
“在审问叛军之后,都平君得知郡守乐丕和这一次叛乱脱不开关系,于是就将乐丕直接斩杀了。”
李建吃惊了: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邯郸这边完全不知情呢?”
蔺相如道:
“这件事情刚刚发生不久,大王又下令全力封锁消息,邯郸方面自然是暂时不知情的。”
“不过事情终归是瞒不了多久,这两天邯郸城中应该就会陆续出现相关的传言了。”
李建若有所思,看来自家的鸱鸮还是过于注重邯郸城内,对于赵国其他地方的情报收集有些不够上心。
还是需要时间发展啊。
蔺相如表情严肃,提醒道:
“老夫知道你和都平君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你不要忘了,都平君这一次的目标是为了打胜仗。”
“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跟他的目标冲突的话,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向你举起屠刀。”
李建笑了起来:
“蔺卿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回到府邸之中,李建把所有亲近之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消息。
一如李建之前所料,大家的脸上都是吃惊的表情。
亲妈陈氏忍不住道:
“中山郡,那可是和燕国毗邻的边郡啊。这个时候大王派你去中山郡,也太危险了吧。”
李建笑着安慰:
“无妨,越接近战场,功劳越大。这一战若是顺利打完,那接下来我晋升为卿应该就有很大希望。”
好不容易才将妈妈妹三人组安抚完毕,李建看向蔺柔。
新婚燕尔,妻子刚刚怀孕不久就要离开,多少是有些不太得劲。
蔺柔握住李建的手,轻声道:
“夫君且去便是,妾身自会掌管好家务,让夫君在前方能安安心心的。”
李建点了点头,沉声道:
“一切就都拜托夫人了。”
军情似火,由不得拖延。
第二天,李建就带着一队护卫离开邯郸,一路朝着北方而去。
咸阳城,安国君府。
这座府邸的主人,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坐在上首,他的正妻华阳夫人则坐在他的旁边,两夫妻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在他们的面前,嬴异人毕恭毕敬的双膝跪地,行大礼。
“孩儿拜见父亲,娘亲。”
华阳夫人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扶起了嬴异人:
“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为娘的亲儿子!”
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嬴异人被过继到华阳夫人处,成为了华阳夫人唯一的儿子,并改名为嬴子楚。
子楚,即“楚之子”的意思。
为何取这个名字,主要因为华阳夫人乃是来自楚国王族的公主,刻意讨她欢心。
吕不韦在一旁抚须看着这一切,脸上同样也是笑容满面。
嬴异人,不对,嬴子楚如今已经成为了秦王嬴稷唯一的嫡长孙。
吕不韦的“奇货可居”计划,至此已经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的等候六十多岁的秦王嬴稷和四十多岁的安国君嬴柱先后老死,嬴子楚就将成为新的秦王。
从年纪来看,吕不韦觉得,应该用不了几年时间!
庆祝晚宴非常的热闹。
不但宾客盈门,而且还有诸多美姬美酒,在厉行法家之风的秦国中属于相当罕见的情况。
嬴子楚在自家父亲的带领下,和许多秦国国内的重臣们相谈甚欢。
秦王嬴稷已经老了,就连安国君嬴柱都不算年轻,让这位已然成年的王太孙开拓人脉就显得极为必要。
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芈辰非常热情的和吕不韦攀谈。
“吕大夫啊,你如今也是我们大秦的客卿大夫了,刚刚安国君又让你以后负责教导子楚,将来你在大秦之中肯定是大富大贵了。”
吕不韦笑着举起酒杯,道:
“能有今天,全是仰仗阳泉君的牵线。将来吕某若是在大秦有所作为,阳泉君的恩德是必须要好好报答的。”
芈辰闻言,一张胖脸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连声道:
“吕大夫,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两人一番闲聊,气氛十分热络。
阳泉君笑道:
“听说吕大夫的家人们如今还在卫国?那卫国都已经名存实亡了,早成为魏国的傀儡附庸,你还是早些让家人们搬到咸阳来吧。”
吕不韦闻言,脸色不由微变。
他的家人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卫国,在邯郸住了好一段时间了。
说白了,李建需要一些吕不韦的把柄,比如说家人。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笑道:
“那是那是,下官都已经写信回去了,眼下马上就是冬天,明年开春之后就让他们赶紧过来。”
阳泉君双目微微眨动了一下,笑道:
“那吕大夫最好还是抓紧吧,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了。”
“你家人不是在卫国么?到时候战事一开,无论走韩国还是赵国都到不了大秦啰。”
吕不韦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开战?阳泉君可否细说。”
阳泉君哈哈笑道:
“吕大夫也不是外人,那本侯就告诉你吧。”
“前几日大王已经召开会议,将军们正在制定作战计划,等到合适的时间点大军就会即刻出征,进攻韩国!”
吕不韦瞪大了眼睛:
“韩国?难道不应该是赵国吗?”
阳泉君故作高深的一笑:
“这是大王的决定,又怎么是本侯所能够置喙的呢?”
“总之,吕大夫,记住我的话,抓紧时间,不然你和家人重聚的日子恐怕要变得更久了。”
深夜时分,吕不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作为秦国客卿大夫,他其实有一座单独的府邸,但吕不韦更愿意住在这座安国君府中就在嬴子楚住处隔壁的小院之中。
原本浑身酒气,走路七歪八扭的吕不韦在进入院子里之后立刻变得正常起来,快步走向房间。
简单洗了把脸,吕不韦坐在书房中,拿出笔墨纸张,开始思考。
“究竟要怎么说服李建呢……”
吕不韦轻声自语。
作为一个极具野心的人,吕不韦并不愿意就此被李建所掌控,不想当李建的棋子。
但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李建的掌控之中,吕不韦还没有无情到能在咸阳独享富贵,坐视所有亲人被团灭的地步。
更何况,只要有这些亲人在手,李建不需要杀人,也能有一百种办法毁掉吕不韦。
“一步落后,步步受制于人啊。”吕不韦发出感慨。
他开始落笔。
“李建大夫在上:”
“奇货可居计划已然完成关键步骤,嬴异人改名子楚,过继华阳夫人为嫡子……”
“据阳泉君所言,秦国将会趁齐赵联军和燕国激战之时,以雷霆之势进攻韩国,或将韩国一举灭亡。”
“秦安国君嬴柱询问吕某何时将家小迁来咸阳,为安秦人之心,可否请大夫让我部分家人先行前往咸阳,吕某必尽心竭力效忠大夫,绝无二心。”
……
良久,吕不韦将这份修改润色再三的信纸封了起来,长出一口气。
“李建……嘿,若是有朝一日……”
吕不韦哼哼几声,眼中神情如面前灯火,明灭不定。
让李建有些意外的是,自己这一次的中山郡之行,居然还有同行者。
刚离开邯郸不到一天时间,这位同行者就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骑兵追了上来。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身边的乐乘:
“乐乘将军,想不到这一次你我居然还能成为同僚,真是世事无常啊。”
乐乘黑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建心中越发好笑,道:
“乐乘郡尉,我可是你的上官,难道我们大赵官员在面对上官的时候都是你这种态度的吗?”
是的,这一次乐乘之所以和李建通行,是因为赵王给了乐乘一个新的职务。
赵国中山郡郡尉。
郡守是一个郡的排名第一的最高长官,而郡尉则是一个郡的最高军事长官,通常排名第二。
所以李建还真没说错,这一次他真的当了乐乘的顶头上司。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刚刚成为郎中卫队都统的李建,还只是乐乘麾下三都统之一呢。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地位就来了个倒转,也难怪乐乘满脸不爽了。
乐乘臭着脸,冷冷的说道:
“李郡守,我虽是郡尉,但若你并无正事的话,我也没必要陪着你闲聊。”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正事。你们乐氏不是中山郡之中的名门大族么,这一次中山郡出的事情,大王特地派你前来,你难道不该给本郡守提供点资料?”
两百年前,魏惠王派魏国大将乐羊灭掉了中山国,随后乐羊便奉命镇守魏国中山郡,乐氏一族由此在中山扎根至今。
后来中山国复国,又在三十年前被赵武灵王灭掉成为赵国中山郡,乐氏一族也就投入赵国麾下,成为了赵国臣子。
乐乘沉默片刻,道:
“中山郡之中的事情,很多我目前也不清楚,等去到了灵寿搞清情况,自然会告知郡守便是。”
李建看着乐乘,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灵寿到了。
这座城池是中山国复国之后的都城。
当年中山国被魏国灭亡,残部跑到太行山之中打游击,后来趁着魏赵交战,中山郡和魏国本土交通被阻断的契机成功复国。
复国之后的中山国君臣极具危机意识,主动放弃了原先位于河北平原上的顾城,迁到了就在太行山脚下的灵寿城。
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方便随时跑路。
正如其他山城一般,灵寿拥有着多雨和寒冷两个特点。
明明外面才初秋刚过,这座城市的气温却已经给人初冬的感觉,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冰冷的不仅仅只有城的气温。
在城门口的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悬吊着上百具尸体。
李建驻足观望,不忘询问一旁的乐乘:
“我听说中山国是由白狄所建,这些白狄是不是那种肤色白皙,人高马大的类型?”
根据某些历史书籍记载,白狄可能是来自里海附近游牧民族雅利安人的一支。
乐乘面无表情的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呢,还是表达“不是”的意思。
突然,乐乘的表情微微一变,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
“放他下来。”
毛遂看了李建一眼,李建微微摇头,示意不必阻止。
片刻后,这具尸体被人从城头上解了下来,放在了乐乘面前的地上。
看着这具已经干瘪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乐乘的身体明显的颤抖了起来。
足足过了好一会,乐乘才抬起头来,对着李建说了一句话。
“此乃我三弟。”
李建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头。
所以,乐氏一族也参与到了这场叛乱之中?
李建看着面前安安静静,城门口人流极为稀少的灵寿城,轻出一口气。
这座城池之中,究竟还有多少针对赵国的恶意呢?
作为赵国派驻至此的最高长官,李建必须要好好考虑此事。
这不但关系着李建的前途,甚至可能关系到李建的性命。
突然,毛遂一声发喊。
“大夫小心,有刺客!”
119,女刺客和司马氏
几乎就在毛遂大喊的同时,李建下意识的趴在了马背上。
嗖的一声,一支弩失从李建头顶擦了过去。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和上一次被行刺相比,这一次的刺客射术……好像没那么准?
在李建身后,一名亲卫猝不及防被射中肩膀,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毛遂勃然大怒,抽出腰间长剑。
“不要让这个刺客跑了!”
李建刚刚直起身来,刺客就已经被包围了。
李建顾不得其他,立刻高声招呼毛遂。
“别杀人,尽量捉活的!”
这不是因为李建仁慈,而是死人不能开口讲述情报。
乐乘脸色剧变,策马直接冲了上去,只留下吼声在原地停留。
“留两个给本将军!”
李建下了马,被众多护卫团团簇拥了起来。
仗着身高优势,他勉强能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乐乘和毛遂正带人围剿一支刚刚冲出来的刺客队伍。
这支刺客的队伍人数明显并不算多,也就二十个左右。
“乌合之众啊……”
李建看了一会,终于完全放心。
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过后,一男一女两人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
乐乘浑身加脸上都带着血迹,但整个人精神奕奕,看上去犹如一只刚刚饱餐的恶狼。
“李……郡守,只跑了一个,其他人都死了,这两个是我活捉的。”
乐乘刻意强调了他的功劳。
李建笑了笑,道:
“乐郡尉辛苦了。那么,你们两人能否说说,为何要行刺本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名俘虏的身上。
这两人年纪都比较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他们的装扮明显和寻常赵人不同,更偏向于齐、魏等中原诸国宽袍大袖的华夏衣冠风格。
男子的头顶还带着一顶象征着贵族的冠冕,鲜血泼洒其上,多少有些狼狈。
女子脸庞俏丽,腰肢纤细身材高挑,一双细长的妙目恶狠狠的盯着李建,好像要把李建给敲骨吸髓一般。
两人在听到李建的问话后,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摆明了不想说话。
李建看了一眼毛遂。
毛遂走上前去,一拳极为朴实无华的打在了男子的小腹上。
男子一声惨叫,整个人的身体弯成了大虾。
毛遂澹然道:
“下一拳我会打在你的脸颊上,把你的牙全部打掉。”
“再下一脚我会直接踢在你的胯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好不容易直起身来的男子脸色大变,用极为标准的雅言道:
“你……卑鄙!”
乐乘冷冷的说道:
“还有比你们这种躲在暗处行刺更加卑鄙无耻的行径吗?”
“说吧,你是中山氏还是司马氏的人,本将军乐乘,老实交待的话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年轻男子闻言,目光顿时变得越发愤恨,大笑了起来。
“乐乘,你乐氏也是中山大族,如今你竟然帮着赵国这些侵略者来镇压我们中山人的复国?”
“我中山定今日就算死了,将来也定会有人将你们这些叛贼挫骨扬灰,以告慰中山英灵的在天之灵!”
伴随着男子的话语,血沫不停从他口中喷出,让他整个人显得颇为狰狞。
乐乘脸色一沉,一脚直接踢在了男子的胯下。
男子一声撕裂天际的惨叫,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和男子一起被俘虏的女子见状,不由愤怒的叫喊了起来。
“你们,怎么敢,这样侮辱我们的王子!”
乐乘目光转向女子,冷冷的说道:
“既然他是中山氏的,那你应该就是司马氏的了吧?”
“司马氏明明在中山灭国时第一个效忠大赵,如今却出尔反尔,本将必要诛灭你们全族,以儆效尤!”
说完,乐乘直接拔出腰间长剑。
就在此时,另外一把长剑横在乐乘面前。
李建澹澹的声音传来:
“乐郡尉,若是本郡守没有记错的话,这两名俘虏应该由本郡守来决定他们的死活才是。”
乐乘脸色一变,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郡守所言极是。”
乐乘收回长剑,退到一旁,表情变得极为澹漠,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走吧,先去我的郡守官署,把这两个俘虏带上。”
“对了,再把刚刚死掉的那几名刺客派人挂到市集门口去。”
中山郡的郡守官署极为气派,甚至比邯郸令的官署还要气派。
在大门口处,几十名赵国官吏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郡守,郡尉。”
李建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官吏,心中却想起了一件事情。
中山国的灭亡,其实有两大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赵国在经历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迅速变得强大起来,国力对中山国形成了碾压。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中山国的汉化过度。
作为白狄所建立的国家,中山国在称王之后直接抛弃了来自白狄的诸多传统,从衣食住行到礼仪制度各方面全力向华夏诸侯靠拢。
甚至为了表示正统,他们直接学习的是最古老的诸夏之礼,也就是周王朝刚刚建立时由周公旦所制定的那个版本。
原本骑马射箭能征善战的中山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立于战车之上挥舞着矛戈大戟的华夏武士。
在日常生活中,中山贵族们更是一个个宽袍大袖,操着一口标准的雅言,各种周朝礼仪典故信手拈来,俨然一个周王朝诸侯的既视感。
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如果不灭国,那才是奇迹呢。
而眼前,李建的视线之中,几十名中山国的官吏就有超过一半是这种宽袍大袖,飘然出尘的华夏衣冠之人。
和他们比起来,在场包括李建在内这些穿着胡服紧身窄衣劲装的正宗赵国人,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异族了。
这纯度,有点高啊。
李建目光微微一转,道:
“这里最大的是谁,出来和本官说话。”
一名白发苍苍,身着华夏衣冠的老者走了出来,用标准的雅言道:
“下官司马平,乃中山郡都司空,见过李郡守。”
李建看着司马平半晌,突然笑了。
“毛遂,把那名女刺客带上来。”
女刺客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司马平先是有些不解,目光落在女刺客身上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露儿,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女刺客看到司马平之后,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古怪,支吾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大父,我……”
李建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毛遂手握剑柄,上前一步,冷冷的开口道:
“此女和一个名叫中山定的男子刚刚伙同一群刺客妄图行刺郡守,你如何解释?”
毛遂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中山郡官员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
司马平老脸上更是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刺客,道:
“露儿,你……”
噗通一声,司马平竟当场晕了过去。
女刺客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旁的亲卫死死按住。
“大父,大父!!!”
李建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看来这灵寿城中,确实是有不少内幕的嘛。
负责坐镇灵寿城的赵军守将名叫田度,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田单的族人。
田度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面对李建的时候相当的客气。
“郡守大人,这是一封来自我家君候的亲笔信,还请一观。”
李建接过了信,信口问道:
“都平君现在何处?”
田度道:
“自然是在战场前线。”
李建道:
“战况如何,燕军数量和实力如何?”
田度道:
“末将也不知晓,还请郡守恕罪。”
李建拆开了信,田单的字迹映入眼帘。
“李建大夫亲启:”
“老夫自抵达前线后,便察觉中山郡有所不对,郡中官员在组织民夫运输后勤之事上多番推阻。”
“老夫原以为此乃国内某些重臣想要给老夫扯后腿,但其后灵寿叛乱之事爆发,老夫率军平叛后,发现此事或许有些蹊跷。”
……
李建当着田度的面将信烧掉了。
田度从怀中拿出半枚虎符,放在了李建面前。
“此乃灵寿城中一千兵马的虎符,原本由前任郡守掌管,现在交给李郡守。”
“郡守若无其他事情,末将就回去向都平君汇报了。”
李建笑呵呵的点头:
“请回去告诉都平君,中山郡这一次不会再扯后腿了。”
当天晚些时间,李建又一次的见到了都司空司马平。
司马平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建的面前。
“老夫孙女司马露一时湖涂,被中山氏叛贼所蛊惑,还请郡守大人有大量,放她一条生路,司马氏上下必永感郡守大恩!”
李建看着司马平,似笑非笑。
“都司空,和本郡守说说这一次中山郡的事情吧。”
司马平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连声道:
“这都是中山氏那群叛贼,他们贼心不死,各种威逼利诱,拉拢了一批蠢材想要造反。”
“但请郡守明鉴,下官是真的没有参与到此事之中啊,不然都平君也不会留下官一条老命。”
“老夫的孙女也是被中山定那厮给蛊惑了,老夫回去一定好好的将她教训一番,还请郡守大人高抬贵手。”
李建盯着司马平,笑了起来。
“都司空知不知道,其实本官在审桉这方面,也是很有些心得的。”
“楼昌投毒桉都知道吧?那就是本官亲自侦破的。”
“本官刚刚上任,就有人敢行刺,这件事情本官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的孙女是清白的,那就等着吧,等本官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决定如何处置她。”
“毛遂,送客!”
毛遂非常不客气的把依然还在喋喋不休求情的司马平给“请”走了。
司马平刚走,乐乘就随之走了进来。
“郡守,听说田度将虎符交给了你?”
乐乘的意思很明显,他是郡尉,一个郡的最高长官,虎符应该在他的手里。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虎符确实是在本官手里,最近这些天灵寿城中可能不太平,等过些日子这里太平了,本官再把虎符交给乐郡尉吧。”
乐乘脸色变幻片刻,道:
“灵寿城中该死的人应该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郡守大可不必担心。”
李建笑了起来,道:
“本官才刚到灵寿城就被人刺杀,你让本官如何放心得下?”
乐乘哼了一声,又走了。
毛遂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夫,这乐乘乃是中山郡本土之人,若是他和这些本土家族再度勾结的话……”
李建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
三十年前,赵武灵王已经把这座城池屠杀过一次。
半个月前,田单又把这座城池屠杀了第二次。
如果这座城池还能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组织起第三次反抗,并成功杀死坐镇此地的李建,那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一夜无话。
赶路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个地方睡个安稳觉,李建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一早,毛遂前来禀报。
“昨夜有人试图劫狱,但试探过后被我们的人发现就立刻撤退了,并没有能够抓住任何人手。”
正在喝粥的李建闻言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想死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
吃饱喝足,李建并没有去理会中山郡之中的公务,而是来到了监牢之中。
先解决主要问题,再解决次要问题。
女刺客很快被押到了李建的面前,和昨天相比,她除了看起来更狼狈一些之外,并无多少变化。
李建笑眯眯的看着女刺客,视线特地在某些女性特别在意的部位停留了数秒,然后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道:
“你知不知道,本官可以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先玩你一遍,然后把你卖到青楼去。”
这句充满大反派意味的话语瞬间就让原本打定主意不开口的女刺客俏脸发白,尖叫道:
“你敢?我大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大父和整个司马氏也是造反成员的一员么?”
“毛遂,去吧,立刻率军将整个司马氏全族统统拿下。”
“若有反抗,一个不留!”
听着李建的话,女刺客花容失色,用更高的分贝叫了起来。
“住手,你不能伤害我的族人!”
没有人理会她,毛遂躬身领命,朝着牢房大门走去。
在毛遂消失于门外的一瞬间,女刺客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快让他回来,我招,我什么都招!”